《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 「追逐背影」-next to you-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naztar(lkid:wdr550) 姊夫直到最后都在帮忙反对。 然而,双亲与祖父母却对这件事著实感兴趣。 到最后姊夫也屈服了。他一再叮嘱少年:「无论如何都会排斥的话,就要立刻说。」然后懊悔地退让了。 他们谈的是政治婚姻。 少年当时十岁,而女方听说七岁。 少年被带往一座绿意盎然的公园。 公园已经被两家人包下,女方就待在园里某处。 相亲会从少年跟她命运性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接著两人就会拉近距离,加深感情,并且自然而然地论及婚事。 那些人是白痴吗? 包下这么广阔的地方来导戏,哪有什么命运可言!更别提什么自不自然,剧情从头到尾根本找不到半个自然的地方。 一问之下,这些花样似乎是谈成近百场亲事的知名媒人安排的。该怎么说呢,光是事实如此就叫人生厌。难道已经有近两百名男女被迫奉陪这种莫名其妙的品味了?少年由衷感到同情。接下来连自己也要变成同路人了,还请众先进多多关照。 少年边想边下了马车,走进公园。 园里有个小湖泊,有围绕湖边的散步小径,有花圃,有几片森林恰到好处地遮掩住视线。从中可以看出「尽情享受浪漫吧」的用意,实在令人反胃。 「……赶快交差了事吧。」 虽然对表示关心的姊夫不好意思,但少年始终对这件事由衷感到无所谓。 他原本就出生在乐于将十岁小孩当棋子用于政治婚姻的家庭。从小受到的教养方式,并不会让他对男女情爱怀有梦想。 此外若要再提一个理由,那就是对方的年龄。 七岁是怎么回事!足足小了三岁不是吗? 提出这次亲事的家伙,肯定没有把孩童间的年龄差距当成多大的问题。大人常有这种误解。他们一点也不懂三年对小孩来说有多长,因此造成的人生经验差距有多令人绝望。每一个大人明明都经历过孩童阶段,为什么却会忘记这种理所当然的道理? ──好吧,先不提这些了,那个七岁小孩在哪里? 少年决定将有可能的地方依序找过。 时令花圃。人不在这里。 小丘上的凉亭。人不在这里。 有风吹拂的散步路径。虽然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类似的人物。 这说不定,搞不好是如此。 毕竟对方才七岁。年幼得连有没有确实理解这场闹剧的意义都值得怀疑。说不定她真的误以为这是在玩捉迷藏或什么来著。那样的话,状况就有点麻烦了。毕竟大概是怕损及场面的戏剧性,自己连对方的长相都未被告知。 既然如此,已经找过的地方看来也要再仔细搜一搜才行。 「伤脑筋……」 少年一边在内心嫌麻烦,当场转了身。 就和位在稍远处的小女孩目光交会了。 「…………啊。」 「…………呀啊。」 仔细一想,其实合情合理。 早已理解大人世界有多麻烦的少年,与比他小三岁的这个少女,对于现状的看法未必是一样的。 对自己被迫成婚的对象存有戒心,合情合理;想尽可能拖延双方相遇的决定性场面,藉此多观察一下对方,也是很自然的事。 「啊唔。」 少女发出哀鸣似的微弱叫声,转身想跑。 结果踩到礼服的下襬。 跌了个大跤。 以淡蓝色蕾丝交织而成,看似昂贵的礼服,顿时沾满了泥土。 「啊……唔……」 女孩努力过了。她一瞬间忍住泪水。 但只忍得住一瞬。她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开始哇哇大哭,哭相惨到让人觉得连倾盆豪雨都不过尔尔。 少年用湖水沾湿手帕,帮女孩擦拭沾到脸上的土。 并尽可能帮忙拍掉礼服上的泥土。 哭哭啼啼的阴郁脸色依旧没有消退,少年只好主动跳向旁边的泥地。他当场滚来滚去,将身上的西装澈底弄脏。 大概是那副模样太令人发噱的关系吧。女孩随即变得一脸愕然,不久就笑了起来。 「如何,这么一来,挨骂时我也一样有份了。」 「嗯!」 霎时间,从女孩的屁股附近,有条长著黑毛的尾巴冒了出来。 ──那女孩身上有返祖现象。 少年脱下她弄脏的手套,并且拍掉礼服的泥土后,一看就明白了。 明明生于无徵种家族,却在久远以前不知道从哪里混到了兽人血统,并在她这代半吊子地复苏。 双手双脚覆著薄薄的黑色毛皮;屁股长了尾巴;帽子底下藏了小小的猫耳。要是仔细端详,连眼眸都跟猫一样,脸上还长著大约六根细细的胡须。 「家里说,对我这样的瑕疵货而言,这门亲事刚刚好。」 喉咙构造大概也有差异吧,她的发音听起来有些独特。 「啊~原来如此。」 女方家族恐怕存有老掉牙的矜持心态。 家里出了个四不像的兽人女儿,应该只会碍事才对。 如此一来,就可以理解他们硬是想促成这门政治婚姻的理由了。既能清除麻烦,又能巩固两户好人家的联系。在她家看来,这肯定是相当妙的高招。 「你是……正常的无徵种吗?」 「哎,姑且算是吧。虽然是否可以用『正常』来形容无徵种,倒不太好说。」 「咦,只要是无徵种就跟大家都一样。应该很正常吧?」 「关于那部分,我想各人有各自的见解。在这社会上,除了你的父母以外,还有各种不同的人。」 「……我听不懂太难的话。」 「因为我十岁了啊,比七岁懂得更多。」 「真狡猾,我很快也会长到十岁。」 「到时我就十三岁了。我会比现在学得更多,变得更有见识。」 「……唔~」 女孩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很可爱,正符合其年纪。 她离适婚期当然还很久。 然而,少年不得不认同她相当有魅力。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被迫有了戏剧性的相遇。彼此距离拉近,关系也变得要好了。只剩顺水推舟地论及婚嫁。 虽然总不可能一切过程都在计算之内,到头来还是落得照他人盘算起舞的局面。该怎么说呢,感觉令人不爽。 「呃……」 大概是少年将怒意显现在脸上的关系吧。女孩有些过意不去地轻轻拉了他沾满泥泞的衣袖。 「我今天……不回去不行了。」 被她一说,少年才注意到已经过了满长一段时间。往湖边设置的大钟看去,可以发现离相亲结束的预定时间剩不到十分钟。 「这样啊。哎,这段时间还算愉快。」 语毕,少年当场伸了个懒腰。 闹剧奉陪 至此,少年觉得自己对家里的期待已经有了交代。尽管祖父曾蛮横地表示:「即使动用『眼睛』也要让她就范。」不过他实在没有那种意愿,或者说,没那种必要。 因此这桩婚事就推掉吧。 他要让把这个小女孩(还有自己)当道具的计画泡汤。 「等你比现在大一点以后,可以想办法离开家里。我觉得肯定会比像现在这样关在无徵种的家里好过。」 衣襬被拉住了。 「怎样?」 「我们之间……结束了吗?」 少年沉默。 「我还想……跟你讲话。」 这── 「我跟你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娇小的手掌使劲紧抓住衣襬。 这个女孩在以往的成长过程中,八成都不被允许像这样跟人聊天。 等到她不再无知,就不会因为自己非属无徵种而自卑了。而她的家族并不乐见那种情形。基于那层因素,她才会被关在鸟笼里吧。 只要现在甩开这只手,事情就能了结。 少年将会回到跟以往相同的生活中。 少女也会回到跟以往相同的生活中。 「拜托你。」 她正在挤出自己不习惯的勇气吧。 那个女孩气息有些紊乱地倾诉: 「──将来……你能不能……再跟我见面呢?」 少年感到莫可奈何。 碰到这种状况,怎么可能拒绝得掉? 他很想称赞那个不知名媒人藉此谈成近百件亲事的技术。 「知道啦知道啦。我答应你,我会跟你见面,所以别露出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了。」 少年挥了挥手,摆出投降姿势。 「只不过,这段交往关系或许会很长久,你要有一点心理准备喔。」 「很长久……大约三年吗?」 「假如三年能了事,就不叫亲事啦……」 少年思索这女孩三年后的模样。她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他还思索了更久以后的未来。她会变成什么样的女性呢? 接著,少年发现自己津津有味地想像著那种事,对此感到沮丧。 「要是能见很多次面,就会有很多开心。」 「是吗是吗。能让你开心,我也很高兴。」 这话里带有一丝丝挖苦,以及偷偷藏在挖苦底下的老实心意。少女大概丝毫没听出那种细微的语感,只是照著字面来理解。 「嗯!」 她露出了耀眼得让他无法直视的笑容。 ? 父母为此高兴,祖父也为此高兴。 只有姊夫摆出著实复杂的脸色。 然而在少年说明「对方是个满乖巧的女孩,我只是跟她正常来往罢了」后,姊夫就有些五味杂陈似的点头表示:「这样啊。」 在那之后,两人偶尔有机会碰面。 少女每次见面都会缠著他询问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为了满足她的期待,少年非得比过去更加勤奋向学。 他并非完全没有感到不满。 主要是针对女方家里的作风,对此少年常感到不耐。 然而,剔除那部分不提,每天依旧过得很快乐。 他曾由衷期望,那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等待末日的城镇」-metalcraft miniature garden- 1.年轻的四等武官 自莱耶尔市被宣告会毁灭起,差不多过了半年。 尽管这是早已料到的状况,但城市正顺利地化为鬼城当中。行人几乎天天在减少,原本热闹的商店街也陆续拉下铁卷门。 幸好费奥多尔偏爱的面包店仍有营业。品项固然减少了,不过基本款商品依旧健在。他听从饿瘪的肚子之意,买下数量多到可以整袋捧在臂弯里的甜甜圈。 「谢谢惠顾~」 费奥多尔一边承受店员有气无力地从背后传来的招呼声,一边走出店铺。 接下来,找个地方去吧。 回营房吃这些东西就不太有滋味了。反正没弄到外出准许,也不赶著回去。再说难得换了便服,他觉得既然要吃,就该到景致优美的地方吃。 费奥多尔叼著一个甜甜圈边嚼边走。 这座城市特有的陈年金属味挑动著鼻子。 这里原本是悬浮大陆群(regulu ere)首屈一指的矿山所在处。 众矿工形同挨著陡急的山脊过活,他们所居住的区域直接构成了现有城镇的主体。当中没有可让像样的都市计画介入的余地。工棚搭起,道路拓出,供路面气动车行驶的轨道铺设完工。作为建材的石材立刻就短缺了,数量丰富的铁板便代司其职。从各处聚集而来的岩小鬼(kobold)与紫小鬼(gremian)陆续将采矿用的机械装置组装完成。 无论是路面或墙面,都布满了来路不明的管渠及雷线之类。 由金属打造的街容,即使在整座悬浮大陆群当中恐怕也绝无仅有。 「嘿咻。」 主要大街还算好走。因地而异,有些地方也保留了马车能通行的宽度与平坦度。 然而只要稍微朝暗巷走,状况就变了样。 首先,几乎没有平坦的道路可言,有的只是陡坡或相当陡峭的阶梯。沿著狭窄阶梯上上下下,描绘出一圈圈的螺旋。处处都幽黑昏暗,在外行人眼里看来,相似的景物更是连绵不绝。方向感这种东西很快就会失灵。顺带一提,指极针也不可能派得上用场。 莱耶尔市是对外人不善的城市──假如有人这么说,莱耶尔市民大多会表示「说笑的吧」而一笑置之。若是要说,这座城市对任何人都平等。就算对我们这些当地居民,也一样毫无善意。 而那些也全是过去式了。 「哇啊,噢,噢。」 费奥多尔踏著粗大管渠,将身体挤进狭窄的缝隙。 他走在没有路的路上,拨开都市丛林而行。 这座悬浮岛的矿山已经封闭了好一阵子。应该长时间没经过维修。沿途有几处老旧的铆钉已经脱落,还差点害人失足滑落。 「……真冷清。」 费奥多尔坐到粗大管渠上头,叼著甜甜圈稍作歇息。 在视野一隅,可以看见有小型自律人偶(golem)匆匆忙忙地跑过。 它们只会依循制造时输入的命令,是可以忠实地动个不停的道具。还能接收复杂到一定程度的指示,在其范围内亦可或多或少赋予判断的能力。不过,它们对于指示以外的事情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那些自律人偶应该是制造来维修城里某台机器的。还有,它们收到的指示应该不包含「休息」这一句讯息。因此它们大概会像那样一直工作,直到在物理上损坏动不了为止。 「真冷清。」 费奥多尔再次发出同样的嘀咕,然后起身。 他爬上位于废弃剧场旁边的小型螺旋梯,在尽头碰到沉重而生锈的门。 在这座壅塞到极点的城镇里,能远眺的开阔场所有限。而在这扇门的另一边,位于略有规模的建筑物楼顶的那块地方,正是为数不多的眺望景点之一。 在费奥多尔来到这里的路上,甜甜圈已经吃完快一半了。不过换句话说,他还剩另外一半。 「嘿嗬。」 费奥多尔用全身靠在生锈的门上并且将其推开。声响沉重刺耳。 视野一口气变得开阔。 在云海的另一边,太阳正要西沉。 眼底有好似将铜板胡乱堆叠而成的骯脏街容。 人烟稀少得令人吃惊的那片景色里,淡淡地弥漫著有如陷入沉眠中的安详静谧。 有个女孩在。 费奥多尔原本以为应该没有任何人在。他几乎可以笃定。因此他吓了一跳,叼在嘴边的甜甜圈差点掉下来。 对方坐在广场一角,没有扶手的边缘上。 她一边将腿晃来晃去,一边眼神空洞地望著远方。 从那副模样简直感受不到生气。明明人肯定是活著的,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好比目睹了异常精巧的人偶,有种近似不安的异样感。 从那张脸庞无法看清她的情绪。与其形容成空空如也,倒不如说是完全相反的表情。由于太多情绪交杂在一块的关系,看起来简直只像整片灰色的空洞。 ──啊~ 费奥多尔当场后退了半步。 ──这肯定是不该和对方有所牵扯的套路,对吧。 他怀著十拿九稳的把握,决定转身背对那女孩。 费奥多尔不会天真地思索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烦恼,或者有什么麻烦。那还用说,肯定有。对方专程来到这种地方,还露出那种表情,原因不可能会是「最近有点不敢站上体重计」这样的小事。 仔细端详以后,更能发现事情不单纯。这个少女既没生角也无獠牙,白净肌肤上并未裹著毛皮或鳞片,背后及臀部亦未长出翅膀或尾巴。 有那种外表的种族俗称无徵种。受大多数人厌恶。甚至普遍被认为是不祥的象徵。不可以靠近,更不能扯上关系。反正横竖不会有好事。 费奥多尔十分明白这些道理,因此── 「很危险喔。」 他真的被如此开口搭话的自己吓著了。 费奥多尔急忙用右手「啪」地捂住嘴巴,可是当然来不及。话已经传到少女耳里了。 少女简直像这才头一次注意到费奥多尔──尽管那不可能──她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费奥多尔这边。视线交会。 那张脸有了生气……不,恢复生气了。 年纪恐怕比费奥多尔小一点,约莫十五六岁。嫩草色的轻柔头发随风飘舞,深绿色眼睛在夕阳映照下微微荡漾。 糟糕。 费奥多尔刚做完不能跟对方扯上关系的结论,一不小心就完全牵扯上了。 「嗯?」 少女带著孩童般的稚气脸庞眨了一下眼睛。 「……啊~不要紧喔。我又不会迷糊到滑跤摔下去。再说底下似乎有储水,就算事有万一也可以放心。」 少女说完以后,就低头看了自己坐著的悬崖底下。哎,事实确实如她所说。这下面有稍具深度的储水槽。摔下去也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险才对。 「不过,你在替我担心对不对,谢谢。」 少女笑了。 别无忧虑的迷人笑容。至少看起来是如此。甚至令人怀疑片刻前的阴霾该不会是幻觉或什么来著。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以时机来说,要将对话告一段落也无妨。即使就这样默默离去,也没有什么不自然才对。费奥 多尔却补了一句。 「照我看,你刚从其他城市来这里吧?」 「嗯,对啊。」 「那么,麻烦你听我讲一下。 这座城市原本是大规模矿山的所在地。在邻近悬浮岛更新货币的时期,曾有大批采矿师聚集到此。用于采矿的机械装置陆陆续续地引进,根本来不及增建居住的区域。」 少女不解地偏头。 「尽管现在矿脉枯竭了,还是留著许多过去的影子。这座城市大半是由铜板和铆钉所构成,还有不少将山脉凿开后的斜面,安装于居住区各处的机械也仍在运作。」 「唔……唔嗯,我是看得出来啦,这座城市的景观很奇特。」 少女重新俯望城镇。 「明明完全看不见泥土地,却有种温暖的感觉。和石砌街道别有差异,总觉得好不可思议。」 「这个嘛……」 你说有温暖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整座城市底下设置了让温水循环的大型机械装置……倘若如此讲明,不知道这个女孩会有什么反应。吃惊还是佩服;傻眼或露出扫兴似的脸;抑或是有笑有乐? 「我想先好好地看一眼。看看我们的生命是用在什么上面。」 ──费奥多尔听见了内容不可思议的低语。 「走在陌生的地方,欣赏陌生的景色,和陌生人讲话。这样一来,不就可以为了稍微认识的地方、稍微认识的景色,还有稍微认识的人奋战了吗?我觉得……那样更能让自己卖力。」 「你需要跟什么对象战斗吗?」 「嗯。」 少女坦然点头。 「你愿意跟我讲话,实在太好了。毕竟就算走在街上,也完全遇不到其他人。总不会所有人都已经死光了吧!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有点害怕。」 「啊──我了解我了解,那种感觉。当街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动时,会觉得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对对对。而且只有自律人偶仍泰然自若地继续工作著,该怎么说呢,看起来总有一股非常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彼此所述有共鸣的两人连连点头。 滑稽感随即盈上心头,让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费奥多尔忽然察觉到一点。 「关于我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后续就是了。」 他指向少女坐的位置附近,有著重重接缝的墙面。颜色不起眼的老旧灯号正在闪烁发亮著。 「这个?」 「对,那个。这座城市里,也有光看无法了解的地方景象。具体来说,像那个灯号就是。」 「嗯。」不明白的脸孔。 「刚才说到有机器在运作,就是指那个。当然它并没有完全跟过去一样,目前经过小幅改造后,被用于确保暖气和供水管理等方面,但机器本身的老旧是改不了的,尤其在排气系统上更从来没变过。」 「嗯。」不明白的脸孔。 「警示灯亮了以后,不时就会有蒸气猛烈地喷出来。」 费奥多尔所说的情形像算好时机一样地发生了。 温度并没有多高。量与密度都不算什么。就算直接被喷到,也毫无烫伤之虞。 只要是这座城市的居民,就不会感到大惊小怪的日常光景。 而对这座城市还不熟悉的异乡少女,自然就── 「唔啊!」 发出了乱豪迈的惨叫声,身子大大地往后仰。 没坐稳的屁股一滑。 再次强调,少女坐的位置正下方,有深度可观的储水槽。就算跌下去,也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险才对。 噗通──水声响亮,水柱之势也不逊色。 「所以我才提醒你很危险啊。」 费奥多尔从储水槽把少女拉了上来。 「你后来讲得太冗长了……」 「唔嗯,那部分是我不好。忍不住就讲得起劲。」 冬天过去了。即使像他们这样没有毛皮,也会觉得风吹在身上还算温暖的季节到来。不过并没有温暖到全身湿透仍然好过的地步。 「早点回去洗个澡比较好。认得路吗?」 「没……没问题……」 少女的身子微微颤抖。 「刚……刚才我并没有被吓到。我只是想在水里游一下,才自己跳进储水槽里的。你懂吗?」 未免逞强得太过离谱。费奥多尔忍不住噗嗤发笑。 「呃,你的理由实在说不通啦。」 「唔……果然不行吗?」 少女尴尬似的把目光转向旁边。不知道该当成倔强或坦率,让人有些搞不懂的孩子。 哈啾──力道十足的喷嚏声。 「看吧看吧,你最好动作快点。太阳下山以后,这座城市冷得可厉害了。在这种地方著凉也很蠢吧。」 「我会的。」 少女活像狗似的打哆嗦。 「那个……谢谢你提醒我有危险,虽然没帮到什么忙。」 「虽然你多嫌了一句,不客气。好啦,赶快回去吧,快快快。」 费奥多尔「嘘嘘嘘」地挥手赶人。 「嗯,我会的。」 哈啾──这次是听起来还算可爱的喷嚏声。 少女转身背对费奥多尔。 「呃,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晓得,说这种话或许怪怪的。」 「咦?」 「但愿你能忘了我。」 少女交代完奇妙的话,就滴滴答答地向四处淌著水珠跑掉了。 费奥多尔觉得那用不著她特地吩咐。 毕竟,自己现在没有戴平光眼镜。 没有那玩意儿,就装不出客套的笑容。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死板得不像样。那个少女虽然并没有特别讲什么,但心里或许感到傻眼。幸好他们并不相识,应当不会再见面。希望能就此淡忘,当作没这回事。 「……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费奥多尔带著正经脸色,嫌恶似的如此咕哝。 他叼起甜甜圈,将其咬碎,然后咽下。 蓦然间,费奥多尔望向远方的天空。 今天十分晴朗。没有云遮蔽视线,因此可以望得比平时更远。 在云海彼端,能看见一团飘浮的黑色物体。 三十九号悬浮岛。 短短五年前为止,它对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曾是好邻居。 坐拥肥沃平地,强而有力地支持过邻近悬浮岛的粮食需求。以兽人为中心,有各色种族曾居住在那里。 一切全是过去式。五年前的那一天,那座岛的一切都变质了。 如今,它是漂在悬浮大陆群天空的巨大墓碑── 同时,也是名为〈沉滞的第十一兽(croyance)〉的威胁。 ? 这个世界始终与灭亡毗邻。 谈到此类话题,总还是得从人族(ewiht)的暴虐与大地敲响丧钟说起。 这对活在当世的人而言有些难以置信,然而在广阔的地表,据说以往几乎全是肥沃的土地。有绿意漫布各处,有名为海的巨大水洼,还充满了数不尽的多彩生物。 而人族 毁灭了那样的大地。 他们将强大而超乎常理的侵略者〈十七兽〉孕育出世。那些产物在转眼之间,便将人族连同大地一起吞噬殆尽,并使其化为空无一物的灰色沙原。 勉强存活下来的少数人,则在名为大贤者的伟人引导下,移居至天空。 〈十七兽〉并不会飞。住到巨大悬浮岩上头的那些人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他们决定将不受威胁的那块地方当成新居,并且盖房拓土,兴建出城市。 大地宽广无垠,而悬浮岩上头既狭又窄。 失去的过于庞大,所剩的太过渺小。 即使如此,他们仍将收留自己的最后这块天地取名为悬浮大陆群,视其为新的故乡。 之后过了五百年以上的岁月。 堪称和平的日子仍持续著。 在这段期间,〈十七兽〉并非全无袭击的动作。有几座悬浮岛沦陷了,住在那些岛上的人们全丧生了。 不过换种方式来说,损害都有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 尽管受到转眼间就将大地毁灭的〈兽〉威胁,悬浮大陆群仍一直飘浮在天空。 而那样的日子,也在五年前那一天突然面临了尾声。 那一天,〈穿凿的第二兽(aurora)〉在十一号悬浮岛出现了。 间隔两个月,〈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在十三号悬浮岛出现了。 近乎同日,〈沉滞的第十一兽〉在三十九号悬浮岛出现了。 当然,这些〈兽〉都不会飞。无法离开地表的它们根本不可能对悬浮大陆群展开袭击。然而事实是它们突然在天上出现,并且残杀了连像样对策都没有的人们。 这桩悲剧的原因,在之后判明了。 是当时位于十三号悬浮岛的都市国家「艾尔毕斯集商国」为了研发技术及政治工作,而从地表将〈兽〉带回天空。 谁都没想到,竟会有人做出这种事。不,在那之前,连要使用什么样的技术才可能捕捉〈兽〉都没人想像过。那个思考的盲点,招来了这桩悲剧。 在那当中,袭击十一号悬浮岛的〈兽〉奇迹性地被击退了。 至于另外两座岛,就没有发生奇迹。 位于十三号悬浮岛的所有东西,都被蓝色透明的液体溶光了。 而三十九号悬浮岛的一切,都成了耀眼美丽的黑色结晶柱。 问题是在那之后。 〈兽〉不会飞。 因此,吞尽十三号悬浮岛的〈兽〉,目前仍笼罩著十三号悬浮岛。 而侵蚀完三十九号悬浮岛的〈兽〉,也还停留在三十九号悬浮岛。 当下它们没有任何手段能进攻其他悬浮岛。然而,没有寿命大限的〈兽〉要在悬浮岛停留多久都行,它们可以一直飘浮于天空。而且事实上,三十九号岛正逐渐朝三十八号岛逼近。 按照护翼军航空士的推算,据说两座岛不久以后就会相撞。 并非迎面撞上,而是仅止于严重擦撞的程度。原本顶多只有震动带来的损害,不至于造成攸关悬浮岛本身存亡的灾难。 但唯独此刻,那就形同全盘毁灭的预言。那头〈兽〉会将触及的万物纳入体内,届时它必会趁机移转到三十八号悬浮岛才对。而且,它会理所当然地吞下岛上的一切才对。正如它在三十九号悬浮岛所做的那样。 即使明白灭亡正逼近眼前,也避无可避。 那项风声是在距今大约半年前开始传开的。原本住在莱耶尔市的居民,有几成一听到风声就立刻逃到其他悬浮岛了。剩下的人大多也随著时间倒数而逐渐在减少。 如今这里所剩的居民,连五年前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市」本身是否还保有最低限度的体制也说不准。 这座莱耶尔市,目前只是一座尚未死去,却已经了无生气的城市。 它只是个还没有完全面临灭亡的末日沙盒。 2.护翼军第五师团 少年──费奥多尔?杰斯曼并不喜欢自己的容貌。 偏卷黯淡的银发不听梳子的话;深紫色双眸的眼神别扭而执拗──为了掩饰,他戴了黑框的无度数眼镜;洁白剔透的肌肤则相当于堕鬼族这个种族的宿命。 无角、无獠牙、无毛皮、无鳞片。 明确且典型到没得辩解的无徵种模样。 无徵种是惹人嫌的族群。被居住于悬浮大陆群的众多人厌恶。费奥多尔也是其中之一。他认为无徵种都是人格有毛病的孽种,无一例外,为了世上著想,最好全死光(这有一半是玩笑话)。 以种族来说,费奥多尔跟这座狭小的悬浮大陆群的众多居民一样,属于混血儿。他的曾祖母是食人鬼(troll),如果往母亲那边追溯,似乎还混了狐狸兽人的血统。不过那层血统在费奥多尔身上似乎并没有发挥多大效用,他的外表及特质都跟杰斯曼家的大多数成员一样,属于典型的堕鬼族。 堕鬼族是鬼族(ogre)的一种,换句话说,就是在远古时代,从人族聚落中诞生的亚种的末裔。他们会潜伏于人族身边,用受诅的眼睛与邪恶细语诱使人走向堕落与破灭──专为这种恶质的目标而活,既负面又消极的种族。 而且,到了人族不复存在的现代,他们仍漫无目的地继续赖活著。 以往其眼睛据说潜藏著蛊惑操弄人心的惊人力量。在堕鬼族最兴盛的时期,似乎还出过运用力量让整个小国陷于享乐及堕落的大人物。然而经过长年混血,如今堕鬼族已经没有那种美妙的能力。他们顶多只是口才好一点又精于扯谎的平凡无徵种。 如此凄凉的堕鬼族后裔德性,正是费奥多尔?杰斯曼。 「砰!」的轰然巨响。 狼头兽人用几乎能踏穿铜板地板的腿力使劲一蹬,让壮硕身躯腾空。他扭身以将近乎倒栽葱的姿势,从天而降似的将右臂挥下。锻炼过的成块肌肉柔韧如长鞭,别说击碎头盖骨,由天空一直线捣下的重拳简直可将人从头顶到胯下直接劈开。 身手俐落。乍看下只是豪迈的动作全都精细地连贯而成。 大概可以称作洗炼的蛮劲吧。相信力量,委以力量,任由力量发挥。为了将一切交托于本身的最大利器「肌块」与「膂力」,劲道刚上加刚的拳招。兽人生有爪子这种用于「撕裂」的武器,原本应难以到达单纯追求「击碎」至极致的此一境界。 ──这样的话,凭我的力气再怎么样也破不了这招吧。 现在要对付如此的蛮力。就算从旁出掌推对方手臂,拳路应该仍丝毫不受动摇。即使想用扫堂腿,对方的轴心脚正在半空中回旋,何况从劲道来看,显然只要碰到对手身上任何地方就会被震开。因此费奥多尔稍稍放低身架,将右手藏到身后的死角。 兽人反射性地以目光追寻其举动。费奥多尔将重心移到左脚,并在依然有死角掩饰动作的情况下挪动右手。有如魔术师的那套举动,也是使用短刀者常会有的举动。兵器是否已拔出,刀刃长成什么形状,他们会在万般情报都隐瞒住的情势下直接给对手一刀。 冷静思考,就会知道不可能有那种事。这里是体锻场,这场战斗是锻炼体术的模拟战,双方不可能带著有刀刃的真兵器上场。然而,身为生物的本能与身为战士的经验让兽人有了动作。他瞬间判断出费奥多尔右手可发挥的最大杀伤力,并且扭身回避致命伤。双眼、 鼻尖、耳朵。再怎么锻炼肌肉也无法防御的部位,可伤及头颅内侧的所有要害,都必须与推测的挥砍轨道保持距离,兽人在半空中挪身── 原本精细的动作出了要命的岔子。 转得再顺的陀螺,只要轴心一歪就会乱套。原本用于维持体势的劲道,现在全流失于天旋地转的过程中。不妙──当兽人眼中蕴含后悔之色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砰!磅!磅啷!好似用斧头劈碎木桶的声音轰然响起,兽人失足跌跤。他的身躯在地上反弹,还撞倒在旁边以拳相交的其他士兵,一路滚到墙边才停下。 时间为之静顿。 尴尬的沉默充斥于体锻场。在场所有人都忘了自己的模拟战,注目著墙边停止不动的兽人。就这样经过几秒钟以后。 「──呼哈哈哈!哎,漂亮!真是有一手。」 乱高兴的兽人奋然起身。 「居然碰都不碰,只用虚招就制伏我了!假如你用半吊子的拳脚来破招,我本来可是打算将你辗平的!」 费奥多尔甩了甩双手给对方看。他手上当然没有真的短刀。刚才他所做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当著高手面前虚晃一招,使对方反射性地采取闪躲动作而失去平衡,如此而已。 周遭人们的脸上陆续浮现问号。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个魁梧的兽人会一脸开心地认输?对此能理解的只有两名当事者。 「波翠克先生,能获得你的肯定,会让人大有自信呢。」 费奥多尔将歪了的眼镜扶正。 他赶到依旧四脚朝天的兽人旁边,然后伸出手。接著他握住对方伸来的手,用浑身力气将人拉起来。 「但是,请不要太抬举我好吗。虚招终究是虚招,并非我本身的力量。波翠克先生,这只有在面对像你这样的真正高手时才管用。」 堕鬼族是好欺骗的种族。 他们打从骨子里对「欺骗」这种行为抱有强烈亲和性。因此其战法自然也会偏向旁门左道。 「你又说这些奇怪的自谦之词。不过,听了感觉倒不坏!」 费奥多尔被对方拍了拍肩膀,非常痛。 姑且不管用字遣词,那种动手动脚的方式,活像豪爽的邻居大叔在对待顽皮小鬼头。 波翠克上等兵是于士兵之间被称作「脸疤」的狼徵族(lycanthropos),其膂力在隶属护翼军第五师团的兵员中号称数一数二。 「痛痛痛。」 「喔,是我失礼了。」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让波翠克发噱,他缩回手「哇哈哈」地开心大笑。 「哎呀,找到了找到了。喂~杰斯曼四等武官~」 门口传来纳克斯上等兵的轻浮呼唤声。 「总团长在找你耶。你是闯了什么祸?」 「一等武官……要找我?」 什么事啊?费奥多尔心想。 现况下,他心里对自己会被找去的原因并没有底。 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是品行端正的模范军人。先不论实际的性格及素行,至少在文件与一般评价上来说是如此。 假如在评价后头偷偷为之的坏事露馅了……那就不太妙,但那样的话总会有什么预警才对。大概。 「莫非是晋升的消息?」 波翠克上兵毫无脉络地给了正面意见,对此费奥多尔回以暧昧的笑容说:「如果是那样倒值得高兴。」 ──费奥多尔觉得无聊透了。 这是指刚才的体术训练。 基本上,自己这伙人要挑战的对手是〈十七兽〉。若要形容那些东西,它们就是灭亡具体化的模样。面对光是目睹就会让内心放弃生存念头的那些东西,拳脚功夫怎么可能派上用场。 无意义的训练。不过是这伙人用来表示自己有拚命干活的藉口罢了。只是在保有紧张感的形式下,显露出安逸造成的呆头呆脑。 「真的是无聊透了。」 前往总团长室的路上。 费奥多尔确认过周围没有人以后,才不屑地如此嘀咕。 ? 护翼军乃是悬浮大陆群的剑,同时亦为盾。这一点于好于坏,都是护翼军身为组织的存在意义,也是独一无二的强处,更是最大的弱点。 首先,悬浮大陆群并非团结一致的国家。当中住有无数种族,有无数聚落发达繁荣,有无数价值观围绕打转,甚至连善意及恶意的尺度都无法共享,便立地于此。 其存在之所以如此扭曲,要归因于护翼军的兴起。 那是大约四百年前的事情。曾有只在天空飘流的〈第六兽(timere)〉,飘到了二十七号悬浮岛。由于这是对大陆群整体的威胁,生活在其上的所有人就该合力面对这件事。 喜剧就此开幕。 有主张应该先尝试跟〈兽〉对话的善意团体,开始对友军的军事行动逐一妨碍;有船团遭到坚持要参加战斗的民众涌入,连出港都办不到;有群人将赌命作战视为罪恶,引发了以保护名义拘禁众士兵的事件;有过度争功而互扯后腿的国家出现;还有打算击沉仇敌再假装是〈兽〉所为的军队出现;有一切消息都是情报工作下的阴谋,根本无侵略事实的风声到处传播;银币的价值几乎每天改写,有人发财亦有人破财;有平时就受人嫌恶的族群,被诬指会有〈兽〉的威胁都是他们在搞鬼,因而陆续遭到杀害;至天思想也是在此时诞生的。根据其说法,〈兽〉正是星神为了赐死我们这些不惜违反天意而活之辈才派来的使者,我们要不予抵抗地在喜乐中受死,方为正途,如此这般── 人人都殉于正道。 他们都贯彻了自己所信的正义,贯彻了无从退让的信念及想法。 到最后,据说当时连一艘飞空艇都没有抵达二十七号岛。 据说连一颗炮弹都没有朝著〈兽〉发射出去。 而且,在遥远的后方有几十艘飞空艇坠落,更有几万条性命丧生。 护翼军创设,是在那之后过了十年左右的事。 无关于悬浮大陆群居民的意志,专门保卫悬浮大陆群的军事力量。其意志只委由大陆群宪章定夺,不遵从其他任何的法律或善良风俗。只针对〈兽〉的来袭以及都市聚落间的明确侵略行为而出动,并且予以击破。此外,除了护翼军以外的所有军事力量,都严禁参与这些战斗。 一手接下对于内外威胁的因应,藉此防范更加严重的问题发生。护翼军正是为此创设。而且至今仍秉持著相同的理念。 ? 「哎,我当然也不想跟你计较这些喔。」 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室。 被甲族(armado)一等武官抽著菸,吞云吐雾地说道: 「不过你好歹身为武官,从铁丝网的洞钻出去买甜甜圈吃,感觉实在有病耶。」 有一项坏事露馅了。 「既然要溜出去买东西,弄个军法严禁的酒才对嘛。那样的话,就算事情露馅了也比较光彩吧。」 不不不不不,这位大官,你在说什么啊? 「哎,算啦。所以呢,接下来要讲的才是正题。」 「……原来刚才那件事不是正题吗?」 「不是啊,挑起话端罢了。小老弟,有件差事务必要你来负责。」 在隶属第五师团的武官中,费奥多尔可算是这里的杰出人才。 个人武艺、古往今来的战术知识、实地炮械操作。几乎所有武官必备的技能,他都比别人精通。尽管身为堕鬼族注定体格瘦弱,他还是一路冲上了挂阶军官的位置。 问题在于费奥多尔年纪尚轻,没碰到靠实战累积功勋的机会。不过那是时间迟早会帮忙解决的问题。大家都说他早晚会升三等、二等,走上飞黄腾达之路……而费奥多尔自己也是如此打算的。 而长官指名要他承接任务,就表示有累积成就的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感觉会是个机遇。 「我很庆幸能得到肯定,但是要挑负责人就有点可怕了。难道又查出那些至天思想者要搞什么大规模的破坏计画了吗?」 「没有。不知道算幸或不幸,要你承接的并非那方面的任务。而是比较和平悠哉的另一种。」 这话就怪了。假如是那种任务,似乎没有必要指名费奥多尔?杰斯曼来接就是了。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小老弟,但你就是头号人选不会错。」 语毕,一等武官便将爱困的眼睛转向墙上时钟。 「来得还真慢。」 「什么?」 「任务内容是要你监督护翼军第二师团从十一号悬浮岛派来的四名上等相当兵。」 「……是。」 这位一等武官只会自说自话。多亏如此,为了咀嚼话中之意并跟上对话的内容,费奥多尔的反应难免会慢半拍。 「相当兵……吗?」 不太耳熟的字眼。然而,印象中在以前背过的护翼军军规里,是有提到那样的级职。 记得那是在必须将同等于军人的权限赋予特定人物达中长期时,才会暂时发放的特殊身分。 只听那一点,会觉得是个求方便的级职架构。在这座有各色种族簇拥居住的悬浮大陆群,本领不输给受训士兵的强者在市井里比比皆是。能光明正大地获得他们的协助又不对指挥系统造成混乱,会是极具吸引力的事。 然而,实际上军方既无法那样用兵,也不曾被迫执行。 要说到理由为何,是因为条件严得不切实际。 具体来说,难在「需有三员位阶达一等以上的军官署名」这一段文字。目前隶属护翼军的一等武官有十三员,一等技官有十六员。比他们位阶更高的只有七将官。要从这三十六员中徵求三员表示同意,难度相当于要护翼军全体都表示同意。实在无法随现场需求就随随便便地采行。 何况想将普通人当军人使唤,并不必冠上「相当兵」这种麻烦的身分,直接赋予其真正的军籍要快得多。实际上,军方为了那样运用人手,甚至专门准备了三等巡逻武官及二等咒器技官这类「徒具虚衔」的军官席次。 十一号悬浮岛的某位人物没有那么做,表示当中有某种不得为之的理由。换言之── 「会是知名重大罪犯之类的吗……?」 费奥多尔嘀咕以后,便觉得这有可能。 非得当成军人来利用,却不能实际赋予其军籍。假如有那种政治上的敏感立场,就可以理解为何硬要走复杂的手续。 费奥多尔试著在脑海里描绘那所谓「上等相当兵」的形象。在十一号悬浮岛无人不晓的凶恶罪犯。体格应该与之前的波翠克上等兵相同或者更魁梧。既然如此,大概是巨人系的种族吧。或许因为杀人如麻的关系,双手总染著红色。血管突出的秃头;双眼总布满血丝;扭曲的嘴边总挂著凶狠笑容。 原来如此。像那种家伙,确实不会想赋予其正规的军籍。姑且充作相当兵来使唤就好,这样的判断很能令人理解。 「哎,反正这群人背后应该有隐情没错。」 被甲族弯下短短的脖子点头。 「不过,为什么在这种时期会派那样的人过来?离〈第十一兽〉攻击作战还有时间,不过也不算充裕。第五师团每个人光是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 「是啊。」 「就是啊。所以说,根本没空应付身上有问题的外人……」 「小老弟,我正是因为如此才找你来。」 「……方便我请教那是什么意思吗?」 叩叩叩──总团长室的门被敲响。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们抵达了。」 微弱的年轻女性嗓音传来。 「请进。」 「失礼了……」 门把被转开,门缓缓地开启── 「让你久等喽──!」 ──门被使劲推开。 「呀啊啊啊啊。」 伴随细细的尖叫声,有个年约十五的橙发少女踉踉跄跄地进了房间。刚才敲门的应该是这个女孩。 「这里是总团长室对吧~」 有个年龄相仿的樱发少女生龙活虎地跨著大步走进房间。 「失敬,打扰了。」 接著,有个样似文静的紫发少女露面,然后简单问候。 她们三个身上,都看不出獠牙、角或其他特徵。无徵种。 「…………呃,一等武官。」 费奥多尔决定对眼前的三个少女思考一番。 他转头观察被甲族的脸色。 从十一号岛过来的上等相当兵。 总不会就是这些人吧?费奥多尔在不言中用眼神质疑。 「正视现实吧。」 长官简短地给了他最不想听见的答覆。 「我有疑问。护翼军什么时候开始让学生进来受职场训练了?」 费奥多尔十七岁,和这些少女的年纪并没有差多少。但是那码归那码,这码归这码。他将自己的年纪撇开不管,并将她们的模样打量了一番。 「我说过,正视现实吧。」 「不不不。这几位无论怎么看都是大家闺秀。坦白讲是不太好听,但我们师团可是下流分子的巢窟耶!收容她们真的行吗?」 「我说你啊,怎么朝著最高负责人把这里讲成下流分子的巢窟。」 「您能否认吗?」 紧接著,体锻场那里就传来塔尔马利特上兵的粗鄙吼声了。假如到军方土地外把同样的话喊一遍,自警团八成会立刻冲过来,成串字眼在道德上都大有问题。 橙发少女脸红地低头。 樱发少女一脸不解地偏头。 紫发少女表情奇妙地咯咯发笑。 「……看吧。这里果然是下流分子的巢窟,对不对?」 费奥多尔不禁起了使坏的兴致,扬起嘴角。 「唉,真受不了。」 一等武官服输似的轻举双手。 「总之呢,杰斯曼四等武官。关于这项特殊任务,事到如今并没有人要你出意见。你得负责监督这几个上等相当兵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不容有异议。」 哎,应该也是。 这里是军队。没道理让人从是否有可接受的说明来选择要接的任务。 「我并没有什么异议啊。您愿意将重要任务交付给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我觉得很荣幸。但至少请让我确认几件事情。 我是武官,这里是军队,现在是非常时期。能做的事情有限。而高层到底要我对这些女孩监 督些什么?」 「没什么。」 「……咦?」 「这几名上等相当兵会以士兵身分隶属于此。关于平时的训练及任务,基本上都比照其他士兵的待遇来办。她们都已经在十一号悬浮岛接受过基础教练课程,因此那点小事用不著担心。」 噢!──樱发少女活力十足地应声。 「难得有客人,我也希望放她们自由自在地不要有拘束的感觉,但是无法这么办。当中有些因素。这几个小姑娘随时都要受军官阶级以上的军人监督才行。必须安排名义上的长官。还有……」 被甲族用短短的指头直直地向费奥多尔一指。 「巧的是正如你刚才说的。第五师团是下流分子的巢窟,单纯将托管的重要人物搁置在此,我也会过意不去。 既然如此,负责监视的人选最好要擅于照顾他人,对第五师团掌握得钜细靡遗,面对无徵种──先不论内心想法如何,都不会光凭自身情绪行事。而且,幸运的是,在第五师团这里,恰好就有一名理想的四等武官完全符合刚才所提的条件。到此,你有没有什么疑问?」 「……没有。」 感觉这是适切的评价。 毕竟费奥多尔?杰斯曼就是个大好人。 个性温和,有良心。对任何人都亲切,同时也有严厉之处。在许多方面表现杰出,却不会因此骄傲。想法总是正面积极,怀有高远目标,做事努力不懈。 至少他每天过活,都会留意要让旁人有如此的观感。 「哎,我倒不是没有担心的地方。你们种族相近,年龄也相近,而你是雄性,这些孩子则是雌性──只有这部分让人略为在意。记得你是堕鬼族吧,发情期在什么时候?」 「我才没有那样的时期。」 这位大叔当著女孩子面前问什么鬼话啊。 「这样啊。无妨,只要双方彼此同意,要做什么我都管不著。何况时期敏感,不守分寸会影响到全体的士气──」 「我不会做那种事。」 费奥多尔打断一等武官说到一半的话,并且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后,他察觉到少女们的目光。把话说得太强硬,或许会造成负面印象。 「啊~我觉得她们几个都很有魅力喔。不过呢,其实我必须对未婚妻守贞,我的心意是不会飘到其他女性身上的。」 至少这并非谎话。费尔多尔有家里为他找好的未婚妻。 (──虽然说,我再也见不到对方就是了。) 他将内心的嘀咕藏在自己擅长的笑容后头。 「是吗。头一次听说你有对象。」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先不管那个了,一等武官。」 「怎样?」 「刚才您不是说有『四员上等相等兵』?」 「我有说。」 费奥多尔确认过一等武官点头以后,才转向那些女孩。 看似害羞地红著脸的橙发女孩。 不知为何自豪地挺起胸脯的樱发女孩。 感觉似乎在寻开心地看著这边的紫发女孩。 「……可是她们似乎只有三个人啊。」 「请……请问我能不能发言!」 橙发女孩似乎鼓起了勇气,毅然决然地出声举手。 「喔,怎么啦?」 「那个,关于不在这里的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上等相当兵。」 名字还真长,费奥多尔心想。 「呃,她身体不舒服,目前稍微迟到了,但她马上就会……」 尽管动作含蓄,橙发女孩仍一边比手划脚地说明,一边拚命强调,设法袒护朋友。 「啊,是吗。那没关系。」 相对地,一等武官的回答则是如此随意。 在护翼军率领的六个师团中,第五师团被评为最松散随便又马虎草率的部队。不知道是因为领导者性格如此才造成这样的结果,还是因为师团习气如此才派了这种领导者,其中的因果顺序不得而知,再说也不重要。 「反正今天接下来也没有安排做什么事,只要往后注意别在重要关头迟到,就算不上大问题──」 原本半开著的门,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打开了。 「对……对不起,我迟到了!缇亚忒上等相当兵来报到了!」 她八成是个不懂得看时机的女孩吧,费奥多尔心想。 闯进房里的,是个依旧和另外三人属于同年龄层,有著青草色头发的女孩子。她大概是全力跑过来的,脸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啊~……) 费奥多尔隐约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因此他心里并没有多讶异。 对方是日前在废弃剧场上头遇见的那个女孩。 由于迟到的关系,少女应该是急著想将状况弄清楚吧,她的大眼睛慌慌忙忙地扫过整个房间。 「──奇……奇怪?」 她面对面地认出费奥多尔的模样以后,动作便停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 真不晓得之前是谁要求把她忘掉的喔。情非得已,费奥多尔照著少女当时理应希望的方式,率先做了回应。 「小姐们,初次见面。请容我做个晚来的自我介绍,我是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方才我接下了在第五师团带领及监督你们的职务。」 费奥多尔手凑胸口,然后敬礼。他露出体面的笑容,爽朗地说道: 「我想你们也都知情,第五师团目前处于较特殊的迎战态势。即使几位是来自第二师团的精锐人员,也会有许多困惑之处才对,有问题请尽管跟我商量。身为长官,我会尽力相助。」 「是……是是是的!」橙发女孩咬到舌头了。「请都子教!」 「噢……」樱发女孩似乎有所感叹。「这就是花花公子的笑容……」 「请您多指教,四等武官。」紫发女孩露出贼笑。「我们相处的时间肯定不会短才对。」 接著,第四个进来的那个绿发少女。 昨天在费奥多尔眼前,屁股滑了一下,用储水槽表演过跳水花招的那个女孩。 「初……初初……初次见面……」 跟不上状况的她慌得眼睛稍微乱转,即使如此,她还是设法配合了费奥多尔的演技。 「请多……指教。」 3.少女们 在整支第五师团之间,紧张感逐渐扩散开来。 决战的日子近了。 按照观测班的报告,这阵子三十九号悬浮岛的〈第十一兽〉似乎没有算得上动作的动作。因此,计画并无变更。第一次攻击作战会在今天起的三个月后毅然实行。 每个人的话都在慢慢减少。士气实在称不上高昂。潮湿畏战的空气像疾病一样地蔓延开来。 接下来这些人要挑战的对象,是五年前只会出现在地表的〈兽〉。交战记录形同于无。什么样的攻击会管用?目前敌人的行动半径,射程有多远?连诸如此类的情资,他们都全然不知。 顺带一提,虽然护翼军宣称对付及驱逐〈兽〉是他们的重要使命,基本上要提到有多少士兵实际与〈兽〉对垒过 ,又几乎没半个人有经验。 五年前,跟〈第五兽〉以及〈第十一兽〉交战过的人全都阵亡了。混乱到极点的战斗记录内容支离破碎,再怎么解读顶多也只能看懂「根本拿敌人没办法」这一点。 至于更久以前的记录,也同样不可靠。 超过五年前,只有飘上天的〈第六兽〉会来袭的时代,都是由坐拥谜样秘密武器(由于是秘密武器所以详情不明)的第二师团负责对付它们。主要以顽强爬虫族(reptrace)编制而成的炮兵队,他们就有实际与〈兽〉交战的经验。而且除了他们以外,一直没有人能跟那种经验沾上边,乃至今日。 因此,所有人难免会不安。 一想到灭亡正逐渐逼近,实在无法保持像平时那样。 〈沉滞的第十一兽〉是什么样的〈兽〉? 对于它的真面目和击破方法,外界固然一无所知,不过关于其外表或具体造成的威胁性质,要多少资料都有。 它是块剔透的黑水晶。 当然,那并非单纯的黑水晶。值得一提的部分有两点。第一点是「它会与接触到的物体同化然后变大」。第二点则是「它会吸收冲击并促进同化」。 说穿了,只要不接触就没有威胁。 即使遇上它,只要保持足够的距离就没有什么危险。 棘手的是,没有手段能将它摧毁。即使它原先是块小小的个体,也会一边吸纳周围的物体,一边确实持续增长。变大以后就会接触到更多新东西,然后缓缓地予以吞噬。拿剑劈就吞剑,用炮弹轰就吞炮弹,吞了以后又会变得更大。它似乎无法跟沙子或岩石同化,这是目前所知的唯一弱点。 基本上同化的速度偏慢。比方说,接触水晶的兽人要被吞纳全身得花一天以上。这段期间只要切断手臂或者用任何方式做切割,要活著逃离是大有可能的。不过,要是慌张过头而动手捶打水晶,同化的状况将一举恶化,应该在转瞬间就会变成吭不了声的水晶像。 (──真悠哉。) 费奥多尔不表现在脸上,也不出声,只是偷偷地瞧不起自己的同袍。 到现在这种时候才开始害怕,表示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在亲眼目睹那块〈第十一兽〉以前,他们肯定连想像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面临灭亡的一天。 这个世界一直都与灭亡相邻。 无论何时灭亡都不奇怪,自己这些人就是在薄冰上活到了今天。 假如他们对此不是单纯从字面上来理解,而是当成现实来实际体会,现在根本不可能像那样畏首畏尾。 ? 那么。 从四名少女抵达后,过了几天。 费奥多尔在立场上是她们几个的长官,却真的无事可做。只有第一天带她们简单参观过军事用地,到几个名人面前亮相,这样而已。 费奥多尔并非教官,没有义务在场看她们训练。 而且,不需要他多帮些什么,少女们都自己在第五师团里逐渐混熟了。 「……哎,我倒是乐得轻松啦。」 费奥多尔在营房楼顶茫茫然地望著景色。 原则上来讲,用为军事基地的土地都会设计得视野不良。假如一眼望去就能轻易掌握地形,在战斗中就太过吃鳖了。但因为如此,以生活空间来说并没有多舒适。 他拿起洒上砂糖的炸面包,啃了一口。 「我听说喽。你有未婚妻啊?」 忽然间,有人从费奥多尔背后搭话。 「你在说什么?」 「又来了。据说你不是在一等武官面前谈到了感情事吗?」 在一等武官面前。喔,这表示,是前些日子那件事。 「我本来以为自己跟你交情还算不错,却头一次听说有这档事。对方是我认识的女孩吗?」 身为鹰翼族(falcon)的纳克斯?赛尔卓上兵鼓翅翔空,降落在费奥多尔身后。 由于阶级有异,平时纳克斯姑且会对费奥多尔用敬语(虽然讲得相当随便)。不过,在这种别无其他人的地方,曾为一般兵室友的两人就会像以往那样,用对等的语气讲话。 「与其说有,不如说是『曾经有』。那档婚事早在很久以前,就跟我的老家一块儿消失了。」 费奥多尔确认过周遭没人,然后拿下了眼镜。 当乖戾眼神藏在那层镜片底下时,费奥多尔会一直扮演优秀的模范生。他逼自己养成这种习惯,以免一不小心就让本性穿帮。 因此,要毫无掩饰地讲话时,费奥多尔就会像这样把眼镜摘掉。 「消失了?」 「我只是为了方便才提到自己有未婚妻。你见过那四个女孩了吧,因为我们是年龄相近的无徵种,一等武官就在瞎操心。他怕我会染指那几个女孩。」 「是喔。哎,也对啦。那确实是不能忽视的问题。」 具发情期的种族有何烦恼,无发情期的种族不会明白。相反地,无发情期的种族有何烦恼,具发情期的种族也不会明白。尽管类似的句型在什么事情上都说得通,但这就是麻烦的现实。 实际上,具发情期的兽人族大多有著强烈的贞操观念。严厉管束与适龄期异性接近或碰触的观念,在他们的文化中根深蒂固。要提到为什么,原因在于兽人每年都会有几次理性与本能严重失调的时期。 而且,兽人数量众多。世上大部分的规则,都是以多数人为准才订定出来的。 「原来如此,既然不是谎话,就算一等武官要跟你对质也不成问题,再说那也符合你诚实的外表。不愧是堕鬼族,连用小把戏唬人都得心应手。」 「你讲得很难听耶。这是为了让对话顺畅的一点小工夫啦。」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戏谑似的回答。 「所以呢,实际上怎么样,那些女孩看起来感觉都满孩子气,不过难得有女孩子当部下。你有打算偷偷染指她们吗?」 「呃,没道理吧。」 费奥多尔随口应付掉纳克斯那句像在逗弄人的话。 「她们全是无徵种喔,不太合我的喜好。」 「欸欸欸,费尔,你现在马上去照个镜子好吗?」 「像这种时候,本身是什么种族都无所谓啦。我喜欢有软绵绵白色毛皮的猫徵族(ayranthropos)。最好是耳朵像这样竖起来的女孩子。至于没有毛皮的女孩嘛,就算看了觉得可爱,要我有更进一步的打算还是有点难。」 不妙耶,这家伙病得不浅──如此心想的纳克斯仰望天空。 「原来如此……哎,无聊归无聊,但我明白你想表达的了。」 「无聊是什么意思?」 「费尔,你那模范生的模样差不多让人看腻了。要是你能闹个绯闻,大家就可以拿来当笑柄啊。」 「别把工作当娱乐啦。」 「谁教我表面上扮的是不正经的军人呢。哎,事到如今扯这些也没用。」 纳克斯忽然压低语气,收敛音量问道: 「正事办得怎么样了,没有因为照顾那些女孩而变得绑手绑脚吧?」 「不要紧,几乎没有影响。顶多时间被占去一些,稍微拘束点而已。要是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络。」 「了解。别太 逞强喔,就算不逞强,你还是拙于拜托别人。」 「我会小心啦。」 纳克斯留下振翅离去的声音,消失踪影。 ? 那么,要提到话题中那四个人的日常生活是怎么一回事。 跟周遭环境混得最熟的,是那个乱有精神的樱发少女。 「喝呀~!」 她的名字似乎叫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好长),每天一到自由时间,就会往拳斗室跑。照她所说,她平时生活的地方,已经没有人可以好好地陪她对练了。 费奥多尔觉得很奇怪,就问道:你不是隶属于强者云集的第二师团吗?于是乎,可蓉给了回答:「错了。」「我是住在破旧而又温暖的大家庭。」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这姑且不提,对于可蓉的到来,尤其高兴的是波翠克和塔尔马利特两名上等兵。 他们俩都是魁梧的兽人,是从徒手作战感受到逸趣的同道中人。 虽然这两个人感情并不好,总会藉故互殴,不过他们能全力互殴的对手只有彼此,这大概也是背后因素吧。费奥多尔在实力方面并非无法奉陪,但他的战斗方式终究属于旁门左道,无法正面回应两人想堂堂正正地格斗的期待。 而闯进这种局面的,就是可蓉。 她完全不怕两人魁梧的体格,还表示:「让我们以拳会友吧!」而且实际上她面对两人,也都可以打得平分秋色。 「她用那瘦弱的手脚,对付体格差距这么大的我,还能漂亮地锁住我的关节与动脉,」 对于最初那一战时发生过的事,日后波翠克是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就算纯粹用拳头互殴,她的力气也完全不输给我们俩。恐怕是用了魔力法……能将难以操控的那种技术用得像手脚般灵活,同样是值得赞赏的一点。为了导引招式而使劲,为了发挥气劲而卸招,一连串的动作简直就是艺术。」 他谈得莫名起劲,最后还补了这么一句。 「我想都没想过,自己到这把年纪,居然还会迷上年纪跟女儿一样的异族姑娘。」 隔著狼身上的硬毛,似乎也能看出他的脸变得有点红。 哦,这样啊──费奥多尔随口回答。 对方可是无徵种耶。品味真糟糕。 跟周遭环境混得第二熟的,是态度一直都怯生生的橙发少女。 「好厉害喔,这里的烤炉真的好厉害!」 她名叫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还是很长),这女孩不时就会到餐厅露脸,帮厨房那些员工的忙。 菈琪旭似乎对这座城镇以独家技术制作的烹饪器材很中意,每次碰面,都会听到她兴高采烈地报告自己学会了新菜色;真希望我们仓库(这好像是她们过去所住的地方的名称)也有那种厨具之类的事情。 这女孩不像个军人,费奥多尔心想。 接著他想到,严格来讲她们并不是军人。上等相当兵。地位相当于上等兵,却不是军人的人。 「她既乖巧又勤快,真是个好孩子。」 「要是她有长一丁点的角或獠牙,我都想替家里儿子讨来当媳妇了。」 菈琪旭干活的模样,在厨房阿姨们之间似乎也颇具好评。 早说过了,对方可是无徵种耶。讲那种话以前,也要问问令郎的意见啦。 「嗯。」 紫发少女……呃,潘丽宝?诺可?卡黛娜这女孩,则让人搞不太懂。 每到自由时间,她都会晃晃悠悠地消失踪影。 然后,到了点名的时间,潘丽宝就会一脸若无其事地跟众人会合。其举动就像「神出鬼没」这个词的活范本。有种被妖精或什么玩意儿施了戏法迷惑的感觉。 在军方基地内,姑且还是有许多目击到潘丽宝的情报,因此似乎并没有擅自离营之类的情事发生。倒不如说,要是出了那种事,对负责监督的费奥多尔而言就是必须究责的问题。当然,当她人在基地内也不知去向时,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 「你根本就没有把我看丢啊。」 有一次,费奥多尔曾训斥要潘丽宝别擅自乱跑,她就自信地笑著这么回答。 「基本上,你敢说自己真的用眼睛看著我吗,难道你对自己的眼睛信任到那种地步?」 费奥多尔不懂她在说什么。妙龄女孩真是难理解。 对对对,无徵种就是这样的一群。莫名其妙才是正常的。 一想到潘丽宝的事,费奥多尔便像这样感到安心。 还有最后一个人。 关于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这名少女。 ? 莱耶尔市内,前些时候来过的废弃剧场楼顶。 门一推开,已经有客人先到了。 「──受监督的士兵擅自离营,是违反军规的啦。」 费奥多尔将装著甜甜圈的袋子重新挟在腋下,然后在那名先到的客人旁边坐了下来。 一如往例,外出中的费奥多尔没有戴眼镜。既没有表现出模范生的演技,用词也不会客气。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在这种状态下跟认识的人交谈──不过事到如今,在这个少女面前隐藏真面目也没有用,亦属不争的事实。 「你不觉得只要没穿帮就好吗?」 「没穿帮的话啦。所以说,当你被我发现时就已经不行了。」 「放我一马又不会怎样。小气。」 「小气就小气。器量狭小地执行规则的人使社会安定,豁达地打破规则的人令社会变动。重点只在两者的均衡与角色分配罢了。」 「费奥多尔,我从初次见面时就在想,明明你基本上是个好人,却挺坏心的耶。」 「我会当成自己受到了称赞。」 「……你那种部分跟威廉很像,性质却刚好相反。」 缇亚忒嘀咕。有陌生的名字冒了出来。 「你说的是谁?」 「是我个人的事情,别在意。你拿的那些,分我一个。」 缇亚忒将左手伸过来。她勾了勾手指,像是要引诱什么。 「你对自己处于挨骂的立场有没有自觉?」 「算有啦。不过,有人在旁边吃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难免会好奇啊。」 「我懂你的心情就是了。不保证合胃口喔。」 种族有别,味觉就有别。即使彼此同属无徵种,也不保证对一样的东西都能感到美味。 「不吃吃看也不晓得吧。」 「拿去。」 「嗯。」 费奥多尔拿了一个甜甜圈,放到对方手上。 他们俩一块啃起刚炸好的那玩意儿。 「──好吃耶!」 「噢。」 费奥多尔认为难得有这种鲜事。 尤其在吃这方面,以往他身边一直没有品味合得来的人。他忍不住坦然地表示惊讶,并且探身向前。 「这家店的东西种类不多,不过光是油炸类的就够好吃了,对吧。跟那种只是添增砂糖来迎合多种族口味的东西不一样,该怎么说呢,感觉有发挥出某种风味。」 眼镜摘掉以后,费奥多尔在这种时候讲话就不灵光。然而他想讲的意思似乎有传达到,缇亚忒点了好几次头表示「对对对」。 费奥多尔越发痛快地说: 「还有啊,要是把这泡进牛奶里,会好吃到让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唔──缇亚忒噎著了。 她捶了好几次胸口。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调整完呼吸以后。 「……你今天没带来吗?」 「带什么?」 「牛奶。」 「别强人所难啦。光是捧著这个袋子爬到这里,就满吃力了耶。」 「享用美味的东西当然需要吃苦头啊。」 「不要乱编道理耍任性。」 「不行吗。」 缇亚忒嚼呀嚼地把剩下的甜甜圈纳入胃袋。 然后,她伸出左手要了第二个。 今天的云朵多了些。 三十九号悬浮岛的踪影,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眼里看不见任何危险,平静的天空。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 费奥多尔问道。 「咦,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未免太意味不明了。 军方居然不惜搬出相当兵制度这种莫名其妙的规定,也要让你们当不是军人的军人。 从外表看来,除了身为无徵种以外,你们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可是,你们混在其他士兵里,照样能应付训练课程。照理讲新兵都会在最初两个月操到边吐边打滚,你们却从第一天就可以安然度过。 要问到是不是在第二师团受过训练,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啊~……」 缇亚忒带著窘于回答的表情搔了搔脸。 「就算光看可蓉一个人,很明显就是不对劲。以你们的年纪能操控魔力法,还熟练到直接将其活用于战斗,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办到的。」 费奥多尔在军官晋升考试时熟读的教本中,就有写到魔力(venenom)是什么东西。因此他本身固然不会使用,也还是知道个大概。 那是可以将世界的样貌强行扭曲的力量。 据说将离开人世者,亦即生命力越虚弱者,更能催发出猛烈的能量,更能行使强大的魔力。然而正因如此,持续使用那种力量,也就等于在拋弃自己的生命力。 那绝不是有前途的年轻人为贪图方便,就能随意动用的力量才对。更别说要熟练到在战场上正常运用。 「我们几个不寻常吗?」 「是啊。」 「要不然,寻常是什么样子,像你这样吗?」 这个嘛,呃,倒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像我这样。应该说,军中所有人都不算寻常。之前你们住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吗?」 「啊~……目前就只有我们,跟一个食人鬼……」 「那还真是不得了!」 食人鬼。如字面所述,会吃人的鬼。 据说食人鬼在古时候是以人族为主食,然而千幸万幸的是人族灭亡了,因此在不得已之下,他们为了避免挑食只好矫正生活习惯。 换句话说,基本上他们会吃任何人。 食人鬼虽是少数种族,但费奥多尔也认识一个。那家伙身为无徵种亦不例外,是个人格有毛病者。费奥多尔根本不会想跟对方一起生活。那好比把狼与羊养在同一道栅栏里。 「和食人鬼共生……谜团越来越多了……」 「我们几个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这女孩似乎说了什么缺乏自觉的话。 「呃,我当然知道我们有别于其他人,对此我也有自觉。不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隐情,这本来就很正常,不是吗?」 「会用那种有所领悟的口气讲话的,大多都是异常分子。」 「是那样吗?」 她对他歪头。 「即使问一等武官,他也不肯透露关于你们的详细背景。明明我已经成了你们的直属长官。 简直像你们几个的存在本身就是机密似的──」 「──既然如此,那不就是正确答案吗?」 「哪有可能那么离谱。」 像是为了打断他们的话题,可以感觉到有某种冷冷的东西落在脸上。 用指尖一抹。是雨滴。 从远方某处传来了雷声隆隆的声响。 「……似乎要下雨了。我们差不多该回营了吧。」 费奥多尔想了一会儿以后,点头回答:「好。」 先不管是否真的是机密,目前,缇亚忒并没有意愿谈自己的事情。就算硬要问,话题也不会有好的发展。 假如想知道那些,非得改变获取知识的方式才行。 「下次在这里见面时,我们再继续谈吧。」 「我说过了,这样违反军规。我才不会跟你约定。」 「什么嘛,真没意思……呼。」 当他们说这些时,雨势仍慢慢地变强。 「得赶在淋成落汤鸡以前回去呢。」 缇亚忒露出女性藏著秘密时特有的妩媚笑容,正准备起身。 她的屁股滑了一下。 「啊。」 「咦?」 噗通──水声响亮,水柱之势也不逊色。 4.传闻中的四人 「……有件差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 费奥多尔在一旁树上找到摸鱼不做训练的纳克斯上等兵,然后朝他搭话。 「我正在午睡~」 懒散无比的回话声传来。 「鹰翼族的肌肉不适合长跑啦。倒不如说,跑步这件事本身就不适合我们。真的超累。不是闹著玩的。」 纳克斯晃了晃双腿。 这并非士兵在军官面前该有的态度。原本在这种场面或许该怒骂对方不知好歹。然而,这个鹰翼族是费奥多尔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不希望连彼此独处时都计较这种小事。 「所以喽,为了从之后的训练活下来,我正在专心休息。有事之后再说吧,四等武官大人。」 「呃,不是那么回事。我想委托身为地下情报贩的你。」 「……哦?」 纳克斯原本好生无聊的脸上,顿时挤出笑容。 「费尔,你好久没光顾了。 行,你想知道什么?总团长室的金库密码;哈尔奇纳西欧三等武官爱用的发雕品牌;明天公共餐厅会端出的点心;还是说,你想知道自己在意的女孩内裤穿什么颜色?」 「都不是啦。我希望你调查之前那四个人的底细。」 「什么嘛,要我查内裤啊。」 「跟你说过不是了。那几个女孩是部下,我没用那种眼光看她们。」 「那我晓得啦。要不然,你是想调查什么?」 「早说过了,查底细。准备与〈兽〉交战的前夕,过去都在跟〈兽〉战斗的第二师团派兵来此。看外表还以为只是普通女孩,战斗能力却似乎格外地高。既然如此,她们几个或许是配合这次作战派来的援军,会成为强大的战力……我是这样想啦。但即使如此,我 「即将毁坏的天秤两端」-expensive bullet- 1.用毕即丢的兵器 有艘飞空艇开进港湾区块。 战略艇「荨麻」。在护翼军拥有的所有飞空艇当中,号称马力与积载量最高的一艘。 基本上它并没有被设想过要正式投入实战,规格可称作怪物级。单单燃料消耗率差到被评为不堪实用的重环式大型咒燃炉,它就在基底与左右辅助翼装载了四座。为了驾驭夸张的马力,驱动系统的零件几乎全是绯重钢制,如此一来就非得设法支撑重得乱七八糟的机体,含控制船身所需的车叶在内,螺旋桨高达十六对之谱,将近普通大型飞空艇的四倍。近乎顶级的怪力,跟顶级的主炮最是匹配。因此,它还装载了一整座原本用于防卫都市的定点兵器「移山炮(mountain thrower)」。 一言以蔽之,就是这么回事。它是「最强的飞空艇」。 只管将最强加上最强加上最强,完全无视于燃料消耗率、维护费用及咒燃损害而打造出的,自我满足的结晶兼至高艺术品。 「小老弟,你对那艘船有什么看法?」 被一等武官问到,费奥多尔思考了一会儿。 「设计者应该很尽兴吧,我想。」 他老实说出了想到的意见。 不晓得所有相关建造人员当时是喝得多茫。居然会设计、制造出那种像在恶搞的大玩具,进而让它被运用。 「将官有令,这次的攻击作战,要把那玩意儿当王牌。」 「我想也是。」 那艘舰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破坏者。 它的主炮一旦开火,就能将小规模的都市整座轰飞。另外,光是那一炮所需的费用,同样足以榨乾一整座小规模的都市。 尽管它是如此荒谬的兵器,但既然已经像这样实际送来战场,人们对它的期许大概也只有一种。 「麻烦喽。」 「麻烦了耶。」 据说用不具魔力的普通兵器对付〈兽〉,效果根本不彰。虽然说并非毫无效果,但就是缺乏给予致命一击的决定性武力。在护翼军留有充足交战记录的〈第二兽〉及〈第六兽〉之战中,基本上普通的炮械都是用于牵制或争取时间。 若是正常人,就会设法找其他的手段。 然后,大概就是不正常的某个人想出了这主意──既然并非毫无效果,剩下的不就单纯是火力问题吗。假如火炮只能收得十分之一的效果,用一百倍的威力轰下去不就行了? 不用说,有这样的命令交代下来,现场人员要吃的苦头就会变成一百倍。 据说魔力是像火焰一样的玩意儿。 其根据之一,就是它本身并无法保存。如果想使用其力量,就得在现时现地催发魔力才行。而且在体内催发的魔力,只能透过身体来对外界造成影响。 换句话说,要将魔力灌注在箭矢或炮弹中射出去,这样的把戏是行不通的。 想对〈兽〉施展具有魔力的攻击,无论如何都只有让魔力使用者直接打肉搏战一途。 ──呃,不对。有办法。手段就只有一种。 而现在费奥多尔已经得知那种手段了。 将有能力催发魔力的精灵,当成炮弹发射。假如用这种方式,就不必接近〈兽〉,又能进行有效的攻击。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出的法子,但这是合理的作法。原本要对付〈兽〉只是个不可能的难题,如今则有了一丝光明。 「一等武官。冒昧向您请教一件事。」 「嗯?」 「那些上等相当兵,当然有得到三名一等以上的军官为其署名对不对。能不能向您请教那三位是谁?」 「……第二师团的灰岩皮一等武官。宪兵科的巴洛尼?马基希一等武官。还有率领第五师团的我。那又怎么了吗?」 至少那三个人都知情才对。 目前得到相当于士兵的待遇而待在这个基地,却无法成为士兵的几名人员。其背后的理由,以及她们真正的身分。 「一等武官,那要是──」 费奥多尔噤声了。 这是问不得的事情。因为自己还没有被告知那些少女的真面目。不能用理应不知情的知识来发问。 「不,没事。感谢您的回答。」 「是吗……这样啊。」 一等武官有些纳闷地偏头,却没有进一步向他追究。 ? 缇亚忒又待在那座废弃剧场上,抱著双腿。 大概是摔落两次让她学到教训了吧。她和蒸气喷出口有稍微保持距离。 似乎是开门声让缇亚忒察觉到有人,她用眼角余光确认正在接近的费奥多尔。 「甜甜圈。」 然后招手催促。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感觉总是在吃好东西的人。」 唔。被戳中痛处了。费奥多尔没有好词能否认。 「啊,对了。告诉我那些东西是哪里在卖啦。」 「问了要干么?」 「谁教这座悬浮岛的东西全都没什么味道。我要带伴手礼回去给可蓉她们才行。老是我一个人在享受也不对吧。」 「未经许可就离营,是不被容许的喔。」 「咦~你讲话不要像死脑筋的长官一样啦。」 「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会死脑筋的长官。」 唉。费奥多尔不想承认,但是耍起嘴皮子,他并不是对手。 「出来走动这么多次,你自食其力也能找到吧?」 「唔~要统统吃一遍比较的话,我手上的零用钱不太够耶。」 护翼军士兵的薪水绝不算低。只要成为上等兵,想养活大家庭并且让家人过得奢侈一点可说轻而易举。至少那样的金额不会让人犹疑自己是否能像学生到处吃吃喝喝。 只要身为士兵,最起码是那样才对。 「……你总是待在这里,这地方有那么让你中意?」 费奥多尔将头偏一边。 「我算是将这座城市的各个地方都看了一圈,感觉这里是最冷清的。虽然风有一点强,可是很安静,除了某人来的时候又不会有别人。在这里想事情最适合了,不是吗?」 「是啊。最合适想事情了。」 费奥多尔说完,就在离缇亚忒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将视线移到比天空要低一些,可以眺望莱耶尔市的角度。 「你觉得……这个世界有保护的意义吗?」 「嗯?」 缇亚忒稍微拉近距离,然后把手伸来。 「什么问题啊,你是护翼军的武官吧,不是先有结论才会做那一行的吗?」 「我谈的不是自己。这是在谈你的事情。」 费奥多尔将追加的甜甜圈摆到伸来的手上。 「我更不是在问身为上等相当兵的你,而是问身为精灵,还跟所谓的遗迹兵器契合的你。」 在缇亚忒叼著甜甜圈并且嚼了两三口以后。 「──你怎么知道的,这应该是满高层的机密耶。」 「这个嘛。」 因为我叫情报贩子调查过……费奥多尔总不能这样告诉对方。 倒不如说,主动向当事人透露自己知道这些,本来就是非常要不得的举动。费奥多尔自己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负责监视你们,既使是暂时性的,我仍是长官。」 费奥多尔回以矫情的理由。 「身为监视者,我会用任何手段得知自己该知道的事情。如此而已。」 少女噗嗤地笑了出来。 「为什么要笑?」 「抱歉,我觉得有点怀念。」 大概是刚才那样笑让甜甜圈碎屑梗在喉咙里了,她一边捶胸口,一边从眼角泛出几滴眼泪。 「之前也有人对我们说过类似的话。架势装得很帅,骨子里却少根筋,所以感觉不太协调。」 费奥多尔想起一个名字。缇亚忒以前用这种表情提过的名字。同时,菈琪旭跟可蓉都提过,以前曾担任她们管理者的那个人的名字。 「你是指那个叫威廉的人?」 「对对对。我们几个的糟爸爸。」 她开心似的呵呵发笑。 从那种反应来看……尊不尊敬倒难说,但至少好像是个亲近受喜爱的人物。 不知道是基于立场,或者年龄相近的关系,坦白讲,被她拿来和陌生人做某种比较,让费奥多尔心里不太是滋味。 「我会保护喔。」 缇亚忒突然讲出这种话。 「你刚才的问题,世界有没有价值,我不太了解。毕竟我对世界的认识,并没有广泛到可以自己思考那样的问题。何况我认识的人也不多。 所以,我不会思考艰深的问题。因为我自己决定要保护世界和同伴,才会那样做。我不会去思考当中的意义或价值。 因为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就没有必要迷惘。如此而已。」 「你那样……」费奥多尔挑选用词。「算是志在成为英雄吗?」 「嗯~我觉得不太一样耶,或许类似吧。舍命作战就是帅啊。正值这年纪的少年少女都会憧憬这种事。」 「我……」 ──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应该没那么多才是。 ──正因为如此,能找到那种东西的人既是幸运,也是幸福的。 「……我倒不那么认为。跟陌生的他人相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什么嘛,你这个男生真没有浪漫情怀。」 「毕竟那种美学还有自我满足,都要活著才能够享用。」 费奥多尔将甜甜圈的纸袋放到一旁,重新眺望城镇。 大概是因为角度或地区性的差异,从这里所见的街景,几乎看不到居民活动的样貌。不知道是人数变少了,还是根本没有人了,几乎无法区分。 逐渐迈向末日的世界,以及已经告终的世界,两者的界线在这里变得模糊。 「或许是那样吧。不过,我们几个并不是活著的啊。」 缇亚忒将最后一小块甜甜圈塞进口中,然后静静说道。 「什么意思?」 「跟字面上一样的意思。呃~你对我们有多少了解呢?」 「并不多。我只知道你们是自然诞生的精灵,要与其他兵器相互契合才会成为战力,还有在『开门』过后就会遭到废弃。」 缇亚忒搔了搔头。 「啊~就这样而已喔。那我好像得从满初步的部分开始说明才可以耶。」 她一边扳手指数数,一边开始解说。 「我会讲得非常简略喔。 首先,我们几个是名为黄金妖精(leprechaun)的自然现象。虽然会活动讲话还有思考,但严格来说并不算生物──」 缇亚忒把话道来。 据说,她们是死灵(ghost)的一种。在严格定义上不属于生物。 所谓的妖精,原本是种自我主张过于微薄,连是否实际存在都让人怀疑的灵异现象。从森林深处传来的嬉笑声;半夜少了一丁点的牛奶;在家畜身旁飞绕戏弄它们的某种不可视之物。 而黄金妖精的本质亦无异于那些妖精。她们会「诞生」于有人居住的村里附近,并且寂寂地逐渐消失。 但只要在消灭之前被人捡到,就可以确实塑形为一名无徵种的孩童。接著,她们将开始模仿生物。 喜乐、欢笑、痛苦、忧愁、憧憬、慨叹…… 她们会像真正的生物一样地仿效这些,至死方休。 「──所以喽,要说的话,我们算是怪谈中的主角。类似明明死了却不自知的幽灵。从常理而言也没有肉体,好像是以高密度魂魄的形式来摹拟出本身的形象。」 「你们……没有肉体?」 费奥多尔用瞪视般的强烈目光,看向身旁的少女。 短短的青草色头发正在摇曳。裙摆里包藏城里吹来的风,飘扬摆荡著。嘴边沾了甜甜圈碎屑。那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只像稍微发育不良的,活泼的十几岁少女。 「不要盯著我看啦,色鬼。」 「我对无徵种的小孩子没那种意思。不讲这个了。」 「别叫我小孩子。就算外表这样,我最近也稍微长大了一点耶!」 「那都无所谓。」 「有所谓。」 「拜托你当成无所谓。」费奥多尔恳求对方。「重要的是,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没有身体。」 「表示在黄金妖精体内,就是塞满了这么非比寻常的能量啊。 这是我们被当成机密的理由之一。假如构成这副身躯的灵魂能量被解放,就会引发大爆炸。虽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解放,不过有我们在旁边,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吧。」 缇亚忒「轰」地张开握著的拳头来呈现大爆炸。 「还有,运用那种大爆炸的最新秘密兵器,就是护翼军引以为傲的最终秘密兵器了。爆炸中当然也含有满满的魔力,用来对付〈兽〉的效果惊人。毕竟一直以来都被用于讨伐〈第六兽〉的作战,实用性已经充分地获得验证。我的学姊们实在是伟大。」 她重新握拳,然后使劲地竖起拇指。顺带还露出灿烂的笑容。 「虽然说,还不知道对〈第十一兽〉是不是一样管用啦。」 「预定在三个月后实施的攻击作战──」 费奥多尔语气平板地回话。 「具有收集情资的次要面向,要藉此估量那头〈第十一兽〉究竟是多强大的威胁。军方在发动过相当程度的攻击后会先撤退,再根据获得的情报重新拟定作战。因此,就算你是你口中所形容的超级兵器,也不需要急著祭出。」 「没那种事吧,我们这些炸弹对〈十一号〉到底多管用,只要轰一下就清清楚楚了。炸一炸才济事啊。」 「以往都是你们在保护这个世界不受〈第六兽〉侵袭吧,原本你是处于应该被赞扬的立场。受到这种待遇,你能接受吗?」 「嗯~我想无可奈何吧。」 「你没有……还不想死的念头吗?」 缇亚忒笑了。 坦率得让人毛骨悚然,而且表里如一的开朗笑容。 「我哪有可能那么想嘛。毕竟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著啊。」 「──我会谈这些,就是因为难以相信那一点。」 「何必怀疑呢。事实又不会改 变。」 唔──缇亚忒露出稍作思索的表情。 啊,对了──她露出似乎想到些什么的表情。 缇亚忒用拳头抡向旁边的金属墙。 那道金属墙属于构成都市大规模机械的其中一部分,它并非单纯的平面。表面刻著散热通风用的细纹,上头设有屋檐。依触碰方式,那也有可能成为一柄钝刀。 肌肤裂开。 赤红色的血飞溅四周。 「咦……?」 眼前的画面让人无法理解有何意义,费奥多尔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 「证明我刚才所说的。如你所见,我不怕受伤也不怕死。」 「你……不会觉得痛?」 「会啊。因为我还是有感觉。不过,也就这样罢了。」 生物之所以怕痛,是因为那会接近死亡。 换句话说,只要不怕死,就不会刻意避免让自己的身体受伤害……道理便是如此。 「炮弹不会恐惧。以用于殊死战的兵器来说,那样才比较方便吧。」 就如缇亚忒所说,依然还是有痛觉吧。她的额头正微微渗出汗水。 即使如此,缇亚忒仍开朗地笑著对费奥多尔说出这种话。 「──我明白了。」 他无法再继续看下去。 费奥多尔转开目光。 「我会当作自己什么也不晓得。所以,你们只要尽你们的职责就好。 你想舍命拯救悬浮大陆群,那就去做吧。我不会再拦你。」 费奥多尔起身。 他扒开自己的军服领口,然后扯下缝在衣服里的简易急救包,将那扔给缇亚忒。 「既然你自称兵器,就得在上战场前维持本身的状态完好。我姑且身为上司才会说这些,往后禁止你有无谓的自残行为。懂吗?」 「是~」 缇亚忒从包装中取出浸有药水的绷带,敷衍地回了话。 2.与遗迹兵器契合之精灵 第五师团基地,女用营房。她们四个的预备下榻处,就在营房一角。 直到前阵子,那里还是置物间。 画满涂鸦的桌子、图鉴、火炮保养工具组、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关节扭曲的木头人偶,这些先到的客人都暂且被请到一边,经过简单打扫后,就搬了四张床铺进来。而在房间中央── 「好痛~~~~」 目前缇亚忒正泪汪汪地打滚。 「她那是怎么了?」 刚进房间的潘丽宝一边将行李摆到床边,一边问道。 「受伤了,伤到手吗?」 「听说我们几个的身分被费奥多尔先生揭穿了。」 菈琪旭一边阖上急救箱的盖子,一边说明。 「……然后呢,为什么她会带著伤回来?」 「听说是想拿出自己不怕死的证据。」 「哦,那还真蠢耶。」 「就是啊,好笨。」 以菈琪旭来说算是辛辣的用词。两人将傻眼的目光投向缇亚忒。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菈琪旭用怪罪似的语气询问。缇亚忒脸红地把转到一边说: 「因为他问我:『你没有不想死的念头吗?』」 「咦?」 「那家伙好像无法接受我们会死这一点。他在替我们生气,像妮戈兰那样,感觉他不能接受那种事。」 痛痛痛。药水好刺痛好刺痛。 「……然后呢,为什么那会让你带著伤回来?」 「行为莫名其妙的人,不是比较恐怖吗?」 「我不懂你说的意思啦。」 「所以嘛。只要我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那家伙就不会想继续跟我有牵扯了吧,他自然会跟我保持距离吧?」 「……为什么要这样呢?」 菈琪旭伤心地垂下目光说: 「你为什么要刻意跟他划清界线?就算他是妖精仓库外面的人,也不是敌人喔。说不定,他跟威廉先生一样……」 「既然要提到那个名字,你也知道我心里的答案吧?」 缇亚忒依然红著脸。噘嘴唇的她用侧脸回答: 「像威廉那样子的人,有威廉一个就够了。我们已经做好『开门』的觉悟。已经不需要会让自己希望活下去的理由了。」 「所以我才问……为什么,你要说那种令人伤心的话呢……?」 「你忘了吗,妖精兵原本就是这样的啊。」 缇亚忒扬起嘴角,无力地笑。 ? 缇亚忒这些黄金妖精在悬浮大陆群的各个地方诞生并遭到捕获以后,就会集中到名为妖精仓库的地方接受扶养。 妖精的虚拟肉体,似乎是仿照以往灭亡的人族塑造而成。因此肚子饿就会进食,爱困就会呼呼大睡,受伤就会流血,更会随著时间经过长大。 妖精仓库里随时都聚集了约三十名处境相同的妖精。 当中有比缇亚忒年长的,也有比她年幼的。 以往那里曾有个名叫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的少女。 缇亚忒对她十分了解。 她有柔顺的蓝色长头发,以及蔚蓝澄澈的眼睛。 喜欢吃的东西是加了满满香菇的奶炖浓汤。属于甜食吃得不多,喝咖啡也不加砂糖的类型。好读的书以恋爱类居多。洗澡习惯从右脚开始洗。 她是和护翼军从地上发掘出的最强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相契合的最强妖精。 即使不开门……不让魔力失控引起大爆炸,她还是打倒了为数众多的〈第六兽〉。妖精是以用完即丢当前提的兵器,但是能二度利用自然再好不过。以单一妖精出击过的战斗次数来说,在护翼军留有的记录中,她的名字稳居第一宝座。 起初,缇亚忒只是觉得那好厉害。 缇亚忒一直仰望著那道让她觉得帅气而耀眼的背影。她怀有憧憬。 后来,当缇亚忒自己的手脚开始成长时,那份憧憬变成了希望。自己迟早会前往战场。到时候,她肯定会跟那位珂朵莉学姊一样,变成既杰出又帅气,而且最顶尖也最强的妖精。 这是发生在许久以前,军方预知到将有史上最大的〈第六兽〉来袭时的事。 预知的内容显示,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非得开门才会赢。当珂朵莉被吩咐要为了世界而死的时候,她毫无畏惧及迷惘,静静地接纳了那样的命运。 至少,她的背影在缇亚忒看来是那样的。 这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理应灭亡的人族残存者,能将濒临损坏的遗迹兵器修理成绝佳状态的惊人技术人员。虽然他不时会露出貌似背负著阴影的表情,基本上仍是个少根筋又充满破绽,感觉并不可靠的大哥哥。 等缇亚忒发现时,那两个人已经变成情侣关系了(由她看来是那样)。 赴死的少女遇见了理应已死的男人。擦身而过、接触、而后重叠的心意。萌芽的爱情。该怎么说呢,好似将虚构的恋爱故事情节直接念出来的情景,在缇亚忒眼前上演著 (由她看来是那样)。 然而,双方心心相印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妖精的性命短得无可救药。 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比原先预计的多活了一阵子。然而,到最后她仍在缇亚忒不知道的地方奋战至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珍惜的同伴,她主动用尽能保有自我的时间,挥舞遗迹兵器……据闻是如此。 当缇亚忒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哭了。尊敬的学姊不在了,再也见不到最喜爱的大姊姊了,这让她难过且落寞不已。 而且,在泪水乾涸的同时,缇亚忒下定决心。 那位妖精以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之名将她的故事跑完了。因此,接下来轮到缇亚忒自己跑了。 努力追上自己一直憧憬的那道背影吧。尽可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吧。 将来,也就是稍久以后的未来,自己肯定也会变成那样……抱持如此的信心吧。 在当时,缇亚忒真的有那么想过。 ? 「我说过了,不需要那么感伤嘛。」 缇亚忒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抚弄哭成泪人儿的菈琪旭的头发。 「我们又不是去白白送命的。只要我们轰隆一声把问题解决,你跟小不点们就不必面临危险了啊。你不觉得这是划算的交易吗?」 「我才不觉得啦!」 菈琪旭有些口齿不清地大叫。 「灰岩皮先生不是说过,他会坚持到最后关头,将高层的决定推翻给我们看吗!」 他确实说过。 然而,那不过是安慰之词罢了。 试著用妖精跟〈第十一兽〉一搏的作战,原本就是护翼军高层交代下来的。他们要再次确认妖精做为兵器的实用性,同时也要为今后的战略采集数据。十分合理且毫无累赘的作战。连替代方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要求高层将其撤回。 「不行喔。因为这是迟早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情。」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嘛,缇亚忒……」 「哎哟,菈琪旭,你就是这么心软。」 「才不是那样!」 「可是呢,我们几个的性命,价值并不是一样的。」 缇亚忒把菈琪旭的头搂到胸前。 「至少我这条命是廉价的。我没办法像珂朵莉学姊那样,也无法成为她。所以,我的梦想就交给你了……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 「我才不要……」菈琪旭猛摇头。「我才不想接下你的梦想……」 「啊,对了。」 缇亚忒完全不把拒绝当一回事,轻轻地将手拍响。 「这样的话,你要不要追追看费奥多尔?」 「耶?」 菈琪旭的肩膀微微弹起。 「虽然他说他讨厌无徵种,不过是你的话应该没问题。那家伙跟威廉属于不太一样的类型,但我敢保证他为人不错。」 「为……为为为什么话题会扯到那边啊!」 「这是当姊姊的希望你活得久,还顺便获得幸福的心思。」 「你的年纪又没有大到可以当姊姊!」 「呵呵呵。半年的差距小归小,却永远也不会缩短喔~」 「唔唔……」 菈琪旭无话可回。 她哭哭啼啼地把脸埋到缇亚忒的胸口。 「笨姊姊……」 「……是啊,我自己也有同感。」 缇亚忒紧紧搂住她的头,然后轻声嘀咕。 潘丽宝静静地待在稍有距离的地方,看著她们俩互动的模样。 「嗯。」 她哼了一声,若有所思。 3.感情不好的两人 费奥多尔拿著装午餐的托盘,在空位子就座。 先来的少女坐在旁边,微微抬起脸庞,朝著他看了过来。 「干么来我旁边?」 缇亚忒不悦似的问。 「没其他空位啊。」 费奥多尔同样不悦地回话。 「有军官专用席吧。你去那边啦。」 「今天二等武官们难得在餐厅吃饭。餐桌原本就不大,没椅子让位居四等的小官坐。」 「唔。」 缇亚忒抬起脸庞,看向餐厅一角。 「的确。」 「因为如此,我今天要在这里吃。帮我拿那个。」 「不得已喽。」 这里的餐厅为了尽可能配合多种族的味觉,每张桌子都随时备有五花八门的调味料。餐点基本上几乎不做调味,采用个人非得照各自喜好添味道的形式。 「嗯。」 缇亚忒铿铿地用手指拣选出几只瓶子。辣椒粉、胡椒、大蒜、香草盐,连榨过的猪油都有。 「用量从左边算起,分别是三比二比四比三比一比二。右端那瓶在最后加一把提味就好。」 「哦。」 冷淡的互动。汤匙叮叮当当地添味。 调味完毕。开始用餐。 「原来如此。用较重的辣味瞒过舌头,并搭配香草的风味盖过素材腥味的调味方式啊。你来这间餐厅的时日尚浅,这样算是不错了。」 费奥多尔语气淡然地给予评价。 「是吧?」 哼哼──缇亚忒挺起胸膛。 「不过,太单调直接了。我看你是因为平时都只跟同种族混在一起的关系,想法变得狭隘了吧。」 「唔。」 被激到的表情。 「……嗯,你敢这么说,应该可以举出更高明的配方吧?」 「在刚才的配方里,把那只黑色瓶子装的东西舀半匙加进去。」 缇亚忒抓起对方指定的调味瓶,看著标签歪了头,然后才打开盖子,「唔哇」地低声惊呼。 「这……这什么啊!好臭!该不会是兽人用的调味料吧?」 大概是太过刺激,缇亚忒的眼角微微泛出泪光。 「眼光不错。那似乎是将动物内脏发酵过的调味料。味道沾上衣服会有一阵子都去不掉,你要小心点。」 「叫我吃这个?认真的吗,正经的吗?这绝不是适合装进我们胃袋的食物啦!」 「你要逃就逃吧,反正我无所谓。」 经过短暂沉默。 「唔喔~!」 少女雄赳赳地吶喊以后,就把汤匙伸进了瓶中。 「……真是奇怪的互动。」 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波翠克上兵正一边啃著只有稍微烤过的肉,一边嘀咕。 「看起来像在吵架,也像是感情融洽。旁人看了完全分不出他们是感情好或不好。」 「我们家的缇亚忒老实归老实,个性却不坦率。」 在他旁边,同样啃著肉的潘丽宝把话接了下去。 波翠克顿时露出愕然的脸色──他原本没有发现潘丽宝在那里──随后就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杰斯曼四等武官是位正直得让人佩服的人物。和无法坦率的女生搭配在一起,会有那样 的互动也是难免吧。」 「……你说……他是位正直的人物?」 潘丽宝脸上沾著肉屑,还小声地嘻嘻发笑。 「嗯。难道你有不同的见解,紫发少女?」 「没有啊,至少,我同意他似乎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物。」 她从肉块咬下大大的一口。 「缇亚忒明明说过想跟他疏远,还不到一个晚上就变成那副德性了。看来我起码得承认他并不是个凡庸的少年。」 潘丽宝说完就用叉子指了一指,只见…… 「好难吃!这什么味道啊!明明难吃却又让人上瘾!」 「俗话说『毒跟药的差别只在于用量』,对吧。只要注意用量,任何东西的刺激性都会有出乎意料的烘托效果。」 「唔咕咕咕咕,再来一盘!」 「我刚刚才叫你注意用量的吧!欸,小心使用啦!沾到衣服就糟糕了,这我刚才也说过吧!」 身为当事人,缇亚忒露出了用「那副德性」来形容正合适的糗样。 ? 忽然下雨了。 而且是倾盆大雨。 此时,费奥多尔碰上的幸运与不幸各有一项。不幸的是他刚好在外头走动。幸运的是跑一段路,就有附屋顶的休息处。 费奥多尔气喘吁吁地赶到屋檐底下。 在那个休息处,已经有个同样喘著气的访客先到了。 「……呃。」 菈琪旭肩膀上披著军官外套,怯生生地开口。 「怎样?」 「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外套。还有谢谢你。」 「别在意。管理你们的健康状态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费奥多尔说完,便微微地打了哆嗦。 他用衣袖擦掉眼镜上的水滴,再重新戴上。 天色灰蒙,看不见太阳,雨持续下个不停。待在这里还挺得住冷天气,不过实在无法下定决心在雨中奔跑,让自己淋湿。 「唔……唔唔,都是缇亚忒害的……谁教她要说那种话,害我放在心上……」 菈琪旭似乎正一边偷瞄费奥多尔这里,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 「你的脸有点红呢。」 「呀啊!」 她蹦了起来。 「或许是感冒的前兆,之后最好去医务室看看。」 「啊……好的。我明白了。我会照做。」 菈琪旭垂下肩膀。 她静不住,缩著身体微微地颤抖,还一直在注意费奥多尔这边,却又没有拉近距离。那模样瞧著就像兔宝宝或什么一样。 费奥多尔认为她有可爱之处。 费奥多尔同样是个年轻健全的少年。对可爱的女生会有许多念头。和这种女孩独处的情境,并非不令人心动。 然而,对方是无徵种。该怎么说呢。光有这一项事实,内心难免会拉开距离。热情逐渐散失。 「请问一下。」 「嗯?」 「说来满突然的,不过……费奥多尔先生,你讨厌无徵种对不对?」 莫非心思被她看透了? 有那么一瞬间,费奥多尔曾认真地提起戒心。他不认为自己反应过度。实际上,世上就是有种族能做到那种匪夷所思的技俩。 「明明你本身也是无徵种,我觉得满稀奇的。所以……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呢?」 「没什么,这很正常啦。从出生到现在,我身边都没有像样的无徵种。无论我去哪里,都只会遇到精神分裂的家伙。」 跟费奥多尔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本来就尽是一些怪胎。后来他基于种族相近之谊而深交的朋友或熟人,也都在不同方面有异常之处。 邂逅与决裂反覆上演几次以后,费奥多尔学到了。这表示无徵种本身要不是受了诅咒,就是有什么毛病。 「接连碰到那么多坏事,就算不想也会变得排斥。」 当然,求得结论的费奥多尔本身也不例外。 自己并不正常,像这样的自知之明,他自是不缺。 「那么……我跟你讲话,该不会也对你造成困扰了吧?」 「不会。」 答完话,他才犹疑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漠。 「请你不要太在意好吗。有别于我对无徵种的反感,我也明白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并没有将你们一个个都想得那么坏。」 「这……这样啊。」 费奥多尔用眼角余光确认菈琪旭的模样,看见有些宽心的脸庞。 对方似乎将他刚才明显只是说来打圆场的那些话直接听进去了。坦率到这种地步,大概一下子就会碰上诈欺或者坏男人。光看就担心。 「……呃,还有。」 「嗯,接著又怎么了?」 「那个……对不起。缇亚忒好像跟你说了一些古怪的话。」 「古怪?」 是指哪件事?费奥多尔心想。 大概是因为拚了命地一边空转一边活著的关系吧。明明认识还没有多久,她那奇妙的言行却有许多令人印象深刻之处。 「她说过我们没有活著,所以不会怕死。」 「喔……」 原来是那件事啊,费奥多尔心想。 的确,在他跟缇亚忒交谈过的话语中,那算是数一数二奇怪的互动。然而…… 「不古怪啊。虽然听了会觉得荒谬,但那就是事实吧。」 「是的……」 菈琪旭难受似的点头。 「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我甚至要感谢她坦白告诉我。」 「……是的。」 她点头。 「话虽如此,事情确实也有点难以置信。关于你们是幽灵这一点,你拿得出什么眼见有凭的证据吗?」 「呃,那我并没有……啊,对了。之前可蓉曾经喝过一整瓮驱魔的圣水,就搞坏了肚子。」 不不不。 那样做的话,任谁都会搞坏肚子啊! 「请问……到底来说,你是不是也讨厌幽灵呢?」 不不不不不。 你用那种方式问,我想会回答「不是」的人并不多喔。 「要问到怕或不怕,我算是明确觉得吃不消的类型。」 「我想也是……」 「我的伯伯喜欢怪谈。所以他会逼我听那一类的故事,不顾我排不排斥。结果正如所料,我在半夜就变得不敢上厕所了。」 「咦?」 「每次有那种情形,我就会把姊夫挖起来陪我上厕所。假如姊夫心情不好,有时候也会直接赶不上。或许是因为这样,我现在还是不太喜欢听到跟幽灵有关的事。」 「那个……」 「啊,刚才那些话麻烦你对缇亚忒她们保密。我猜那八成会被她们当成天大的笑柄。」 菈琪旭「噗嗤」地小声笑了出来。 「费奥多尔先生,你好过分。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被你讨厌,心里很害怕耶。」 「坏就坏在你的反应太老实了。会让人想戏弄。」 「哎哟!」 少女用娇小的拳头轻轻地顶在费奥多尔 的手肘上。 仰望天空。雨没有停歇的迹象。目光转向地上,任风雨吹打的树木正微微颤动。 「以前,我有个学姊。」 在费奥多尔的旁边,菈琪旭一边望著同样的世界,一边又开口诉说。 「当然,她同样是黄金妖精。她是个非常厉害、温柔又优秀的人。我们以前都非常喜欢那个人。 缇亚忒总说她想变得像那个人一样,以前她都把那当成口头禅。」 费奥多尔发现这段话是过去式。 「你说的那个学姊,果然也……?」 「是的。她跟〈兽〉作战,然后阵亡了。」 菈琪旭把话截住。 「她一度接受要为大家舍命。 打算前往战场。 可是,她在上战场以前,喜欢上了一个很棒的男人。 她变得不想死,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 明明身体是消耗品,却拚了命地从战场生还。 她设法回到了想一起生活的人身边。 即使如此……到最后,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们,她还是主动走向战场。明知道无法再回来,她却笑著走了。」 「……嗯。」 还真是具戏剧性的往事,费奥多尔心想。 甚至,让他产生了些许的嫌恶感。 「啊,不过,要说到他们算不算情侣,或许也有点难讲。 该怎么说好呢。当时我们还小,看了会觉得那是大人之间的恋爱关系,不过现在来看,或许跟我们想的有点不一样。」 「那是怎样,也就是说其实是那个学姊单恋对方吗?」 「不,该说是两情相悦吗。总之爱情的箭头绝~对是双箭头。」 她红著脸,用乱有魄力的语气告诉他: 「当时的学姊,年纪和现在的我们差不多。她完全不掩饰自己喜欢的心意,将有限的时间都用来待在威廉先生旁边。 至于威廉先生……他是有接受那样的学姊,不过终究还是把她当女儿对待吧,看起来似乎都有稍微保持距离。」 啊,不过,单纯是我看了那么觉得而已,真正的情形没有人晓得──菈琪旭连忙如此补充。费奥多尔想了一会儿。 「呃,那个叫威廉的军人,真的那么厉害吗?」 「啊,是的。他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喔。假如要用一句话来说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呢……」菈琪旭稍作思索。「大概就是宠爱孩子的父亲吧。」 ……这话让人听不懂意思。 「我们这些妖精的数量满多的。当时也有三十个左右。而威廉先生可以一脸正经地认真对著我们每一个说:『你是世界第一可爱喔。』他就是那样的人。」 什么跟什么啊。 「实际上,那个人跟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吧?」 「是的。我们没有原始意义的父母。」 「……那不就是个怪人吗?」 「啊……啊哈哈。」 菈琪旭用苦笑敷衍过去了。她丝毫没有否定。 「不过,他真的是用真心真意在爱我们。至少对我来说,那个人比真正的爸爸更像个爸爸。」 菈琪旭远远将目光拋向乌云另一端,心里抱著缅怀。 「我想其他人肯定也一样。 毕竟我们是那样出生的,内心都渴求关爱。虽然也有不太坦率的孩子,但我们当中几乎没有人不喜爱威廉先生。」 原来如此,需要与供给。将关爱过剩的男人丢进缺乏疼爱的少女们之中,便造就了一名奇葩男子与三十个恋父情结的女儿吗?费奥多尔理解了。 理解的他进而认为:那不就胶著成一团了吗? (……唔嗯~) 好像看出了许多端倪,却反倒迷失了什么似的,难以言喻的心境。 妖精们是注定早晚要在战场上牺牲的生命。无论投注多少爱,都肯定会比自己先死。面对那样的生命,还表现得像个父亲。要有多大的觉悟才办得到那种事?费奥多尔不能也不愿想像。 「缇亚忒现在还是想变得像学姊一样。呃,所以说……费奥多尔先生,假……假如你不讨厌她的话,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呢?」 「……视内容而定。」 「到三个月后,也就是作战那一天就可以了,希望你能跟缇亚忒好好相处。呃,请你把她当成一个女孩子来对待,让她能活得像个女孩子──」 「换句话说。」 费奥多尔中途打断她的话。 「你要我代替那个男性,为她扮演男友或者父亲的角色?」 菈琪旭倒抽一口气。 「呃……是的,到头来……就是那个意思。」 「你要我让做好觉悟的缇亚忒冒出『自己还是不想死』的念头,再把即使如此还是非死不可的现实摊在她眼前,到了作战当天挥泪告别炒热气氛以后,就看著她壮烈地自爆牺牲?」 费奥多尔重新意识到因雨起雾的眼镜。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目前的费奥多尔?杰斯曼是个诚实的模范军人。他应该如此。 「这……」 菈琪旭为之语塞。 坦白讲,扯来扯去到最后,费奥多尔差点就对这四个少女有了好感。毕竟一起相处有开心之处,她们也都是满乖巧的孩子。附带一提,青春期的少年对同年龄层少女普遍会动的歪脑筋,费奥多尔也不是没有。因此呢,就这么回事。退一百步,要他讲出「你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喔」这种话也无妨,他并非没有那样的想法。 然而,这跟那是两码子事。 世上有可以奉陪的闹剧,以及不能奉陪的闹剧。对费奥多尔来说,这次的事情属于后者。 「果然会让你有那种感觉吗。我不应该……向你拜托这种事的。」 菈琪旭垂下目光。 「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那些,请你忘了吧。」 费奥多尔看了她那沮丧的模样,便暗自在内心咂嘴。彷佛嘴巴无视于意志自己动了的感觉。自己似乎不小心说得太多了。费奥多尔到底不擅长谈这些,情绪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冲动。 为了多少自圆其说,他本来正想回答:「我才应该向你道歉。」 远方传来爆炸声。 紧接著,地面微微摇荡。 「嗯?」 世界随即取回原本的样貌。天色灰蒙。小径在雨中摇曳。 刚才那来自港湾区块的方向。 莫非是出入中的飞空艇引发事故了?或者── 「我去看看。」 咦──菈琪旭抬头看了过来。 「呃,可是你的外套。」 「帮我保管。」 费奥多尔只留下那么一句,就在雨中冲了出去。 ? 爆炸属于小规模,没有造成多大损害。 然而从现场情况来看,意外的可能性薄弱,换句话说,宪兵判断应是他人刻意所为导致的。 其用意恐怕是声东击西。趁著人们将目光集中于骚动时,其他地方大概正在进行某种工作,这是目前最有力的推测。 「简单说,就是几乎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一等武官无趣似的 说。 「顶多只能说有人偷偷摸摸地躲在某处,正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光这样似乎当不了任何参考。」 「意思是有作乱分子吗?」 费奥多尔摆出稍作思考的动作,然后又问: 「请问有没有其他情资呢,比如说对方的企图,潜伏在哪里的线索,是否与护翼军敌对……」 「天晓得。或许宪兵那边有掌握到什么吧。他们干的活也不轻松,不会轻易对外人亮出手里所有的消息。」 那倒也是。毕竟作乱分子也有可能就潜伏在军中内部。 「……总不会是至天思想的狂热信奉者吧?」 所谓至天思想,指的是将〈兽〉的来袭当成星神旨意,认为众人最好毫不抵抗地受死的思维。 那并没有创立出堪称宗教的组织,在大多数悬浮岛上也都禁止宣扬其想法。因此信奉者的绝对数量绝不算多。可是,偶尔就会有人本著那套思想来向护翼军找碴。 「难过的是大有可能。那些人很难对付,我倒不乐见就是了。」 一等武官摇头。 「哎,总之关于这件事,没有我们的工作。第五师团的敌人是那块飞在天上的黑水晶,并不是躲在某处图谋不轨的神秘人物。」 这样吗──费奥多尔正要点头,身体便涌上强烈的寒意。 他打了个稍大的喷嚏。 「……你快去洗个澡吧。看了都觉得冷。」 「遵命。」 费奥多尔用自己手臂轻轻搂住淋湿的全身,肩膀微微地哆嗦起来。 4.真实面孔的少年 有人干了傻事,就会有人付出代价。 问题在于由谁来扛那笔债。处世灵活的人总擅于将擅自妄为的结果,厚脸皮地推给别人。 要说的话,费奥多尔算是长于此道。尽管他以保持精明低调的身段为信条,但或许正因为如此,倘若发生状况,他有信心极尽狡狯之能事。 不过,那仍有极限存在。只要活著,无可避免地,迟早还是得自己承担做出愚蠢行为该受的惩罚。 简单来说,出了什么事呢? 费奥多尔得到了重感冒。 「唔啊……」 世界正在天旋地转。 喉咙里有沉重的异物感。 费奥多尔在被窝里稍微翻身。一瞬间世界似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立刻又变回天旋地转的不稳定状态。感觉像躺在转碟杂耍者所拿的碟子上。这座悬浮岛该不会要沉了吧?他甚至冒出这种触霉头的想法。 费奥多尔用薄纸擤了鼻涕。 把纸团朝垃圾桶一甩。没进。由于他也没有精神特地过去捡,就直接闭上了眼睛。在发冷及恶心的合奏围绕下,睡意依旧来到。 他作了梦。 ──哎,别那么说。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让人唾弃喔。 ──比你见识得更多的我都这么说了,你要相信啦。 「姊夫……」 费奥多尔被自己的嘀咕声唤醒。 有人在他眼前。 是谁? 「……缇……亚忒,是你吗?」 眼睛缓缓对焦。 只见在阴暗房间里,有淡紫色的头发轻灵晃过。 纤细的指头软绵绵地拧了毛巾,然后摊开,将那搁在费奥多尔的额头上。 「潘丽宝?」 「答得漂亮,是我。」 平淡的嗓音以及表情,即使如此仍得到答覆。 太阳似乎早已西沉。四周昏暗,不稳定的灯光虚弱地照亮周围。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在四名上等相当兵之中,算是性情较为特别的女孩。她几乎不会对别人献殷勤或恭维,只是我行我素地过著自己的日子。在自由时间也几乎没看过她跟别人在一起。 从表情及语气,都难以判断潘丽宝在想什么。既然是个难相处的人,感觉大家自然会想保持距离。但在另一方面,她又具备不可思议的亲和力。一回神,潘丽宝就会不知不觉出现在旁边,所有人对此都觉得理所当然。 她和缇亚忒以及可蓉一样,是三个月后预定要在战场上消耗的生命之一。 「虽然这不是为了奖励你答对,简单的餐点已经准备好了。有没有食欲?」 潘丽宝说完,就用目光指向茶几,上头有个小小的篮子。起身打开一看,里面装著切成小块的三明治。 「菈琪旭亲手作的。她说是为了赔罪。外套似乎会洗过再还你。」 「是吗。」 费奥多尔抓了一个,放进嘴里。 (……唔喔?) 彷佛不容分说地就从舌尖溶入全身的幸福洋溢感。 尽管感冒让味觉变得有点奇怪,他还是能明确地吃出这东西的美味。感觉温顺而体贴的柔和滋味。 跟平时在餐厅吃到的平淡菜色完全不同。是黄金妖精女孩为了味觉相近的堕鬼族,所作出的菜肴。他会觉得这东西好吃,就表示舌头的偏好已经被她看透了,可恶,有种类似于败阵的感觉。 「我好像是头一次看见拿掉眼镜的你。印象变化挺大的呢。」 被这么一说,费奥多尔才确认面前。说来也合情合理,但他没戴眼镜。 自己麻烦的一面被看到了──费奥多尔暗自咂嘴。 当然,眼镜本身并没有什么玄机。 这对费奥多尔而言是心理上的开关,可说是自我催眠的关键。一直以来,他都把这当成维持集中力的焦点,并且藉此演好模范生的角色。 因此他有自信,只要没有多大的状况,在戴著眼镜时就不会露馅……也就是藏得住本性。不过,相反地在摘下眼镜时,他原本的情绪及冲动就容易出现在脸上。 「……我说过自己眼神很凶吧,就是介意才会遮著啊。」 费奥多尔装出闹别扭的口气,将脸转到旁边。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边咀嚼一边问。 「当然是为了照顾病人。原本我们也想过四个人一起出动的主意,不过那么多人涌进来总不方便。后来就用抽签决定代表,由我一个人过来了。」 喔,原来如此。感谢她们有这份心。 对于抽签的结果,费奥多尔也决定在内心暗自感谢。被签选中的不是好动活泼的可蓉,而是最安静的潘丽宝,对自己来说是件幸运的事。虽然他并不是对可蓉有意见,不过要应付可蓉,总觉得会耗体力。 「钥匙是向管理员说明原因后借来的。对了,我有听说喔,你似乎相当不愿意让别人进自己房间。」 「是啊……哎,因为房间很脏,我觉得难为情。」 他一边咬著三明治,同时以暧昧的笑容蒙混过去。 「的确呢,看起来乱糟糟的。」 潘丽宝朝周围瞄了一圈,淡然地表示傻眼。 「不要一直盯著看啦。」 费奥多尔轻轻搔了脸颊,露出害臊的模样。 「以前跟人共用房间,就没有这么乱啦。晋升四等武官以后有了个人房,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我打从骨子里就是随随便便的性格。」 「难说吧,谁晓得呢。要单纯当作粗线条,你这 种散乱是经过计算的。」 潘丽宝露出了一抹笑容。 「藏木于林。要在整齐的地方藏东西,本来就不容易。要是遭受搜索,想要的东西一下子就会被找到。」 原本想再拿一个三明治的手,停住了。 嘴巴里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乾涩。 「你是什么意思……?」 「在你睡著时,我本来想稍作整理。结果,就发现了意外的东西。」 身体为之一颤。 「护翼军的内部情资,以你的身分应当无从得知的机密──」 费奥多尔的脑中,有某个部分做了切换。 齿轮发出声响,排列方式完全变样。 四等武官内敛和善的表情,原本挂在脸上的浅薄笑容,像魔法一样地瞬间消失了。 从底下冒出来的,是狰狞而凶恶的另一张脸孔。眼神锐利扭曲,犬齿外露的嘴角像野兽般显现出愤怒。 同一时间,身体有了动作。 身体早就忘了高烧。从被窝跳起,一直线地伸出手臂。用张开的五指掐住潘丽宝脖子,将她拉到身边。 砰。 费奥多尔将潘丽宝制伏于床铺上,发出剧烈声响。 灯在摇晃。世界在摇晃。 「──令人讶异。」 潘丽宝茫然地嘀咕。 「态度转变得真极端。还有你刚才的身手。根本猝不及防。」 少女行动受制,声音仍毫无惧色。 她看起来不像在害怕,也不像在生气。只是兴趣浓厚地仰望著费奥多尔。 「──你知道了什么?」 费奥多尔将脸贴近到极限。直到两人的眼睛能映出彼此双眼。 他低声问道。 「你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如我所说的。顶多只晓得你似乎在打探护翼军的机密。 除此以外,就在上一刻,我见识到你不为人知的真实面孔了。虽然平时那种模范生的嘴脸是不错……嗯,现在的你有种野性的味道,也相当不赖。」 「别跟我打哈哈。」 费奥多尔在手臂上使劲。 潘丽宝不把人当一回事的淡淡微笑……在他看来是如此……因痛苦而微微扭曲。 「缇亚忒她们相当老实。在爱的呵护下正直地长大了。因此难免对人的表里两面浑然不觉。尤其是她们被人用笑容相待,就会立刻信任对方……虽然说我最喜欢她们那一点。」 「你想讲什么?」 「我的个性有些别扭,这就是我想说的。」 潘丽宝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费奥多尔的手背。意思大概是要他放松一点。 费奥多尔无视其诉求,反而更用力地动手制住潘丽宝。 伤脑筋──少女微微耸肩。 「我不认为我们适合谈情说爱。那些行为全是能生育后代的种族,才具有的独特习性。会自然地诞生而后消失的我们,只能模仿到表象。」 「我没有问你这些。」 「你不是问过『你想讲什么』吗,所以,我在讲我想表达的话。 缇亚忒对你怀有亲近感。 菈琪旭对你怀有敬爱感。 可蓉对你怀有兴趣。 简而言之,我的三个家人通通被你这个少年迷住了。即使我想仔细了解你,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不这么认为吗?」 ──胡说八道。 也罢。想装蒜就装吧。想隐瞒就瞒吧。就算来硬的,把那些都挖出来就对了。 费奥多尔?杰斯曼是堕鬼族。 堕鬼族在古时候,据说是眼睛蕴藏著力量,还可以藉此蛊惑操弄人心并使其沉沦的一族。 无可避免地,据说其能力在长久岁月中流失了。实际上,当代存活的堕鬼族眼里,只剩下无法与以往相比的微弱力量。弱得甚至连堕鬼族有独特本事这一点都已被人遗忘。 「你是我的朋友。对吧?」 「唔……」 额头几乎可以相触的距离。 费奥多尔的眼睛绽放出些许光芒。 潘丽宝绷紧脸孔。 费奥多尔不过是现代的堕鬼族,自然只有继承到与祖先眼睛无法相比的微弱力量。 首先,周围必须暗得没有其他多余的光芒。再者,费奥多尔非得贴近到气息足以吐在身上的程度,让对方望著他的眼睛才行。 即使如此麻烦的条件都备齐了,结果能引发的现象仍十分微薄。他并不能自由操弄对方的心灵。顶多只能将认知稍作曲解,将「眼前这个人似乎跟自己相当亲昵」的错觉灌输给对方。 这种能力要怎么用? 小时候,费奥多尔曾经噘著嘴唇向父母这样抱怨。既然要用,何不给他更华丽强大的力量?无处可用的能力,和没有差不了多少。 他记得当时帮忙出言安抚的是姊夫。 『我们额眼族(stirer)也一样啊,以往的力量根本一点都不剩。不过,那是件好事喔。力量会衰弱,表示没必要再用到了。换句话说,你们堕鬼族即使不靠取巧的能力,光用诚意与直来直往的方式也交得到朋友啦!』 漂亮的空话。父亲与母亲都在苦笑。 即使如此,当时的费奥多尔还是觉得那套说词非常帅气。可以用无比积极的态度来思考失去力量这件事,又能带著笑容断言,让他对姊夫这个人怀有强烈的憧憬。 当时,费奥多尔是那么想的。 经过了足以缓缓吸气然后吐出的时间。 费奥多尔没有将这种力量用到熟练。由于缺乏尝试的机会,又无法期待有强大效果,与其说是王牌,一直以来他都把这当成废牌。他甚至有所觉悟,当自己遇到非仰赖这种技俩不可的状况时,就等于已经玩完了。而且…… ──他失败了。 费奥多尔凭直觉感受到。 假如有成功,他就会知道。照理而言,他会体认到以交集的眼神与重叠的视线为导管,将自身意志灌入对方内心的感觉。 然而,费奥多尔此刻所感受到的,只有像在沙地上打翻水桶一样的空虚失落感。 一蹋糊涂的身体状况只会作祟。散漫的集中力,无法稳定的视线,在难以期待会成功的状况下挑战,迎来了必然的结果作收。 ──难道自己就这样完了? 费奥多尔?杰斯曼是艾尔毕斯的生还者。换句话说,他生还于曾经危害整座悬浮大陆群的国家。那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护翼军的名册上也有记载,调查一下立刻就能得知。 可是,自己在护翼军当中的可疑举动一旦露馅,事情便大为不同了。「艾尔毕斯的生还者」将变成「艾尔毕斯的余党」。想毁灭世界的那群人之中,目前仍有余党在威胁这个世界──事情难保不会变成这样。 而且,伤脑筋的是那样解读并无半点错误。实际上,费奥多尔?杰斯曼就是为了威胁全世界而活在当下。忠厚的假面具,在护翼军中求升官,全都是为了那个目的。然而,居然会在这种时候阴沟里翻船。 (──还有手段……能让我溜掉吗?) 费奥多尔朝门边看了一眼。现在立刻冲出这里逃到莱耶尔市的大街 上如何?街道错综复杂,不熟悉的人连要直线前进都有困难。应该难以追踪。 不对,还有更简单的手段,将眼前的潘丽宝封口。让原本就没有活著的她以死来保持沉默,这样不是挺得体吗? 动手吧,费奥多尔。在手指上多用点力气。 反正到最后一切都会归于虚无。趁早收拾掉一个,在最后清算罪孽时也毫无差别。 所以,不要犹豫。 为了大义。为了世界,还有其未来。动手就是了。 「……好痛苦。」 潘丽宝完全没有抵抗的迹象,只是低声呻吟。 「你能不能松手呢,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的手指照她所说的,放松了力气。 「还有,该怎么说好呢……继续贴得这么近讲话,实在让人难为情。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将脸挪远一点?」 在昏暗床铺上,几乎形同于相拥的姿势。在鼻尖好似要相触的距离内热情互望。 原来如此。费奥多尔被她一说才发现,这确实让人难为情。要是被人看见,应该无从辩解。 「假如你想先夺走我的唇……哎,倒不是不能考虑啦。」 「别跟我开那种玩笑。」 费奥多尔轻轻戳了潘丽宝的额头,然后拉开距离。 「玩笑?」 潘丽宝起身,然后一边整理乱掉的衣服,一边偏头表示不解。 「如果你们牵扯上军纪事件,要负责的是我。好歹我一直都在当品行端正的模范生,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而糟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评价。何况。」 吱嘎一声,费奥多尔坐回床边。 自己在说些什么啊?他感到傻眼。完全错失将潘丽宝封口的机会了。就算要逃到房间外,现在潘丽宝已经起身,立刻被她追上的机率比刚才高得多。 换句话说,自己在这支军队应该前途无望了。 「我最讨厌不珍惜自己的家伙。」 即使如此,这种话却不知为何地夺口而出。 「啊──原来如此。我可以同意那番话。」 不知道潘丽宝是怎么想的,她微笑了。 「话说回来,就算或多或少对自己管理的军方备用品做出一些变态的行为,感觉以军规而言倒不成问题。如果有损于性能就另当别论了。」 「你们现在是上等相当兵吧。既然如此就要遵守士兵的规范。」 「呵呵。」 潘丽宝开心似的笑。 「原来如此。你在那方面表里如一呢。是你的本性吗?」 「并没有,我不是为了道德或伦理才说这些。只不过那样往后行事比较方便罢了。」 「就知道你大概会这么说。 嗯,感觉终于看到你在面具底下的脸孔了。」 她遮著嘴边,却无法尽掩嘻嘻的笑声。 「该怎么说好呢……你很坦率,但并不老实。」 「什么话啊?」 「意思是,我很满意。既然这是你的真实面孔,我就可以安心地将宝贵的家人托付予你。能探出我要的重点,那就够了。」 「──没那种事吧。」 费奥多尔忍不住问了不必要的话。 「刚才,你应该有在这个房间发现我隐瞒了什么样的真面目。」 「是啊。吓了我一跳,你在和善笑容背后,藏著不得了的獠牙。」 「算危险人物吧。」 「是啊。被宪兵发现感觉会闹上一阵子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多提防?」 「因为我还没有问你啊。你在追求什么,你想做什么,把真面目隐藏到这种地步的你究竟是什么人?耐人寻味。在得知那些以前,也无法做出是否该提防你的结论。」 「啊……那倒也是。」 费奥多尔坦然地点头。 虽然好像有点不合道理,但他也不清楚具体来说是什么部分。感冒造成的发烧似乎回到脑子里了。思绪无法顺利运作。 「我啊……我花了好几年,一直在探寻秘密兵器的谜团。据说护翼军都是用那张王牌来拦阻侵袭的〈第六兽〉。」 「就是指我们吗?」 「似乎……是那样没错。我终于找到自己探寻的东西了。」 相同的命题在脑里绕来绕去打转好几次。停不住。自己。自己的真实身分。目的。不能被人晓得。不过潘丽宝是当事人,感觉她有权得知……不,不可以,事情反了。正因为她是当事人,才应该瞒住她。 「我要解开秘密兵器的谜底,可以的话也要把东西弄到手才行。」 费奥多尔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为了让悬浮大陆群坠落。」 身体一个不稳,倒了下来。 靠著浅薄亢奋而强行活动的身体,没两下就超出极限了。好比根部被斧头砍倒的大树,直接倒在床铺。 「……伤脑筋。身体真的疲软无力。」 「刚才太逞强了吧。来,将棉被盖好。」 潘丽宝硬是用手臂将费奥多尔按到床上。原本掀开的棉被,被她轻轻地盖上。 「你应该是怀著许多想法活到现在的。我不会随口表示自己懂你的心情,但至少我会尊重。不过──」 冰凉的手摸了摸费奥多尔的额头。 「你现在似乎是累了。别想任何事,只管休息。」 「……我比你年长才对,别把我当小孩。」 「病人哪有分大人或小孩。偶尔像这样也不错吧。」 不错吗?大概不错吧。冰凉的手感觉好舒服。舒服就是好事。大概。 费奥多尔闭上眼睛。 意识受重力牵引,逐渐沉到枕头底下。 「那么。」 冷淡而又温柔的嗓音。 「这种程度的恶作剧,总不会被指为军纪不彰吧?」 费奥多尔感觉到,似乎有某种温暖又冰冷的东西碰触额头。 半进入睡梦中的他,已经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 发高烧时,尤其不会作像样的梦。 一向都如此。 费奥多尔过去曾听过解释其原理的说法。据说是因为脑部在面临痛苦的问题时,会摸索过去的记忆来找寻求解法。跟所谓的跑马灯是同样的道理。之所以梦不到像样的内容,理由似乎是逃离痛苦的方法就藏在痛苦的记忆当中。 无所谓。 反正也不晓得是真是假,知道了对人生亦无助益,更无法抚慰目前实际作恶梦的自己。 就这样,费奥多尔正在作梦。 梦里的他,人在十三号悬浮岛。 尽管那是在现实中早已毁灭的悬浮岛,但在梦境中不同。渊远流长的商人之都,艾尔毕斯集商国仍一副理所当然地兴荣于那座岛上。 纵非如此,那里仍是属于富人的国度。倘若是在首都的上流住宅区(highter town),就能目睹整片与他处宛若隔世的暴发户品味。道路别说供马车通行,甚至无谓地宽敞到让人怀疑是否会有飞空艇擦身而过,左右两旁的宅邸争相装潢比奢,实在不堪入目。 费奥多尔最为不满的 「朝著憧憬的背影,追了又追」-her blind alley- 1.白日之梦 ──三十八号悬浮岛港湾区块,战略艇「荨麻」艇内。 最新锐的飞空艇,充满了最新锐的机械结构。 咒燃炉配置方式有异,隔离区的位置也会跟著改变。平衡翼的数量及位置不同,用来管理它们的装置形状也会有所区别。大量管线无分粗细都跑在狭窄的通道上,光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当中运行的东西是什么。 以往的飞空艇知识几乎不通用。 再怎么老练的跑船人,在这种状况下也只能举双手投降。别说飞上天跟〈兽〉作战,光是规规矩矩地从港湾区块起飞就费尽工夫。 还有最恐怖的一点。 这艘怪物级飞空艇是内容物要另外加购的零售商品。 它没有专属乘员,得靠分发到这艘舰艇的第五师团自己想办法运用。 这项艺术品如何啊只要好好地发挥出它的性能无论是〈兽〉或任何敌人肯定都能轻松解决喔请你们加油吧──每当接触到艇内的各个角落,似乎都会看到设计者笑容满面地如此夸耀。然后便让人想豁出全力朝幻觉中的那张笑容挥拳痛殴。 昏暗通道的一端。 「真受不了,别开玩笑了……」 紫小鬼维护士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挥起扳手。他铿铿锵锵地敲著跑在通路墙上的一条管线。用耳朵贴墙听回音。 「声音断在里面表示这条是动力管线。若跟操控系统有关,就不能随便乱动……」 「你在做什么呢?」 近得足以呼气在耳朵的距离。 忽然有女性出声搭话,紫小鬼连忙回头。 「……哎,搞什么,原来是你啊。别吓人啦。」 「对不起,因为你一直很专注,我找不到搭话的时机。所以说,你在做什么呢?」 「啊,我在摸索这些东西的底细。」 紫小鬼说完便敲打管线。「铿」的清脆声音。 「设计的家伙都知道哪里有什么所以不成问题,但现场人员没掌握清楚可就关系到性命了。所以我打算尽早探个究竟。」 说完,他轻轻地晃了晃左手五颜六色的系绳。就是要将这些一条一条绑上去,用颜色来区分管线的内容物吧。 「没完成这道手续,实在恐怖得让人不敢飞啊。」 「弄完这些就能飞了吗?」 「哎,顶多可以做基础飞行啦。要用在实战上,所有乘员都必须经过相当训练吧。」 「那样一来,连〈第十一兽〉都能打赢吗?」 「没人能保证那种事情啦。不过,我想应该会打得有声有色吧。毕竟动力和武装都是没话说的一级品。」 紫小鬼将目光转回墙面和管线,然后如此评价。实际上,单纯从性能的数字来讲,它会是强得可怕的一艘舰艇。 对于设计者,紫小鬼当然想把他掐死。 不过那码归那码,身为一名技术人员,难免会有个念头。希望能看见这艘飞空艇用全力在天空翱翔的姿态。 「嗯。」 女子随口应声,紫小鬼听了露出苦笑。哎,没办法。自己这种念头算是浪漫情怀。他明白不是任何人都能有所共鸣。 「哎,关于那部分,众武官会比我们还……」 紫小鬼回头。 没有任何人在。 「哎呀?」 他在通道东张西望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对方腻了吗? 哎,没办法。连以此为本行的自己,都觉得这是朴素而无聊到让人想发飙的工作。外行人看了绝不会认为有意思吧。 「难过喔。」 做维护士这一行必定会碰上的,常有这种事。要特地计较就做不来了。因此,他喀喀地活动肩关节,又回头忙工作了。 铿。 紫小鬼竖耳聆听响起的声音,探寻众多管线的底细。你是来自哪里的哪一位啊?你连接了哪里跟哪里,是负责什么工作的管线啊? ──紫小鬼维护士没有发现。 他该问清底细的,并不只眼前这些管线。对于方才亲昵地讲话的对象,那个消失于眼前的女子,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 2.继承者们 睡过一晚,费奥多尔认为感冒好了。 不适感与关节的疼痛都没有留下。 要像平常那样活动似乎也不成问题,但因为军医吩咐他为求保险得再休息一天。不得已,费奥多尔决定请一天假。 话虽如此,既然身体状况恢复了,他也不想无所事事地躺在房里。但就算这样,休假中的人在基地内游荡也不好。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还觉得好像非得找某个人谈谈才行。 然而记忆却无法顺利取出来,那是想从乾掉的沙子里发掘什么的感觉。一挖就有沙子流进来,刚以为窥见片鳞半爪的记忆,又立刻被掩盖了。 「……哎,大概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像这样思量的过程中,并没有称得上焦虑的情绪涌现。 不,何止如此,甚至可以感受到类似平静的心情。 代表说,最起码可以判断那应该不是什么紧急的要务。假如真的有必要,之后还会再想起来吧。 额头上隐约留著像搔痒也像温暖般的奇妙感觉。这倒是让人有点在意其由来。 「呼啊啊啊……啊。」 费奥多尔打了一个大呵欠。他在想要不要到久违的街上。 没必要专程申请外出许可。基地后头的铁丝网,目前仍然开著没补好的大洞……而且,恐怕直到这座基地结束任务的那一天,那个洞都不会补好。 ? 费奥多尔眯细眼睛,静静地盯著那张告示。 然而再怎么看,写在上头的现实也不会改变。看来并没有安装毫不眨眼地盯著三十秒,文字内容就会改变的吓人机关。 『长期以来,感谢各位的光顾。』 四边的浆糊似乎没有涂好,右上角已经掀起。『长期以来』那附近的字正迎风招展。 只要这张纸吹走,这家店是不是就会再次开张呢?应该不会。不会有那种事。没错。 费奥多尔告诉自己,要接受现实,然后失望地垂下肩膀。 「因为如此,今天没有甜甜圈。」 费奥多尔在平时那间废弃剧场的上头断然宣布。 一如往常地待在那里的缇亚忒朝他看了一眼,哼声回应:「嗯。」接著就把目光转回街上了。 「怎样啦,反应还真平淡耶。」 「毕竟我早就知道啦。前天去买的时候,店已经收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没意思,费奥多尔心想。 品尝美食的喜悦能彼此分享,到底是件愉快的事。 费奥多尔以为缇亚忒也能跟他共有那种感觉。 因此,他以为缇亚忒听到没有最重要的甜甜圈,应该会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失望。 「……这座城镇,变得越来越小了呢。」 缇亚忒用茫然的语气嘀咕。 「我们几个一开始来到这座城镇那天的事,你记得吗?」 「假如那是指被你要求『忘了你』那一天的话,我记得。」 「啊哈,这么说来好像是耶。」 她笑了笑又说: 「那一天,我打起劲心想『要保护这座城镇喔!』后,就到处去溜达了。满多小有意思的店耶。比如卖奇怪陶器的店、任客人看到满意的旧书店,还有潘丽宝似乎会喜欢的玻璃艺品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提到潘丽宝的名字,不过那大概不是该确认的细节。 「那间旧书店不见,也让我满受打击的。他们有成套的威尔霍纳奇亚?特耐斯画集。」 「咦,我不认识耶。那是谁?」 「年代较早的猫徵族美女图画家。」 费奥多尔「唉」地发出沉沉的叹息。 「那是位可以将光润的毛皮美妙地呈现在笔下的大师啦。我觉得带一堆那样的书到营房也不好,就没有买齐。现在觉得有点后悔。」 「……哦,这样啊。」 奇怪。刚才这段对话应该是在对「城里变得冷清令人难过」的失落感产生共鸣才对,属于长官和部下间的温馨交流时光。 然而或许是心理作用吧,费奥多尔越讲越觉得自己跟缇亚忒的距离变远了。 「那真的是很棒的画作耶!」 「哦,这样啊。」 糟糕。距离正一味地变远。 脚边的灯号闪烁发光。缇亚忒也已经对此熟悉,就迅速起身往旁边稍微挪了位置。 间隔片刻,先前少女所在的位置便喷出大量蒸气。 「熟悉以后,这也满好玩的耶。有种城市在呼吸的感觉。」 「我倒是没那样想过。」 缇亚忒当场重新坐下来,然后打开旁边的篮子,从里面拿出甜甜圈大口咬下。她就这么一边嚼著一边说: 「这座城镇就像精细的玩具一样呢。你想,不是满常见的吗。本身是人偶的玩具屋,但是每天到了固定时间,内藏的机关就会让居民出来跳舞。类似那个样子。」 「等等。」 「……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住的人逐渐变少,会有零件逐渐短缺的感觉,冷清度倍增。」 「呃,我叫你等等。你拿在手上的是什么?」 缇亚忒贼贼地露出邪恶笑容,朝这边看过来。 「你会在意?」 「当然会!咦,怎样,难道附近有我不晓得的其他店?」 「很遗憾,这是非卖品~」 她从篮子里拿出另一个甜甜圈递过来。费奥多尔凑近收下。接著,他直接坐到缇亚忒旁边。 「这是昨天我拜托菈琪旭帮忙炸的。因为她跟厨房的那些阿姨很要好,就算稍微公器私用也不会有人说话呢。」 「……那样做,其实就违反我们的军规了喔。」 「没穿帮就好啦,没穿帮嘛。还是说,你又要秀一段『被我发现就不行』的台词?」 费奥多尔将目光落在手上的甜甜圈。略焦的金黄色。轻轻洒在上面的粉末,大概是用火炒过的某种植物种子吧。感觉好吃到不行。 「嗯,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缇亚忒开朗地说完以后,就把手里剩下的半个甜甜圈像变戏法一样地迅速清掉了。 费奥多尔并没有对抗的意思,但他张大嘴巴,大口咬下自己手里的那个甜甜圈。 「……唔哇。」 「棒透了对吧。她小时候在附近的面包店打工过。现在啊,只要是用面粉做的菜色,在六十八号岛没人比得上她!」 在悬浮大陆群的浮岛中,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被赋予编号。数字越小越靠近中央,越大就越靠近外围。排到六十八号岛,就算是相当偏僻的乡下了。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嗯?」 「你刚才提到的六十八号悬浮岛。那是你们的故乡吧?」 「与其称为故乡……哎,差不多是那样没错啦。你想知道?」 「我对于在什么样的环境会培育出你们这种个性有兴趣。」 「什么话嘛。」 缇亚忒笑了笑,然后开始述说。 位于森林里的老旧木造建筑。通称妖精仓库。从落成以后过了多少年,已经没有人晓得。时时都聚集著大约三十名的年幼妖精。目前照顾那些孩子的,是一个女食人鬼。她始终都靠著自己的纤瘦手臂(但力壮无比)在支撑妖精们的生活。时而温柔,时而恐怖,还有著让人觉得差不多该考虑年纪的少女品味。由于仓库预算有限,她们这些妖精穿的便服几乎都是由那位食人鬼缝或织出来的。多亏她展露的品味,整体看来实在可爱。明明女孩子要穿那种衣服,也会有适合跟不适合的区别。真气人。 「呃,你们全都适合吧,要穿可爱衣服的话。」 「……可以随口讲出这种话还挺帅的啦,不过一想到是出自你的嘴巴就没感觉了。」 「不不不,就算我是堕鬼族,也不至于只会说谎话或奉承话啊。」 「不对,跟种族没关系,我对你的模范生语气全面性地无法信任。」 「缇亚忒,你有时候会讲出很残忍的话耶。」 缇亚忒继续述说。 虽然也有几个妖精比她年长,但大多数都比她小得多。她们还没有变为成体,不能上战场。每个孩子都嚣张气盛而且前途有望。优蒂亚活力十足;玛夏非常聪明却很讨厌读书;阿尔蜜塔还小就懂得照顾妹妹们;迦娜喜欢恶作剧,老是被妮戈兰(好像是刚才提到的食人鬼名字)打屁股。 缇亚忒停不住。 走一小段路,在兽人居住区就有她们最喜欢去的映像晶馆。在那里看到的岛外各色城市让她神往。其中只有科里拿第尔契是她好好地游赏过一番的,实在好开心。她还想去,也有想见的人在那里。 然后还有,然后还有…… 「…………咦?」 缇亚忒的话中断了。 从翠绿色的大眼睛,溢出了一颗泪珠。 「啊,哈哈……等我一下,很快就会停了。」 她猛揉眼睛。 「讨厌……我想起了好多事情……」 泪珠接二连三地,扑簌簌地涌现。 「借给阿尔蜜塔的书还没有要回来……我也跟优蒂亚约好要一起去看星星了……而且和迦娜的比赛,还没有分出胜负……」 每想起一件事情,就有一道泪珠落在铜板上。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费奥多尔心想。 他一直以为这女孩做好了殉身的觉悟。 他以为她早就完全放弃活下去了。 不是那样。她只是设法不让自己想起自己还想活下去的理由罢了。一项回忆一道泪。回忆不止泪不止。 「……总觉得,我该向你道歉。」 费奥多尔开口赔罪,然后递了手帕。 「干么道歉。」 「我问了不得体的问题,害你想起难受的事情。」 「什么叫不得体啊,我在讲自己的家人耶。」 「果然不得体嘛。」 「什么话。」 缇亚忒笑著抢走手帕,把 那凑到眼睛旁边。只见白色的质地逐渐变色。 「……欸,我可不可以再讲一句不得体的话?」 「嗯,我会听你说。」 「谢谢……我啊,还是觉得,死掉这件事,好恐怖。」 沉默。费奥多尔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他足足花了十秒以上的时间思考,然后才回话。 「──在接纳恐惧以后,还敢挺身面对,似乎就叫作勇气喔。」 这是过去从事事都正确的姊夫口中听来的话。 「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的命才重要,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人们在找到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时,就会幸福得超乎情理。」 费奥多尔避而不用自己的话来回答。 「勇气啊。嗯,你说的那种心态感觉很重要。」 缇亚忒依然用手帕捂著眼睛,咧嘴笑了出来。 「嗯,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试著加油。」 空虚的笑容。 「啊……」 「对了对了,这么说来,我换个话题喔!」 费奥多尔出声想搭话,在中途就被缇亚忒刻意加大的音量盖过。 「我问你,你对菈琪旭有什么感觉?」 思绪停止。 「咦?」 运作。 「呃,菈琪旭她啊,好像满中意你的。从我的观点,会觉得她的品味有点糟就是了,但我想身为好姊姊,还是要帮小妹实现愿望吧。 你想嘛,她跟忽然就伤害自己的某个怪胎不一样。在那方面是可以全面让人感到放心的女孩子。所以喽,你觉得如何?」 稍微带著鼻音的快言快语。费奥多尔顿时挑眉。 「──什么意思?」 「她感觉实在是个好女孩对吧。或许你会吓一跳,不过那就是菈琪旭的本性喔。而且你也尝过了,她的手艺就是这么好。对男生来说,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分数不是会很高吗?」 的确,那倒是不能否认。 「换句话说,你是要我当她的男友?」 「哦,一点就通耶。我会全力支持你们喔。」 「那是因为你之前说的什么学姊,在死前有了男人的关系?」 「有了男人……欸,你讲的好露骨喔。虽然大致上并没错啦。」 啊哈哈哈──缇亚忒苦笑。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珂朵莉学姊的事?」 「我是你的长官,有必要了解的事都会晓得。」 大谎话。费奥多尔是从当事人菈琪旭那里听来的。 「想变得像那个『珂朵莉学姊』一样的不是你吗,为什么你要替她找男人配对?」 「连配对都讲出来了,你越来越露骨了耶。」 「这是事实吧。倒不如说,要扯到那方面的事情,你自己又怎么办?」 「咦,我吗?」 愣住的表情。 迟了一点,脸蛋像炸开似的变红。 缇亚忒像打旗语一样地急忙挥舞双手说: 「我……我的话,没关系啦。我不像她那么坦率,又不懂得体贴,既粗鲁,又不可爱。保存期限还只剩三个月。」 费奥多尔对她的自我评价有不少意见,但是他吞回去了。 「……哎,既然你要那么说,就当作那样吧。」 「好……好啊,就那样。啊~感觉对心脏真是不好。」 缇亚忒深深地捂胸。原来谈这些有那么费劲啊? 「所以呢,刚才的话题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要扯到菈琪旭?」 「唔~……哎,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你知道瑟尼欧里斯吗?」 「那当然。」 她的全名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另外,照之前的资料来看,那并非单纯的名字。 「那是与菈琪旭契合的遗迹兵器,对吧。」 「没错。而且,它曾经是与五年前死掉的最强黄金妖精,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相契合的剑。」 ……剑,原来所谓的遗迹兵器是剑啊? 「在我们四个当中呢,徒手的话可蓉是最厉害的。」 费奥多尔晓得。在每日的训练中,他已经再三见识过她的体能了。有时甚至还亲身体验过。上周挨中的关节招式真的令人吃不消。 「要是可以用普通兵器,就会变成潘丽宝占上风。」 那他也晓得。她在持剑战斗时完全自成一格,却展露了惊人的本事。 「不过,将魔力和遗迹兵器都用上的话,就完全是菈琪旭独赢了。就算我们三个一起上,大概也招架不住吧?」 ……那一点,费奥多尔就不晓得了。连想都没有想到。 「所以喽,在我们几个之中,菈琪旭的待遇还是比较像王牌。因此她满受重视的,我想她肯定会活得相对久一点。」 无力而缺乏内在的笑容。 费奥多尔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缇亚忒时,也看过那张灰暗的表情。 「凭我没办法。我再怎么做都不能像珂朵莉学姊那样。不过,菈琪旭或许就有可能。她或许可以用妖精兵身分度过美好的一生。所以,我想将自己办不到的事,全部托付给她。」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明知故问。」 跟平时一样,徒具外表的笑容。 「我只要尽我所能,做自己做得到的事就够了。虽然我不能像学姊那样,但只要鼓起勇气,唯有一件事,我还是可以效法才对。」 ──即使如此……到最后,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们,她还是主动走向战场。明知道无法再回来,她却笑著走了。 「这样啊……」 费奥多尔一面回想菈琪旭之前说的话,一面点了头。 「你理解了吗,那么……」 大概是想当成约定的证明吧,缇亚忒把掀盖的篮子推了过来。散发著迷人光彩的甜甜圈还剩四个,而且配料似乎都不同。先前吃的那一个可以保证这些都是顶级美味,感觉就算出卖灵魂也要吃到才行。 「抱歉。」 但在灵魂之外,有某种不能被出卖的东西从中作梗。 费奥多尔从军服的口袋中掏出眼镜,然后戴上。 「咦,为什么,她可是超棒的货色耶?」 「问题不在那里。」 和菈琪旭拜托他照顾缇亚忒时一样。 这种事情,他不可能担下来。 「你说要把心愿寄托给菈琪旭。」 「嗯。」 「那我问你,在你牺牲以后,菈琪旭真的能向前迈进吗?」 「那个嘛,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啦~」 缇亚忒说的「没问题」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因为我们是妖精啊。比方说好了,就算装在同一个防火箱里,炮弹也不会特地去思考其他被发射出去的同伴吧。跟那个一样。同伴死去或消失是正常的事情嘛。」 「是吗。」 「就是啊。」 缇亚忒点头称是。 「那一点,在你所说的学姊身上也一样吗? 」 「当……」些许的迟疑。「……当然啦。」 啊,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看了她刚才的表情,确认到一点。 他总算厘清自己看著这女孩时,所感受到的焦躁是从何而来了。 到头来,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这名成体妖精兵── 「你只是想要找个殉身的理由。」 近乎自言自语的一句话。 声音小到连一旁的缇亚忒能不能听见,都无法确定。 然而在那个瞬间,从费奥多尔背后吹起的风,似乎确实将声音送到少女的耳朵里。缇亚忒的笑容顿时染红。 「什……」 「因为你知道再怎么追逐最喜欢的学姊所留下的伟业也没用。因为你体认到自己没办法活得那么有戏剧性又有意义。因为你对于像那样追逐梦想而活,也差不多感到疲倦了。」 「不是……」 「所以,你找到了最起码似乎可以效法的一项伟业,把那当成依靠。那就是『为了同伴们而挑战赢不了的战斗』吧,只要那样做,你在活下来的人面前,就可以留下和学姊十分相似的背影而死。」 「不是你说的……那样……」 缇亚忒的嘴巴开开阖阖。 从她的口中,挤不出任何话语。 「你只是想把尊敬的学姊名字,用在戏剧性的自杀表演上面罢了。」 ──没有回应。 「你有察觉吧,失去你们以后,菈琪旭不会没事的。或许她在外表上可以粉饰,但是在骨子里,在内心还是会留下裂痕。」 「你凭什么那样说?」 「因为,我也有类似的经验。 自己所重视的某个人,说是要为了什么人的未来而死。当事人理应是满足的,自己也非得接受才行。在脑子里,的确是可以理解那样的道理。只有脑子接受,但内心跟身体都没有接受。」 费奥多尔穿插一句「那样真的很难过」,然后又说: 「你很了不起。因为你只有扭曲到想自寻死路而已。我想,差别大概是在后来成长的环境吧──像我,就没有办法变得跟你一样。」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世上也有蠢蛋没办法成长得像你们那样。 在那种人的眼中,会觉得你们十分耀眼。明明跟自己有相同的遭遇,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珍惜同伴。」 他换了一口气。 「还有,那种人也会对你们感到傻眼。重视的人被夺走了,即使如此,你们连憎恨些什么都办不到。明明内心一直以来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却还打算再重复一次那样的过程。」 「那是因为……」 原本低著头的缇亚忒,忽然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用力抬起脸庞。 「因为学姊就是那样做的啊。」 「又是那一套。我说过了,那只是你用的藉口──」 「你又不认识学姊和威廉,不要随便乱说。」 愤怒的声音。 费奥多尔为之诧异。缇亚忒直到前一刻都还垂头丧气,现在却有如准备上战场的战士一般,用充满气力与斗志的目光瞪了过来。 「我还不成气候,也常会犯错,知道的学问并不多,学东西又慢,还不会作菜,长得更不算美,但学姊并不是那样。假如我追逐学姊有错,要怪的就是我,不是怪学姊。」 她像之前费奥多尔做的那样,换了口气。 「所以,你不要乱讲话。」 费奥多尔打了寒颤,背脊有某种感觉。 他无法立刻辨明那是什么。然而那绝不是正面的情绪才对,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一点。还有,他更明白要是再这样对话下去,那种情绪应该很快就会变得无法压抑而爆发。 「是吗。」 费奥多尔起身。背对缇亚忒。 「那条手帕送你,不要的话扔了就好。」 「咦,等……等一下,我还没有跟你说完。」 他留下缇亚忒,拉开铁门,走下楼梯。 背后传来门关上的沉重声响。 费奥多尔就这样直接从废弃剧场离开了。 他感到羡慕。 他感到嫉妒。 缇亚忒有最喜欢的人,还勇于追逐对方的背影,并且以此为傲。就算追上去以后是无处可退的深渊,就算她从最初就理解那一点,她仍有毫不止步地继续向前的坚强决心。 费奥多尔也有憧憬的对象。然而那道背影实在太远了。从处决那天过后,费奥多尔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以姊夫为榜样。倒不如说,正好相反。凭姊夫做事的方式,并不能证明姊夫是对的。从费奥多尔体认到这一点以后,他就主动背弃了姊夫以前走的路。 ──因为学姊就是那样做的啊。 缇亚忒的那句话,让费奥多尔的心焦躁不已。 ? 费奥多尔是在旧矿山附近的炸鸡摊贩前听见那阵爆炸声的。 声音来自背后,莱耶尔市的方向。在可听见的范围内,大小爆炸加起来有四次。全都是从不同方向,不同距离传来的。 情绪再激动,时间经过以后就会冲淡。 因为赌气的关系,费奥多尔没吃到菈琪旭的甜甜圈。一想到那件事,肚子就饿。感到扼腕的后悔之意涌上心头。即使脑子明白当时只能那么做,还是难免会嘴馋。 但就算那样,这时候要是吃其他甜食,感觉便输了一截。 烦恼到最后,他的结论是改吃油腻腻的炸鸡。 虽然得走到远一点的摊贩去买,不过口味重得像是将火直接涂上去的辛香料的刺激,应该可以让舌头麻痹到往后几天都吃不出甜味。正好可以斩断对甜甜圈的眷恋。 「怎么回事……?」 费奥多尔在收下自己点的炸鸡前一刻回头。 「大概又是哪里的管理机器失控了吧。」 摊贩老板说得悠哉,但是在费奥多尔耳里,明显能听出刚才并不是那种声音。那是用了火药的引爆声。 他一瞬间想到:难道是炮击演习?当然不可能有那种事。虽然说居民已经大幅减少,莱耶尔市仍是座活著的城市。至少护翼军并不会在平常时期,做出于市中心动用火炮的鲁莽行为。 既然如此,可能性有两种。 现在并非平常时期,那是护翼军所为。 或者说,那是护翼军以外的人所为。 ……嗯。简单来说,两种情况的结果都一样。此时此刻,在爆炸的那块地方,恐怕有对护翼军来说并非自己人的分子存在。 3.没有赢家的战场 大音量的钟声正在响著。 护翼军的联络钟依敲法不同,所传达的讯息也会有异。具代表性的有反覆两拍跟三拍的「紧急因应训练」,一拍和两拍的「所有人回房待命」,第五师团的原创钟声则有连续敲两拍的「餐厅库存稀少故先到先赢」之类。 另外,没有任何节奏,只是胡乱一直敲的时候,那就代表「事态紧急,全员进入三级战备态势」。 「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请示进入!」 「太慢啦,四等武官!」 费奥多尔一进总团长室,便遭到斥责声迎击。 「你不是在自己房间休养吗,怎么会拖这么久?」 「我错过了美味的甜甜圈,之后再请您训示。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市内有三处发生了爆炸事件。目前能行动的武官几乎都派过去了,已经开始确认损害状况以及救出受灾的居民。到处都欠人手,忙得头昏眼花。」 「您是说……有三处吗?」 「纪念馆地区的尽头、东北七号地区将近变成贫民窟的那一带,还有前麦基尼斯男爵私邸这三处。怎么了吗?」 「……没有。请问能不能让我看看地图?」 作战桌上,有市内的大地图摊开放著。判别为爆炸现场的三块地方,已经放了兼当文镇的铅制兵棋。 「有情资能判断出下手的是什么人了吗?」 「不,目前还没有能成为线索的情报──」 一等武官的话在中途一度停顿。 「你已经确定这不是意外事故了?」 堕鬼族被认为对谎言特别灵敏,且善于计谋。那并非什么神秘的特殊力量,而是指他们整个种族都性格扭曲。 说来并不好听,但大体上是事实,因此也难以反驳。而且他们的性格在这种地方意外管用,亦属为难之处。 「显然是人为的。刚才我在这里时,有听到四次爆炸声。」 费奥多尔指出地图上位于旧矿山旁边的一点。 「……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我错过了美味的炸鸡。先不提那个了,爆炸声并非只有三次。其中三处应该与图上点出的这些地方吻合。至于剩下的那一次……」 费奥多尔像在画直线一样地在地图上拉出一条红绳。 「在这个方位。由于是回声较大的地点,估计得较为粗略就是了。」 「没人听到有那样的声音。」 「应该是被其他爆炸声掩盖了吧。毕竟声音相对较小,离这个基地也有距离。只要连声音会晚到这一点都算进去,要让爆炸声重叠并不难。」 费奥多尔指出地图上的基地,然后往其他爆炸位置找寻与先前拉的那条线之间的交点。 「当然,这只是打听一下就会露馅的伪装。但至少可以避免让军方一开始就成功出手干涉。」 「……为了什么目的?」 「对方应该是想趁爆炸后的短暂时间,在不受军方干涉的情况下做些什么吧。要是有关于对方的线索,比较能过滤出他们的企图……请问赛尔卓上等兵目前在哪里?」 「我让他以紧急联络员的身分在隔壁房间待命。那四员上等相当兵也在一起。」 费奥多尔稍作思索。 在地图上,第四起爆炸发生的地点有三处候补。而且,费奥多尔在心里几乎可以笃定,当中有一处是机率最高的。 可是他看不出其中的用意。只是想爆破什么的话,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诱人耳目。对方到底想趁军方转移注意力的短暂空档做什么,这段时间能办到什么? 基本上,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就算放著不管也迟早会灭亡,在这种地方进行破坏工作有意义吗── 「……难道说。」 三十八号悬浮岛。 飞空艇「荨麻」。 迟早会撞上这里的三十九号悬浮岛。 还有〈沉滞的第十一兽〉。 难道说,是那么回事? 呃,可是…… 费奥多尔认为不可能。他希望如此。然而一旦想出那个答案,感觉其他所有的可能性都失去现实感了。 不会错。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虽然他目前仍希望当成不知道──但是会用出这种手段的,是个内心扭曲得连身为堕鬼族的自己都会为之战栗的人物。 「一等武官,请您立刻做决策。」 「什么决策?」 「接下来我要带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前往港湾区块。虽然要视现场情况而定,但恐怕有必要将五号、九号、十四号的区块从岛上切离。」 莱耶尔市的港湾区块和市内一样,本身就是一座工业品。为求增建方便,港湾本身是以众多巨大区块组合而成的。 换言之,只要把连接区块的锁链及地锚全部切断,就能让构成区块的整块结构物坠向地表。 「……啥?」 一等武官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港湾区块。它位在费奥多尔铺设的红绳底下,跟这座第五师团基地最初听见爆炸声的方向也有所重叠。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会从爆炸事件扯到将港湾区块解体上面?没经过市方许可,怎么可能强行采取那种措──」 他的话停住了。 「假如我猜得不对,就是没有任何坏事会发生的美好结局。然而考虑到万一,现在必须马上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 苦涩的语气。 「所以说,你认为有人想利用〈第十一兽〉搞鬼?」 「是的。」 费奥多尔点头──随后。 走廊传出有人奔离的脚步声。间隔片刻。 「对不起,打扰了!」 力道强得几乎要踹破门板,总团长室的门开了。 闯进来的是脸色慌张的可蓉,跟著是脸色苍白的菈琪旭。另外,还有嘻皮笑脸地搔著后脑杓的纳克斯。 平时看惯的面孔少了两张。 「你们几个!现在是紧急时刻,不准擅入总团长室──」 「缇亚忒刚才跑出去了!」 在可蓉所指的方向,有潘丽宝追著刚才脚步声跑在走廊上的背影。她拐过转角,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莫非她……怎么会这样?」 「总团长先生,之前她一直在偷听你们讨论的事。虽然我们有阻止,可是她都不听。然后,她刚才就突然跑掉了。」 费奥多尔听完菈琪旭的说明,就理解状况了。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这表示原本应该会晚一点来到的关键时刻,现在就来了。 这些妖精兵是第二师团托管的人手。费奥多尔?杰斯曼是因为有所必要才被指派的挂名长官兼监视者。一旦出事,她们就会脱离指挥,并且依照第五师团以外的意向擅自行动吧。 费奥多尔有料到这些。 他应该有料到才对。 「……上等相当兵未经正规手续而擅离职守,是被视为与临阵脱逃相当的行为。」 费奥多尔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 「请……请等一下!呃,缇亚忒是因为……」 菈琪旭张开双臂想主张些什么。 「一等武官。」 费奥多尔问道。 「请问缇亚忒对于她们的遗迹兵器收藏在什么地方知情吗?」 「什么?」 对方吓到了。这是当然。以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的立场,并不能得知有遗迹兵器这种东西存在。 可是,要对这项不自然的地方予以追究,至少当下并非时候。 「这个嘛,缇亚忒上等相当兵是她们四员的代表。 该机密仓库的号码,只有告诉她一个人。」 「我明白了。我想到有一些琐事要忙,因此先失陪了。关于港湾区块的解体负责人,我推荐由这里的纳克斯上等兵担任。」 「咦,我吗,什么事情?」 纳克斯疑惑似的问,费奥多尔却不予理会,并且拔腿就跑。 「喂!慢……慢著,你要去哪里啦!」 连回答都舍不得拨空。他朝著目的地,一直线赶去。 费奥多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彼端。 「……跑掉了。」 可蓉嘀咕。 「一……一一一等武官,那个,他……他们肯定是有很深的理由。」 菈琪旭慌慌张张地挥动双臂。这样一来,接在缇亚忒之后,连费奥多尔都擅离原本岗位了。在紧急时期的军队中,那应当是罪责不容忽视的行为。 「拿那个小鬼头没办法。」 而一等武官只朝菈琪旭的慌张模样瞥了一眼,就用装蒜的口气嘀咕: 「哎,目前情况如此,不得已喽。既没人手也没时间叫他回来。等他回来以后,再慢慢说教吧……呃~赛尔卓上等兵。」 「啊,我在。有何吩咐,大将,决定要让我做什么了吗?」 「没错。你现在立刻到市区内,把对港湾区块熟悉的人找过来。有麻烦的话就算用威胁的也无妨。我们接下来要让港湾区块坠落。」 哦,原来如此,要让港湾区块坠落──纳克斯微微点头,然后又说: 「……您刚才是说什么?」 「现阶段推测要破坏的目标有五号、九号、十四号区块。视进展状况或许还会再增加。你到现场去,经判断有必要的区块一律令其坠落。 没时间了。命令复诵可以省略,赶快去。」 「遵……遵命!」 鹰翼族或许是判断这样比在走廊上跑要快,便打开大窗飞了出去。一等武官及其他人默默地目送其背影。 「请……请问……我们几个呢?」 一等武官无奈地摇头,并且说道: 「你们在这里待命。现在得预先考量最糟的情况了。」 他将背深深地靠到了皮椅上。 ? ──二十分钟后,莱耶尔市,港湾区块。 〈第十一兽〉会与接触到的东西同化,然后成长。其速度极为缓慢,对还没有接触到的东西不会有任何威胁。 不过,这时候要是施加冲击,同化速度便会爆增。比如光是用脚踩,至少就会让鞋底困在里头。假如用剑劈,那把剑以及拿剑的手大概就会一起变成黑水晶。而且同化速度加快之后,过一阵子就会减慢,然后变回原本的速度。 那么,要是可以对那样的〈第十一兽〉施加大规模爆压,会发生什么后果? 费奥多尔抵达可以看见目的地的位置以后,总算才停了脚步。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顾四周。损害状况可以轻易看出。正如他所料。 崭新到连样貌都崭新无比的飞空艇,战略艇「荨麻」。以其船腹为中心,已经有一半以上化成了黑水晶。而且此时此刻,构成船体的钢铁及绯重钢仍发出彷佛爬满了无数虫子的声音,持续遭到侵蚀。 恐怕是有人利用某次机会,将〈第十一兽〉的碎片设置于艇内的吧。 当然,倘若照情报所知的速度,〈第十一兽〉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船同化到这种地步,应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先前发生的爆炸,肯定是为了让侵蚀加速。 侵蚀的速度快到显而易见。要是照这样放置不管,应该不用几十分钟,同化进度就会遍及港湾区块的其他结构吧。 周遭没有他人的动静。 在港湾区块中,这一带也属于舰艇出入格外少的地段。话虽如此,这个时间太阳仍未西沉,「荨麻」周围没有任何人未免太不自然。 (……有血腥味。) 会呼救的人,应该都事先除掉了。如此一来,这里发生爆炸的消息会通报得更晚,藉此就可以让〈兽〉趁著空档进一步和周围同化。 (〈第十一兽〉吗──) 纵使费奥多尔在天气好的日子远远眺望过三十九号岛,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细看,倒还是头一次。 这家伙会透过吸收冲击的方式,让同化加速。换句话说,要是有人予以炮击或者用剑砍,成长就会相应地变快。既然如此,从发现以后还不到几小时就恶化至此的现状便能得到解释。 剑。 这么说来,缇亚忒有提过。她说菈琪旭所使用的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是一柄剑。那么,缇亚忒用的武器该不会也一样吧。虽然不晓得那有多大威力,难道在极近距离内用剑砍对手,就是她们那些黄金妖精的战斗方式吗? 若是那样,莫非…… 费奥多尔开始妄想。 跑到这里的自己根本没赶上。缇亚忒早就从某间仓库抽出自己的剑,来到了这里。她催发魔力提升体能,砍向在机舱一带筑根的〈兽〉。然而那样的攻击并不管用,〈兽〉自然就变得更为凶猛。 斩击的威力会直接转化成〈兽〉侵蚀的速度。曾为剑的武器在一瞬间化为黑水晶,质变的状况遍及缇亚忒的手臂。她性情勇敢,应该会不吭一声就试著应对状况。但双臂和兵器都已经被剥夺,要脱逃也无计可施。越挣扎状况就越糟,最后在丧失肺脏的同时,出声惨叫本身成了不可能的事,缇亚忒便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耗尽力气,于无人的机舱中化为黑水晶雕像。她的嘴角肯定有著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真快耶,费奥多尔。」 妄想就此打住。 手掌被冷汗濡湿。费奥多尔一边偷偷地用军服长裤擦手,一边抬起头。 缇亚忒正从基地的方向接近而来。 在她手里,有剑身几乎可达少女身高的巨大长剑。从光泽来看似乎姑且是金属制,但剑身不知为何带著无数裂痕,让人感到不安。 缇亚忒的表情十分平静。 看不出自负、焦急或恐惧,什么都没有。硬要说的话,只有安宁般的情绪,正在黯淡的眼底微微荡漾。 「你真慢,缇亚忒。」 看来似乎成功抢先一步了。费奥多尔暗自宽心。 「别那么说啦,我费了满多工夫才赶来的。」 不知道缇亚忒对他的心思是否知情,还故意用开朗的语气说: 「要是将魔力完全解放用飞的,应该会更快吧,可是我对体力不太有自信,假如在紧要关头累到没办法把『门』打开,就万事休矣了。」 「潘丽宝应该在追你吧。那家伙怎么了?」 「我把她甩掉了。照理说,她不晓得我的目的地是这里才对。虽然迟早会发现吧,不过还有一点时间。」 「话说回来,我想你应该有听见,基地发布三级战备态势了。」 费奥多尔一边维持悠然的姿态,一边说道: 「我以长官的身分下令。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上等相当兵,现在立刻折回去等待指示。」 「不要。」 缇亚忒一边说,仍没有停下脚步。 她直直地向「荨麻」前进。 费奥多尔抬头挺胸,站在阻挡其去路的位置。缇亚忒的 脚步总算停下。 「你让开。」 「我也要拒绝你。这里是作战区域,不能让妨碍我军战斗的分子通过。」 缇亚忒收敛表情,将剑举起。 剑锋指向费奥多尔。 「太无理取闹的话,会受一点伤喔。先告诉你,被这个敲到挺痛的。」 「那我可不要。」 「既然这样,你就乖乖看著。亲眼确认以最高级魔力发动的攻击对它有多少效果,再活用于今后。」 实际上,只考虑对付〈第十一兽〉的话,感觉那是个有用的提议。没有比情报更棒的武器。为了护翼军今后的战斗,为了其他分子的目的,尽量多取得敌方资讯是符合期望的。 若是为此,或多或少的损害可以正当化。 会遭到正当化。 「我想大概不会管用。不过那样就好了。只要晓得凭我们的力量无法比肩,在正式对付三十九号岛的〈第十一兽〉时,军方对待可蓉和潘丽宝就会更慎重一点。 与其照目前这样,一次让我们三个白死,那样的结局好多了。对吧?」 费奥多尔将目光落在港湾区块的地面。 这附近已经完全机械化,没有留下半点土壤或岩地。彷佛用锤子捶平的铜板层层交叠,只有用铆钉胡乱锁上。 「就不能让你、潘丽宝、可蓉还有菈琪旭都不战而逃吗。谁都不会想死,也不希望让别人死吧?」 「不行喔。因为我们要是不死,会有好多人无法得救的。」 一瞬间,费奥多尔感到全身沸腾。 血液瞬间上涌,甚至让视野变红。 他想起艾尔毕斯的民众。姊夫想舍命保护的那些人。同时,那也是想靠著夺走姊夫的命,来发泄某种怨气的一群人。 「──考虑到悬浮大陆群往后的事,照你所说的办,效率应该比较好。」 「你能明白了?」 「为了我们的大义,那样应该也比较方便。」 「虽然好像跟上一句话的意思重复了,哎,应该就是那样吧。」 费奥多尔看得出来,她的眼睛微微在摇晃。 哪有像那样一边哭泣,一边述说希望的人啊? 哪有像那样一边害怕,一边鼓起勇气的人啊? 你可别以为说谎能赢堕鬼族。 「求求你,让开。就算当成戏剧性的自杀或什么都好,让我去。」 缇亚忒的声音里夹杂著焦虑与不耐。 「我拒绝。」 「怎──」 「我啊,并不喜欢所谓的美谈。」 费奥多尔一边挑衅似的耸肩,一边继续说: 「无论是为了世界或别人都好,反正只要是为了保护那些,就让牺牲者本人心满意足地拋弃性命的美谈,我从以前就讨厌到极点。」 「莫……」缇亚忒扯开嗓门。「莫名其妙!快点让开啦,没多少时间了!」 「我的姊夫说过。这个世界还不值得唾弃。所以,当世界将他杀害以后,我就决定舍弃那样的世界了。 ──不过,我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起挖苦死掉的姊夫,那是更应该视为优先的要紧事。」 费奥多尔将双手,缓缓地张开。 站著的姿势维持不变。 他将眼镜摘下,然后甩掉。 「我决定喽,妖精兵。无论是大义名分或大陆群的未来,那些都无关紧要。假如你们要让整支种族都成为美谈的演员,假如你们连不该保护的人都想保护,那么,你们全是我的敌人。」 费奥多尔缓缓吸气,随后吐气。 他随著胸口深处涌上的情绪,露出狰狞笑容。 紧接著,他静静地表示: 「我就是要阻扰你们。」 「──哼!」 费奥多尔看见缇亚忒压低身体,准备蹬地冲刺。 在那个瞬间,他的上半身已经往后仰。火焰爆开般的声音「啵」地传来,威力惊人的风压重重地打在皮肤上。 (唔喔?) 他本来想用最小的动作闪避。而且那也实际成功了。 然而,对方比预料中凑得更近。极近距离内有庞大质量扫过,使身体像受到牵引似的浮空。 (什么名堂啊!) 嘴角兀自绷紧。 或许绷成了笑容的形状。 费奥多尔无法立刻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可以看见几根……不对,数量可观的头发一口气被风压拔起,然后随风飘散。 缇亚忒拉近距离,朝他挥了剑。 或许那表示她姑且没有下杀手的意思,刀刃似乎是平摆的。先不论她手下留情的方式在这种节骨眼是否有意义。 (难道这就是……用魔力强化过的体能,不会吧?) 所谓的魔力,被认为是一种类似于毒素的物质。即使严格来讲并非如此,在运作上还是可以用相仿的形象来示意,便是其理由。 粗略来讲,那就是靠接近死亡所汲取到的能量。 原本就强壮或充满生命力的人根本无法运用。 相反地,越是体虚衰弱而欠缺生命力的人,越能催发出强大力量。不过,只要走错一步,使用者就会被那股力量吞没而直接死亡。 因此,军方普遍对魔力的认知,是将其当成弱小种族为了弥补与他族体能差异所用的技俩。说来虽不好听,但就是顶多当成「弱者为抱一箭之仇的坚忍努力」来看。至少费奥多尔就算认同她们的本事,在心里仍有个角落抱持著同样的刻板观念。 事到如今,他才体认到那是天大的误解。假如在魔力受控制的状态下就这么强,失控后不知道又能发挥多惊人的力量。 「噫!」 尽管喉咙发出不体面的惊呼,身体还是设法动了。缇亚忒泪汪汪地接连挥出凶残的剑(只用剑脊),全被费奥多尔惊险地闪开。 而且每次闪躲,都差点被单纯的风压及威迫感震开。 嘴角越来越紧绷。冷汗冒个不停。 这不像平时的格斗训练那样,没有适当放水隐藏实力的宽裕,稍微松懈就会被劈中。要是被劈中,大概就完了。 好可怕。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费奥多尔没有想逃的念头。 「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他挑衅似的喊话。 「对于你那个叫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的伟大学姊,我就是觉得不爽。 因为那家伙干了蠢事,还选了愚蠢的死法,学妹在误解以后就学起了那些蠢事。她必须负责任啦。你说对吧?」 「…………」 缇亚忒的表情似乎变了。 脸上依然哭成一团,眼神里则混了些许的冷静。 不明的威迫感逼得费奥多尔稍微后退。他并不懂咒脉视这种方便的能力,但魔力或许催发得更旺了。 「还有,那个叫威廉的家伙也是。什么美好的恋情啊!简单来说,不就只是有个技官染指了不谙世事的小朋友部下吗。身为男人,他在某方面来说是令人乱尊敬一把啦,不过从为人来讲只能说让人鄙视喽。」 「啊…………」 那些话成了临门一脚。 感觉似乎传来了大血管「啪」地气到断裂的声音。 缇亚忒大概是判断以半吊子的速度逮不住费奥多尔。她在地面的铜板上踩出特大的窟窿,并且拔腿直冲。 (……果然来这套吗?) 费奥多尔停住呼吸,勉强用眼睛追寻其动作。 快得惊人。 剑柄脱手了。拋在半空的大剑开始自由坠落。缇亚忒远比落体运动更快,才一举拳,人就逼近到费奥多尔的眼前。 为什么不用剑?大概是因为她已经不打算吓唬人了。尽管多少有手下留情,她仍有了要对费奥多尔造成伤害的觉悟,挥拳痛击。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本来也是最佳的选择。直到刚才,费奥多尔都拚命(名符其实)地在躲剑,眼睛早就适应她的剑路了。此时,缇亚忒要是用全然不同的方式进攻,费奥多尔根本不可能完全闪过。 然而。 强行换招的人,在行动上的选项必定会变少。虽然费奥多尔并未看清缇亚忒的动作,还是料到她应该会冲过来肉搏。 从平时训练观察过的动作来判断,她会从右脚起步。飞身向前直接拉近间距以后,就会扭身利用左腰带动右肩发动蓄势的一击,从斜上方朝对手的颈根挥拳捣下。 费奥多尔料到她会来这套,便予以迎击。先是俯身躲过拳头应会划出的曲线,再一边钻向前,一边划弧似的探出左手。 经过一眨眼的时间。 缇亚忒趴倒在地,费奥多尔则将她的手臂扳到背后,制住了她的行动。 「啊……」 被拋在半空的剑掉到地上,发出「喀啷」的刺耳声响。 缇亚忒应该不懂霎时间发生了什么。她变得一脸呆愣,反覆眨了几次眼睛。 费奥多尔从喉咙吐出一大口气。彷佛好几个小时都没呼吸的窒息感。 「是我赢了。」 「你……你喔!」 缇亚忒仍维持被制伏的姿势,只把头转过来瞪人。 「我不会收回对他们的侮辱喔。」 费奥多尔一边调整急促的呼吸,一边说道: 「既然你们都那样说了,他们俩应该真的都是了不起的人。八成立过了不起的功劳,也拯救过大陆群好几次,只求尽全力活完自己的人生吧。 要说那种人的坏话,我也会良心不安。」 「那你何必呢!」 「可是。」 费奥多尔使劲补充氧气以后,便大声告诉她: 「现在当著我眼前,将你们的人生逼到绝路的就是那两个人!」 片刻沉默。 「……啥?」 缇亚忒似乎来不及理解自己被数落了什么。 狠劲只消了一半的糊涂脸孔。 「再说,我讲得没错啊! 他们连学妹有多头脑简单、有多纯真无邪都没发现,只将唱高调的罗曼史演完就退场,实在太差劲了吧!到最后两个学妹都教成了被恋爱弄得满脑子打结又最喜欢自我牺牲的女生,简直难笑到极点,反而令人想笑了!」 顺带一提,费奥多尔也只是任凭冲动把想到的话一股脑儿全讲出来,根本没有掌握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足足隔了几秒钟以后,缇亚忒的脸再次染上怒色。 「你说谁被恋爱搞得满脑子打结还最喜欢自我牺牲啊!」 「你们啦!就是你们!难道你没自觉吗!要有自觉!」 「还有『头脑简单』跟『纯真无邪』又是什么话!你对我跟菈琪旭的态度未免差太多了!」 「我的意思能传达得那么精确,不就表示你有自觉吗!」 「怎样,原来你真的是那个意思喔!真不敢相信!」 「居然套我的话!你那种卑劣的手法──」 霎时间。 太多事情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 首先,是费奥多尔的视野移位了。 为了理解状况,他花了短瞬的时间。他判断恐怕是缇亚忒用了惊人的力气将自己推开。用于制伏的技巧,还有理应占上风的形势,足以将一切要素翻盘仍绰绰有余的纯粹臂力。 费奥多尔将右手臂一绕,亮出附秤砣的绳索。他划出一大道弧线,让秤砣加强劲道。 缇亚忒的目光在眼前稍纵即逝,感觉她似乎在说:「抱歉。」 她蹬了地面。 缇亚忒捡起刚才拋开的剑,在地面的铜板上蹭出一大条皱痕并调头改向。她朝著「荨麻」及寄宿于其中的〈第十一兽〉,疾奔如风。 快── 费奥多尔终究连出声制止都来不及。缇亚忒令剑身上的裂痕扩张,光芒从中绽放。有状况正要发生,事情正要变得无法挽救。费奥多尔察觉了那一点,却焦急得像在水中挣扎一样,什么也办不到。 住── 光芒触及了。 间隔片刻,震耳欲聋的惊人爆炸声传出。 费奥多尔将脑袋的集中力发挥到极限,那一瞬间发生过什么,他近乎精准地掌握到了。即使他被缇亚忒推开,滚在地上处于连姿势都仍未重新站稳的状态,对于逐渐在眼前完成的绝望,还是精准地掌握到了。 设置在这块地方的火药,分成两个阶段爆破。 虽然猜不透当中的细密心思,但肯定是想用来对付人才对。 利用最初的爆破,等军方聚集到成长过的〈第十一兽〉周围以后,再一网打尽──要不然,就是当著争论是否要让港湾区块坠落的人们面前,宣告游戏结束──应该是为了这种扭曲至极的目的才设计的机关。 所幸,目前在场的只有费奥多尔与缇亚忒两人。同时,不幸的是,目前在场的也就只有费奥多尔与缇亚忒两人。 手──! 一瞬间,黑水晶的侵蚀将整艘「荨麻」都吞纳了进去。 当然,灾变不可能就那样结束。只见黑水晶瞬时将固定船体的锚臂吞噬进去,逐渐在港湾区块扩散开来。 掀涌的爆炸气浪减缓了缇亚忒冲刺的速度。然而,黑水晶同化的力量正以惊人之速逼近她脚边。 已经来不及了。 当觉悟从费奥多尔脑中闪过的瞬间。 「轰」的一声,脚边严重摇晃。 世界倾斜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飘浮感包裹住全身。 费奥多尔有了地面消失般的错觉,紧接著在下一刻,他便明白那并非错觉。第五、第九、第十四号区块的计划性崩落。看来计画按照指示,以及时的形式执行了。虽然分别有一员糊涂的四等武官与上等相当兵遭受波及,但要是这点程度的牺牲能保住整座悬浮岛,就没有必要犹豫。 (……唔。) 费奥多尔伸出右臂。刚才那条附秤砣的绳索,在时间流动得缓慢到令人焦急的视野中,终于缠住缇亚忒的脚踝。 缇亚忒因而失去平衡。 但是,也就如此而已。费奥多尔没有余力将她拖回来。 多亏她姿势不稳,原本会一头撞进〈第十一兽〉体内而瞬间完蛋的结局,成功地将丧命的时刻推迟短短几秒了。如此而已。 她的死已经无可避免。而且,晚一点就会轮到自己,费奥多尔心想。 我不想死,费奥多尔心想。 同时,他在内心深处,接纳了八成已经逃不过的坠落之死。认命的念头让全身放松了力气。 即使如此,有意赖活的身体姑且还是在动。费奥多尔在仍然安好的地面上跌跌撞撞,一边打滚,一边仍设法起身,随后。 「好痛!」 原本让费奥多尔落脚的结构物,逐渐分解得零零碎碎,而后坠落。 就算是〈第十一兽〉,也无法与未接触的物体同化。只要被甩到空中,就能完全逃离其威胁。 话虽如此,不用说。那种做法只会稍微改变过程,最后得死这一点依然不变就是了。 (……哎,这样大概还算好的吧。) 费奥多尔在心里低声咕哝。 (以死法来说,白白送命还是比自我牺牲上乘。) 踏出的鞋底没踩到铜板组成的大地,徒然落空了。 他的全身被拋到无重力的世界。 ──钧启,我亲爱又混帐的伟大姊夫。 费奥多尔一边委身于令人颤栗的飘浮感,一边在心中细语。 ──待会儿,你不成材的小舅子就要过去那边了。对于你想保护的世界,对于杀了你的世界,我曾努力设法要令其灭亡,但似乎仍力有不逮。一想到自己花了五年都在做什么,实乃汗颜之至。 ──不过,这样的我也有一项自豪的事情。在五年前失去一切的那天以后,我就一直避免跟人过度亲近而活到现在。为了让自己死于任何时刻、任何形式,都不会造成他人悲伤,为了能抬头挺胸地消失,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的死当成美谈。我的心愿实现了。此刻,我正准备独自归于虚无。单凭这一点,我有把握自己已经超越了以往总是精悍且正确无比的你── ? 费奥多尔觉得有些不对劲。 飘浮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无论过多久都没有撞上大地的地面。 更重要的是,感觉自己被某种满温暖的东西包裹著。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缇亚忒的脸就在眼前。 「……呃?」 费奥多尔开始掌握状况。目前自己似乎紧抓著缇亚忒的身体。而缇亚忒的背后,有淡淡翠绿色的一大片透明幻翼浮现。 「原来你活著?」 「嗯。」 缇亚忒没有动脖子,只用了声音对他点头。 「难道……你会飞?」 「嗯。幸亏有你的这个,惊险赶上了。」 缇亚忒说完,就晃了晃缠在右腿的那条附秤砣的绳索给他看。她利用费奥多尔掷了这玩意儿所争取到的短短几秒钟,设法生出这对幻翼,成功从水晶化的地面起飞了……似乎是这么回事。 这样啊。原来所谓的魔力,连这种事都办得到。费奥多尔本来以为自己对魔力有所认识,却严重显露了自己的无知。 「我完全输了。结果,我阻止不了你的突击。」 费奥多尔深深叹气。大概是因为他把气吐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伴随「呀啊」的微微惊呼,缇亚忒差点一个不稳乱了手脚。 「我才强烈地觉得自己输给了你耶。结果我又没有跟那家伙打上一场,人也还活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也根本顶不回去。」 「刚才?」 「……既然你不记得,那就算了。」 什么话啊? 无法释怀的感觉依旧还在,相拥的两人慢慢地拉回高度。 太阳即将西沉。 「我跟你都输了吗,真是不痛快的结尾。」 「算是那头〈兽〉独赢?」 「哎,那倒未必。」 结果他们只是随著〈兽〉造成的威胁起舞,连挑战都不成。明明如此,要说得好像胜负已分,似乎也有所错误。 到最后,没有坠落的港湾区块大约剩整体的一半出头。纳克斯站在残留的港湾旁边,一副嫌麻烦似的挥手。 另外,瘫在他旁边的菈琪旭整张脸都哭歪了,同时仍使劲地猛挥两条手臂。 「……什么嘛。结果,我连姊夫都没有赢吗。」 「咦?」 「呃,没事。」 费奥多尔答完以后,便重新抓紧缇亚忒的身体。 「你好温暖。」 说完,他闭上眼睛。 「……我问你喔。」 费奥多尔听见细语似的声音,便睁开一边眼睛。 「怎样?」 「我没办法变得跟学姊一样。你知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呢?」 「……谁知道。」 他尽可能地用了轻松的语气回答。 「随你摸索就好。我想,活著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 将近一周的时间飞也似的过去了。 费奥多尔被一等武官骂了一顿,犒劳了一顿,连带也夸了一顿,麻烦透顶的一周。 由于隔了许久才得到可以个人行动的时间,他决定去市内。照例没有获得允许,钻过铁丝网就到了外头。 费奥多尔打算到旧矿山那边。上次没吃到的炸鸡,这次有心情好好享用了。虽然得走上一段路,不打紧,对于想吃大份量食物的人来说,空腹一向都是调味品。没任何问题。 他走在路上。 莱耶尔市的路,对走过那里的人来说一点也不好走。结构错综复杂,有的门不按某处的按钮就不动,三岔路时增时减还会移位,甚至突然就有蒸汽喷出来。不熟悉的人自然寸步难行,就算是熟悉的人,一不留心便会发现自己走在完全陌生的暗巷。 「……那么。」 费奥多尔走过初次踏访的路,找到了适于休憩的公园。 他手拿包装好的炸鸡,坐到生锈的长椅上。啃下一口,肉汁四溢。跟刚炸好时相比就嫌冷了一些,不过这样要吃反而方便。 好辣,又辣又美味。他一脸满足地大口咀嚼。 「姊,好久不见。」 同时,正眼不看地就朝旁边搭了话。 「嗯,好久不见。」 有个银发女子若无其事地答话,并且直接坐到长椅旁边。 她是何时站在那里的? 「五年不见了,费奥多尔。没想到你过得满好的嘛。」 女子连连点头称是。 「别说你没想到。我上星期差点真的没命。」 「好像是呢。毕竟我想都没想过你会在这种地方,也没想过你居然会加入护翼军,更没想过你会一头栽进我的计画。」 旁边的女子语气爽快地说 「为什么你要在护翼军当军人?」 「为了我的目的,还有我的大义。希望你别来碍事就是了。」 「我是没有那种打算,不过你要是挡我的路,我照样会把你踩平喔。」 「你这个姊姊到底把亲人当什么啊?」 「真遗憾。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冷漠。如果你死了,我至少会替你哀悼一会儿。有心情的话,也会送花到墓前。」 「那真是太感谢了。以你的作风来说,还挺温柔的。」 费奥多尔张口咬下鸡肉。 「在这段并不忙碌的日子」-offstage of tragedy- 整片赤红的世界里,充满著憎恨。 绝不原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忘。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那并非宣言,而是誓言。传不到任何人耳里也无妨,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也无妨。只要在自己心中仍有一片憎恨的火焰持续点亮就好,那是对自己内心所发的誓言。 『啪哒』『有某种东西压烂的声音』 『啪哒』『有将某种东西压烂的感觉』 将右手举到面前,试著确认。有变得像垃圾的东西被抓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以往也曾经和睦地彼此欢笑,十分要好且互相重视的,宝贵朋友』 『总觉得心』『情变得好亢』『奋,笑容洋』『溢而出』『…… 「──可蓉!」 少女听见那句大声的呼唤,醒了过来。 「……咦…………?」 她用右手捧住怦通怦通吵个不停的心脏。 啊……原来真的有被自己声音惊醒的状况。无关紧要的琐事让她稍微有所感佩。 「吵死了……不要在半夜鬼吼鬼叫……」 在双层床的上铺,缇亚忒正用几乎完全睡迷糊的声音发出抗议。尽管少女觉得对方应该听不见,还是先低声说了句抱歉。 少女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件事,然后重新感觉到,缇亚忒平安真是太好了。 缇亚忒大概是认为她们三个月后就会死吧。因此,她急著想让自己的死变得有意义。只要能让多一个同伴活下来,即使多活一天也好,缇亚忒就会为她们而死。她如此希望,并且采取了行动。 少女非常能理解那种心情。 正因为如此,她心想。别说三个月,她希望缇亚忒她们能活得更久。 以前,她听菈恩托露可学姊提过。 据说妖精是在理解死是什么以前就夭折的幼童魂魄最后所落得的模样。而在妖精当中,黄金妖精更是以特别巨大的魂魄为基底构成的。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们在出生之前,曾是某种巨大而不同的存在,唯有这一点,她可以靠感觉理解。 假如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迷途魂魄,魂魄本身肯定会有其来路才对。 既然魂魄有其来路,当中就会有记忆才对。 她们目前身为妖精的记忆,恐怕才是虚假的。假如魂魄原本该有的记忆苏醒,她们大概会立刻消失不见吧。 那肯定就等于自己的死。 或者,那说不定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喝个水好了,少女心想。 之前打好的水,水壶里还有剩。 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镜子里,映著红眼的少女。 那名少女直直望著她这里,阴森森地扬起嘴唇露出了笑容……她有这种感觉。 「…………唔!」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掩住嘴边。杯子脱手掉落。它落在地毯上,毫无声音地微微滚动,然后停下。 少女当场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双眼,低声发出呜咽。 她希望乾脆将这两颗眼睛戳烂。她想把它们挖出来。假如那样保证能解决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待在那里。 有自己不认识的记忆、想法、冲动正要从那里涌出。 而且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未必是好事。 那一晚,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丝毫未能成眠。 整片赤红的世界里,充满著憎恨。 绝不原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忘。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那并非宣言,而是誓言。传不到任何人耳里也无妨,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也无妨。只要在自己心中仍有一片憎恨的火焰持续点亮就好,那是对自己内心所发的誓言。 『啪哒』『有某种东西压烂的声音』 『啪哒』『有将某种东西压烂的感觉』 将右手举到面前,试著确认。有变得像垃圾的东西被抓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以往也曾经和睦地彼此欢笑,十分要好且互相重视的,宝贵朋友』 『总觉得心』『情变得好亢』『奋,笑容洋』『溢而出』『…… 「──可蓉!」 少女听见那句大声的呼唤,醒了过来。 「……咦…………?」 她用右手捧住怦通怦通吵个不停的心脏。 啊……原来真的有被自己声音惊醒的状况。无关紧要的琐事让她稍微有所感佩。 「吵死了……不要在半夜鬼吼鬼叫……」 在双层床的上铺,缇亚忒正用几乎完全睡迷糊的声音发出抗议。尽管少女觉得对方应该听不见,还是先低声说了句抱歉。 少女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件事,然后重新感觉到,缇亚忒平安真是太好了。 缇亚忒大概是认为她们三个月后就会死吧。因此,她急著想让自己的死变得有意义。只要能让多一个同伴活下来,即使多活一天也好,缇亚忒就会为她们而死。她如此希望,并且采取了行动。 少女非常能理解那种心情。 正因为如此,她心想。别说三个月,她希望缇亚忒她们能活得更久。 以前,她听菈恩托露可学姊提过。 据说妖精是在理解死是什么以前就夭折的幼童魂魄最后所落得的模样。而在妖精当中,黄金妖精更是以特别巨大的魂魄为基底构成的。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们在出生之前,曾是某种巨大而不同的存在,唯有这一点,她可以靠感觉理解。 假如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迷途魂魄,魂魄本身肯定会有其来路才对。 既然魂魄有其来路,当中就会有记忆才对。 她们目前身为妖精的记忆,恐怕才是虚假的。假如魂魄原本该有的记忆苏醒,她们大概会立刻消失不见吧。 那肯定就等于自己的死。 或者,那说不定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喝个水好了,少女心想。 之前打好的水,水壶里还有剩。 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镜子里,映著红眼的少女。 那名少女直直望著她这里,阴森森地扬起嘴唇露出了笑容……她有这种感觉。 「…………唔!」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掩住嘴边。杯子脱手掉落。它落在地毯上,毫无声音地微微滚动,然后停下。 少女当场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双眼,低声发出呜咽。 她希望乾脆将这两颗眼睛戳烂。她想把它们挖出来。假如那样保证能解决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待在那里。 有自己不认识的记忆、想法、冲动正要从那里涌出。 而且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未必是好事。 那一晚,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丝毫未能成眠。 整片赤红的世界里,充满著憎恨。 绝不原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忘。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那并非宣言,而是誓言。传不到任何人耳里也无妨,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也无妨。只要在自己心中仍有一片憎恨的火焰持续点亮就好,那是对自己内心所发的誓言。 『啪哒』『有某种东西压烂的声音』 『啪哒』『有将某种东西压烂的感觉』 将右手举到面前,试著确认。有变得像垃圾的东西被抓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以往也曾经和睦地彼此欢笑,十分要好且互相重视的,宝贵朋友』 『总觉得心』『情变得好亢』『奋,笑容洋』『溢而出』『…… 「──可蓉!」 少女听见那句大声的呼唤,醒了过来。 「……咦…………?」 她用右手捧住怦通怦通吵个不停的心脏。 啊……原来真的有被自己声音惊醒的状况。无关紧要的琐事让她稍微有所感佩。 「吵死了……不要在半夜鬼吼鬼叫……」 在双层床的上铺,缇亚忒正用几乎完全睡迷糊的声音发出抗议。尽管少女觉得对方应该听不见,还是先低声说了句抱歉。 少女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件事,然后重新感觉到,缇亚忒平安真是太好了。 缇亚忒大概是认为她们三个月后就会死吧。因此,她急著想让自己的死变得有意义。只要能让多一个同伴活下来,即使多活一天也好,缇亚忒就会为她们而死。她如此希望,并且采取了行动。 少女非常能理解那种心情。 正因为如此,她心想。别说三个月,她希望缇亚忒她们能活得更久。 以前,她听菈恩托露可学姊提过。 据说妖精是在理解死是什么以前就夭折的幼童魂魄最后所落得的模样。而在妖精当中,黄金妖精更是以特别巨大的魂魄为基底构成的。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们在出生之前,曾是某种巨大而不同的存在,唯有这一点,她可以靠感觉理解。 假如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迷途魂魄,魂魄本身肯定会有其来路才对。 既然魂魄有其来路,当中就会有记忆才对。 她们目前身为妖精的记忆,恐怕才是虚假的。假如魂魄原本该有的记忆苏醒,她们大概会立刻消失不见吧。 那肯定就等于自己的死。 或者,那说不定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喝个水好了,少女心想。 之前打好的水,水壶里还有剩。 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镜子里,映著红眼的少女。 那名少女直直望著她这里,阴森森地扬起嘴唇露出了笑容……她有这种感觉。 「…………唔!」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掩住嘴边。杯子脱手掉落。它落在地毯上,毫无声音地微微滚动,然后停下。 少女当场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双眼,低声发出呜咽。 她希望乾脆将这两颗眼睛戳烂。她想把它们挖出来。假如那样保证能解决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待在那里。 有自己不认识的记忆、想法、冲动正要从那里涌出。 而且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未必是好事。 那一晚,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丝毫未能成眠。 整片赤红的世界里,充满著憎恨。 绝不原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忘。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那并非宣言,而是誓言。传不到任何人耳里也无妨,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也无妨。只要在自己心中仍有一片憎恨的火焰持续点亮就好,那是对自己内心所发的誓言。 『啪哒』『有某种东西压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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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镜子里,映著红眼的少女。 那名少女直直望著她这里,阴森森地扬起嘴唇露出了笑容……她有这种感觉。 「…………唔!」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掩住嘴边。杯子脱手掉落。它落在地毯上,毫无声音地微微滚动,然后停下。 少女当场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双眼,低声发出呜咽。 她希望乾脆将这两颗眼睛戳烂。她想把它们挖出来。假如那样保证能解决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待在那里。 有自己不认识的记忆、想法、冲动正要从那里涌出。 而且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未必是好事。 那一晚,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丝毫未能成眠。 整片赤红的世界里,充满著憎恨。 绝不原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忘。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那并非宣言,而是誓言。传不到任何人耳里也无妨,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也无妨。只要在自己心中仍有一片憎恨的火焰持续点亮就好,那是对自己内心所发的誓言。 『啪哒』『有某种东西压烂的声音』 『啪哒』『有将某种东西压烂的感觉』 将右手举到面前,试著确认。有变得像垃圾的东西被抓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以往也曾经和睦地彼此欢笑,十分要好且互相重视的,宝贵朋友』 『总觉得心』『情变得好亢』『奋,笑容洋』『溢而出』『…… 「──可蓉!」 少女听见那句大声的呼唤,醒了过来。 「……咦…………?」 她用右手捧住怦通怦通吵个不停的心脏。 啊……原来真的有被自己声音惊醒的状况。无关紧要的琐事让她稍微有所感佩。 「吵死了……不要在半夜鬼吼鬼叫……」 在双层床的上铺,缇亚忒正用几乎完全睡迷糊的声音发出抗议。尽管少女觉得对方应该听不见,还是先低声说了句抱歉。 少女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件事,然后重新感觉到,缇亚忒平安真是太好了。 缇亚忒大概是认为她们三个月后就会死吧。因此,她急著想让自己的死变得有意义。只要能让多一个同伴活下来,即使多活一天也好,缇亚忒就会为她们而死。她如此希望,并且采取了行动。 少女非常能理解那种心情。 正因为如此,她心想。别说三个月,她希望缇亚忒她们能活得更久。 以前,她听菈恩托露可学姊提过。 据说妖精是在理解死是什么以前就夭折的幼童魂魄最后所落得的模样。而在妖精当中,黄金妖精更是以特别巨大的魂魄为基底构成的。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们在出生之前,曾是某种巨大而不同的存在,唯有这一点,她可以靠感觉理解。 假如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迷途魂魄,魂魄本身肯定会有其来路才对。 既然魂魄有其来路,当中就会有记忆才对。 她们目前身为妖精的记忆,恐怕才是虚假的。假如魂魄原本该有的记忆苏醒,她们大概会立刻消失不见吧。 那肯定就等于自己的死。 或者,那说不定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喝个水好了,少女心想。 之前打好的水,水壶里还有剩。 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镜子里,映著红眼的少女。 那名少女直直望著她这里,阴森森地扬起嘴唇露出了笑容……她有这种感觉。 「…………唔!」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掩住嘴边。杯子脱手掉落。它落在地毯上,毫无声音地微微滚动,然后停下。 少女当场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双眼,低声发出呜咽。 她希望乾脆将这两颗眼睛戳烂。她想把它们挖出来。假如那样保证能解决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待在那里。 有自己不认识的记忆、想法、冲动正要从那里涌出。 而且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未必是好事。 那一晚,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丝毫未能成眠。 整片赤红的世界里,充满著憎恨。 绝不原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忘。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那并非宣言,而是誓言。传不到任何人耳里也无妨,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也无妨。只要在自己心中仍有一片憎恨的火焰持续点亮就好,那是对自己内心所发的誓言。 『啪哒』『有某种东西压烂的声音』 『啪哒』『有将某种东西压烂的感觉』 将右手举到面前,试著确认。有变得像垃圾的东西被抓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以往也曾经和睦地彼此欢笑,十分要好且互相重视的,宝贵朋友』 『总觉得心』『情变得好亢』『奋,笑容洋』『溢而出』『…… 「──可蓉!」 少女听见那句大声的呼唤,醒了过来。 「……咦…………?」 她用右手捧住怦通怦通吵个不停的心脏。 啊……原来真的有被自己声音惊醒的状况。无关紧要的琐事让她稍微有所感佩。 「吵死了……不要在半夜鬼吼鬼叫……」 在双层床的上铺,缇亚忒正用几乎完全睡迷糊的声音发出抗议。尽管少女觉得对方应该听不见,还是先低声说了句抱歉。 少女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件事,然后重新感觉到,缇亚忒平安真是太好了。 缇亚忒大概是认为她们三个月后就会死吧。因此,她急著想让自己的死变得有意义。只要能让多一个同伴活下来,即使多活一天也好,缇亚忒就会为她们而死。她如此希望,并且采取了行动。 少女非常能理解那种心情。 正因为如此,她心想。别说三个月,她希望缇亚忒她们能活得更久。 以前,她听菈恩托露可学姊提过。 据说妖精是在理解死是什么以前就夭折的幼童魂魄最后所落得的模样。而在妖精当中,黄金妖精更是以特别巨大的魂魄为基底构成的。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们在出生之前,曾是某种巨大而不同的存在,唯有这一点,她可以靠感觉理解。 假如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迷途魂魄,魂魄本身肯定会有其来路才对。 既然魂魄有其来路,当中就会有记忆才对。 她们目前身为妖精的记忆,恐怕才是虚假的。假如魂魄原本该有的记忆苏醒,她们大概会立刻消失不见吧。 那肯定就等于自己的死。 或者,那说不定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喝个水好了,少女心想。 之前打好的水,水壶里还有剩。 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镜子里,映著红眼的少女。 那名少女直直望著她这里,阴森森地扬起嘴唇露出了笑容……她有这种感觉。 「…………唔!」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掩住嘴边。杯子脱手掉落。它落在地毯上,毫无声音地微微滚动,然后停下。 少女当场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双眼,低声发出呜咽。 她希望乾脆将这两颗眼睛戳烂。她想把它们挖出来。假如那样保证能解决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待在那里。 有自己不认识的记忆、想法、冲动正要从那里涌出。 而且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未必是好事。 那一晚,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丝毫未能成眠。 整片赤红的世界里,充满著憎恨。 绝不原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忘。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那并非宣言,而是誓言。传不到任何人耳里也无妨,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也无妨。只要在自己心中仍有一片憎恨的火焰持续点亮就好,那是对自己内心所发的誓言。 『啪哒』『有某种东西压烂的声音』 『啪哒』『有将某种东西压烂的感觉』 将右手举到面前,试著确认。有变得像垃圾的东西被抓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以往也曾经和睦地彼此欢笑,十分要好且互相重视的,宝贵朋友』 『总觉得心』『情变得好亢』『奋,笑容洋』『溢而出』『…… 「──可蓉!」 少女听见那句大声的呼唤,醒了过来。 「……咦…………?」 她用右手捧住怦通怦通吵个不停的心脏。 啊……原来真的有被自己声音惊醒的状况。无关紧要的琐事让她稍微有所感佩。 「吵死了……不要在半夜鬼吼鬼叫……」 在双层床的上铺,缇亚忒正用几乎完全睡迷糊的声音发出抗议。尽管少女觉得对方应该听不见,还是先低声说了句抱歉。 少女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件事,然后重新感觉到,缇亚忒平安真是太好了。 缇亚忒大概是认为她们三个月后就会死吧。因此,她急著想让自己的死变得有意义。只要能让多一个同伴活下来,即使多活一天也好,缇亚忒就会为她们而死。她如此希望,并且采取了行动。 少女非常能理解那种心情。 正因为如此,她心想。别说三个月,她希望缇亚忒她们能活得更久。 以前,她听菈恩托露可学姊提过。 据说妖精是在理解死是什么以前就夭折的幼童魂魄最后所落得的模样。而在妖精当中,黄金妖精更是以特别巨大的魂魄为基底构成的。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们在出生之前,曾是某种巨大而不同的存在,唯有这一点,她可以靠感觉理解。 假如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迷途魂魄,魂魄本身肯定会有其来路才对。 既然魂魄有其来路,当中就会有记忆才对。 她们目前身为妖精的记忆,恐怕才是虚假的。假如魂魄原本该有的记忆苏醒,她们大概会立刻消失不见吧。 那肯定就等于自己的死。 或者,那说不定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喝个水好了,少女心想。 之前打好的水,水壶里还有剩。 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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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迷途魂魄,魂魄本身肯定会有其来路才对。 既然魂魄有其来路,当中就会有记忆才对。 她们目前身为妖精的记忆,恐怕才是虚假的。假如魂魄原本该有的记忆苏醒,她们大概会立刻消失不见吧。 那肯定就等于自己的死。 或者,那说不定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喝个水好了,少女心想。 之前打好的水,水壶里还有剩。 少女从床上起身。她拿起在暖炉旁边,搁在小桌子上没动的水壶。将水倒进杯子,朝喉咙里灌下一口。 忽然间,她注意到墙上的镜子。 据说在这间宿舍,所有房间墙上都挂著跟这一样的镜子。她曾想过要将镜子拿下来,不过那似乎用钉子或什么固定,要拿掉并不容易。她也怕别人问「为什么不想看镜子」,因此无法强烈要求。 镜子里,映著红眼的少女。 那名少女直直望著她这里,阴森森地扬起嘴唇露出了笑容……她有这种感觉。 「…………唔!」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掩住嘴边。杯子脱手掉落。它落在地毯上,毫无声音地微微滚动,然后停下。 少女当场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双眼,低声发出呜咽。 她希望乾脆将这两颗眼睛戳烂。她想把它们挖出来。假如那样保证能解决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待在那里。 有自己不认识的记忆、想法、冲动正要从那里涌出。 而且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未必是好事。 那一晚,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丝毫未能成眠。 名为后记的后记/也就是后记 末日将至的世界,和本身故事完结后的前青年勇者。 还有为了对抗末日,而打算自我了结的少女们。 在「未来」这个词听起来理应只让人感到空虚的那块地方,人们仍努力活过今天,并且用尽心思朝明天伸出手…… 感觉上剧情便是如此祥和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目前正由台湾角川好评发售中!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这个系列! 全力打完广告以后的问候语。 让各位久等了……虽然以这次来说,感觉如此问候有怪异之处,总之我是枯野。为您献上人们在天空上坚强而勇敢地活下去的故事,新系列的第一集。 姑且要补充说明的话,本作与前面所提的那套系列,有著共通的世界以及部分登场人物。 当然,以故事来说是独立的,应该不会出现「没统统读过就看不懂剧情!」的状况。不过当然了,一并读过应该就能更加深入地享受两边的故事才对,因此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全五集的上一个系列(第二次全力宣传)。 对于从上一部系列就奉陪至此的读者们(诚挚感谢!),若要事先说明,本作舞台是位于前作的「最后一战」发生后,隔了五年左右的时间点。原本还小的孩子们,都各自长大了一些。能纯真欢笑的时期已过,她们也稍微学会了悲伤的表情。 一直在身旁给予支持的保护者已经不在。在必须自力振作并前往战场的她们背后,究竟有谁能给予支持呢? ……哎,这次的故事似乎会是这种调性。 或者说,故事或许会以萧条城市的军事基地为舞台,让纯朴的四个乡下姑娘过著悠然无虑的职场生活。每到喝茶的时间,她们就会一手拿著松饼,热络地讲起讨厌鬼上司的坏话。那家伙真让人火大耶~光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这样讲著,休息时间就结束了,还会被身为当事人的上司用档案夹敲头催促「快工作」。对不起,这是骗人的,我没有打算安排这样的故事。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喔。 那么,关于之后的集数,现阶段实在还不能谈及具体内容,不过企画本身已经动起来了,只要没有太大意外──或者我没有受诱惑突然想到远方旅行的话──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送到各位手上。 我想也有许多读者已经知道了,关于这类情报,都会在推特的角川sneaker文库官方帐号(@kadokawasneaker),以及我的个人帐号(@a_kareno)以轻松的调调公开。若有读者想关心小说发售日、剧情概要、小话题及除此以外的新情报,请务必上去看看。 那么,但愿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就能在那片天空上头再会。 二〇一六年 冬 枯野 瑛 末日将至的世界,和本身故事完结后的前青年勇者。 还有为了对抗末日,而打算自我了结的少女们。 在「未来」这个词听起来理应只让人感到空虚的那块地方,人们仍努力活过今天,并且用尽心思朝明天伸出手…… 感觉上剧情便是如此祥和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目前正由台湾角川好评发售中!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这个系列! 全力打完广告以后的问候语。 让各位久等了……虽然以这次来说,感觉如此问候有怪异之处,总之我是枯野。为您献上人们在天空上坚强而勇敢地活下去的故事,新系列的第一集。 姑且要补充说明的话,本作与前面所提的那套系列,有著共通的世界以及部分登场人物。 当然,以故事来说是独立的,应该不会出现「没统统读过就看不懂剧情!」的状况。不过当然了,一并读过应该就能更加深入地享受两边的故事才对,因此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全五集的上一个系列(第二次全力宣传)。 对于从上一部系列就奉陪至此的读者们(诚挚感谢!),若要事先说明,本作舞台是位于前作的「最后一战」发生后,隔了五年左右的时间点。原本还小的孩子们,都各自长大了一些。能纯真欢笑的时期已过,她们也稍微学会了悲伤的表情。 一直在身旁给予支持的保护者已经不在。在必须自力振作并前往战场的她们背后,究竟有谁能给予支持呢? ……哎,这次的故事似乎会是这种调性。 或者说,故事或许会以萧条城市的军事基地为舞台,让纯朴的四个乡下姑娘过著悠然无虑的职场生活。每到喝茶的时间,她们就会一手拿著松饼,热络地讲起讨厌鬼上司的坏话。那家伙真让人火大耶~光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这样讲著,休息时间就结束了,还会被身为当事人的上司用档案夹敲头催促「快工作」。对不起,这是骗人的,我没有打算安排这样的故事。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喔。 那么,关于之后的集数,现阶段实在还不能谈及具体内容,不过企画本身已经动起来了,只要没有太大意外──或者我没有受诱惑突然想到远方旅行的话──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送到各位手上。 我想也有许多读者已经知道了,关于这类情报,都会在推特的角川sneaker文库官方帐号(@kadokawasneaker),以及我的个人帐号(@a_kareno)以轻松的调调公开。若有读者想关心小说发售日、剧情概要、小话题及除此以外的新情报,请务必上去看看。 那么,但愿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就能在那片天空上头再会。 二〇一六年 冬 枯野 瑛 末日将至的世界,和本身故事完结后的前青年勇者。 还有为了对抗末日,而打算自我了结的少女们。 在「未来」这个词听起来理应只让人感到空虚的那块地方,人们仍努力活过今天,并且用尽心思朝明天伸出手…… 感觉上剧情便是如此祥和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目前正由台湾角川好评发售中!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这个系列! 全力打完广告以后的问候语。 让各位久等了……虽然以这次来说,感觉如此问候有怪异之处,总之我是枯野。为您献上人们在天空上坚强而勇敢地活下去的故事,新系列的第一集。 姑且要补充说明的话,本作与前面所提的那套系列,有著共通的世界以及部分登场人物。 当然,以故事来说是独立的,应该不会出现「没统统读过就看不懂剧情!」的状况。不过当然了,一并读过应该就能更加深入地享受两边的故事才对,因此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全五集的上一个系列(第二次全力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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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从上一部系列就奉陪至此的读者们(诚挚感谢!),若要事先说明,本作舞台是位于前作的「最后一战」发生后,隔了五年左右的时间点。原本还小的孩子们,都各自长大了一些。能纯真欢笑的时期已过,她们也稍微学会了悲伤的表情。 一直在身旁给予支持的保护者已经不在。在必须自力振作并前往战场的她们背后,究竟有谁能给予支持呢? ……哎,这次的故事似乎会是这种调性。 或者说,故事或许会以萧条城市的军事基地为舞台,让纯朴的四个乡下姑娘过著悠然无虑的职场生活。每到喝茶的时间,她们就会一手拿著松饼,热络地讲起讨厌鬼上司的坏话。那家伙真让人火大耶~光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这样讲著,休息时间就结束了,还会被身为当事人的上司用档案夹敲头催促「快工作」。对不起,这是骗人的,我没有打算安排这样的故事。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喔。 那么,关于之后的集数,现阶段实在还不能谈及具体内容,不过企画本身已经动起来了,只要没有太大意外──或者我没有受诱惑突然想到远方旅行的话──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送到各位手上。 我想也有许多读者已经知道了,关于这类情报,都会在推特的角川sneaker文库官方帐号(@kadokawasneaker),以及我的个人帐号(@a_kareno)以轻松的调调公开。若有读者想关心小说发售日、剧情概要、小话题及除此以外的新情报,请务必上去看看。 那么,但愿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就能在那片天空上头再会。 二〇一六年 冬 枯野 瑛 末日将至的世界,和本身故事完结后的前青年勇者。 还有为了对抗末日,而打算自我了结的少女们。 在「未来」这个词听起来理应只让人感到空虚的那块地方,人们仍努力活过今天,并且用尽心思朝明天伸出手…… 感觉上剧情便是如此祥和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目前正由台湾角川好评发售中!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这个系列! 全力打完广告以后的问候语。 让各位久等了……虽然以这次来说,感觉如此问候有怪异之处,总之我是枯野。为您献上人们在天空上坚强而勇敢地活下去的故事,新系列的第一集。 姑且要补充说明的话,本作与前面所提的那套系列,有著共通的世界以及部分登场人物。 当然,以故事来说是独立的,应该不会出现「没统统读过就看不懂剧情!」的状况。不过当然了,一并读过应该就能更加深入地享受两边的故事才对,因此敬请尚未读过的读者,务必也要关照全五集的上一个系列(第二次全力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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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理解了内容的话,请务必对我指点一二。」 「啊,我也想听这个。」 「比比比起那种事!还不如想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谈一场那样的恋爱!」 「啊~」提亚特陷入了思考,说道「我稍微有点在意这件事啊~。」 「我觉得这种话题不太积极啊。这应该是与我们无缘的话题吧。」 「可蓉我、很喜欢、强大的家伙哦!」可蓉将手挥来挥去,这样主张道。 「嗯~、那个啊,对我来说,对象是个温柔的人就可以了。虽然我们是妖精,但产生喜欢上某人的感情我觉得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听了拉琪旭的主张,潘丽宝说着「不不不」,同时摇了摇头。 「在我听来,你们两个说的都是威廉吧。」 「噢,我最喜欢威廉了哦!」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虽然喜欢他,但也不是那种喜欢!」 「好了,冷静点。……提亚特怎么想?你想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呢?」 「我?」被叫到名字的提亚特稍加思索,说道「我的话……老实说,只要是珍视我的人就可以吧。」 「什么嘛,结果说的还是威廉吗。」 「不对!话说回来,潘丽宝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吗。我理想中的对象是能够珍视我们所有人的人。」 「什么啊,结果不也是威廉嘛。」 面对提亚特的抱怨,潘丽宝点头说道「的确呢」。 「结果我们还是如刚才所说,与这种事无缘吗。」 可蓉关掉了灯,四个人各自躺回床上。 「但是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能喜欢上别人的话,那该多好啊。」 没人回应拉琪旭那自言自语般的声音。 「晚安。」 提亚特只嘟囔出了这一句话,闭上了眼睛。 「遥远的背影」-lost in dark-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街道在燃烧。 熟悉的一切,都逐渐遭到火舌围绕吞没。 那里直到片刻前,曾是上流住宅区【higher town】。仅有在丰饶的艾尔毕斯集商国之中格外富裕的人才能居住、拥有的园地一望无际。而现在则眼见其逐步焚灭。 原本漆成白、红、蓝的一栋栋宅邸正陆续染上相同的焦黑,连形体都逐渐崩毁。原本的常绿树林道,如今已成了点亮整排巨大火把的光之大道。 「──骗人……」 在火星飘落的广场一隅,有个戴著兜帽的娇小人影,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吧?」 那人笔直地凝视著那彷佛凭火光就能灼伤眼睛的烈焰。 眼睛眨都不眨,茫然自失地望著逐渐丧失的事物。 于此同时,火势仍以惊人之势,逐步拓展其势力范围。 有一头〈兽〉,在这座悬浮岛上被放了出来。 其名为〈广覆的第五兽【materno】〉。它是高黏性的液体集合体,没有脚却能缓缓地到处移动。还像强酸或某种莫名物质一般,能将接触到的生物悉数溶解。 不过,那发生在离这里颇远的地方。而且〈第五兽〉的侵略速度绝不算快。尽管这座城镇迟早也会被吞没,但那是稍晚一点的事。还有时间。 「少挡路!」 捧著大件行李的兽人男子,将方才的娇小人影猛力撞飞。 娇小人影惨叫出声,摔倒在石版道上。作工精美的外套随即被煤灰与泥土弄脏。 群众四处奔跑著。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因恐惧而红了眼,口里各自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喊著别人名字或祷告的话语。有人背著大行李,也有人空著手。他们推挤其他人,只求抢先一步逃到港湾区块,逃进飞空艇,逃出这座悬浮岛。〈十七兽〉不会飞,这是在天上生活之人都知晓的常识。只要逃到空中,〈广覆的第五兽〉就无法追来。 在混乱与恐慌驱使下,他们看不见脚边。 那道娇小人影就像颗球似的,一再被人踢来踢去。 连惨叫声都完全被脚步声及怒骂声掩盖。 不久后,好似被蔓延的烈火驱逐,群众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 像破布一样饱受摧残地趴在石版道上的那道人影,打了个哆嗦后撑起上半身。 外套兜帽被扯破而不见了踪影,原本隐藏著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是个孩子。 在她的头上长著三角形的黑耳朵。脸颊上有三对细长的胡须。在混有兽人血统的家族中,虽然还算罕见,但偶尔就会像这样生出略微显露物种特徵的孩子。 那孩子再次茫然仰望著著烈火的彼端,望著前些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有个披著防火布的绿鬼族【borgre】冲了过来,抱起像破布的她。 痛楚令脸孔紧绷,她微微发出悲鸣。 「我得摸你喔。」 绿鬼族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掌,隔著原是件外套的破布摸索那孩子的身躯。软趴趴的触感,看来她身上有多处骨折了,是不赶紧治疗肯定会没命的严重伤势。 「请你……放开……我……」 她用提不起力气的手,硬是将绿鬼族的手臂推回去。 「欸,你……」 「我一定得去……才行……因为……」 「喂,你别逞强!那边已经没救了,去不得啊!」 「就算不能去,我也一定得去……」 她在石版道上站起。 身子一边摇晃,一边朝著火焰迈开脚步。 「因为……今天原本是……能见面的日子……」 她立刻面临极限。双腿屈膝跪倒,身子从左肩垮下。 「我要见他……我得见他,并向他道歉……」 「啊,够啦,都跟你说行不通了!」 绿鬼族再次抱起那孩子。 也许是因为痛楚、疲倦或其他原因,或者以上皆是。令这孩子昏厥了。 绿鬼族咂了嘴,然后用披在自己身上的防火布裹住那孩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兽〉的威胁和这座城镇仍有距离。因此,目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自然就与〈兽〉的来袭并无直接关联。话虽如此,从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这想必不是单纯意外。 首先,肯定有人刻意纵火。 有某个心怀恶意之人引发了这桩惨剧。 这里是上流住宅区,是富翁的城镇。对此处居民不太有好感的人应该绝非少数。而当中有人心想「反正所有东西很快都会被〈兽〉吞没消失」、「只是早或晚的差别」就随手扔了火把──恐怕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令人反感,受不了。」 绿鬼族呻吟似的吐露以后,就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扛到背上。 「费……多……」 仍未恢复意识的那个孩子发出呓语,唤著某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会……道歉……所以……」 绿鬼族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讲给不在场之人的那些话语。 他重新将孩子背稳,然后走向港湾区块。 「于萌芽的季节」-blurry border- 1. 某个老人之死 那一天,有个老人过世了。 莱耶尔市北街区,旧地下用水管控设施。那是残存在历史与时代夹缝中的小小空间,落成于这座城镇以铜板与螺丝不停堆砌茁壮之际,封闭于职务遭其他设施抢走以后。 在它的角落,老人就像睡著般断气,一句话也没有留在这世界上。 与这座城镇同在的所有岁月都刻划于脸庞,嘴边还显露满足的微笑。彷佛道出他只是一路走来觉得累了,才会坐下稍事歇息。 没有任何人看顾著他临终。 唯有满是灰尘与锈蚀的旧世代机械发出了短短一瞬的运作声,随后再度沉默。 然后,它们再也不动了。 提到「发条胡须爷爷」,许多人应该都会有印象。他是莱耶尔市引以为豪的知名老爷爷。个头矮小且骨瘦如柴;留著不剃的长长白胡须;身穿破烂又骯脏的工作服。他总会突然出现在莱耶尔市的各个角落,默默地维修遭人弃之不理的机械装置,然后离去。 据称他以前大概是名声响亮的技术员;然而如今只是个怪人。 本名不详;无亲又无故;也没有人自称与他相识。 他无论面对谁都一语不发。当然也不会要求、收受报酬;他只是默默修理能修的东西,然后消失踪影。 还有人把他当成都市传说,更有人说他属于妖怪或妖精的一种。其存在就是如此绝世脱俗,同时又与这座莱耶尔市浑然一体。 据传他继承了一丝远古以前在地表灭亡的土龙族血统,是该族的最后幸存者。倘若属实,这便是莫大的悲剧。因为勉强维系达五百年以上的血脉,终究是灭绝了。其真伪自然不得而知,如今也无从确认。 如此一名孤独老人的死有何意义,目前暂未显露出来。 2. 逃亡者与追踪者 虽然忘了名字,不过古人有云。 被女人追,对男人来说是值得自豪的勋章。 后世有人替这句话作了补充。 既然收下勋章,就要有赌命一战的觉悟。 总之,费奥多尔四等武官正在跑著。 地点是第五师团兵舍的走廊上。 他跑得漂亮。鞋底轻踏于木质走廊,不发出声响便冲过狭窄通道。时而与几名身穿军装之人擦身而过,并目送那些惊讶的表情往背后流逝。其实堕鬼族【imp】这个种族在开溜方面的本领也是颇负盛名。 贴在墙上的「禁止奔跑」标语从视野一隅横越而过。他仅在心里暗自赔罪。对不起,这是紧急事态,拜托现在放我一马就好。 「你!给!我!站!住──!」 担任追兵的少女扯开嗓门。 她年约十五六岁,身穿女兵用的军便服。跨著大步,称不太上是优雅的跑法。哒哒哒哒的脚步声魄力十足,宛如卷起沙尘奔驰的马车。她每跑一步,卷翘的青草色发丝就会翩然摇曳。 「我叫你站住,听到没有!」 即使她那么说,费奥多尔当然还是没停下脚步。假如是被人要求站住就可以照办的状况,那他根本从一开始就不会逃了。 转角逼近眼前。 正合其意。费尔多尔将身子往死角一甩,藉此拐了弯。 当然并不是说那样就能逃之夭夭。只是可以从追兵的视野中消失短短几秒而已。 而且,那样就够了。 「休!想!逃──」 少女追在消失的费奥多尔背后,跟著冲进转角── 「──咦?」 她伴随著疑惑的声音,停下脚步。 眼前并没有她原本追逐的少年武官身影。 相对地,有个橙色头发的少女看似吃惊地杵在那儿。 「菈琪旭!」 追踪者少女──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用力揪住同僚兼家人的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的肩膀。 「呀啊!怎……怎么了吗?」 「费奥多尔刚才有来这里吧,他往哪边逃了?」 她力道十足地逼近。 「咦……呃。」 菈琪旭目光游移,看向走廊后头。 「我懂了,那边对吧──」 缇亚忒点了头以后便转向那边,拔腿作势要跑……接著突然把手伸向菈琪旭背后的门,将门大大地敞开。 无人的库房。 生活用品杂乱堆积。散发出好似将浑水煮乾一样难以言喻的臭味。 「唔,猜错了吗?」 「呃,缇……缇亚忒?」 「不是啦,因为菈琪旭你很温柔。我有点怀疑你会不会袒护那家伙,对不起喔。」 那我走喽──这次缇亚忒挥手打完招呼以后,就真的跑了。哒哒哒哒哒。她发出以妙龄女孩不该发出的惊人魄力噪音,逐渐远去。 菈琪旭目瞪口呆地目送对方。 最后,在完全看不见缇亚忒的背影以后,她才猛然回神。 「……那个,费奥多尔先生,她离开喽。」 她搭话的方向与被打开的门相反。那里是面朝兵舍中庭的窗口。 「哎,好险好险,得救了。」 费奥多尔跨过窗框,还顶著几片新绿的树叶探出头来。 「得救了固然是好事。」菈琪旭看似困扰地问:「不过你又这次说了什么惹她生气的话呢?」 「啊……这有点难启齿,或者该说无足轻重啦。」 「你不讲,我就要叫缇亚忒来了喔。因为我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唔。」 以个性懦弱的菈琪旭来说,她的口气难得如此强硬。 费奥多尔领悟这下子似乎溜不掉了,搔了搔头。 「饼乾与比司吉。」 「……咦?」 「我们聊到用哪种沾巧克力会比较好吃。我属于饼乾派,缇亚忒则属于比司吉派。」 菈琪旭「噗嗤」地小声笑了出来。 所以我才不想讲啊──费奥多尔微微嘀咕。 「受不了,竟然因为点心而追著别人到处跑,她的心胸也太狭窄了。你不觉得吗?」 「……话虽这么说,费奥多尔先生,这也表示你宁可被追著到处跑,就是不肯改变意见,对不对?」 「咦?因为饼乾好吃啊,不是吗?」 菈琪旭掩著嘴角,还转向旁边忍笑。 「……缇亚忒是大姊姊。」 她突然冒出一句。 「自从学姊们离开妖精仓库以后,她就成了最年长的妖精。明明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却非得成为小孩子的榜样。她一直都绷紧神经,要求自己变得杰出,变得可靠。」 费奥多尔之前也听过这件事。 「呃?」 「所以,我猜她一直都想交个可以打闹的朋友。」 「……呃?」 他听不太懂。 「我并不记得自己有跟她成为朋友就是了。再说,你们彼此也是朋友,就不会偶尔打打闹闹吗?」 「我指的并不是想跟朋友打闹喔,而是想要个可以打闹的朋友。」 「呃,我还是不懂 你的意思。」 「会吗?」 菈琪旭稍作思索。 「不懂也无妨,保持原样就好了。费奥多尔先生,请继续维持这样,缇亚忒就麻烦你关照了。」 「欸,等一下。我不懂你是从哪种前因后果得出那种结论的。」 「所以喽,你保持不懂就好了。」 「我就是在说自己无法接受那一点──」 「找到你啦──!」 缇亚忒从走廊角落现身。 彷佛把猎物逼得走投无路的狼,神色略嫌狠过头。 她好歹也是妙龄女孩,闹成那样是否合适,令人质疑。 「糟糕。」 「不准动!」 缇亚忒猛奔。 费奥多尔也跟著起跑。 两人就像季风一样扫过走廊。菈琪旭捂住自己后脑杓随之飘扬的头发,同时又嘻嘻地笑了出来。 ? 如同任谁都知晓的知识。 如同任谁都差点忘记的体验。 在过去,世界曾一度濒临灭亡。 而此刻,仍持续朝著灭亡迈进。 〈十七兽〉,这群好似由荒谬一词化为实体的杀戮者出现在大地上,已是距今久远之前的事。 当时兴盛于大地的人类此一物种,在转眼间就灭亡了。龙与古灵等拥有强大力量的种族,也乾脆地跟随其后。勉强存活下来的生命,也从原本的居所遭到放逐,被赶到飘浮在天空的岛上。 所幸在〈兽〉之中,并没有能随意飞翔的物种。只要避免降落大地,活著几乎不必畏惧〈兽〉的威胁。因此,幸存者便将留给自己的小小天地取名为悬浮大陆群【regulu ere】,开始在那里过活。 尔后,漫长岁月流逝。 那应该是一段如履薄冰的日子。 虽说天上相对安全,但并非完全免受〈兽〉的威胁。若有闪失,原本暂缓的最后一场大屠杀就算在天上再续也不足为奇。持剑的人们拚死拚活,持续构筑千疮百孔的和平。靠缝补粉饰出来的安稳持续著。 世界就这样流过了五百年以上的岁月。 人们习于安稳了。 说到底,悬浮大陆群在这几百多年来依旧健在。那就算再过几百年,也还是不会沉没才对。许多人的想法已经有了如此的转变。 ? 「呀哈哈哈哈哈」的尖锐笑声传来。 数张扁平的白色脸孔并排著从街上跑过。 费奥多尔脑海里浮现了「幽鬼成群」这样的字眼。他霎时间怵然心惊地回头。结果那群人影并没有像童话中提及的雾妖【spectrum】一样,消融在阳光之下。 在那里的是兽人孩童寻常无奇的背影。而刚才让费奥多尔胆寒的白色脸孔,似乎只是他们戴在脸上的面具,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实。 奥班希尔特西锁街,太阳略为西斜的时刻。 「啊──」 费奥多尔一面将差点脱手的牛奶罐重新抱稳,一面嘀咕。 虽说只有短瞬,被那种东西吓到仍让他感到不甘心。 「原来奉谢祭的时期已经到了啊。」 「奉谢祭?」 走在身旁的缇亚忒发问,「是啊。」费奥多尔便随口点头回答。 「啊~你们岛上大概没有举办吧?这附近的悬浮岛就快要举行那样的节庆了。」 顺带一提,正确名称为「准狄德儿纳奇卡梅路索尔奉谢祭」。 这似乎取自创始者的圣人姓名,可是既长又难念也不好记。因此大家都只称作「奉谢祭」。简而言之,就是长年盛行于二十几号悬浮岛周围的节庆。 常言道:象徵死亡的冬季结束,象徵诞生与再造的春季便会来临。换句话说,这个即将告终的世界尚未消失完结,十分可喜。因此众人该当一同庆祝……总之,原本奉谢祭标榜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那种面具满有意思的耶,是用石头雕的吗?」 缇亚忒一边啃饼乾,一边问道。 刚才那场争执,以「你请我吃美味的巧克力饼乾就能服气」的形式得到平息。费奥多尔无法释怀的是:为什么对方可以说得像在让步?但他还是把心声吞了回去。 「不,那是木头材质啦,涂了几层白色颜料上去而已。奉谢祭时期结束以后,就会集中焚化。好向死者澈底告别。」 「死者?」 缇亚忒又拋出疑问。 「有观念认为在冬春交替之际,死者与生人的世界也会相互交融啊。死者失去了脸孔与姓名,所以无法直接与其交流,但是生人一样藏起脸孔与姓名就立场相同了。藉这种方式,才可以跟理应见不到面的死者一起庆祝春天到来。」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语带嘲讽地笑起。 「司空见惯的迷信啦。重点是可以趁节庆放胆玩闹。大家只是需要能将玩闹正当化的大义名分,就这样。」 「哦……」 走在旁边的少女则发出不太好揣摩心思的含糊附和并点头。搞不懂她有没有兴趣。 「哪里有卖呢?」 「到处都有。一到这个时期,服饰店与鞋店的货架边就会摆出那种面具。每张面具的图案都有细微差异,脸形当然也会依种族而有不同,想找到合喜好的货色,就得多逛几间店喽。」 「哦~」 色彩比刚才鲜明一点的回话声。 「你想要的话,接下来我们就找几间店绕绕吧?」 「唔~……我是觉得有意思,不过呢,感觉还是有点微妙。」 「会吗?」 「那是活著的人希望能见到过世的某人才戴的吧?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就不能参与。」 「又是那一套啊。」 费奥多尔生厌地嘀咕。 据说,她们是妖精。而妖精只是迷途间冒出的死者游魂,并非「生命」存在的正确型态。既然如此,要以生人的立场参与生死交会的庆典就怪了……缇亚忒想表达的大概就是那么回事。 而她那样的想法,起码应该是没有错的。 不过,并非合乎道理就能让所有人都信服。至少费奥多尔对那套将她们排除在外又太过便宜的论调,就没有任何一丝认同。 以知识来说,他当然了然于心。年幼早夭,尚未完全契入自身生命的孩童游魂于迷途间,结果造就了单纯的自然现象诞生。和气压与湿度在种种作用下,结果引发了风雨或风暴是同一码子事。因此,那跟风雨一样,只要条件齐全就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然而。风雨不会吃甜甜圈,不会挥剑,不会崇拜伟大的学姊,更不会哭著赴死。费奥多尔晓得她们有那些特质。所以,他无法顺利接纳「她们并非生命」这样的大前提。 「我还是听不惯你那种想法。」 「我知道。可是,反正我又不想讨你欢心。」 她淡然告诉他。 「在社会上,一般都会认为要讨好上司才对喔。」 「唔~或许是那样没错啦。」缇亚忒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也不太想看你心情好的样子。感觉你也不会因为那样就给我什么方便。整体来想,我还是觉得没必要。」 像随口聊天气一 样,讲得毫无嫌弃之意。 「我还真是惹人嫌耶……」 「嗯,对呀。」 缇亚忒咧嘴,有些坏心地露齿笑了笑。 「我最讨厌你了。」 ──呿,什么话嘛。 堕鬼族是专门撒谎的种族。这并不是单指主动扯谎的技巧之高。他们也能从其他种族所说的话语中,巧妙地嗅出虚假。 缇亚忒刚才说的话并不假。 她老实且坦率无比地,说出了「我最讨厌你」。 说得十分亲昵。 说得十分友善。 说得十分开心。如此由衷的一句「我最讨厌你」。 (我也一样──) 费奥多尔忍不住想回嘴。 (我也最讨厌像那样的你啦。) 然而,他觉得就算讲出声音,也只会显得输不起。 所以将整句话都吞了回去。 ? 这座莱耶尔市是濒死的城市。 毕竟它几乎肯定会在不远的将来,与悬浮岛一同灭亡。 因为如此,大多数居民都逃到其他岛上了。过去充满活力的矿山都市,如今已成为遥远的往事。目前在这里的,仅剩勉强没有变成无人废墟的冷清街容。 不过,形容为濒死的同时,也表示它仍未死去。 莱耶尔市此刻依旧是都市。尽管是否保有其体制这一点并不好说,来日无多亦属不变的事实,但它现在还没有完全化为废墟。虽然说人口大量减少,不过并未降为零。都市机能大多是靠勤快的自律人偶【golem】维持。每日的班次固然是少了,但公营飞空艇仍然在巡回,人员及物资姑且都持续流动著。 事发于大约半个月前。 莱耶尔市发生了港湾区块大半遭到毁弃的事件。 港湾区块是设置在各悬浮岛供飞空艇停靠的设备。用平易的方式比喻,就是悬浮岛的玄关。原则上来说,飞空艇这东西是设计成只能在各悬浮岛的港湾区块起降。因此任何人或物资,都要经由港湾区块才能进出。设施重要性非同小可。 其机能丧失大半,无非表示岛上与其他悬浮岛的联系锐减。对一般都市而言会是直接定生死的大问题。 或许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莱耶尔市根本用不著定生死,就已经濒临死亡了。飞空艇的起降次数早就紧缩,经济状况也没有健全到物资流通发生若干迟滞就会出问题。 事已至此,等待临终的城镇就算受了点伤也不会大惊小怪。 它洋溢著入眠般的沉静与安详,今天依旧在这里。 ? 他们又在路上,与成群的白色面具错身而过。 「…………嗯?」 费奥多尔蓦然停下脚步,并且回头。 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那就是一群诡异的人,事到如今不必再说明。接近节庆的这个时期,光是令人觉得诡异算不上多稀奇。即使莱耶尔市内的行人本来就少,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 由生人所戴,用以接近死者的白色面具。那能让戴著的人隐藏脸孔,遮蔽身分,掩饰真实面目,打扮成「分不出是谁的某人」。不那么做就无法与死者同在。 费奥多尔认为那是无聊的迷信。他不打算改变看法。然而,他觉得里头混有让人不得不服的道理。戴面具的那些人,实际上都成了身分不明的「某人」。在街上满是面具的现在,这里就有像那样的「某人」成群结队地──虽然莱耶尔市的居民根本没有多到可以这么形容,总之人数还算可观──在游荡。 「怎抹啦?」缇亚忒一边继续啃饼乾,一边回头。 「……之前宪兵科的人提过吧?因为港湾区块在上次事件中半毁,为了往后的运用,他们重新整理过这半年来的运作纪录。」 「嗯,对啊……他们是有说过。」 港口数量多,当中难免会有管理草率的地方。利用那些环节来互通违法物资的人,自然也会跟著出现。 「纪录中发现了多处遭窜改的痕迹。据说将那些部分修改清查以后,进出岛屿的人数就不太协调了。他们说入岛的人数明显较多。」 「那是当然的吧,大家都说这座城搞不好就快沉了,谁会想进入岛──咦?」 装饼乾的纸袋差点从缇亚忒手里滑落。 「咦,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人变多了吗?」 「是啊。还特地在文件上造假,偷偷入境呢。」 「咦~……难道说,这里是隐藏的人气景点?其实在不惜偷渡也会想住的城市中排行第一名吗?」 不可能有那种事。 莱耶尔市是即将告终的城市。这几年来一直都在慢慢地丧失活力,逐渐接近于无人的废墟。而且就费奥多尔的记忆所及,至少在最近半年间,并没有足以感受到人口增加的时间点。熟悉的面包店一间又一间地撤下招牌,却丝毫看不见新店面开张。 所以说,新来到这座城市的那批人,肯定都没有在街上走动。更不会买甜甜圈支持面包店的经营。 有大群来路不明的人,活在充斥机械装置的街头死角。 (姊姊她……应该也混在其中吧。) 费奥多尔想起前些日子才见过面的银发女子──与他血缘相系的亲姊姊。极富堕鬼族风格的堕鬼族。性格乖僻扭曲,长于说谎,逃跑迅速……而且正因如此,对算计及阴谋一类相当拿手。她都在这里想些什么?有何企图?又有何作为呢? 「然后呢,那有什么问题?」 「没有。」 先不管姊姊的事,思考可疑分子的威胁性是宪兵科那些人的工作。与费奥多尔无关。 不祥的预感固然是有,但总不能光凭这点理由就擅自采取行动。若要再顺带一提,他也没有那种闲工夫。 或许潜伏著可疑分子的街上,有来路不明的一群人在走动。说起来,目前的状况也就如此罢了。 3. 苹果与棉花糖 听闻最近从市郊的森林中,有孩童的哭泣声传出。 据说就算放著不管,也还是哭个不停。 话虽如此,进了森林也找不到在哭的孩童身影。 「哭声遥远,对市内并没有造成实质危害,可是总觉得令人心里发毛……状况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担任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的被甲族【armado】一等武官说明结束之后,朝在场众人看了一圈,态度像在问:「如何?」 「唔~你们觉得呢?」 青草色头发的少女──缇亚忒带著思索的脸色重新向所有人问道。 「从状况来看,应该大有可能。」 紫色头发的少女,潘丽宝一脸从容地点了头。 「要赶快去确认才可以。不在的话也没有关系,但万一在的话,还是会希望能早点接回来。」 菈琪旭看似担心地表示意见。 「嗯,来进行捕捉大作战!」 可蓉一面活泼地宣告,一面高高地抬起了手臂。 「……我说啊。」 而费奥多尔待在与少女们稍有距离的位置,略显客气地举手。 「你们四个不要只顾自己懂,也解释给我听好吗?意思是你 们光从刚才的说明,就厘清什么了吗?」 「咦~」 缇亚忒露出了明显嫌麻烦的脸色。这种反应大致在意料之中。费奥多尔从一开始就不期待她会用友善的应对方式。 「噢,我都忘了!」 可蓉毫无愧色地咧嘴一笑。 「哎,不好意思,我早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 潘丽宝开心似的一边哈哈笑著,一边拍了拍费奥多尔的背。这两个人的应对方式同样在预料之中。 「呃,那个……是这样的,森林里或许有我们的同族。」 菈琪旭看似过意不去地低头赔罪好几次,并开始帮忙解说。与其说这在意料之中,倒不如说是符合期待。 在怪胎云集的四人组里头,只有这女孩具备正常的社交性。毕竟她也要负责替闯祸的其他三个人打圆场,费奥多尔早就相信她会好好地帮忙沟通。 那么,问题在于事情的内容就是了。 「同族。」 「是的,有黄金妖精【leprechaun】。」 费奥多尔稍作思索。 「抱歉,我不太懂意思。简单来说,那是什么状况?」 「或许有我们的妹妹出生了,所以我们想去接她。」 他把补充的说明放在心上,试著多思索一会儿。 ……嗯,还是不太能理解。 「唔嗯。果然是那么回事吗。」 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房间主人,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严肃地点了点被甲壳包覆的头。 「一般情况下,会有专门的捕捉咒术师擅自跑来,擅自进行调查,擅自把妖精捉走就是了。这次则要由你们……」 被投以目光的少女一律点头。 「看来可以交给你们办。」一等武官同样深深点头说:「那么,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我正式交派确认现况的任务给你。万一发现了新的黄金妖精,要立刻将其保住并且带回。」 原来如此,事情要这样办是吗?费奥多尔心想。 费奥多尔一点也不懂该怎么处理,不过他仍是这四个女孩的上司兼监视者。既然有她们四个该做的工作,那应该就会以命令他处理的形式交派下来。 「我明白了。」 虽然他心里感到厌烦,但那种情绪当然不会表露在外。一如往常,他把情绪严密地藏在巧妙装出来的扑克脸后头。 「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这就开始执行确认现状的任务。」 ? 大约过了三小时。 在出问题的森林外围,可以俯望莱耶尔市一部分的地势较高处。 「呼啊……」 费奥多尔就近找了块树墩坐,然后朝天空大打呵欠。 进入森林里的只有那四个妖精而已。 童话中对于妖精的记载,偶尔会出现「只有心灵纯真的孩子才看得见」这样一段话。这既非唬人也不是为了营造气氛,事实上妖精似乎就是有那样的特质。虽然原理不明,但据说非得靠心灵纯粹的孩童或同族的妖精,否则便难以让原本不存在的她们显露其存在。 那个费奥多尔先生这当然不是指你心灵污秽的意思只是为保险起见才希望这样子安排所以请你心里不要有芥蒂──菈琪旭慌慌张张地说了这些话,还惹得缇亚忒捧腹大笑。 哎,费奥多尔也对心灵污秽这一点有自觉。他并没有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的强烈动机。当然身为监视者,原本是不应该将目光移开她们身上的,但现在才要求这一点,在各方面都嫌晚了。正因如此,他才会接下像这样留守在森林外的工作。 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要悠然沉浸于思考倒不坏。 (……毕竟有满多事情得思考才行。) 关于护翼军为迎接三个月后决战的一般任务;关于前阵子〈沉滞的第十一兽【croyance】〉一事的善后工作;以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个人立场而非护翼军武官的身分,也希望能对最近开始在市内增加的可疑分子采取措施;另外,西街糖果店推出的当季新品也不能忘了尝一尝。 还有──对了。关于计画的事。 费奥多尔?杰斯曼有其目的。即使拋下其他事情也非得掌握到手里,就像梦想一样的目的。这五年以来,他把一切都花费在上面──无论是加入护翼军,或者扮演模范生出人头地都包含在内。 而到最后,他遇见了那些妖精。 为达成目的,必须有护翼军秘密兵器的详细情资,他意外得知了这块材料。堪称幸运。计画大幅推进,可以走向下个阶段。 下个阶段。换言之,就是把那些兵器弄到手。 假如办不到,就要找出使其瘫痪的弱点。 (我还有时间……可是,好像也不能那么悠哉了。) 费奥多尔仰望天空,好拋开内心的焦虑。他看见连名字都不晓得的白鸟,从一片蔚蓝的视野横越而过。 「……肚子饿了。」 他无心地嘀咕,然后才发现自己确实空著肚子。 试著翻找了口袋,却没有任何能放进嘴巴的东西。虽然平时都会准备糖果以防这种时候,但今天偏偏忘了补充。 他摸索包包。 找到一颗苹果。 「就这样吧。」 以心情来说,会想吃甜味更浓厚的点心。但是目前的情况并不能奢求太多。有东西可吃就该感激喽──费奥多尔如此告诉自己。 他啪喀打开从口袋里掏出的折叠刀,然后削起了果皮。刀械用来还算熟练。红色果皮唰唰唰地逐渐伸展成细细的长条。 旁边的草丛沙沙作响地摇晃了起来。 「……?」 费奥多尔以为有兔子或什么来著,就将目光转了过去确认。 结果有个小孩子──看起来无牙无角无翅膀也无鳞片,也就是所谓的无徵种──从草丛后面探头,还对著费奥多尔的手边投以热情视线。 「…………」 费奥多尔停下手边动作。 小孩微微地偏了头。 奇妙的沉默时间。 恐怕曾在这孩子脑中展开的戒心与好奇心之战,是以后者的胜利告终。沙沙作响的声音再次出现,那孩子从草丛站了起来,然后拚命摆动短短的手脚来到费奥多尔脚边,开始朝他手边垂下来的苹果皮盯著看。 「…………」 乱蓬蓬的头发,是鲜亮的红褐色。 至于年纪──对照堕鬼族的标准,看来像两岁左右。种族有异,寿命自然也就不同。这种推测倒没有多大意义。 这孩子什么也没穿。全身肌肤暴露于风中。用这副模样在森林中活动,理应会变得全身上下都是擦伤,不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回事。 费奥多尔稍感犹豫,还是瞄了一眼确认其性别。是女孩子。 「唔啊……」 他晃了晃手边的苹果皮,那个年幼女孩的目光也随之摇晃。 照这样看来,大概不会错了吧。 「……总不会搞到最后,才发现这其实是住在附近的迷失孩童吧?」 费奥多尔喃喃发问,并且试著沉默一会儿。 可是,果然 没有任何人给他答覆。 费奥多尔重新凝视女孩的脸孔。鲜明清晰,看得很清楚。 只有心灵纯真的小孩看得见的说法消失到哪里去了?他心想。 「抱歉,不能给你喔。这是我的点心。」 女孩抬起头,看了费奥多尔。 她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什么?女孩用目光向他发问。 对于还不了解人类为何物的年幼孩童来说,风儿细语、水声潺潺、人类呢喃,这些声音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有奇怪的声音,这到底是什么──她只是本著如此单纯的兴趣,用目光直直地观察著这里。 (──应付小孩是我的弱项啦。) 对于光靠表面工夫及处世技巧求生的堕鬼族后裔而言,或许是有些问题。不过,那正是费奥多尔毫不虚假的想法。 毕竟小孩的兴趣是极端的。在他们的世界之中,东西可以分成感兴趣与不感兴趣,只有这两种。无法建立避免彼此疲倦又不费工夫的「中庸关系」。 总之要陪笑是可以,要讨她开心应该也行。然而不假思索地让事情成了以后,就会被缠上,会被她黏著不放。该怎么说呢……像那样的事情,已经受够了。 「回森林里吧。有一群温柔的大姊姊正在找你,你要让她们找到你。」 费奥多尔尽可能冷漠地这么告诉她。 「唔啊?」 没有反应。 女孩的视线立刻就回到苹果皮上面了。为了追寻著随风摇摆的那玩意,圆圆的眼睛也跟著左摇右晃。 费奥多尔停下差点抽筋的笑容,深深地叹了气。对于无法用言语沟通的生物,说谎鬼的武器一点也没用。 唉,到底要怎么办啊? 他一边喃喃嘀咕,一边又开始削皮。果皮唰唰唰地变长。女孩的视线满怀热情。 「我可不会给你。」 费奥多尔收起没用处的笑容,冷冷地断言。 苹果削好。果皮悄悄落地。 「受不了,那四个人现在找到什么地方去了……」 人在这里啦,这里。话题中的新人就在这里喔。 他发牢骚似的小声嘀咕。 窸窣。小小的手抓住了穿军装的脚。她想爬上他的腿。既柔软又有力的触感。颇高的体温隔著布料传来。 想将她甩开当然是轻而易举。可是那样做的话,这个小小生物或许会受伤。当踌躇拦住费奥多尔的动作时,女孩已经攀登到穿军装的腿上,还将短短的手直直地伸向苹果── 「欸,你喔!」 伸出的手,却扑了个空。 费奥多尔将拿著苹果与小刀的两只手高举,并且向后仰身。 「都跟你说危险了,喂,不要作怪,下去啦。」 就算开口声明,对方当然也听不进去。她状似不满地一面发出哇哇的叫声,一面用单手扶著费奥多尔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拚命伸向半空。构不著。但她不死心。构不著。不死心。哇哇哇。 「唉,没用的啦,你死心吧。」 说了也不听,即使如此他还是自言自语似的重复。就在此时…… 「我们回来了。」 缇亚忒那感觉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菈琪旭慌张似的声音接续在后。 好似在转动生锈的齿轮一样,费奥多尔缓缓回头。女孩差点从大腿上摔下来,就抓住了他的脖子。 在森林的出口,当然可以看见刚才发出声音的四名少女身影。另外…… (咦?) 菈琪旭胸前,还有个裹著毛毯熟睡的娇小女孩身影。 透明般的蓝色头发。年纪同样是两岁左右。 「……呃,状况好像变得有点莫名其妙。」 缇亚忒眯起眼睛,然后嘴角一边微微地抽搐,一边发问。 「那孩子是你的小孩?」 她自己似乎也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弄糊涂了。提出完全没有切中要领,极度失焦的问题。 「……我还不到那种年纪啦。」 对失焦的问题回以失焦的答案。 费奥多尔高举双臂,脖子上依然挂著赤裸小孩,就这样摇了摇头。 「唔啊?」 咫尺间。女孩的红色眼睛好似想问些什么地微微闪烁。 她们四个带来的蓝发小孩,当然就是刚出生于这座森林的妖精。 而黏著费奥多尔不放的这个红发小孩,果真也一样。 据说一次诞生多名妖精的情况称不上常见,却也没有多稀奇。在产下一人的过程中诞生两人份的生命。大概类似其他种族生双胞胎吧,费奥多尔如此做了解读。 「菈恩学姊和娜芙德学姊好像也是那样诞生的呢。啊,说这些你也不懂吧。」 那当然了。全是费奥多尔首次耳闻的名字。 「像她们那样,不会有问题吗?那个……照我常听到的说法,体力是由出生的两个人来分,似乎就难免会变得虚弱。」 「唔~我想不要紧吧?」缇亚忒无聊似的回答:「或许稍微会受到影响啦,即使如此在个体上也不至于造成区别。」 费奥多尔回头看去。可蓉与潘丽宝背著酣睡的两个小不点。菈琪旭则一边微笑,一边跟在后面不远处。 「『妖精』原本是没有实体的,所以不会睡觉也不会吃东西。像她们那样呼呼大睡,就是黄金妖精实际拥有躯体的证明。所以说,不用担心那些也没关系。」 费奥多尔并没有那么担心就是了。只是有点好奇。 是的,自己要担心,也是偏其他方面。 「──她们俩在将来,也会变得像你们一样吗?」 「嗯?」 「她们是不是也会拿起之前那种大把的剑,变得有意寻死?」 「啊~感觉你的说法有恶意耶~」 缇亚忒看似心情不坏,还咯咯地发笑。 另外,结果她并没有回答费奥多尔的问题。 4. 费多尔 总不能一直「这孩子」、「那孩子」地叫。 她们俩需要名字,众人讨论到了这一点。 一等武官与四个女孩都沉默下来了。 有什么好烦恼的?费奥多尔心想。取名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终究只是名字罢了。只要符合印象又好懂,应该就行了。因此,比方来说,可以借用过去的伟人之名,也可以拿家族中某人的名字来用。 对了──费奥多尔提了一个主意。记得之前有个叫珂朵莉的学姊,用她的名字不就好了吗?虽然我并没有认同,但她是个了不起的人对吧?他这么说道。 得到的反应,是感觉尴尬的沉默。 据说,用他人姓名替妖精取名似乎是犯忌的。 至少其他妖精一度取过的名字,就绝对不能用。理由是什么,她们自己也不太了解。不过,她们似乎都是那样被告知的。 替妖精取名这档事,必须尽可能慎重。取名时,应由妖精当中最年长者熟读以往的记录,方可决定合适的名字……尽管这套做法并没有被严格遵守,姑且仍是她们的传统。 因为如此,她们急忙捎了信息给位于六十 八号悬浮岛的妖精之家。接下来,还要取个在正式名字决定前使用的外号。不太像人名的名字。最好是马虎透顶,说是外号就能立刻让人信服的那种名字。 怎么办好呢?当著歪头苦思的众人面前,红发孩子一脸幸福地吃著切成小块的爽脆苹果;而蓝头发的那个,则被可蓉戳了戳柔嫩有弹性的脸颊,还看似排斥地扭身。 红色的取了「苹果」当外号。 蓝色的取了「棉花糖」当外号。 不不不。就算要取得马虎才好,总该有个限度才对吧?费奥多尔心想。 他只是心里这么想,并没有说出口。 「你觉得这样好吗,苹果?」 问了以后,苹果就带著被口水与果汁沾得黏答答的脸,咿咿呀呀地笑了。 「那你觉得如何,棉花糖?」 棉花糖把脸转过来,像在问「什么事?」一样地微微偏了头。 既然当事人没有异议,外人大概也不该再多说什么。 费奥多尔的立场本来就只是缇亚忒她们四个的上司。这两个孩子属于伴随四人而生的任务课题,因此才需要稍加保护,说来就像陌生的过客一样。费奥多尔既没有责任也没有权利置喙。更何况……他也没有深究太多的心思。 不过…… 可以的话,希望六十八号悬浮岛能尽快捎来回应,帮她们取个像样的名字──这样的想法,费奥多尔倒不是没有。 「称呼的方式定不下来,会不方便嘛。」 他像在自我说服似的,偷偷地这么嘀咕了一句。 费奥多尔忽然感觉到视线,一回头,就发现潘丽宝莫名其妙地带著贼笑望著他这边。 ……只是碰巧吧,他心想。 至少应该不是因为嘀咕的内容被人听见了……希望如此。 ? 目前第五师团作为基地的场所,原本是国营的学校设施。早在五年前的艾尔毕斯事变发生之前,就已经因为经营失败而封闭。后来又出了许多岔子,到最后所有权便被委让给护翼军乃至今日。 换句话说,原本这并非设计供军方使用的设施。 恐怕是因此所致,军团规模与设施规模有微妙的出入,变得不太协调。当中尤其凄惨的是兵舍。多余的房间,不足的房间,狭窄的房间,宽广过头的房间。活像不擅长整理的小孩将玩具箱塞成了一团乱,纵使规模有所区别,几乎相同的浑沌景象便存在于此。 在这里的,是原本在那般理由下而没有被用到的房间。虽然还算宽广,可是坏就坏在离入口有段距离以及位于较高楼层等因素,一直任由灰尘累积。 大约一个月前,有两张双层床被搬进那房间,然后便来了四个新居民,就此过起生活。 前些日子,那个房间里又多摆了两个小小的摇篮。 还来了两个新居民,就此过起生活。 费奥多尔一走进那个房间── 「费多尔~!」 红色的小玩意就扑了过来,直直地扎在他的下腹部。即使撇开趁人不备这一点,力道仍旧十足,相当出色的冲撞。彷佛能让肚子里所有东西喷出来的冲击。费奥多尔一边扭身挣扎,一边庆幸自己不是在刚吃完饭的时段过来。 间隔片刻,同样娇小的蓝色玩意就叫著「费多尔~」跟进了。她碎步赶来,搂向费奥多尔的腰。和刚才宛如大炮的一击相比,这样可爱多了。 「苹果,我说你啊……」 很危险的,所以你别这样──费奥多尔抱著说教的想法叫了对方名字。 被苹果用呆愣愣的眼神抬头一望,他就打消念头了。 「……活泼是好事,但你能不能稍微手下留情?」 「哎咿!」 超有活力的声音传了回来。间隔片刻,棉花糖也跟著附和:「哎咿!」她们俩八成……不,肯定都没有听懂费奥多尔话里的意思。 宝贝蛋们虽然年幼,日后仍会成为肩负悬浮大陆群未来的士兵才对。活力充沛这一点本身是可喜且值得指望的。从那种角度来想,感觉目前的状况倒是可以积极看待。 (要奉陪这种活力就让人受不了喽……) 费奥多尔对持久力不太有自信。并非他特别虚弱,而是名为堕鬼的种族本身就与体魄或体力无缘。 毕竟他们是靠耍嘴皮子利用他人来当成求生第一前提的生物。血统里沾染了基本上会以自食其力为耻的扭曲道德观。练剑术作为以防万一的杀手鐗还无妨,要累积负担锻炼肌肉或心肺能力实在办不到。说来真令人困扰。 费奥多尔一边想著这些── 「两个人就让我忙不完了。麻烦你别过来,潘丽宝。」 一边朝自己的死角如此拋出话语。 「……什么嘛,我就不行吗?」 显得意外的声音。原本准备要来个正统擒抱的潘丽宝解除了架势。 「我才想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容许。」 「这个嘛。我信任你的度量啊。」 信任。原来如此,好方便的字眼。哈哈哈。 「先不谈度量,我的身体已经腾不出空间喽。」 她们俩牢牢地巴著费奥多尔的腰,迟迟不肯离开。简直像是被蛇或什么玩意捕食的感觉。 「身为男儿,稍微有本事逞强不是当然的吗?」 「那种事情要主动为之才能偷偷自豪,不是被人吩咐照办的啦。」 费奥多尔回嘴说笑以后,突然间便想到。 「潘丽宝。难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嗯?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呃,我只能说好像有那种感觉就是了。」 硬要提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她平时那副自信的笑容缺乏宽裕,或者从只字片语中可以感觉到乱尖锐的调调,如此而已。 「嗯……虽然自觉薄弱,不过,或许我现在确实有些不开心。」 咦,真的吗? 「毕竟她们俩刚才终于肯听我读故事了。」 潘丽宝捡起地板上的绘本。 「而你一来,就弄成这样了。我现在有些嫉妒。」 大概是潘丽宝对不满有所自觉的关系,可以看见她微微噘著嘴唇。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费奥多尔理解了。「苹果?棉花糖?」 他责备似的,试著用较重的语气叫了她们的名字。然而,只得到了「唔啊!」这样活力十足的答覆声。 感觉转移话题似乎比较好。 「──这里只有你?其他三个人呢?」 「是啊。菈琪旭好像身体有微恙,我就逼她去医务室了。」 「那她的状况不要紧吗?」 「她本人是表示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吗?) 黄金妖精口中说出的那种话能不能信?费奥多尔有些迟疑。 「从我们眼里,也看不出她的身体有显著异常喔。要菈琪旭去医务室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有让她休息。毕竟……」 潘丽宝朝苹果与棉花糖瞥了一眼。 「待在这房间,并不能期待她透过休养恢复体力。」 何况费奥多尔的体力目前就是以现在进行式遭到消耗。感觉相当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缇亚忒和可蓉呢?」 「刚才被一等武官找去,都离开了。」 「哦?」 只找四个女孩之中的两人,究竟有什么事情?还是她们打打闹闹弄坏了什么东西,正在接受训斥?倘若如此,自己身为形式上的上司要是连带遭殃,那可就烦了。 「费多,费多尔~」 当费奥多尔东想西想时,缠上他的苹果与棉花糖似乎发明了新玩法。她们使足力气,开开心心地用手掌朝他的大腿拍了起来。 尽管是小孩子的臂力,还是挺痛的。 「……总之,她们是因为饿了才这样闹吗?」 「难说耶,谁晓得呢。」 呵──潘丽宝微微地笑了。 「要说的话,比较像喜爱的玩具上门而乐歪了。」 「欸,你叫我玩具喔。」 「无从否认吧?」 无法否认。是的,一切正如她所说。 两个小不点拍大腿拍腻,就抓著军服的长裤开始尝试登顶了。放著不管似乎会让布料拉长变形,费奥多尔只好用双臂将她们俩抱起来。 「唔啊~」 苹果玩起劲了,便用力挥舞两只手臂。 棉花糖则在费奥多尔的头发来到眼前以后一把揪住,开始使劲拉扯。 「会痛,会痛会痛会痛……喂,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被年轻的雌性热爱到这种地步,你应该很高兴吧?」 「我想无论是年轻或表示爱意,以常识而言都要有限度耶!」 费奥多尔发出有大半由衷的悲鸣。 「还有我讲过很多次了,无徵种的女孩不管是几岁,都不合我的喜好──喂!不要拔我的头发!欸,慢著,别咬啦!」 「噢噢──这么说来,像母亲一样养育我们的女人有讲过,想吃掉对方是爱情中的最高表现喔。你真的深得她们喜爱呢。」 「别把食人鬼【troll】的论调讲得像一般论啦!」 「什么嘛,原来你晓得啊。」 「我原先听说时还以为是骗人的,不过看你们脱离世俗的德性就相信了……痛痛痛痛痛!」 不是开玩笑的痛,使得费奥多尔慌忙挣扎起来。每次他一扭身,被甩来甩去的两个人就乐得哇哇笑。 「眼睛要歪了,要歪了,要掉了!这样很危险啦!」 感到开心,肯定是好事。 而且,肯定也是宝贵的事。 不过呢,希望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时间场合,还有尺度与分寸。 「我都说会痛了吧痛痛痛痛痛──!」 这个房间位于兵舍的三楼深处。 角落使用起来不太方便,因此原本属于几乎不会用到的地方。目前几个相邻的房间仍是无人的仓库。换句话说,就算孩子们闹得厉害些,或者费奥多尔发出几声惨叫,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耳朵!耳朵!我的耳朵!」 说好听点是黏著自己。 然而,她们一点都不肯听费奥多尔的话。想帮她们换衣服会作怪,想哄她们睡会黏过来,想让她们进食也会挑嘴。 照料那些事情是可蓉的长项。她可以两三下就化解她们想作怪的活力,还能像变戏法一样地帮她们换衣服,哄她们睡。也许是精神年龄相近吧。或者说,那是无法违抗团体中老大的某种本能。 高明程度排在可蓉后面的是菈琪旭。该怎么说呢,她似乎非常习惯应付撒野成性的小孩。至于理由嘛……为了她所有朋友的名誉著想,还是别深究太多。 费奥多尔到医务室探视情况。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在毛毯上摊开笔记簿,似乎正写著什么。费奥多尔用指背敲了开著的门,她便慌张似的抬起脸庞看过来。 「费奥多尔先生。」 「状况如何?听说你身体有恙。」 「完完全全没问题喔,因为潘丽宝担心,我才会待在这里就是了。」 菈琪旭一边答话,一边顺手将笔记簿阖上。 「其实我现在立刻起来也不要紧。不过,难得有机会,我在想要不要偷懒一下。」 她微微地,像在使坏似的吐了舌头。 「菈琪旭小姐,你真坏耶。」 「是啊,正是如此。」 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你要一脸开心地点头? 「棉花糖她们怎么样?有没有乖乖的?」 「她们都非常有精神喔。」 费奥多尔加重音调回答。 「后来玩闹累了,现在正和潘丽宝三个人一起午睡……只看睡脸的话,她们三个都很可爱就是了。」 菈琪旭微微地噗嗤笑出了声音。 「怎么了吗?」 「你是说『她们三个』耶。」 「有什么奇怪?」 「不会不会不会,一点也不。」 费奥多尔被她用颇有大姊姊风范的口气敷衍了。有点令人气恼。 「──说到这个。」他试著提出忽然想到的问题:「我有事想问你。苹果她们看起来大约是两三岁……对不对?」 「咦?」 「她们会站会走,懂的字不多但也会讲一点话,而且还很会吃。」 此外,她们会跑,会突击,会纠缠,会拍打,会拉扯,会咬人。 「不管怎么看,感觉都不像刚出生的婴儿。被我们带离那座森林以前,她们俩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啊……说得也是呢。呃,这个……」 菈琪旭想了一会儿。 「以其他种族的标准来看,我想确实是两岁左右。不过,对我们妖精来说,新生儿差不多就像她们一样大喔。」 「啥?」 「关于妖精是什么样的东西,你已经有所认识了对不对? 我们源自孩童的魂魄。所以从最初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小孩子了。即使如此,个体之间还是会有些许差异。她们俩以刚出生的妖精来说,算是比较小的。」 「咦?」 什么道理啊?费奥多尔在感到傻眼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开窍了。既然并不是由父母产下的生命,就不必按照正常的出生方式从零开始。 莫大的异样感与一丝嫌恶感,无论如何都会涌上心头。 只是在模仿生命的某种迥异之物。原来如此,光存在就是对生命的亵渎──经菈琪旭这么一说,她们那种自卑的思考方式确实会让人觉得有所道理。 「那么,你们个人资料上写到的十四岁……」 文件上的年龄,应是以出生后经过的年月来计。既然这样,菈琪旭等人生下来便是三岁左右的孩童,现在就相当于十七岁了吗?只有缇亚忒被记载为已经十五岁,所以她相当于十八岁了? 悬浮大陆群有各种不同的种族混居。其寿命也千差万别。有单一个体可以像贵翼族【bennu】一样活过三百年以上的族群,也有短短几年就结束生命的鼠象族【arleo】。因此,拿不同种族的身心成长速度相比较,并没有多大意义。 但即使如此,属于无徵种的诸多种族,仍具有寿命及成长速度都相似的倾向。根据某位学者的研究,传说中以往 兴盛于地表的人族【ewiht】,据说也半斤八两。 所以说,十八岁的黄金妖精与十八岁的堕鬼族体格相仿……应该也不足为奇就是了。 「呃,关于那个呢。要是照妮戈兰小姐……那位照顾我们的食人鬼所说,妖精在进入青春期以前,好像会成长得慢一点。差不多到我这个年龄,就大致长得跟无徵种小孩普遍一样了……」 「啊,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深感信服了。而且也放心了。 哎,要谈到她们的体格是否符合十四五岁的女孩,倒不是没有留下疑问。关于那部分就别深究好了。 不知道菈琪旭是否明白费奥多尔的那些心思,她落寞地笑了笑。 「虽然说,我也会希望能变得再成熟一──」 这时候──她的肩膀一度猛晃。 菈琪旭的手猛然动起,就像要克制恶心感一样地砸到了嘴边。 「唔……咕……」 「菈琪旭小姐?」 费奥多尔连忙扶稳少女差点瘫倒摔下床的娇小身躯。 「我没事……的……」菈琪旭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回答:「请……不要担心……」 「你的话没有说服力!」 他大吼似的断言,并且迅速确认菈琪旭的额头及手腕。 「没有发烧……脉搏也没有异样……」 「所……所以说,我没事的。」 「你的表情不像没事!」 费奥多尔日前跟缇亚忒持剑互搏时,学到了一项疑似她们这些黄金妖精固有的特质。她们的忍耐力,不知所谓地强。 所以,动不动就会压抑自己身体或心灵的痛楚,无论怎样都要硬撑。 明明如此,她们对说谎这档事却不在行。即使骗得过自己,也没有足以说服旁人的演技。何况费奥多尔身为专门撒谎的堕鬼族,看在眼里就更加痛心了。 ……感觉似乎只经过了浅浅几次呼吸的时间。 「真的不用担心。」 菈琪旭身体发抖的症状停了下来。 脸色也变得像样了点。 她低著脸,仍然用垂下的浏海遮住眼睛,避著费奥多尔的目光说道: 「吓到你了,对不起。这类似妖精才会发作的毛病。对身体状况影响没有那么大,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死掉或一病不起。」 感觉上,菈琪旭并没有将实情完全吐露。 尽管如此,至少从她的话里,似乎听不出虚假。 5. 缇亚忒 真令人火大──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心想。 只要精神稍有松懈,她立刻就会想起那天的事。 决心一死而走上战场那天的事。 当时,缇亚忒丝毫没有活著回来的念头。她打定主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持续前进,以妖精兵的身分奋战到最后一刻。 只用一名妖精兵的生命,护翼军便能换取到〈沉滞的第十一兽〉的情资。它属于毁灭世界的〈十七兽〉其中一种,同时也是底细不明的怪物。不死且不灭,会侵蚀触及的万物并予以同化,受外力冲击还可转化为加速侵蚀的能量……缇亚忒就是想找出头绪,促成与如此不可理喻之物对抗的手段。 像那样迎来有意义的死,活著无法成就心中所愿的自己,也就多少有价值了吧?缇亚忒抱持著这种想法。 可是。 在战斗结束的那一刻,缇亚忒仍未死去。 而且,在战斗结束后过了半个月左右的现在,依旧如此。 ──我就是要阻扰你们。 以护翼军士兵的身分进行训练;为三个月后的作战行动做准备;为了想办法让餐厅的午餐变好吃而费尽心思尝试;试著到街上买甜的东西吃。像那样,在一如往常的生活中,缇亚忒总还是会想起当时的事──想起那家伙的事。 明明跟她们这些妖精兵比,那家伙弱得太多太多。明明他自己十分清楚,众人一直都处于靠妖精牺牲而活下来的立场。 即使如此,他仍不准缇亚忒拋弃性命。 他驳斥她,挡著她,一脸耀武扬威地对她笑。 还有呢……对了。她既没有被说服也不觉得服气,清醒时却已经错失捐躯的机会了。 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 出身于只擅长欺人及鼠窜之不诚实种族的少年。 精通美食;对战斗还算有一手却没有多厉害;在其他人面前都好声好气,不知怎地对缇亚忒就有话直说;或许那家伙其实有点温柔,但他都不把别人的想法或觉悟当一回事。拚命的模样倒不是没有一丝丝帅气。只不过,他的拚命是发挥在阻碍她想做的事情上面。 缇亚忒一想起他的事,各种情绪就会乱糟糟地涌上,让心情变得无法收拾。因此,她决定把自己对他投注的感情,都塞进那几个字之中。 那家伙真令人火大。 所以,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最讨厌那个家伙了──这就是她要表达的。 ? 「怎么了?」 被人用听似颟顸的语气一问,缇亚忒才回神过来。 她环顾四周──不需要这么做,自己所在的地方便一目了然。第五师团的总团长室。眼前是由褐色鳞片及军服包覆著身体的矮胖兽人──被甲族──职等为一等武官。由于上眼睑稍微被眼皮盖到,导致他总显得爱困。 「啊,没有,我没事。」 「睡眠不足吗?」 「不行喔!」可蓉莫名自豪地挺胸表示:「身为士兵,管理身体健康也是份内的工作!」 这女孩看起来总是有活力呢,缇亚忒心想。老实讲,她觉得那很了不起。 当然了,「看起来总是有活力」与「总是有活力」绝非同样的事情。两者之间可是有既深又广的鸿沟。 「哎,要那样说的话,世上几乎没有不需要把管理身体健康算在工作份内的行业就是了。」 一等武官一边抠著额头附近的鳞片,一边讲起无关紧要的话。 「不好意思,接连两天传唤你们。我明白你们应该也有许多事要忙,没办法交给别人处理的意外状况却连连出现。」 「不,不要紧。但是……」 缇亚忒对「没办法交给别人」这段话有些挂怀。 「找你们过来不为别的,就是要交派比较特殊的任务。我要你们暂时脱离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的指挥,参加这次特别编组的队伍。」 「咦?……啊,好的,我明白了。」 缇亚忒点了头。 「短期内将要求你们只在那支队伍里行动。与其他队伍之间的接触,应该也会受到相当大的限制。」 「咦~」 「喂,可蓉……对不起,一等武官。」 缇亚忒早就料想过,既然只有可蓉与自己两个人被叫来这里,八成会接到如此性质的吩咐。所以,她并不觉得特别讶异。 这样吗。果然暂时要跟那家伙分开了。 遗憾或寂寞一类的想法,都没有特别冒出来,她认为。然而,好像也不是没有那一丝丝不是滋味的感觉。不,要承认那一点还是令人不甘 心,因此呢,就当成自己乐得清静或对方活该好了。嗯,就那么办。 「可是,不会有问题吗?我们是无徵种兼妖精兼相当兵喔。先不提那个笨……费奥多尔四等武官,我们到了其他指挥官底下能不能顺利发挥士兵的功能还是未知数……坦白讲,我不太有自信耶。」 被归为无徵种的种族普遍受社会排斥,尤以兽人为甚。整体来讲,这支第五师团的士兵都肯用善意包容她们──大概是因为当事者同样以社会边缘人居多吧──即使如此,她们依旧是不和之源。 毕竟黄金妖精是秘密兵器。原则上其存在受到隐蔽,在护翼军中也只有一小撮人晓得。由于生命不稳定才有资质催生出爆发性魔力,若满足条件还能让自己引发大爆炸。因此,要是身分在队友间曝光,大概会造成恐惧或排斥。想也知道。要跟不知何时会点燃的炸弹一起干活,八成没人愿意。 更不用说的是,她们本身属于相当兵。以士兵而言当然也受过训练,但能不能赢得正规士兵的信赖则是另一个问题。说不定她们光是待在队伍里,就难保不会扯后腿──种种因素都令人堪忧。 「那部分不成问题。负责指挥者指名要你们去。」 「咦?」缇亚忒顿时垂头。 「哦?」可蓉莫名高兴似的眨了一下眼睛。 「关于任务的内容──哎,我这就告诉你们。因为有违法兵器被可疑分子带进市内,所以要赶在遭人动用前回收,大致是这么回事。」 「喔。」 缇亚忒听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含糊应声。 稍作思考后,她想到有地方不对劲。 「那不归我们处理,而是宪兵科的差事吧?」 「他们当然也有采取行动。」一等武官点头表示:「基于其他嫌疑,宪兵科正在追缉那帮可疑分子。」 「那就没有我们出场的份了,对不对?」 「很遗憾,也不能那样。宪兵那些人无法对位居关键的兵器出手。」 「……我不太懂意思。」 说是携带违法兵器,当然就属于违法行为才对。由宪兵课取缔违法行为,会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他们要特地绕圈子,以其他的嫌疑展开追缉呢? 如此心想的缇亚忒歪头感到不解,而在她旁边…… 「秘密兵器。」 嗯──可蓉交抱双臂。 「真敏锐,正是如此。」 一等武官点头了。 「……咦?难道说,你从刚才那些话听出什么了吗?」 嗯──可蓉点头。 「违法兵器是比较含蓄的讲法。内容应该跟一般禁止持有或使用的『违法』有点不同……我这样讲对吗?」 缇亚忒瞥向一等武官的脸。被甲人的表情裹著鳞片难以辨别,但他并没有插话,大概就表示可蓉到目前所说的都对。 可蓉继续说道: 「我猜是更危险的东西。危险到不能承认在那里的某种东西。那样的话,宪兵不能插手的理由就可以得到解释……我们被叫来的理由,也就跟著明白了。」 「啊。」 ──这样啊,原来如此。 要追查存在本身非掩盖不可的东西,确实不适合宪兵科来办。他们是明著探案,而且纪律严谨入微。效率好,自然会有无法变通的另一面。并不应该介入无法留存于文件的案子。 碰到那种情况,应该要另外召集人数少又能灵活变通的士兵队伍来运用。懂了懂了,那就是自己等人被要求的工作吗? 听人讲过,就可以理解。 没听人讲过,就无法理解。 (我真是不灵光耶。) 缇亚忒勉强克制住想叹气的冲动。从以前就这样。她用功学了许多东西。还学了条理分明的思考方式。可是,往往都看不穿事情的本质。 好矬喔,缇亚忒心想。 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妖精兵……成为帅气的大人而一直努力过来,到最后却是这样。学姊令人崇拜的背影始终太远,感觉追也追不上。 何止如此,连理应年幼一点的可蓉、潘丽宝、菈琪旭都追上来赶过自己,距离好像还越拉越远。 一思考那些,就不小心想起了半个月前,费奥多尔当时那副耀武扬威的笑容。 (……哼。) 缇亚忒感到火大,因此就没有继续思考下去。 从走廊喀啦喀啦地传来了像是某种东西在转动的声响。声音接近,停在房门前。敲门以后,有阵无精打采的声音说:「我把客人带来了。」 缇亚忒也有听过那声音。她记得对方是叫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是个性格难以捉摸的鹰翼族【falcon】青年。 「让他们进来。」 一等武官点头,房门开启。 喀啦喀啦的声音来到房间之中。 「……咦?」 「……哦?」 缇亚忒与可蓉两个人一块瞪大眼睛。 「啊~好久不见。经过漫长旅途应该也累了,抱歉还把你叫来。」 一等武官把烟草捺在烟灰缸。并且颇为亲昵地开了口。 声音的真面目,是由纳克斯上等兵推著的一辆轮椅。 而一等武官搭话的对象,则是坐在轮椅上的一名女子。 好似乾草曝晒褪色后的淡金色头发。 外表年龄约为二十岁左右。 与褪色金发同样色泽的眼睛。瘦弱身躯彷佛一触即折,隐然散发出空幻的气质。 女子举起了细细的其中一只手,微微地左右摇晃。 「嗨,真的好久不见了呢,叔叔。已经两年没碰面了吧?」 她用开朗的笑容与嗓音如此说道。 「缇亚忒和可蓉似乎也都健健康康的,实在万幸。光是能再次看到你们的脸,一路搭著飞空艇摇摇晃晃地过来也值得了呢。」 「啊……啊啊……」 「啊?」 「艾瑟雅……学姊?」 「是的是的。我是你们的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哟?」 那名女子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地笑了。 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在目前存活的妖精兵当中,属于最年长的资深妖精兵。由于在过去的战斗中过度催发魔力而搞坏身体,到了五年前那场艾尔毕斯事变时,战斗这档事终于就令她无能为力了。 她有著匪夷所思的博学程度,专精使坏的伶俐头脑,还总爱藉故戏弄晚辈学妹。对缇亚忒来说,艾瑟雅就是如此令人困扰的学姊。 如今,她处于几乎已经退休的立场,过著有时念念书,有时陪伴妖精幼童的生活──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一……一等武官,这到底是怎么……」 「哎,我刚才说过吧。负责指挥者指名要找你们。那个人就是她。」 「指挥?」 缇亚忒鹦鹉学话似的问。 「指挥。」 对方便深深地点了头。 「好啦,因为如此,自我介绍之类的就免了。关于这次的问题,我全权委托她处理,虽然纯属暂时性措施,但她也被赋予了相当二等武官的权限。你们三个,以后 「所有的今天,都将通往明天」-bottle of elpis- 1. 特殊任务 视野狭窄。 不转头就不晓得周围的情况。 缇亚忒确实说过这是「感觉有意思」的面具,但实际戴了以后,又觉得这是不便到极点的玩意。或许也是因为她选了重视造型的款式所致,眼睛和鼻子的孔开得太小。不只看不清楚外面,每次呼吸还会闷住鼻头。实在难受。 「这个不能摘掉,对吧?」 在连接尼兹大灶街与贝尔霍克螺丝钩街的小巷里。缇亚忒嘀咕似的问了走在旁边的纳克斯。 「因为是易装用的嘛,你就忍耐吧。藏头遮脸地在外走动也不会醒目,对密探执行任务来说正好。」 嘟嘟哝哝的模糊声音传了回来,他似乎也有尝到他的苦头。 「能这么公然地享受节庆的机会可不多,抱著好好玩一番的心态才比较轻松啦。」 「你可以想得那么正面,感觉就已经满轻松自在了耶……」 缇亚忒不安分地晃晃身子,把外套的肩头调整好。这件外套也挺让人困扰。为了改变体格给人的印象,她故意挑了不合身的来穿,导致肩膀与下襬始终有不服贴的感觉如影随形。再加上料子厚的关系,穿起来非常重且热。 远方有钟琴报时,告知已是傍晚。 在奉谢祭期间,莱耶尔市内的街灯会换成淡紫色。据说那是象徵生死交界的颜色。实际上,有如将夕色黏贴上去的那幕光景,正散发著某种非属人世的气息。 简直有种走进童话插画中的错觉。 他们好几次与路上的行人错身而过。每个人都穿戴白色面具与朴素外套,别说长相,就连彼此的种族也无法分辨。 「──欸,缇亚忒小妹。」 纳克斯用没劲的声音搭话。 「什么事?」 缇亚忒仍将目光停在脚边,并且回答。 「看艾瑟雅小姐那样,大约几岁啊?」 「……她比我大四岁,所以我想是十九。」 「十九。十九是吗……」 纳克斯似乎面有难色地陷入沉思。 「会意外吗?还是说,你以为她年纪还要更大?」 「唔~哎,我想是那样吧。即使听了数字,确实也不太合印象。」 感觉上,那样的心情倒不是无法了解。缇亚忒本身也有点难接受,自己与艾瑟雅之间的人生经验只差四年份的事实。 「因为她是个挺豁达的人。我想无论说她几岁,那种不协调的感觉也还是抹灭不去。」 「不是那样啦。」纳克斯一边搔脸一边说:「你不觉得,那个人有种寡妇般的韵味吗?」 噗嗤。 缇亚忒不小心从面具底下大声笑了出来。 「寡……寡妇?」 「啊~我不该在跟她算一家人的你面前说这些的。抱歉。」 「呃,没有,我刚才不是因为那样才冒出反应。」 怎么办。颇令人信服耶。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在这几年不可思议地有了那样的威严,要说她遭遇过什么特殊的经历,感觉确实很贴切。贴贴切切。 缇亚忒花了一点时间让呼吸稳定。 「赛尔卓先生,你──」 「叫我纳克斯就好,我对可爱的女生特别优待。」 对方抢话似的告诉她。 「又来了。你对任何人都这么说吧?」 「以结果而言是啦。在这世上,不可爱的女生难求啊。」 是是是,这样喔。 或许在某方面可以算无懈可击的漂亮说词,然而对听者来说并没有多大意思,更无认真奉陪的道理。 ──一瞬间,缇亚忒还想起了某个对所有「女儿」散播博爱的父亲。不过,那终究只是一瞬间的事。 「赛尔卓先生,你晓得黄金妖精的事,对不对?」 「是……是啊。嗯,没有错。听人说过大概。」 莫名含糊的回答。 关于黄金妖精的存在及运用状况,即使在护翼军当中也只有部分人士得以了解。而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于参加这次作战之际,便成了知情的一分子。 连累到他,让缇亚忒觉得有点愧疚。毕竟这种愁闷的内情,能够不知道当然最好。 「既然如此,你应该晓得吧?我们整个种族都只有女性。别说守寡,基本上结婚与恋爱都跟我们没有缘分。」 「基本上啦,对吧。」 难以分辨是信服或附和,格外含糊的答覆。 「当例外可以被容许的时候,那就不算硬性规定。既然不是硬性规定,我想应该也不用那么介意。」 「听起来真是极端论调耶。」 缇亚忒半傻眼半佩服地回话。 「假如你想追艾瑟雅学姊,就要加油点才行喔。因为你非得面对相当棘手的回忆。」 「……刚才我说她是寡妇,莫非猜对了?」 「哎,谁晓得呢。」 缇亚忒朝对方耸了耸肩。 ? 窄长房间。 门属于往通路拉开的类型。 正面有一扇大窗户。百叶窗为金属制,但是生了薄薄的锈,而且感觉并不太牢靠。房间里有三张上了年纪的床、一个小小的床头柜,摆得有点挤。整体来说都显得陈旧的空间之中,只有床单与花瓶的花焕然一新。 地点在市内的饭店。 这是本次任务分发用来当据点之一的客房。房间绝对称不上高级,但这里并没有人会抱怨那些。 「我回来了~」 「噢,回来啦!」 缇亚忒走进房间,把捧著的纸袋递给可蓉以后,就摘下面具脱掉外套,倒到了床上。 「采购任务平安结束啦~」 「嗯,欢迎回来!」 「街上没有什么诡异的动静。哎,虽然城内在这个时期,一切都怪里怪气的。」 听纳克斯报告,缇亚忒也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没错。 「话说,这个房间在防谍的部分没问题吗?」 坐在床上的艾瑟雅朝纳克斯问道。 「我们师团在城内拥有的隐藏据点中,这里算可靠度高的喔。从楼上楼下或隔壁房间都接收不到房里的声音,走廊呈一直线,窗外也视野开阔。」 纳克斯耸肩回答。 缇亚忒则按著他那番话,试著检查地板、天花板还有门窗。原来如此,确实如他所说。用耳朵似乎难以从外头听见这个房间的对话。 「只要没有迷糊到待在窗边让人读唇语,就不用担心才对。」 啊,对喔,那部分也要当心才行。 缇亚忒暗自感到有些佩服,并拉上窗帘。 「纳克斯,感觉你懂得好多喔!像谍报部一样!」 可蓉一边确认床铺的弹簧有多硬,一边表示佩服。 「啊~谍报部嘛。」身为当事人的纳克斯看似有口难言。「唉,某方面来看是满像的啦,怎么说好呢,我只是晓得他们有哪些能耐……」 「这个人到处拣情报的技术可是相当有一套哟。上个月,他多方探听我们仓库时的身手,就让人开了眼界呢。」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用那么容易留下马脚的调查方式。」 「所以我才说开了眼界啊。只是时间挑得不巧,你在我们有所准备时自己送了上来。」 纳克斯气恼似的咂了咂嘴。 「意思是你们从最初就放了钓线,要等调查的人上钩?」 「就是那样喽。原本没有打算让人拿的饵被精准地咬走,我们也捏了一把冷汗就是了。」 「我会把你的话当成安慰。」 只有两个人在进行让人不太懂意思的对话。 纳克斯瞥向歪头不解的缇亚忒,然后微微叹息。 「总之,这儿就是那样的房间。开始谈事情吧。接下来,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啊~对喔。毕竟也不太能悠悠哉哉的喽。」 艾瑟雅说完便端正姿势,咳了一声清嗓。 缇亚忒也跟著将背脊挺直。 「有问题之后再让你们一起发问,我先说明状况。这座莱耶尔市,目前至少被人夹带了三头〈兽〉进来哟。」 …………………… 「什么?」 对方说了些什么,缇亚忒实在无法理解。 讲到〈兽〉,应该就是指〈十七兽〉。与之遭遇便会直通死灭,有悖于理的破坏化身。以往毁灭了那片大地,如今仍继续担任著大地的支配者。原则上它们不会涉足天空,因此这座悬浮大陆群才能存续至今。 那并非能轻易操控的存在。 至少,那并不是装进行李箱就可以带著走的轻松玩意。 「我看过记录哟,上个月,〈第十一兽〉被人放了出来对不对?而且,有艘特大号飞空艇与将近一半的港湾区块都被带走了。」 「啊……嗯。是的。」 缇亚忒点头。 「这表示,有人将〈第十一兽〉带进这座岛……说得更精确一点,是成功带到了护翼军的飞空艇里,对不对?」 的确,正如艾瑟雅所说,而且,原本那应该是怎么也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第十一兽〉会与触及的物体同化,并且毫无止尽地变大。想用手搬就是手遭殃,想装进锅子就是锅子遭殃,想用飞空艇载就是飞空艇遭殃,一下子就会被〈第十一兽〉吞没才对。 只要不施予冲击,侵蚀的速度便没有多快。利用那段空档或许是可以移动一小段距离……而那就是常识能设想的极限。 「还有,不可以忘记哟。在五年前,那座岛──」艾瑟雅指向比窗外更远的彼端,三十九号悬浮岛飘浮的方向说:「──就是被艾尔毕斯集商国带去的〈第十一兽〉吞没的。换句话说,从地表把〈兽〉带到那里的技术,在当时就已经确立了。」 「啊。」 没错。事情就是那样。 「那种技术的名称,通称为『小瓶』。在凿空的特制玻璃珠里,把〈第十一兽〉预先封进去的技俩。」 「玻……玻璃?咦,可是,那样子玻璃不就被侵蚀……啊……」 缇亚忒想通了。 她连连眨眼,并且把头偏向一边。 「……咦,不会吧。怎么可能。方法那么单纯吗?真的那样就可以了吗?」 「真的那样就可以哟。先不论想出方法的过程,艾尔毕斯那些敢于实际尝试的技术人员可厉害了。」 用「厉害」就足以形容吗? 那是不该想出的主意,不该思考的主意,不该尝试的主意。是从头到尾由禁忌组成的大满贯。 「玻璃怎么了吗?」 可蓉显得不明白,缇亚忒便动作卡卡地把头转向她那边。 「……玻璃是怎么做的,你晓得吗?」 「唔~」可蓉把手指凑在太阳穴,思考了一会儿。「把沙子熔化再凝固。」 虽然省略了许多细节,但是大致上没错。缇亚忒点头。 「那么,关于〈第十一兽〉无法侵蚀的东西呢?」 「呃~……石头与沙子……哦。」 可蓉睁圆眼睛。 「就是那么回事。」 缇亚忒点头。 「那只黑水晶妖怪,应该也无法跟只用沙子制作出来的玻璃同化。照理说是这样。所以,只要把它的小碎片封进玻璃里头,就可以安全地携带了。」 先那样处理,想用的时候一到,再把玻璃打破就行了。 话说回来,打破应该也需要一番工夫。比如要是砸在脚边,自己便无法逃掉。要解决那个问题……对了,用定时炸弹之类的装置就行了。正如上个月事发之际,身分不明的某人所做的那样。 「光是如此,能轻易让一座悬浮岛坠落的兵器就完成了。」 「噢噢噢~」 可蓉发出感叹之声。 「实际上,那家伙能吸收任何冲击,要怎么从它身上切出小碎块还是留待解决的根本性问题。不过艾尔毕斯的努力家,就设法克服那道墙给众人看了哟。」 艾瑟雅露出苦瓜脸,耸肩。 「而且,『小瓶』总共制作了九组。」 「还晓得总数啊。」 「根据扣押的资料来看啦。可信度还算高哟。」 九组。不知道该安心就只有那个数目,还是该害怕居然那么多。难以看待的数字。 「其中一组,五年前在三十九号岛打破了。另有一组上个月被用在这座岛。剩下有两组,已经由第一师团秘密回收完毕。」 「噢噢~」 「此外还有三组,其持有者与行踪都在掌握之中。」 艾瑟雅用轻抚半空似的柔缓动作指向窗外。 「不过,要回收并不容易。 首先,『小瓶』的存在本身无法公开。假如护翼军让外界得知天上还有那样的东西,等于承认艾尔毕斯事变尚未结束。此外,要是带著大队人马明目张胆地从正面涌上,那些人被逼急了或许就会打破『小瓶』。」 嗯──缇亚忒点头。 「因此,我们仅派能分享秘密的精锐少数行动。要找出敌方组织的可趁之机,把东西巧妙弄到手,只有这个办法了哟。」 「那个。」 缇亚忒微微举起一只手,请求发言的权利。 「这项任务,该不会非常危险困难而且重要吧?」 「所以我不就那样说了吗?」 艾瑟雅带著平静的脸色回答。 「啊,不过,倒是有一项让人宽慰的材料哟。」 什么材料──缇亚忒探出身子。 「原本用一组就能让悬浮岛坠落的最终武器,现在有三组聚集在这里。就算那些玻璃珠全打破了,也只需要牺牲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就够了。用一座岛就能了结难保不会害三座岛坠落的危机,那样对悬浮大陆群整体来说,不也挺划算吗?」 艾瑟雅甩了甩双手,还「呀哈哈哈哈」地笑。 「……欸,缇亚忒小妹。」 「什么事?」 「她这么说,就是在鞭策我们绝不许失败对不对?」 「请不要问我。」 缇亚忒一边用手指用力捂著太阳穴忍耐头痛,一边喃喃似的回答。 2. 打翻的玩具箱 缇亚忒与可蓉不在。 说是被派去执行任 务,就忽然出发到其他悬浮岛了。 虽然没有人告知任务的详细内容,反正八成是麻烦事。 不知道任务是否顺利,那家伙会不会又犯蠢发动玉石俱焚的特攻……要坦然地操心这些事,也会觉得是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他只好暗自咒骂:赶快办完任务滚回来啦。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天时间。 ? 那一天,妖精房间的门微微开著没关。 费奥多尔对此并没有特别抱持疑问,就握住门把,开了门。在门的另一端,当然是玩具与涂鸦散乱无序,一如往常地属于这房间的光景。 有小小的异样感。 理应看惯的那幕景象,总觉得就是缺了些重要的什么。他眯起眼睛,重新环顾四周。开著没有阖上的绘本,垮掉的积木。翻倒的球形族【ballman】玩偶。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东西不见,可是…… ……都没有人在。 缇亚忒与可蓉不在这里,有其缘故。她们要处理所谓的特别任务,从前些日子就离开了这栋兵舍。他并未被告知任务内容。尽管会担心她们有没有遇上危险,但应该不要紧。她们俩绝非外行人。一旦对上〈兽〉,在各方面都令人提心吊胆,然而那以外的状况倒不至于让她们出事才对……但愿如此。 菈琪旭与潘丽宝不在这里,大概是因为现在是合同训练时间的关系。她们在第五师团的立场相当于上等兵,有义务参加士兵的部分基础训练。所以她们不见人影这一点,也没有特别不自然之处。 问题在于,剩下的两个人。 苹果和棉花糖。 「──不会吧!」 费奥多尔发现正面的窗帘正迎风飘扬。他连忙赶到窗边。从三楼的高度俯望底下,什么也没有。试著环顾周围,找不到人。他暂且感到放心。 这样一来,可疑的就是门。 他回头,确认房间入口。大小差不多可以抱在怀里的木箱就躺在门边。原本应该摆在房间角落装衣物的那东西会出现于此,光用房间凌乱是不足以说明的。 可以想见的是,没错。个头不够高的幼童,为了垫脚转动门把,就将箱子移到了这个位置……诸如此类的可能性。 「那两个小鬼头!」 费奥多尔关起窗户,上好锁,然后冲出房间。 他小看了孩子的好奇心与行动力。只留苹果和棉花糖在房间里,根本没办法保证她们会乖乖看家。 还有,这里是军方设施。说来也合情合理,军方设施并非适合小孩游玩的场所。先不谈受到严密保管的军械一类,徘徊走动的气粗士兵就多到可以论斤卖了。假如有无徵种幼儿混进里头,谁晓得会怎样。 她们俩会去的地方是哪里? 费奥多尔在走廊上边跑边想。比方说屋顶上就值得怀疑。据说妖精不会畏惧死亡的危险,况且年幼孩童本来就是具备那种倾向的生物。两项前提相辅相乘。恐怕苹果与棉花糖天不怕地不怕的程度,大概连费奥多尔都无法料到。 负面的想像浮现脑海。他摇头将那些甩开。 停下脚步。中庭的对面格外吵闹。 在那个方向,有训练格斗用的体锻场。 「唔喔喔喔喔喔喔。」 「哇哈啊啊啊啊。」 「……………………唉。」 头痛般的目眩感袭向费奥多尔。他用手拄了墙壁,忍著没有当场倒下去。 现在似乎刚好是休息时间。种族各异的二十几个士兵,正散开在墙角休息身体。 可以看见波翠克上等兵在体锻场一角的地板站著。 他是个壮如山的狼徵族【lycanthropos】,原本光待在那里,就拥有引人注目的存在感。不过,费奥多尔目前看向他那边的理由并非如此。 波翠克的脖子一带,有苹果黏在上面。 同样地,在肩膀一带则有棉花糖趴在上面。 他晃呀晃地徐徐摆动著身体。被甩来甩去的两个人都乐得呀呀笑。 「噢,四等武官。我刚才正打算请人通知你。」 波翠克注意到这边,便抬起脸庞。费奥多尔顿时回神。 「不好意思,波翠克先生!」 费奥多尔把差点滑掉的眼镜扶正,然后连忙赶去。 「喂,苹果、棉花糖!你们俩都给我下来!」 讲也讲不听。两个人都只有把脖子以上的部分转过来,还噘嘴说「不要」。 「你们两个喔!」 「哈哈哈,我倒不在意。」 身为当事人,派翠克严肃的脸孔放松,开心似的笑了笑。 「她们好像对我这身毛的触感特别中意。既然如此,我反而要庆幸。毕竟毛皮被称赞对我族来说就是荣耀。」 出于体贴的谎言──看起来不像。 「……是那样吗?」 「哎呀,原来你不晓得啊。狼徵族讲究保养毛皮这件事,我以为还算有名就是了。」 呃,那一点确实是有所耳闻啦。不过那是指外表光泽,费奥多尔一直以为毛皮被摸反而会让他们反感。 「她们是无徵种的孩子耶,不要紧吗?」 「这没什么,疼爱幼子应当是不分种族的真理。四等武官,你被我族的幼儿亲近也不会觉得感冒吧?」 狼徵族的小孩。 一瞬间,费奥多尔的脑海被想像支配。奶毛般柔软的毛皮。宝石般的圆眼睛。猛摇著尾巴朝自己的脸仰望而来。然后,摸一摸下巴底下就会舒服似的眯眼睛。不坏。嗯,感觉肯定不坏。 「那跟这是两回事吧。」 所幸,费奥多尔擅于掩饰动摇。他面色不改地回答。 他环顾体锻场,有几道原本朝著他们这边的目光明显转开。 「感觉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呢。」 「唔嗯。有发通告下来。说是基地里有接受保护的无徵种幼童。」 关于通告一事,费奥多尔当然也听说过。 然而那码归那码,军方设施依旧不是让小孩玩乐的场所。无论从感性面或者单纯觉得碍事的角度来讲,并不难想像现场众多战士应该不乐见苹果她们的存在。 「哎,过错明显在我们这边,我还是乖乖把小孩带──好痛!」 苹果的手正用力扯著费奥多尔的头发。 「喂,住住住手,要断了要断了连头皮都要掀起来了!」 「唔~」 苹果看似有什么不服气。 「费多~尔,头发,都没有光泽。」 「你在讲什么啦!」 「派~翠克,头发,好有光泽。」 哈哈哈──派翠克朗声大笑。是喔,毛皮被称赞有光泽就那么开心吗?要不然现在立刻来活剥你的皮好吗? 两人走在廊上。 苹果和棉花糖大概是玩累满足了,都熟熟沉睡著。 「──以前,我隶属于第三师团。」 派翠克一手抱著棉花糖,谈到了那样的话题。 「如你所知,那支师团的基本任务是在七号悬浮岛──监视与吓阻帝国。为避免奇怪的事端发生,而威吓同为天上的居民。」 费奥多尔不明白对 方忽然聊起那些的用意。 总之他帮背著的苹果稍微调了姿势,并且言之无物地补上打圆场的话:「那是重要职务嘛。」 「不过,每年会有一两次,接到与帝国无关的任务。」 「哦。」 「内容是保管附近悬浮岛运来的『货物』,直到准备好运往其他悬浮岛为止。货物每次都装在钢铁制的笼子,里头装了什么,只有部分军阶的人可以得知。」 「哦。」 「可是,唯独有一次,我得到了见识里头装什么的机会。」 「哦。」 「里头装了无徵种的孩子。」 「……喔……」没劲的附和声中途停顿。「咦,你是说……咦?」 「由于太缺乏生气,起初我还怀疑那是尸体,不过似乎并非那么回事。拿到食物就会用手送进嘴里,搭话也会做出些许反应。有没有把我们这些人看进去就不晓得了。」 「那……」 「当时的长官称她们为『黄金之子』。还交代她们的存在不许外扬。」 不许外扬。那是当然的吧。 虽然黄金之子也算挺草率的称呼,但派翠克所提到的「货物」,肯定就是黄金妖精才对。 就费奥多尔所知,即使在护翼军之中,也只有一小撮人晓得黄金妖精的事。能催发不符常识的魔力却无法稳定输出,一旦失控就会引发大爆炸。提到其爆炸的规模有多惊人,更是连令人畏惧的〈第六兽〉都能烧个精光。 铁笼大概是为防万一,怕意外引爆才准备的吧。无论怎么想,似乎都只能求个心安,但如果要说那些人求的正是心安,费奥多尔也无话可回。面对不明其奥的危险,人们就不得不防备。 「──明明不许外扬,对我透露这些行吗?」 「不好啊。」 派翠克淡然地说出不得了的话。 「所以,麻烦你对这些事情守密。可以吧?」 什么话嘛。 单方面地先把事情讲完,最后才提出那种要求吗? 「这种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啦。要是传出去,不只你会遭殃,连我都会成为惩罚的对象。」 哈哈哈──派翠克乐天地笑了笑。 「……我明白所谓的任务举足轻重。当中不能有善恶之分。何况我不过是一介士兵,绝不能判断孰是孰非。所以在当时执行任务之际,我没有为那个『黄金之子』做任何事。我照著命令把笼子扛到了艇内。对于那件事,我不该有后悔或内疚的想法……不过。」 说著,他轻轻地搔起留有伤痕的那一边脸颊。被棉花糖黏著还要挪动手臂,似乎挺不方便。 「这只是件往事。与目前在这里的这些女孩没有任何关联。只是我这个老兵毫无脉络地聊到了自己想起的回忆而已。」 「是啊。」 应该当成那样才对。费奥多尔坦然点了头。 派翠克上等兵对苹果与棉花糖的来历毫不知情。他非得保持不知情,而且,恐怕保持不知情才比较好。 即使他为这两人做了些什么,也绝不是在向过去无法给予任何帮助的神秘孩童赎罪。背负该偿还的罪过这件事,对一介士兵而言是不被容许的。 他们停下脚步。抵达妖精房间前了。 「好啦,你们两个,差不多该下来喽。」 费奥多尔轻轻地摇了摇孩子的背。 唔唔──他听见了状似不满的鼾声。 ? 「菈琪旭小姐的状况还是不好吗?」 当费奥多尔正在消化上午的训练项目时,他一边跑在砂砾路上,一边问了潘丽宝。 「因为她发烧了,所以我刚才把她塞去医务室。」 「又发烧?……难道说,她其实生了重病?不会吧?」 「照医生判断,好像并没有那回事。诊断结果说是单纯的魔力催发过度。时间过去就会好。」 「催发魔力……她吗?」 就费奥多尔所知,这半个月以来,菈琪旭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地用魔力做过什么。 「我也是那么想的,不过,菈琪旭毕竟是瑟尼欧里斯的适用者。」 瑟尼欧里斯。 即使在她们这些黄金妖精挥舞的遗迹兵器【dagr weapon】之中,据说仍属最强的一把剑。 缇亚忒崇拜的「迷人帅气的珂朵莉学姊」以前挥舞过,现在则由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继承的最终兵器。 「透过那把剑发挥出来的魔力,名符其实地超乎常轨。因此身体就算在不晓得的时候累积负担,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这话真令人讨厌。」 「是啊。」 对话中断。 只剩沙沙沙的静静脚步声扎在耳里。 「不知道缇亚忒她们干得好不好。」 「嗯……」 潘丽宝思考了一会儿又说: 「没啦,不用担心。别看外表那样,基本上她们俩都很优秀。在一般任务中没那么容易出差错才对。」 费奥多尔的立场好歹是她们的上司,对优秀这一点心里有数。同时,他也十分了解非得在开头先声明「基本上」的现实。 她们俩都直率而认真,平日训练的成果也确实掌握于身,还拥有名为魔力的王牌。然而缺乏实战经验的印象仍抹灭不去,在紧要关头的应对能力让人留有不安。 而且,最重要的是。 无畏死亡──黄金妖精如此声称的特质,难免让费奥多尔脑里卡著一层疑虑:她们会不会在不必要的场面舍命?如果人留在眼前,他至少还可以搧耳光予以阻止,但去了远方的天空底下也就无法如愿。 「你担心吗?」 「要是她们闯祸,还影响到我的评价,那就讨厌喽。」 费奥多尔立刻答覆。 唔嗯──潘丽宝深感兴趣似的哼声。 「原来如此,堕鬼族擅长说谎似乎是真的。」 她心服地说了那种话。 为什么会被解释成那样呢?费奥多尔不太释怀。 费奥多尔陪起苹果与棉花糖。 因为她们挥著玩具剑攻过来,他也一样拿了剑迎击。双方乒乒乓乓地互砍。时机恰当就让武器弹飞,再挨她们的剑。我~中~剑~了。费奥多尔惨叫倒地。苹果她们呀呀大笑。 「……………………要比剑,明明是我技术比较好。」 潘丽宝抱腿坐在房间角落这一点,就当作没看到了。 「呼……今天也够累的……」 费奥多尔蹒跚地回到自己房间,连衣服也没换就倒上床。 心和身体两边都累了。不想再站起来。希望可以直接闭眼,沉浸在烂泥般的睡眠中。 「还真憔悴呢。你对照顾小孩不是很在行吗?」 他觉得自己遭到揶揄──或许对方并没有那个意思就是了──心里气闷,就用了比较重的语气答话。 「要照顾小孩,我确实有经验。但照料猛兽我就没经验了。」 「那种年纪的小孩,应该都跟猛兽差不多吧。」 「唔。」 被那么一说,他也难以回嘴。 毕竟费奥多尔陪过的小孩,是仅仅比他小三岁的婚约对象。初次见面在七年前,也就是费奥多尔十岁时的事,当时那孩子七岁。尽管同样是小孩,要跟苹果与棉花糖比,肯定长得大一些。 那是个难应付的女孩。尽管家庭背景导致她有些自卑──或者应该说是谦虚过度,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对敞开心房的人就会毫不顾忌地耍任性。以往一一奉陪那些任性的日子,曾让他煞费苦心,?而且……哎,当然也有愉快之处啦。? 「那一点先撇开不提。」 费奥多尔在枕头上转头,将目光直直朝著讲话的对象。 「潘丽宝,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我跟在你后面进来的啊。」 「我问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也是──潘丽宝坏心地回话以后,就擅自在窗边的椅子坐下。 「我是想说,偶尔跟你单独聊聊天。能开开心心地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满有朋友的调调,应该不错吧?」 「谁跟谁是朋友?」 「哎呀,这话真无情。原本可是你起头的喔。」 「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没有印象说过那种话,他心想。 不对,这可难讲了。他没有信心。或许是有那回事。 「什么嘛,我才在想你怎么从那晚以后就什么也没提,原来你忘了啊。」 ……那一晚。她指的是什么? 头盖骨里有东西感到刺痛。 「之前你说过要让悬浮大陆群坠落,对吧?」 费奥多尔就像弹起来一样地从床上起身。 他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一晚的事情。名符其实地有如遭妖精迷惑的模糊记忆,断断续续从脑子里复苏。 当时,费奥多尔得了感冒,意识朦胧。在现实与梦变得界线模糊的时间中,他确实与这个少女如此交谈过。 「你……」 「如果你想问我掌握了多少,就跟之前回答的一样。顶多只知道你正在打探护翼军内部的情资。还有,我听你招认过想要黄金妖精当王牌。」 我那一天在多嘴什么啊! 费奥多尔想斥责自己,却没有手段能让声音传到过去。 「你……」 「如果你想问我有什么企图,这也跟之前回答过的一样。我只是希望可以多了解你一点。该把你当成危险人物或亲爱的友人对待,或者两者皆是呢?目前这种悬而未解的状态倒也不坏就是了。」 「…………」 费奥多尔只是将嘴开开阖阖。说不出话来。 潘丽宝所说的意思,他不太懂。 即使以言语来说能理解,也摸不出她的想法。 既没有沟通已经成立的感觉,也没有使其成立的自信。 「唔嗯。」 经过短暂的沉默,潘丽宝微微哼声。 「只顾彼此凝望的时间也不错,但好像与名为朋友的关系并不搭调。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好呢……」 几秒钟的沉默思考。表情灵光一现。 「对了。抱歉在你累的时候说这些,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潘丽宝从椅子上起身,然后走向门口。 「叫我陪你,是要做什么?」 「这时间要睡还嫌早。让我们再活动一下身子吧。」 两人从呼呼大睡的苹果她们旁边借了两把玩具剑。 接著便轻声慢步地,来到兵舍后头,比较宽敞一点的场所。 「来比一场。先用自己的剑触及对方者胜。」 「……欸,你忽然说些什么啊?」 费奥多尔朝周围看了一圈后说道。虽然目前没有别人的身影,但无法保证之后依然没有人会来。 「私斗是被禁止的,而且这种时间也申请不到模拟战斗的许可。」 「没那么夸张。我们俩只是和乐地想用玩具嬉戏。要是特地申请,反而会被笑喔。」 潘丽宝说著,就扔来一把剑。费奥多尔把那接到手里。 「我们彼此呢,都有许多事情想问。然而头痛的是,总不能一下子就把心里话喋喋说出口……既然如此,用这种方式也不坏吧。」 潘丽宝换了姿势。 从头顶到脚尖的一直线,与重心准确叠合。以有如缓缓生波的动作,将剑握在双手之中。或许是因为玩具比真剑轻太多的关系,感觉略显生硬,但那明显是认真修练过剑术之人的架势。 「假如你赢了,就要回答我想知道的事情。相对地,假如我赢了,就会回答你想问的事情。这样的条件如何?」 「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一边用指头轻按手边的剑刃──用较硬的棉花制成──一边在脑海检讨刚才的条件。 「比起只能相互对峙是正面一些。不过那样的条件,对原本就擅长使剑的你会不会太有利了?假如你赢,就要回答我的问题……」 忽然间,他感到不对劲。 「咦?你赢的话由你回答,我赢的话由我回答?」 「是啊。」 「反了吧?那样赢的人会吃亏耶。」 「如果你那么认为,乖乖输给我就行了。事情很简单。」 「欸,那不就没办法较量──」 「我说过吧?」 潘丽宝好似要打断费奥多尔的抗议,咧嘴一笑。她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一向是那副表情。 「我们单纯是在嬉闹。太过计较细节,也只会弄得没意思喔。」 「……什么道理嘛。」 费奥多尔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举剑。 对于正统剑术,他也多少有心得。尽管称不上拿手,还是可以用于掩饰自己原本的使剑风格。首先就用那一套探探状况。他决定一面留意让自己不赢也不输,一面试探她挑起这场意味不明的较量……或嬉戏……当中真正的用意。 「我懂啦。你要那样玩,我奉陪。」 「就知道你会那么说。」 没有宣布开始的信号。 不需要。 潘丽宝用滑步似的步法欺近,并且直直地将不知不觉中举起的剑挥下。是即使将动作直接撷取到教本似乎也无妨,典范至极的正统剑术。 因此,要应付也很容易。 像教本所载的一样,用典范的方式接招即可。 劈啪,不来劲的声响传出,剑与剑互击弹开。 「唔嗯。」 费奥多尔无视于潘丽宝看似有所领会的点头动作,反手挥剑砍去。这同样像是教本中会有的动作,高雅而正统的还击招式。少女以柄为轴将剑回转半圈,用剑脊挡下了费奥多尔的挥砍。 「你满有一手嘛。」 「哈。」 费奥多尔不由得嗤之以鼻。看来,潘丽宝对说谎或客套一类并不擅长。称赞般的话语徒具表面。双方仍交会著的剑,在在道出了她「觉得不过瘾」的心情。 既然如此,稍微进一步吧。 好似使坏的某种情愫从费奥多尔心里涌现。他任凭那股冲动──将握著剑柄的手与指头,挪了一丁点位置。 「唔……?」 潘丽宝 的表情混有迟疑。 戒心反射性地让重心退后。由于身体移了大约半步,潘丽宝的重心必然有些失稳。 费奥多尔在交锋的剑上使劲。 他绝非高大,体重也不过尔尔。然而潘丽宝是比他更娇小的少女,体重自然不用多说。而她似乎并没有催发魔力,腕力几乎平分秋色。这样一来,在单纯互搏较劲的情况下当然是费奥多尔比较有利。 绝对称不上坚固的玩具剑发出吱嘎声响而折弯。 「原来如此。」 潘丽宝低声咕哝,然后主动放松力气将架势解除。受到牵引,费尔多尔的身子栽向前。潘丽宝的剑描绘出与其称作「挥」不如说是「划」的轨道,朝他的胸膛疾奔而去。 来这套吗? 费奥多尔没空插科打诨。用单手接剑有危险──他如此判断。于是,他握住自己的剑身,迎面将攻势完全接下。 「哦。」 手中这把若是真剑,握了剑身,指头当然会断。假如这场战斗是设想成实际动干戈的模拟战,用这种战术即使立刻被判输也怨不得人。 不过,现在自己是拿著玩具剑在嬉戏。 而且,玩具剑没有剑刃。所以不管要怎么握,都没有道理被人闲话。 顺带一提,这场较量的胜利条件是「以自己的剑触及对手才算赢」。既然如此,无论用什么方式摸自己的剑,都不会导致落败才对。 「呼。」 随著呼气,费奥多尔将身子压低。他轻挥抽回的剑,牵制潘丽宝的攻势。同时,他把一边手臂收到自己背后,掩饰指头的动作。 「喔。」 潘丽宝看似颇感兴趣地用目光追寻藏起来的那只手臂。费奥多尔趁隙出剑,却在惊险之际被闪开,仅仅轻拂过少女的浏海。 好险好险──潘丽宝的眼神看似开心地闪烁著。 棘手,费奥多尔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虽然他从开始前就心知肚明,但潘丽宝的反射神经与身法,都位于与自己没得比的极高境界。而且,费奥多尔故弄玄虚的战法,简直与这种敌手丝毫不对头……他再怎么施展假动作,要是全都看穿躲过,也毫无意义可言。 双方不分先后地将距离拉开。 将已经紊乱的呼吸,慢慢调整回来。 「你要投降吗?」 大概是汗水让发丝黏在肌肤上的关系,潘丽宝一边胡乱拨著自己的浏海,一边问道。 「开玩笑。你才快要撑不住了吧?」 「你那才叫低级玩笑。」 哈哈哈──颇有作戏味道的笑法。 「使出全力与逼人使出全力,都是相当痛快的事。这么有意义的一段时光,我可不希望被你用那种无聊的方式结束。」 「你就爱消遣作乐。」 心情倒不是无法理解,却也令人不太想奉陪。 费奥多尔屈膝以后,便稍微放低姿势。他将左手握著的剑身藏在背后,右手则张开五指向前伸。 「……挺独创的耶,你这叫什么架势?」 「天晓得。我想肯定是在地处边境的悬浮岛深山里,由传奇剑豪独门传授的秘剑中之秘剑,反正就那一类的吧。」 费奥多尔试著随口胡诌。 「呵呵,那我可以期待喽。」 哎,这是胡诌的啦。 「那么,我不用相应的秘剑挑战你就有失礼数了。」 拜托,你想清楚点。 潘丽宝丝毫不管费奥多尔内心疑念横生,便用双手重新握起剑柄。剑锋朝向正对面,然后改为大上段持剑的架势。 ……那算什么招式? 费奥多尔的疑虑多了一层。 潘丽宝的那种架势,看起来实在破绽百出。 由于她举剑太过缺乏防备,要是躯干遭到瞄准就守无可守。因为重心也跟著剑一起抬高的关系,针对双腿出招应该就能轻易让她失去平衡。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大外行的架势。 「你站得有点摇摇晃晃耶。那真的是秘剑?」 「呵呵呵,可不能小看这招喔。这确实是一旦使出,就必能拿下对手的秘剑中之秘剑。」 费奥多尔将眼睛眯细。 说来奇怪,潘丽宝刚才那些话,感觉不出扯谎时特有的含糊气息。这就表示,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回事的那种架势,其实暗藏著如她所说的威胁性。 「那就恐怖了。」 费奥多尔嘀咕以后,又把姿势稍微放低。 虽说是底细不明的剑技,从那种架势来判断,会从上段发招这一点肯定不会错才对。况且武器毕竟是玩具,速度与威力理应都发挥不了多少。只要事先了解那些,见招拆招想必就不难。 「喝呀啊啊啊!」 有些傻里傻气的吆喝声。潘丽宝纵身跃起。 那套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像高手。 重心乱成一团,全身都是破绽,速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表示费奥多尔要闪躲,或在错身之际顺势给予一击都很容易。 搞什么名堂啊? 提防六成,扫兴四成。费奥多尔在这种心境下,望著出招来袭者的身影,于是他发现了某件事。 潘丽宝的重心偏掉了。身体随著挥剑的手臂在摆动。因为她从那种状况起跳,体势才会完全失去协调。 万一自己躲开这波突击,她绝对会摔跤。力道或许会猛得在地上打好几个滚。而且在费奥多尔背后,还有长著细枝的矮树丛生,要是撞进里头……就算不至于受重伤,或许也会让全身上下到处是擦伤与割伤。 「搞什么鬼啊!」 没有选择了。 身体几乎是反射性地有了动作。 费奥多尔拋开自己的剑,将双臂伸出。他用身体钻进少女的剑围中,像是要把人直接抱到怀里一样地接住了对方整个身子。 没有完全接好。 堕鬼族对苦力活并不拿手,臂力支撑不了少女连冲带跳的体重。费奥多尔摔倒,背脊重重地撞在地面。 「分出胜负喽。」 砰。费奥多尔听见自己额头被敲的微微声响。 骑在他肚子上的少女,耀武扬威似的从鼻子发出了「嗯哼」的声音。 「还有那样的啊……?」 「我想只有对好心无比的人才管用吧,目前我用过两次,两次都有收拾掉对手喔。」 「什么嘛。表示在我之前只有一个人中招不是吗?」 「那还用说,想跟好心无比的人交手,机会可不多。」 费奥多尔无法接受。他倒在地上闹脾气。 「头一次用这招时,我也不是刻意的啊?我从沼泽旁边冲上去挥剑,对方那个男的就主动当我的肉垫了。后来我才晓得,他其实是个不得了的高手,年幼的我根本没道理砍中他喔?」 喔~是是是,这样啊。 对于被人用卑鄙手段偷袭这件事,费奥多尔并不打算责怪。 不对,倒不如说,那原本应该是他们这些堕鬼族的本领。尔虞我诈理应是自己的擅长项目,完全著了对方的道让他不甘心。而且脸上无光。 「还有,这场较量实在愉快。」 潘丽宝心情大好地说完,就躺到费奥多尔旁边。 「……衣服会脏掉喔。」 「没什么,我都是这样子。」 她随口一说,然后高高地举起单手。好似要抓住星星一样。 「一场较量胜过千言万语。费奥多尔,我对你多少有所理解了喔。」 「你在讲什么?」 「起手的第一招,你展现了中规中矩的正统派剑术。不表露自身习性,求的是观察对手态度,更进一步地说则是为了看透其目的与性质。」 「…………」 「不过说来说去,你大概还是嫌麻烦。对状况掌握到一定程度以后,你就改变动向现出自己的本色。这便是所谓的空来实往吧。」 「………………」 「乍看下似乎是典型的偏门剑法,仔细观察却又不是那么回事。『虚』的假动作穿插得巧妙,『实』的动作倒是合乎典范且老老实实。大概是因为对膂力不足有自觉的关系,定胜负的一击总是采取正攻法。只是在抵达那一步之前的步骤别扭,最后所选择的手段仍十分老实。此外,或许是一面保留观望的余力一面进逼所致,步伐有些不够果决。与其称其为慎重,实际上恐怕是──」 「我懂啦!我知道你看穿了不少事,所以别再讲了!」 费奥多尔发出悲鸣。 就连逞强的余裕也没有,一切正如潘丽宝所言。费奥多尔本身有自觉的部分是如此,除此之外的部分恐怕也是。 「哎,决斗果然不错。比起讲一百句话,更能深刻理解彼此的事情。」 「希望你也能想想单方面被理解的立场啦……」 他无力地咕哝。 「总之就这样喽。输家在战斗中已经暴露了不少讯息。因此,身为赢家的我回答口头问题应该也算公平。你想问什么?」 这么说来,他们就是那样子谈成了如此的一场较量。 有不能说出口的事,也有想问的事。所以这对费奥多尔来说,应该属于乐见其成的发展就是了。 「……总觉得不能服气耶……」 「那你多练练再来挑战就行啦。我没办法等你太久,所以要尽早。」 「我无法接受耶……」 费奥多尔仰望著天空,并且嘀咕。 「……你们几个,是护翼军的秘密兵器。」 「是啊,没错。」 「魔力为相反于生命力的概念,而你们可以本著缺乏生命力的理由,催发出超乎其他种族常轨的猛烈力量。还可以掷出所有生命力,引爆更加离谱的威力。」 「正是如此。」 「那么,接下来就是疑问了。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对护翼军效力到那种地步?你还是有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想法吧?」 「唔嗯,了不起。问到这种不好回答的事情。」 蠢动著躺到旁边的气息,让费奥多尔挪了身体。 「五年前,记得是到珂朵莉学姊她们那一代为止,基本上要是不那样做……悬浮大陆群就会灭亡。〈第六兽〉放著不管会增加数量并乘风飞翔。而除了我们以外的兵器,对〈第六兽〉都无法发挥效果。所以,抵达天上的〈第六兽〉,非得由我们迅速讨灭才行。」 「……还不是因为……」 黄金妖精以外的兵器对〈第六兽〉不管用,根本就是因为研发及持有与〈兽〉对抗的兵器,都被护翼军独占的缘故。他们一直用保护的名义遮著众人眼睛。藉由让人们远离战场,剥夺了人们战斗的能力。 那么做是错的──这便是以往艾尔毕斯集商国的结论。同时,也是身为费奥多尔姊夫的艾尔毕斯国防军军团长的主张。 「……怎么了吗?」 「呃,没事。」 艾尔毕斯还有姊夫,都用错了手段。 所以,他们才蒙上恶劣程度近乎想像极限的污名,从而灭亡。 但费奥多尔并不认为那个国家的结论还有姊夫的主张有错。人们被保护过头,娇纵过头了。其结果就是失去了被保护的价值。到此为止的思路,他现在仍觉得正确无误。 而过度保护的主犯,就是此刻在他眼前的少女,还有她那些同胞。 如此一想,心情难免变得有点复杂。 「你说到五年前为止是那样,意思是后来事情就不同了吗?」 「是那样没错。〈第六兽〉不再抵达天空以后,我们身为兵器,曾一度丧失存在的理由。护翼军里有几位大人物,也开始主张要趁机将这种麻烦的东西脱手。倒不如说,那些人明显属于多数派就是了。」 「既然如此──」 「假如脱离护翼军,我们原本会被卖给艾尔毕斯的商人。」 「──咦?」 他初次耳闻。 「你晓得吧?我们原本就是危险物。以往是因为有用途,才被维持至今。就算用途没有了,也不可能就此解放。将所有妖精的头统统砍了,就是维护悬浮大陆群的上上之策。 然而,那时候有个商人捧著为数可观的成叠钞票来到。他说不需要的话就把妖精让给他们。于是呢,护翼的将官答应了他的提议。」 「那个商人是……」 「名字我不晓得。对方似乎想买下我们装进炉里烧,好当成大型兵器的动力来源。以可燃性垃圾的利用方式来说实在合理。」 潘丽宝哈哈哈地笑出声音。 「就在那一刻,艾尔毕斯事变发生了。」 「──啊。」 原来是这样吗。 费奥多尔当然晓得那桩事件。而且,还比外界的人更清楚一些。 艾尔毕斯集商国是商业国家,商人无论如何都会具备强大发言权。而且,有几个具备那种发言权的商人,把姊夫订立的「让悬浮大陆群所有人想起〈兽〉之威胁」的计画弄拧了。酿出原本不需要造成的灾情损害。他们威胁了大都市与所有居民,打算以胁迫的形式贯彻己见。 「我不清楚艾尔毕斯当时所准备的兵器究竟是什么,但面对袭击科里拿第尔契市的灾厄并不管用。」 没错。 据说由商人们准备的那种兵器,费奥多尔也不知其底细。他只听说过那东西固然强大,却遇上了意料之外的〈兽〉而遭到破坏。 「驱散那东西的,是我们妖精的几位学姊……还有当时早就成为妖精兵的缇亚忒与刚上任的菈琪旭。」 「……你说的是五年前的事吧?」 「那是缇亚忒十岁,菈琪旭九岁时的事。她们俩比较早熟。」 费奥多尔哑口无言。 「藉此,为了以防万一,能对抗〈兽〉之威胁的我们,便再次取回了身为最终兵器的地位。而且自此以后,只要我们仍保有那样的地位,就可以继续在护翼军保有栖身之所……事情就是这样喽。」 「你说的那些。」费奥多尔口乾了。「并没有回答到问题。我在问的是:为什么你们要一直为护翼军效力?而不是问你们如何获得栖身之所。」 「嗯?啊,是那样吗。抱歉,话题偏掉了。」 潘丽宝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补述。 「妖精是年幼孩童的魂魄。拟造而出的肉体,终究也还是幼童模样。当肉体长大而开始丧失稚气以后,顿时就会变得不稳定。以先前缇亚忒她们那件事来讲,肉体寿命在十岁那年早就已经耗尽了。 不过,护翼军拥有将这种衰变延后的技术。妖精在施术之后就可以多活一点,多接近大人一点。而且,只有在位于小孩与大人分界点的短暂时间,才能以成体妖精兵的身分站上战场。所以喽。」 「那么……」他的声音发不太出来。「那是属于非得定期接受护理的疗程吗?」 「不,一次就够了。姑且也有学姊经历过两次,但原本是不用的。」 「既然这样,已经成为成体妖精的你们,应该就可以独立活下去了吧。逃掉就行了,你们应该可以自食其力,偷偷在其他地方过活才对。你们可以那样做啊。」 「……哈哈。」 费奥多尔的手碰到了某种温暖的物体。 「你也会讲别脚的谎话呢。」 「啥?」 「你自己就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不是吗?我会怎么回答,又会用什么理由来驳斥你的意见,你早就心里有数了吧?」 潘丽宝的手指,将费奥多尔的手指轻轻握起。 「我们几个,全都喜欢家人。像学姊们以往所做的那样,我们也想为学妹们提供,并且保护她们的栖身之所。为此就必须一直置身于护翼军,展现身为兵器的自己。因为有必要,我们才那样做。」 握著的指头,蕴含有力气。 「就只是如此罢了。」 ──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应该没那么多才是。 那是姊夫的话。 姊夫说了那些话,找到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以后,就真的为其舍弃了性命。 ──缇亚忒现在还是想变得像学姊一样。 那是对缇亚忒的评语。 她拚了命,追逐著憧憬之人的背影。她真的想舍弃性命。 希望变得像学姊一样。换句话说,那表示她同样想为学妹们拓展出道路吗?为了在六十八号岛的众多妹妹。为了比自己一个人的命更加重要,而且生命短暂的那些家人? 费奥多尔把她的觉悟评成戏剧性自杀。她究竟是用何种心境把那些指谪听进去的? 「我……」 「好啦,我似乎透露太多了。」 暖意从指头离去。潘丽宝站起身子。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什么都还没说。无论是身分,或者目的。」 「没办法吧。刚才那场较量是我赢了。多话是赢家的特权,沉默则是输家的义务喔。你应该晓得,中剑的一方还喋喋不休是很奇怪的吧?」 不,你那套论调才奇怪啦。 「不用你担心,我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或许是危险人物,却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话说完,潘丽宝便准备离去。 费奥多尔朝著她的背影搭话。 「悬浮大陆群太过广大了。」 潘丽宝停下脚步。 「数量过百的悬浮岛,实在太多。就是因为有这么多岛,居民的意志才会变成一盘散沙。忘记自己受保护的那些人,就连为此付出了多少的牺牲也不晓得,还悠悠哉哉地活在世上。」 说到这里,费奥多尔换了一口气。 「所以,我想将悬浮岛削减。」 「我应该讲过,说话是赢家专属的特权。」 「我要让飘在悬浮大陆群的大多数岛屿都坠落。为此,我想借助你们的力量。」 「……不出所料,你打著乖僻的主意呢。」 潘丽宝傻眼似的叹气。 「我什么也没听见。假如你希望得到回答,就另找机会吧。」 她再次迈步了。 费奥多尔仍然倒在地上,听著微微的脚步声远去。 在他眼前,有多得让人想眯起眼睛的满天繁星。 「…………」 吸气,然后吐出。 彷佛脑袋里陷入麻痹的奇妙感觉。明明有许多非思考的事,思绪却无法顺利运作。 「我……也回去吧。」 费奥多尔慢吞吞地撑起了上半身。 当他准备直接起身踏出步伐时,忽然间,他注意到了。掉在脚边的两把玩具剑。 原本那算是制作得还算坚固的货色,却好像承受不住刚才那场干戈。两把剑都拦腰折断了。 「……啊。」 费奥多尔的脑海里,浮现了苹果哇哇大哭的脸。 3. 特务小队 从调查开始以后,过了三天左右。 ? 阴暗的地方。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正屏息静气。 有尘埃味。一松懈,似乎马上就会打喷嚏。 浓浓的不安好似即将从喉咙迸出。缇亚忒把那与成团的唾液一起吞回胃袋里。将意识专注于墙壁的缝隙。 假如呼吸得深一些,胸与背两边就会被墙壁夹住。这种状况也让心理深受影响。缇亚忒想起远比现在小的时候,曾被关在衣橱里而嚎啕大哭的事情。从那以后,她就有点怕这种极端狭窄的地方。 (……要是长得再高一点,大概就危险了。) 对于想成为大人的自己来说,这副身体的发育之慢一直是烦恼来源。不过唯有在此时此刻,可以感谢身材的小巧玲珑。 「来这里的时候,没有被任何人看见吧?」 那阴暗的房里有六名人物的身影。 每个人都披著难分辨体型的外套,还用面具遮住脸。在节庆的这个时期并不算稀奇的打扮……同时,对于想做亏心事的人们来说,似乎也是可以掩饰自己身分的最佳小道具。 「这场交易的重要性,规模可不比平时。」 疑为代表的五名人物聚在一起──从嗓音与体格来判断应该是男的──并且用有些焦躁的语气,说了那样的话。 「……那是我方要讲的话。」 只身与那五人对峙的第六名人物,则用听似压低过的沙哑嗓音如此回答。从那种嗓音要判断年龄与性别都有困难。至于体格……看得出个子娇小,却判断不出那是因为年幼,或者原本就是长成那样的种族。换句话说,什么也摸不透。 「你们带了这么多人来参加不能引起注目的交易。难道那就不算疏忽?」 从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里,连情绪都听不出。 「正是因为小心,人手才会多。这是意见上的相歧。」 男性蒙面人夸张地摇头。 「意见相歧。方便的字眼,对吧。」 娇小的蒙面人几乎文风不动,还发出傻眼似的说话声。 「指定来这么冷清的岛,也有什么含意吗?」 「这个嘛。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反正那都是与你无关的事情。」 冷漠的口气,似乎让娇小的蒙面人有所感触而微微低头。 「我也没有听说,你们打算用这个做些什么。」 「我可不觉得有告知的必要。难不成还要我回答是为了和平?」 「……好吧。进入正题。东西呢?」 男子用下巴朝背后的四个人发出指示,其中一人便上前把包包摆到脚边。 「不介意我确认里头吧?」 包包口被打开。从 缇亚忒的位置看不清楚内容物。 (那是……成叠的文件吗……?) 心思过度放在观察,使得专注力中断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身子就已经稍微挺向前了。指尖前端刮到墙壁,发出「唰」的细细声响。 娇小的蒙面人顿时身体打颤,停下了动作。 (咦……) 「好了,轮到你啦。把东西拿出来。」 「不。」 娇小的蒙面人后退了半步。 「巧的是,正如先前所说。看来这场交易似乎不能继续下去。」 「啥?」 「若是彼此都平安,后会有期。」 话说完以后──娇小的蒙面人转身就跑。外套下襬随风飘扬,朝关闭的窗口冲去。 (什么!) 当著惊讶的所有人眼前,娇小的蒙面人开窗后随即纵身向外一跳。这个房间应该位于三层楼高,却听不见坠落声或著地声或任何声音。 接著,在一转眼的时间内,就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 「──果然是那样啊。事情挺难办呢。」 艾瑟雅交抱双臂,呻吟似的嘀咕。 「那个小家伙,不知道是直觉灵或耳朵尖,总之就是迟迟逮不到人。在其他岛上,谍报部好像也让他溜了好几次哟。」 应该也是,缇亚忒心想。她亲眼见识过所以能了解。那个娇小人影展现出的是光用敏感或纤细一词解释不来的戒心。恐怕是原本就感觉敏锐之人,在几近于强迫症的胆小逼迫之下,才能达到的某种境界。 还有,纯看身手也相当惊人。可以体会的是要靠零星人手将其逮住,感觉并非易事。 当然了,如果能设下大规模的包围网,说不定对方就会意外简单地落网……不过,正是因为无法用那种手段,目前自己等人才会在这里。即使望洋兴叹也没用。 「你说他声音莫名沙哑,对不对?那似乎也是运用药物,让嗓子暂时性受伤的效果。对方为了隐藏身分,不惜做到那种地步哟。」 唔哇,缇亚忒心想。 该怎么说呢,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如此的疑问在她心里停不下来。当然,或许在那种业界属于理所当然的手段就是了。 「欸,剩下那些家伙不用抓吗?」 可蓉一边在椅子上将身体晃来晃去,一边问道。 「那些人只是客户。抓了也套不出什么哟。只会白白地张扬我们的存在。」 艾瑟雅摆出为难的脸色,把眉毛挤得歪扭。 小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她已经长高且带有成熟气息,感觉不太搭调。 「那些家伙明显是坏人,要放著不管确实会有所踌躇。不过,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保住『小瓶』,所以要尽量避免绕风险高的远路喔。」 「唔嗯~」 「当然喽,也不是单纯由他们去。怎么样,赛尔卓上等兵?掌握到那些人的底细了吗?」 艾瑟雅将轮椅转了方向,改成面对墙际的纳克斯。 「……我跟踪到他们下榻的地方,然后确认过长相了。其中一个是熟面孔。是在旧艾尔毕斯登记有案的商人中,曾搞过恶质勾当的家伙。剩下四个大概是他的护卫。」 「哇噢,真厉害,有两把刷子耶。麻烦你照那种步调,把下一个埋伏的地点也推敲出来。」 「……我说啊,艾瑟雅小姐。」 纳克斯一边搔搔头,一边抗议。 「要我干我当然会照办啊,但我是以军人身分待在这里的耶。该怎么说哩,太常要我动用副业的那些门道,也会造成困扰喔。」 「没关系,反正都不会在军方留下纪录,你就安心让我使唤吧?」 「问题并不在那里……呃,虽然那也挺要紧的啦……」 唉──纳克斯垂下肩膀。 缇亚忒并没有掌握到,他们在对话中提及的纳克斯的「副业」是什么。看来那似乎让他人面相当广,可以收集到许许多多的情报。 大概是记者或侦探一类吧。那样的话,感觉有点帅呢。但是纳克斯本人感觉倒没有特别帅。虽然缇亚忒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好像很辛苦呢。」 当她端咖啡给在场所有人时,唯独纳克斯的杯子旁边,有多加一颗方糖。 「赛尔卓先生,你好像累了,所以这是特别附给你一个人的。」 「真是个好女孩耶。」 对方莫名感慨地说。 「过两年以后,我可不可以追你?」 「我不要。」 尽管缇亚忒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却立刻就回答了。 ? 调查踏踏实实地持续著。 不晓得艾瑟雅与纳克斯是怎么做的,但他们两人从各个地方搜集到了情报。结果揭穿莱耶尔市这座居民锐减的城镇,竟然聚集了为数惊人的非正规居住者。 那些人大多是研发或制造违法兵器及药物的分子。 若是试著思考,事情会这样倒也合理。 原本做这种勾当时,会有几个非解决不可的问题。那就是非得确保用地够宽广;确保机械用具的动力;掩饰无论如何都会冒出的声响;还有邻近居民的疑惑眼光。 而在这座莱耶尔市,所有问题都能一次解决。机械用具就在旁边不停运作,动力自己就会供给,运作声响随时充斥于任何地方,到头来连所谓的邻近居民都稀少无几。 当然了,问题在于这里再过几个月就会与三十九号悬浮岛相撞,或许整座城镇都会被〈第十一兽〉吞没。但换个方式来说,那也等于所有证据在半年后就会自己湮灭。 就因为如此,在这座莱耶尔市,已经聚集了为数不算少的不走正道之辈。 而且就算那种人增加得再多,大街上当然还是一样冷清。 「……真不知道为什么。」 缇亚忒依旧穿戴著面具与外套,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 她在之前那间饭店附近,找到了还算美味的面包店。夹了火腿及培根的三明治尤其不赖。但那里似乎都没有点心类的商品,唯一有卖的,是几乎不甜又乾巴巴的小包装饼乾。 好想念菈琪旭的甜甜圈。 还有费奥多尔吃的那种也是。据他说泡牛奶会很好吃的那种甜甜圈,缇亚忒想尝一次看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总觉得已经好长一段期间没有跟大家见面了。 「棉花糖与苹果她们……不知道有没有乖乖的。」 她想起小小学妹的脸。 潘丽宝、菈琪旭和费奥多尔。三个人的脸也依序被回想起来,感觉这时候应该只有菈琪旭一个人在吃苦头吧。因为她很温柔,就会被小孩黏著,可是也因为太过温柔,导致她不敢骂小孩。 「好想见──」 好想见他们喔。这句话在几乎要脱口之际被吞了回去。 妖精兵切忌吐苦水。 目前她还在执行重要的任务。最忌有杂念。 缇亚忒如此告诉自己,然后从捧著的行李中拿出小包裹,从面具底下把乾巴巴的饼乾塞到了自己嘴里。 啪。咔哩咔哩。 不甜。不好吃。 「最喜爱的事物,最讨厌的事物」-reasons to live- 1. 缇亚忒 艾瑟雅面对书桌,摆著苦思的脸色。 她试著面对满桌的便笺咕哝;捧起脑袋瓜;把笔夹在鼻子与嘴唇之间;发出怪声仰望天花板;最后就趴到桌上让便笺乱成了一团。 由于外表是大人,与那些孩子气的举动就显得落差甚钜。 「……你在做什么啊?」 傻眼与义务感各半,再加上一丝丝的担心,缇亚忒发问了。艾瑟雅「唔啊~」地抬起脸庞。 「我有点事情想了解,昨天就偷偷到一等武官那里把资料弄了回来。然后呢,搞不懂的事反而越变越多了……唉。」 她连人带椅地发出吱嘎声响转过来。 「虽然没见到传闻中的那两个小不点,倒是遇见了之前谈过的少年。费奥多尔小弟看起来似乎是个挺不错的人嘛。」 「……他只有外表是那样。内在的性格非常恶劣。」 「是喔?哎,既然跟他要好的你这么说,或许就是那样喽。」 「我们才不要好,关系超恶劣。」缇亚忒摇头。「所以呢,他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唔~?虽然他感觉有点累,可是看起来还不错喔?」 是喔──缇亚忒回话以后就别开脸庞。 费奥多尔过得好。表示说菈琪旭、潘丽宝、棉花糖和苹果她们应该也都过得好。假如有一个人状况不佳,那家伙也会跟著沮丧才对。 毕竟,那家伙在那方面格外好理解。 明明爱说谎,其实却很好懂。 「唔唔~?」 妖精学姊带著让人有些不爽的笑容探头看了过来,因此她打算改换话题。 「所以呢,你拿了什么资料回来?」 「啊~就是你们上个月弄出的大骚动啊。让港湾区块坠落那一次。」 唔嘎。自掘坟墓了……倒不如说,心情上就像自己使劲从楼顶往下跳。 「因为有〈兽〉被挟带到巨大飞空艇之中,再拖下去整座岛都会跟著遭殃,就只好大家合力把飞空艇推落了……哎,乍看之下就已经是莫名其妙的事件,搭配资料详读以后,这里头可以搞懂和搞不懂的环节就多了一箩筐耶。」 「……什么意思?」 看来,事情似乎与自己跟费奥多尔的拚斗无关。缇亚忒重新问道。 「要问什么意思……这个嘛。先排除〈兽〉自食其力盘踞在飞空艇中的可能性,我们可以从断定这是运用『小瓶』犯案的部分开始说起哟。」 艾瑟雅稍作思索以后,「欸,可蓉。」就叫了忙著在床上做奇怪体操的少女名字。 「嗯~怎样?」 「比方说,如果要拿那种『小瓶』谋害悬浮岛,你会在哪里、以什么方式来运用?」 「唔?唔唔唔……」 被人拋了个应该想都没想过的问题,可蓉的心慌显而易见。 「我想……我会在岛中央把那打破吧?」 那倒没错,缇亚忒心想。 毕竟所谓的「小瓶」里装著〈第十一兽〉,是无法破坏也无法烧毁的恶梦产物。一旦释放出来,因应的方法就只有一种。把遭受那玩意侵蚀的东西或地点全部切割,并且舍弃到大地。 换句话说,只要让侵蚀在无法切割的地点起头,那一瞬间便胜算在握了。 「没错哟。那是最佳答案。假如设定了那样的目的,是我也会那么做。以爆炸造成冲击来加速侵蚀的那个步骤,原本也是多余的。就算不特地弄那种花样,放著不管迟早也会让岛屿确实遭到吞没。」 「……这表示,侵蚀整座岛并不是对方的目的……?」 「没错。至少大有可能不是主要的目的。」 艾瑟雅明确地点头。 「那么,对方为的是什么?」 举例来说,可以想到的有……荨麻。难道让护翼军旗下最大最强的飞空艇坠落,才是主要的目的? 不,对方有能耐潜入其中装炸弹或其他玩意。将〈兽〉这张顶级王牌特地用在那地方的意义并不大。 「首先将港湾区块纳入掌握,还有透过爆炸来定下解决事件的时限,这两种作法的用意应该就是关键哟。」 唔~缇亚忒交抱双臂思考。 「会不会是在做实验……或者说,替各种数据取样呢?」 「说明一下。」 「那天晚上,护翼军采取了近乎完美的行动,将损害抑制到最小。这是那位费奥多尔小弟的功劳哟。」 唔。尽管缇亚忒也觉得不甘心,却不能不承认那一点。 「然后,你们来试著想像没有那样演变的情况。假设神秘敌方的计画顺利进行,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缇亚忒试著照吩咐回想。 最初发生的是爆炸骚动。 那场骚动成了烟幕弹,应该会让〈兽〉的侵蚀延后被发现。还不如说那种狡猾手段才是费奥多尔的拿手好戏,假如他没看穿那一招,军方应该会晚个三十分钟才能因应。 三十分钟。有那么多时间,损害会扩大到什么程度? 〈兽〉的侵蚀肯定会随时间恶化。事态恐将演变成几乎得把所有港湾区块,还有部分邻接的工厂区块都切割舍弃…… 「……咦?」 「你发现什么了吗?」 「这座岛……不至于坠落耶。」 「没错。只要第五师团正常发挥全力,这座岛还是可以挺惊险地保住一命。对方玩的把戏差不多就是那样才对。」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特地那样做?」 「原来如此,是那么回事啊。」 不知何时进来的纳克斯?赛尔卓正靠著墙壁站在那里。 「纳克斯先生?」 「那时候,我也有感到不对劲。无论是最初的连续爆破,还有后来补上的一次爆炸都花了许多工夫,却都不足以拿下关键性的一城。该怎么说呢?那种做法就像在挑衅护翼军一样。」 他胡乱搔起色泽鲜艳的头发又说: 「原来那确实就是在挑衅。敌人的目的,在于执导一场护翼军不出全力就会让岛屿坠落的危机,还有观察护翼军在面临危机时的行动。」 「……哎,没错。我的推断差不多也是走向一样的结论哟。」 那── 「那算什么嘛啊啊啊!」 缇亚忒连自己正在蛰伏的身分都忘了,放声叫出来。 她不敢相信。 「敌人大概曾在某个地方看著你们奋斗。缇亚忒没有打开妖精乡之门就让事情了结,是理想的发展哟。」 那算什么?那算什么?那算什么? 明明那时候,她真的已经觉悟一死了。用上舍弃性命的全力拯救大家……拯救妖精仓库的妹妹们,还有三十八号悬浮岛上,曾在自己身边的将近所有人,她明明深信自己能拯救他们。 意思是,连那些都被真面目不明的敌方算在里头吗? 「说不定,他们对于『小瓶』与〈兽〉的性能,也都没有详细的资料。要知道东西有多管用就只好实地取样了。」 「有可能哟。这样的话,最好看作敌方阵营起码还保有可以使用一次的『小瓶』……不过对手的思考方式这么执拗,可能连那一点都必须怀疑 是欺敌之计了。」 艾瑟雅嘀咕似的说到这里,就转向缇亚忒与可蓉。 「那个费奥多尔小弟在后来,有没有针对这部分说过什么?除了预料或臆测之外,有类似感想的看法也可以。」 「咦?」 忽然被问到这点,缇亚忒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看向可蓉那边,她就摇了摇头表示「都没有喔」。 艾瑟雅接著看向纳克斯。与费奥多尔有私交的鹰翼族露出苦笑,然后耸了耸肩。 「这样啊……」 她吱吱嘎嘎地晃起椅子。没规矩。 「假如他的洞察力如资料所述,就算在事发当日就导出我们刚才的结论,也不足为奇。即使如此,他却没有醒目的动作,或许就表示他另怀鬼胎。」 「欸,艾瑟雅。」 可蓉又开始做起奇妙的体操,还稍微加重语气说道。 「费奥多尔是个好家伙。」 「嗯……哎,对啦。」 缇亚忒一边望著艾瑟雅苦笑的脸庞,一边回想起来。 那天,他们俩单独对峙且持剑交锋时的事。 摘下眼镜,拋开了文弱面具的那个少年的事。 ──我的姊夫说过。这个世界还不值得唾弃。 ──所以,当世界将他杀害以后,我就决定舍弃那样的世界了。 没错。他确实那样讲过。 不知道那是愤怒、执迷、憎恶还是其他感情。他满怀复杂交缠的强烈情绪,像在立誓一样地大吼。 当时自己并没有好好把那些话听进去。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占满了脑袋,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费奥多尔思考著什么。不过,万一他那时候说的话,是在吐露以往始终隐藏起来的激情…… ──假如你们要让整支种族都成为美谈的演员,假如你们连不该保护的人都想保护,那么,你们全是我的敌人。 ──我就是要阻扰你们。 那时候,他是在生气。 他在气想要赴死的缇亚忒。他气可以用她的死来保护的一切,还有允许用那种方式交换生命的世界本身。假如,那正是他毫不掩饰的真面目。 他揭起的大义会是什么? 他相信的正义会是什么? 他所求的未来会是什么? 为了那些,他将选择的生存方式,又会是什么── 「…………缇亚忒?」 「唔,没事。」 缇亚忒将可蓉在眼前晃呀晃的手,温柔地推了回去。 「抱歉喽。他是你们几个重要的朋友,总不想怀疑他的嘛。」 如此说道的艾瑟雅眼神温柔,却没有任何一丝笑意。 「我们原本是只负责与〈第六兽〉战斗的存在……为此而长大,也为此而死去,以往那是理所当然的。而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到了完全不同的战场,与性质完全不同,连长相都看不见的敌人在战斗。」 她茫茫然地,像在发牢骚似的说道。 「为了让那些统统结束,我想我也做了许多努力……可是却迟迟无法结束呢。」 2. 费奥多尔 在窗户另一边,太阳逐渐西斜。 「啊。」 一等武官一面整理桌上的文件,一面像那样发出了声音。 不好的预感从费奥多尔心里涌现。 「糟糕。错过阿邮来的时间了。」 阿邮是收信的自律人偶的绰号。 在莱耶尔市,有许多都市机能都已自动化。邮务机能便是其中之一。每天跑在街上的自律人偶会将邮件回收,分门别类,然后投递。它们信赖度高,出状况的机率比起其他都市的普通邮务公司还低。即使现在莱耶尔市的机能开始到处出现麻痹的症状,它们姑且仍毫无问题地运作著。 方便归方便,却也不是没有缺点。 这些自律人偶可以说一点也不懂得通融。它们会在规定的时间巡视规定的场所,并且收信寄信。除此以外的时间,既不收件也不寄件。 「啊~咳咳。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你有没有空?」 「抱歉,一等武官。我今天接下来有推不掉的事要忙。」 「怎样,你那算什么老套的藉口?」 「不,我是说真的。那个……我计划要带苹果她们出去买东西。」 有许多的必需品要买。替换衣物、新书、玩具。用来缝补苹果玩闹扯破的布娃娃所需要的针线与棉花;用来去除棉花糖任凭感性到处涂鸦而在墙壁地板留下脏污所需要的清洁用品。并不是光靠军方常备的物资就能应付一切需求。 「你俨然已成人父喽。」 「我不记得自己有扛起身为父亲的职责。光是疼爱可爱的小孩就得到这种评价,对世上的父亲们就太过意不去了。」 费奥多尔口头上流畅地说得煞有介事。 「哎,既然你要忙那些,能不能受托办点事?」 ………… 「好露骨的排斥脸色吶。」 「不,没那回事。只是我要忙的事情也属于任务的一环。」 「不用担心,是能顺道办完的事。我想拜托你送一份文件到市政府。」 一等武官说完,就晃了晃薄薄的信封给他看。 「跟之前机械状况不良有关的文件。有三座设施得火速关闭,还有我们军方为了应急措施而安排的技术人员与资材清单。」 「那么重要的邮件怎么会忘了要寄?」 「今天文书工作特别多啊。」 一等武官一面像在吐苦水似的说,还一面将目光转开。 坦白讲他就是嫌麻烦,然而那件差事本身,却属于没有人做就会造成许多困扰的那一种。 「……话说回来,一等武官。众人的将来就托付在未来的妖精兵身上,我偶尔也想为她们补充营养。呃,这话绝不是指护翼军的伙食没有营养价值啦。」 「有时候你就算摆著模范生嘴脸,也一样不客气耶。」 一等武官无奈地发出深深叹息。 「……记得要拿收据。」 「我当然是那么打算的。」 照顾苹果她们原本就算在护翼军的正式任务之内,过程中需要的物资经费基本上都可以报公帐。然而奢侈过头的情况就不在此限了。想在那方面得逞,起码得先威胁上司做好准备。 「没想到你居然属于这么宠女儿的人。」 「我既没有宠她们的意思,也算不上父亲就是了。」 「算啦。花点经费就能了事的话倒也便宜。不过──」 一等武官勾了勾圆乎乎的指头招他过去。 费奥多尔一边蹙眉,一边把耳朵凑过去。 「……再添个任务。小老弟,用你的眼睛到街上看看。」 他不太懂对方交代的意思。 「有所担忧的话,拜托宪兵科就行了吧。」 「不是那样。小老弟,我是叫你用眼睛去观察。」 费奥多尔?杰斯曼的……堕鬼族的眼睛。 对方的意思并非要他用特殊能力。堕鬼族眼睛具备的力量并不算有名,而且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在此要吩咐给他的,是其他方面的事。 欺瞒、算计、蒙蔽、哄骗。一等武官希望费奥多尔用堕鬼族精于那一切的大说谎家之眼,来看穿街上有些什么古怪。 「有头绪吗?」 「不确定。或许只是我杞人忧天。所以麻烦你去一趟。」 正因为没有把握,才需要值得信任的眼光去探情报……其中道理便是如此。 说得通。也能令人接受。没理由拒绝。所以,费奥多尔和气地笑了笑。 「这么说来,之前我在街头看到了好像适合苹果穿的衣服。」 「……随你高兴吧。」 他趁此机会,又威胁了上司一次。 ? 「唔哟,呀,嗬。」 这一带的路离市内大街有段距离。 在莱耶尔市里头,通往偏远地段的路通常绝不平坦。路面每隔一小段就有高低差,还有暴露在外的管线与杂七杂八的东西,导致路上无处不是凹凹凸凸。 「别脱掉手套喔。因为这一带油污严重,空手摸到以后就麻烦了。」 「唔哟!」 苹果似乎没有把「嗯」发音清楚,还一边蹦蹦跳跳,一边活泼地回话。 「菈琪旭~拜托~」 「好好好。」 另一方面,无法顺利到处跑的棉花糖,早早就放弃了各种念头,还吵著菈琪旭背她。费奥多尔觉得让她们俩养成娇纵的毛病不是好倾向,但关键在于自己先养成了宠她们的毛病,所以也无可奈何。 「买东西之前,先顺路到市政府好吗?」 「好的,不要紧。」 经过如此短暂的交谈以后,对话随即中断。 在节庆那天的互动过后,费奥多尔与菈琪旭之间,就弥漫著有些微妙的气氛。 与好感或嫌恶不同。并非改变距离就能立刻缓和下来的那种气氛。硬要举例的话,那大概与「尴尬」是最为接近的。 「身体还好吗?」 费奥多尔想把话题接下去,便试著问道。 「啊,是的。呃……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哟咻──菈琪旭一边把棉花糖重新抱稳,一边回答。 「对妖精兵来说,那是偶尔会有的症状喔。用不符合肉体强度的热量催发魔力以后,原本就属于一时性的人格会变得不稳定……据说是这么回事。与其当成身体有恙,不如说是心病。」 这才不是未知的病喔,所以不用担心──她本人大概是这个意思。然而那样的说明完全就是反效果。费奥多尔只会越发不安。 「呃,我跟你说。以我的情况来讲,那个……似乎是有运用魔力的天分一类。即使正常地过生活,也会一不小心就旺盛地催发出魔力。遇到使用瑟尼欧里斯的日子就挺恐怖的喽,因为那是魔力共鸣上限和增幅倍率都无止尽的剑,光是稍微唤醒它,我就快要撑不住了。」 比平时快了一点的说话速度, 比平时生硬一点的笑容。 费奥多尔认为,她聊的绝不是能让人发笑的内容。可是,恐怕并没有必要予以指谪。因为讲这些话的当事人,肯定比谁都还要理解那一点。 「虽然我没有要学缇亚忒……不过,我到底无法像珂朵莉学姊那样用剑。」 又是那个名字? 妖精少女们的伟大学姊。最强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的前任适用者。曾经讨灭过数不尽的〈第六兽〉,还跟名为威廉的二等技官坠入禁忌之恋,是有著许多独特故事的妖精。 「你并没有必要效法那个人吧?你就是你啊。」 费奥多尔一边说,一边心想这是多迂腐的词而对自已感到傻眼。 陈腔滥调,只为肯定对方的话语。 不过若试著回想,那一晚以剑交锋以后,他送给缇亚忒的似乎也是类似的话语。 既无蒙骗也无操弄之意,坦然从自己内心讲出来的话就是这种调调。表示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人格便是如此肤浅吗?真受不了。 「说得……也是呢。我就是我。」 「像瑟尼欧里斯那种兵器,不去使用就行了。既然害怕自己从平日就会催发魔力,那也只好小心翼翼地活下去啦。」 「可是。」 「至少,我不想因为那样的理由失去你。」 「……咦?」 菈琪旭的脸染红了。 「呃……」 费奥多尔看见她的反应,就发现自己的措辞方式又错了。不对,不是那样。自己想讲的并不是那种附会而生的恋爱经,而是更普遍,更实际的……没错,讲到底就是合于常识的那种意味。 「菈琪旭?费多尔~?」 棉花糖交互看著他们俩的脸。两人微微低头,而后沉默。 「那个。」 「我说啊。」 两人同时抬起脸庞,不期然地对望,然后…… 「……啊哈。」 「哈哈……」 笑了出来。 感觉上,与其说是因为好玩或开心,不如说是脑袋里只浮现想笑的念头就那样做了。 「我说啊。」 费奥多尔一边将不知不觉中停下的脚步再次跨出,一边继续对话。 「接下来我会开始胡言乱语,希望你能听我说。」 「你说……胡言乱语吗?」 「是的。离谱到不先这样声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宪兵科追捕的胡言乱语。」 他稍微吸了口气,在脑海中整理要说的话。 这种事并不太应该当著众人面前揭露。然而,这也不是能永远隐瞒下去的事。这是迟早要在这些女孩面前,明确地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想法。他决定将迟早,改成现在。就这样罢了。 费奥多尔下定决心── 「我──」 在他开口的那个瞬间。 费奥多尔发现异样的摇晃传达到自己脚边。 3. 玛格?麦迪西斯 男人们来到时,那座塔就已经死了。 嵌在墙壁或地板的机械类装置,动力一律停摆了。蒸气及电力管线也统统遭到切断,已经与外部隔绝。 门窗全部紧闭,莱耶尔市的市徽与『严禁擅闯』的看板公布在外。底下还密密麻麻地写著万一擅闯可判多重的刑责。 「……要说麻烦是麻烦,要说方便倒也方便呢。」 男子们就站在十三楼的其中一个房间。 若站到窗边,广大的莱耶尔市几乎一览无遗。 那男子从掩盖情绪的面具底下俯望窗外景观,并用分不出心情是好是坏的语气嘀咕。 「毕竟不特地帮机械点火,就连一扇门都开不了……」 低沉运作声在脚边响著。 原本在地底下陷入沉默的紧急动力炉被强行启动。 启动之际,为了火速确保正常功率,对机械造成的消耗简直可说是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尽管动力炉的寿命肯定会减短,对于男人们来说却无关紧要。只要能撑到自己办完事情就好。 在那些理由下,时间虽短暂,这座塔的机械类装置仍取回了原本的功用。 这么做既费工夫,更让他们担负了多余的风险。然而不 那样就无法进入塔中,因此也无可奈何。 「……不过,因为这里属于禁止擅闯的区域,就不用在意外人的眼睛,说来实在值得庆幸。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玛格?麦迪西斯?」 被叫到名字── 与他们对峙的娇小蒙面人,身体顿时抖了一下。 「我不记得自己有报过姓名。」 「我们当然查过了。摸清生意对象的底细对我们来说也是攸关死活的问题。」 「……这样吗。不愧是过去艾尔毕斯首屈一指的奴隶商人。对于做亏心事有自觉,行事也就会变得谨慎,对吧?」 咯咯咯──男子低声发笑。 「彼此彼此,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对你亮出身分。」 「我当然查过了。摸清交易对象的底细,对我来说也──」 「交易对象。咯咯咯,演技还算行,但是再客套也无法说你入戏。」 沉默充斥于现场所有人之间。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勉强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 重启之前泡汤的「小瓶」交易之际,那名商人选了这座塔。他的判断应该足称明智之举。所有门在动力炉点火以前都关闭著,因此塔里头不可能有人先到。每层楼空间有限,所以即使人手不多,警戒范围还是能完全涵盖第十三楼。此外只要防备上一楼与下一楼,姑且就可以形容为天衣无缝才对。 塔里头再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人躲起来监视这场交易。 而且,不知道那名商人是否心里有数,娇小的蒙面人……刚才被他称呼为玛格的那一方……具备极其敏锐的感官。甚至只要有人在附近催发魔力,她立刻就会察觉到动静并且走为上策。换句话说,那就表示运用魔力藏身的攻略方式不管用。 然而缇亚忒目前藏身的地点,并不属于上述的任何一处。 (……好冷。) 缇亚忒用背紧靠塔的外墙,微微地打了哆嗦。 风很冷。 朝底下看,背脊就会再冷一些。 当然,就算在此失足滑落,只要有这样的高度,就足以催发让翅膀长出来的魔力。完全来得及,不会有摔到地面的状况发生。尽管缇亚忒明白那一点……躲在这种地方,到底是于心难安。 「演技,还有入戏。你是什么意思?」 娇小的玛格戒心毕露,并且问道。 「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你真正的企图早就露馅了。」 男子在耀武扬威地宣布的同时,将体毛浓密的指头弹响。 男护卫就像要包围玛格,各自有了动作。 「你打算做什么?」 「这只是自卫而已。我想抓住要我这条命的暗杀者。」 「…………」 「刚才应该说过了,我调查过。在旧艾尔毕斯登记过姓名的商人,这阵子有好几个都丢了性命。那些人都有共通点,就是在进行可疑交易的途中出了事……」 在五名男子包围下,玛格慎重地窥探左右。 「那么,我们继续交易吧。把你手上的『小瓶』全部交出来。」 (──怎么办?) 缇亚忒一边冷得微微发抖,一边思考。 虽然不太清楚双方对话发展,可是唯有一点,她可以凭直觉看出来。 那个叫玛格什么来著的娇小蒙面人还是个孩子。 大概比十五岁的自己还小几岁。 身材娇小,并不是因为她的种族天生如此。至少理由不单纯是那样。之所以改变声音,不只是为了避免让人认出本身的嗓音,否则在年龄上难保不会露出天大的马脚。 可是……就算明白那些,又能怎么样? 自己等人的任务,就是回收玛格带在身上的所有「小瓶」。 要立刻冲出去制伏所有人,八成办得到。只要趁这个时机发动奇袭,应该也不会像上次一样被玛格溜掉。可是那样的话,只能回收到玛格目前带来现场的「小瓶」。考虑到这家伙有可能和同伙分别带在身上,便不能轻举妄动。 (可蓉。) 将目光转过去以后,就发现同样贴在外墙的樱花色朋友,摆了为难的表情。 哈啾。 可蓉摆了为难的表情,还顺便从口中小小地打出喷嚏。缇亚忒连忙观察室内的状况。看来风声有帮忙掩饰,没人注意到。她安心地捂了捂胸口。 「即使我说没印象……似乎也得不到相信,对吧?」 「看来你相当理解状况。」 「能交出的『小瓶』,只有一组。报酬也要向之前谈过的,向你收取。」 「那场交易早就不算数了。你现在得思考的是其他交易。内容就是用所有的『小瓶』交换自己的命。」 有一名男子采取动作。 从他手中抽出的短刀,发出了幽幽光芒。 男子突击而去,目标是玛格背后。 然而,玛格能甩开护翼军的追捕直至今日,戒心之深当然非比寻常。她大概从一开始就有考虑到遇袭的可能性,当场就丝毫不显仓皇地轻灵扭身。短刀的刀尖轻轻掠过外套,姿势失稳的男子直接摔倒在地…… 在场任何人,应该都是那么想的。 缇亚忒、可蓉,恐怕连玛格、持刀男子还有其他男子也是。所有人对未来都共享著同样的预料才对。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情。 这座塔被停供动力,与外界隔离的理由;被指定为严禁擅闯,将所有门上锁的理由。 构成这座塔的机械疲乏交加,早就超过极限了。泄压阀生锈,蒸气运输管变形,通知异常的警铃已经故障。还一度发生小规模爆炸,在市政府的技术人员调查以后判断为极危险状态,当天便执行断供,完成了封闭设施的手续。那是距今大约三天前发生的事,也是这座塔早已死亡的理由。 而且当然了,既未维护也未修理就启动紧急动力炉这一点,让状况产生了致命性恶化。无处宣泄的压力,花了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慢慢蓄积毁灭性的力量,然后── 撒出爆焰、巨响与无数铁片,并且炸开。 高塔猛烈摇晃。 窗户纷纷破裂。 那股震动扒开原本贴在外墙的监视者,将她们甩落。 玛格姿势失稳了。她就像自己跌倒一样,摔向由后逼近的短刀。 脏兮兮的钢制刀身,陷入年幼的肉里。 为了吐出痛苦的哀嚎,玛格嘴巴扭曲。 塔开始倾斜。 墙壁吱嘎作响,裂开,化成无数碎片,从十三楼之高掉落。 男护卫开始掌握情况。 商人慌忙压低姿势。 从玛格怀里掉出几颗物体。 那东西掉在地上,伴著清澈的声音轻轻弹起。 是里头封著某种黑色物体,尺寸可以搁在掌心的玻璃珠。 商人张开嘴巴。他大概想说「就是那玩意」。 玛格的目光转到了掉下去的那些玻璃珠上面。她的视线吶喊著「不好了」。 地板已经倾斜得让人没有办法站。玻璃珠当然也就朝下──朝著十三楼高的虚空开始滚落。 放开短刀的男子伸出手。构不到。 有两名少女从裂开的外墙冲进来。她们瞬间朝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毫不犹豫地,朝滚在地面的玻璃珠伸了手。 抓到了。 掉下的玻璃珠有三颗。其中一颗玛格正准备用手捞起。缇亚忒和可蓉确认了那一点。 根据艾瑟雅的情报,目前被带进这座悬浮岛的玻璃珠,『小瓶』总共有三组。换句话说,只要能保住那一颗,一切就结束了。为此要克服的阻碍──武装的男人们──还在,但应该不成太大问题。 「不要动!」 可蓉用不太有魄力的声音劝降。 「之后会要你们把事情从实招出来!所以现在都给我安分一点!」 ──没有任何人看见。 没有任何人发现。 从玛格?麦迪西斯怀里掉出来的玻璃珠数目,其实是四颗。 非得捡起来才行的「小瓶」数目,同样是四组。 没有数到的最后一颗,静静地滚在倾斜的地板上,朝著碎散消失的墙壁外头飞了出去。 在倾斜高塔的遥遥下方。 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地方,发出没有任何人听得见的小小声响。 玻璃珠碎裂。 4. 朝黑暗之中 「唔……」 费奥多尔缓缓睁开眼睛。好暗。 意识模糊。一时间无法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原本,他带著菈琪旭、苹果和棉花糖走在街上。 前往市政府的近路,位在离大街稍有距离的地方。 为了讲重要的事,费奥多尔一度停下了脚步。 在那之后……没错,他察觉了脚底的震动。 而且,他似乎察觉得太迟了。彷佛能透过耳朵撼动脑部的巨响;彷佛朝全身扑上来的震动;彷佛失去立足之地的飘浮感;彷佛天塌下来的压迫感。 假如早几秒钟察觉到危险,或许还能采取不同的行动。然而事实上,费奥多尔在混乱中只有办到两件事。将抱著棉花糖的菈琪旭推开,还有抓住待在手边的苹果,用全力把她紧搂到怀里,这样而已。 「……好痛,好重。」 从臂弯中传来了抗议的声音。至少苹果似乎是平安保住了,他在难以呼吸的情况下,松了一口气。 剧痛。 费奥多尔重新体认到现状。自己似乎位在莱耶尔市地下铺设的维修用地道。配合娇小种族与自律人偶的体格所设计,待起来称不上多舒服的地方。由于墙上仪表隐约发出的光成了光源,尽管模糊,还是能看出周遭的模样。 而且,自己的下半身,正被分不出是墙壁或顶棚的残骸压在底下。大概是刚好夹在空隙里的关系,并没有完全被压扁,话虽如此也不是简单几下就能挣脱。 剧痛的来源从这里看不清楚,但是在左大腿。还伴随著不明的丧失感,由此可以判断应该也流了相当多的血。 「……唔。」 身体无法顺利使力。别说把腿拔出来,连要稍微挪动墙壁或顶棚的残骸都办不到。感觉再拖下去就糟了。血液会随著时间经过而减少。血液减少要脱困就会相应变难。死亡逼近而来。 死。 自己的人生会忽然在这种地方迎接那玩意,然后告终吗? 不,费奥多尔明白,死是既不戏剧化也不特别的东西。而是从当事者无从得知的地方,在某天就突然顺著文脉降临到眼前的东西。 故乡毁灭的那天,他看过被死亡像那样突然吞没的大批人群。 自己碰巧逃过了在那天那地的死。然而,似乎是逃不过当下造访此地的死。 「你没没没……没事吧!」 当意识好像开始变得淡薄的瞬间,他听见了那声音。 而在下个瞬间,盖住下半身的压迫感消失了。 费奥多尔重新睁开眼睛,然后回头。巨大的石材,被菈琪旭用双臂抬了起来。 个性畏缩,明显没有多大力气的少女,用纤弱手臂支撑著似乎聚集再多壮汉也不是对手的重量。那一幕,只能说是异样的光景。 「你……不可以,用魔力……」 费奥多尔一边痛得呻吟,一边仍先说应该说的话。 「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负担吧……?」 「现……现现在不是说那种事情的时候了啦!」 菈琪旭几乎是哭丧著脸,把原本是顶棚的残骸扔掉。 她扔的动作只能用轻而易举来形容,那块玩意则伴随好似能摇撼大地的巨响撞向墙壁,然后一同碎散掉落在四周。 既有严重的疼痛,出血也多,从发烧情况可以看出骨头也伤得厉害。大概只有大动脉没事这一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搀著菈琪旭的肩膀,似乎勉强还能走。 「要爬上顶棚有困难吗……」 腿伤完成急救以后,费奥多尔重新朝四周看了一圈。 瓦砾的数量相当可观。话虽如此,好像并不足以完全堵住地道,要到处走动似乎可行。而另一方面,正如刚才他所嘀咕的,头上的坑洞开在稍远的位置,还卡了好几层瓦砾。 「那……那个。我可以飞上去,所以只要有绳索……」 菈琪旭抓准机会强调自己的存在,费奥多尔就用手指弹她额头。 「好痛!」 「别让我讲好几次。不可以用魔力。没有障碍物也就罢了,要一边小心二度崩塌,一边避开那么多的瓦砾飞上去,负担会相当大不是吗?」 被他一说,菈琪旭便沉默下来。费奥多尔本身不会用魔力,因此说得并没有自信,不过当事人似乎也抱著同样的意见。 「……不过,我们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当然了,那样有那样的危险。所以,我们从那边找通路。」 说完,他朝地道的方向指去。 「你认得路吗?」 「谁晓得。不过,至少在某个地方应该会有出口才是。」 「费奥多尔先生,可是你的腿……」 「要说的话是痛得要死,但也不至于光这样就没命啦。」 费奥多尔轻轻擦掉黏糊汗液耍帅。 地道错综复杂,简直像迷宫一样。 辅以视野狭窄与顶棚之低,会产生似乎比实际上更宽广漫长的错觉。光是走在里头,心情就越来越沉闷。 在那种状况下,成为救赎的是有苹果与棉花糖她们俩在。 年幼妖精不懂何谓死亡,或许就因为如此,即使在目前这种危机四伏的局面,她们俩好像也只当成可以稍微体验非日常生活感的刺激意外事件。从阴暗地道节节推进的情景大概颇受两人喜爱,她们从刚才就一直露出芳心大悦的笑容。 「我继续谈刚才的话题。」 费奥多尔一面觉得自己的模样有点矬,一面搀著菈琪旭的肩膀走。 「就是在摔下来以前,准备要对你说的事。」 「啊……好的。」 「我觉得呢,目前的悬浮大陆群应该先毁灭一次。」 「咦?」 间隔几秒钟。 棉花糖哼唱的走调旋律传来。 「呃……咦?」 「太过和平,太过丰饶。因此,大家都忘了灭亡的意 义。为了抵抗灭亡而付出了多少牺牲,都被众人拋诸脑后了。」 「咦?可是,你那样说──」 「元凶恐怕是数字。目前这座大陆群,仍然有数量近百的悬浮岛残存。要让人们活著而不忘谦虚,这样实在太多。」 这是费奥多尔的真实心声之一。 费奥多尔?杰斯曼这个人,曾将怀有救世心愿的男人奉为姊夫,这是他拋开模范生面具以后才首度吐露出来的,始终深藏于内心的希望。 「有十座……或者再少一点的岛大概就够了。只留下那些,然后让其他岛屿全部沉没。如此一来,那十座岛的居民,应该就会全心全意地活下去。他们将感谢自己能够活著,也会感谢让自己活下来的一切才对。」 人们活在末日所散发出来的光辉。 当然就只有在末日中,才能得知其价值。 拥有保护之力的人,只有在正当受保护的人们心中才能保有尊严。 「那样一来,任何人都会懂得感谢你们的存在。」 「我们……并没有想要那样……」 「像你们那样的态度,也是有责任的喔。」 费奥多尔又用手指弹菈琪旭额头。 「被榨取的一方什么都不说,就会让榨取的一方沦为到死都把榨取他人当成天经地义的生物。无止尽地受到溺爱,任谁都会堕落。」 「……是的。」 菈琪旭无话可反驳。 「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呢?呃,要是我告诉宪兵人员,事情会很严重吧?」 「你不会讲出去的。」 「呃,话是那么说没错。但你为什么信得过我呢?」 费奥多尔有些迷惘要怎么回答。实际上,为什么自己会口无遮拦地讲出这些话,就连他本人也不晓得。情况明明不像潘丽宝那一次,他并没有被逼急。 「说我信得过你,倒是有点语病。」 他把体重摆错地方,左腿的伤冒出剧痛。脸孔为之扭曲。 「原本这个计画,前提在于把护翼军藏著的秘密兵器弄到手。我之所以从军,说起来也是为此。既然秘密兵器的真面目就是你们,不得到你们的协助,终究没办法起步。这些话迟早都非说不可。所以,我现在就讲出来了。」 没错,就这么回事。费奥多尔像在说服自己,编织著后来才想出的藉口。 「你……需要我们……」 「正是如此。因为还有时间,我不催你回答。至于跟别人讨论……就拜托你尽量避免了。」 「……费奥多尔先生。」 菈琪旭用莫名沉重的表情说道。 「你们明明一点也不像,却还是一模一样呢。」 话说,你是指什么?或者说,你在跟谁比较? 费奥多尔脑海里浮现那样的疑问,却来不及开口。 「费多尔~菈琪旭!出口!找到出口了喔!」 棉花糖跑来他的跟前,还拽起军服的衣角。只做了急救处理的伤口痛得几乎抽搐。 哀号声挤掉他原本准备要说的所有话,从喉咙里冒了出来。 「费多尔好吵喔~」 「啊啊,棉花糖,你喔!」 「费多尔~你生气了?」 「当然气啊!」 蔓延开来的刺骨剧痛,甚至让他眼角泛泪。 费奥多尔看到棉花糖一脸愣愣地仰望著这边,就觉得满肚子火。不懂生命的价值也罢,现在可以先不管。但至少,他希望她们长成能理解他人伤痛的孩子。感觉从现在开始教肯定还来得及。 「平安回去以后要说教喽,受不了。」 「说教?要说教吗?」 「你怎么一脸开心啊……」 费奥多尔蓦然在前方认出了苹果的身影。 她将恐怕是出口的一道门打开,茫然地望著门外头。 「……苹果?」 叫了名字以后,她便回神似的转头。 「费多尔~」 「怎么啦,有什么东西吗?」 「唔~」 苹果想了一会儿。 「黑黑的。」 然后,她讲了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难不成有猫吗?费奥多尔心想。 世上有许多黑色的东西。然而苹果年纪小,会用的词汇非常有限。假设她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就算无法用精确的字句来表达,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哎,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她多记一个新词吧。 透过看见的东西或摸到的东西逐渐扩增自己认识的世界,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对于只拥有小小世界的孩子来说,这种「理所当然」具备莫大的意义。 那么,在那里的会是什么?费奥多尔如此心想,并且一边轻轻施力拖起左腿,一边靠近出口那边看了外面的光景。 「────────咦?」 霎时间,他的脑袋成了一片空白。 那里确实有著黑色的东西。 恐怕在短短几分钟前还是堆积如山的瓦砾吧。形状是长成那样。然而,那已经不是如此单纯的东西了。它变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黑得发亮的美丽结晶。 「费多尔~那是什么?」 苹果扯扯他的衣袖,但他无法回话。 当然,费奥多尔很清楚那是什么。他也可以教苹果认识。可是话却说不出来。如果那么做,好像就会承认眼前的光景属于现实。 无视于费奥多尔内心的那些困惑与纠葛── 〈沉滞的第十一兽〉从瓦砾中解放,静静地展开对三十八号岛的侵蚀。 「你们快逃──!」 费奥多尔喊了出来。 「联络护翼军!尽可能多让一个市民早一秒去避难!」 状况和上次港湾区块那时候差太多了。从这个位置展开侵蚀的〈兽〉,并没有办法切割丢弃到地表。换句话说,在整座三十八号悬浮岛变成黑水晶以前,它都不会停止侵蚀。 目前,这头〈兽〉还不算多大。唯有这点,可以说比之前在港湾区块遇见时来得幸运。但是那并不能颠覆已经注定的完结。只代表有些许的缓冲时间。 原本正缓缓接近死亡的莱耶尔市,在此时没两下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自己等人能做的唯有一件事。尽可能挽救接下来应该只会有增无减的损害。 ──费奥多尔当然发现了,那是有所矛盾的行为。自己有意与悬浮大陆群为敌,还要让众多悬浮岛坠落,事到如今还介意为数不多的那些人命也没有用。 不,才没有任何矛盾。他用藉口压抑直觉的观感。自己的计画要正式启动是之后的事。目前还处于非设法保护当下身分不可的阶段。这是扮演护翼军优秀四等武官的一环。 「菈琪旭小姐,你现在马上带她们俩回到一等武官身边!」 「费奥多尔先生,你呢!」 「我的腿这样,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我会另行通报市政府──」 大概回天乏术了吧,他暗自在脑海角落思考。 费奥多尔直觉认为自己应该没救了。〈第十一兽〉的侵蚀速度绝不算快,但是那仅限于完全不对 它施加多余冲击的场合。难以想像接下来这座都市,会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种黑色的恐惧展开抵抗。哎,至少,凭自己这双腿就不能乐观看待。 因此,即使要死在这里,他也不想连累她们三个。 费奥多尔决定了。能珍惜他人甚于自己的家伙更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创造容许那种想法的世界,他会付出自己的一切。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当著自己眼前死得像姊夫──说不定那个叫威廉某某的家伙,还有叫珂朵莉什么来著的伟大学姊也是──他们那样。 所以,费奥多尔希望她们能长命一点。无论是菈琪旭、苹果、棉花糖、缇亚忒、潘丽宝与可蓉。为此他将不惜── 「欸。」 缺乏紧张感的声音。 「费多尔~那东西,你讨厌吗?」 是苹果的声音。 「是啊,讨厌极了。」 他一边下意识地如此回答,一边环顾四周。越看就越觉得状况莫名其妙。有座机械装置构成的高塔,从塔底严重斜倾。洒落四周的瓦砾应该就是来自那里。还有,可见范围内并无人影。不知道应该庆幸没有引发惊慌,还是该忿恨看待有所延误的情报传递。 要怎么做才会酿成这种大惨剧?无从得知。 「费多尔~讨厌,那个东西……」 苹果的声音正在说些什么。 费奥多尔确认过自己等人的现在位置以后,想起了关于这座塔的一件事。这是市营气象观测塔。因为危险遂在前些日子关闭的市营设施之一。那地方现在会呈现这种惨状,难道是来不及关闭?或者另有关键原因? 「明白了,人家也讨厌,那东西。」 因为他在想事情,而没有发现。 于是要应对也致命性地晚了。 有个娇小的人影一溜烟地从费奥多尔身边钻过,而他没有发现。 「啊……」 「你这傻……」 苹果举起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支金属棒,正在奔跑。 费奥多尔的身体动不了。短瞬被延伸成永远。在宛如世上一切都静止下来的错觉领域中,唯有苹果的背影越离越远。 看似快哭出来的菈琪旭大喊著什么。静止的世界中没有声音,费奥多尔听不见她在喊什么,内容却大致晓得。而且,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肯定也喊著一样的话。 铿。 金属棒敲中了黑水晶。 〈第十一兽〉会将受到的冲击,转换成侵蚀的冲劲。窸窣声微微响起,原本是金属棒的物体瞬间变成黑水晶。 苹果的右手黑得发亮。 傻瓜,快住手。 趁现在还有办法,虽然得切掉右手,至少命能保住。 费奥多尔想那样大喊。 声音出不来。 苹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自己的手以后,立刻就像失去兴趣似的重新转向〈第十一兽〉,然后抬脚用力踩下去。 侵蚀,再次发生于剎那之间。 侵蚀鞋子。侵蚀脚跟。侵蚀小腿。〈兽〉在剎那间吞下一切。 绝望将费奥多尔的意识染成了一片空白。 苹果失去了平衡。因为她差点跌倒,就用左手扶了附近的瓦砾。光是那样,手掌就与黑水晶同化了。 苹果「唔~」地显露出不悦了。 明明想打垮讨厌的东西,却没有能用的手段。右手握著原本是金属棒的东西凝固了,还黏在敲下去的地方动也动不了。左手则是贴在瓦砾上面。而两脚上也有类似的东西。 感觉苹果思考了。 而且她似乎已经发现。即使手脚都不能动,自己还剩下一种可以解决讨厌鬼的手段。 费奥多尔没有咒脉视之力。换句话说,他身上没有能感应魔力催发的便利技能。 即使如此,他还是晓得。此刻苹果的身体被某种能量包裹著。 从苹果体内涌出的某种能量,正包覆著小小的身躯。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之前与缇亚忒的口角。 舍弃自己的性命拯救他人,那样的歪理费奥多尔无法接受。 假如有生命必须牺牲他人的命才能活下去,乾脆消失好了。 他如此认为。如此相信著。 所以,他要她住手。 即使得靠祈祷,即使得靠恳求。 「住──」 白茫。 压倒性的纯白色彩,将视野与意识全部涂满。 以知识而言,他晓得。这就是所谓的「打开妖精乡之门」。以往多在与〈第六兽〉的战斗中使用,是妖精兵原本的利用方式。 只有不具正规生命者才可能动用的魔力秘招。魔力是与活力相反的元素,越是缺乏生命者越能旺盛催发。因此,如果是本来就不具生命力之人,理论上能催发的力量就没有止尽。 当然,那种超乎常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驾驭得住,所以利用的方式只有一种。当场让魔力连同肉体一块炸开,将一切都轰烂。如此而已。 伸出去的手,构不到任何人,摸不著任何人,抓不住任何人。于是…… 光芒。 将一切── ?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 看得见蓝天。 茫然仰望著上头的费奥多尔,突然回过神来。 伤势会痛。 这表示自己还活著。 待在妖精乡之门开启地点的人,理应会消失得不留痕迹。明明应该是如此,当下自己却没有消失,还站在这里。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答案只有一个。妖精乡之门根本没有开启。而苹果根本就没有舍弃她的性命。 希望绑住了费奥多尔的脑袋。 他拋开万般道理,巴著那一个幻想不放。 没错,他赶上了。苹果还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失去。那家伙跟平时一样活蹦乱跳。只要叫她一声,只要跟她对上眼,她肯定又会叫著「费多尔~」的名字冲过来。 他缓缓地垂下目光。 地上开了大洞。 足以将三四层楼高的建筑物吞下整整一两栋的巨大坑洞。 原本应该位于坑内的东西全都消失踪影。而位于坑外的东西,也已熔化、起火、变形、炸飞,全都失去原形。 「啊……」 有声音冒了出来。 「……你……醒来了吗……」 费奥多尔听见了细细的声音。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和棉花糖都被一名少女用力地搂著。 「咦……」 燃烧般的红发。 一瞬间,他认不出那是谁。 「太……好了……」 即使如此,他对声音仍然有印象。 怯弱、温和而又温柔,是那个最喜欢家人的女孩的声音,事到如今他绝不可能听错。 「菈琪旭……小姐……?」 少女的手臂失去力气。 她就像滑了一跤,然后,当场倒下。 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费奥多尔终于理解了。 苹果确实开启了妖精乡之门。 她将抹灭周围一切的白色暴虐,解放了出来。 而且,原本费奥多尔等人应该也逃不过那暴虐的漩涡。然而,菈琪旭在那时候成了护盾。在四名妖精兵当中资质最高的她尽己所能,催发魔力保住了抱在怀里的两人。 于是,在那之后。 超出肉体强度的魔力热能,会让原本就属于一时性的人格变得不稳定……她之前这么说过。恐怕,那就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为了保护费奥多尔与棉花糖两人,菈琪旭将自己的心燃烧殆尽了。 苹果与菈琪旭。 为了重视的他人。 为了比自身性命更宝贵的他人。 名符其实地,奉献了自己。 ──我啊,并不喜欢所谓的美谈。 ──无论是为了世界或别人都好,反正只要是为了保护那些,就让牺牲者本人心满意足地拋弃性命的美谈,我从以前就讨厌到极点── 费奥多尔喊了出来。 吶喊的内容,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喉咙早就超出了极限。 声音变得完全发不出。即使如此,少年仍不停吶喊。 5. 在黑暗中 日与夜,交互轮回。 说是结束任务的缇亚忒与可蓉回来了。 而菈琪旭──从那之后就一直沉睡著。明明丝毫没有外伤,却醒不过来。即使唤她的名,即使握她的手,即使拍她的脸。无论做什么都一样。简直像把整颗心遗落在什么地方了。 「关于她们俩名字的事,你还记得吗?」 被这么一问,费奥多尔抬起脸庞。 在医务室的床铺上。 左腿的伤尚未痊愈。麻醉药效若在半夜消退,仍会痛得令人想哭。 「咦?」 「苹果和棉花糖的正式名字。不是跟妖精仓库联络过了吗?」 听了缇亚忒的话,他开始回忆。啊,的确,印象中有谈过那些。因为拿以往使用过的妖精名字取名会犯忌,所以在正式取名之前,都要用取得草率的外号称呼她们。 「我记得啊。」 费奥多尔露出笑容,然后回答。 他对掩藏心思的笑法有自信。毕竟自己是堕鬼族。 「所以,那怎么了吗?」 「收到回覆了。菈恩托露可学姊帮他们俩取了正式的名字。」 「啊~……」 这样吗。那倒也对。当然了。 迟早会来的一天,在什么时候来到都不奇怪。 老是用外号也多有不便。恐怕那位叫菈恩什么来著的学姊,也尽可能用心地赶著帮她们取了名字吧。 只是,来不及了。 该接受名字的对象,已经缺了一半。 「然后呢,苹果真正的名字是──」 「不。」 他摇头。 「希望你别说。对我而言,今后那孩子还是一直叫苹果。」 「可是。」 「你们以后要怎么改换对她的称呼,那都无所谓。只是,对此我不会让步。」 「……嗯。」 缇亚忒垂下脸庞。 苹果与〈第十一兽〉一同消失了。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仍旧沉睡著,醒不过来。 这项消息,同时将希望与绝望带给护翼军第五师团。决战时没办法动用属于顶级战力的瑟尼欧里斯,肯定是一大绝望。然而黄金妖精的魔力攻击,可以对任何攻击都起不了作用的〈第十一兽〉产生效果,能同时厘清这一点,也是极大的希望。 毕竟苹果既非成体,也没有带著遗迹兵器,就发挥出那种威力消灭了〈第十一兽〉。换成是缇亚忒、可蓉、潘丽宝这三枚已完成的兵器,更不知道能用多大的威力消灭敌人。 这项发现,被视为费奥多尔的功劳。 塔尔马利特上等兵挖苦似的告诉他,照这样,要升三等武官也指日可待了。 「那么,我只讲其中一个。你听听棉花糖的新名字就好。」 「反正不久之后,她就要被带去那座妖精仓库了吧?再也见不到面的小孩名字,听了有什么用。」 「你说那话,并不是认真的吧。」 「…………」 「不要做落寞的抵抗。因为那种谎话,你讲得很烂。」 费奥多尔无话可回。 「名字的拼法是r、y、e、h、l。」 「难念。」 「没办法啊。我们的名字是归纳成文字的古代语单字,还要替换文字的顺序加强意义,经过许多道手续才取出来的……好像啦。」 「哦。」 的确。以往听过的那些妖精名字都颇具特色,应该说,尽是在其他种族听不到的名字。假如说当中有其意义,姑且能让人信服。 话虽如此,就算学到那样的小知识,倒也没什么益处。 「表示在文件上会书写成精灵ry吗?所以呢,那样拚出来的名字要怎么念哩?蕾儿?黎赫儿?」 「莉艾儿。」 缇亚忒一边在眼前的半空中写出文字,一边叫出那名字。 「从今以后,那孩子的名字,就叫莉艾儿。你先为她记著。」 「死者之梦」-fragile reunion- 那名少女察觉到了,自己正处于浅眠之中。 ? 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 毕竟,那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母亲所提出的主意。而且,当时在那个家里,敢对一家之主的意见置喙的人,连一个也没有。父亲、祖父母、哥哥与姊姊,都露出同样的笑容点了头。 太好了,这样你也能得到幸福喽──他们异口同声地这样重复告诉她。 他们谈的是政治婚姻。 少女当时七岁,而男方听说十岁。 少女的手脚长著野兽般的浓密体毛。头顶上生有小小的三角形耳朵;虽然看起来不显眼,从脸颊还冒出了六根胡须。 若是所谓的猫徵族【ailuranthropos】,毛就不会长得这么半吊子。长相也是,她长得塌鼻子小眼睛,简单说就是跟兽人差远了。但即使如此,怀有些许「种徵」的那副身躯,与完全的无徵种还是大有分别。 因此,少女从出生时就是孤单的。 生在有悠久历史的无徵种之家,却成了既非无徵种也非兽人的缺陷品,完全不懂得像样的亲情,就这样长到了七岁。 此时找上门的,便是让她感到疑惑的这桩政治婚姻。 年幼的少女并不了解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围也没有人为她详细说明。所以,她就解读成似乎要跟某个不认识的人见面,然后被迫暂时跟对方在一起。 她觉得害怕。 她感到排斥。 反正看了自己这颗头,任谁都会摆出厌恶的脸。视心情而定,有的人还会动手动脚。那样的她应该独自缩在暗处。那样最合适,何况只要那么做,每个人都可以省得不开心。明明如此,又为什么要把她拖出来见光呢?为什么要把她摆到某个人身旁呢? 少女在心里怀著如此的疙瘩──连化为言语的勇气都没有──就前往相亲的地点了。 于是,她认识了一名少年。 将详细经过省略,只谈结论吧。 少女一下子就迷上那个少年了。 在相亲现场,那名少年表现得极为「普通」。即使看了少女这个不像无徵种的无徵种,或者不像兽人的兽人模样,他也没有露出嫌恶或轻蔑,何止如此,甚至连好奇的目光都没有,态度就像在对待她这个年纪的小孩。 那样就够了。 或者说,那正是她需要的。 从出生以后,少女第一次能哭、能笑、能撒娇、能生气得像个少女。她得以明白,那是可以让自己感到十分幸福的事情。 报告过彼此相处融洽的事以后,母亲曾为她开心。还说「堕鬼族的人逗起猫狗果然厉害」,笑得十分高兴。虽然不太懂意思,但这样的自己能让母亲开心就好了,少女心想。 她听说,结婚就是要永远永远在一起的约定。 她听说,婚约就是约好要永远在一起的约定。总觉得详细的定义好复杂,当时年幼的少女并没有很懂。 少女家里希望能用体面的方式把麻烦赶走,少年家里希望跟少女家里结成关系。在少女的头上,两家人利害一致了。 那些大人的事情,对小孩来说并没有多重要。 重要的是,以后她每周可以跟最喜欢的少年见一次面。 家人认同那一点(无论情感上怎么想),甚至还愿意给予后援。 少年个性温柔。不管少女怎么耍任性,他都肯笑著接受。 少年博学多闻。每次见面,他都会教少女许多不晓得的事。 既然可以和那样的他一直在一起,说不定自己非常有福气呢,她也冒出过这样的想法。 原本只有夜晚的世界里,照进了光明。 对少女来说,那是段每天都十分开心的日子。 ? 再次重申。那名少女察觉到了,自己正处于浅眠之中。 目前在她身边缤纷怒放的花朵,倒映著阳光的湖泊,还有白色耀眼的庭院。全都是理应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当她能像这样再次见到那片景色时,这里就只有可能是梦境。 正如所料。在那座庭院的屋檐下,有两个小孩的身影。 一个是年幼时的少女本人。年纪大概八岁左右。她脱掉附帽子的长袖针织毛衣,把真面目与双臂暴露在太阳底下。好似猫徵族一般──却绝非猫徵族会有的耳朵,与两条手臂的体毛。 另一个是银色头发的少年。他比少女本人大三岁,因此这时候是十一岁。有著感觉相当诚恳且圆滚滚的紫色眼睛──不过据当事人所说,他本身是堕鬼族,而堕鬼族无一例外地都是差劲的骗子,所以她最好要小心。 (──记得他那样告诉我时,我还笑著说「你骗人~」) 少年当时那张脸,她记得很清楚。 彷佛身为堕鬼的自尊心受伤而懊悔,同时,又好像以个人身分得到信任而庆幸般,不可思议且复杂的表情。现在回想,当他像那样把情绪露骨地表现出来时,以骗子来说大概就已经不够格了吧。 少女在稍有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望向自己与他以前的脸庞。 他们俩隔著石雕的桌子,面对面地坐著。目光则落在桌上排著各种棋子的游戏盘。 (啊──好怀念。) 那是仿照古代战争设计的游戏。 他说过,他很会玩那个。 少女希望多跟他相处一点时间,就向他学了那种游戏的规则。她希望讨他开心,所以下了苦功去研究。起初接近零的胜率逐渐增加,直到接近五成,于是等到她发现以后,已经追过少年的棋艺了。 在状况特别好的日子,她甚至有过让少年毫无招架能力地大获全胜的记录。当时她一度非常高兴,随后又相当害怕。她连忙向少年道了歉。还求他不要讨厌自己。 少年露出了看似有些出乎意料的表情,然后笑了。 接著他就说,既然你能喜欢这个游戏到变得这么厉害的程度,教你玩也就值得了。当然他自己也有骨气,并不打算就这样一直输下去。他会变得更强,然后立刻还以颜色,所以记著吧── ──结果,他是个骗人的堕鬼。 在那之后,他根本一次也没有还以颜色。 他们没有那种时间。后来没过多久,日后被称为艾尔毕斯事变的事件就在那天发生了。名为〈广覆的第五兽〉的灾厄,将艾尔毕斯集商国连同他与他的未来一起连根吞没。 生前的少年在笑。 年幼时的少女也在笑。 而现在的自己,无法靠近他们俩。 少女停留在远处,没有再继续移动脚步。 因为那是美好的回忆。 因为那是她希望能保持在美好状态的记忆。所以不可以碰。不可以靠近。不可以扯上关系。不可以将其玷污。 忽然间,少年像是察觉什么似的,抬起了脸庞。 他左右张望,然后把脸转到了少女这边。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脸。 张开嘴巴。 叫了少女的名── ? ──伤势的痛楚,令她扭动身子。 ? 玛格?麦迪西斯用力睁开眼睛。 眼皮底下的光明消失,现实的阴暗闯进眼里。 「……这里是……」 自己无意识的嘀咕,让意识急速醒觉。被石块与金属板所包围,莱耶尔市特有的建筑物中的一个房间。那是她为了以防万一,选来作为个人避难场所的藏身处之一。 在那之后,她勉强从塔里逃脱。还躲过女性士兵赶来展开的追击,再逃进狭窄巷道穿梭奔走,然后逃到这个地方,便失去了意识。 侧腹好似抽筋般疼痛。她绷紧脸孔,并且起身。 「我……还活著……?」 她确认伤势。虽然包扎得不太好,起码血止住了。当下似乎不会马上有攸关性命的危险。 玛格靠近窗边,偷偷窥伺外头的状况。原本街上的行人就极端稀少,所以难以分辨,但可见范围内的景象是和平的。至少在可见范围内,没有那可憎的黑色形影。 「记得『小瓶』明明打破了一组……」 那颗玻璃珠,还有封在其中的〈第十一兽〉一旦遭到解放,在吞下整座悬浮岛以前绝不会停下来,是极致的灾厄。没有任何一种手段能阻止其肆虐。应该是这样的。 「护翼军采取了什么措施吗……?」 尽管难以想像,却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火一般的焦躁感,在内心深处微微摇曳。 护翼军有办法阻止〈第十一兽〉。未曾听过有那种事,在以往也从来没想过。 当然了。因为那一天,护翼军没有保住三十九号悬浮岛。 该拯救的事物,该拯救的人们,他们都没有救到。 她认为那是无可奈何的事。要击退〈兽〉的攻势本来就不可能。无论是护翼军或者任何人,都无法防止那样的事态才对。 然而,或许事情并非如此。 或许那时候,护翼军就有对抗〈第十一兽〉的手段了。不仅如此,或许他们还舍弃了一座悬浮岛。光想到那种可能性,心坎里就像怒火点燃似的开始发热焦虑。 ──停下吧。这种想法只是在迁怒而已。 玛格叹了一口气,离开窗边。 她拿起搁在桌上都没动的面具。 每到准狄德儿纳奇卡梅路索尔奉谢祭的时期,就会流行的白色木制面具。在生死交会的季节里,用来让生人与死者互相接触的小道具。 戴上这块面具的人,会变得谁也不是。既非生人也非死者,只要变成夹缝中的存在,反而就可以见到任何人──相传它就是这样的物品。 原本,那只是让她觉得在市内潜伏会变得轻松点的小道具。但现在,她却对好似胡说八道的那项传说与这块面具,抱有一丝感谢的心意。 玛格想起刚才的梦。 自己确实见到了想见的人。再一次见到了在那天不幸丧命的未婚夫,自己最喜欢的少年所露出的笑容。 「……谢谢你,费奥多尔。」 她喃喃嘀咕著未婚夫的名字,然后戴上面具。 再将披风披到肩膀,离开房间。 自己还活著。只要活著,就有该做的事。 「虽然是在梦里……能再一次见到你,我好高兴。」 或许是后记/肯定是后记 在即将告终的世界一角。体验过结局的撒谎少年武官,遇见了准备要接纳小小结局的少女兵器── 如此这般地,本作的故事就此展开。谨向各位奉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二集。 另外,读到这里的读者可能会觉得事到如今何必多提呢,不过还请让我补充宣传,本作另有相当于前传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一系列故事存在。全五集正由台湾角川发售中。若有读者还没读过却读到了这篇后记,再三强烈建议您立刻赶去书店。 抱歉,后记才刚开始就全力打广告。 再说声抱歉,其实我还要再宣传一下。应该说接下来才是宣传的重头戏。 首先要宣传的第一件事情。 约一个月前在推特等处就宣布过了,于《月ic alive》杂志上,将开始连载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的改编漫画版。 倒不如说,应该在本书发售日的稍早以前就开始连载了。 作画是由せうかなめ老师担任。 将能看到在小说中(说来理所当然就是了)珂朵莉与威廉他们原本只能透过文字来叙述的各种表情。不容错过。我个人认为妮戈兰小姐的各种表情令人期待再期待。 还有一件事。这部分是最新情报。 前作《末日时在作什么……啊~这个标题重复写到好几次就显得太长了呢,之后将简略为《末日时(略)》……的动画改编企画目前正在进行中。 是的,没有错。就是会动会讲话的那个动画。 那群聒噪的小不点,好像要变得会动会讲话了。 目前除了「正在进行中」外,还无法公布进一步的细节,详细内容请容我改日再禀。 ……完毕。以上是接连两条关于作品多媒体化的消息。 该怎么说呢,心情很不可思议。 我在写小说之际,多少会有「要运用小说这个媒体才能呈现的手法」这样的意识。换个方式来说,就等于「难以用其他媒体重现的呈现手法」了。毕竟,要是用在小说以外呈现也不成问题的演出方式,特地写成小说或阅读的意义就会变得薄弱。假如能让读过的人多感受到一点非得是小说才有的临场感,身为用小说这种形式来提供故事的人,还是会觉得欣慰。 那样的故事,将重新编织成其他媒体的作品。 那几乎等于要把原本用小说形式最佳化的故事,以能够导出其他魅力的方式重新编排。这表示往后将有我不晓得的《末日时(略)》诞生,而我还能以一名读者/观众的身分来享受。 令人欣喜欲狂,而且期待。我更希望能与奉陪这部作品到现在的各位读者一同分享那样的喜悦。 还有当然了,发起故事的小说这一边,也会不落人后地继续进行下去。 如履薄冰的日常正逐渐接近结局。连回首也不被允许的路上,一度停步的少年,又抬起脸庞开始前进。纵使那条路将通往吞没一切的深渊;即使想见的人们,身影只存在于自己完全拋开的过去。 感觉下一集好像有可能推出那样的剧情,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向各位奉上。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座悬浮岛的天空底下再会。 二〇一六年 春 枯野 瑛 在即将告终的世界一角。体验过结局的撒谎少年武官,遇见了准备要接纳小小结局的少女兵器── 如此这般地,本作的故事就此展开。谨向各位奉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二集。 另外,读到这里的读者可能会觉得事到如今何必多提呢,不过还请让我补充宣传,本作另有相当于前传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一系列故事存在。全五集正由台湾角川发售中。若有读者还没读过却读到了这篇后记,再三强烈建议您立刻赶去书店。 抱歉,后记才刚开始就全力打广告。 再说声抱歉,其实我还要再宣传一下。应该说接下来才是宣传的重头戏。 首先要宣传的第一件事情。 约一个月前在推特等处就宣布过了,于《月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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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ve》杂志上,将开始连载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的改编漫画版。 倒不如说,应该在本书发售日的稍早以前就开始连载了。 作画是由せうかなめ老师担任。 将能看到在小说中(说来理所当然就是了)珂朵莉与威廉他们原本只能透过文字来叙述的各种表情。不容错过。我个人认为妮戈兰小姐的各种表情令人期待再期待。 还有一件事。这部分是最新情报。 前作《末日时在作什么……啊~这个标题重复写到好几次就显得太长了呢,之后将简略为《末日时(略)》……的动画改编企画目前正在进行中。 是的,没有错。就是会动会讲话的那个动画。 那群聒噪的小不点,好像要变得会动会讲话了。 目前除了「正在进行中」外,还无法公布进一步的细节,详细内容请容我改日再禀。 ……完毕。以上是接连两条关于作品多媒体化的消息。 该怎么说呢,心情很不可思议。 我在写小说之际,多少会有「要运用小说这个媒体才能呈现的手法」这样的意识。换个方式来说,就等于「难以用其他媒体重现的呈现手法」了。毕竟,要是用在小说以外呈现也不成问题的演出方式,特地写成小说或阅读的意义就会变得薄弱。假如能让读过的人多感受到一点非得是小说才有的临场感,身为用小说这种形式来提供故事的人,还是会觉得欣慰。 那样的故事,将重新编织成其他媒体的作品。 那几乎等于要把原本用小说形式最佳化的故事,以能够导出其他魅力的方式重新编排。这表示往后将有我不晓得的《末日时(略)》诞生,而我还能以一名读者/观众的身分来享受。 令人欣喜欲狂,而且期待。我更希望能与奉陪这部作品到现在的各位读者一同分享那样的喜悦。 还有当然了,发起故事的小说这一边,也会不落人后地继续进行下去。 如履薄冰的日常正逐渐接近结局。连回首也不被允许的路上,一度停步的少年,又抬起脸庞开始前进。纵使那条路将通往吞没一切的深渊;即使想见的人们,身影只存在于自己完全拋开的过去。 感觉下一集好像有可能推出那样的剧情,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向各位奉上。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座悬浮岛的天空底下再会。 二〇一六年 春 枯野 瑛 在即将告终的世界一角。体验过结局的撒谎少年武官,遇见了准备要接纳小小结局的少女兵器── 如此这般地,本作的故事就此展开。谨向各位奉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二集。 另外,读到这里的读者可能会觉得事到如今何必多提呢,不过还请让我补充宣传,本作另有相当于前传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一系列故事存在。全五集正由台湾角川发售中。若有读者还没读过却读到了这篇后记,再三强烈建议您立刻赶去书店。 抱歉,后记才刚开始就全力打广告。 再说声抱歉,其实我还要再宣传一下。应该说接下来才是宣传的重头戏。 首先要宣传的第一件事情。 约一个月前在推特等处就宣布过了,于《月ic alive》杂志上,将开始连载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的改编漫画版。 倒不如说,应该在本书发售日的稍早以前就开始连载了。 作画是由せうかなめ老师担任。 将能看到在小说中(说来理所当然就是了)珂朵莉与威廉他们原本只能透过文字来叙述的各种表情。不容错过。我个人认为妮戈兰小姐的各种表情令人期待再期待。 还有一件事。这部分是最新情报。 前作《末日时在作什么……啊~这个标题重复写到好几次就显得太长了呢,之后将简略为《末日时(略)》……的动画改编企画目前正在进行中。 是的,没有错。就是会动会讲话的那个动画。 那群聒噪的小不点,好像要变得会动会讲话了。 目前除了「正在进行中」外,还无法公布进一步的细节,详细内容请容我改日再禀。 ……完毕。以上是接连两条关于作品多媒体化的消息。 该怎么说呢,心情很不可思议。 我在写小说之际,多少会有「要运用小说这个媒体才能呈现的手法」这样的意识。换个方式来说,就等于「难以用其他媒体重现的呈现手法」了。毕竟,要是用在小说以外呈现也不成问题的演出方式,特地写成小说或阅读的意义就会变得薄弱。假如能让读过的人多感受到一点非得是小说才有的临场感,身为用小说这种形式来提供故事的人,还是会觉得欣慰。 那样的故事,将重新编织成其他媒体的作品。 那几乎等于要把原本用小说形式最佳化的故事,以能够导出其他魅力的方式重新编排。这表示往后将有我不晓得的《末日时(略)》诞生,而我还能以一名读者/观众的身分来享受。 令人欣喜欲狂,而且期待。我更希望能与奉陪这部作品到现在的各位读者一同分享那样的喜悦。 还有当然了,发起故事的小说这一边,也会不落人后地继续进行下去。 如履薄冰的日常正逐渐接近结局。连回首也不被允许的路上,一度停步的少年,又抬起脸庞开始前进。纵使那条路将通往吞没一切的深渊;即使想见的人们,身影只存在于自己完全拋开的过去。 感觉下一集好像有可能推出那样的剧情,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向各位奉上。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座悬浮岛的天空底下再会。 二〇一六年 春 枯野 瑛 在即将告终的世界一角。体验过结局的撒谎少年武官,遇见了准备要接纳小小结局的少女兵器── 如此这般地,本作的故事就此展开。谨向各位奉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二集。 另外,读到这里的读者可能会觉得事到如今何必多提呢,不过还请让我补充宣传,本作另有相当于前传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一系列故事存在。全五集正由台湾角川发售中。若有读者还没读过却读到了这篇后记,再三强烈建议您立刻赶去书店。 抱歉,后记才刚开始就全力打广告。 再说声抱歉,其实我还要再宣传一下。应该说接下来才是宣传的重头戏。 首先要宣传的第一件事情。 约一个月前在推特等处就宣布过了,于《月ic alive》杂志上,将开始连载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的改编漫画版。 倒不如说,应该在本书发售日的稍早以前就开始连载了。 作画是由せうかなめ老师担任。 将能看到在小说中(说来理所当然就是了)珂朵莉与威廉他们原本只能透过文字来叙述的各种表情。不容错过。我个人认为妮戈兰小姐的各种表情令人期待再期待。 还有一件事。这部分是最新情报。 前作《末日时在作什么……啊~这个标题重复写到好几次就显得太长了呢,之后将简略为《末日时(略)》……的动画改编企画目前正在进行中。 是的,没有错。就是会动会讲话的那个动画。 那群聒噪的小不点,好像要变得会动会讲话了。 目前除了「正在进行中」外,还无法公布进一步的细节,详细内容请容我改日再禀。 ……完毕。以上是接连两条关于作品多媒体化的消息。 该怎么说呢,心情很不可思议。 我在写小说之际,多少会有「要运用小说这个媒体才能呈现的手法」这样的意识。换个方式来说,就等于「难以用其他媒体重现的呈现手法」了。毕竟,要是用在小说以外呈现也不成问题的演出方式,特地写成小说或阅读的意义就会变得薄弱。假如能让读过的人多感受到一点非得是小说才有的临场感,身为用小说这种形式来提供故事的人,还是会觉得欣慰。 那样的故事,将重新编织成其他媒体的作品。 那几乎等于要把原本用小说形式最佳化的故事,以能够导出其他魅力的方式重新编排。这表示往后将有我不晓得的《末日时(略)》诞生,而我还能以一名读者/观众的身分来享受。 令人欣喜欲狂,而且期待。我更希望能与奉陪这部作品到现在的各位读者一同分享那样的喜悦。 还有当然了,发起故事的小说这一边,也会不落人后地继续进行下去。 如履薄冰的日常正逐渐接近结局。连回首也不被允许的路上,一度停步的少年,又抬起脸庞开始前进。纵使那条路将通往吞没一切的深渊;即使想见的人们,身影只存在于自己完全拋开的过去。 感觉下一集好像有可能推出那样的剧情,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向各位奉上。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座悬浮岛的天空底下再会。 二〇一六年 春 枯野 瑛 「有点久远的往事」-broken bond-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这是有点久远的往事。 具体来说,是发生在悬浮大陆群【regulu ere】公历四一五年春季的事情。从费奥多尔?杰斯曼与妖精少女们相遇算起,要往前追溯将近三十年的光阴。 当时,发生了一场争斗。 争斗本身当然并没有多稀奇,毕竟当时正逢有些兵荒马乱的时代。要再说得更精准一点的话,就是处于规模略大的战争发生之际。 当代局势的主导者是以六号悬浮岛为中心扩展势力的自治空域,俗称「贵翼帝国」。杀害老皇帝藉此篡位的将军,乘著气势与兴头──在周遭眼中是如此──开始侵略周边的悬浮岛和都市群。 都市群或力争反抗,或归顺服从,或展开交易,或致力谋划,各自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法。纷乱四起蔓延,演变为难以收拾的局面,就连原本的功用应该是「抵御外敌以保悬浮大陆群长存」的组织──护翼军都出动了。 无数的算计在空中奔流不息,心中的考量与情感驱使人展开行动。于是,鲜血流淌,金钱流转,生命流逝。 那场争斗,便是此等战火延烧之中的一小块碎片。 ? 熊熊窜起的火焰驱赶著黑夜。 横躺在地的飞空艇残骸大大小小共有五艘,而且全数都正燃著猛烈大火。 钢铁与钢铁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次,两次,然后隔了一会儿,又响起一次。 两名少女将剑身遍布裂痕的奇妙大剑──亦即遗迹兵器【dagr weapon】──握在手中,展开厮杀。 遗迹兵器的潜在威力比外观看起来还要庞大,能够呼应使用者所催发的魔力【venenum】,产生足以对抗不死之〈兽〉的力量。拿著这种兵器使出全力打斗,当然不可能毫发无伤。少女就在伤人和被伤当中逐渐耗去气力。 剑刃与剑刃撞击迸发鸣响,力量与力量互相推挤,不相上下。 两人同时顺势猛然往后一跳,彼此都隔开了距离。 「给我让开,纳莎妮亚!」 穿著残破军服的少女发出椎心泣血般的吶喊。 她手上的遗迹兵器从裂缝中发出耀眼光芒,其名为黄金蜜酒。苍蓝与翠绿的色彩如波浪般起伏,不断在剑身内侧汹涌翻滚著。 「你应该也很清楚吧?真正该打倒的对象是谁!有生存资格的又是谁!」 她当然是黄金妖精【leprechaun】。 所谓的黄金妖精,是护翼军拥有的一种兵器,按照规定,是用以和侵袭悬浮大陆群的〈深潜的第六兽【timere】〉战斗。这种基本原则在当时也没有改变,为除此之外的理由而战斗自然是禁忌。 这个时代也存在著妖精仓库这样的部署,而且运用方式依然和「仓库」本来的意思有一点出入。具有生命、活动能力且需要照顾的兵器,便跟军马和军鸟同属一类。基于上述解释,这个地方是用对待高级军马的方式在管理她们。在灰色墙壁围起来的住处中,保持不至于生病的卫生,提供足够储备精力的食粮,施予教育让她们听得懂命令。 然后,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下──正如同军马和军马应该也是如此──她们各自培养出了不同的心灵。 「那可不是我们能思考的事情,爱洛瓦。」 与她对峙的另一名少女,同样用椎心泣血般的嗓音低声答道。 「我懂你的悲伤,也懂你的悔恨,更懂你没办法再奉陪下去的心情。但是,唯有我们是不能说出那种话的。」 「你想说这才是正确的判断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你明白的吧?」 与她相对而立的少女,静静地再次催发魔力。 少女手中的大剑──遗迹兵器帕捷姆遍布纵横交错的裂痕,流泻出淡淡光芒。她将一股彷佛随时都会狂暴的凌厉之气藏于剑身中,就这样举剑以待。 「所谓正确的事物,只要改变了前提,想怎么扭曲都可以。我现在是为了悬浮大陆群的未来──即使那个未来有多丑恶,我都要为了保有未来而战。但是,你并不是如此。」 「丑恶这种措词,还真是委婉的形容啊。」 她连点头都没有,仅微微眯起了眼睛。 「到那个未来,我们就真的沦为单纯的兵器了。对手不会只有〈兽〉而已,对于拥有我们的人来说,我们就是专门用来单方面地铲除碍事者的方便道具。刚才你我奉命所做的事情正是如此!」 在她们两人背后,大大小小总共五艘的飞空艇残骸正在喷出烈焰。 其中一艘是护翼军的攻击艇,剩下的则是帝国的军用运输艇以及其护卫艇。 飞空艇的主要动力并不是火力炉,而是咒燃炉,就算发生失控的情形,本体也不会引发大火。火源是堆积在这五艘里面的货物,还有装设在货物上,万一出事时可以抹灭证据的爆炸装置。 据说这些运输艇是为了将大量的杀戮兵器运送至前线。她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能让运输艇抵达目的地,说是要用最低限度的牺牲来阻止惨烈悲剧的发生。 结果究竟是如何呢? 她们击坠的运输艇里面载了许多平民。由于有形形色色的种族混杂于其中,而且整体而言都是烧焦的状态,所以没办法分辨得很清楚,不过感觉妇孺占了大多数。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呢?光凭现场状况实在无法判断。有可能是误信了假情资;或者,连络上出了差错;或者,平民之中有人在搬运真正的杀戮兵器;或者,单纯是想暗杀的对象混在平民之中;又或者,目的只在于击坠帝国籍的飞空艇,至于里面载什么东西都无所谓。 事到如今已无从得知真相,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她们奉命杀害了彼此友好的悬浮大陆群的人民。无论背后藏著什么样的真相,这就是铁铮铮的事实。 「奉命做这种事情!而且今后还要继续做下去!就算如此你也可以接受吗?」 随著这声高喊,她冲了过去。 剑──原本是用来斩杀〈兽〉的遗迹兵器──交叉碰撞。 再次响起那种尖锐的金属重击声。 她们维持这样的姿势,在剑刃互抵的情况下,用力量与话语压迫著彼此。 「……就算如此,我们妖精也必须以寄生军方的形式活下去。」 「你说什么!」 「包含你、我以及仓库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只能用护翼军兵器的身分生存于世。如果你现在在这里犯下傻事,学妹的未来也会一并葬送掉。」 「那也没关系。在被当作骯脏的兵器来利用前结束这一切,也是学姊的职责所在。」 「那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爱洛瓦!」 「随你怎么说都行,我再也没办法对妖精族的未来抱持希望了!」 爆炸般的轰鸣响起,她们两人分别被吹往相反的方向。 著地后,她们鞋底踩住的土砂迸飞四散,简直像是遭到大型榴弹击中一样。 两人都毫不犹豫地当场转过身,刚才拉开的距离正是为了用来助跑,她们奋力踏地冲刺。猛烈催发的魔力强化 了脚力,让两人的身体以超乎常识的速度向前移动。她们将重心放在身体前方,全部转为突击的力量,只求尽量加快速度,尽量使出更强力的一击。 金属声响起,她们两人错身而过,拉开了距离,然后翻过身,再度展开突击。 接著继续第三次的交手,第四次的交手。 两名妖精兵互相赌上不容退让的未来,挥动起注入生命的剑刃。 在此补充一些早该先说的事情吧。 这两人是一同在仓库长大的好友。 她们曾几度在战场并肩作战,相互扶持之下一路存活到现在。甚至两人都有相同的想法,认为彼此会一同迎来死亡,就算真有死别的那一天,也会是自己为了保护对方而死。 她们并没有抱著要永远在一起这种自我满足的梦想,但至少在殒命之时来临前,都要一直相伴下去。她们不需要起誓,彼此便是如此衷心祈愿著。 在火星不断四溅飞散之间,泪水也同时在飘零。 谁都不晓得那是从哪个人的眼角流淌出来的。 ? ──这是有点久远的往事。 因此,战斗当然早已分出胜负。 在这时候败阵下来的少女自然不用说,胜出的少女也在战斗结束后没多久,便失去了性命。她们两人没机会看到各自担忧的未来走向,便阖上了双眼。 知晓发生过这场战斗的人,已经几乎不存在了。 「尽管如此,仍要活在今日」-stained glass- 1. 微笑的面具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童话。 在人类仍在地表繁衍昌盛的时代,是母亲会用来哄孩子睡觉的优美民间传说。 当然,这一类的故事通常在细节处有许多不同的变化。每经过一次口头转述,或是每当重新编辑成册时,传承下来的细节都会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然而,即使如此,故事的要旨还是几乎没变,就这样一直流传了下来。 据说,有个鞋匠因为工作忙不过来而苦恼不已,这时有个小矮人来找他,表示愿意帮他工作以换取少量的牛奶。 据说,由于小矮人的身体太小了,并没有办法像人类一样手脚俐落地工作,一个晚上最多只能做好一只鞋子。 在流传下来的故事中,还有像这样的说法。比方说,小矮人喜欢恶作剧,趁人稍不注意,就会肆意破坏东西后溜得不见踪影;也有说,小矮人拥有大量的金币,他们会将金币藏在地底深处,或装在坛子里随身携带。只要顺利逮住一脸开心地四处逃窜的他们,或许就能一夕致富…… 这些和蔼可亲的邻居,为人类的历史轻轻添上了一笔纪录。 ──也就是名为「小矮妖【leprechaun】」的古老妖精的故事。 「……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喃喃说道。 他是一个身穿军服的堕鬼族【imp】少年,有著色泽黯淡的银发和淡紫色眼瞳,身高不算高也不算矮,一张讨人喜欢的笑脸上戴著小小的眼镜。 「我懂了。」 他阖上书本。 这本书是他从城里一间生意冷清的租书店借来的。体裁上属于为学生量身打造的入门书,将现今已经失传的古代神话传承汇整得相当简单易懂。 本来的话,费奥多尔对远古历史和超自然性质的相关记载没有多大兴趣。但是,他的眼睛被「小矮妖」这个字眼给吸引住,不禁阅读了起来。然后,他也忍不住将书中描述的古代「小矮妖」,和他认识的「黄金妖精」拿来比较。 身体(尽管有程度上的差异)很小。 会为人类代劳工作。 有一点笨手笨脚。 喜欢恶作剧。 而且,只要稍没注意,就会立刻消失到不知道哪里去── 哦,的确如此。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主要是个性和特质方面都实在非常相似。 「也就是说,你们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啊。」 他嘀咕著,并用手指抚摸书本的封面。 代为完成必须要有人去做的工作,就是她们的角色定位。 她们肯定只求自己能够留在人类身边为其效劳。而且实际上,只要得到些许牛奶之类的东西,她们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吧。 然而既邪恶凶残又丧心病狂的人族【ewiht】,绝对是将她们抓起来榨取黄金等物,日复一日不停地使唤她们做鞋子。 「那些家伙活该会灭绝。」 人类这种生物早已随著曾经肥沃的大地一同毁灭了。 来历不明的侵略者──被称为〈十七兽〉的暴徒,将那片大地破坏殆尽。它们展开摧毁与削减的行动,令万物枯朽腐败,抹消一切。 勉强活下来的幸存者不得不移居到〈兽〉的獠牙触及不到的场所。具体来说,就是天上。前往以数以百计的悬浮岛构成,广大的──但相比过去的茫茫大陆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崭新世界。 在那之后,五百年的光阴过去。 悬浮大陆群绝对不是乐园,也并不安全。必须一再付出大量牺牲,挥去大量泪水,才能维持住这个小小的新世界。 而且,这个世界仍旧在持续缩减当中。 一个又一个的悬浮岛被击坠。某些岛是面临来到天上的〈兽〉威胁而沦陷,至于某些岛则与前者截然不同,是因为岛上居民的所作所为而导致坠落。 这是众所皆知的常识。 并且,也没有人可以否定这样的事实。 世界一度濒临毁灭。 然后,现在也正迈向毁灭之路。与此同时,还一边压榨会哭会笑的黄金妖精的生命,快意享受薄冰上的和平。 「这些家伙活该要灭绝。」 费奥多尔的视线落在握紧的拳头上,再次重复著这样的话语。 ? 那天之后,经过了十天左右。 简单谈谈这段期间的变化吧。 首先,构成莱耶尔市的机械装置正顺利且急速地持续劣化中。 很久以前,当这个城市不再是矿山都市后,许多技术人员便离去了。三十九号悬浮岛遭到〈兽〉吞噬,而传出下一个就轮到三十八号岛时,剩下的大多数人也纷纷逃走了。还留在这个都市的人们,根本没有办法去维持这些构成立足之地的机械装置。 坏掉的机械不会自行恢复。一旦超过了极限,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这里的人只能无视机械状况不佳,放任故障问题不管,舍弃毁坏的部分,就采取这样的形式过日子。 在一个月前,这个城市舍弃了将近一半作为分销枢纽的港湾区块。然后在这十天之间,发现将近两成市区的机械部分失去控制,因而指定为危险区域,禁止市民进入。 莱耶尔市还没有灭亡。但是,正一步步地确实缩减当中。 再来谈谈另一件事情。 催发出超乎常识的强大魔力的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因为陷入人格崩坏或其他原因,始终沉睡不醒。 完全没有恢复意识的徵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想当然尔的事情。 苹果──那个一有机会就全力往费奥多尔的肚子撞过去的年幼妖精,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 维修建材、炮弹、火药、食材、各种嗜好品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他盘查一个个木箱的内容物,并用手上的物资清单比照。比方说,标签有没有贴错,或是数量和记载的是否吻合,抑或是在配送途中,有没有发生不肖军人私自侵吞的情形。 这次从护翼军中央运送来的补给物资数量,足足有两艘运输飞空艇那么多。 「──好的,我确实点收完毕了。」 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从手上的物资清单中抬起头,环视一圈堆积成山的木箱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了,清单上这个写著『保密』的箱子,到底是什么啊?」他用手背轻轻敲了敲手上的清单。「说是按艾瑟雅二等武官的权限,直接移交过去了。」 「哦,就是上次那个嘛,缠了一圈圈锁链的黑色大箱子。」 「噢,那个一看就很可疑啊。」 「实际上也真的是很可疑。」 隶属运输队的蛙面族【frogger】一边吞吐舌头一边说道。 「里面装什么也没有告知我们运输艇喔,只叫我们小心搬运,不要打探装在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具体交代要如何对待货物,搞得我紧张兮兮的。」 「啊哈哈,真是辛苦了。」 这时候,费奥多尔压低了嗓音。 「……我听说,里面装的可能是那个『大贤者的遗产』。」 费奥多尔用一种「 完全是瞎扯闲聊而已」的口气说道。 无伤大雅的传闻是一般军人的最爱。不出所料,蛙面族瞪大眼睛注视著费奥多尔,表现出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接著,他也跟著压低嗓音,环视四周一圈后说道: 「就是之前那个都市传说对吧?这几年护翼军最高层之所以忙得不可开交,是因为大贤者已经离开这片天空的缘故……没错吧?」 护翼军这几年有一点不太对劲。 虽然还不至于端上台面议论,但台面下已经悄悄传开了。 护翼军是为了保卫整个悬浮大陆群而存在的军事力量,这是大前提。而且起码这一点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没有改变。在这个情况下,这两三年来,护翼军开始迷航了。拆解成本昂贵的兵器,反而投注钜额资金在成效令人存疑的新型兵器上;还有意图不明的兵力重组。除此之外,还对各自治领域的内政进行干涉,这在过去是令人难以想像的。 迷航的直接原因很明显,就是出在护翼军的决策体系上。 名义上,护翼军的最高决策权在于五名将官。并且,他们每个人都握有决定护翼军重要动向的权限。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子的。即使大家的共同目的都是保卫整个悬浮大陆群,但五个人想采取的方法都不同的话,步调当然就会不一致。而且他们都身居高位,要他们互相磨合想法和意见也没那么简单。虽然护翼军绝对不算是规模多庞大的组织,但升到将官这样的职位,能够与大都市首长匹敌的权限、责任以及约束都会落到身上。要将官达成共识,等同于要都市之间达成共识。 即使是在这种体系之下,护翼军也一路风风雨雨地撑到了现在。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有大贤者的存在。 大贤者。 应该是放眼悬浮大陆群最负盛名的伟人之中的伟人。 据说当地表的一切即将遭到〈十七兽〉毁灭殆尽时,他是带领极少数幸存者前往天上大陆群的救世主。而且,在悬浮岛之间的纷争就快要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他协助设立护翼军,后来便一直在幕后默默关注动向,是伟大的守护者。人们甚至说,没有他就没有悬浮大陆群;若是失去他,悬浮大陆群便不可能撑到现在。他就是地位如此特殊的重要人物。 如果说护翼军名义上的统领是将官,实质上的统领就是大贤者。他不仅是悬浮大陆群历史的象徵,甚至对于昔日繁荣的地上诸国也钻研得很透澈。他能健在并担任统筹的角色不断引领众人前进,护翼军才得以作为一个组织延续至今。 因此,在护翼军实际开始搞分裂的现在,人们之间理所当然地相互流传著一件事。 据说,大贤者已经不在了。 可以说是代表著整个悬浮大陆群的伟大守护者,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已经离开这片天空而去。我们必须靠自己脚步前进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临了……这便是传闻的内容。 「我听到的也是这样,说大贤者在临去之际留下一个箱子,装在里面的是最可怕的灾祸,但这个灾祸同时也是最后的希望,能够将悬浮大陆群从真正的绝望之中拯救出来……诸如此类的。」 「大家也用猜测拼出各式各样的结论啊。比方说,是能让〈兽〉得到夏季感冒的病魔,或是对宿醉非常有效,却也苦得要命的药丸。还有人猜,其实是大贤者很久以前迷恋的姑娘的肖像画。」 「大家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啊。」 他们两人颇有感触地互相点了点头。 这种无伤大雅的传闻,通常都会以不正经的结论作为收尾。闲聊的话题不需要带有半吊子的现实感,荒唐无稽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的黑色箱子说不定就是大家说的遗产。在我们触手可及之处,或许就存在著接近神话等级的浪漫产物。真是令人向往呢。」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涉入机密一探究竟啊。谜团就继续保持谜团,浪漫就继续保持浪漫,这样才是最好的喽。」 蛙面族的双眼滴溜溜地转著,大概是在笑吧。 费奥多尔也爽朗地笑著说:「就是说啊。」 这时,蛙面族感觉兴味盎然地用喉咙发出「呱」一声。 「费奥多尔大人,您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咦?」 「相比从前,您的表情看起来开朗许多了呢。」 费奥多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的错觉啦,最近没什么特别值得一谈的事情。」 「这样啊。」 蛙面族歪起头,彷佛在说:您们种族的眼睛太小了,实在难以判断啊。 在距离这里较远之处,有一名面熟的上等兵在挥手,喊著:「喂──四等武官,来帮忙一下!」费奥多尔听到后,便活力十足地挥手回应:「现在就过去!」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之后的手续会由负责此事的三等技官来接手执行,再麻烦你去找他喽。」 说完,少年就跑走了。 从那之后,经过了十天。 在这段期间,费奥多尔几乎都表现得极为开朗。 他的脸上永远挂著笑容,面对任何人都很有朝气,工作态度也比以往还要细心。 妖精的存在与特性到现在仍旧属于机密事项。因此,当时击败突然开始侵蚀莱耶尔市的〈沉滞的第十一兽【croyance】〉一事,被归功于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秘藏的最新试作炸弹。 据说当时,苹果遭到杀害,菈琪旭也被打倒,尽管如此,费奥多尔还是挺身对抗了〈兽〉。即使〈沉滞的第十一兽〉会将包含爆炸在内的一切冲击都吸收进来,再转化为侵蚀的冲劲,他还是选择投出手上的炸弹,如此云云。 在本人不知情的期间出现了这样的故事,并且在第二师团中广为流传开来。 「他实在很了不起啊。」 与费奥多尔同期的蛇尾族【ophidianthropos】四等武官,对于他近来的表现,似是相当佩服地给出这样的评价。 「他同时失去了重要的部下和视为女儿般疼惜的孩子,对吧?不过在刚发生这种事情后,他不顾自身危险,确实血刃了仇敌。然后现在还像那样开朗有朝气地拚命活著。」 他赞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他肯定是认为,如果活下来的自己没有保持抬头挺胸的话,会让菈琪旭她们感到悲伤吧。其实明明是很想哭的,却又在逞强。」 「他大概是选择要以一名士兵的身分走下去吧。」 认识费奥多尔很久的狼徵族【lycanthropos】上等兵,一脸沉痛地垂下耳朵如此评论。 「只要踏入战场便无可避免会与战友死别。要如何面对及应对『失去别离』这件事,每个人都必须找到自己的答案。就算背负著深沉的悲伤,还是要振作起来继续战斗……」 他缓缓摇了摇头。表现出自己的感佩。 「这就是四等武官从苦痛的深渊中找到的答案吧。」 「什么英雄,其实就是踩著别人的尸骨成名的人啊,英雄不过是别称罢了。」 认识费奥多尔很久的猫徵族【ailuranthropos】上等兵,对于他近来的表现,用一副厌憎的神情这么说。 「虽然不清楚到哪一步为止是在他的计画之内,但实在很行啊。不惜牺牲倾慕自己的女孩子,顺利地一再建 立功勋,升官的速度大概也会加快吧。把品格、良知和常识全都拋掉,一心一意地往上爬。」 他哼了一声,露骨地表现出自己的不爽。 「不得不承认,这种私欲真的不容小觑啊。」 ? 「你怎么看最近的费奥多尔?」 突然一道声音从高处传来,害她差点弄掉堆叠在手上的木箱。 「……你怎么在那种地方偷懒呢,纳克斯先生?」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抬起头,用埋怨的表情看著声音的主人。 「我这是在休息,别说这种给人听到不好的话啦。」 鹰翼族【falcon】青年──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坐在堆积如山的大型木箱上,眨起一边眼睛,耸了耸肩。 「像我们这种有翅膀的种族啊,骨骼很纤细,天生就是长不了肌肉的体质,所以不适合做粗活啦。而且俗话说『适才适所』嘛。」 「哦?」缇亚忒对他投以责备似的不悦眼神。「所以你的意思是,妖精既不纤细又长了身结实的肌肉,所以把粗活都丢给妖精就好了,对吗?」 「才不是,我可没说到这种地步。」 纳克斯微微摇手辩解著,并看向缇亚忒的手边。 「虽然我不会这么说,不过你的力气其实比外表看上去还要大得多吧?那个箱子应该没有轻到哪里去吧?」 「嗯,是这样没错啦。」 她稍微晃一下手中的木箱,调整好姿势,将重量分散在双臂和胸前。 箱子里装的是护翼军采用的重火药炮中,受到广泛运用的共通规格炮弹。缇亚忒现在手中就叠著三个这样的木箱。的确如纳克斯所说的相当重。单纯拿重量来比较的话,可能比缇亚忒本身还要重上许多……应该是这样。 「我用一点点魔力强化了全身体能。」 她微微晃动身子,藉此证明。 魔力,就是生命力的秘招,只有接近死亡者才能强烈地催发出来,是一种能够连结到无形力量的无形回路。像缇亚忒等妖精是以肉身现形的死灵,就原本的意义而言,甚至不该存活于世。因此,她们与操作魔力的技术非常契合……然而…… 「我没有像菈琪旭那样的才能,无法催发出极为强大的魔力。但反过来说,我也因为这样,几乎不用担心会失控。所以可以自在地运用在这种时候,相当方便。」 「……能够将拥有的力量妥善发挥出来,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吧?」 「对一个充满自卑的凡人来说,是不会想被这种道理给说服的。」 她用闹别扭似的口吻这么回答后,倏然小声说道: 「……一句话,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嗯?」 「就是你刚才问我『怎么看现在的费奥多尔』的问题。」 顿了一下后,纳克斯恍然大悟地略点了点头。 「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代表你也看得到那家伙的真实面貌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确实看得不能再更清楚了。那家伙明明很爱说谎,本质却像个笨蛋一样率直。」 她刻意「唉──」地重重吐出一口气。 「那种扮演『戴著眼镜、认真诚实人又好的四等武官』的虚假演技比以前更完美了。演技有多完美,就表示他有多压抑真实的自己。」 费奥多尔?杰斯曼这个人,本来就藏有两种相反的性格。认真诚实的模样不过是其中一面,背后还藏著坏心眼、恶质又卑劣的本性;而且有时候会微妙地没藏好,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但是,现在的他身上,已经丝毫不见那些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部分了。 如今的费奥多尔,就是如此彻底地压抑自己的内心。 至少在缇亚忒眼中,他看起来便是这样。 「但是,那不过是在自我逃避罢了。反正之后还是要面对现实,到时只会让心情变得比现在更痛苦而已。」 苹果不在了,菈琪旭昏睡不醒。这两个事实当然也导致缇亚忒的内心裂出了一道大缺口。然而,缇亚忒以不同于费奥多尔的原因,选择不表现出来──身为一个妖精兵,身为一个自身期望为爱凋零的妖精,就此驻足不前是不被容许的事情。 她不打算强迫其他人,也没有在追求他人的共鸣。这是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自己心中的一点点自尊。 「你说得还真是斩钉截铁啊,难不成已经有过经验了?」 「……才不是。这只是大众观点。」 哗的一声,纳克斯大大地张开鹰翼族的翅膀,从木箱上跳下来,落在缇亚忒的身旁。 缇亚忒有一瞬间期待了一下,以为他会帮忙搬她手上的箱子。但当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缇亚忒,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费奥多尔他啊,小时候曾经稍微被卷入一桩大事件当中。」 「事件?」 「对,事件。当时从近亲远亲到一般点头之交,总之周遭所有人都过世了。所以,虽然这样说也不太好,不过失去重要之人这种事,他早就经历过了。事到如今,就算再遇到相同的状况,他也不会就此一蹶不振而崩溃。」 不知道这样算好事还是坏事就是了。纳克斯满脸苦涩地说道。 「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差点一蹶不振,就算差点崩溃,他也不会停下脚步。那家伙的过去是不容许他这么做的……就是如此。」 「──纳克斯先生和费奥多尔是不是从以前就是朋友了啊?」 「算是吧,从他加入护翼军的第一年,我们就认识了。在他还没升官并获得个人房间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同挤一间房。」 「那么,呃……你该不会有听过那家伙的梦想,或者应该说野心之类的吧?」 缇亚忒稍微听过一点费奥多尔真心的吶喊。该怎么说呢,其中的内容感觉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但毫无疑问的,那是他心目中真正追求的未来愿景。 他说过,他决定要舍弃这个世界。 他明明隶属于保护这个世界的军队,还担任四等武官的职位,却发表了完全悖于立场的言论。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啊?」 纳克斯探究著缇亚忒的表情,于是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哦……姑且听过一些吧。」 缇亚忒的肩膀擅自震颤了一下。 纳克斯坏心眼地眨起一边的眼睛说道: 「不过,那些事情实在不好在女孩子面前提起耶。」 「啊,是指那方面的啊?」 缇亚忒发现自己想多了的同时,也不禁嘴角上扬。 太好了。她心想。虽然是她主动问起的,但她并没自信能够保持冷静地谈论这话题。 「类似想要和猫徵族的美女交朋友之类的吗?」 「没错,还开条件说喜欢有光泽的黑毛等等。」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奢望耶。」 他们两人都呵呵地大笑起来。 「不过,就是那句话吧。」纳克斯稍微敛了敛笑容。「不管是过去的誓言还是未来的梦想,只要过度执著,都会引毒上身。」 这句话微微牵动了缇亚忒的记忆。 她对这句话有印象,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后续。 「我想想──说到底,我们也只是活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而已。是这样吧?」 这是她小时候最爱的故事──在重复看了好几次的映像晶石之中所听到的一句低语。对于身为退役军人的主角(帅气的爬虫族【reptrace】),过去的长官(沉稳老练的蛇尾族)一边吐著菸雾一边目送他离去,并说出这句道别的话语。 纳克斯轻轻吹了声口哨。 「这么老派的东西,你竟然知道啊。」 「碰巧而已。」 这么回答后,缇亚忒突然将怀中的木箱一股脑地塞给纳克斯。 之前也提过了,这些箱子装满了炮弹,是搬起来比看上去还要费力的重物。 「呜耶咿?」 纳克斯发出意义不明的惨叫,但并没有把箱子摔到地上。他把双手伸到极限,姿势完全走了样,脸上满是大汗,却仍确实地支撑住重量。虽然平常的表现感觉很软弱,不过,军属上等兵还是有其厉害之处。 「请你搬到四号防湿仓库。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缇亚忒,这种重量可不是闹著玩的啊!」 「瘦弱又没肌肉的我都拿得动了,纳克斯先生一定没问题的啦。」 「你这个人偶尔会说出一些非常厚脸皮的话耶!」 缇亚忒把发出惨叫的纳克斯拋在背后,径自离开了。 「脊椎!我的脊椎不太妙啊!」 ……虽然嘴上大呼小叫的,但依旧没有把箱子扔掉。从这一点来看,他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名副其实的军人呢……就这样,缇亚忒在这种毫不重要的小事上,对他感到很佩服。 2. 悬浮大陆群的敌人 湛蓝的天空。 洁白的云朵。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提前到来的早春花香。 费奥多尔从窗边探出头,呆呆地望著天空,细细反刍无比忧郁的心情。 他在思考失去菈琪旭和苹果的那个事件。 他首先就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姊姊搞的鬼。那个充满堕鬼族本色,秉性乖僻扭曲的恶女究竟在想什么,即使是身为同族与亲人的费奥多尔也无法想像。无论她心存什么企图,或是打算惹出什么事端,他都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似乎并非如此。在打听确认过这次事件的详细情况后,他认为这一切实在太过马虎粗糙,充满偶发性,缺乏故弄玄虚的花招。也就是说,他觉得「不符姊姊的风格」。 假设他的直觉没错,是另有其人利用「艾尔毕斯的小瓶」当作赚钱或谋略的工具。虽然他不太想深究这个可能性,但也不能因此就坐视不管。 「……话虽如此啊。」 问题在于针对这起事件的调查本身就窒碍难行。毕竟是关乎「黄金妖精」和「小瓶」这两项机密的事件。情报来源无可奈何地相当受限。 他有听取了缇亚忒她们的报告,而熟稔的情报商,同时也是参与逮捕行动一员的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也有告诉他更深入一点的情况。缇亚忒她们逮捕到的豚头族【ork】商人以及兽人护卫所作出的供述──虽然几乎是张白纸──他也有看过相关文件。以上就是全部的情报来源。 「只能等那些家伙获释了……吗……」 既然「小瓶」本身的存在不能公诸于世,企图以此进行交易的行为也无法被判罪。因此,那些商人表面上的罪名,是擅闯严厉禁止进入区域以及擅自启动机器,还有破坏建筑物、骚扰和妨碍军务等等。 再加上,护翼军终究是用来抵御外敌的军队,并没有维护治安的权限。所以,将为非作歹的麾下军人关进单人牢房的情况,不能和这件事一概而论。他们没有逮捕一般罪犯的权利。虽然目前是采取「由于屡次发生案件,莱耶尔市的拘留设施已经瘫痪,暂时将罪犯委托给护翼军管理」这样的形式来处理,但这种欺瞒的做法总会有极限。恐怕再过不久,他们就会缴交市法规定的保释金,藉此换取自由。 费奥多尔对此当然感到愤怒还有憎恶。甚至觉得,如果法律无法制裁他们的话,那就由他亲自去捅他们一刀算了。然而,费奥多尔有目标、誓言、计画在身,并且也为此一路努力到了现在。想到这些事情,他才得以打消念头。 「要是能从那些家伙身上,再套出一点交易对象的真实身分就好了……」 「费多尔~」 ──有个温暖的小东西「啪」地缠到他腿上。 他往下一看。 只见一个拥有天蓝色头发的稚嫩少女,紧紧抱住他穿著军服的下半身。 他才喊出棉花糖的「棉」字,便及时打住。「……莉艾儿。」 他喊出的是这个少女的名字,也就是他前几天刚得知的新名字。 「咿啊。」 莉艾儿一脸开心地仰起头,口水都沾到军服的下襬了。 「好了,快放手。」 「不要~」 他轻轻晃了晃脚,但她的手臂抱得出乎意料地用力,没能让她放手。 「费多尔~来玩嘛。」 「抱歉,我现在很忙。」 「每次都这样,真无聊。」 从那之后的十天以来,这段对话重复了好几次。 莉艾儿──以前都被称为棉花糖的女孩──就像这样依旧待在第五师团里。虽然听说之后会送到应该是位于六十八号悬浮岛的妖精住所,但至少不会是这一两天内的事情。 对莉艾儿而言,现在的护翼军基地似乎是个无聊至极的地方。每当见到面,总会像这样缠上费奥多尔,任性地要求陪她玩。而费奥多尔都是以繁忙为理由拒绝。 费奥多尔没有说谎,实际上,他真的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也仅止于不是说谎而已。费奥多尔身上的工作并非全部都很紧急,也不是全部都非由他来做不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让自己保持忙碌,并以此为理由不断拒绝莉艾儿。 只要这个少女待在他身边,他就无可避免地会想起来,会意识到别的事情。 关于苹果的事。 关于菈琪旭的事。 年幼的孩子自然不懂何谓死别。关于这一点,无论是妖精还是其他种族都没有分别。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莉艾儿对于那两人已不在的事实丝毫不感到悲伤。 话虽如此,看到这孩子不懂悲伤,天真无邪地在他身边嬉闹,还是让他很难受。 甚至连他用尽全力装出来的资优生面具都要崩解了。 「去找潘丽宝玩不就好了吗?」 「唔!」 莉艾儿露出抗拒的表情。那个经常用剑来表现情感的女孩子,并不太讨莉艾儿喜欢。虽然觉得她也满可怜的,但当然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 「那缇亚忒呢?」 「唔唔!」 莉艾儿的表情更抗拒了。那个认真且一板一眼,拥有模范生性格的女孩子,果然一点也不讨莉艾儿喜欢。这是她自作自受,根本活该。 那去找可蓉怎么样呢?费奥多尔原本想这么问,但还是吞回去了。他知道可蓉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之中。可蓉一直在沉睡不醒的菈琪旭身旁看护著……与其这么说,不如说可蓉几乎都在恍神。至少那不 是能够照顾小孩子的状态。 (看那样子……只能尽量别去惊动她了吧。) 费奥多尔用手指揉乱莉艾儿的浏海。 莉艾儿闭起一边的眼睛,露出厌烦的表情。 「不要太让我伤脑筋,回房间自己玩吧。」 「……唔!」 虽然莉艾儿不满地用力鼓起脸颊,但还是很懂事听话。费奥多尔便沉默地目送那小小的背影踏著细碎的步伐跑走。 兵舍一楼。前阵子还用来当作预备资料室的空间,现在文件柜全被搬了出来,再摆张床进去,十万火急地整理出大致的模样。现在这里就是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按二等武官待遇所使用的房间。 「关于菈琪旭会怎么样的问题啊……」 艾瑟雅原本不知在写信还是什么,总之她停下写字的手,将轮椅的轮子转向面对他。 「这个说明有点长,没关系吗?」 「没关系,麻烦你了。」 费奥多尔点点头。 这名女性对于妖精兵这种机密存在似乎非常了解,而且原因不只是她本身就是妖精兵这么简单──也就是说在整个体系方面,她比缇亚忒等人掌握到更深入的内情。 有办法探听的话,他当然想尽量探听到更多事情。 「我们妖精是不懂何谓死亡的小孩在夭折后,灵魂最后形成的模样。这你知道吧?」 「是的,她们之前有简单说明给我听。」 「你能接受这个说明吗?」 「不,我一点也无法接受。只不过,就理解是这么一回事了。」 「能够理解得这么快,真的是很可靠呢。」 艾瑟雅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费奥多尔觉得这样很不适合她。 她是个身材苗条,样貌温婉的人。虽然费奥多尔公开表明自己对无徵种异性没有兴趣,但看到这名女性偶尔浮现的郁郁寡欢神色,他心中也会莫名为之一紧。 正因如此,她平常那种和外表很不相衬的说话语气和笑法,实在显得相当突兀。 看起来就像是在刻意模仿其他人一样。 彷佛原本的自己就藏在这张矫情笑脸的后面。彷佛是在说服谁,说在这里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坏心眼地笑著的另一个人。 不知道艾瑟雅有没有看出少年的内心想法,她转著笔继续说道: 「灵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可疑到不行的超自然用语,不过这部分也要请你一并理解。小孩子的灵魂里,有一点一点的记忆和感情碎片附著在上面。本来的话,那就像是小小块的污渍,暂时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这时候,在艾瑟雅的建议下,费奥多尔就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暂时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这样吗?」 「对。基本上过一段时间后就会产生影响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还会加快速度。那些『前世碎片』会逐渐侵蚀我们的记忆和情感……粗略来说,就是人格。」 「侵蚀……?」 他的震惊无从掩藏地显露在表情以及声音上。 艾瑟雅并没放在心上,她继续说明: 「只要好好以成体妖精兵的身分接受调整,就能大幅抑制侵蚀的速度。在接近二十岁之前,都不会出现显著的影响。而且,本来就几乎没有多少妖精可以活到那种年纪,所以不需要硬是当作一个问题来看待……不过,最近有增加几个例外就是了。」 艾瑟雅虽没有明说,但费奥多尔可以推测出所谓的「例外增加」的来由。那是因为这五年之间都没有和〈第六兽〉战斗过。没有战场的话,当然也不会有用完即弃的兵器。 「只不过,就算持续接受调整,在特定的条件下,侵蚀的速度还是会一口气提升。具体来说,像是催发出以妖精的标准而言,都算是『异常』规模的魔力,或是接触到那样的魔力。再怎么说,这都不是能凭一己之力办到的事情,所以几乎等同于利用超高位的遗迹兵器来增幅魔力,并全力发挥出来。」 「遗迹兵器。」 在喉间反刍这个词汇后,他说: 「缇亚忒她们会怎么样呢?」 「……那三人倒是不用担心喔。」 三人。 不是四人,而是三人。 他知道。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并不包含在内。 「真要说的话,伊格纳雷欧和卡黛娜都是低位的剑。可蓉的布尔加特里欧虽然勉强算得上是高位,但那种程度不至于造成刚才提及的事态。从我们仓库里的剑来看的话,满足条件的就属超规格的瑟尼欧里斯,还有……瓦尔卡里斯和黄金蜜酒吧。」 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乐呵呵地笑著。虽然彼此没有交谈过多少次,但费奥多尔心里明白,这种笑法是用来掩饰某种真实心声的。 「我想问,人格侵蚀……这种现象,具体来说是怎么进行的呢?」 「『心灵』逐渐瓦解……应该可以这样说吧。由于每个人的情况都相差甚远,案例也实在不多,没办法解释得很精确。总之,记忆无关新旧,都会接二连三地忘却,情感也会渐渐不易受到牵动。不管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之中,未知的记忆和陌生人的情感都会在脑海中涌现……特别是当情况愈演愈烈时,瞳孔好像也会变成红色的。」 瞳孔的颜色。 菈琪旭的情况是怎样呢?他记得不是很清楚。留在记忆中的只有烈火般的赤红发丝。 「就这样,记忆和情感都瓦解而去,之后便慢慢无法维持住人格。」 一阵沉默。 「要是连活命所需最低限度的碎片都消失的话,就会陷入昏睡。在那之后无异于尸体。即使身体健在,但内在基本上是空空如也。放任不管的话,身体便会直接溶于空气中,消散而去。」 「有治疗的方法吗?」 一阵沉默。 艾瑟雅的眼眸看起来有一点湿润。 那天,费奥多尔对菈琪旭坦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结果最后并没听到她的回答。因为他觉得任何时候都能询问她的答覆,彼此都还有很多时间。他就是如此认为,如此深信。 他们是活在薄冰之上。他不小心忘了这样的事情。 就算懊悔,就算悲叹,也没办法再倒回去过去的日期。已经失去的对象,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 艾瑟雅的声音像是在安慰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种温柔的语气触怒了他。 「不是我的错吗?也是,当然不是任何人的错。」 他掩饰不了自己的不耐,透过嗓音传达了出来。 遇到这种时候,堕鬼族的舌头会变得比需要的还要伶俐。甚至伶俐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也无法判断自己说出来的究竟是无心之论,还是潜藏于内心深处的真实心声。 「如果能公然怨恨某个人的话,大家也不用这么痛苦了。只能认命接受而已。全部都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任谁做了什么也无法改变。谁也不能反抗已经注定好的命运。只能接受这种说法──」 「费奥多尔小弟。」 他的舌头停住了。 只有舌头而 已。缠绕于额头附近的燥热并没有褪去。 「──怎么了?」 「连自己也骗不了的拙劣谎言,实在是让我很不以为然。」 她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不对,我哪里说谎了?」 「从头到尾都是。我是从缇亚忒那边听说的,你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吧?你说,为了他人而奉献生命,这种生存方式和思考方式都是不可原谅的。那么,你当时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杀死妖精的并不是什么命运。」 反驳呢? 他的脑袋本能地浮现出好几种反驳的意见。 然而全部都像是刺梗一样卡在喉咙,没办法说出口。 「就算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好了,那命运还算是满宽容的呢。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战斗都是有退路的。」 他知道。 「如果不愿战斗的话,那就不要战斗就好了;如果不愿听从命令的话,那就反抗就好了。尽管如此,若还有妖精豁出性命的话,就表示这是她自愿的。因为有值得用性命来守护的事物存在,所以才会这么做。也就是说……要说是什么原因杀死那些孩子的话,我只能回答你,是她们自身的意志造成的。」 哦,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妖精在本能上并不惧怕死亡。这句话没有错。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生活后,妖精的心灵会开始模仿生物,会开始强烈担心自己的未来会被封锁住。要克服这些问题且接受死亡的到来,实在并非易事。我不希望你用『命运』这简单的两个字来概括这些事情……」 对此他也很明白。他一路以来都有看到、听到、接触到她们的心态以及她们的决心。 「既然菈琪旭……和苹果都把性命托付给你,我也希望你别用那种随便的诡辩来逃避。」 听到这样的指责,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连自己也骗不了的拙劣谎言。没错,正是如此。堕鬼族的血正在悲泣。如果父母亲和姊姊听到这段对话,肯定会捧腹大笑。 「我……」 「……我再说一遍,这并不是你的错。」 艾瑟雅用一种分不清是温柔还是严厉的嗓音继续说道: 「硬要说的话,是那些孩子自己的错。若是你无法原谅这一点也无妨。但是,可以的话,请你不要责怪她们。我之前也说过了,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尽管燥热尚未褪去,费奥多尔仍旧拚命地从脑内深处挤出一句话。 「我不能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接纳她们。」 「嗯。」 艾瑟雅露出一抹略带落寞的温婉微笑。 就是这样,他才不擅长和无徵种相处。费奥多尔突然重新肯定这一点。 正确来说,是限定于年纪较长的女性无徵种。自己根本没办法在她面前装神弄鬼,应该说,好像被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觉包覆,或者说是被紧紧包在里面,还是该说是被压得溃不成形,总之就是这样一种独特的氛围。在这家伙的注视下,他总会渐渐失去冷静。 仔细一想,菈琪旭也有这种感觉。当然纯论年龄的话,费奥多尔是比较年长的,但那种彷佛把人包覆起来的氛围相当超龄。而且不管怎么说,他的心已经被她搅得够乱了。 「……抱歉,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他垂下头不再看她,然后站起身。虽然并没有多用力,椅子还是「喀哒」地大大响了一声。 「好的好的,欢迎随时再来哟。」 不知何时起,艾瑟雅又变回平常那种亲切讨喜的笑容──不符合年龄,彷佛是个调皮的孩子。朝他不断张开手又握起来的举动,到底是哪门子的致意方式?那种像是用演技呈现出来的行为举止,背后究竟藏著什么样的真实心声呢? 当他要伸手碰触门把时。 「啊,对了,我有另外一件事想问。」 他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朝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和这次的补给物资一起送来的『保密』箱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我听说艾瑟雅小姐你们直接收下,放进腌渍桶【零号机密仓库】里了。」 「嗯?你很好奇吗?」 「算是吧。」 他尽可能用平淡的嗓音说道,装作不过是闲聊几句而已。 「既然是寄给艾瑟雅小姐的,就表示可能是妖精兵的相关装备。我听说是个很大的箱子,如果里面是缇亚忒她们使用的那种遗迹兵器,以我的立场而言也不是完全不相关,所以我有必要知道。」 他还对她亮了一下阶级章。 「确实是这样没错。」 艾瑟雅看似思忖了一下,然后说: 「不过没关系,那东西和费奥多尔四等武官没有直接关联,就是很常见的一般保密机密而已哟。」 「哦,这样啊。」 他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答道。 「那么,我就不放在心上了。」 「哎呀,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平淡呢。」 「毕竟不能只凭兴趣就去刺探机密吧?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能。这点处世之道我还是懂的。」 他很乾脆地撒了谎。 接著,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把门打开。 砰。 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他眼前的地板上,有颗屁股摔在那里。 从这颗屁股看来,应该是有个不肖分子直到刚才都在偷听房内的对话,正打算溜掉时,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给绊倒了,结果就呈现出头部著地趴在地上的姿势。 「呜唧!」 顺便说一下,这颗屁股还传出了缇亚忒(不太像女孩子)的惨叫声。 「……唉。」 他叹了口气,反手将门关上。 「啊,呃……早……早安?」 缇亚忒半边脸颊和膝盖都贴在地上,只有屁股对著天花板翘起,她就维持著这个姿势,说出重点错误的一句话。 「差不多要傍晚喽。」 「是……是喔,也对,嗯。那么,晚安?」 「现在还是傍晚而已啊。是说,你快点起来啦,青春年华的少女可不能一直维持这种姿势。」 「这是因为……」 犹豫好一会儿后,缇亚忒才答了声「好……」,莫名温顺地点点头,慢吞吞地起身。 「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吗?」 「嗯……对不起。」 他回头看室内,只见艾瑟雅露出「这孩子真令人伤脑筋」的微笑,并耸了耸肩。总之,对她来说,刚才那番对话的内容让缇亚忒听到似乎也没关系。 「……无所谓,我们也没在讲什么必须隐瞒的事情。」 费奥多尔同样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说得很明白的,我对你们的生存方式很不满,想做点什么来改变,也打算破坏掉。刚才只不过是重新确认了这一点而已。」 「所谓的破坏,是要怎么破坏呢?」 「我会想办法的。想办法推翻你们的命运──不对,是前提。」 「所以我问你究竟想怎么做?」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近期内一定能找到的。」 费奥多尔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和缇亚忒聊太 久。所以他不再说下去,推了推眼镜后,就迈开脚步在走廊上前进。 缇亚忒似乎也无意继续聊下去。这个少女看起来并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他将她留在背后,愈走愈远。 不过,他还是有听到她在最后小声说了一句话。 「明明就没有人在求救。」 ──照理说,这句话并不是要说给任何人听的。 费奥尔多听到后,也低声说出不打算让任何人听到的一句话。 「你们就是连那种事情都不说出来,才会这么麻烦啊。」 ? ──总有一天,要和这个悬浮大陆群为敌。 ──在不远的将来,必须启动计画才行。 他讨厌所有忘记末日的悬浮大陆群居民。他痛恨那些家伙忘记自己是活在多么伟大的奇迹上,连明天是建立在多少牺牲上的都不知道。 然后他领悟到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也不过是那些家伙的一分子罢了。 什么迟早有一天,什么不远的将来,未免也误解得太离谱了。一厢情愿地认为毁灭是在遥远的未来,这才是混帐的典型思维。 太过安于日常生活。 还不知羞耻地希望这种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这并不可能,而且也是不被容许的事情。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苹果。) 他仍记得那只小小的手掌传来的温度。 也记得头发被拉扯时的疼痛,还有她用尽全力撞过来时,内脏差点被撞翻的痛楚。 以及,这一切突然被夺走时,那种灼热的绝望。 (棉花……莉艾儿。) 他想到刚刚才目送其背影离去的少女。 她现在还是年幼妖精。再过十年的话,就会长为成体。只要接受军方的安排,她便会以成体妖精兵的身分前往战场。然后总有一天,她会像菈琪旭一样,在身体灼焦殆尽后消失。抑或是在那之前,她就会像苹果一样,在身体燃烧殆尽后消失。 总有一天,肯定会如此。或者说,在不远的将来。 ──唉。 抬首仰望天空,太阳的光芒格外耀眼。 「真刺眼啊。」 他用手掌挡住阳光,并眯起了眼睛。 即使这么做,阳光还是非常耀眼,无法直视。太阳明明在眼前,却无法确认其样貌。 「……嗯,也是啊。」 没有任何人在跟他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在问他问题,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应声附和些什么。尽管如此,他却对这件事不抱一丝疑问。费奥多尔点了点头。 「意思就是,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他弯曲手指,张开的手掌变成了拳头。 他朝著天空高高地举起拳头。彷佛是在对天空本身发动挑战一般。 万般慎重之下,他才得以准备到这一步。自从艾尔毕斯集商国毁灭后,费奥多尔?杰斯曼这五年来的时光全都投注了进去。现在应该已经打好立足的基础,足以起步奔驰了。因此,没有必要再继续驻足于安逸的日子。 肯定早该开始了吧。 与世界为敌的,最初亦是最后之战。 3. 归返之人 医务室隔壁的小房间里,搬进了一张小床和椅子。房内配置的柜子上,摆著最低限度的应急医药品。 然后就没有了。 只备有最低限度的必需品,除此之外不再放其他日常用品。就某方面而言,陈设摆置相当适合这个房间的居住者。这里就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的病房。 从失去意识的那一天起,少女就一直在这里安稳地沉睡著。 连睡著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碰触她的胸口也感觉不到心跳。 然而只要接触过,就会发现她的身体还留有一点体温,表情很恬静。 虽说已经逝去了,看起来却不太像尸体。搞不好说什么人格崩坏只是某种误会而已,可能再等一阵子,她就会醒来,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就算有人抱著这种希望,也不会有人敢加以责备吧。 「可蓉。」 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垂著头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便抬起了头。 一缕樱色发丝顺著憔悴的脸庞滑落下来。 「……干么,潘丽宝?」 「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回房去,上自己的床睡觉吧,你的脸色有够差的。」 她回头一看,发现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正在开窗户。 略带寒意──但相当清爽的空气吹动花朵图案的窗帘,往房里灌了进来。 窗外很黑。她心想:啊,真的已经很晚了。 莱耶尔市拥有各种比其他都市先进的技术,如今也可以使用以雷电为能源的照明设备。那东西远比蜡烛和提灯还要亮,宛如太阳般照亮整个室内,实在很方便。但是,如果房间不会变暗的话,可能就很难察觉到夜晚的来临了,这也很麻烦。 「我还想在菈琪旭身边多待一下。」 她边说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下缘。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感觉真的有点凹陷下去。 「你就一直这样说,都不知道过多久了。」 「我知道。可是,真的再一下下就好了。」 「这句话我也听过很多次了。」 潘丽宝无奈地说道,然后在可蓉旁边坐了下来。 「虽然我这样说很残忍,但就算你一直待在这里,菈琪旭也不会回来的。」 「嗯。」 「我很害怕。再这样下去,感觉连你也会跟著菈琪旭的脚步,从我们面前消失。」 「嗯……」 可蓉用毫无干劲的嗓音咕哝著回应。 「抱歉让你担心了。」 「想道歉的是我才对。」 潘丽宝露出无力的微笑,然后将可蓉的头拥进怀里。可蓉没有反抗。于是,潘丽宝紧紧地将她的眼部压在自己的胸口上。 压抑的抽泣声,从可蓉的口中溢了出来。 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是一个「开朗的少女」。总是充满朝气,活泼到令周遭的人觉得很头痛,而且讨厌思考困难的事情。虽然身体随著年纪增加而长大,但本性依旧是个小孩子,完全没有改变。 周遭许多人都是这么看待她的,而她本身也有自觉,倒不如说,她积极地想要让自己保持这样的个性。 不过,任何事物都是有极限的。总有耗尽朝气的时候;总有动不了的时候;总有讨厌的思绪不断在脑中盘旋的时候。 同理,可蓉总有没办法继续保持开朗的时候。 「……不会分别太久的。」 潘丽宝轻轻地拍著可蓉的头,低声说道: 「菈琪旭证明我们催发的魔力对〈沉滞的第十一兽〉有效。照这样下去,当决战日到来时,缇亚忒和你我三人应该都会开启妖精乡之门。」 可蓉的肩膀震颤了一下。 「这么一来,虽然时间上有些落差,不过,我们四人都会以相同的方式终结生命。」 「……一点也不高兴。」 「这就取决于你怎么思考了。或许不令人高兴,但也不会寂寞。」 「我不想要思考。」 「这么任性啊,真的很像你的作风。」 「唔。」 可蓉埋在潘丽宝柔软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就是为了终结生命才来到这里的吗?」 「是啊,为了见证我们脚下的道路。」 「是为了寻找道路。」 「唔,这是见解的差异。我感到有点失落喔。」 可蓉心想:我们几个真是不一致。 说到底,对于她们四名成体妖精兵被派来这座悬浮岛一事,身为当事人的她们都持有不同的看法,各自怀著相异的目的接下了命令。她们一直认为就算这样,四人还是能够并肩前进,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潘丽宝觉得,她们是为了见证脚下的道路而来到这里的。 相比之下,可蓉的答案是为了寻找道路。 如果缇亚忒人在这里的话,她大概会说,是为了替后面的孩子开拓出道路;如果菈琪旭醒著的话,她大概会说,是为了脚踏实地走在道路上。 这些差异,实在令人感到很失落──对,没错,就是失落。 「要是让费奥多尔听到这些话,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让可蓉有点困惑。 「嗯……这个嘛。」 「他可能会生气吧。」 「那家伙老是动不动就生气。」 「真的。」 虽然只有表情和声音而已,但潘丽宝还是「啊哈哈」地笑了起来。 ? 其实,还有另一名少女也在场。 严格说起来,「在场」是不恰当的说法,但总之她就是存在著。 少女在忘我深渊的对侧流连徘徊。 并且,少女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对于可能已经失去一切的她而言,这股怒火恐怕是她唯一的所有物。 这名少女早已死去了。 她认为,她在看著远方的某样事物。 她认为,那是一个如同废墟般的奇异场所。 她认为,有某个人在那里,而且那个人身材娇小,拥有烈焰般的赤红发丝。 但是,每件事都是不确定的。 她不知道原因。虽然不清楚,但就是能感觉到,那是很久以前,「她们」彼此相系的场所。 经过漫长岁月,在灵魂几经轮回之中,便离这个场所愈来愈远了。 连结应该还没有断掉,所以才能看得见。 连结应该就快要断了,所以才渐渐模糊。 ──啊,话说回来。 溶解般的意识一隅,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疑问。 这个「自己」,究竟是什么呢? 她直觉认为自己应该死了,也明白这并不属于妄想或误解那一类的事情。然而各方面都有所矛盾,违背了道理。 死者照理说会失去一切,她的心中却有一股无处可发的奇怪怒火盘据著;死者照理说什么事也无法做,她却不知为何可以进行「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这种疑问在她脑中缠绕时,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有微小的光芒在摇曳晃荡。 又多了一个疑问。照理说,这里不会有任何东西,因为这个地方不接纳一切异物,只会有「自己」存在。那么,这团蒙蒙微光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 你是什么东西? 她不耐地问道,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像样的回应。 相对的,光芒开始走动了。它笔直地朝她这边走来,没有一丝犹豫。她这才发现,那团光芒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个人。 愈是接近,光芒就愈是耀眼。少女感觉到理应不存在的眼底产生一股刺痛,不禁眯起了心中的眼睛。 在她这么做的期间,光芒也继续走著。迈著同样的步伐,迈著同样的速度,毫不迷茫地走来。 要撞上了。少女感觉到这一点,便用力闭上心中的眼睛,将那团太过庞大的光芒赶出视野之外。她绷住虚幻的全身,准备承受多多少少的冲击。 然后,那团光芒……恐怕是将少女吞噬进去了。先行封闭住心灵的少女,已经无法理解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能够理解的事情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经过那一瞬间之后,「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仅此而已── ? ──床铺的弹簧发出嘎吱的声响。 可蓉抬起头。 潘丽宝扭过头去。 在两名少女的注视下,造成声响的本人缓缓地撑起身子。 首先在可蓉脸上划过的是轻微的混乱,因为发生了不可能的事情。接著又转变成一抹单纯的惊愕,因为从未想像过的状况在眼前上演。 「菈……」 吐出这个字后,经过足足几秒的时间,她的眼眸以及脸颊都渐渐涌上喜色。然后,宛如乍迎春天的花朵般,绽放出满面的笑容。 「菈琪……」 可蓉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菈琪旭醒来了。 从潘丽宝的怀中挣脱出去,张开双手尽全力扑到床上──她差点这么做了,不过理智在最后一刻阻止了她。可蓉娇小归娇小,还是具有一定的体重。平常还没关系,但对方才刚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的话,猛力扑过去应该不太好。 所以就算要抱住对方,也必须好好思考怎么抱才行。尽量避免从纵向造成冲击,双手要从斜下方伸进去搂住对方的肩膀和脖子,再将关节── 「慢著。」 「唔欸?」 发生了一件可蓉完全没料到的事情。 潘丽宝伸手抓住她的衬衫后领,将她用力往后拉。 可蓉发出类似被掐住脖子的声音──或者说就是被掐住的声音──同时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你在干么啦!」 她这么抗议道,与其说心怀愤怒,不如说是困惑。 潘丽宝没有回答可蓉。别说是回答了,她根本没在看可蓉。她的视线直直地盯著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的菈琪旭。 「……潘丽宝?」 即使可蓉唤了她的名字,她还是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 「好像不太对劲。」 潘丽宝冷静地警告道。 什么事不太对劲?可蓉原本想这么问。菈琪旭醒了,此刻最值得庆祝的就是这件事,那么潘丽宝究竟在顾虑些什么?然而她没能问出口,因为潘丽宝的表情不容许她这么问。 菈琪旭她──闭上眼睑,然后又张开,重复了好几次。 她将双手的掌心伸到眼前,握起,张开。左手做完这个动作后,再来换右手。 接著,她轻轻地触摸自己的身体。 这一连串的举止确实不太对劲。她大概是感到有一点混乱,搞不懂目前状况吧……这一看就知道了。到这里可蓉还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应该也能稍微分一下注意力给周遭才是。 现在的菈琪旭,该怎么说呢,看起来似乎正在试图搞懂自己的身分。彷佛这不是她本来很熟悉的自己的身体。 「菈琪旭。」 潘丽宝谨慎地喊出这个名字。 然后,菈琪旭缓缓地转头看过来。 「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菈琪旭没有出声回答。相对的,她原本涣散的目光慢慢开始聚焦。半梦半醒的表情也一点一滴地转为清醒。 大概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弄懂情况了吧。 只见菈琪旭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似于憎恶,万般警戒的神色。 「咦?」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是个……不对,在还没得到这个名号前,从她仍只是菈琪旭时开始就是个文静的少女,性格既温和又怯弱。可蓉过去从未看过她因为愤怒、憎恶等激烈的负面情绪而脸庞扭曲的模样。在将近十年的相处岁月中,一次也没看过。 然而,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 她以一股狠砸出去般的劲头厉声大吼。 与此同时,她以迅雷不及掩火之势挥出手刀,直击可蓉的咽喉。一般士兵遇到这种速度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但是,这必杀的一击并没有成功逮住下意识后退的可蓉。菈琪旭能触碰到的,只有比身体慢了点移动的一缕樱色发丝。 菈琪旭毫不犹豫地握紧那一缕发丝。 「呀啊──?」 菈琪旭拚尽全力,或者说是任凭冲动地扯断了那缕发丝。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长时间躺卧后突然动起身体,还是同时间有其他因素影响──她痛苦地扭曲脸庞,弯起身体。 「果然啊。」 潘丽宝往前踏出半步左右,掩护呆愣的可蓉。她将重心下沉,摆出架势以防攻击。 菈琪旭的目光略过了潘丽宝,笔直地往可蓉射过去。 「……你是……错不了……虽然我想不起来……不过我有印象……」 她的声音混浊不清,彷佛是硬挤出来似的。如果她说自己是因为想不起来使用喉咙的方法,搞不好听的那一方就直接相信了。 「你是……我的……敌人……」 可蓉耳边传来一道小小的「咿!」的声音。 慢了几拍后,她才发觉那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惊叫声。 「看样子,也不像是在开有点恶质的玩笑啊。」 潘丽宝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相当沉著,或者说是装得很沉著。 「可以解释一下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吗,菈琪旭?还是说……」 潘丽宝伸长手,将可蓉护在身后,问道: 「──我应该先请你报上名来比较好呢?」 一道强风吹来。 窗帘猛烈地翻动著。 菈琪旭身子一动。她面向敞开的窗户,猛力蹬起那双应该依然无力的脚──跳进了黑夜之中。 潘丽宝沉下身,准备追上去。 不过,她在这时停止了动作。 因为可蓉的手指用力抓住了她的衣襬。 「可蓉?」 「对不起……」 可蓉心中也很清楚,不该留下她才是,必须让她追上去才是。但是,她没办法如此,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她的双脚在发抖,站不起来。 「对不起……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无法停止颤抖。彷佛是这具身体在控诉不想站起来,不愿意起身去追现在那个菈琪旭的背影,那个理应是她的重要朋友的身影。 潘丽宝的视线在可蓉和敞开的窗户之间徘徊。 「反正不管怎样,都已经追不上了吧……」 潘丽宝沉静地说道,然后拉起可蓉的臂膀,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好吧,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但是,也不能只是呆坐著什么也不做。这很明显是异常状况,必须尽快告知学姊她们才行。」 她小小地发出「嘿哟!」这样带有干劲的声音,撑起可蓉的身体,让她能够站起身。 「……潘丽宝,虽然你基本上算是很温柔的人,不过还真是纪律严谨啊。」 「因为我是在良好的教育下成长的。你走得动吗?」 「嗯,我努力。」 她们两人贴著彼此的身体,离开了房间。 医务室隔壁这间紧急整理出来的病房,在相隔十天后,终于又没有人住了。 4. 闪耀的眼瞳 费奥多尔?杰斯曼的计画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他的计画和五年前艾尔毕斯国防军──他的姊夫率领的组织正在试验的计画非常相似。虽说是非常相似,却在根本上存在著巨大的差异。 艾尔毕斯国防军的计画目的在于「唤起〈兽〉对悬浮大陆群所造成的威胁」。因此,他们将判断为有办法压制的〈兽〉带进悬浮大陆群并释出,意图呈现出受害灾情的情景。 然而,那些〈兽〉展现出超乎预期的强大威力。导致计画以失败告终。两座悬浮岛遭到〈兽〉吞噬,人们再次将那种恐惧刻划在心中,但就算如此,人们还是没有改变原本的作为。不管是事发之前还是之后,能够对抗〈兽〉的恐怖威胁的,都还是只有护翼军这一支战力而已。 费奥多尔思考过后,得出一个结论。 当时的国防军以及他的姊夫,犯下了三个错误。 其一,是试图用军队这样大规模的单位来实行理想。毕竟庞大的集团会有许多不同的价值观混杂在其中。在一个众多价值观混杂的地方,很难将一个理想完完整整地分享给所有人。每当增加一个伙伴,复杂的部份会变得更单纯,比较敏感的部分会被另作解读,需要决心的部分会被置换为利害计算。到了最后,理想这个词汇只剩下空壳,变成用来将各自的欲望正当化的免罪符。 其二,是搞错了顺序。他们设定自己艾尔毕斯国防军为取代护翼军与〈兽〉战斗的对手。这样一来,就没办法透过这场作战去否定护翼军这种系统了。就算是最好的情况下,作战顺利成功了,人们也只会当作他们是新的护翼军罢了。 至于其三,是他们坚信自己的行动属于正义。即使这一切充满欺瞒,但要从感到满足的人身上剥夺现状的行为,将会招致怨恨和憎恶,会被称为恶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他们不愿接受这种「理所当然」,试图自居为正义。所以,他们才会被抱持相反立场的人们的正义所击溃,最终沦落为最丑陋的恶人。 因此,费奥多尔得出了结论。 任何人都该持有武器。任何人都该拥有战斗的权利和舞台。任何人都该与死亡比邻。任何人都该面对悬浮大陆群的现实。 在这段过程中,势必会引发数不清的战争,也会散播不合情理的死亡,并导致大量悬浮岛坠落。在面对过那样的鲜血与泪水后,人们才会明白,他们从未拥有安稳的生活。能够活下来,能够免于死亡的幸运,原本应该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 而为大家指引这条道路的人,必须具备自觉与自尊,揽下破坏现今世界的责任──成为无可救药的恶人。 这就是,当年十二岁的费奥多尔所做出的结论、决心以及誓言。 然后,费奥多尔知晓一件事。 他从即将遭到处刑的姊夫口中得知,最初发生在十一号悬浮岛──科里拿第尔契 「朝著明天迈进」-chained hearts- 1. 正下著冷雨的城市 菈琪旭上等相当兵逃走了。 这个消息当然必须谨慎处理才行。 本来有逃兵出现时,应该要大张旗鼓地抓回来给予惩处,这也是为了给其他士兵警惕。然而,换作是妖精兵,情况就不同了。虽然她们确实不得在军用地的外面自由活动,但理由很单纯很简单,是因为她们本身很危险。在归属军方管理的体制下,她们才被认可为具有一定权利的人形生物。 与此同时,也不能将她们的特殊性诏告天下。没办法动员所有闲置的士兵展开人海战术去搜索。上等相当兵逃走一事,只能采取符合上等兵逃走的应对方式。 总团长室的气氛相当凝重。 聚集在这里的人们,脸上皆浮现出浓浓的焦虑与迷惘之色。 「我去吧。」 缇亚忒、可蓉、潘丽宝、艾瑟雅和身为总团长的一等武官,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说出这句话的费奥多尔身上。 「……你刚才说的是『我』吗?」 潘丽宝微微举起手问道。 「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你要一个人去的样子。」 「就是这样没错,我要一个人去,这恐怕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菈琪旭应该逃进市区了,而且时间已晚,视野又狭窄。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必须加派人手的情况吧。」 「你说得没错,但最起码不能带上你们。」 可蓉的肩膀陡然一颤。 「我想知道理由。」 「照刚才提到的,菈琪旭现在不知为何对你们不怎么友善,对吧?这并不是以战斗为前提的追踪,我不想莫名地刺激到她。」 潘丽宝「唔嗯」地发出似乎很不甘心的声音后,沉默不语。 「不过,派遣除了你们之外的其他士兵也是不行的。毕竟不能说明详细的情况,再说搜索区区一个『上等相当兵』而已,能分派的人手也不会多到哪里去。要是一个没弄好,可能只会给菈琪旭小姐徒增刺激罢了。」 「你说的是有道理啦。」 室内一隅,靠在墙上的缇亚忒插嘴。 「但就算这样,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别以为到时候说一句『太暗了,什么都找不到』就没事了喔。」 「老实说,这个可能性非常高,不过我并不是毫无办法。我在这个城市也住上一段时间了,知道可以从哪些耳目著手。」 「嗯。」 身为被甲族【armado】的一等武官如同往常地轻轻颔首。 「她可能会动用武力来抵抗,你自己没问题吗?至少带个联络人员比较好吧?」 「那倒不用,我自己的话,总有办法将其瓦解的。」 他口气轻松地这么答道。 尽管不久之前才差点栽了个跟头,但这也不全然是逞强。他可以偷袭或下药等等,只要有充分的警戒和准备,填补战力差距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啊。」 披甲族也口气轻松地这么说道,然后点了点头。 「就算从身负监督职责的立场来看,若你坚持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做的话,那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可要拿出成果啊。」 「我会尽力的。」 他端正姿势,行了个礼。 「那么,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从现在开始执行搜索任务……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想确认。」 「什么事?」 「不,我想问的对象不是一等武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循著少年的视线集中过去。 那名女性略微垂首,到目前为止始终保持著沉默。总觉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想到现在的状况,这当然也是很正常的。 「艾瑟雅二等武官,根据我之前向你请教的结果,遭受人格侵蚀而一度陷入昏迷的妖精,从来都没有再次醒来的例子。」 「……是啊。」 她无力地点点头。 「如此一来,当前的菈琪旭上等相当兵可以解释为史无前例的未知情况吗?」 「可以……这么说的话,那就轻松多了呢。」 她「啊哈哈」地刻意笑了几声。 任谁都察觉得到她的笑容有多刻意,因为她脸上的表情根本缺乏活力。 「我之前应该是跟你说,那种情况基本上和尸体没有差别吧。不过,其实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的例子,到目前为止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光从字面意思来看,这番话让人感觉到了希望。不由得便涌上「说不定──」这样天真的期待。 然而,艾瑟雅继续述说时,脸上尽是冷肃凝重的神色。 「妖精身为灵体,可以说心灵相当于本体。心灵一旦崩毁就无法行动,而且也会随时间经过而消失。但是,反过来说,只要内在心灵保有一定程度的形状,身体就能毫无窒碍地行动……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对「一定程度」这几个字加重了语气。 「本人的心灵就像是已经毁坏的玻璃工艺品,呈现破碎散落,残缺不完整的状态……不过,如果前世的记忆与情感弥补了这些缺口,身体就会产生『自己还活著』的错觉,因而以这样的形式恢复过来。」 「这也就是说……」 他倒吸了一口气。 「控制菈琪旭小姐身体的心灵已经换了一个人──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样。哎呀,和理解力强的孩子沟通就是省时省力,真是太好了。」 她「啊哈哈哈」地露出空洞的笑容。 「只不过,也不能断定单纯是前世的某个人复活了。死者终归是死者,一度失去了一切所有。已故之人的人格在保留原形的情况下复活这种事情,可是极其罕见的。至少就我所知,过去仅仅有过一个例子而已。」 她竖起一根手指。 「按潘丽宝所说,现在的菈琪旭处于不稳定之中,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明白。这也就是说,不管是那孩子的记忆还是情感,很有可能是两人份的混杂在一起了。」 他稍稍细想,咀嚼艾瑟雅这番话的含义。这个女性相当于菈琪旭她们的姊姊,他试图咽下她此刻打算传达给他的事情。 他有种作呕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如今的她,就像是以菈琪旭的心灵为材料的马赛克画吗?」 「……啊哈哈。」 艾瑟雅的表情因悲痛而扭曲,连表面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只剩嘴边还勉勉强强挂著平常的嘻笑之意。 (她没有否定,就表示这个解释是正确的吗?) 他好不容易才将心胸深处的反胃感压下去。 「不用说,所谓的不稳定,也就代表无论何时崩毁都不奇怪。菈琪旭与前世的某个人,只有这两人的心灵残渣与缺损顺利接合在一起时,这个如同马赛克画的她才能存在。万一出现什么状况导致平衡失调的话,光是如此──」 响起一道小小的喀哒声。他回头一看,发现可蓉差点当场颓然倒下,而潘丽宝正搀扶著她。 「啊……不好意思。」潘丽宝用故作开朗的声音说道,「我们可以先离场吗?一直在讨论令人难以喘气的事情,我们想去外面呼吸 一下新鲜空气。」 「好,你们今天已经可以休息了,想必很累了吧?」 「十分感谢。」 潘丽宝向一等武官微微鞠躬,接著便把可蓉架在肩上离开房间。 费奥多尔沉默地目送她们离去后,自己也再次走向门口。 「嗳。」 费奥多尔停下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等著缇亚忒的下一句话。 「那个……如果你找到了菈琪旭……找到不是菈琪旭的菈琪旭的话,那个,该怎么说好呢?呃,我不太会表达……」 缇亚忒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她向来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现在却难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知道。」 「……咦?这样你就懂了喔?」 她露出著实吃了一惊的表情。 「我可能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如果找到她的话……嗯……怎么说呢,虽然我不太会表达,但或许可以说,我会尽我所能去做吧。」 这番回答模棱两可又没什么实质意义。费奥多尔也不是很了解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了。」 「咦?这样你就懂了喔?」 他著实有一点惊讶。 缇亚忒一脸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交给你了。」 「……嗯。」 他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便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么,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现在开始执行搜索逃兵的任务。」 「好,去吧。」 听到一等武官的回答从背后传来后,他就离开了总团长室。 ? 开始下雨了。 费奥多尔从宿舍玄关前的伞架上借拿一把大概是别人的廉价雨伞,然后把帆布袋背在肩上,往黑暗的市区走去。 实际上,就算是普通地进行搜索,他也并不是没有找不到她的信心。 毕竟她只穿著一件病袍,连鞋子都没有穿。再说她本来就很显眼了,想必也跑不了太远。也就是说,搜索范围没有多大。 这个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的街景,本来是对逃亡者比较有利的地形。但是,费奥多尔在这一带完全占有地利之便。沉溺于偷偷溜出基地买零食吃的那些时光,肯定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吧。开玩笑的就是了。 当然,如果她催发魔力飞上天空,这些线索就统统失去意义了。但就算如此,她们创造出的幻翼会闪耀光芒,非常引人注目,所以她若不是用双脚逃跑,而是飞上天的话,应该会更容易追踪才对。 不过想当然的,在这个一步步化为鬼城的莱耶尔市中,本来就无法保证能不能顺利找到目击者。然而,即便如此,费奥多尔预估自己的胜算并没有多低就是了。 (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进入街上起,就有股奇特的感觉围绕著他。 费奥多尔的眼睛、耳朵和鼻子都没有异常,但有个不属于五感,截然不同的东西盘据在他的体内,向他传达一种莫名的肯定。 就在这边。 虽然这种指引有点可疑,但他硬是不违抗,就这样跟随指引走著。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后,在齿轮店的转角处右转,沿著路遇到第三个油压门后往左上走,然后抱著玩游乐器材的心情走过凹凸不平的小巷子,并往南东二号,纪念馆地区的方向走去。 (──啊。) 找到了。 那个有一头橙色头发,穿著白色病袍的少女。 她抱著膝盖,倚靠著路旁的墙壁而坐。 头顶上有屋檐,所以雨珠不会直接打在她身上。但是,她在来到这里之前,似乎无可避免地淋了一整路的雨。贴著肌肤的濡湿病袍看起来既冰凉又沉重。 见到她这副模样,费奥多尔不禁联想到「孤独」这个字眼。 「……你不冷吗?」 几经犹豫后,他开口向她这么说道。 少女应该早已察觉到他的气息,她丝毫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只缓缓地抬起了原本低垂著的脸庞。 「很冷啊。」 她答了这么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快被雨声盖过去。 有一瞬间,费奥多尔认不出这张侧脸是谁。容貌明明是他很熟悉的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表情却是他前所未见的。 少女天生的那种柔和温婉的气质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冰和钢铁般的冷冽。就像是原本在找布偶,结果却找到了大理石雕像,令人感觉很不对劲。 菈琪旭破裂的心灵碎片,和前世某人消亡的心灵残渣交融混合在一块,奇迹性地创造出现在这个如同马赛克画的人格。 费奥多尔摘掉眼镜,收进外套的胸前口袋中。 「你想去哪里啊?」 他再次这么问道。 「哪里都好,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她的口气很不像菈琪旭,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 他慢慢接近,站到她身旁后,便用伞帮她挡雨。 少女瞥了他一眼,立刻又将视线移回另一边。 「刚才很抱歉。」 「咦?」 「就是攻击你的事情。直到刚才为止,我脑中都还是乱成一团。那时候是想抢你的外套以便逃走……是很粗野的行为就是了。」 「……哦。」 他能理解。少女穿著的病袍并没多牢固,重点是还很醒目。凭这一件衣服就要亡命天涯确实很鲁莽,所以她才会觉得再披上一件外套应该会好一点。他很能明白这样的想法。 他一边思考著这些,视线同时稍微往下移,打量少女的身体。 病袍到处都是破洞,可以从缝隙间窥看到少女的肌肤。 即使心中清楚现在根本无暇管那些,他的目光还是禁不住地游移了起来。他不断对自己说「我对无徵种的女孩子没有兴趣」,拚命地摆出正经的脸色,然后撇过头去。 少女再次迅速瞥了他一眼就移开。由于她的表情没有变化,所以他不是很明白她在想什么。希望别让人家产生奇怪的误解就好了──他一边想著,一边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少女的肩膀上。 「咦?」 「──失礼了。」 他在少女面前蹲下,触碰她的白皙双足。 「咦……等……等一下,你要干么?」 「你们种族的身体并没有特别强壮吧?……哦,果然如我所想,真的很严重啊。」 她八成是光著脚一路跑到这里的,脚底皮肤擦破了一大片。虽然妖精族对疼痛感不甚在意,但能不能放著伤口不管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再这样放著不管的话,就会因细菌感染而化脓。起码大部分的生物都是如此。 他从帆布袋里拿出装水的瓶子,再拿出消毒水和乾净的纱布。 「你……在做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是急救措施啊。会有一点痛喔,忍著点。」 他用水清洗少女的伤口,她发出小小的吃痛声,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下。接著,他涂上消毒水,再敷上纱布,然后用绷带固定住。 「就先这样处理吧。」 他站起身。 「什么意思?」 少女仍坐在原地,抬起头望著他。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我又不打算放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喔,这个意思啊。」 她略显落寞地露出理解的表情。 「我知道了,那就走吧。」 「咦?」 「回刚才那个地方,是护翼军的基地吧?」 「你要回去吗?」 「我当然不想──但是,我不回去的话,你会很伤脑筋吧?」 说完,少女看向自己的肩膀。费奥多尔的外套肩膀处缝著一枚徽章,象徵隶属于护翼军的四等武官的地位。 「虽然说这种话可能很奇怪,可是我……现在很不正常,忘记了各式各样的事,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为什么在这里。尽管知道自己讨厌护翼军,却想不起理由是什么。」 少女一字一句地,彷佛嘲弄自己般说著,还不时穿插著自嘲的嗤笑声。 「我还记得一件事,就是你值得信任。」 他的内心深处传来一阵刺痛。 差一点,他就要喊出「才不是这样」这句话了。 「……嗯。」 「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内在了,简直空空如也,什么都做不到,哪里也都去不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这样的我而徒增困扰。」 「……你们妖精总是这样。」 「咦?」 「光为别人著想,把自己摆在最后面。」 说完,费奥多尔拉起少女的手。 他轻轻松松地一把抱起她,二话不说就将她背在背上。 「呀啊!」 她发出莫名可爱的叫声,他则故意当作没听到。 「……可能也是我们害的吧。毕竟我们看起来应该既不可靠又令人担心,所以你们才无法置之不理啊。」 「等等!」 虽然她的声音像是在抗议,但并没有做出什么抵抗的动作。既然如此,就这样出发吧。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伞,然后交给少女,说:「抱歉,你拿一下。」 ──下著雨的城市。 在同一把伞的庇护下。 费奥多尔背著身披军服外套的少女迈步前进。 划过耳畔的吐息,背上传来的温度……他靠意志力让自己尽量别去意识到这些东西。现在不是被那种东西扰乱心思的时候。给我振作起来,认真一点,你可是那种只要有心就做得到的家伙。 「……这个城市还真是奇怪啊。」 少女彷佛咬耳朵似地喃喃说道。 「脚下踩的是金属板,路上又乱七八糟的。」 「嗯,是这样没错。」 这是不争的事实。 三十八号悬浮岛莱耶尔市作为矿山都市而生,作为集结机械技术之地而发展起来,然后因面临〈第十一兽〉的威胁,作为即将毁灭的城市而走入衰落。建造出这座鬼城的并不是土石木材,而是金属板、螺丝钉、发条和电线。至少以悬浮大陆群而言,不能说是普遍可见的城市模样。 「墙壁还会突然喷出烟雾。」 「哦,不习惯的人是会被吓到没错,你被喷到了吗?」 「我准确地避开了……但不小心跌坐在地上就是了。」 她的声音隐约带著羞涩之意。如果觉得很丢脸的话,明明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咦,奇怪?」 「这次又怎么了?」 「路愈来愈狭窄了。要前往大街的话,不是要走另一边吗?」 「走这条路没错喔。」 「我们不是要回护翼军那里吗?」 「你应该不想回去吧?」 「是没错,不过,这样对你的处境很不利。」 「那种事情,回去说一句『没找到』就好啦。总之,我故意放走你的事别露馅就不会有事。」 抓著费奥多尔肩膀的那双手加强了力道。 「所以露馅就完了不是吗!你不需要特地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不愿意让『你』牺牲。」 他打断她的话语,然后这么回道。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现在的你。或许应该将你视为危险人物而拘留起来,又或者应该直接省下这个工夫,赶快抹除你这号人物。」 黄金妖精是很危险的存在。她们可以仅仅为了一丝丝的爱,就乾脆地把自己当作用完即弃的炸弹。费奥多尔深深明白这一点。 只要内心出现动摇,那些少女便可能将一切破坏殆尽。 而且,现在他背上的这名少女,最关键的「心」还是不完整的。她不过是由支离破碎的人格──菈琪旭和某人的情感碎片拼凑起来,恢复成一定程度形状后的个体。也就是说,她无论何时因为任何理由而爆发都不奇怪。 若要再附加另一个不安要素的话,那就是,既然是菈琪旭的身体,作为炸弹的性能恐怕十分惊人。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导致魔力失控,和她紧贴在一起的费奥多尔自然不必说,这一带的街区应该都会完全消失。 「既然如此!」 「既然不知道正确解答,我就会按我的想法去做。而我,要以你的幸福为优先。」 一阵短暂的沉默。 「嗳。」 「嗯。」 「虽然现在问这个有点晚了,不过,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费奥多尔。费奥多尔?杰斯曼。」 费奥多尔。 少女在口中品味著他的名字。 虽然她本人只是在自言自语,但她的嘴唇毕竟就在当事人费奥多尔的耳边。 他隐隐约约听得到交杂著少女吐息的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心脏猛地一跳,总之就是无法冷静。 「那么。」 他为了斩断邪念,便开口说道。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经过一小段沉默。 「真是奇怪的问题耶。」 她嘻嘻笑著,似乎觉得很有趣。 「你本来就认识我……或者该说,过去的关系很要好吧?既然如此,至少会知道名字不是吗?」 「这个嘛……是这样没错啦。」 ──你的意思是,如今的她,就像是以菈琪旭的心灵为材料的马赛克画吗? 到了这一刻,先前他对艾瑟雅提出的问题才蓦然复苏。 然后他重新细细咀嚼这件事。就算外貌完全没变,声音依然相同,甚至连透过背脊感受到的温度以及柔软度都和记忆中的一样,都无法改变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已经不在的事实。 「菈琪旭……」 「唔?」 他呼吸一窒。 「……你先前对我叫了这个名字,更早之前遇到的妖精族女孩好像也是这么叫的。也就是说,这是我的名字,没错吧?」 「啊……嗯……呃……」 他咽下一口唾沫,下定了决心。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决心就是了。 「对,没错。」 他没有点头,目光紧盯著前方,只用嘴巴这么答道。 她已经不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了。 拥有这个名字的少女,她的个性纯真且纯朴,既纤细又坚强,很珍惜朋友,同时也受到朋友珍惜,是一直以来都照料著苹果、棉花糖、缇亚忒、可蓉和潘丽宝这些特大号问题儿童的大人物。而如今,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是的,他脑中明明很清楚这件事。 「你叫作菈琪旭,是一名成体妖精兵,也是我的部下。」 「妖精。」 她吐出这两个字,彷佛是在确认这个字眼的语感。 「没错……没有错,我是妖精。」 「你想起来了吗?」 「是啊,但可以的话,我宁愿别想起来就是了。」 「为什么?」 「……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不过,我可能是讨厌妖精的。连自己在拯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种用完即丢的兵器。即使是现在想来,也觉得很不以为然。」 他忍不住小小地噗嗤了一声。 「我讲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一点开心。」 「我也不记得自己有讲什么逗你开心的事情。」 「也不是那样啦。是因为你能说出这番回答,让我发现原来也有妖精是这么想的。尽管我本来从一开始,就只打算把自己的理想强加于人就是了……不过,知道有人抱著跟我一样的想法,果然会受到鼓舞啊。嗯,我有勇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雨声更大了。 他浑身笼罩著一股错觉,彷佛只有这把伞下的世界被分割开来,就他们两人被留在这一块小天地里。 「费奥多尔你啊,该不会是个怪人吧?」 「虽然我不是没有自觉啦,但现在的你这样说我,还真是让我备受打击啊。」 ? 大概走了多达五百卯哩的距离后,在邻区相对来说较大的街道一角,有一间店铺是他这次的目的地。 门口有一块全新的家具店招牌。 他推开门,原本正百般聊赖地用撢子清理商品的豚头族便朝他看了过去。即使种族不同,也清楚知道那是看著可疑家伙的眼神。 那是很合情合理的反应。毕竟一对衣服凌乱的年轻无徵种男女淋著雨进来了,谁都看得出来有内情。 「不好意思,今天已经打烊了。」 「我知道,但我想跟你紧急订购一批东西,半打巨人族尺寸的玻璃桌,要有科里拿第尔契式雕刻的那种。」 「啥?」 豚头族露出感到意外(大概)的表情。 「……这数量的话,现在库存不够,要等上两个月左右喔。」 「这可伤脑筋了啊,我很急著要,能不能设法在四十天之内调到货呢?」 「我明白了,我去跟店长确认看看,请在这里稍等一下。」 豚头族一边指著隔壁的房间,一边走进了店铺里侧。 「这是要做什么?玻璃桌?」 费奥多尔就地放下背上的少女。 他检查过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外面街道也没有任何人影后,就将嘴巴凑近少女耳边。 「这是把店长叫出来的暗语,这家店也有提供招牌上没有的东西。」 「……意思是违法的?」 「真要说的话,是属于那种专门提供给老主顾的服务。由于是和顾客共享秘密,只要别打破规定,就算是强人所难的要求,店家都愿意行个方便,也不会深入追究。所以呢,呃……对于你的事情也──好痛!」 他的大腿被掐了一下。 「喂,叫我名字啊。」 她冷冷地低声说道。 他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件事。对她们妖精而言,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尤其是被冠以别人的名字……也就是说,和别人名字重复被视为一种禁忌。 用菈琪旭的名字来称呼这个少女真的可以吗?尽管都到这一步了,他还是不禁在意起这种事情而感到犹豫。 「求求你,我已经不想再迷失自我了。」 「──我知道了。」 他低吟似地点头答应。 「在这里的话,也可以放心商量菈琪旭小姐的事情。不光是今晚的落脚处,也包含今后的打算。」 「这样啊。」 少女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喜悦似地露出了笑容。 话说豚头族这支种族,有别于无徵种的各种族,在另一种不同的层面上,很不讨其他种族喜欢。 理由有几个:外貌丑陋(虽然审美观各有不同,但悬浮大陆群的各种族几乎一致如此认为);因强烈的同族意识,反造成排斥其他种族的性情;不知是否由于寿命较短,他们生性不重视精神层面,而是忠于功利欲望,并且从这一点衍生出一套跟其他种族合不来的独特伦理观。 简单来说,就是整支种族都很自私自利。反正没办法活太久,便不考虑长远性的事情,也没兴趣累积知识和信用。行事作为从不顾虑会不会给周遭的人造成麻烦,或是留下坏印象。 他们凭著数量众多,并配合强硬的手段,在各地都市赚取钱财,只靠同胞团结一气,组成一个庞大的社群。在绝大多数的悬浮岛上谈论经济时,绝对不能不提到他们。 过去存在于这片天空的经济大国──艾尔毕斯集商国灭亡的原因,官方说法是军队暴动。然而,费奥多尔很清楚,任凭私欲扭曲军队进行的重要计画,造成事情沦落为无法挽回的悲剧结局的,就是那个国家里的豚头族商人。 他们是夺走他的姊夫、家人、故乡以及一切重要事物的仇敌。 五分钟后,接待室里。 他们两人借用毛巾轻轻擦乾身体后,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你就是费奥多尔?杰斯曼同志啊?」 桌子对面,一团由叮当作响的珠宝饰品组成的集合体正用流利的大陆群公用语说话。 缝有大量金线的天鹅绒外套,缀著大颗金红石与许多颗堇青石,看起来很沉重的项炼,好几个金色的宽戒指──而且戒指上都镶嵌著大得俗气的宝石──套在每一根粗厚的手指上。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一团把形形色色的宝石穿戴在身上的脂肪块。 再看得更清楚一点,才能意会过来那是一个略显肥胖的豚头族。 「虽然我有听说你是无徵种,但比我想像中还要年轻啊。」 珠宝饰品的集合体,又名略显肥胖的豚头族看似意外地微微偏著头。 「我就是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之前才会只透过仲介接触……那么,你是佶格鲁?摩泽古本人吗?」 费奥多尔按捺著五味杂陈的心情,这么问道。 佶格鲁本身并没有直接涉及艾尔毕斯事变。也就是说,他不是害死费奥多尔父母等人的仇敌。即使他脑中明白这一点,但只要面对著豚头族商人,他的情绪怎么也无法冷静不下来。他推了推眼镜,保持镇定的表情。 「没错,就是我喔。」 他眼前这名穿金戴银的品味差到令人不敢恭维的豚头族──橘 榴石广域商会代表佶格鲁?摩泽古──那张像是被压扁过的猪脸,慢慢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来得太突然了,我没办法叫替身过来,所以这些人也会随侍在场,还请你别介意。」 佶格鲁和费奥多尔各自的背后,都有身穿黑衣的强壮兽人静静站立著。 「戒备真是森严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最近陆续发生以前在艾尔毕斯登记过的商人遭到杀害的事件,也有传闻说刺客是无徵种。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是喔。」 不过,倒没必要感到惊讶。毕竟这些家伙不论在哪里结下多少梁子都不奇怪。 「无所谓,我们又不是哥俩好的关系,彼此都保持最大的警戒才正好。」 「很高兴能获得你的体谅。」 佶格鲁看似愉快地点点头。 「重新自我介绍也挺怪的,我就跳过客套话了。很抱歉突然登门拜访,最近情况实在有太多变动了。」 「请说明来意吧。」 不同于鄙俗,感觉很粗枝大叶的外表,佶格鲁冷静的应对让人感受到他确实具备知性。不知道这是否也算种族之间的隔阂。费奥多尔将些许的困惑藏在眼底,装出平静的模样继续说道: 「我今天来是为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希望能将她托付在这里一阵子。」 在场人的视线都往坐在费奥多尔旁边的少女──菈琪旭集中过去。 「咦?我吗?」 「雌性无徵种啊。」 佶格鲁微微皱起五官。 「当然要安全且郑重地安置好。有任何不便吗?」 「没有。不过,能请你告诉我这么做的用意吗?」 「她是护翼军的其中一张王牌。听说身世比较特殊,能够驱使尚未解析出运作机制的古代超兵器。」 费奥多尔没有说谎,但他也不会提供非必要的资讯。现在所必要的,是引起眼前这个豚头族的兴趣,让他认同这个少女的价值。 「哦。」 佶格鲁赞许似地点点头。另一方面,菈琪旭本人则「啊?」地睁大眼睛。 「等……等一下,你怎么突然把这种事情讲出来了!」 黄金妖精这样的兵器是属于军方内部的机密,不能随便带出去。费奥多尔也很清楚这一点,然而…… 「那把兵器是可以对〈兽〉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东西,已经透过多次实战证明其效果了。然后最重要的是,前阵子才刚证实那把兵器对〈第十一兽〉也有效。」 「慢著慢著慢著!」 「……哦哦。」 豚头族兴味盎然地直盯著菈琪旭全身打量。 「她因为拥有这份才能的缘故,被强制徵召到这座岛,不久前才逃出来,然后被我找到了。想必也不用多说,我们想要做的事若能得到她的协助,将会对我们非常有利。」 「原来如此啊。」 豚头族用那短短的脖子点了点头。 「等等,你们不要自顾自地说啊,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菈琪旭扭过身子逼近他。 「呃……我现在想先把事情谈好,可以之后再一次跟你讲清楚吗?」 「休想糊弄过去,至少先解释要利用我做什么,利用这件事本身我可以当没听到。」 「就算你这么说……」 费奥多尔偷偷觑了佶格鲁一眼,只见对方用有点滑稽的动作朝他耸了耸肩。 「……简单来说,这位豚头族是我的盟友,对于我打算执行的计画感到赞同……不对,应该说他从中发现了价值,并一直在支援我。」 「经你这么一形容,感觉这种关系还挺美妙的啊。」 佶格鲁笑呵呵地抖动著肩膀。 「你说打算执行的计画,是指什么?」 「剥夺目前由护翼军独占,用来对付〈十七兽〉的战力。其中一项具体计策,就是把你……把你们所有人都从护翼军那边夺过来。」 「……咦?」 菈琪旭露出震惊的表情,呆愣地直眨眼。 「不会再让你们被当作用完即弃的便利工具了,你们就由我来守护。」 「啊……唔,那种事情……」 彷佛锐气尽失一般,有点傻住的菈琪旭缩回了脸,重新在沙发上坐正身体,屁股深深陷了进去。 佶格鲁不知道是觉得哪里有趣,只见他忍俊不禁似地嗤嗤笑著。 「总而言之,她是护翼军的逃兵,而且因为一些缘故,失去了很多方面的记忆。凭我一人要把她窝藏起来毕竟还是有极限,再说我也想把她托付给值得信任的地方。这件事,就是我突然登门拜访的其中一个理由了。」 「我明白了,那另外一件事呢?」 「我想请你帮忙准备可以无声无息地破坏木箱的工具。」 说完,费奥多尔便开始说明用意。他表示,前阵子有一个木箱被运送到护翼军基地,而他想偷偷地把那东西带走。木箱尺寸则约莫能装进一名身材标准的成年男性。 「唔嗯?所以你打算闯空门吗?」 「差不多吧,我的目标是零号机密仓库,潜入路线已经探勘完毕了。」 「……零号什么来著?」 「零号机密仓库。」 「那就是所谓的『腌渍桶』吗?」 「你还真清楚啊,没错。」 佶格鲁用粗厚的手指揉了揉猪脸上的太阳穴。 「…………虽然是老样子了,不过你提的事情真离谱啊。」 「毕竟最终目标是最离谱的啊。」 「那倒是啊。」 佶格鲁从喉咙发出咯咯声,那张猪脸微微一笑。 不知该怎么形容,豚头族的笑容感觉会出现在梦里,令人不太敢直视。 「那么,那个箱子装了什么?」 「不知道。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情,凭我手上的情报也还不能确定。」 「一个连真面目都没搞清楚的东西,值得你冒著风险钻进桶子里吗?」 「值得。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是足以成为导火线的玩意儿。」 「噢……」佶格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接著,他像是想起红茶的存在一般,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终于要开始了啊,真是令人高兴……也必须赶紧著手进行其他准备了啊。」 他们两人彼此抿嘴窃笑,而菈琪旭见状── 「我是不懂你们在讲什么啦,但至少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没好气地半眯起眼,低声嘀咕道。 「观察真是敏锐呢,你现在就是要被利用在这种不好的企图上喔。」 「我想也是,不过倒也无所谓。」 她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在乎。 「……呃,我说啊,虽然我来讲这种话也满奇怪的,不过你真的无所谓吗?」 「即使是不好的事情,但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吧?毕竟你为了这件事,几乎都要豁出去了。」 彷佛在戏弄他一般,少女有点坏心眼地勾起嘴角而笑。 那毫无疑问是相当迷人的笑容。 若换作是从前的菈琪旭─ ─那个纯朴到让人替她担心的少女,是绝对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的。 (……该死。)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真的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再也看不到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靥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胸深处就传来剧烈的痛楚。 2. 无法成眠的夜晚 那一夜,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怎么也睡不著觉。 菈琪旭的事情已交由费奥多尔来负责。 即使已经这么决定了,内心还是没办法理性地看待这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被坏人抓走。源源不绝的担忧涌上心头,让缇亚忒在床上辗转反侧。 「你睡不著吗?」 隔壁的双层床传来潘丽宝的小声询问。 「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也正在想事情,而且内容一定和你想的差不多。」 原来如此。缇亚忒这么想道。 「你觉得会没事吗?」 「不知道,但我是这么希望的就是了。」 「也是啦,毕竟是费奥多尔,他肯定会尽全力去搜索的吧。」 「……对啊。」 缇亚忒完全能够同意。对方可是费奥多尔,把不必要的好意强加于人这一点(在缇亚忒心中)是受到公认的。别说他根本不可能打混摸鱼,就算劝他放弃,他大概还是会擅自继续搜索下去。 因此,她在意的是菈琪旭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中,当费奥多尔找到她时,她会是什么模样。然后还有一件事,就是费奥多尔届时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他一定会采取他认为这样做对菈琪旭最好的行动。正如同缇亚忒是这么请求他的,而他也是这么回应缇亚忒的。 「嗳,潘丽宝。」 「嗯。」 「那家伙真的会把菈琪旭带回来吗?」 潘丽宝顿了半晌才答道: 「他很优秀,能力是值得信任的……不过,你的意思应该不是这样吧?」 「嗯,我在想,即使他找到平安无事的菈琪旭,感觉也会放她逃跑,或者是把她藏起来之类的,然后说一些像是『你不能回到军队里,而是应该就这样获得自由!』这种感觉很帅的话。」 又隔了半晌。 「确实很像他会做的事情啊。」 「对吧。」 隔壁双层床的下铺传出了一点动静。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也不错。」 「可蓉,我们把你吵醒了吗?」 「我睡不著,因为感觉会作恶梦。」 原来如此。缇亚忒又这么想道。 她和潘丽宝都无法成眠。既然如此,要是可蓉也一样的话,那完全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她们几个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的。 「现在的菈琪旭并不记得我们。那么,就在只有我们几个的情况下前往战场吧,这一定才是最好的。」 虽然可蓉的声音微微颤抖著,却蕴含著力量。 「可蓉。」 「毕竟,这么一来,我们就能为了保护菈琪旭而战了。」 缇亚忒不禁哑然。 潘丽宝同样什么都没说……她大概又露出平常那种「真是服了你」又带了点傻眼的笑容吧。 缇亚忒想起前些日子试图只身挑战〈第十一兽〉的事情。当时可蓉很生气,说明明约好无论生死都要一起,她们四个是为了并肩作战才一同来到这座悬浮岛,而缇亚忒却一个人去送死。 假设菈琪旭还平安地活在某处的话,情况就正好相反了。换句话说,就是独留她一人待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场所,只有她们三人要赴死。 「……对啊,这样或许也不错。」 缇亚忒轻轻地哼笑一声。 她想起曾几何时,她还问过费奥多尔要不要当菈琪旭的恋人。 虽然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已经差很多了,不过,或许可以连结到稍微有点类似的未来也说不定。如果费奥多尔和菈琪旭能够在她们三人守护的这座悬浮岛上,彼此相依为命地活下去的话,倒也算是个理想的结果。 「但会有一点不甘心吧。」潘丽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最近和费奥多尔变得比较亲近一点了。若是要把一切都托付给别人的话,也会涌起一股类似嫉妒的心情。」 「咦,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们不在时,我和他有个比剑交心的机会,所以我们都了解彼此更深了。出于个人隐私,我没办法把内容说出来就是了。」 「……喔。」 缇亚忒发出的声音冷淡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不管谁和谁的感情变好了,都是好事一桩啊。嗯。」 「哈哈哈,缇亚忒你果然很可爱耶。」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很女孩子气也满好的。」 到底在说什么,愈听愈不懂了。正当她打算跟潘丽宝争辩时── 「──唔咪。」 又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一点动静。 彷佛从夜幕中剪下来的小小人影,从小孩子用的临时床铺爬起身来,然后朝缇亚忒睡的双层床下铺──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直到前阵子为止还是菈琪旭睡的位置──走了过去,唤了一声:「厕所。」 想必是睡糊涂了吧。 缇亚忒微微叹了口气并爬出被窝,接著从上铺跳下来,悄无声息地著地。莉艾儿转过了头,而缇亚忒则把手轻轻地放在她头上。 「要上厕所吧,我们走。」 「唔……缇亚忒?」 莉艾儿用力揉了揉惺忪睡眼。 「菈琪旭呢?」 「……她已经不在了。」 「唔……」 莉艾儿用没有听懂的表情微微咕哝了一声,然后伸出小小的右手,似乎是要缇亚忒带她去的意思。 缇亚忒回应她的要求,一边感受著手中温暖柔软的触感,一边离开了房间。 走廊很亮,然而并非来自于地上的灯光。只要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就会发现巨大的银色月亮正以接近满月的形状高挂在空中。 ──她已经不在了。 她刚才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在耳畔回响著。 没错,菈琪旭已经不在了。 不管她们三人再怎么拚命地战斗,再怎么强烈地盼望,事到如今,她们已经无法为菈琪旭的幸福做到任何一件事了。 她很清楚这样的事情。尽管很清楚,但还是…… 「缇亚忒,你在哭吗?」 「我没有哭。」 她轻轻抹了抹眼角,在走廊上迈步前进。 3. 总团长室 深夜,回到护翼军的费奥多尔,首先禀报了没能找到菈琪旭本人一事。 他接著补充,从状况来判断,可能有某个市民收留了她。 「虽然搜索难度提高了,但我判断事态的紧急性同时也下降,便回来禀报情况。」 「也就是说,即便放个一两天不 管,也不至于横尸街头吧。很妥当的结论。」 一等武官搔了搔头,接受了这样的报告内容。 「不过,好像也有一种太过妥当的感觉。」 费奥多尔在内心啧了一声。这个一等武官虽然看似性格悠哉温吞,但他绝对不是个迟钝的人。就算费奥多尔相当谨慎地建构出这番报告,他似乎还是能嗅出一丝虚假的味道。 然而也只有味道罢了。既然没有达到肯定的地步的话,再怎样都能蒙混过去。 「当然有一些不安因素,但从判断现状的依据来看,我觉得自然会导出这个结论。」 「嗯,你说的是没错。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若能得到允许的话,我打算明天起继续进行搜索,也包含四处探听消息在内。由于现在还必须小心地搜索,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预估需要多耗费一些时日。」 「……好吧,这也是很妥当的处理。没办法了,其他工作会转交给别人来做,你就暂时专心执行这项工作吧。」 「明白了。」 费奥多尔把手放在胸口行礼──就在这时候,他的视野微微模糊起来。 「唔……」 「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一点头晕。」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过度劳累了吗?今天不需要再工作了,赶快去休息吧。」 费奥多尔认为并非如此。他确定没有勉强自己到这种程度,反过来说,他也不是会因为这点程度就搞垮身体的软脚虾。所以说,这股异常应该是源自于其他事物。 从时间点来看,可以想到的原因是刚才他对菈琪旭施展了堕鬼族的「瞳术」。虽说是出于偶然,但以往从未成功过一次的这种力量,却无比顺利地发挥作用了。这件事有可能对他的身体强加了某种负担。 他觉得很可悲。这明明就是属于他自己的能力,却连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都不知道。 「谢谢,我这就去休息。」 他还挂心著菈琪旭,实在无法太过放松地休息。但是,如果强撑著身体导致病倒的话,那才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在天亮之前,多多少少小睡一下吧。他做了这个决定,正要离开总团长室时── 「失礼了!」 还没开门,门就在他眼前被打开了。 一名大惊失色的马头族上等兵冲了进来。 「这边接获报告,说是莱耶尔市北东地区的中型建筑物倒塌了!」 「……又来了啊。」 「不止如此!据说还观测到中等规模的爆炸,推测是地下设施的蒸气压力阀达到极限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次了。」 一等武官看似厌憎地喃喃说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莱耶尔市是由机械装置构成的城市,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具备自我修复的功能,但还是需要经由人手来维护才能够存续下去。于是,随著机械劣化崩坏,依靠这些机械维持运作的城市也逐渐迈向消亡之路。 这座城市,每一天都在一点一滴地缩减当中。 「市民的受灾情况呢?」 「目前尚未确认,但似乎有人受重伤。尼尔雷洛德三等武官正在进行救难作业与避难引导,虽然是事后才报备,还是希望能得到许可。」 「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要坚持这在广义上也算是〈兽〉所造成的灾情,应该就不会遭到抱怨。尽全力去做吧。」 既然护翼军是为了保卫整个悬浮大陆群而存在的组织,在行动上就会受到诸多限制。特别是为了特定都市的利益而展开的行动,更是受到严厉的管制。 「是,了解!」 马头族上等兵快步离开了总团长室。 「……这样的事情还在持续发生啊。」 「市内已经没有技术好的技师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尽管希望能够想办法改善这一点,但市政问题终究不是我们该考量的。」 「您说得……没错。」 沉重的叹息声重叠响起。 「那么,我也告退了。」 费奥多尔行了一礼后,这次真的离开总团长室了。 他关上门扉。 (这样暂且就没问题了。)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自在内心松了口气。 一等武官姑且接受了费奥多尔的报告内容。虽然他可能或多或少有感觉到不对劲,但只有这点程度还不成问题。菈琪旭人应该暂时是安全的,费奥多尔自己也可以自由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稍微松懈了些,一个大大的呵欠从喉咙深处发了出来。 (……还是去睡一会儿吧。) 费奥多尔摀著嘴,眼角渗出了一点泪水,便在走廊上迈步前进。 4. 清早 缇亚忒作了一个有点怀念的梦。 梦中的她躲在走廊的转角处,望著她最爱的那两个人的背影。 黑发的青年技官与天蓝色头发的妖精兵。 这两人是相爱的!……当时的缇亚忒对此深信不疑。黄金妖精只有女性,而且缇亚忒等人都是在妖精仓库这个狭小的世界中长大的。对当时的她们而言,以往都只能透过映像晶石中的故事来了解恋爱这档事。因此,看到那两人若近若离地保持著微妙距离的背影,就会觉得简直像是把映像晶石中的情景截取下来,放进了现实当中似的。 『所以说,为什么是我啊?不谙世事的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世上的好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喔。』 『或许有其他好男人,但是你只有一个而已。』 『不是啦,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著于我啊?』 『我反倒才想问这个问题呢。你以为在外面找个好男人,就能让女孩子的情意轻易地转移到对方身上吗?』 『……临机应变是任何战场都能通用的重要战术喔。』 『一被逼进死角就立刻搬出歪理想糊弄过去,这样实在很不好。』 两人看似在吵架。 也看似处得很融洽。 看似两者皆非,也可说是两者皆是,总之那是一种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情感交流方式。 那就是,那正是所谓的男女情爱──带著憧憬注视著那两人时,年幼的缇亚忒心中便种下了这样的观念。 未来某一天,说不定自己等人也会如此。 像那样倾慕某人,也受到某人倾慕。在互相依偎,互相冲突之中,一步步建立起彼此的关系。 她就像这样……怀抱著梦想。 「……不可能的啦。」 一睁开眼睛,缇亚忒就有一股大笑的冲动。 小时候的梦想既纯粹又单纯,而且不知天高地厚。随著年龄增长,对这个世界与自己有更多认识之后,就渐渐明白那是多么任性的愿望。 她没能变得和憧憬的学姊一样。 没有成熟稳重的感觉,身为兵器的能力也没有什么长进。 所以,她大概也不可能获得那样美好的恋情吧。 (老想这些事情,八成又要被说是满脑子情情爱爱了。) 她边咬牙忍住呵欠,边环视房间。同寝室的妖精全都展现出各自独特的睡姿熟睡著。 可 蓉平常总是比任何人都要早起,现在却仍在梦乡里,让缇亚忒有点讶异。这就表示可蓉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睡著吧。现在还没到吃早餐时,就让她们继续睡吧。 她并不想睡回笼觉,于是悄悄溜下床,在没有拉开窗帘的情况下换好衣服,再披上较厚的外套,便离开了房间。 澄澈而冷冽的空气包覆住她的全身。 雨势似乎在夜里就停了。她前往汲水处洗脸。透心凉的冷水一泼到脸上,就把缠绕在眼睛周围的倦意给冲洗掉了。 她哗地抬起头,将脸埋进毛巾里擦了擦。 「……咦?」 在道路的对面,她看到有个穿著健身服的圆滚滚物体正在慢跑。 仔细一看,那个圆滚滚的物体是被甲族。再看得更仔细一点,她便发现那是护翼军第五师团的总团长。 被甲族全身包覆著坚固的甲壳,手脚都短短的。顺带一提,他们的长相是偏向带有无忧无虑的感觉,看起来很可爱。也就是说,整体的外表给人笨重迟钝的印象。 现在却有一个被甲族在路上轻快地跑著,缇亚忒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奇异的模样。 「……原来是会早起的啊……」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逐渐失焦,同时从嘴巴吐出这句话。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穿著健身服的圆滚滚身影跑到了她面前。 「早啊,怎么啦?你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似的。」 「咦?啊,没什么。早安,请您别介意。」 她连忙移开视线。 「你起得真早呢,睡不著吗?」 「这是因为……唔,该说是不对但相差不远,还是该说是相差不远但不对呢?有点难以解释啊……」 「你在说啥啊?」 他从汲水处掬起一大把水泼在自己身上,让发热的肌肤(应该是甲壳才对)降温。 「对了,反正你之后也会知道,我现在就先告诉你吧,目前还没找到菈琪旭上等相当兵,看来会变成长期战,所以要做好拿出毅力去进攻的准备。」 「是……这样啊……」 她早就预测到会是如此。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可蓉她们在半夜谈了那番话,沮丧的感觉……也几乎没有涌上心头。 「那个,我可以问几个和这件事无关的问题吗?」 她站直身体,用有点生硬的嗓音这么问道。 「……看你郑重其事地要问我事情,是以军属上等相当兵的立场来发问吗?还是说,是以缇亚忒个人立场来发问的呢?」 一等武官一边用毛巾擦了擦头,一边回问道。 「呃,这个……」 她有点烦恼。 「我不知道该算哪一边。」 「听起来好像也挺棘手的啊。」 一等武官转过头,不知从哪里掏出菸草,问了句「不介意吧?」后就用火柴点了菸。 「你就说说看吧。」 「是关于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的事情。」 「喔,那家伙怎么了?」 「您知道他为什么会加入军队吗?」 「是这种问题啊?」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菸,再吐出来。 紫烟如飘带般袅袅升腾,然后彷佛溶解似地消失了。 「我当然晓得。毕竟任命他为尉官时,也有调查过他的背景和思想。不过,我可不打算随便透露这方面的事情喔。」 「在我看来,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守护悬浮大陆群的意思吧?该怎么说呢,他好像反而一直在策划与此相反的阴谋。」 「……哦?」 他看似感兴趣地微微抖了抖菸草的前端。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他本人告诉我的。」 她回忆当时的事情。 想起那一晚,在遭到〈第十一兽〉吞噬到一半的巨大战略艇「荨麻」旁边,她和他比剑的事,以及彼此说过的话语。 「他说,这个悬浮大陆群有太多不值得守护的事物。还说,如果我们要拚上性命去守护的话,那我们就是他的敌人。」 「哦哦?」 一等武官睁大了圆圆的双眼。 「这番激进的言论还真是不符合他的作风啊。」 「他……可能只是性格上有致命性的扭曲,但其实是个人很好的家伙。只是彻头彻尾地爱使坏,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家伙。只是超级无敌不正经,但其实是个既真诚又可靠的家伙。」 「嗯……这种形容好像可以理解,又好像无法理解啊。」他深深地点头。「继续说下去。」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执著于我们的事情。他似乎很看不惯为了其他人而赌上性命去战斗的行为。」 「如果是看不惯这一点的话,也有不少人跟他是相同的看法,但大部分都没有明确表态就是了。不过呢──关于这件事,他的立场确实或多或少比较特殊一点,我也能理解他会感情用事的原因。」 缇亚忒咽下一口唾沫。 「请问,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唔……」 他偏著头,烦恼了好一段时间。 「为什么你这么想知道呢?」 「这是因为……」 这回轮到她来思考了。 她觉得自己非知道不可。毕竟那家伙知道各式各样关于她们的内情。如果她对他没有同等程度的了解的话,实在是很不公平。 不过,这个不太足以当作陈述必要性的理由。说到底,她和他分别是上等相当兵和四等武官,而且一个是妖精兵,一个是堂堂正正(?)的堕鬼族。以两人的关系而言,不公平是理所当然的,讲求公平才比较奇怪。 尽管如此,她为什么还是想要知道呢? 「因为,很不公平。」 明明思考了一大堆事情,结果只能说出这个回答。 她撒不了谎,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对于自己脑筋转得慢又不懂取巧,让她感到很想哭。 「对不起,凭这个理由是不行的吧?」 「唔,原来如此啊。」 一等武官竖起一根短短的手指放在嘴边。 「嗯,我就告诉你吧。这种事传出去会闹出很多问题,所以要对其他人保密喔。」 「咦?」 「他的出身是艾尔毕斯集商国。」 ──她的记忆开始回溯。 「艾尔……毕斯……是……」 「顺便说一下,他的姊夫是艾尔毕斯军方的长官,被视为那次事变之际的主谋。」 她的呼吸一窒。 艾尔毕斯集商国。她当然记得,也不可能会忘记。六年前,那些人做出愚蠢至极的行为,把〈十七兽〉带进了悬浮大陆群。由于缇亚忒当时年纪尚幼,对于详细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但她身为一名刚调整完毕的成体妖精兵,也曾参与过科里拿第尔契市的战线。 而且……她经历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会感到心头一紧的战役。 「他的姊夫正是为了改变悬浮大陆群而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尽管手段和立场都不同,但本质和你们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多 大区别……就是这样,那小子才无法坐视不管。」 「所以说……」 她感到口乾舌燥,好不容易才问出了问题。 「他是个危险人物不是吗?给他军属身分,还让他担任尉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因为那不能当作拒绝的理由。如果他说要继承他姊夫的遗志的话,那当然还是不行的。不过,他申请从军时说『姊夫是错的,我想要亲自改正这个错误』,还有『希望能让悬浮大陆群的未来变得更好』,这要怎么拒绝呢?」 而且实际上,他的能力是无庸置疑的啊……一等武官说著,耸了耸肩。 缇亚忒无法认同。 「那家伙肯定是在说谎啊!他可是堕鬼族耶!」 「嗯,是这样没错。那家伙确实很会说谎。」 「所以说!」 「但与此同时,他也很不会与谎言相处。」 什么意思? 缇亚忒瞬间沉默了下来,一等武官则继续说道: 「……因为他是本性善良的家伙,在讲漂亮谎言时,自己也会被谎言给耍得团团转。要是退而求其次地尝试讲些自己驾驭得住的谎言,就会破绽百出,无法取信于任何人。 个性如此的家伙所说出的话里有著对大陆群未来的关切。那么,我便想信他一回。」 「这……」 她知道。费奥多尔是个好人。 毕竟她甚至一度觉得让他成为菈琪旭的恋爱人选也不错。姑且不论他的话语,他的心地是值得信任的。 然而,尽管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她才说什么都很想知道他的真实心声,以及他真正的期望。 「……我明白了。」 她现在当然也只能这么回答。 「这样一来,立场有变得公平一点了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可是……」 「怎么啦,这么没把握啊?」 「对不起,可是,我感觉自己……似乎明白很多事情了。」 「这样啊,那就好啦。」 一等武官嗯了一声,点点头。 「不过,我了解因为某个问题而对上司产生疑虑,难免会感到不安。但是,盯住这个问题是他的上司的工作。你就像以往一样,和那家伙开心地打打闹闹就行了。」 被甲族的长相宛如布娃娃似地可爱讨喜。就算要人看在这张面子上,也实在感觉不到什么说服力,或者应该说是欠缺了紧张感。 「才一点都不开心呢。」 她连反驳的声音都显得不太有力道。 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等武官离开后,她又用冷水洗了把脸,然而仍旧洗不掉内心的烦闷。 「……艾尔毕斯集商国。」 她再次咀嚼起这个名字。 当然,费奥多尔个人并没有错。但是在他的身边,曾经摆著这么一桩无法淡忘的滔天大罪。他知晓了这件事。 她想要独自一人整理思绪。 于是,脚步很自然而然地往护翼军基地外面走去。她要前往的,是第一次遇到费奥多尔的地方,那个视野宽阔的的废弃剧场。在缇亚忒的所知范围内,那里是最适合思考事情的地方。 「……嗯?」 她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背影。 虽然对方穿著便服,但不会错的,是费奥多尔。 来得正好。她这么想道。她有一大箩筐的问题想问他,也有话想告诉他。她决定把他逮到风景好的地方,然后展开问题攻势。 当她打算跑过去时。 蓦然察觉到一股不对劲,于是停下了脚步。 费奥多尔的动作有点奇怪。他东张西望的,似乎格外警戒他人的目光。再加上他的脚步很快,彷佛赶著要去哪里的模样。此外,他前往的方向和刚才的缇亚忒相同──是往护翼军基地外面。 「这是怎样?」 他大概是要出去寻找菈琪旭,所以她能理解他要外出的理由。但是,之后的那番可疑举动究竟又该怎么解释呢? 她犹豫了一下。 接著,她拉过自己的一缕发丝看了看。她的头发是亮绿色,在色彩单调的那座城市中,八成会非常显眼。因此,她拉上外套的帽子遮住头发。 然后,她放轻脚步地奔跑起来。 「──这都要怪你自己,谁叫你要在这种时候做出那么可疑的举动。」 费奥多尔的直觉很敏锐,太靠近的话,马上就会被他发现。 所以,她保持著足够的距离,到处藏身在遮蔽物后方,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十分钟后。 一踏进路段错综复杂的地区,缇亚忒就立刻跟丢费奥多尔了。 5. 虚假的红色 「……嗯?」 费奥多尔回过头。 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不对,是好像有人在追他。 但是,当他重新检视四周后,便没有察觉到类似的气息了。 「是错觉吗?」 他重振心情,再次踏出步伐。 现在是清晨。 尽管佶格鲁是他的同伙,但彼此之间并没有建立起足以称兄道弟的信赖关系。虽然佶格鲁可能算是挺靠得住的,可是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把菈琪旭交给这样的对象,让他担心到没办法安稳地小睡一会儿。所以他在太阳升起前就醒了过来,然后立刻奔出了护翼军基地。 (毕竟没有出现骚动,应该没有失控才对……) 即使过了一夜,再次想起来,他仍觉得这是一场很危险的赌注。但就算如此,他事到如今也没有退出的打算。 他的脑子有一点昏昏沉沉的。 (不光是睡眠不足,还作了个恶梦啊……)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他梦到自己好像在某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和某个从未见过的人,举著从未见过的剑互相劈砍。而且自己好像还被卷入了焦躁、憎恨、悲伤等各种负面情绪的漩涡当中。 之所以会说「好像」,是因为他想不起相关细节了。所谓的梦境,总是在你置身其中时感觉逼真无比,然而一旦醒来后,却又会立刻消逝无踪。梦境就是如此。 总而言之,因为这个缘故,早晨醒来的清爽惬意也都白白糟蹋了。 「您在找路吗?」 当他脑中转著这些思绪时,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因此大概是被当作迷路的人了,只见观光导览用的自律人偶【golem】过来向他搭话。 「没有,不用担心。」 他轻轻挥了挥手,将自律人偶赶走。自律人偶略微弯腰,一边说著:「祝您有美好的一天」一边离开了小巷子。这座城市老早就失去观光价值了,但他们直到现在仍旧坚守著一开始被赋予的职责。 该绷紧神经了。他这么想道。 危险的赌注已经开始了。既没有回头路可走,也不允许栽在这里。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不断向前进。 费奥多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重新迈步出发。 ? 好红。 这是费奥多尔被带进菈琪旭的房间后,第一个抱持的感想。 麻木了一半的脑子开始 「我要阻挠你」-standing back to back- 1. 如同机械装置般坚强的女子 在森林里,沿著小径稍微走一阵子后,就会看到那间设施。 那是年代已久的木造建筑。 房间数量相当多。第一次来的人可能会觉得这是公寓或宿舍之类的建筑物吧……而这个第一印象与实际情况相去不远。 「不好意思──我是来送信的──」 一名鸠翼族【tourterelle】男子站在离踏进设施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扬声喊道。 他穿著藏青色制服,戴著绣有笔与箭矢图案的臂章。这些都是隶属于连结悬浮大陆群各地的最大连络网──邮政公社旗下邮差的证明。 「请问负责人在吗──?」 「来了──请稍等一下──」 设施内传出这声回应后,过了一下子,便听到啪哒啪哒的拖鞋逐渐接近。不久后,一名提著围裙的高挑女性──而且是无徵种──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浅红色长发随风飘扬著。 「抱歉让你久等了。不过,其实你投进那边的邮筒也没关系哟。」 「不行的,这是盖有羽印的书信。」 女子原本还面露温婉微笑,但听到这句话后,表情便僵了几分。 邮差递来的信封上,的确盖有鸟羽形状的印鉴,证明是护翼军寄给外部组织的公文。也就是说,那是必须确实送达的重要文件。 「可以请您盖签收章吗?」 「啊,好的,等我找一下。」 女子在围裙口袋摸索著找出印章,然后在邮差递给她的文件上盖章。她的印章刻著天秤与心脏的形状,是奥尔兰多商会的简易会章。邮差眯起眼睛确认过形状后,说了句:「感谢您的配合。」并微微颔首。 邮差只留下振翅的声响,便飞往天空离开了。 女子用指尖粗鲁地弄碎蜡封。 然后她将手指伸进信封,抽出里面的纸条,接著便停了下来。她的眼神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更像感到害怕,就这样盯著纸条,无法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深呼吸。 下定决心后,打开了纸条。 浏览上面的内容。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女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双腿一软,背靠在旁边的墙上,低垂著头,任由滚烫的泪水濡湿胸口。 「菈琪旭……原来如此,你是第一个消耗掉自己的人啊……」 她喃喃念出一名少女的名字。 「我这样可不行啊,明明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过,似乎是因为太久没发生了,所以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她继续这么说著,彷佛是在辩解,又像是在寻求他人的共鸣与赞同。 女子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因此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无法安慰他人,也无法得到他人安慰,只能独自一人伫立在这里── 「喂──妮戈兰──你在哪里啊──?」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小小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走廊。对方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她连忙站好身体,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强行让呼吸镇定下来。 「啊──找到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总算强装出平静的模样。 「胡椒用完了啦,我出门买一下,很快就回来喔。」 对方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子的苦楚(如果注意到当然很麻烦就是了),用粗鲁的语气这么说著。然后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虽然讲话像男生,但体态上勉强算是女孩子──就这样从女子身旁穿过去,往外头走去。 「……优蒂亚。」 「嗯?」 她唤了名字后,少女就背对著她应了一声。 「那个……你最近身体状况还好吗?会不会觉得虚脱无力?」 「喔,你不用担心啦,我身体好得很。」 少女用力做出挤压二头肌的动作。 「那我走啦。」 少女跷起一只脚,把鞋后跟拉好后,人就跑出去了。 那副模样乍看之下毫无一丝阴霾。 但是,女子相当清楚。那名少女已经在作特别的梦了,对妖精来说,作这个梦便是宣告孩提时代结束。而且,黄金妖精的存在是来自仿徨于世的孩童灵魂,照理说,她们的身体在长大成人之前就会消失。那名少女恐怕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若要多少延缓这种结局的来临,必须前往专门的设施,经过一番特别的处理才行。然而,现在的护翼军不会批准这件事。因为绝对的侵略者〈第六兽〉的威胁已经远去,他们认为平时没有必要维持成体妖精兵这样的战力。 「缇亚忒……可蓉……潘丽宝……」 她喃喃念出情同姊妹的四人组其余三人的名字。 她们想要证明成体妖精兵在对付〈第六兽〉以外的战斗也派得上用场。只要她们在对付〈第十一兽〉的战场上舍弃性命,应该就能实现这样的目的。她们不想放过护翼军高层给予的这个机会。 那几个少女这么说著,往三十八号悬浮岛前进。妮戈兰直到最后都在阻拦,但她们不顾她的反对,就这样搭上飞空艇走了。 如果一切按照计画进行,她们几人真的成功牺牲的话,优蒂亚……以及其他年幼妖精说不定都能得救。或许,那才是充满最多希望的未来,但是…… 「呜……呜……」 她不能让孩子们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也不能让她们听见她的哭声。因此,她将一切情感都藏在内心深处,并牢牢上锁。 优蒂亚的背影逐渐远去。 女子──负责管理这间设施的食人鬼【troll】,用哭得不成样的表情默默地目送她离开。 2. 缇亚忒 距离和三十九号悬浮岛的〈第十一兽〉决战的日子还有两个多月。战斗的准备正一点一滴地慢慢著手进行中。 震破耳膜般的爆炸声。 过没多久,远处的岩壁上出现一个大洞,掀起了大量飞尘,并引发爆炸气浪以及轰然巨响。 「确认著弹,火力8之26之5!」 「确认,火力8之26之5!」 在才刚发射完炮弹的大型炮台旁边不远处,只见技官各自拔下耳塞后,互相喊著有点复杂的不明数字。 他们是在确认从各座悬浮岛收集来的许多种火药兵器的运作状况。 近几年来,悬浮大陆群大致上相当和平,护翼军拥有的火炮几乎没有用武之地。虽说当然还是会进行定期维护,但由于即将投入久违的实战,因此必须正式进行调整。 「呜啊……果然很麻……」 一阵冲击窜过全身,让缇亚忒乐在其中似的双眼打转著。 明明已经隔了一段很充足的距离了,耳朵也有塞住,但光是受到遍及全身的巨响的冲击,就让人产生像是从高处摔到地面似的麻痹感。 过去在讨伐〈第六兽〉的战役中,和黄金妖精一起站在前线的爬虫族战士也是以这种大口径的火炮为武器。尽管缇亚忒本身没有踏上那次的战役,但她也以成体妖精兵的身分参加过不少次试射演习。当时,那样的轰然巨响听在缇亚忒耳中,就像是祝贺她正式成为成年战士的礼炮。 「 还是得放在地上才能射击啊……」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这句低喃被周遭哪个士兵听到了,要么是睁大眼睛,要么就是笑她无知。发射火炮时,若不把炮台本身用支架固定在地面上,产生的反作用力则会让炮台很不稳定。要想用肉体去支撑住的话,就常识而言,一般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过,如果有人拥有非同一般,超乎常识的肌力的话,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灰岩皮先生现在正在做什么……」 缇亚忒小声念出的名字,即是属于非同一般,超乎常识的其中一员──目前人不在这里的护翼军第二师团的团长。 他如今置身在不同于她们的另一种麻烦战场。没有让她们知道详细状况,或者说,就算跟她们解释大概也听不懂,但总之,他此刻也应该正在为全体护翼军──包含妖精仓库在内──的未来而奋斗著。 又射出一发火炮。 「呜!」 听到这声可靠的轰然巨响,让她的眼睛打转了起来。 不用说,就算聚集威力多高的火炮,也未必真能在这次的战役中发挥作用。毕竟对手是会将触及到的一切事物统统都同化的〈第十一兽〉。即使朝它发射手上所有的炮弹,也无法损其分毫──岂止如此,发射出去的炮弹全都会被转化为黑色水晶,到最后只会让〈兽〉本身更加壮大而已。 因此,这次的战斗目标设定为「避免三十八号与三十九号两座悬浮岛接触」。 「打开妖精之门就能打倒〈第十一兽〉。虽然没办法把〈兽〉连同整座岛都消灭掉,但只要把接触到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的部分消灭掉的话,就达成目标了……」 已经化为〈兽〉本身的那座岛,若是接触到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就会开始进行侵蚀……只要阻止这个事态发生,就能暂且摆脱眼前的威胁。 三十九号悬浮岛今后也会继续存在于这片天空,可能有朝一日又会威胁到另一座悬浮岛,但到时候再另拟对策就好了。对于现在还活著的人来说,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努力活过今天和明天。 「……如果我一个人开门就能达到目标,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吧?可蓉和潘丽宝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去,菈琪旭也一定不会有事,而军方高层也会知道妖精兵有使用价值……」 她还抱著这种自私的想法。 当然,她也猜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缇亚忒本身的资质,比较适合催发小规模的魔力灵巧地加以运用──反过来说,就是不适合催发大量魔力大显神威,这一点她自己相当清楚。就算她催发超出极限的力量,所能发挥的威力当然无法和菈琪旭比,而和可蓉她们也相差甚远。 以换取胜利的代价而言,缇亚忒一人的命实在太便宜了。 「既然使用魔力的攻击才有效,就表示拿遗迹兵器普通地挥砍的话,遗迹兵器可能会坏掉……而且要是因此连伊格纳雷欧都被吞噬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 「我说你啊!」 有人拍打了她的头。 「看你的表情,又在想什么蠢事情了吧。」 可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还一脸生气的模样。 虽然只过了一天,但可蓉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就算只是强装出来的精神,但远比一直黯然消沉好多了。 「……才不蠢,是正经又正面的事。我在想我们拿剑去砍的话,说不定会有效果。」 「嗯?会有效果吗?」 「不知道。不过,之前都没有用已经导入魔力的遗迹兵器去攻击〈第十一兽〉对吧?虽然有风险,但要是真的行得通的话,你们就算不开门也能战斗了。我觉得这个方法值得我尝试看看。」 「嗯?唔……」 可蓉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你刚才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说要自己去试啊?」 「哦,这是因为依照世间常态,提出想法的人要自己先去做嘛,而且从丢了最不可惜的东西开始利用,才是有效安排资源的基础啊。」 「你这笨蛋!」 可蓉倏然伸出手,缇亚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肩膀,紧接著下一刻,天地不知为何整个倒转过来了。她的肩膀在地,屁股朝天,姿势上下颠倒,手脚被压制成复杂的形状,整个人动弹不得。 不知名的白色鸟儿飞过了湛蓝的天空。 「啊痛痛痛痛痛!可蓉这样真的很痛耶!」 「这是我为了征服世界而想出的新招数!」 「我不知道你是指哪边的世界啦,但制伏我是不会让你往任何地方的顶点更靠近一步的!」 火炮的爆炸声再度响彻四方。 巨响彷佛对全身上下造成一记重击,可蓉「呜哇」地尖叫出声──缇亚忒则趁隙设法逃出她的束缚。 两个人就这样双眼打转著,四肢摊开地躺在草地上。 「真不得了啊!」 逐渐失去作用的耳膜勉勉强强接收到可蓉的说话声。 「嗯,我懂,确实很不得了……」 「这是浪漫的声音!」 「不是吧,这我就有一点不懂了……」 缇亚忒觉得这段对话很无厘头。 她们两人暂时就这样望著天空。 火炮的声音停下来了,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可蓉缓缓地开口说道。 「什么事?」 「昨天菈琪旭醒来时,她一直看著我,对我露出一种很……不知道该说是愤怒还是厌恶,总之就是那样的眼神。明明潘丽宝也在场,她却几乎没在看潘丽宝。」 「咦……」 「她还试图要攻击我。」 缇亚忒哑然无语。 「我在想,当时的菈琪旭大概是想起了某个跟我很像的人吧。她恨那个人恨到想杀了对方,停止不了这样的念头……现在的菈琪旭一看到我,一定会不断地反覆想起相同的恨意,所以……」 可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就算费奥多尔把菈琪旭带回来了,我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也见不了她了。」 「……这样啊。」 她伸出手,握住可蓉的小手。 好温暖。她这么想著。 「你有把这件事告诉潘丽宝吗?」 「嗯,昨天谈过了。」 「费奥多尔呢?」 「还没有。」 「那我觉得,你今晚去找他谈谈比较好。反正依那家伙的个性,不管怎么样都会找到一个最宠可蓉和菈琪旭的方法的。」 「……也对。」 可蓉笑了。 「既然缇亚忒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这样。」 唔。总觉得这种信赖无法让人开怀接受,但为了让可蓉打起精神来,她似乎不该出言纠正,然而又好像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喂──!缇亚忒,可蓉,原来你们在那里啊。」 潘丽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怎么了?」 她们慢吞吞地抬起上半身。 然后保持这个姿势迎接奔跑过来的潘丽宝。 「看你 们的样子,应该还没听到消息吧?」 「潘丽宝?」 潘丽宝气喘吁吁的,这副模样实在很少见。 总是浮现在这个女孩子脸上的浅浅微笑,如今也不知所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莉艾儿又做了什么吗?」 缇亚忒和可蓉同时这么问道。 潘丽宝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都冷静地听我说。」 潘丽宝伸出手,紧紧抓住两人的肩膀后,把消息告诉她们。 「就在刚才,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被控犯下叛乱罪,遭到逮捕了。」 3. 遭囚的叛徒 他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眼前有一个陌生的背影。 那是穿著军服,身材修长的男子背影。留著短短的黑发,身上没有象徵种族的明显特徵,肩膀微微下垂,看起来相当疲惫。 『我想要让那些人得到幸福。』 男人自言自语。 『想要告诉那些人,大家都是可以获得幸福的。』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样的烦恼。 原来到处都有人抱著跟他相同的想法,让他更增几分信心。 此外他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糊涂。虽然他不知道男人口中的「那些人」是指哪里的人,但既然有人对他们表达了如此强烈的心意,光是这样,就已经称得上是一种幸福了。 ? 令身体发颤的寒意让他醒了过来。 他没能立刻领会到自己身在何处,便环视了周遭。 这是一间狭窄的房间,有铜片外露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简直单调到了极点。墙边的地板上有一个看似如厕用的洞穴。他的视线移往正下方,可以看见地上铺有受潮变硬的薄垫。而将这一切映照出来的,则是嵌在墙上的紫色电灯。 这里是单人牢房吧。他做出这个结论。 虽然他之前从未来过,但当然还是知道这里也设有这样的场所,专门用来羁押不能关进公共牢房的受刑人,尤其是思想犯之类的,算是监狱界的私人房间。 而他之所以人在这里,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啊……说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脑子终于记起许许多多的事情。 他潜入腌渍桶,看到了应该是装著「大贤者的遗产」的木箱里的东西。 然后遭一等武官当场逮个正著。 他企图脱逃未果,结果被打晕过去。 由这些记忆引导出的结论是,费奥多尔?杰斯曼彻底搞砸了一项绝不能失败的计画。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具体来说适用于什么样的罪名,但是,他能肯定不会被轻判。最起码今后是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做这种事的机会了。 心里好像裂开了一个洞。 「哈哈……哈……」 泪水夺眶而出。 他无法停止嘲笑自己。 失败的事实确实对费奥多尔造成极大冲击。然而另外一件事给予他更强烈的打击。 他认为自己投注了性命在这项计画上。当失败时,他猜自己整个人大概都会燃烧殆尽。可能会痛苦得满地打滚,直到衰弱濒死,或是脑袋呈现一片空白,短时间内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像这种程度的伤害,他早就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此刻充斥在他胸怀的,并不是失意,也不是绝望。 而是解脱感。 「真是不像话啊……」 只要想一下,就能轻易地得到解答。 意思即是,费奥多尔?杰斯曼是一个大骗子。 这五年来,他都在欺骗自己。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未来,这是为了大义,拚命执著于这种豪情壮语,对自己的真心视而不见。 他有一个最喜欢的姊夫。 姊夫实力坚强,聪明绝顶,最重要的是刚正不阿,令他引以为豪。 他想要成为像姊夫那样的人物,也下定决心绝不犯下和姊夫一样的过错。心怀著大义,梦想著未来,为此而行动,为此而战斗,为此而欺骗。耗费心力与时间…… ──结果,在远远不及大哥的情况下,就被关进这间牢房,一无所剩。 「……嗯?」 当他半抱著自暴自弃的心情空转著思绪时,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一件事。 有个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接近,听起来像是有人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应该不是来巡视的看守吧。如果是那样的身分,在这里也不需要特地把气息隐藏起来。那么会是谁呢?就算没有到腌渍桶那种程度,但单人牢房周边还是配有一定程度的警戒措施。能够掩人耳目地偷偷溜进这个地方的家伙…… 该不会是刺客吧? 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这个了。佶格鲁那边怕他不慎供出自己的名字,所以派刺客来封口。嗯,这种事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 毕竟他可是豚头族商人。 和那些为了做生意而利用姊夫,无利可图后就拋弃杀掉的家伙是同类。 事到如今,他也完全恨不了佶格鲁。因为决定和佶格鲁联手的,选择不建立信赖关系的,都正是他自己。他当然早已做好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他并不是想一死了之……不过,或许真的有点累了。 在他模模糊糊地思考这种事情时,脚步声也依然在接近。对方走到了这间单人牢房前面,并停下了脚步。 「费奥多尔,你在吗?」 对方小小声地唤了他的名字。 是女性的声音。 他瞪大眼,瞬间跳起身趴在门上。 「菈琪旭小姐?」 监视用的小窗实在太小了,他看不清楚门的另一边是什么情况。 「嘘,小声一点!」 「小声个头!你现在的身分可是逃兵,要是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别担心,我已经简单地变装过了。不会那么容易就受到怀疑的啦。」 「也不是啊!说到底,你干么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你这什么问题啊?我听说你被逮捕了,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啊。」 他目瞪口呆。 「有必要感到傻眼吗?如果立场互换的话,你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吧。」 「这个……呃,不能混为一谈啦。你是女孩子,又是妖精,比我这种人更有受到珍惜的权利与义务!」 「我很高兴你把我当公主般对待,但也请你斟酌一下时机和地点。」 伴随著叮的一声轻响,门锁被割断了。 门打开后,出现在门的另一侧的,当然是菈琪旭的身影。 他还在想所谓的变装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但没想到是采取正攻法。她配合这个地方穿上简式军服,并戴著一顶长长的红色假发。光是如此就大为改变了她的外表形象。这样一来,只要别靠得太近,应该就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她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应该没有办法得知我的所在地和进来的方法才对啊。」 「还要继续问?我真是傻眼了。」 菈琪旭的眼神冷了几分,但还是答道: 「关于地点的话,这有点难解释,大概只能说不知为何就是知道吧,总觉得要往这边走,还有多少距离这样。」 「意思是直觉吗?」 「可能。虽然我也觉得有点诡异,但幸好我有乖乖跟著走,毕竟我真的找到你啦。」 她一脸开心地笑了。 本来的话,这是相当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以常识的角度来看,应该要一笑置之吧。但费奥多尔记得类似的现象。那天,在下著雨的城市里,他不知为何也是轻松地就找到了逃掉的菈琪旭。 他心想说不定两者有关联,正打算询问更详细的情况时…… 「……唔!」 他发现又有某个人正蹑手蹑脚地朝这里接近。 心中警铃大作,他直觉要躲起来。要冲进背后的房间吗?不,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那么该怎么办? 在脑筋做出判断之前,他的身体就抢先行动了。他强行将菈琪旭拉进怀里,将她的脸用力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似乎听到她发出「呜咿」的抗议声,但他充耳不闻,就这样紧贴在墙边,抑制住气息。 等对方靠近后,再出奇不意地打晕对方。虽然以姿势而言,要做到这件事相当勉强,可若是不硬上的话,暂且不管他自己,菈琪旭的处境会很危险。他下定决心后,握紧了右手的拳头,而就在这时候…… 「喂喂喂,你们两位,要卿卿我我是无所谓啦,但好歹考虑一下时间地点吧。」 响起了这道嗓音。 「……纳克斯?」 听到知己的声音,他紧张的情绪都缓解了。 只是怀中还传来「呜咿、呜咿」这个似乎很难受的声音。 离开牢房,仰望天空。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太阳已经西沉了。 明月在空中闪耀著皎洁的光芒。 为了避开那光芒,一行人便穿梭在建筑物的阴影中走著。 进入森林后,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这个地方是为了防止操练场的噪音传到兵舍,因而特地种植繁茂的草木以达到隔音的目的,视野也难以穿透过去,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闯进来。 「进入这里的方法是他告诉我的。」 可能是刚才留下格外难受的回忆,菈琪旭看似心情很差地这么说道。虽然费奥多尔在放开她之后立刻就道了歉,但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像是避开巡逻的时间,以及隐密的路径等等。还有这身制服也是他帮我准备的。」 「毕竟我只是个负责追查消息的,在现场行动不属于业务范围内。」 纳克斯撇过头,碎碎念似的说道。 「嘴上这么说,结果你还是来救我了嘛。老实说,我真的很意外。」 「我又不是想救你才来的,是有人委托我,我也没办法啊。」 「委托?」 费奥多尔看了看菈琪旭的脸庞,然后将视线转回纳克斯脸上。 「谁啊?」 「专业人士哪会轻易地把委托人的身分说出来啊?」 「是这个人把费奥多尔被逮捕的事情告诉佶格鲁先生的。我当时就拜托佶格鲁先生,说我想要救你出来,请他帮帮忙。然后佶格鲁先生就雇用这个人为我带路了。」 「哈啰,菈琪旭?你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我又不是你口中的专业人士,有什么关系?」 实在是很过分的歪理啊。纳克斯低声哀叹。 「……佶格鲁要救我?」 「是啊,但不止那位老板就是了。」 纳克斯用指尖搔了搔脸颊,一边说: 「豚头族每个人的性命都无足轻重,也导致他们的同伴意识非常强烈,为了同伴而挺身涉险算是满家常便饭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连豚头族的一员都不是,又是个累赘,照理说应该要果断舍弃我才对吧?我一个被开除军籍的人,对那家伙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哎呀,你这样一说,未免也太小看老板的义气了吧。一旦决定成为同伴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舍弃你,那只大猪是真的会做到这一点的。」 他呼吸一窒。 「好了,我就带你们走到这里,接下来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纳克斯停下脚步。 「现在我人应该要在女人的房间里,为了统一口径,我得尽快回去才行。你们只要想办法抵达佶格鲁的商店,后续的事情他都会尽力安排好的。」 他就这样背对著他们。 这该不会是最后一次的道别吧?费奥多尔的脑中划过这个想法。毕竟他现在八成已经被开除军籍了,以后大概也无法像之前一样委托纳克斯调查情报了吧。 「纳克斯。」 「怎么了?」 纳克斯头也不回地问道。 「谢谢你至今为止的各种协助,我对你很感激。」 「……谢个头。我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罢了。」 「就算这样也要谢谢你。」 纳克斯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这样走掉了。 扣掉现在这种状况不适合离情依依地道别的因素,依他讨厌说感性话的个性,这反应实在很符合他的作风。费奥多尔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男人之间互有灵犀的感觉,真令人不舒服。」 虽然不知道菈琪旭为什么心情变得很差,但就别去在意了吧。 「不过算了,我们也快走吧。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你逃狱的事情了。」 说完,菈琪旭迈步前进──但立刻就停住了。 「费奥多尔?」 她转过头,只见费奥多尔一步也没踏出去。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这是什么状况? 面无表情的背后,藏著一涌而上的困惑。 费奥多尔?杰斯曼早已露出本性,也已经证实他反正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该做了。然而,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因此事到如今,还是有人想与他并肩同行。 如今他对自己失望至极,光是有人对他抱予某种期待,就让他感到万分难受。 无法抑制心中产生痛苦的罪恶感。 「你先走吧。我在走之前,还有事情想做。」 「我说你啊!」 菈琪旭扬声想责备他,但他抬起手掌制止了她。 「我一个人比较方便行动。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 4. 憧憬的学姊 吃完饭。 在操练场挥洒汗水。 洗完澡。 太阳早已西沉。由于想看一下星星,于是约菈琪……于是独自一人跑到外头,寻找可以清楚看见天空的地方。然而找不到什么好地点,就爬上路边一棵很高的树,横卧在树梢上。虽然很久没有爬树了,但身体还是相当灵活。 ──做了这么多事后,缇亚忒的脑袋才终于跟上状况了。 她总算是理解了费奥多尔遭控犯下叛乱罪而被逮捕的消息。 「这是怎样?」 她老大不爽地朝天空问道。 「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 莫名其妙。 谈过各式各样的事情,一点一滴地得知彼此的想法,正当她觉得终于有点了解那家伙时,就爆出了这件事。在她脑中模模糊糊地逐渐成形的费奥多尔的形象,感觉好像长出了獠牙、鳞片和翅膀,飞往天空的另一端了。而被留下的她,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天空。 「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 她将手边的叶子撕碎扔掉,然后又撕裂扔掉。尽管这么做无法让心情畅快起来,但不做些什么的话,她实在静不下心。 「到底是怎样啊,真是的!」 缇亚忒任凭冲动地将一根有自己手腕那么粗的树枝捏碎。随著发出响亮的声响,树枝坠落到了地上。 ? 在尽情发泄过后,她稍微冷静下来了。 她一边在内心对遭殃的树叶和树枝道歉,一边从树上跳了下去。 (……好像说被关在单人牢房里的样子。) 缇亚忒用手指抵著额头,回想护翼军的军规。虽然她不清楚详细状况,但看样子恐怕是不会轻易允许会见的吧。最起码必须等上几天,才有办法当面问清那家伙许多问题。哎,真是气死人了。 一生气就觉得口渴。 她开始思考今后的计画。尽管内心的纷乱已经止息了,但并没有消失,她置身的状况也没有改变。〈第十一兽〉依然在天上,笨蛋费奥多尔又被关在监牢里,而必须由尉官来管理的她们几人,现在的立场是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但是,无论哪一件都不是能立刻得到解决的事情。至于说到现在能立刻做到的事情,也少到令人觉得悲伤。嗯,在附近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 换作是其他士兵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跑去喝酒。即使这时间餐厅已经关门了,但还可以去小卖部。虽然那地方基本上没什么东西,食品架上只有发霉的口粮和硬得跟石板一样的肉乾而已,但隔壁架上的廉价劣等酒是唯一让许多士兵评为「还算能喝」的东西。 话虽如此,缇亚忒并不喝酒。这是因为,自从她小时候出于兴趣跑到厨房猛灌一口白兰地之后,从此就在喝酒这方面严正地约束著自己。 (……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又要头痛了……) 果然还是去餐厅吧。她把回忆甩出脑袋后,做出这个决定。就算不供餐了,只要跟阿姨拜托一下的话,应该还是能要到水来喝的。 她来到餐厅后,正要朝里面喊一声「阿姨~」时── 「所以说,箱子里的东西没事吧?」 是她熟悉的嗓音。 她才刚要从嘴巴喊出「阿」字,身体就僵住了。 「是啊,闪亮到装饰一下就可以抬出去举行祭典了。」 「那还真是……嗯,没事就好。」 她战战兢兢地探头偷看一下,并没有看到阿姨的身影。 静悄悄而昏暗的餐厅正中央,一张十人桌相当奢侈地只给两个人使用。那两个她认识的人似乎正在谈某种严肃的话题。 「有必要的话,你不妨亲自去确认。现在也能批准你出入。」 「嗯……不用了。现在看到那张脸的话,我可能会扑上去大哭。」 (是艾瑟雅学姊,还有总团长一等武官?) 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她还是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他们似乎正好谈完事情了,只见一等武官温和地点点头说:「这样啊。」然后站起身,就这样笔直地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啊。」 「唔?」 眼神对上了。 「不是的,呃那个,我并不是在偷窥。」 「真是的,他的爱女个个都是令人头疼的野丫头啊。」 一等武官轻轻拍了拍缇亚忒的肩膀,接著便离去了。 餐厅的水不是一般的井水。打好水的瓮里会放入防虫的药草浸泡,也让水增添一股不错的清爽余味。虽然不能对餐厅的餐点味道抱有期待,但说到水的话,缇亚忒认为这股风味好到无可挑剔。 她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猛灌到底。 「看你的表情,有很多烦心事吧。」 「……是的。」 她自己也知道。 「总觉得,愈来愈搞不懂各方面的事情了。」 得知费奥多尔做出蠢事之后,她开始觉得很多事情都搞不懂了。因为她知道那家伙之所以打算背叛军队的理由,也就是跟艾尔毕斯这个无可饶恕的罪恶有关。并且,他一定也是为了她们这些人的未来而做的。 她还觉得,即便那家伙是多么爱说谎的的坏人,唯有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该怎么说呢,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唔嗯。」 艾瑟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说: 「你变了呢,缇亚忒。」 「哪里变了?」 「你不再说『换作是珂朵莉学姊的话,一定……』这种话了。」 ……啊,说来也是。 在不久前,这确实是类似口头禅的一句话。 「我还是有想这么说的心情啦。换作是珂朵莉学姊在这里,一定不会感到迷惘,而是帅气地把一切事情都解决掉……」 「换作是珂朵莉的话,一定会跟现在的你一样不知所措的。」 「……咦?」 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略显落寞地笑著。 她在五年前,是缇亚忒口中的珂朵莉学姊──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的挚友。 「你和她在这方面真的一模一样呢。」 「哪有哪有哪有!」 缇亚忒觉得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有这种事。 「虽然您这么说让我很高兴,但可能太抬举我了,或者应该说,跟我这种人相提并论的话,实在对学姊非常不好意思……」 「她啊!」 艾瑟雅突然扬高声音,让缇亚忒把说到一半的话语吞了回去。 「……她啊,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责任感,稍微认真了一点,而且虚荣心非常强。」 缇亚忒这次连话都说不太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我乾脆就告诉你吧。」 艾瑟雅开始述说道: 「珂朵莉她啊,虽然当然具有战斗方面的才能,但除此之外就一无是处了。既爱哭又软弱,老是差点被只有自己才能承担的重担给压垮……还有啊,她也曾因为对初次的恋情感到不知所措而啪哒啪哒地来回跑呢。」 缇亚忒愣愣地张圆了嘴。 「但因为有小孩子憧憬著她的背影,所以她总是鼓足自信,拚命地逞强著。她不能让你们看到自己出糗的模样,所以真的是竭尽全力抬头挺胸地过著生活。」 「……骗人。」 「你知道阿尔蜜塔她们最『憧憬的学姊』是谁吗?」 怎么突然就拋出这种问题。缇亚忒这么想著。 阿尔蜜塔她们──妖精仓库的学妹所憧憬的对象 ,当然想都不用想。 一定是比任何人都强,比任何人都优秀,并且被最强最厉害的遗迹兵器选上的── 「不是菈琪旭喔。」 她极其肯定的答案被率先否决了。 「那样的学姊应该要最努力、最帅气、最让她们觉得『自己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虽然菈琪旭似乎差不多符合了条件,但排不上第一。」 缇亚忒仅微微动了动嘴唇。她发不出声音。 「……你真的和珂朵莉太像了。明明自顾不暇了,却老是在顾虑身边的事情,而且都是一旦心意已决就不听别人话的麻烦个性,还同样迷上了那种彷佛各种难缠问题化身而成的男人。」 等一下。到这里真的该停一下。虽然她想说的事情很多,多到完全说不出话,但最后一点她实在难以认同。 「你不需要再抱著『换作是珂朵莉就会怎样』的这种思维了。她确实很优秀,但现在的你也已经够优秀了,不会输给她。」 「……唔。」 想成为像学姊那样的人,却成为不了,因而死心。 她在那之后迷茫不已,也露出各种丑态,直到现在仍无法调适内心的这股遗憾,几乎都要搞不懂自己了。事到如今,却又听到了这番话。 说她已经够优秀了,但这么优秀的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连现在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都不知道。 ──随你摸索就好。我想,活著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唉,真是的。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想起那家伙说过的话呢? 她握紧了拳头。 没办法变得像珂朵莉学姊一样的她,今后该何去何从? 自己仍旧感到迷惘。 处在摇摆不定的立场。 能够做出选择和决定。 ……当时是费奥多尔阻挠她赴死,所以她现在才会还活著。 「那……那个,艾瑟雅学姊请听我说,其实──」 缇亚忒找到了很多想说的事情。她隔著桌子探出身体,鼓足劲正要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便传来一道尖锐的钟声钻进耳中。 「──咦?」 出奇不意的巨大音量,把她的脑袋震得嗡嗡作响。 「联络钟?」 艾瑟雅纳闷地喃喃说道。 从餐厅外头传来不间断的钟声,形成为整座基地传递消息的节奏。反覆的四拍与二拍,这就表示…… 「基地内出现危险分子,必须提防可疑人物……?」 缇亚忒抱住了头。 不会错的,就是那家伙。最起码一定跟那家伙有关。 「哎,受不了,那家伙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 喀哒一声,她猛然推开椅子站起身。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对不起,之后再跟您说!我突然有急事!」 艾瑟雅对她露出那种坏心眼的贼笑。 「是不是没办法放任不管啊?」 「虽然意思上有许多需要修正的地方,但大致上没错就是了!」 说完,她便飞奔出去了。 5. 挡路者 身为该危险分子兼可疑人物的费奥多尔?杰斯曼本人,当然也有听到联络钟的声音。 「比预估的还快就发现了啊。」 他原以为还能争取到数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真该佩服不愧是护翼军吗?看样子他得加紧脚步才行了。 这里是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前四等武官的个人房间。 搜查队似乎已经来过了,并没有看到看守的人员。 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痕迹。他长年来努力收集到的护翼军内部资料几乎都被发现并带走了。地板磁砖下面有一块空间,是用来藏前几天拿到手的「小瓶」,如今理所当然也是空空如也的模样。 不过,除此之外的东西大多都保留了下来。 他脱掉脏兮兮的军服,从衣柜里拿出便衣换上。 扣好腰包后,他在周遭散落一地的杂物里随手翻了翻,发现一条附秤陀的绳索,便掉入有点怀念的回忆中。 接著他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眼镜,戴上去后……稍微想了一下,又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快走吧。」 他换上专为隐密行动设计的厚底鞋,再次将行李──在来这个房间前,从机密仓库里借来的东西背回背上。沉甸甸的。 然后,他抑制气息避免被人发现,准备离开房间…… 「费多尔?」 他心中陡然一惊。 往下一看,在比腰部更低的位置,有个蓝发小孩正抬著头,用茫然的表情看著他。 「莉……艾儿……」 「费多尔,你要去别的地方吗?」 尽管莉艾儿不懂联络钟的意思,但应该还是有察觉到紧张的氛围吧。她不安地闪动著眼眸这么问道。 「嗯。」他忍著苦涩答道。「是啊。」 「我不要!」 她紧抱住他的腿。 「我不要你去别的地方!我不要你又不见!」 「别讲些任性的话。好啦,时间很晚了,回房去睡吧。」 「我不要!」 她小小的手抓得更紧了。他可以感觉到她身上传来不安的颤抖。 他很想紧抱住她,想说些温柔的话语来安抚她,但是,现在的他没有那种资格。 因此,他只抓住莉艾儿的肩膀,硬是将她扯开。 「……以后都要好好地保重啊。」 「费多尔!」她半带想哭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回答,转过身背对她。 「费多尔!」 他装作没听到她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费多尔,费多尔,费多尔,费多尔!」 一次又一次,莉艾儿毫不气馁地喊著费奥多尔的名字。彷佛在她的认知中,这就是把费奥多尔栓在这里的锁炼。 然而他不能屈服,他非得离开这里。他用尽全身的力量让脚离地,但就在这时── 「……爸爸!」 猝不及防的这两个字,让他的脚也动不了了。 「你……」 费奥多尔知道妖精这种生物是多么地重视家人。她们无父无母,是自然出现的生命,也许正因如此,她们的关系比真正的姊妹还要亲密,比真正的家人还要投注更多的爱。 而若是妖精孩童称呼他人为父亲,费奥多尔很清楚这其中的含义。 他早就察觉到这两个字藏著多深的爱。 真是的,到底是谁教这孩子学会这个词的。 「我──」 他用意志撑住差点瘫软下来的膝盖,然后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爸爸!」 莉艾儿这么喊著。喊著他不能接受的这个词。 他拚尽全力地逃了。 ? 逃跑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多困难。 就算布下严密一点的警戒网,这里对费奥多尔而言也等同于自家院子。不管是警备的漏洞还是逃离的方法,要多少都 找得到。 阻碍出现时已经是很后面的事情了。在费奥多尔一边绕过大街一边前往莱耶尔市内的路上,就遇到了正等著他的阻碍。 那个阻碍是一名少女,手上还拿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费奥多尔一路藏身前进,而且还背著沉重的行李,让他多少有点累了。他带著略微紊乱的气息这么问道。 「因为我得知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缇亚忒答道。 「那这副行头是?」 缇亚忒的装备不是只有一把遗迹兵器。四块夸张的粗制金属铠部件包覆住她的双手双脚。铠甲闪耀著淡淡的白银亮光,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体型大她一圈以上的人在穿的。 至少不会是和〈兽〉战斗时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实在不觉得那是适合给黄金妖精用来和〈兽〉战斗的装备。 「用来对付你的。」 缇亚忒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之前和你的战斗中,我就察觉到一件事。以人为对手时,黄金妖精最大的弱点在于体型不如人,体重不如人。唯有这两点和腕力以及攻击范围不同,是没办法用魔力或武器来弥补不足的。所以,我就尝试使用这个方法来补足重量。」 「就为了对付我一个人?」 「对,就为了对付你一个人。」 那还真是令人感到荣幸。 「我姑且问一句,缇亚忒,你能不能让我过去呢?」 他一边问,一边往前迈进。 与缇亚忒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不要。」 「你有听到联络钟吧?我以上司的身分下令,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上等相当兵,回去基地内执行安全警戒。」 「我也不要。」 缇亚忒举剑以待。 剑尖直指著费奥多尔。 如同某一天的夜晚也是如此。 「我得知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也明白了很多。其实,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费奥多尔不懂她的意思。 「你是拿姊夫当作戏剧性自杀的藉口。」 ──哦,什么啊,原来是指这件事啊。 应该是一等武官告诉她的吧。真是的,竟然把这种事情告诉了这种家伙。 「我不否认啊。」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 「说来满丢脸的,我也才刚察觉到这件事而已。尝过一次失败后终于了解自己了。」 费奥多尔?杰斯曼并不是想改变悬浮大陆群,也不是想将其毁灭。只是想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挑战改变或毁灭这种远大的目标罢了。 「那么,你现在已经放弃一切了吗?」 「这个嘛,我又没办法做到像姊夫那样,更别说做得比他好了,要异想天开似乎也该适可而止。我已经放弃一半左右了──可是……」 费奥多尔将手放在背上行李的把柄上。 在快被重量压得往前摔倒的同时,他把包在外面的布拆掉。 「剩下的另一半,我大概还没有办法舍弃。」 那是一把大剑。 剑的形状是透过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好几十块金属片拼凑而成的,是古代种族「人族」的遗产。他们绝对不属于强悍的生物,而为了抵御远比他们强上许多的外敌,便打造出这把奇迹的结晶。 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 如此巨大的金属块理所当然很重,重到令人想吐槽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才将这把剑举了起来。 「我劝你还是放下吧。」 缇亚忒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 「遗迹兵器是人族为了人族而制造的武器,当然也仅限于人族使用。据说差别迥异的种族光是碰触就有可能被烧伤。」 「……那真该感谢生下我的鬼族父母啊,目前看来,我的手并没有事。」 在额头流汗的情况下,他硬是逞强著。 实际上,他的手掌心正不断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这是遗迹兵器对非人类的持有者产生的排斥反应。虽然现在还不到致命的程度,但实在很令人烦躁。 「就算如此,你也绝对无法发挥出瑟尼欧里斯的力量。那把剑只会把力量借给真正拥有特别经历的持有者。」 「似乎是这样没错。不过,只要能当作铁块来使用,也总比徒手强多了。」 费奥多尔并不认为自己有了不起到会被什么东西选中的地步。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发挥的力量之类的,那种充满光彩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他的人生当中。 然而,就算他不会被任何人事物选上,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但还是会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的东西。 「你好倔强啊,费奥多尔。」 她露出温和的微笑。 「嗯,我啊,就是非常讨厌你这一点。」 她怜悯似的说出这句话。 「而你呢,就是爱装出一副从容的模样,我也非常讨厌你这一点。」 「嗯,我知道。」 为什么她要用愉快的表情说那种话呢?他觉得他们两个从刚才开始始终没有想法一致的地方。 「我认为自己总算是明白了。明白你所期望的世界,以及你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还有,那种温柔在产生扭曲后,让你受到了多大的苦楚。而且你还倔强到没办法逃离这样的苦楚。」 她的剑尖稍微朝下。 站姿则维持原样。 「所以说,费奥多尔。我终于下定决心了。」 她缓缓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接著敛起笑容,严肃地绷紧表情。 然后,她平静地宣布: 「──我要阻挠你。」 在听完这句话前,费奥多尔就向前冲去。他趁缇亚忒呼吸的间隙,缩短彼此的距离。 之前和缇亚忒交手时,他就知道她的速度和臂力远高于他,甚至根本无法相比。为数不多的胜算,就是她自己刚才提到的体型和体重的差距。如果能像上次成功时一样,破坏她的平衡将其压制在地,应该也就能瓦解她的力量。 (那个手甲真的很碍事啊!) 不愧是用来对付费奥多尔的东西。装备让少女的体重虚增,已经达到就算受到一点推撞也不会摇晃的程度。现在不仅无法攻击她的手脚造成伤害,要施展组合技也很困难。原本她的动作应该会因为增加了重量而变迟钝,这是她该付出的代价……但是,她的肌力在受到魔力强化之下,连这一点都可以无视掉。 反观费奥多尔只有虚弱的腕力,现在连随心所欲地挥动手中的铁块都没办法做到。 感觉可行的进攻手段少得简直可笑。 (尽我一切所能!) 单纯比较腕力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正因如此,他才要以力量进攻。 经魔力增幅后的力量固然很强,但终究还是要看当事人的意志。遇到奇袭或是从死角攻入的打击时,便可能无法准确地做出应对。他就仰仗著这个近似于期望的预测。 他表面上要从左上段挥剑而下,实则是从左侧腹的下方使出一记贯手,从她的角度来看,那个 位置是手甲的背面。他的攻击目标是横膈膜。顺利的话,就能让她的呼吸中断,动作也会多少变迟钝一点。 「……噢!」 缇亚忒应该没有看穿他的意图。她脸上确实闪过惊愕之色,手上的剑──伊格纳雷欧的应对方式也不是最理想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有反应过来。只见她轻松地挥开瑟尼欧里斯,并且扭转身子。于是,费奥多尔的手指偏离目标,轻轻划过了她的侧腹。 「真下流!」 「这是误会!」 他一边嚷著一边转过半身,用肩膀抵住缇亚忒的腋下,脚则缠住她的脚后跟,就这样使出全力想让她失去平衡,但是…… 「喝啊!」 雄赳赳地猛喝一声,少女的背上哗地绽放出幻翼,将差点失衡的身体硬是重新拉正。 「这种使用方式是从哪儿学来的啊?」 「从正面较量力气这种事情,我已经请塔尔马利特先生彻底指导过我了!」 「那种修行环境也未免太奢侈了吧!」 塔尔马利特上等兵是猫徵族老将,拥有在兽人之中也相当少见的壮硕体格,以及与其相衬的惊人腕力,而且还是体术高手,会使用发挥出自身优势的独特体术。他很难取悦,总是皱著眉露出看似不悦的表情,不打算和任何人交好,就是如此麻烦的人物。 费奥多尔知道他和实力不相上下的波翠克上等兵交情很差,并且他们俩都很喜欢可蓉。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缇亚忒。 「唔……」 感觉可行的进攻手段少一半了。 在之前的对战中,缇亚忒并没有在注意费奥多尔,她只专心看著不断扩散的〈第十一兽〉,以及一路追逐到现在的伟大学姊的幻影。说来说去,可能是因为如此,当时他才能发挥出不错的表现。 但是,现在的缇亚忒不同。 这个少女正眼看著费奥多尔,她身上并未留有那种显而易见的破绽。 「你真强啊!」 他挥剑攻击。 「对吧!」 她也举剑回击。 「想办法将这种力量使用在和平上绝对比较好啊!」 「谢谢你的关心,但未来的规画已经确定好了!」 在剑刃互咬的情况下,她就这样高高抬起右腿朝他的腰部袭来。 因为姿势的缘故,这记攻击并没有动用到腰力。本来的话,这轻轻的一击似乎可以不必理会,但加上催发的魔力与腿甲的重量后,变成了必杀的铁锤。他连忙退开才勉勉强强躲过这一击,她的脚尖钩到他上衣的下襬,轻而易举地将其扯破。 他迸出了冷汗。 「年纪轻轻就把话说死可不会有什么好事喔!我都这么说了,不会有错的!」 「不要用一副了不起的模样讲那种丢脸话!你不也还很年轻吗!」 「从社会上来说,我的寿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怎么,所以你是在炫耀自己有多不幸吗?在我们面前讲这个?」 「你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吧!反倒要说,你们给我去挽回啦!」 「你也还活著啊,而且也没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吧!既然如此就好好活下去啦!」 真是的,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 他如果不集中所有精神与注意力的话,就没办法妥善应对缇亚忒的攻击。拜此所赐,本来紧锁在心底的话语,此刻都不像样地大肆倾泄而出了。 缇亚忒应该相当谨慎小心,以免自己伤到费奥多尔。因此,尽管两人之间存在著压倒性的战力差距,却没办法用斩击或打击来分出胜负。她可能想透过不断使出费奥多尔勉强可以防御住的攻击,等费奥多尔的体力慢慢耗尽……或者说诱使他耗尽体力。 就算察觉到这一点,费奥多尔也没有对策可用。他只能按照少女的计画,尽全力挥剑,尽全力躲剑,不断缩短自己所剩的时间。 「唔,这个死脑筋的!」 「谁才是啊!」 或许,从一开始的奇袭失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一切胜算了吧。尽管如此,他也不想什么事都不做就举白旗投降。既然缇亚忒选择的战斗方式是等他的体力达到极限,那他就要在达到极限之前,找到其他获胜的契机。到了这种时候,能不能找到并不是重点。无论如何,在他还有办法做些什么之前,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一阵晕眩。 他的视野歪斜了。 从昨天开始就体验过好几次这种感觉。 陌生的情景突然从记忆深处复苏。像山一样大的蜥蜴扬起闪闪发亮的巨大利爪。只要挥下来,绝对能夺走性命,而且尸体肯定也不会是完好的模样,就是这般绝望的情景。 这是怎样啊? 疑问与困惑让他紧绷著的集中力难以挽救地瓦解殆尽。鞋底没能踩好地面,一瞬间的飘浮感让全身反射性地失去力气。 (啊。) (咦?) 伊格纳雷欧正要往他劈下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一大挥击。尽管速度和杀伤力都非比寻常,但如果只求勉勉强强闪过的话,并没有多困难,照理说这一击应该是如此。然而,前提是费奥多尔要能继续做出和先前一样的动作。就凭失衡的身体和才刚分散的集中力,他实在做不到这种事情。而且事到如今,缇亚忒本身也无法把剑收回来。 被击中的话,就会死。 (……) 他连视野都染上了一片纯白。 一阵晕眩。 全身被某种东西给占据了。 他以一个不可能做出的姿势,让脚底踩住大地,然后扭转身体,硬是制造出惯性与离心力。他伸出的右手掌心碰触到伊格纳雷欧的剑身。接著,让身体动起来的一切力量都转移方向集结起来,从掌心释放而出。 爆炸了──这股强烈的冲击让费奥多尔只能这么认为,而他则被吹飞了出去。 他在土地上弹了两下左右,弄断生长在上面的花草,最后背部用力地撞在一棵树木上。他肺中的空气全部都被撞出来,过了一拍后,全身的痛觉都苏醒过来了。 「呃──唔──」 发生什么事了? 他进入忘我的境界,在生死关头前发挥蛮劲……光靠这说法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那不是单纯的蛮力,可能是拳法或体术的一种,不过性质上也不同于波翠克以及塔尔马利特使用的招数。恐怕是体格不太占优势的种族,在追求最适合自己种族身体的行动方式到最后的集大成之物吧。就像必须经过一番超乎想像的修练才能领会的奥义一样。 而想当然的,费奥多尔确定自己没有累积什么修行的经验。虽然称不上证据,不过未成熟的身体施展完绝招后,反作用力会让全身上下到处都疼痛不已,简直有如全部的肌肉无一例外都在燃烧似的。 「咦……」 缇亚忒似乎同样没搞懂状况。她睁大双眼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再看了看被吹飞的费奥多尔,最后看了看飞往反方向的伊格纳雷欧。 「刚才那该不会是……但怎么可能……」 她一脸恍惚的表情,口中不知道在喃喃说著什么,但过一会儿就回过神了。 她去把伊格纳雷欧捡回来后,走到费奥多尔的身边,说: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分出胜负了吧。」 她面露担心地弯下身,探头看他的脸庞。真是的要是用剑尖指著他的话,多多少少还能耍个帅的。 「……我还没有放弃啊。」 他全身使不上力,动弹不得。就算想要坚持到底,身体却无法跟上。 「别逞强了。你的体内应该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好得很,现在立刻就能绕著基地外围连跑十圈给你看。」 「总觉得,你逞强的说词听起来也没什么劲,你真的是受重伤了啊。」 ……伤脑筋。撒谎真的没有用。 「我带你走了喔。」 缇亚忒的指尖碰触到费奥多尔的肩膀。 疼痛感窜遍全身。他承受不住地扭曲著表情。缇亚忒缩回了手指。 「……真下流。」 他忍住吃痛声,取而代之的是对她发牢骚。 「别说傻话啦。好了,放轻松──」 「到此为止了。」 突然从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插进一道嗓音。 缇亚忒立刻转过头。 费奥多尔动不了脖子,所以只转动眼珠子看过去。 「我想说你动作真慢,于是就回来看看情况,幸好我有赶上。」 那顶红色假发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月光映照著橘色的发丝,女兵专用的简式军服的衣襬随风飘扬。只见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就站在那里。 「走开,妖精兵。我不会把那个人让给你的。」 6. 此刻立于身旁之人 菈琪旭手中不知何时握著一把剑──一把勉强维持著剑的形状的武器。那是几十块金属片的集合体,也可以说是从金属片的缝隙之间流泻出的无色光芒,或者说那是封存于金属片内侧的强大力量的结晶。 那是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少女握著费奥多尔不知何时放掉的那把剑,并飞奔过来。 剑光一闪。 缇亚忒也不可能只是呆愣在原地。她赶紧重新催发魔力,举起激发出力量的伊格纳雷欧接下那记攻击。刺耳的金属声随著光芒一同划破夜空。 「你是……菈琪旭吗……?」 缇亚忒茫然地喃喃说道。 「哎,果然是认识的人啊。」 相较之下,菈琪旭则是泰然自若的模样。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是谁。」 「可是……怎么会……」 「对不起。」 橙色的少女又道了一次歉,然后翻转瑟尼欧里斯的剑身。 缇亚忒也不可能单方面地持续承受攻击。她大大敞开原本收到一半的幻翼,纵身大跳,尝试利用高度的优势来应战。至少这个选择似乎不是一步坏棋,她确实发挥得很好。她用伊格纳雷欧挡掉了五次剑闪,三次则扭身躲过了。 但这就是极限了。 伊格纳雷欧被高高地弹上天空,旋转著在夜空划出一道小小的圆弧。 传出咚的一声轻响,缇亚忒当场倒在地上。 「你该不会……」 他将唾沫咽下疼痛的喉咙。 「……杀了她吧?」 「哪有可能,我只是搅乱她体内的魔力,让她昏倒而已。」 菈琪旭朝他耸了耸肩。 「我不会杀她的,毕竟她是你的恋人吧?」 「不是不是不是!」 他不小心试图要动手臂,结果就被剧痛给折磨了一番。 「你们刚才的对话,虽然我只听到一小部分而已,不过你们应该是打从心底喜欢著彼此吧?」 「我们是打从心底讨厌著彼此啦!」 他边忍受著疼痛,边全力否认著。如果缇亚忒醒著,她大概也会全力认同他吧。 「真是复杂的关系啊……难道你有那方面的爱好吗?」 「我听不懂你这个问题的意思!」 他看向缇亚忒的睡脸。 她一直都是这么直率。 想成为像学姊那样的人。她可以为了这份憧憬舍弃性命,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只有一心一意又纯粹单纯的笨蛋才做得到。 (……也就是说,我其实很羡慕这家伙啊。) 虽然很不甘心,但他承认。 (威廉也好,珂朵莉也好……虽然那些人丢下她自己走了,但她还是一直都能这么喜欢著他们。我很羡慕她这种坚定的心意,因为我大概做不到这一点。) 承认之后,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非常喜欢姊夫,想要一直相信姊夫是正确的。他无法原谅这个世界接受了姊夫的死,想要矫正这个接受了姊夫之死的世界。 如果他和缇亚忒一样直率的话,应该就不会得出这么扭曲的结论了吧。可能只会坚信姊夫是正确的,不去恨别人,也不去伤害别人,在某个地方坦荡荡地活著。虽然他不太愿意去想像,不过,那也会是个幸福的人生吧。 但是,费奥多尔内心产生扭曲了。 因为扭曲,所以仇视这个世界。 (……「我要阻挠你」是吗……) 费奥多尔回想不久前才听到的这句开战宣言。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可能认为,早就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的费奥多尔,事到如今还是有办法做到什么事情吧。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她可能是相信费奥多尔?杰斯曼就算跌落至谷底,也不会放弃策划计谋。而且那个计谋还牵涉到践踏黄金妖精的决心与战斗,强迫她们接受不必要的救赎。 「……个个都没有看人的眼光啊。」 「咦?」 「没事,我在自言自语。」 他这么回道,然后在脚上施力。实在痛到不行,但是,也没有到完全动不了的地步。动作轻一点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站起来的。 「我们走吧。」 菈琪旭朝他伸出手。 「虽然不知道你最后会选谁,但现在待在你身边的可是我。牵个手应该没关系吧?」 握住的手传来的温度当中,确实令人感觉到了爱情。 那是费奥多尔利用自己的眼瞳刻印在少女内心的虚假爱情,是打著正义之名敲响战鼓者绝不会被原谅的行径,也是费奥多尔的战斗带有扭曲的证明。 不可以逃避。他这么想著。 缇亚忒说要阻挠他,所以他也必须不断做出阻挠她们的恶行。这是为了不让她的决定变成一个错误,也是为了让她的愿望不会成真。 更是为了终结这个建立在少女们的牺牲之上的世界。 唯有这件事绝对不是在仿效别人,而是属于费奥多尔?杰斯曼自己的战斗。 「嗯,走吧。」 他们将缇亚忒搬到附近的树下,替她披上外套。 他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地抬头仰望月亮。 然后,这名堕鬼族少年重新发出宣言: 「继续进行……我的战斗吧。」 「迷路的小猫」-being hungry for kindness-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黑暗当中。 穿著斗篷的娇小人影在暗巷里奔跑著,溅起了些许水花。 疲劳与焦虑让人影的步伐紊乱。 湿漉漉的脚下一滑,无法重新取回平衡,于是,她大大地跌了一跤,身体滚过脏兮兮的地面,猛撞进垃圾场。湿透的旧杂志纷飞四散,生锈的空罐子飞了起来。 有个脚步声接近。 她从垃圾堆中站起身,迅速地环视左右,打算冲进狭窄的小巷子里──结果脚踝痛到让人影蹲了下来,没办法再继续跑了。 老旧的垃圾桶就倒在旁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里面。虽然这个垃圾桶绝对不算大,但她还是把自己硬塞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在一片漆黑中,小心地静静待著。 确实有脚步声正慢慢地接近。 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身躯。 脚步声停住了。 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住了。 脚步声并没有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逗留在这个地方。 她抑制不了全身的颤抖。就算用双手去压制,结果手还抖得更加厉害。轻微的喀喀声响如雷鸣般贯满了耳朵。 脚步声再度开始移动。 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然后在她旁边停下来。 唉──果然不行。在死心的同时,她也从斗篷下方掏出一把小刀。既然逃不了的话,那便迎战吧。无论处于多么令人绝望的状况中都不能放弃。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理准备了。那么,至少让她奋斗到最后一刻。 嘎嗒的声响。 有人用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外头的光线逐渐照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黑暗当中。她用力握紧小刀的刀柄。 「果然是莉妲妹妹啊!」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人影的──少女的全身都僵住了。 站在垃圾桶外面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女性,面露开心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她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昵称叫自己了。 少女正确的本名是「玛格莉特」,普遍来说,「玛格」这个昵称比较常用。没记错的话,「莉妲」似乎是依循四号悬浮岛的文化而使用的昵称。当然,在四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一般是不会用这个昵称的。 因此,会称呼少女为莉妲的,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 「……欧黛……姊姊……?」 玛格?麦迪西斯低声喊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字。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啊。」 女子将手伸进垃圾桶里,彷佛抱起弃猫似的将玛格拉出来。纸屑和线头纷纷散落到四周。 「我听说你还活著,找了你好久呢。」 「怎么会……骗人的……」 她过去一直相信自己是孤独的。她原以为在艾尔毕斯集商国的末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当中,她已经失去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一切了。 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到某个互相都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回忆啊,抱歉我太晚来迎接你了。」 那温柔的嗓音令她泪腺决堤。 从以前忍到现在的泪水一口气倾泻而出。 「欧黛……欧黛姊姊……我……呜……」 「放心,已经没事了。」 不管是身上还沾满垃圾的事情,还是脚受伤的事情,一切种种全都被拋到脑后了。 五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已经结成硬梆梆的一大块,不管用什么话语都无法将其融化倾诉出来。所以玛格只是紧抱著女子,一边挥洒著不知道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的东西,一边哭著,哭著,不断地哭著。 女子的名字叫作欧黛?冈达卡。 不过,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才改的。她出身自旧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名门之一──杰斯曼家。 对玛格来说,她是未婚夫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亲姊姊。换句话说,就是未来的大姑。 哭著哭著,哭累后,她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很怕欧黛姊姊。」 两人牵著手走在暗巷里,玛格便吐出了这句话。 「是这样啊?」 「是的,因为摸不清你的想法。不过是我误会你了,好好谈过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而且……」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欧黛的侧脸说道: 「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只见当事人欧黛看往了其他方面,不和她对上视线。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堕鬼族会使用的瞳术,一种能够和任何人都成为好朋友的力量?」 「呃……不是,怎么可能呢。」 「好像也是。嗯,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唔,我的意思不是说不需要对莉妲妹妹使用哟,那种力量本来就很难使用,要是使用了也需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尽快杀掉施术对象的话,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什么?要杀……掉吗?」 「啊,没事没事,抱歉,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真的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欧黛摆了摆手,然后说: 「不讲这个了,嗳,莉妲妹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嗯。」 「如果不光只有我,费奥多尔也还活著的话……你想见他吗?」 玛格停下了脚步。 欧黛也跟著停下脚步。 「我不能见他。」 花了足足一分钟以上的时间思考过后,玛格斩钉截铁地这么答道: 「我做过太多坏事,已经失去见费奥多尔的资格了。和他见面的话,一定会被他讨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讨厌。」 「这样啊。」 欧黛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了。 那一晚,玛格借住在欧黛的旅馆房间里。 在这五年间,玛格大概始终都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吧。现在能够信赖的人就在身边,光是如此就让她彻底地放下心,沉沉地睡死过去。 欧黛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著她的白嫩脸颊。 「我很温柔啊……」 她嘴角微微一歪,勾起嘲弄般的笑意。 「真是个傻孩子。爱说谎的鬼所展现的温柔当然不会是真的啊。」 后记/借后记之名的广告单元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真希望天气能够冷热分明一点。我好像很常在这种时间点写后记。我是觉得快要感冒的枯野。 一个是爱说谎却又很坦率的少年,一个是直性子却又不坦率的少女。在即将毁灭的世界角落相遇的两人,为了开拓彼此的未来,下定决心牺牲掉自己的现在──便是以这样的内容,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再见(略)》)第三集的故事。 为了照顾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我要久违地进行恶劣的剧透:费奥多尔这次会挥舞瑟尼欧里斯和强敌战斗。我没有骗人。是说这个剧透也不太有力。 那么,马上就来例行性地宣传前作。光是书名就能占据将近文库本一整行的知名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由于书名太长,以下简称为《末日时(略)》)全五集好评发售中。 然后这次宣传的用意呢,和上一集为止也不太一样。 已经读完这次故事的读者应该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费奥多尔试图揭露的「谜团」,和前作中,威廉他们度过的日子以及之后的五年间有很大的关联。因此,如果还有读者一路以来只读过本作的话,我再次大力推荐务必要去看前作。看到缇亚忒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后,保证一定会更加心生怜爱的。 提到前作的话题后,再接著谈谈相关的事情。 在上一集跟大家报告过的,せうかなめ老师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现在正于《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本来反应就比较大的珂朵莉和艾瑟雅当然不用说,奈芙莲的表情变化也意外地细腻,妮戈兰也大大提升了温柔好姊姊形象,甚至总是在脚边朝气蓬勃地跑来跑去的小鬼头也会令人感到页面狭窄似的到处奔跑著。 另外则是上一集也有提过的动画改编消息。 ──预定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开始播出电视版动画。 这本书的书腰应该也有写到相同的事,所以许多阅读这里的读者可能早就都知道了,不过就别在意这件事吧。以目前(这本书摆在店铺里时)来看,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了,近期应该也会慢慢公布其他消息,还请拭目以待。 我已经看过角色的设计图了,每个孩子都画得好可爱啊。 我非常期待能看到会动会说话的他们以及她们的那一天来临。 然后呢。 身为原作者这样的立场实在相当快乐,我可以就近参观这些多媒体作品的进展过程。各领域的专家描绘出来,各有不同解读的珂朵莉等人,我都仔细地观赏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久违地想写有珂朵莉和黎拉登场的故事了。」 在开会讨论时,我就这么跟编辑提议。 「《末日再见(略)》某方面来说也告一个段落了,我想写两三篇《末日时(略)》那边的外传,然后收录在同一本书里出版,这样如何──」 「可以啊。」 「答应得这么快?」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是外传,都是与正题无关的小故事(预定有可能未经预告而变更)。应该不会发生沉重的事件,或是让谁每天以泪洗面吧(预定有可能以下省略)。只会单纯地感受到怀念与会心一笑的感觉。会是个悠悠哉哉地过著温馨生活的故事(预定以下省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想书名应该会是《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ex》这样,明年二月就能将故事送到各位手上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当然,本作《末日再(略)》的第四集也同时正在制作中。至少我手边的日志是这么写。在先前提到的外传出版后,应该隔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出版。虽然原稿还是一片空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对未来的我有信心。 故事的舞台将从三十八号悬浮岛搬到某个曾经是战场的古都。各自怀抱著愿望的温柔恶人,为了寻求一个智慧而到处奔走。失去的事物与逐渐失去的事物,每当这些事物一个一个揭晓真相时,温柔的无徵种的咆哮将撼动著都市的夜晚── 感觉会是这样的故事。只是感觉而已。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天空上面再会。 二〇一六年 秋 枯野瑛 特典『战士之巅-on the top of the world-』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点缀光辉- 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在做梦。 肉体间彼此碰撞,闪耀的肌肤与鳞片上汗水飞溅。 在石造的竞技场中,种族各异的壮汉徒手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坦白讲,很恶心。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光景根本是一场噩梦。如果是胆怯的菈期旭的话,在这里八成会晕倒在地。但是, 「喔喔!?」 最喜欢这种光景的可蓉两眼放光。 「来得好晚啊,年轻的挑战者。」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位粗犷的狮子头大汉。 「何人!」 「哼哼哼,我就是以单凭双拳征服一国而闻名,被后世传述为最强战士的代名词的初代银冠拳王是也!」 「噢噢噢!」 可蓉对这名说出可疑话语,昂首挺胸——或者说是展示着大胸肌的大汉投去了饱含赞美、感动与尊敬的视线。 「……可是,初代银冠拳王生活的时代是在三百年前。」 「在这里不必在意那些细节!全员都处于充满活力的全盛期!」 「噢噢噢,妙啊!那么,在那里战斗着的是!」 在可蓉视线前方的是无数的格斗场面。隆起的肌肉,竖起的鬃毛,锃亮的鳞片,交错的拳、踢、甩尾。 「嗯。和我一样,他们都是古今东西无条件聚集到一起的猛者。每个人都是毫不逊色的强者。」 块头超大的爬虫种被秃头的无征种踹飞,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飞向了这边。可蓉随手把他踹了回去。 爬虫种倒在了沙地上,引起一阵摇撼小腹的震动。 「那么这个场所是!」 「嗯,这里是以顶点of the世界为目标的战士的殿堂,这里的最强者即为世界的最强!」 「那么我是!」 「嗯!强者有权参加之后开始的超级武斗会!」 「噢噢噢噢!」 她举起拳头,全力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然后, 「嗯?……威廉不在哦?不是说会招待强者来的吗?」 「那个人弃权了。在告诉他大会要持续三个月之后,他说自己没那个时间。」 「……三、个月?」 「嗯。衡量真正的强大是需要时间的。……怎么了?」 可蓉抱着头沉思苦想,最后颓然垂头丧气起来。 「我也弃权。」 「嗯!?为什么,你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因为我很忙啊。」 可蓉背对自称的银冠拳王迈出了脚步。 「……下次我再和强得一塌糊涂的朋友们一起来吧。」 她挥挥手,没有回头,离开了辉煌的战士们所在的殿堂。 「————————可蓉啊~!?」 「喔。」 苏醒过来之后,发现已经是早上了。 地点是第五师团兵营妖精房间中的床上。 眼前是菈期旭泫然欲泣的面容。 「可蓉!」 「嗯~?」 可蓉一边随便应了一声,一边呆呆地思考了起来。自己刚才应该是在做梦。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感觉是一个非常愉快、令人心动的梦。 「……也罢,以后再说吧。」 可蓉打了个大哈欠,与那个梦诀别。 「快点、快点把胳膊拿开啊~!」 可蓉没有理会菈期旭的悲鸣,思考了起来。即使梦境有多么美好,也只不过是梦境而已。自己生活在当下这个现实中。 「嗯!今天也要加油啊!」 她攥紧右拳,这样宣言道—— 在她的左臂中,刚才想要摇她起来却被她无意识的招数命中的提亚特颈动脉被紧紧勒住,完全丧失了意识。 「自我满足的美梦」-delusion of dependenc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很强了。 当然,彼此在训练时算是打得有来有往。但能这样也是有两个简单明瞭的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在于那是互相切磋进步的训练场合,不可能发挥出能够把对手化为余烬的强度;另一个原因则在于她本身的个性上。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的个性既温和、重视朋友、和平又胆怯,和她拥有的一身才能完全不相衬。 所以想当然的,菈琪旭在拆掉这两个枷锁后,就会蜕变成平常的她所无法比拟的──甚至连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等人也难以望其项背的强大兵器。 第一次交锋,接著第二次交锋。 每当彼此剑刃交会,总会无可奈何地被狠狠压制。 缇亚忒无法完全抵抗住对方的攻势。双方催发的魔力【venenum】所造成的威压不同。对方那种压倒性的强度足以无视剑技、体格和体重等一切能够耍小聪明的要素,她们彼此之间存在著根本上的差距。 「菈……」 菈琪旭,为什么?她想这么问。然而在呼吸间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她无法张嘴松开紧咬著的牙齿。若是不把全副心神都投注在眼前的「敌人」身上,可能连站都站不住。 不,岂止如此。 光是现在这样就立刻达到极限了。对方毫不费力地举起瑟尼欧里斯一挥,她闪避不及,勉勉强强地用伊格纳雷欧挡在剑的攻击轨道上,免得直接受到攻击────但是剑芒中蕴含一股爆炸般的劲道,她没能承受住。她就像是被棒子打出去的小石子一般,如同字面意思被打飞了出去。 ──啊啊…… 景色不停变换,令人眼花撩乱。 缇亚忒宛如一颗炮弹飞过空中,同时有许多思绪在她脑中千回百转。 比如说,与珍视的家人为敌的悲伤;还有,不管对方是以何种形式存在,只要见到她很有精神的模样就涌起的一阵喜悦;以及,不知她为何会跟在费奥多尔身边的愤怒;再然后,就是自己在身陷如此麻烦事态之中的她面前,只能无力地被打飞在空中的这种屈辱。 缇亚忒将这些乱糟糟的无数心灵碎片推至一角,由于照这势头撞到树木会很危险,她冷静地判断自己必须做好防御。她甩掉眼角的泪水,正打算在空中硬是重整态势时…… 咚的一声轻响。 有个柔软又有力的东西……某个人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咦?」 她不明所以,思绪顿时冻结。 『你做得很好喔。』 一道缇亚忒极其熟悉的嗓音温柔地轻声说道。 ──咦……咦? 那是令人无比怀念的嗓音,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嗓音,是她以往总是抱著憧憬仰头聆听的嗓音,也是她应该再也听不到的,已失去的嗓音。 缇亚忒抬起头,想要确认那个人的脸庞。但直到刚才的战斗中,她始终都过于勉强自己的身体,导致身体已经不听内心使唤了。她就这样直直盯著菈琪旭从容不迫地朝自己逼近,不再有更多动作。 「难道说,是学……姊……」 为什么黄金妖精【leprechaun】的眼珠看不到正后方呢?她将僵硬的脖子扭到极限,眼睛用力往斜上方转过去。就算这么做,她还是看不到对方的身影,连一根头发都看不到。 『嗯。』 只有一道柔声的肯定在她耳边响起。 「可是,为什么……」 『我实在放不下你们,所以就回来啦。你看,不是只有我而已哟。』 纤细的手指从缇亚忒背后直直地指著前方。手指所指的方向又出现了另一道人影,插进了菈琪旭和缇亚忒之间。 『哟,缇亚忒和菈琪旭,好久不见了啊。』 她看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性剪影,以及他的侧脸。 那是非常……不对,是还算有点怀念,还算有点喜欢,还算有点可靠,但同样应该再也无法见到面的某个人的脸庞。 『搞什么,才一段时间没见,你们两个就长这么高了啊。所谓的成长期还真是可怕啊,真是的。』 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那个男人双臂抱胸,一边肯定地点点头,一边重新转向菈琪旭。 「你……你们两个是怎样啊?」 菈琪旭当然被这两个不速之客给吓到了,她不知所措地这么喊道。然而,男人不为所动地踩著轻松的步伐,快步接近少女。 危险!缇亚忒如此想著。 现在的菈琪旭并不是他们两人过去很熟悉的那个率真纯朴的少女。 菈琪旭受到某个坏男人的连累,个性已截然不同。她正值危险的叛逆期,会将接触到的一切事物都斩杀殆尽。再加上她还会使用超强超不妙的超遗迹兵器【dagr weapon】瑟尼欧里斯。对于理应不在这里,甚至该说远从五年前就不存在的那两人而言,这些事情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而且,如她所料,菈琪旭好不容易从混乱中振作起来后,就用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留情的气势举起瑟尼欧里斯,朝逼近眼前的男人挥出一击── 「──咦?」 风声呼啸,剑斩断的仅是空气。 「嘿?」 缇亚忒也忘了自己的处境,不禁发出了呆傻的叫声。 她以为那会是必杀的一击,这距离不管怎么做都绝对闪避不了。至少换作是她的话,可能直到头咻地一声被砍飞到空中为止,才会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但是…… 『哈哈哈!看你还是一样有精神,就各方面来说我都放心多了啊。』 不知道男人是怎么闪过刚才那一击的,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菈琪旭的身后。 『这一剑挥得好,不带半点迷惘。用这剑法来挥动瑟尼欧里斯的话,确实几乎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不过,尽管如此!』 男人装腔作势地贼贼一笑,然后坚定地指著菈琪旭。 『唯有父爱这种东西是不会遭到粉粹的!』 …………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面对眼前实在太出人意料的发展,缇亚忒脑袋一片空白。 『来吧,菈琪旭!虽然你的身体因为各种缘故陷入类似满目疮痍的状态,但叛逆期的几句心里话,我就用物理方式来承受吧!』 「所以你们两个是怎样啊?」 菈琪旭再次扬起不知所措──且似乎混杂著泪水的声音。男人没放在心上,他跳了起来,大大张开双手,一副「来拥抱吧」的模样。 『接招吧,人族【ewiht】秘传──绝对粉粹父爱之拳!』 这什么鬼命名,想粉碎什么东西啊? 「慢著慢著慢著,那个关节是怎样啊?」 呜哇!他全身都在扭动,扭到不知道生物扭成这样是不是被允许的。 『哇哈哈哈,休想逃啊我的女儿!看我的!』 呜哇!飞起来了。 「呀啊啊啊好恶心好恶心扭来扭去好恶心!」 嗯,真的很恶心, 生理上无法接受。 『羁绊随便就能超越常识与物理法则!来吧,让爱将你包围起来,敞开你的心吧!』 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到底都在说些什么鬼话啊? 「羁绊才不是那种东西!常识也该好好重视才行啦!」 啊,总觉得这惨叫声听起来很像以前的菈琪旭。 实在有够离谱。 这是怎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前发生的一切确实都看在她眼中,但她一丁点也无法理解。 置身这种状况中,缇亚忒脑袋一片空白,除了张大嘴发楞,什么也做不到── 就在这时候,她醒了过来。 「…………」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身子。 抓一抓睡乱的头发,她看了看从窗帘的缝隙间流泻进来的晨光,轻轻地揉揉微肿的眼睛,然后「呼啊啊啊」地打了个特大的呵欠。 「………………」 她呆呆地望著晨光好长一段时间后…… 「那个梦到底是怎样啊?」 缇亚忒小声叫嚷著(怕吵醒同寝室的其他人),然后使尽全力抱住了头。 「与不语者交谈,抑或是……」-crossing road- 1. 逃亡者 话说,这里有个叫作妮戈兰的女子。 种族是食人鬼,年龄嘛……超过二十岁了。嗯。 当她还是少女时,在中央综合学术院就读五年左右,并取得包括基础医术在内的四张资格证书。毕业后,她立刻凭藉这些证书进入悬浮大陆群最大商会之一──奥尔兰多贸易商会工作。她当时的人生目标是「一帆风顺的菁英人生」,也相当顺遂地走到了一半。 在走到一半时,她就彻彻底底地跌落出去了。 至于原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无法忍受的事情,有无法视而不见的事件,有无法放任不管的孩子们,有无法弃之不顾的地方。当她转身面对这些无法忽视的各种事物后,不知不觉间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其实对于这件事本身,她并没有很在意。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而且这个选择造就她从事现在这份工作,她也认为这绝对是自己的天职。假设告诉她从现在起可以重新回到她过去梦寐以求的菁英人生,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因此,很理所当然地── 即使现在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武装团体追杀,她心中也不曾感到后悔。 ? 「哎,真受不了,有够缠人!」 她在下雨过后的巷子里奔跑。 相较于其他种族的住处,在巨鬼类诸种族的居住区里所有东西都做得很大。即使是身材修长的妮戈兰,也彷佛透过小孩子视角来观看这个世界,这般景象实在相当有趣。 (以阿尔蜜塔那种身高来看街道的话,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就算她脑中清楚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却仍是忍不住去想了。要是现在不是这种情况的话,她还想再稍微享受一下这个感觉。 「小妮,那里是死路!」 紧跟著她跑在后头的,是与景色的规模大小非常相衬的单眼鬼巨汉。那是穆罕默达利?布隆顿,是妮戈兰就读学术院时的学长,也是工作上受其非常多照顾的医师,更是此刻生死与共的逃亡同伴。 「真是的,学长,我不是叫你别用小妮这个称呼了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脚步不停,只转过头去。 在街灯照亮的夜色之中,虽然无法直接看到追兵的身影,但脚步声和人声依然在接近。要是现在掉头回去的话,应该在进入其他路之前就会撞上了吧。 「明明差不多可以放弃了,还真是勤奋啊。」 「废话!要是他们很懒惰的话,悬浮大陆群早就坠落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逃了,把他们所有人都解决掉怎么样……啊,不行的,那样的量实在吃不完。准备好的食材不一次吃完的话,可是会违反礼仪的。」 「我很高兴你打消念头!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够想一下法律和道德啦!」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情势也正慢慢恶化当中。 单眼鬼的巨躯本来就不适合这种逃亡戏。毕竟,躲在遮蔽物后面或蹑起脚步声等方法都几乎不能使用。也就是说,想成功脱逃的话,唯有一个劲儿地奔跑,一个劲儿地拉开距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啊。」 在前进方向。 大约有五名服装不一的男人接连冲了出来。光看服装,所有人都做旅行者的打扮,这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完全没什么好稀奇。但他们的行动像受过一致的训练,而且手上拿著夸张的火药枪,眼神也实在算不上客气友善。起码路上的一般旅行者不会是这副模样。 (……被绕到背后了?) 妮戈兰停下脚步,反射性地回头。 之前那些追兵当然也仍旧在追著他们。就目光能及的范围内有七个人。那些人快步爬上斜坡,逐渐往这里接近,手上还拿著另一种尺寸夸张的火药枪。 火药枪如同其名,是利用引爆火药使子弹发射出去的携带型武器。这种武器的特徵之一,就是尺寸与威力有密切关联。也就是说,火药枪愈大,相应的杀伤力也就愈大。即使是单手就能使用的火药枪,也能在「暗杀一下」这种用途上发挥出充分的威力。既然拿出更大型的火药枪,就代表他们已经预设会展开颇为正规的市街战了。 (要是被打中的话,感觉还是会有一点痛啊。) 食人鬼比其他邻近的大部分种族还要来得稍微强健一点。「颇为正规的市街战」这种程度的枪击不至于让食人鬼受重伤,而且伤口很快就会愈合。单眼鬼也拥有相同的强健度,所以说似乎不太需要担心那些人的攻击所造成的伤害──妮戈兰是这么想的。 前方做旅行者打扮的团体,以及后方穿军服的团体,双方注意到了彼此。 他们一语不发地停下脚步,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举起火药枪,明显正在警戒对方。 「哎呀……」 她原以为被挟击了,但好像不是这样。 看这情况,是两个不同的势力在不期然的地方与时间点遇到了彼此吗? 「……你们是什么人?」 她问那个做旅行者打扮的团体,不过没有人回答。 「那边的几个是护翼军吧?」 她也向穿军服的团体这么问道,同样没有人回答。 「唔嗯。」 她当然也可以考虑强行突破其中一方的阵势。尽管妮戈兰只是十分平凡的普通女子(她是如此自称的),但也并非不擅长打斗。食人鬼这支种族拥有像在开玩笑似的臂力与生命力,就算没有经过训练或锻炼的加乘,面对区区十人左右的武装士兵,还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并不是这么做就可以打破局面,而且好不容易现在有两股势力互相牵制,要是破坏掉平衡的话,她也不确定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再加上,不管是哪一边的势力,追兵应该都不止眼前所看到的这些人数而已。时间拖得愈久,对方就会补充更多的战力,用更完善的战术将人逼入绝境,他们会变得更难以逃跑,可能就在这种情况下耗尽气力了。 如果只有妮戈兰自己一人,像这种时间略长一点的持久战,她有从容应付的自信,但同行的单眼鬼虽然体型庞大,却有一颗温柔纤细的心。姑且不谈身体受伤,光是置身在互相斗殴,互相伤害的场合中,他的心理可能就先承受不住了。 妮戈兰判断前后没有活路可走,便看向左右两边。 然而,这里是在桥墩相当高的桥上。不管看向左右的哪一边,都只能看到低矮的铁栏杆,以及远远下方有著已乾涸的大水渠,那痕迹一路延伸了出去。 「妮戈兰!」 其中一名穿著军服的人维持同样的距离朝她喊道。 「咦,在叫我?」 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调查出她的底细了。 「你现在是绑架要员的现行犯,并且有暗杀多名要员的嫌疑!劝你立刻放弃抵抗,放了博士!」 「绑……架?咦?我吗?」 一瞬间,她听不懂对方指控了她什么。 「说什么!搞错了吧,打算强行带走学长的可是你们耶!甚至还拿出吓人的枪枝!」 她抗议回去,但对方并没有和善到愿意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虽然这应该不是代替回答的举动,不过所有人都膝行前进,逐渐缩短了距离。 「再说, 为什么护翼军要追捕学长啊!保护悬浮大陆群是你们的工作吧!既然如此,你们应该要去抓更危险的人才对啊!」 在场的每个人──连她背后的穆罕默达利?布隆顿──都是一句话也不说。妮戈兰对此感到火大,将音量提得更高了。 「那边的你们也是!到底想从我学长身上得到什么啊!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个人可是没什么钱的!明明领丰厚的薪水,却全都花在买学术书上面,不然就是拿去支付学术院再入学的费用了!」 「别说了啦,小妮,我有点丢脸。」 穆罕默达利像个少女般低垂著头,扯了扯她的袖子。 「只要我走就行了。不对,这才是最好的决定。」 「要说梦话晚一点再说。」 「我是认真的。只要我被抓的话,这种局面就能圆满收场了,而你身上的嫌疑应该也会跟著洗清,这样一来……」 「还有我的事情。」 她打断了穆罕默达利说得飞快的话语。 「我还没把我的事情告诉学长,我可不是为了玩捉迷藏才大老远跑来十一号岛的。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拜托学长──」 「办不到,我不能答应。」 「──我什么都还没说耶。」 「我不用听也知道,所以才会说办不到。调整妖精这种行为远比你想像中还要危险。不对,就这点程度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 当然已经察觉到了。妮戈兰使劲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黄金妖精诞生于悬浮大陆群各地。其中一些成长到拥有健全身体的妖精会受到护翼军监护,并运送到六十八号悬浮岛的妖精仓库。在那里被饲养起来的她们,在年龄来到可以成为成体妖精之际,会再被运送到这座十一号悬浮岛接受成体化的调整。在那之后应由各师团领回,归师团管理运用,但惯例上来说都是再次回到六十八号悬浮岛,没有任务的期间就和其他幼体一起受到管理。 这个系统有几个启人疑窦之处。 其中一点,就是妖精进行调整的地方仅限于十一号悬浮岛。 一般而言,在距离六十八号悬浮岛近一点的地方进行调整会更加有效率。即使是因为必须要有特殊的设施,只要把那种设施建造在六十八号岛附近,或是搬迁过来就行了;甚至把妖精仓库本身移建到十一号岛附近都比较好。不,如果真的对悬浮大陆群的未来感到担忧的话,就更应该这么做,毕竟她们可是背负著悬浮大陆群兴衰的黄金妖精。 而实际上没这么做的原因,妮戈兰当然有获得简单的说明,也能够理解。妖精兵器这种系统本身在护翼军和奥尔兰多贸易商会内部意见纷纭,没办法总是采取合理的手段。她明白个中原由,在明白之后也有感受到,这部分的事情应该还藏著没浮上台面的内幕。 尽管有所察觉,尽管有所知悉,但…… 「所以说,小妮──」 「学长你根本就不懂。」 那种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有所察觉,有所知悉,然后,她才会来到这里。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她猛然揪住单眼鬼的领口。 接著,她直接把他举了起来,彷佛是把他从地上拔起来一般。 他被高高地悬在半空中。 单就重量而言,单眼鬼约莫有一台小型自走车那么重。就算食人鬼拥有再威猛的臂力,还是会感到些许吃力。但是,她不能因为这点程度就叫苦。现在的她,是背负著更重更沉的事物而来到这里的。 「哇,等……等一下啊!」 他慌张地喊著,军人和做旅行者打扮的家伙也同样惶惶不安。这个食人鬼究竟打算做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小……小妮放我下来啦,我很怕高啊。」 其中还是有一个人的口气像是已经准确地预测到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是叫你别用小妮这个称呼了吗,学长?」 喝! 她没把吆喝声发出来,就这样提劲一催,将重物丢了出去。 不是往前,也不是往后,而是横向丢过栏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穆罕默达利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声,而她当作没听到,并且自己也跟著纵身一跳,压著裙襬跃上了空中。 一股飘浮感包覆住全身,冷意直窜背脊。她忍住想闭上双眼的冲动,抵御数秒之间的恶寒。 她摆正姿势,用双脚落地。随著轰鸣响起,这个过去曾为大水渠的地方,石板上被开了一个大窟窿。她活络一下发麻的双脚后,拍了拍旁边头昏眼花的穆罕默达利的屁股。 「好了,学长,我们走吧。」 她拉起他的手,拖著他再度开始狂奔, 背后传来零星的枪击声,然而下一刻就被「蠢货,给我住手!」这道声音给制止了。虽然不知道是来自护翼军还是另一个神秘的团体,但总之太好了。尽管被打中也不会多痛,但她讨厌外出的衣裳破洞。 ? 拉开这么远的距离应该就安全了吧……他们在争取到认为够安全的距离后,决定在隐蔽处休息一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妮戈兰坐在木箱上嘀咕著。 「还好意思说喔?小妮你是最没有资格这么说的人吧?」 靠在附近砖墙上的穆罕默达利摇了摇头。 「就,说,了,不要叫我小妮啦。」 「……就算你这么说,在我眼中看来,现在的你也依然是个小孩子啊,实际年龄是如此,这种满不在乎地任意胡来的个性也是如此。」 单眼鬼非常长寿,随便也能活上个一两百年。因此,在他们眼中,其他大多数种族看起来真的年纪都很小,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 「就算是这样,这次我是为了重要的孩子们而来的,所以我自己不能再继续被当小孩子看了。」 不能退让的事物就是不能退让。她铿锵有力地这么回答。 穆罕默达利也许是理解她的决心了,只见他耸了耸肩说: 「好吧,我知道了,妮戈兰。总之算我输了。」 他似乎暂且愿意妥协了。 接著就是下一步了。妮戈兰稍微缓了缓呼吸后说道: 「阿尔蜜塔陷入昏迷了。」 她出其不意地直接切入正题。 阿尔蜜塔是现在妖精仓库的幼体妖精里最年长的少女。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经作了象徵成体化徵兆的「梦」,但之后一直没有进行调整以成为成体妖精,就这样耗到了今天。 「她几乎一整天都在睡梦中度过。之前拿到的药也已经毫无作用了。优蒂亚和玛夏暂时还没有问题,可是她们慢慢地愈来愈常出现身体状况变差的情况。」 「……那就是妖精本来的寿命。那些孩子的时间会在长大成人前结束,这是她们用自己的方式正确活过一遭的证明,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听到穆罕默达利这番像是说服自己的话语,妮戈兰便嘟起了嘴。 「邪道至上,只要找得到法子的话,就要不择手段地违反自然法则将生命延续下去,这才是医师的使命。学长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吗?」 「…………我的确好像有这么说过,而且也实在很像我会说的话…………」 「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这点责任你该好好承担才对。」 「哈哈,真不该活这么久啊,不然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会愈来愈重的。」 穆罕默达利开玩笑似的说著泄气话,并且仰望天空──就在此时。 「……听到了吗?」 「嗯。」 他立刻脸色凝重地和她互看一眼。 那是超过十人在匆促奔跑的脚步声。虽然现在还离得很远,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 「糟了,我们快跑吧。」 她站起身,然而旁边的单眼鬼一动也不动。 「是啊,你逃掉比较好,妮戈兰。这样一来,起码仓库的所有孩子不会失去母亲,能够避免这种在恶劣中最为恶劣的结果──」 「真是的!为什么你要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打算留下来啊!你也要跟我一起走,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行不通的……我好久没见到你,的确还想再跟你多聊一下,但这一带的道路我也不是很熟,就算要逃也马上就会被抓到。既然这样,不如就你一人成功脱逃──」 「哎呀,受不了耶,有够顽固的!从刚才开始话题就完全没有进展啊!」 就在她想要抱住头时。 「咦?」 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便低头一看。 有一个女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她穿著附黑色兜帽的斗篷,身材娇小,兜帽里的脸看上去也很稚嫩……大概比十岁大不了多少吧。从斗篷下襬露出来的手长著蓬松的黑毛,似乎很柔软的样子──可能是黑猫类的猫徵族【ailuranthropos】。不过,感觉特徵有点不太明显。 「你是……」 妮戈兰感到困惑。 她想自己应该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再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几年没见就会有突飞猛进的成长,样貌和气质也都会有所改变。因此,她不能肯定双方从未见过,而且这件事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多重要。 更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这孩子找自己说话的原因。关于这一点,对方先提起了。 「逃跑的路……」 她的声音混浊低哑,好似对人生感到厌倦的老太婆。 妮戈兰对这个声音感到意外,接著又被她的话语内容给吓到。 「……往这边。」 「咦?等……等一下,为什么?」 纵然被拉著衣袖,她也不可能就这样乖乖跟著对方走。她不会随便就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走的。 再说,糊里糊涂地把这孩子卷进来,害她也被那些危险的追兵给盯上的话,那就太可怜了。猫徵族(?)和稍微强健一点的他们两人不同,承受不太住子弹的攻势,依情况不同还有可能会死得很快。 「学长,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或许能够掌握情况的可能性之一,也被一口否定掉了。 「有人……拜托我来带你们……走。」 对方大概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无法取得他们的信赖吧。 于是,她用感觉有点窒碍难言的乾哑嗓音,主动如此说道。 「要带我们走……是谁?」 妮戈兰保持著内心深处的一点点警戒,向她问道。他们处于被追捕的状态,不能跟无法信赖的人一起走。 「欧黛?杰斯曼。」 「……咦?」 「欧黛姊姊说,只要说出这个名字,你们两个就会相信我了。」 他们俩面面相觑。 他们都认得这个名字。 而且,这是这个世上最不能信赖的名字。 2. 奔跑的少年,伴随的少女 「要不要乾脆烧光算了?放心,会把证据全部抹除的。」 「拜托不要。」 这段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几次。 遭到疯狂追杀。 拚死拚活地奔跑。 还被开枪射了一下(没有射中)。 最后在差点被逼入狭巷之际,被从佶格鲁那边得知原委的豚头族商家救了一命。 ? 一听到豚头族的住处,很多人都会觉得那是不乾净又拥挤的场所。 但是,这种印象大致可说是误解。一般豚头族家庭基本上是非常整洁的,反倒是其他兽人很容易因季节性换毛把毛发掉得到处都是,甚至可说是比豚头族更会弄脏环境。 要这样说的话,有的兽人也会反驳说:「那些家伙不都用泥巴洗澡吗?」这句话确实所言不差,这是他们的风俗习惯。也有纪录提到他们在古时的地表上,会把身体浸泡在肥料水和脏水里。然而,在现代的悬浮岛上,那样的文化已经如同字面意义地受过洗炼了。如今他们用来装满浴桶的,是一种把高品质的黏土溶于昂贵香油中的琥珀色液体,不能再用泥巴来称呼了。 (──不过,应该只限于有钱人家就是了……) 被带到豪华客房后,他一边歇口气,一边想著这样的事情。 这个房间的装潢丝毫不逊于他跟佶格鲁谈过话的那个房间,撒钱撒到品味低俗的程度。摆满各处的金工艺品反射著灯光,相当刺眼。 「那位老爷说你们是自家人,所以你们已经是我们这一区的家人了。」 这家店的豚头族老板这么说。顺道一提,他分不出老板和佶格鲁的长相有哪里不同。 豚头族数量庞大,而且对内团结一气(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和其他种族处得不好),所以他们倾向于在每一座悬浮岛,每一座都市里建立群居共同体过生活。这样的街区也称作豚头族区,本身就像是一座都市,甚至是一个国家,外人没那么简单就能插手管事。 「别因为是无徵种就感到不自在,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嚄呵呵,怎么讲话还是这么拘谨呢?」 他一边当作没听到那奇妙的笑声,一边喝了口招待的红茶。 「……若你想要的话,也可以给我家女儿留个子嗣哦。」 噗! 他和菈琪旭一起喷出了口中的东西。 豚头族没有两两结为夫妇的习惯,这对于多胎的种族是很常见的事情。雄性和雌性随便结交,随便生下孩子,然后由整个共同体一起抚养长大。因此,他们有时也会突然提出这种让其他种族觉得有伦理问题的提议。 ? 实际上,他还真的把女儿介绍给费奥多尔了。 虽然费奥多尔当场就郑重拒绝了他的提议,但在这之后,菈琪旭都用有点冰冷的眼神看他。 「那个女孩子的肌肤很漂亮对吧?」 微微眯起的不悦眼神,搭配宛如一道利刃般的嗓音。 不过,纯粹就一般意义上而言,那种光滑的粉红色肌肤确实是很漂亮。 「和讨厌无徵种的你不是正好合适吗?」 不对,等一下。他的确讨厌无徵种,但他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除了无徵种以外什么都行这种话。 「也就是说,和种族无关,那个女孩子就 是你个人喜欢的类型吗?」 唉,真是的,她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不对,说到底,他连她为什么会生气都不知道。尽管菈琪旭现在确实非常依赖费奥多尔,但她本身应该没有把这种感情当作是爱恋情愫。之前她指著发生过冲突的缇亚忒说「她是你的恋人吧?」时,也没有表现出愤怒或嫉妒的感觉。 「哼。」 唉,真是的,到底要他怎样啊? 由于实在坐立难安,费奥多尔便逃到厕所了。 如厕完毕后,他洗洗手。一人独处后,他终于可以思考各种正经事了。 (现在这种情况,有很多事情必须好好想一下才行啊。) 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博士。既是单眼鬼医师,也是极少数知晓「黄金妖精兵的调整」内情的一人,同时恐怕是唯一一个连具体的现场流程都知悉的人。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数个组织正在追他。如果只有这样就算了,但其中一个似乎就是护翼军……) 博士究竟人在哪里呢?从最单纯的方向去思考的话,应该是被护翼军看管住了。然而从刚才那群穷追不舍的护翼军士兵的难缠度与人数上来看,总觉得不太对劲。 没错,如果护翼军也是因为博士这个目标对象逃走而在街上徘徊不去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假设真是如此,他就能藉由刚才所见事物,来判断究竟要历经怎样的过程才会有那样的发展。 (粗略想一下,有两种情况。不是博士背叛了护翼军,就是护翼军背叛了博士……不,这样似乎言之过早,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他边想边收起手帕,然后踏进走廊走了几步。 ──这种事情偶尔会出现在装潢气派的屋子里。 只见走廊转角的墙壁上,挂著一面大镜子。 「……啧。」 他刚啧完没多久,一股头痛便袭卷而来。 镜子这种东西会忠实地重现面前的事物,并且映照出来。因此,不管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毯还是耀眼的晶石灯,这些在背后的景物都如同字面意义地经过镜像反射,在镜子里也能看见和现实相同的东西。 只有一处不同。在镜子的那一端,并没有费奥多尔?杰斯曼的身影。在那里的,是一个来历不明,黑发黑眸的无徵种青年。 那个人正在笑。 看到那张笑脸,令人觉得彷佛随时都能听到「呵呵呵」的笑声。 费奥多尔不禁把手放在嘴巴上确认了一下。他没有在笑,只有镜子里的那个家伙在笑而已。 「有什么好笑的啊?」 『有──好笑──啊──』 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他觉得好像有听到声音。 但是,那当然是幻听。或者,是费奥多尔自己说出口的话所传出的零星回音。这就跟对著墙壁自言自语没两样。 「你在耍我吗?」 『──耍──吗?』 「你到底是什么啊?」 『你──底是──啊──』 受不了,这样看起来有够滑稽的。 自暴自弃的费奥多尔,决定回答自己的问题看看。 「我是黄金妖精的敌对者。」 『我是悬浮大陆群的破坏者。』 唉,果然没错,镜子就是镜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既然对话无法成立,做这种事情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咦? 「喂……喂!」 他察觉到异状而紧抓著镜子,但镜子的另一端已经没了那名黑发青年的身影。只有一个银发紫眸的少年露出好似被逼入绝境的惊慌表情,往他这边窥探了过来。 刚才那是怎样?那家伙在说什么?那句话又代表什么意思。 「你在干么?」 当他瞪著镜子快要陷入思索时,便有人朝他搭话了。只见走廊的另一端,菈琪旭将房门开了条小缝,从中探出头来。 「没事……有脏东西黏在头发上。」 「嗯哼。」 不知道菈琪旭相不相信还是觉得无所谓,总之她哼了一声后,就轻轻地招了招手。 「上完厕所的话就回来吧,听说收集到情报了。」 ? 他们动员了住在这一带的豚头族,去追踪那些在街上到处奔跑的人的动向。在这种团队合作能起到极佳效果的集团行动上,他们会发挥出超群的能力。马上就传回了正确且大量的情报。 「准备好地图了吗?」 「在这里。」 他们在桌上摊开街区地图,以布置棋子的方式,将传回的报告详细地记录在地图上。 一个一个只撷取到某个瞬间的情报并没有多少价值。但是,将这些情报汇集起来后,就能模模糊糊地看出时间的流动。 「这是……」 然后他发现一件事。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人在巨鬼居住区四处逃亡。而且,追著他们的追兵似乎有不同的势力混杂在一起。 「……找到了。」 听完情报后,可以知道逃亡者是两人组,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单眼鬼。在这种时间点出现这种情况,不可能丝毫没有关联,对方可能就是穆罕默达利?布隆顿本人。 虽然得知是两人组让他很在意,但这个情报本身不过是粗略的预想与推测累积而成的,坚持厘清细节也无济于事。接下来就是实际走一遭,亲眼确认事实。 「走吧。」 他倏地站起身。在意的事情很多,必须解决的问题也堆积如山。但是,他现在想依自己内心的优先顺序去做。 对现在的费奥多尔来说,与穆罕默达利?布隆顿交涉是最为优先的事项之一。与其要把这件事延后,他还不如暂且先忘掉这具身体的痛楚,还有脑袋里住著奇怪的东西之类的事情。 「……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他的视线在不知不觉间凝定在菈琪旭脸上了。 「没什么──啊,不是。」他移开视线后说:「我有点看入迷了。」 「是是是,谢谢你如此浅显易懂的场面话。」 正如同费奥多尔希望的,菈琪旭既没有害羞也没有特别意识到什么。她只是乾脆地回了这么一句话,还附带微微的耸肩。 3. 名为欧黛?冈达卡的女子 他们被带到位于河岸的一处大宅邸的后门。虽然门对穆罕默达利来说稍嫌小了些,但只要弯下腰斜著肩膀,还是可以勉强通过。 「打扰了……」 他们跟著带路的女孩子,穿过像是厨房的房间,前往客厅。 有一名女子坐在廉价的沙发上。 她有一头银色长发与紫色眼瞳,嘴边漾著温婉的微笑。 她看到他们进来后,便从沙发站起身,接著飞扑过来紧抱住穿著黑袍的少女。 「莉妲妹妹,太感谢你了!」 「欧……欧黛姊姊,这样好……难受……」 「对不起哟,拜托你去做奇怪的事情。有遇上危险吗?会不会害怕?有没有怪怪的人找你说话呢?」 「好……好了啦!」 那个女孩子感到难为情似的扭动身体,从女子的怀抱中挣脱后,就这 样奔出了客厅。 女子目送她的背影离去,不久后便转过头来。 「被她给逃了。」 她吐舌笑了笑。 「……呃。」 「非常久没见了,两位,很高兴看到你们很有精神的模样。」 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是说,刚才那是亲戚的小孩。其实我是真的很想亲自去迎接你们,但出于各种因素而不太方便,所以就请她代替我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突然露面的话,你们两位也不会老实地跟过来吧?」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愧疚感在催促著她,只见她用飞快的速度滔滔不绝地这么说道。 「……杰斯曼学姊。」 「啊,抱歉,其实我已经不姓杰斯曼了,我现在是欧黛?冈达卡。很久之前在故乡那边结了婚,姓氏就改了。」 「咦,是这样吗?」 妮戈兰感到惊讶。 欧黛?杰斯曼,又名欧黛?冈达卡。她是堕鬼族,也是妮戈兰在学术院念书时认识的人之一,而且相当有名。乍看之下,她只是一个……虽然这样说也很奇怪……感觉教养很好的端庄女性。但是,其实在当时的学生圈子里,她被取了魔女和魔王等可怕的外号(而且每一个都没有夸大之嫌),是一个性格乖僻扭曲又恶质的女人。 对她而言,骗人就跟吸气一样,拐人就跟吐气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同学被她表面上的温柔与稳重给欺骗而饮恨懊悔。 如果这样的她,身边也出现了异于常人,愿意一直支持她的男性,而且还获得了寻常人的幸福的话呢?如此一来,应该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吧?妮戈兰想到这里,就开口道: 「那还真是恭喜──」 「顺便说一下,他在五年前先我一步离开了。」 「啊呃……」 原本想诚挚道出的祝福话语,却在途中被击坠了。到底该为喜事感到高兴,还是该为已然逝去的幸福感到悲伤才好,一瞬间的混乱让妮戈兰停止了思考。但就在下一刻,她马上察觉到这种混乱才是欧黛想看到的。 「──那个,杰斯……欧黛学姊,你该不会是在玩弄我寻开心吧?」 「嘻嘻,答对喽。」 欧黛一脸愉快且又坏心眼地笑了。 「我想想,距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应该隔了十三年左右吧?虽然你好像长高了不少,但反应还是一样可爱呢,妮戈兰?亚斯托德士。」 「真是的!我已经是大人了!称呼我时不要再加上父亲的名字!」 妮戈兰忽然转头看向从刚才起就安静得出奇的穆罕默达利。 「叫作冈达卡……?」 他若有所思地喃喃念著这个姓氏。 正当妮戈兰打算出声询问时── 「对了,要不要喝茶?我记得妮戈兰很喜欢榆木产二十几号的茶,对吧?」 「啊,对。」 她在绝妙的时间点被拉回了注意力。 「……你对别人喜欢的红茶种类记得真清楚。」 「毕竟我是堕鬼族嘛。」 欧黛将水壶放在圆筒型的小炉子上。 「要想骗人的话,就必须了解那个人才行。对方喜欢什么,对方讨厌什么,对方不能容忍什么,对方不能让出什么──」 欧黛一边确认炉火的大小,一边诉说。 「没有所谓的『任何人都骗得了的万用台词』。所有的骗局都是为每一个对象量身打造的。这对于我们以人心为食的一族而言,是一种类似自尊的东西。」 妮戈兰觉得有道理。 如果说欧黛等堕鬼族是以人心为食,那她这样的食人鬼就是以人肉为食。并没有万用的料理方式与调味料可以用在所有的肉上面。对食人鬼而言,理解面前的这块肉,对每一个对象使用最棒的料理方式,就是一种类似自尊的东西。 要说两者差不多的话,她在一定程度上也不得不认可。 「……这样说也是骗你的啦。」 喂,搞什么,把她的认可还来! 「不过,我是觉得妮戈兰会相信才说这个谎的。听好了,所谓的谎言就是像这样牢牢掌握住对方的资讯再下手行骗。记住喜好、思考方式和领会方式更是基础中的基础。这样你明白了吗?」 「……嗯,非常明白。」 她不擅长应付这个人。 妮戈兰一边在内心流泪,一边强烈地这么认为。 她忽然想起艾瑟雅。在现在还活著的成体妖精兵当中,艾瑟雅是最年长的一个。那种总是难以捉摸的个性,以及虽然直言不讳却不太像是真心话的感觉,令人觉得这孩子和欧黛之间有几个共通点。 那孩子也许有办法跟这个骗人精激战一番……不对,如果随便让这两人见面的话,她们搞不好会串通一气把她整哭。 就在妮戈兰想著这种蠢事时…… 「──我有问题问你,欧黛?冈达卡。」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严厉的嗓音。 用不著确认是谁,他是人就在沙发旁边,由于没有他能坐的椅子,所以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的巨汉──穆罕默达利?布隆顿。 「问什么?」 「我不记得自己有收到同学会的通知,当然也没有主动发过。既然如此,我们聚集在这里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你究竟为何会在这里──不对……」 那只单眼眯了起来,他稍微想了一下措词后,说: 「你是以什么身分来到这里的?」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妮戈兰这么想著。她不觉得前后内容的差别有大到必须特地换个问法的地步。 欧黛嘻嘻笑了起来。 「真不愧是布隆顿医生呀。」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片。 穆罕默达利的脸色明显变了。 「……你在哪里拿到的?」 「当然是在医生你的私宅喽。抱歉把你家弄得有一点乱。」欧黛耸了耸肩。「但我也没有办法呀,毕竟是在跟别人竞争。虽然我们快了一步,然而要是再耽搁久一点的话,现在东西就落在护翼军手里了。」 妮戈兰不知道眼前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学长……?」 「在谈到我之前,先确认你们两人的现状吧。」 欧黛在沙发上坐下。 「追兵分为两种,一边是护翼军,另一边目前还不清楚来历。两方敌人都为了捉拿布隆顿医生而展开行动。推测原因和布隆顿医生拥有的特殊精灵调整法有关……嗯,总之是这样吧?」 妮戈兰稍微想了想后点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欧黛这番话和她目前对于现状的认知几乎是一致的。 穆罕默达利的单眼笔直地看向欧黛,就这样沉默著,什么也没回答。 「医生,别不说话呀。我刚才的推测,你会打几分?」 穆罕默达利缓缓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最佳解答,没办法打分数。」 妮戈兰觉得他好像在说谎。 而且,如果连她都能看穿的话,这个谎言大概完全瞒不过眼前这个堕鬼族。 「我有个提议。 」 欧黛的身体微微向前倾。 「你想不想卖掉那个调整法呢?」 穆罕默达利摇了摇头。 「卖给艾尔毕斯的余党吗?」 ──咦? 妮戈兰的思绪停住了。 「原来你知道我的丈夫吗?」 「毕竟是名人啊。他是艾尔毕斯国防空军的副团长,并且以那一连串事变的主谋身分被安上了一切罪名,最后遭到处决。」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冈达卡。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喔,站在组织的顶点做坏事,在人们的憎恨中遭到处决。这本来是类似于堕鬼族专利的生存之道,但身为额眼族【stirrer】的他,竟然活得比我们任何一名亲属都还要精彩呢。」 她轻声一笑。 「所以说,医生,你是觉得我继承了他的遗志吧?」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必须纳入考量才行。」 「你说得没错。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的故乡虽是艾尔毕斯,但故乡归故乡,我就是我,不属于任何组织。尽管我认识那些被称作残党的人,但我和他们没什么联络了……」 欧黛说了句「只不过」,顿了一下才又说道: 「……撇开这件事,我现在啊,和贵翼帝国的高层有个约定。那就是,我要把保卫悬浮大陆群的关键──遗迹兵器和适任精灵的秘密带回去。」 「咦?」 所以,简单来说,这番话代表著什么意思?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刚才在追捕你们的阵营当中,不是护翼军的那一边是我的同仁,也就是你们不晓得来历的那一边。啊,别担心,我没把这个地方告诉他们。毕竟要骗人的话,首先要从自己人骗起。」 她竟然用毫无一丝罪恶感的表情,泰然自若地说出这种要不得的话。 事到如今,妮戈兰连傻眼的心情都涌不上来了。 「所以呢,刚才我提到『不清楚来历』的那番推测,其实我是知道答案的。贵翼帝国的目的是要请穆罕默达利?布隆顿,也就是你过去当技术顾问。他们考虑到光用蛮力可能有困难,所以就把我也送过来了。」 「我拒绝。」 「……我觉得你可以再想一下。最起码比起现在的护翼军,他们应该能给你更好的待遇喔。」 啊,这么说来──妮戈兰脑中闪过一个迟来的疑问。 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博士本来就是护翼军与奥尔兰多贸易商会的协助人。明明该是如此,怎么护翼军士兵现在却在追捕他呢?甚至还拿著火药枪抵著博士,试图强行完成任务,这究竟是为什么? 「既然你有看过那张笔记的话,应该已经知道我这么回答的理由了吧?」 穆罕默达利带著苦笑说道。 「我们所做的妖精调整,其实加了很多原本不需要的工夫。因此,要是想做的话,也可以大幅简化流程,用更简单、更快的方式,创造出更强大的成体妖精兵。只要知道步骤,谁都会选择这条路吧。也就是说,让除了我以外的人知道调整手段,就会是这么一回事。」 单眼鬼缓缓──夸张地大叹一口气,抬头看天花板。和单眼鬼的体型相比之下,天花板实在是太低了。 「但是那条路,唯有那条路是我绝对不容许的。不能再让那种成体妖精诞生了。」 「是吗?我就是不懂这一点。像你这样的人物,事到如今又在怕什么,竟怕到如此程度?甚至还加进『原本不需要的工夫』,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设下防线?没有经过那些工夫的成体妖精兵,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问题?」 穆罕默达利淡淡一笑。 「已经连接到那个词汇了吧。我指的就是莫乌尔涅之夜。」 他彷佛祈祷一般,说出了那个词汇。 「……我没听过这个词汇。」 「既然如此,你就这样不要知道比较好。我好歹也是活很久了,没有留在纪录里的情景也都烙印在我的眼睛和脑袋中。不光是我而已,六个拥有妖精调整这方面知识的人,全部都是共犯。那一晚的记忆一直让我们感到害怕──」 「──那件事也可以说给我听吗?」 不知道那个人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投往之处,站著一名少年。 他有著银色短发,穿著黑色西装。由于他戴著有颜色的眼镜,看不见他的瞳色。 年纪大概十五岁左右。又是一个妮戈兰不认识的人物。 (应该跟缇亚忒和菈琪旭她们差不多大吧……) 妮戈兰想起那两个不在场,而且理应再也见不到面的妖精,内心便微微地揪了一下,而就在此时…… 「费奥……多尔……?」 她身旁的欧黛?杰斯曼,不对,是欧黛?冈达卡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少年。 这个女人总是维持著从容自如的态度,一副看穿并掌握住一切的模样,但现在她脸上的表情,至少对妮戈兰来说是第一次看到。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姊姊你露出这种表情耶,不枉我费尽千辛万苦地跑来这里了。」 看到欧黛──少年似乎称她为姊姊──的表情后,少年夸张地张开双手,宛如舞台剧演员般行了一礼。 「两位好,初次见面,我是那边那个欧黛?冈达卡的亲弟弟,名叫费奥多尔?杰斯曼。」 他装模作样地耍帅,露出满面笑容,彷佛在吟咏英雄故事似的朗声说道: 「我这次──」 呜唧唧唧唧唧唧唧──! 圆筒型小炉子上的水壶尖锐地发出声音。 少年的话语被打断了。 尴尬的沉默充满了整个室内。 「啊,呃……」 欧黛似乎有些没劲地问道: 「……你要不要也来杯茶?我正要泡榆木产二十三号。」 「啊,嗯,我要喝。」 完全失去干劲的少年,用呆呆的表情老实地点了头。 ? 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隔著一扇门的相邻房间,有一名少女正微微颤抖著。 她用黑色长袍紧紧裹住全身,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庞垂得更低了。 「费奥……多……尔……?」 彷佛发著高烧说呓语一般,她喃喃念出少年的名字。 「骗人……真的……还活著……吗……?」 4. 在时髦都会享用时髦点心 在时髦的城市中,连糕点都做得很时髦。 雪白的优格蛋糕上,淋著黄色的糖浆,缀著绿色的薄荷叶。 不知该如何形容,简直像艺术品。把汤匙戳进去的瞬间,就好像破坏了什么很重要的宝贝,甚至还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罪恶感。她将震颤晃动的蛋糕送进嘴里,放在舌尖上。 「…………!…………?」 吃起来冰冰甜甜的,又带了点酸甜。对于这种至今未曾体验过的味觉,让缇亚忒情不自禁地扭动起了身子。 她与娜芙德两人正在看得见喷水广场的咖啡厅吃点心。 葛力克不在,他现在还留在司令部,和第一师团的技官谈论一些很复 杂的事情。虽然放两个妖精在没有监督官的陪伴下出门似乎不太好,但暂时还没人说什么,就先这样吧。 「哎,真是的,简直气死我了,受不了!」 娜芙德本人显然心情非常差,只见她将叉子戳进梨子塔里。 「为什么妮戈兰会被当作犯人啊?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与其说那家伙会做绑架这么麻烦的事情,不如说她肯定当场就把人烧一烧吃掉了。」 不,这也很难说啊。缇亚忒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并没说出口。 「就说是误会了嘛。葛力克先生现在好像就在处理这件事,他们一定马上就能理解的。」 「不不不,你太天真了。那人就长著一张死缠烂打的脸,一旦列入嫌疑犯名单,在踏进坟墓前都会怀疑到底的,绝对是这样啦!」 娜芙德张大嘴巴,把一块梨子塔放进嘴里,然后嚼了嚼。 「……这个好好吃。」 她一本正经地这么说道。 「请给我一块。」 缇亚忒毫不犹豫地如此要求著。 交涉到最后,两人决定互相交易一口优格蛋糕和梨子塔。 手边的菜单上写有「店长推荐」的标题,并搭配甜甜圈组合的图画。这个看起来真的很美味,毕竟机会难得,她实在很想吃吃看而烦恼了很久,但最后还是选了优格蛋糕。 她总觉得,真的是总觉得,就算吃了甜甜圈,也会有一种美中不足的感觉。不不,她对于同桌的娜芙德学姊没有任何不满,并不是那个问题,可就是这样觉得。 ……自己在找什么藉口,又在说给谁听啊? 「希望可以早点抓到真正的犯人,把误会解除吧。还有,那个庞大的……穆……穆罕什么的医生如果人也平安就好了。」 「就是说啊。我们不能亲自去抓真的有够难受的。」 娜芙德嚼了嚼,说:「这个也很好吃耶,再给我一口啦。」然后缇亚忒回:「不能再给了,剩下的都是我的。」娜芙德又说:「喂,是怎样,不听学姊的话了吗?」缇亚忒再回:「不管对象是谁,都会有不能退让的东西。」 盘子被一扫而空。 「你应该也很著急吧?毕竟大老远地飞了这一趟。」 「嗯,算是吧。」 她往红茶的杯子里倒入满满的牛奶,直到快要溢出杯缘才停止。 「……总觉得,会想到当时的事情啊。」 「什么事情?」 她慢慢地端起杯子,将杯缘凑到嘴边,啜饮了起来。 「就是珂朵莉迷恋那个二等技官时的事情。」 娜芙德把手肘靠在桌上,目光看向比喷水广场更远的地方,一脸怀念地这么说道。 「我实在无法理解爱上男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一直搞不懂那家伙最后为什么会露出笑容。」 「……学姊。」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妖精本来就是这样子。所谓的男人和女人啊,是为了繁衍子嗣才分开成两种性别吧?那和我们又没有关系,对吧?」 即使寻求她的同意,她也不知该回答什么。 「唔,可是,葛力克先生怎么样呢?」 「啊?」 「虽然种族不同,但好几年来,他都一直待在你身边当伙伴吧。好比信赖关系之类的应该非常稳固不是吗?」 「喔,不不不。我想,应该没有你期待的那种关系。」 娜芙德摇了摇手。 「再说,他们绿鬼族没有恋人或夫妻这一类的文化啦。族群里的某人生下的孩子,就是由族群里的某人来抚养。在那个当下,所有年长者都是父母,所有年幼者都是孩子。所以他们的姓氏才是出身部落的名称,而不是来自父母,对吧?」 「哦。」 从娜芙德说话时坦荡荡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在掩饰害羞的样子。 「如果问你这世上最喜欢的男性是谁,你会怎么回答呢?」 「这个嘛,要这么问的话,当然就是那位老大哥了吧。」 娜芙德立刻答道。 「啊,果然是这样。」 这种关系似乎也不错呢──缇亚忒这么觉得。 有别于珂朵莉学姊他们那样的来往,建立在不同意义上的大人之间的关系。她觉得这样也很帅气,很美好,也感到相当憧憬。 「只不过,要说跟珂朵莉或像现在的你那种心花怒放飘飘然的感觉相不相同的话,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呢。」 「那不是很好吗?我觉得那样也很不错啊。」 啊哈哈哈哈……哈。 「等一下。」 「嗯?」 娜芙德眨了眨眼。 「为什么会说到这个啊我的意思是请不要把我和学姊相提并论,不对能和学姊相提并论这件事本身是一种光荣但这次是不太一样的,应该说我和费奥多尔没有那种关系我们非常讨厌彼此,不管就个人来说还是就任务来说那家伙都只是我的敌人而已。」 「是喔?」 娜芙德用使坏的表情笑著。 虽然她语速飞快地辩驳回去,但娜芙德根本没认真在听。 「请你不要露出那种『哎呀真不坦率』的温柔笑容,看了很刺眼。」 「哎呀,缇亚忒你还真是可爱呢。」 「不是,就说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啦!」 正当缇亚忒要进一步抗议时…… 「──啊。」 她看到大型内燃运输车横越过广场。 运输车的载运平台上,有十名以上威风凛然的武装士兵。她还看到所有人的肩上都倚著枪身足足有手臂那么长的大型火药枪。 「那个是……」 「如你所想,是去救出穆罕默达利博士的行动队。」 她一回头,就看到葛力克?葛雷克拉可举起一只手,「哟」地打了声招呼。 「如果能在和平之下解决事情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万一发生绑架犯抵抗的情形,没有足够的战力就压制不了──因为这样,才会集结了那种重装士兵。」 「这……」她哑口无言。 这种情况下所提到的绑架犯,根据之前谈过的内容来看,应该就是指妮戈兰了。原来如此,那确实不是一般士兵能够制伏的对象,但是…… 「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啦。对上那个妮戈兰的话,就算加强了一点武装也不会是她的对手,对吧?」 不,并不是这样。不过,也不能说她没有这么觉得就是了。 「实际上,我们也有推测可能会和贵翼帝国的谍报员战斗。真是的,这世道开始动荡不安了啊。」 贵翼帝国。 说起来,那个黑山羊一等武官好像有提过这个名词。那是将六号到九号悬浮岛连锁起来作为领地的贵族制国家。在悬浮大陆群至今以来的历史当中,这个国家几度进攻邻近的悬浮岛,但每次都被护翼军压制住。 「哦?意思就是,帝国可能会伺机抢走那个高大的老大哥吗?甚至还不惜跟护翼军杠上?」 「不能忽略掉这个可能性吧。听说自从艾尔毕斯在五年前发生过暴动之后,贵翼和榆木就开始大肆牵制住对方啊。」 「哎!」 娜芙德抬头望天。 「受不了,一个个都是这样,就那么爱跟隔壁的互找麻烦啊?」 「这个嘛,也不能这么说啦。」 缇亚忒没把他们两人的对话听进去,只是呆呆地望著运输车离去。她一边眺望,一边翻找记忆。 她看过那些士兵所携带的火药枪。 为了迎战〈第十一兽〉,许多兵器被运到三十八号悬浮岛。既有可能派得上用场的兵器,也有用法令人费解的兵器。在这些兵器里混杂著一种最新火药枪,是能够对人造成最大杀伤力的携带型火器,而那些士兵所携带的就是这把兵器。没记错的话,开发名称应该是「剜眼者【pupille gorger】」。 根据说明书的记载,这把火药枪强化了近距离贯通力,甚至能贯穿较薄的墙壁。由于价格昂贵,难以管理,而且用处也不多,所以综观整个护翼军也没有配置多少数量。现在却让整台运输车的士兵人人手持一把这种兵器。究竟是准备迎接什么样的市街战呢? 这身行头,没错,简直就像是为了杀死单眼鬼这名夺还对象而准备的── 「──缇亚忒?」 「啊,咦,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 「葛力克说我们可以再点一份当作等他的赔礼,你要什么?」 「啊……好的!」 缇亚忒拋开胡思乱想,转而面对现实。所谓的现实,即是「添上季节色彩的软绵绵奶油蛋糕」。 没错,这时候就先来享用美味至极的蛋糕,把讨厌的想像都忘掉吧。 打定主意后,她便将视线从运输车离去的方向拉回来,转到菜单上。 5. 鬼族的茶会 「……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 菈琪旭看似难受地如此控诉著。 「不要。」 彷佛是个爱耍任性的孩子一般,女食人鬼──妮戈兰──驳回了她的控诉。 妮戈兰用手臂紧紧箍住菈琪旭,紧到不能再紧,而且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据说食人鬼的臂力连大熊的脊椎都能轻易折碎。既然现实中没发生这样的事态,当然就表示她并没有用尽全力,但她看起来也没有好好控制力道的样子。 「之前听说你魔力失控陷入昏睡,再也醒不来了,害我大哭了一场。所以,我要你把所有的眼泪都还给我。」 「昏……昏睡?……唔,好……好难……难受,骨头……在嘎吱作响,快放开……」 「失礼了,妮戈兰小姐。」 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妮戈兰半哭丧著脸转过头来。 「欧黛的弟弟。」 她用不太尊重的叫法称呼他。不过,这当然是事实没错。 「我叫作费奥多尔?杰斯曼。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担任过类似菈琪旭小姐等四人上司的职位。」 「咦……哎呀?哎呀哎呀,所以说,管理那些孩子的尉官就是……」 「是的,一直到上周左右都是由我担任。现在的话──除了菈琪旭小姐以外,应该都有接任的人了。」 他没有说谎。只不过把「不当管理者的原因是因为他背叛了护翼军,而菈琪旭在这里则是被当作了逃兵」这一点完全瞒著没说罢了。 「……那些孩子过得好吗?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嗯,这个嘛……至少人都很好。」 他含糊地只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 「……那么,这位费奥多尔?杰斯曼前四等武官大人,你来这种地方是有什么要事吗?」 欧黛插进了对话当中。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现在有一点忙吧。喝完茶后,你能不能带著她回去呢?」 「姊,我要把这句话的一半还给你。我们是专程来见穆罕默达利博士的,不过为什么连你都在啊?」 「这是因为,我从贵翼帝国的谍报队那边偷到了几个机密……啊。」 说到这里,欧黛就将手放在额头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费奥多尔,你这次的情报来源,该不会是情报商纳克斯?赛尔卓吧?」 「……你连那家伙的事情都知道啊?你说对了。」 「果然啊。他经常偷偷挪用贵翼谍报队的调查纪录来当作供货来源。也就是说,他卖给你的情报和我们得到的情报,出处都是相同的。」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也有讨厌的重合之处。他顿时觉得头痛了起来。 据说要员接二连三地遭到杀害。 这一连串的连续杀人事件成为情报封锁的对象,被冠上「涂黑的短剑」这个外号,于暗中进行搜查。 经证实的牺牲者依序为岩将辅佐官、资深一等武官、奥尔兰多贸易商会战略顾问、科里拿第尔契综合施疗院副院长。 在调查中立刻就能发现到的共通点,当然就是他们的身分。每一个人不是在护翼军里担任要职,就是过去曾担任过要职。而且,他们都是与兵器「黄金妖精」的运用,特别是成体化调整系统的建构、改善和运用等方面有关联的人。 只要查找现在留存于护翼军的文件,就能知道这些事情。 然而,也只能知道这些事情而已。 桌子上摆著刚泡好的红茶,以及盛满盘子的饼乾。 「……事情已经演变到这个地步了吗?」 费奥多尔将四颗方糖丢进一杯红茶里,然后一边啜饮几乎变成糖水的液体,一边这么喃喃说道。嗯,真好喝。 「明明才离开军队没几天,却感觉自己完全与世界脱节了啊……所以说,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护翼军推测下一个目标是穆罕默达利博士吧?」 欧黛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凭目前为止的情报,你能知道些什么吗?」 「唔……嗯,就几件事吧。不过,都在姊应该也能察觉到的范围里。」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现在的你有多少能耐。」 他稍微想了想。这时候将自己的内心考量说出来究竟具有多少的意义。该藏起来的底牌是什么,该夸大的内容是什么,该探的口风是什么。 思考到最后──他觉得现在还是老实地说出来比较好。 真是没办法啊。费奥多尔轻叹了一声说: 「连续杀人案的凶手不是护翼军,就是奥尔兰多商会的高层。」 穆罕默达利吃惊地抬起苍白的脸庞。 妮戈兰差点弄掉红茶的杯子──但勉强稳住了,她「咦、咦?」地来回看费奥多尔和穆罕默达利的脸庞。 欧黛感到无趣似的用鼻子「唔哼」了一声后,说: 「推理的根据呢?」 「穆罕默达利博士被盯上性命,从这个推测来看就很奇怪了吧。不管是哪一边的势力,包括贵翼帝国都想要他,应该希望能在不伤其一丝一毫的情况下,得到这名身为调整技术最高权威的博士。这明明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军方却判断博士可能会遭到杀害。这也就是说,军方握有表明如此判断的根据,或者是另有理由。」 他边说边拿起牛奶壶。 「再来,还有一件事。我来这里之前,看到在街上徘徊的那些护翼军的装 备,然后发现『剜眼者』是他们的标准装备。」 在场众人都一副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表情。 「那是缩短射程、强化杀伤力的大型火药枪,专门用来击杀生命力违背常理的种族。以对付贵翼帝国的谍报员而言,那种兵器的火力太过强大,并不适合。我听说依据击中的部位,连食人鬼都能轰成绞肉,所以他们的目标恐怕是……」 「骗……人……」 妮戈兰睁圆了眼睛。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反应。拥有正常感性的人,都承受不了直冲而来的杀意吧。 「要做出漂亮的绞肉可是很费工夫的!我讨厌那种随便的料理方法!」 「……呃。」 咦,什么?她气的是这一点吗? 「我想,」穆罕默达利用微弱的嗓音问道:「应该只是因为小妮是作为绑架我的势力而现身,所以军方才紧急祭出因应对策吧?也许背后并没有其他目的。」 「不可能的。妮戈兰小姐从遭到护翼军追捕起还不到半天吧?剜眼者不是那种马上就能配置数量的武器。现在能理所当然似的拿出来的原因,就是他们已经预先准备好,以便时机一到就能立刻使用。恐怕──」 他看向鼓著脸颊的妮戈兰。 「──对护翼军而言,妮戈兰小姐参与进来是很幸运的意外。这么一来,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使用对付巨人用的兵器。比如说用快到不自然的速度处理缉拿妮戈兰小姐的事宜,而且也没有要看情况撤退的意思,像这些事情就能印证我的推测。换句话说,总结以上所述──」 他将红茶一饮而尽。 「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把用寻常方法杀不死的单眼鬼,伪装成意外杀死。这个解释是最容易理解的。」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穆罕默达利身上。 「一开始,我以为是某个高层被抓到了渎职的证据,而博士则是目击者或协助者之类的,所以才想杀害博士以达到封口的目的。但是,就目前情况看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费奥多尔说了句「既然如此」,继续说下去。只要持续摧毁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性,至少剩下来的选项会愈来愈接近真相。 「护翼军是『与威胁到悬浮大陆群存亡者战斗』的组织。这其中不存在善恶的区别。也就是说,你,恐怕还要再加上被杀的那四个人,虽然未公开,但也被认定为那样的威胁之一……这样的话,现在这情况就说得通了。」 穆罕默达利一语不发。他再次低头,巨大的肩膀重重垂下。 他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要有说服力地,肯定了费奥多尔的推测。 「学长……」 妮戈兰感到担心似的喃喃说道。 啪啪啪!现场响起了不合时宜的鼓掌声。 众人的视线这次聚集到欧黛身上。 「大致上都答对了。真可怕呀,只要被护翼军盯上,在悬浮大陆群几乎是无处可逃了。即使像现在这样在街上逃窜也是有极限的。就算离开了悬浮岛,但光是这样,还是没办法彻底逃离护翼军的手掌心。」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她微笑著微微偏过头。 啊,原来如此。费奥多尔完全懂了。也就是说,他的姊姊是想将对话引导至这样的方向。要想活命的话,只能逃到封闭性强的国家藏匿起来以躲过护翼军的追踪。然后,眼下有一个完全符合这个条件的国家,正摩拳擦掌地等待著回答── 「……可以让我修正一下吗?并不是整个护翼军一致决定要杀我们,我想,这一定是『桃玉的钩爪【rosy w】』岩将辅佐官的指示。」 穆罕默达利像是甩开了什么,又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把头抬了起来。 「可是,『桃玉的钩爪』岩将辅佐官是……」 「没错,他是五人当中最先死掉的,经证实是连续杀人案的第一个被害人。依他的个性,肯定是吩咐过要按这样的方式处理,然后才自杀的吧。最后的指令,大概就是想办法找个理由把我们五人全都处理掉,不要让调整妖精的技术留存在这世上之类的。因此──嗯,我终于做好觉悟了。在这之后,我会去跟护翼军投降。」 「特地去送死?」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一想到至今为止操弄过的那些生命,我简直是活太久了。而且在最后也见到了故人的脸庞。现在,『桃玉的钩爪』他们一定都在等我过去吧。」 「学长,你的觉悟……」 妮戈兰声音很冷静,但听起来却像是扼杀了各种情绪。她问道: 「比阿尔蜜塔她们,比所有孩子的未来还要更加重要吗?」 「…………」 在踌躇一会儿后,单眼鬼只是无力地别开脸。 妮戈兰不再说话。面对那种可以称之为无情的回应,她既没有责备,也没有质问。 「穆罕默达利博士。」费奥多尔的嗓音穿进沉重的气氛中,问道:「我重新向您请教一下,您是在妖精和前世人格侵蚀方面的最高权威……这样说没错吧?」 「在这世上本来就只有一人而已,哪有什么最高权威呢……」 他喃喃说道,自嘲的意味显而易见。 「我有两件事情想拜托您。」 「不行。我说过了,我不能再执行妖精调整了。」 「我有听说。但是,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是我第二个请求。我想请您先答应我另一个请求。」 这是什么意思──穆罕默达利感到纳闷地抬起头。 「依照刚才说的,我的理解是再次为妖精进行调整是禁忌。并没有说已经调整完毕的成体妖精兵也全都要处理掉吧?」 「是……是啊。」 「那么,拜托您,帮一名……妖精进行检查。」 他的视线转向妮戈兰。 不对,是在她怀中(不知为何)筋疲力尽的少女。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 被叫到名字的菈琪旭,疑惑地朝他看过来。 「我?」 没错,就是在说你──他朝她点了点头。 「她曾开过一次门,造成人格崩坏。然后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过程,她醒了过来,现在就像这样能够意识清醒地活动……但是,如果一直都不晓得原因,那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奇迹什么时候会走到尽头。在她的心灵还没再次崩坏前,我想要设法做点什么。」 「费奥多尔,你……」 「你可别说什么不需要啊,菈琪旭小姐。我已经听腻你们那种客气话,再也不想听到了。」 他看都不看一眼地将那道责难的声音顶了回去。 单眼鬼直勾勾地看著费奥多尔,而费奥多尔也隔著墨镜直勾勾地看他。 「这件事关乎现在人在这里的女孩子的性命。若没有触及您的禁忌的话,拜托您一定要答应。」 「……说得也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桃玉的钩爪』他们应该不会生气吧。」 一股安心感在费奥多尔内心蔓延开来。 「不过,说到这个,虽然并非是代价,不过有一件事……没错,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单眼鬼竖起一根粗手指。 「我恐怕不能再回到那个家了,但可以的话,我有东西不想留在那里,想请你替我去拿过来。」 「在互不交集的路上前进,这才是──a」-going separated ways- 1. 在那之后 从那一晚起,已经过了三天。 就某方面来说,这三天相当和平。 菈琪旭睡觉的时间变多了。根据穆罕默达利所说,既然是陷入破碎的复数人格掺杂混和的复杂状况中,她的身体和心灵暂时都需要休息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倒不如说,她以往都睡得太少了,或许是一直绷紧神经勉强著自己也说不定……一听到这些,费奥多尔内心的歉疚甚至超越了担忧。 筹措食材是由豚头族负责的,而料理食材则是妮戈兰的工作。虽然她嘴上说著「不知道合不合男孩子的口味」这种类似谦虚的话,不过她做的餐点超乎想像地好吃,根本无从挑剔。特别是运用到羊肉的各种菜色以及那细腻的调味,一想到缇亚忒她们从小就是吃这种好料长大的,甚至让他感到很嫉妒。 而费奥多尔不分昼夜地持续在街上奔走。 豚头族的人脉、财力、情报收集能力等,目前都在充分地运用当中。然而,光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再说还有各种不能委托其他人的暗中作业。到头来,还是亲自奔波、亲眼目睹、亲手实行才是最好的。 偶尔回到藏身处,一边看著大家的脸庞一边吃饭,然后再次外出。 他匆匆忙忙地开始筹措带著穆罕默达利他们逃脱的计画,以及除此之外的准备工作。 ? 日正当中的阳光很暖和。 广场的喷泉附近,有翼族的孩子正在喂鸽子。每次把碾碎的炒豆子撒出去,鸽子就会争先恐后地不断群聚过来。孩子们开心地笑著,再撒一次豆子,然后又有鸽子从某一片天空飞下来。 费奥多尔坐在四人座的长椅一端。 他把跟附近摊贩买的叶菜羊肉卷【wrappedmb】从纸袋里拿出来,一口咬下。叶菜很软,羊肉则有点冷掉变硬了。他听说这是这座城市的名产才买来吃吃看的,但味道不太符合期待。 不过,反正所谓的名产就是这样的东西吧。毕竟也没有到难吃的地步,而且现在的他本来肚子就很饿了。他一大口咬下去,将剩余的将近半块吃下肚,再用三口把全部都吃光光。接著,他把剩下的纸袋捏成小球收进口袋里。 「──你对那孩子施展了堕鬼族的瞳力吧。」 传来一道声音跟他搭话,而他并没有吓到。 他已经猜到对方差不多该来找自己了,也因此才会独自来到这种地方。 「嗯。」 他点头,视线往长椅的另一端移去,看见了以优雅的姿势端坐著的欧黛?冈达卡──他的亲姊姊的侧脸。 「而且威力似乎还有一点强,不是吗?」 这世上存在著形形色色的生物。像是会将体色融入周围景色藉此隐匿身体的蜥蜴,或是在遭到捕食的前一刻会从身体里放出雷电的鱼类,还有放出恶臭让敌人无法接近的鼠类等等。特别是那些会被大型野兽捕食的小动物,通常都拥有这一类的特技。 堕鬼族拥有的瞳力可能也算是其中之一。对于在极近距离下四目交接的对象,他们能施加心理暗示,降低对方的敌意与警戒心,让对方一时之间产生错觉,以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好朋友。算是一种小小的催眠术。 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能力──与其这么说,不如说得直白点,就是没有用处的能力。 再说,使用条件相当苛刻。不仅要在极近距离下四目交接,当下四周也必须得是一片昏暗的环境,再加上双方也要处于适度的高昂状态。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一个立场敌对又提防著自己的对象拖进那种状况中呢?而且,就算克服了种种条件,成功率也绝对高不到哪里去。到底谁想使用这种力量啊? 条件与结果不吻合。真的非常不实用。 ……费奥多尔长久以来也都是这么想的。 「是啊,发挥出比我想像中还要强的威力了。」 现在蛊惑著菈琪旭心灵的那股力量,是没办法用小小的催眠术这种用词就能够形容的。很明显地,这股力量让她现在极度依赖著费奥多尔。 「也是,真不愧是我的弟弟,果然是天才呀。」 「行了,那种话就省省吧。」 「别这么说嘛,让我夸夸你呀。能够尽情称赞我这个笨弟弟的机会可是很少有的。」 「……我是说真的,省省吧。」 姊姊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感到很骄傲,他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 「你有事情想说吧?拐弯抹角可不像你的作风喔,姊。」 隔了一下子。 「你快把那孩子杀了吧。」 忽然之间,群聚在广场的十几只鸽子同时飞了起来。 脱落的灰色羽毛沐浴在阳光之下,闪耀著七彩光辉。 「你应该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吧?那眼瞳的真正力量,并不是什么有一点方便的催眠术。只是弱化的结果导致那种力量被那样看待罢了,本质上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欧黛平静地这么说道。 「交换自己与对象的心灵碎片,这才是我们的根源引以为傲的力量特性。」 「根源?」 「没错。过去的堕鬼族是人族跟敌性精神体……恶魔生下来的混血种。虽然在世代不断轮替下,如今像这样被肉体所束缚著,但起源是接近精神体的存在。」 费奥多尔觉得很意外。 堕鬼族的由来这个知识本身并没有多令人震惊。堕鬼族是鬼族的一种,而鬼族是距今五百年以上经由人族变异,脱离种族框架的血统最终形成的种族。到这里,虽然还不至于说是常识,但也算是广为人知的知识。 只不过,堕鬼族是得到肉体的精神体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也有一点感触。因为,这和他所知道的黄金妖精的存在形式很类似。 「突破自己与对象的心灵边界,进而融合在一起。这就是瞳力的作用。在规模很小的情况下,所造成的效果只是感觉到彼此心中有与自己相通的东西罢了……以结果而言,只会产生些许亲近感。」 欧黛的声音很僵硬。 「然而,如果交换的心灵碎片变多会怎么样?五感和记忆会开始混杂在一起,感情和思考的边界逐渐模糊。虽然就各方面来说是很方便,但这当然是很危险的状态。要是放著不管的话,你自己的人格可是会溃散消失的。」 费奥多尔下意识地轻轻嗤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 「咦……啊,欸?」 她一问之下,费奥多尔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是歪的。他用手摸了摸确认。的确,费奥多尔?杰斯曼脸上正在笑。 「……你之后会受到幻听和幻觉所苦。一个人独处时,也会看到自己旁边有人,甚至能对话。而这就是步入末期的危险信号了。」 他掩著嘴,抑制住笑意。 原来如此,幻听和幻觉是步入末期的危险信号吗?这也是一桩伤脑筋的事情啊。 他施展瞳力的对象不是只有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一人而已,还要再算上「死亡的黑玛瑙」,也就是镜子里的黑发男子。他对菈琪旭施展瞳力过后,大概没有好好把力量收起来吧。在那片黑暗中,他与「黑玛瑙」四目相接,八成就是在那个时候瞳力再次起作用,把两人的心灵混合起来了。 「解除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杀掉对方就可以了,因为无法跟失去心灵的人维持混淆的状态。虽然多少要花一点时间恢复,但你能够取回属于自己的心灵。」 他没什么兴趣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这是姊你自己的亲身经历吗?」 他这么问道。 「是呀。」 他得到了一个简单的回答。 他觉得这真是讽刺的一件事。 心灵粉碎,人格混淆,然后自己的存在逐渐淡去,消失,化为虚无。 虽然起因和经过都不同,但这样不就像黄金妖精一样吗?偏偏是发生在他身上,他是为了否定那些孩子的生存之道而展开行动,如今却要朝向类似的结局迈出一步。而且,这股力量与这个现状恐怕关系到现在那个菈琪旭小姐的性命。 事情变麻烦了啊。他这么想著。 对于自身会消失的本能恐惧也涌了上来。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彷佛整个人穿过了长椅和大地,直接坠往地底中。 然后,同样地。感到喜悦的心情同样确实存在于心中。 这股恐惧,应该和妖精所怀抱的恐惧是相同的。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与在远方持续战斗的她们的背影稍微拉近了一点。 他之所以会笑,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所以呢?你是特地来给我忠告的吗?」 「这个嘛,那姑且也算正题之一。我自认好歹是个温柔的姊姊,还是会关心弟弟的身体的。」 哈哈哈,不愧是正统派的堕鬼族,能够泰然自若地说出令人不禁想要相信的谎言。他也必须好好学习这种地方才行。 「另一个正题是这个。这次关于穆罕默达利医生一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才不要。」 「为什么?对妖精执行成体化调整不是你的目的吗?那么,你应该也清楚没有其他条路可以走了吧?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会被护翼军杀掉的。」 「那还真是伤脑筋。」 「既然如此……」 「你是要我这次把那些家伙当作帝国的兵器用完就丢吗?」 「……嗯,没错。而且这应该也是你所期望的事情。」 哦?他皱著眉催她说下去。 「贵翼帝国是很贪婪的,一得到有效的兵器,马上就会拿来当作侵略的利器。如果是足以排除护翼军干涉的力量,那就更不用说了。而且,这对你本来的目的来说也正好。你是打算『减少悬浮岛数量』吧?」 「嗯,是这样没错啦──」 他打了个呵欠 他绝对不是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但接下来他想要聊些轻松一点的事情。 「……费奥多尔?」 「我想要稍微谈谈以前的事情。姊,你记得玛格吗?」 他问道。 玛格莉特?麦迪西斯。这是过去身为艾尔毕斯名门贵公子的费奥多尔的未婚妻之名。两人初次见面时,费奥多尔十岁,玛格七岁。双方家庭当然都希望他们能发展为男女关系,但当时这两人完全没有回应家人的期待。他们就像家人一般──像是小妹妹和负责照顾她的大哥哥的关系,慢慢地加深了感情。 「嗯──我当然还记得。」 欧黛点了点头,嗓音似乎有一点僵硬。 「我不喜欢小孩子。稍微对他们温柔一点,马上就贴上来了。爱黏人,爱乱爬,爱缠人,还爱咬人。不管我内心在想什么,他们都不在乎。」 「费奥多尔──」 「而且稍没看住就不见了。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费奥多尔喃喃说道。 「真的很开心。对,没错,我承认喔。当时和玛格在一起的时光都非常开心。明明是这样,我却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是什么样的表情。连她是哭还是笑都不知道。」 他没办法好好说话。 就连应该融入声音的感情都掌控不好。 「尽管如此,我还是以为我忘得掉。为了大义而战,将姊夫未尽的功业正确地继承下来,只要以这样的方式过活的话,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想起来了。但是……」 他歇了口气。 「但是不行,我一直在重蹈覆辙。受到小孩亲近,被黏住,被爬到身上,被缠住,被咬,有快乐,有喜悦,但是,我又没看住了。苹果不在了,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我同样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是什么表情。」 他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著天空。 「──所以,我已经不想再把她们送去任何地方了。」 「费奥多尔,你……」 「我知道我这样讲很荒唐,不合道理,只是因为一时感情用事而讲出不恰当的话。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尽管如此──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自己为了理想而放话说要改变世界。 一度寻得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后,便没有办法舍弃。 「所以,只要是打算把她们当作兵器的人,不管是护翼军也好,贵翼帝国也好,更甚是她们自己也好,统统都是我的敌人。」 时间缓缓地流逝。 欧黛站起身来。 「我对你真是失望。」 「好巧啊,我也是喔。」 面对那冷淡的嗓音,他回以苦笑。 「我对你那种幼稚的理想没有兴趣。医生就由我们带走了,要是你想阻挠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灭了你。」 「想得美,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姊你们的。」 费奥多尔也站起身来。 他背对著欧黛,迈开脚步── 「最后可以让我问一件事吗?」 他停下脚步。 在人临去之际问问题实在是很卑鄙。这种话术是瞄准对话的紧张感解除的时机发动攻势,藉此引出对象的真面目吗──算了,无所谓。 「你要问什么?」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什么好困扰的,毕竟都已经对她坦白内心想法了。现在费奥多尔身上没有什么被挖出来会感到困扰的秘密。 「如果……」 不知是在演什么,欧黛的声音带著踌躇的感觉问道: 「如果,莉妲妹妹还活著的话……你想再和她见一次面吗?」 「啊?」 他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残酷。 有一种希望,是光是去假设、去思考可能性就会令人很难受。她的问题就是属于这一类的。 「不可能见得了面的吧。」 费奥多尔夸张地耸了耸肩。现在两人都背对著彼此,所以他也明白不管做什么动作,姊姊都看不到的。 「那个她最喜欢的,陪伴在她身边的,身为她未婚夫的温柔大哥哥已经不存在了。如今沾染了些污秽的我,到底有什么脸去见她?」 「是吗……这样啊。」她感觉很落寞。「你们确实都会这么说呢。」 你「们」。 费奥多尔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便转过头。 然而,欧黛似乎没打算再留下任何话语,她的背影早已远去,即将消失在人群的另一端。 擅自继续对话,又擅自结束对话,的确很像姊姊的作风。 既不讲理,又任性,不让人看穿自己在想些什么,而且脑子里想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她从以前就是如此,没有丝毫改变。 「……嗯?」 他好像看到有一个长著翅膀的人走到欧黛身边。 即使他想看清楚,但在眨完眼睛后,能看见的就只有拥挤的人群了。 「纳……克斯?」 从翅膀作联想,费奥多尔忍不住就吐出了鹰翼族【falcon】友人的名字。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谈他的副业,他的本业可是第五师团旗下的上等兵,现在人应该在三十八号悬浮岛上被军务压得惨叫连连吧。 要说是精神混浊所造成的那种幻觉……应该也不对。他没有对纳克斯施展过瞳力,现在也没有感觉到他在附近。或许只是精神松懈下来,让他产生了错觉吧。 「振作点啊我。」 他重新琢磨「与姊姊为敌」这个事实的重量。 所谓的堕鬼族,就是即使当了队友也无法信任,然而一旦为敌就会变得危险至极。这一位姊姊不同于及格边缘的费奥多尔?杰斯曼,是纯正的正统派堕鬼族。他刚才对一名真的非常难缠的对手宣战了,可不能再松懈下去。 费奥多尔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提起干劲。 2. 不相爱的两人 一看到月历,内心就愈发焦躁。 距离三十八号悬浮岛开战的日子,已经剩没多少时间了。那一天到来的话,缇亚忒、可蓉和潘丽宝这三个兵器就会按原本的用途来使用。 在此之前,自己必须想办法解决妖精仓库的问题,然后把这件事告诉她们,让她们抱持「就算自己不牺牲,学妹们也能平安活下去」这样的肯定,颠覆原本根深蒂固的赴死觉悟。 因此…… 「上次说的飞空艇可以搭了。」 从那个豚头族美女口中听到这个通知时,他差点要用撞破天花板的气势跳起来。 所谓的「上次说的」,指的就是走私船。比起费奥多尔来这座悬浮岛时所搭乘的飞空艇,走私船更加注重隐蔽性。单眼鬼本来就很显眼了,而且要是目的地被人知道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也由于护翼军在这几天加强了港湾区块的警备,所以耗掉了不少时间。但是,现在还来得及。只要还来得及,任何事都会有办法的。他会想办法的。 缇亚忒也好,可蓉也好,潘丽宝也好,莉艾儿也好,他绝对不会把她们送上战场。 「所以说,我们可以准备动身了!」 他冲进房间,高声这么宣布著。 因为连日熬夜,他的情绪格外亢奋。穆罕默达利和妮戈兰两人都吓得肩膀抖了一下,然后看向他。 「飞行的准备已经就绪了。我想在天亮之前出发,请你们做好准备。豚头族会继续支援我们,所以太重的私人物品麻烦抵达目的地后再重新采买──怎么了吗?」 他们两人互看了一眼。 「没什么……原来如此,已经准备就绪了啊。」 穆罕默达利从特别订制的椅子上站起来。 「费奥多尔小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虽然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趁现在确认你的想法。」 「什么问题?」 「如果现在把悬浮大陆群的安宁与菈琪旭小妹一人的性命放在天秤上,你会选择哪一边呢?」 ──什么? 「这是心理测验吗?会说你有性压抑之类的。」 「或许可以说是类似的东西吧,但不会有性方面的结论就是了。」 他想了一下。就只想了一下而已。 「我会选菈琪旭小姐。」 「……我想也是。不过为什么呢?」 「理由有两个。第一个理由,是悬浮大陆群的安宁这种东西都见鬼去吧。这世界还是受到更加明显的威胁比较好,每个人都必须确实经历过恐惧、受伤和备战这些过程,然后学会战斗。否则,那些被硬推去经历受伤和战斗的孩子就得不到任何回报了。我无法接受她们的努力得不到回报。这股愤慨已经深深植根在我心中了。」 穆罕默达利沉默著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个理由,是我本来就不会舍弃菈琪旭小姐。把她伤得这么深的人是我,所以我有义务让她──」他在途中把「获得幸福」这几个字吞回去。「──不再受到伤害。这股决心也已经深深植根在我心中了。」 「这样啊。」 穆罕默达利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你是有性压抑呢。」 「你刚才有说不会得出这种结论吧?」 「开玩笑的啦。不过,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既然你有这么一套明确的行动方针,嗯,那就不需要担心了。」 穆罕默达利露出有点僵硬的笑容,砰砰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当然是有控制力道的,但感觉每一击都具有足以打垮灰泥墙的威力。费奥多尔的后背痛得要命。 「我也决定好了,小不点妖精们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吧,我不会对她们不利的。」 「……博士!」 费奥多尔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就是,这才是他一直想要听到的话。 「小妮也觉得这样可以吧?」 他转头询问女食人鬼,而她用有点阴郁的表情──她这些天几乎都是这种表情,可能这才是她的本性也说不定──想了想后,点头了。 「我知道,我会相信学长的。」 「我很高兴喔。」 他们两人的对话似乎有些沉重,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悲壮的决意。然而,费奥多尔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事态终于朝好的方向发展了,这份喜悦让他无暇顾及到这些。 ? 不论看见多么耀眼的光明,谨慎周到的准备还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费奥多尔要亲眼去确认从藏身处到港湾区块的路径。 在路途当中,无可避免地要从法尔西塔纪念广场旁边走过去。 「……不过,应该不要紧吧。」 这是非常知名的观光景点。由于离港湾区块很近,来来往往的人潮相当多。很多歌剧和映像晶石也都选择此处作为舞台。因为这个因素,对于热爱罗曼史的人来说,这里似乎是个特别的地方,不分种族的许多情侣都把这里列为最棒的约会胜地。 (问题就在这里啊……)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太阳西沉,只有街灯发出的微光照亮著世界。除去部分夜行性种族,对大多数人而言,夜晚就是休息的时间。因此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减少了,对于他们这种要避人耳目行动的人来说正好有利。 然而这个地方似乎要属例外。 就算乍一眼望过去,还是马上就能明白。广场的每个昏暗处都有酝酿著气氛的两人组。种族五花八门,有狗、猫、蜥蜴,甚至还看得到鸽子和雕等等。他们明明晚上几乎都看不到东西,前来这里想必要历经一番辛苦,却为了度过充满浪漫气息的夜晚,做到这种程度也甘愿吗? (他们好像也看不到周遭,应该不成问题吧。) 他在尽可能不去注意周遭的情况下踏进了广场。 如他所料,不论哪对情侣都专注地凝视著彼此的伴侣,理都不理独自一人走路的费奥多尔。没错,幸福 这东西就是会蒙蔽视野,使人渐渐看不到许多事物。费奥多尔一边在脑中想著这种别扭的事情,一边迈步前进。 法尔西塔纪念广场的中央矗立著大贤者的雕像。 据说他是将许多在地表受到〈兽〉威胁的居民,带领至悬浮大陆群的传说中的伟人。现在也仍在大陆群的某处,关注著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 「……既然如此,那就别只是关注,应该挺身好好守护才对啊。」 他发完这个牢骚后,立刻对此感到羞耻。 将守护的工作推给有能力的人,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然后把损失的责任归咎于守护者的能力不足或懈怠。这正是费奥多尔所嫌恶的家伙的一贯思维。 任谁都有自己的理由,有重要的事物,有为此愿意倾其一切奉献出去的某种东西。而这种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自己打算做的事情该不会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质疑这个理所当然的世界所拥有的,理所当然的存在方式而已吧?他内心甚至还涌上这样的想法,而且,由于他一直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情,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 「……咦?」 「……啊。」 就在他面前,有一名少女同样抬头看著大贤者像。 在漆黑的夜色中,那一头明亮的嫩草色头发看上去好像在闪耀发光。 「怎──」 「为──」 他们都张大嘴巴,即将迸出惊呼声──但又同时往前方一跳摀住彼此的嘴巴,才总算避免了这样的事态发生。 他脑中一片混乱。他不知道为什么缇亚忒人会在这里。虽然不知道,但这个距离很不妙。缇亚忒看起来也是一身便服,没有特别经过武装。如果彼此都没有武装的话,他在搏斗上不可能有胜算。 「你──」他差点咬到缇亚忒的手指,便把她的手拉开。「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 他不想变成众目睽睽的焦点,因此小声地这么问道。 「那──」他的手指被轻咬了一下,好痛。「那还用说吗?我是追著你过来的啊。」 缇亚忒那边似乎也有相同的顾忌,她也降低了音量。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啊?」 你懂的吧。他这么回答。 我是懂啦。她这么回道。 「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吧。我已经找到了穆罕默达利博士,而且他也答应帮助我了。你学妹们的性命已经不在护翼军的掌控之下了。」 「骗人。」 缇亚忒睁大了双眼。 「咦,可是我听说带著那个大叔逃走的是妮戈兰耶。」 「她现在也和我们在一起。事由我都知道了,而且她也愿意帮助我。」 他鼓足劲继续说: 「你们已经没有战斗或是赴死的必要了。不对,我会让这些必要消失的。」 「……你真是个笨蛋,实在是蠢到无极限的大笨蛋。」 缇亚忒像是感到傻眼似的,又或者说是打从心底感到无言,叹出了特大的一口气。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他的视线飘往其他方向。「你们必须听凭军方命令的理由很快就会消失,你、可蓉、潘丽宝和莉艾儿都不用跟〈第十一兽〉战斗──」 「嘘!」 突然之间。 缇亚忒飞扑了过来。 这是组合技的一种吗?他全身反射性地紧绷起来,但与他预想的相反,缇亚忒的双臂绕到他的背上,将他拥了过来,简直就像是情侣之间的拥抱一样。 「等等……咦……欸?」 「嘘!」 由于他们彼此身高没有差多少,所以现在就变成嘴唇贴在彼此耳边的姿势。缇亚忒的急促呼吸掠过了费奥多尔的耳边。 「有人在巡逻。」 听她这么说,他便注意了一下周遭。的确,有几个即将踏入广场的气息,而且每一个似乎都有佩剑,身上也挂著火药枪。至少不像是来这里和恋人享受幽会时光的模样。 「护翼军?」他小声问道。 在法尔西塔纪念广场里,互相拥抱的情侣等同于背景。因为不会遭人起疑,所以这种当机立断的小技俩可以说相当妥当。然而就算是演技,但为了伪装甚至愿意抱住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这究竟是怎样? 「他们加强警戒了,神经绷得很紧,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第一师团的方针和第二师团及第五师团不同,已经把你的通缉令发布出去了,空白处还写著『负伤状况不计』。你要是现在被抓的话,我想事情可能会有点不乐观。」 「具体来说呢?」 「审讯室里会发生不幸的意外。」 ……这确实是有点不乐观。 「你觉得这样好吗?」 「不好啊,就是因为不好,我才会这么做不是吗?明明是为了抓你才来到这个城市的,现在却在做帮助你逃走这种事。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脚步声。 在附近停住了。 费奥多尔暗叫一声不妙,连忙将双手绕到缇亚忒背上,就这样有点用力地抱住她。缇亚忒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全身震颤了一下。 「抱歉,感觉对方好像起疑了。」 「我知道。」 他们现在变成了紧紧抱住彼此的姿势。 他知道缇亚忒正在微微颤抖。虽然她装作在开玩笑的样子,但可以察觉到在她小小的身躯内,其实是在压抑著恐惧。这个女孩子现在仍隶属护翼军,亲眼见到护翼军的现状,而她这几天下来,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感受到了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呢? 「太好了。」 他从缇亚忒这句小声的话语感受到她的放心之意。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总觉得每一天都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所以我有一点害怕,想著你会不会受了伤……会不会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能抓我的只有你,绝不能让给别人吗?」 「不要开玩笑,我可是在讲正经话。」 他被骂了。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啊?」 骂完他之后,缇亚忒顺便用说教似的口吻低声说道: 「你明明就没有多强,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救我们的道理。为什么你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啊?」 「我很强,而且救你们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是说,这类话题已经讲得够多了吧。再次确认彼此是平行线这种事情,我可不太喜欢啊。」 「但是……你也有可能会改变主意啊。」 「不会的。就算会的话,也只限于你们先改变主意的情况下。如果你们所有人现在立刻去提出改善待遇的诉求并且罢工的话,我也会改变我的做法的。」 「那个,我们是兵器,不是军人耶。」 「不管哪里的劳动法都没有规定兵器不能罢工啊。」 别想说这是无理的狡辩。 兵器光是能够自发性行动就很不正常了,而且她们是处于法外状态。不在法律保护之下的人却要受到法律束缚,这根本不合道理。 他稍微松开拥抱,用双手捧住缇亚忒的头移到眼前。 然后让彼此 四目相交。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的生存之道。所有不珍惜你们的事情都让我很火大。你们本身也不例外──」 耳边传来脚步声。 正在接近。 是一名护翼军士兵。不知道他只是碰巧走到这里来,还是精准地怀疑起他们了。 必须伪装成情侣才行。费奥多尔这么想著。 眼前的缇亚忒的脸庞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她的眼眸动摇著。 「──」 他的嘴唇贴近了。 彼此的吐息交织在一起。 在这个极近距离之下,少女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做出了什么样的行动。 不知为何,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你对我做了什么?」 缇亚忒那像在闹脾气的声音将他唤回神来。 只见脸颊微赧的少女一脸不满地嘟起嘴。 「咦?奇……奇怪?我刚才……」 在短短数秒之间,身体脱离了理性的掌控。他的身体自作主张地跟随著欲望行动。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在法尔西塔纪念广场的大贤者像前,传说互相钟情的两个人在这里许下爱的誓言的话,就能受到保佑,获得五年的幸福。」 ──这么说来,他好像也有听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很浪漫,但目前还没有科学根据,所以应该只被当作是迷信那一类的东西。 「你该不会很习惯这种事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没有生气啊。」 「又没什么……」她微微移开目光。「如果不是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的话,就不算数了吧。」 「这样没关系吗?」 「不这样想的话,我现在就想立刻把你掐死。」 好吧,就当作是这样子好了。 说起来,这个女孩子──他想到了这件事──一直憧憬著学姊。那个学姊非常强大,非常完美,而且将生命燃烧在非常浓烈的恋情上。她应该也很希望自己能够和某个出色的男性一起度过这样的时光,然后在此处和那个人许下爱的誓言,细细品味五年间的幸福。 而这样的梦想,大概在刚才被他玷污了。 「菈琪旭过得还好吗?你们在一起吧?」 她换了话题,费奥多尔则轻轻点头应声是。 「……只是感觉不太一样了。」 「这样就好,你要好好珍惜她喔。她这个人有一点怕寂寞,要是落单的话,她一定会哭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色色的事情要适可而止喔。」 她补充了一句很多余的话。 「不会做啦!为什么你这时候要突然表现得很像体谅子女心情的父母啊?」 他低声叫道。虽然很难,但他实在不吐不快。 「这是因为,虽然我不是她的父母,但我是她的姊姊呀。」 缇亚忒只比她早几个月诞生而已。这一点小事让缇亚忒昂首挺胸地引以为荣,并且也主张自己要有相应的爱的权利。 「如果有坏家伙朝她伸出毒手的话,我当然不乐见。但是,我不会连可能是她所期望的事情都去干涉。妹妹的幸福是第一优先,其他事情我可以忍著。」 这也实在是用心良苦呢。 巡逻人员的气息慢慢远去。 他们放开对方的身体。一阵风刮过去,残留在肌肤上的温暖立刻消失无踪。 只有嘴唇还隐约留著一瞬间的柔软的记忆。 (──如果不是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的话,就不算数。) 如果要这样的话,那就当作是这样好了。然而,不管算不算数,这件事依然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忘记的。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缇亚忒那边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缇亚忒举起了拳头。 「绝对粉碎父爱之拳……」 这神秘的一拳挥得软趴趴的,凝聚的力道看起来弱到连鸡蛋都打不破,就这样轻轻地戳在费奥多尔的胸膛上。 他当然不痛不痒。 「……果然是不行的啊,嗯。」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作过的梦而已。」 缇亚忒说出这个虚无飘渺的回答,然后视线看往不知名的远方。 「好冷,我回去了。」 她迈开步伐。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的学妹可以在军队以外的地方接受调整。你们已经没有必须勉强自己战斗的理由了。」 他追上去和她并排在一起。 「就算是这样,但只有你一人这么说也很难让我相信,再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 「……再说什么?」 「唔,没什么。比起这个,虽然这次放你一马,但下次追到你时,我一定会把你抓起来的,给我记著啊。」 她伸出食指用力地指著他。 「……不好意思,我不会跟任何人约定下次再见。我已经做好这个决定了。」 他抓住她的食指,移到其他的方向。 「我管你要不要,老老实实地跟我约定下次要被我抓吧。」 缇亚忒哼了一声,不知怎地讲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你啊,稍微仔细点听人说话,尊重一下别人的决定好吗?」 他们就这样互相开著玩笑,往广场的出口前进。 费奥多尔突然想起一件事。 就是之前提到的,互相钟情的两个人在这里许下永恒之爱的誓言,就能获得五年的幸福。 虽然他对于五年过去后,所谓的永恒又会如何流逝下去这一点有些许兴趣,但重点不在这里,而是那五年之间的幸福。他在想,不知道那具体来说是代表著怎样的一段时光。 (最起码──在那五年之间都不会上战场然后大爆炸吧。) 如果这个解释没错的话,那么他刚才可能满可惜的。只要用诡辩之类的硬掰彼此互相钟情,再用演技之类的许下永恒之爱的誓言,缇亚忒不就能获得幸福的五年了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他甩掉这些妄想。 「那下次见喽!」 缇亚忒活力十足地举起一只手这么说道。 「嗯,下次见……」 由于他脑内一隅还残留著一点点的妄想,所以他反射性地举起一只手,约定再见的话语就这样从嘴巴溜了出来。 他暗叫不妙,连忙用手摀住嘴巴,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缇亚忒露出满意的笑容后,直接转过身,跑进夜晚的街道离开了。 「唉……可恶,中招了。」 他摀著嘴抬头望天。她总是像这样打乱他的步调,让他没办法继续维持自己所想要的那个自己。 「所以,我才讨厌你啊。」 ? 那一晚,费奥多尔回到藏身处时。 屋内没有任何人影。 他没料到会这样。难道是姊姊找上门来把人带走了吗?还是护翼军闯进来把人绑走了?又或 者是妮戈兰把人吃掉了? 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以上全都不是真相。 有一封信摆在桌上,正面用优美的字体写著「给费奥多尔」,背面则谨慎地印有蜡封,代表还没有人开过这封信。 费奥多尔用拆信刀把蜡封割开。 接著拿出里面的信纸浏览一遍。 『致费奥多尔?杰斯曼先生──』 这几个字的字体小巧娟秀,不知道用那个巨躯和粗手指要如何才能写出这种字体,总之这封信的内容从这段文字开始。 『刚才所说的话并非虚言。为了妖精仓库孩童的未来,我们打算去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感谢你迄今为止的诚意与善意。并且,希望你能够在适合你的战场赢得胜利。』 他重读了好几次,但信的内容和文意都没有丝毫改变。 就算打开窗户看看街上,当然也没有看到那个庞大的背影。 「是吗……他们采取了自己的方法啊。情况都进展到这一步才来这招,让我有一点意外啊。」 他背靠著墙,失望且疲惫似的喃喃说道。 这样的发展并非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不过,正因为到目前为止的路程都走得很顺畅,所以他也确实希望这条路能够尽量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 然而实际上,穆罕默达利依照自己的意思开始行动了。他不再任谁拉著自己,老是因为罪恶感而颤抖著缩小身体……不对,还是很大。至于改变他的原因是什么,费奥多尔无从知晓。 「真没办法啊……」 无论状况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他的目的始终如一,该做的事情也没有改变。不管怎么说,他刚刚才对缇亚忒打过包票,说已经确定那些妖精学妹不会有事了。他不想,也绝不能让这句话变成谎言。 看到菈琪旭平安无事地在隔壁房睡觉后,他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他完全不认为那两人会加害这个女孩子,但还是有可能会把她带走。既然那两人没这么做,就表示他们接下来有某种程度上挺身涉险的打算。并且,今后……或者只是短期内……要把这个女孩子托付给费奥多尔?杰斯曼这样吧。 「感谢你迄今为止的诚意与善意……吗?明明都活那么久了,也跟我姊打过交道,真是个不懂世间险恶的大叔啊。堕鬼族的诚意与善意哪有可能是真的。」 没错,这样的发展并非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像是遭到背叛、估算失误和计画失败这些事情,他不可能没有列入计算之内。因此,他当然已经准备好下一个手段了。 这是为了因应没能顺利从这座城市逃脱的情况下,所准备的次善之策。 这个状况还不算最糟。尽管他没有自信能进行得很顺利,但只要妥善行事的话,一定能得到很大的回报,甚至比脱逃计画成功还要来得更加丰厚。不过老实说,他真的没有自信能进行得很顺利,内心也是冷汗直流。 是的,既然没办法逃脱的话,该走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据说五百年前,远在下方的地表开始遭到毁灭。 人族灭绝,古灵【elf】灭绝,土龙【morrighan】灭绝,龙【dragon】灭绝。在此之后,非属以上的其他种族也想尽办法活下去,继续苦苦挣扎。在这当中,还是有许多生命消逝,许多种族消失。 即使被指引了通往悬浮大陆群的道路,情况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改善。毁灭依然如影随形。无论是谁,一旦停止为求生而挣扎的脚步,在那个瞬间,死亡使者那骨瘦嶙峋的手就会搭在其肩上。 不论是谁,现在都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 不论是谁,现在都在这样的世界里挣扎。 他斜眼看著玻璃窗上映出的那个黑发青年。 由于角度不好,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因此,费奥多尔勾起嘴角,自顾自地笑了。 「挺身应战,把一切都夺取过来。」 他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的使命。 3. 交缠的两名少女 原本朦胧的意识忽然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混乱占据了她的身体。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场所,应该说,这是个连用场所来称呼都不知道对不对的地方。从前后左右到上方,都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无明黑暗。在这片黑暗中,四处都散落著某种类似白色陶片的东西。那样的白色会依据角度的不同,变幻为七彩的颜色。在这个完全找不到一丝光源的世界里,不知为何只有那些东西看得相当清楚。 而看样子──她所站立的地方,就是那些陶片中的其中一块。 纯白狭窄的平地,占地约莫有一间宅邸的大小。 「这个……是梦吧。」 她肯定地喃喃说道。这幅景象实在太偏离现实,也因此才是一个明显易懂的清醒梦。 她有很多在意的东西,不过她打算先把掉在脚边的一块陶片捡起来看看,于是伸出了手,指尖碰触到陶片。 ──菈琪旭,快点快点,快过来呀! 她反射性地缩回了手指。 她听到了声音。不对,是脑海中重播了情景。她好像看到有著嫩草色头发的稚嫩少女,在森林中不断挥著手。刚才那是什么?就算她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刚才碰触到的那块陶片已经在她面前如同沙子般坍塌,被地面──应该说是脚边的其他陶片──给吸了进去。 她触碰另一块陶片。 ──咿嘻嘻,先抢先赢啦! 她看到另一名稚嫩的少女大张著嘴咬下一口面包。 她触碰其他陶片。 ──哈哈,这种反应也真的很有你的风格。 又有一名稚嫩少女一脸开心地奔跑。视野随著她的背影追逐,同时有小小的拳头出现在视野角落。 下一块陶片……她在触碰前就收回手了。 她明白了几件事。这些全部都是「菈琪旭」的记忆,是名为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的妖精兵,从小时候开始累积起来的时光。在记忆中见到的缇亚忒、可蓉和潘丽宝这些少女,都是菈琪旭的重要朋友、家人、同事以及伙伴。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吗?」 这应该是她的名字。当没有名字与过去的她蹲在雨中时,向她伸出手的费奥多尔把这个名字告诉了她。而且,在那前后遇到的其他人,也都是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不对,是称呼这具身体。 她就是菈琪旭,只不过是因为过度催发魔力导致失去记忆(似乎连个性都有小小的改变),她依旧是过去如此被称呼著的妖精兵,这个事实不会改变。她一直这么相信著,也很想这么相信。不知费奥多尔知不知道她的内心想法,他也始终把她当作菈琪旭来看待。所以,她才能放下心来。 然而,如果这个认定是正确的,那么,亲眼看到那个「菈琪旭」的记忆时,为什么她完全没有一丝怀念的感觉呢?简直就像是在看陌生人的日记一般,心中涌起的只有罪恶感,怎么会如此。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她环顾四周。 可能到目前为止只是连续发生了不好的偶然而已。她看到的记忆,都刚好跟现在的自己难以连接起来,所 以才不太能理解。只要找找看的话,一定会有记忆可以让她切身感受到这就是自己的过去。她如此相信著,然后张望四周。 「……那个……是……」 找到了。 有一块格外大的陶片在稍远处浮著。而且恰恰有几块颇大的陶片连成了一条类似楼梯的道路。虽然多多少少需要用到比较高难度的动作,但也没有展开羽翼的必要。 她看到那块陶片后,不知为何就知道那和其他陶片、其他记忆不同。她可以肯定触碰到那块陶片所苏醒的过去,一定和自己这个人格有直接关联。 她正要走过去靠近它──的瞬间,袖子被拉住了。 转过头后,她看到一个闪耀著光辉的模糊人形。 她眯起眼睛确认对方的模样。人形的身高很矮,头发的颜色──虽然本身在发光,不太好辨识,但应该是明亮的橙色。年纪大概十五岁左右,而且总感觉有在哪里见过,应该说,那就是她这几天每天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脸庞。 「……菈琪旭。」 她坦率地叫出了那个名字,坦率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光芒变弱。 一个表情似是感到伤脑筋,又似是在害怕什么的少女显露出样貌。她看起来既温柔又脆弱,给人一种很想保护她的感觉。不过,却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有著不可思议的包容力,令人觉得周遭的每个人一定都是反过来被她保护的。 「没错,就是你。」 她肯定这个女孩子就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本来的样貌。是费奥多尔珍视的那个人,缇亚忒、可蓉和潘丽宝亲昵共处的对象。而且,她和站在这里的自己多半是不同人物。以客观的角度将这副样貌当作别人来看之后,就能够清楚明白这一点。 她接受了这件事的同时,看了看眼前这名少女似乎感到很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是你露出这种表情啊,真是的。」 想哭的应该是她才对。这个「她」,这个没有菈琪旭的记忆也毫无关联的「某个人」,现在又再次失去了一切事物,包含名字,包含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过去……甚至连受到费奥多尔珍视的理由也没了。 他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吧。还是说,他也不知道呢?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会感到惊讶,但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她觉得很落寞。 「好!」 明白这些之后,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当然已经决定好了,就是去确认那块毫无疑问一定跟她有关联的陶片内容,让自己觉醒。然后,她就能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以自己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了。 就在她打算前进时,她的腰被用力抱住了。 ──不不不不行,你不可以过去啦── 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哎,够了,放开!为什么你要阻挠我啊!」 她压住菈琪旭的头想把她扯开,但菈琪旭抵抗的力气比想像中还要大。 「这有什么关系?我啊,跟你不一样,是一无所有的人。如果菈琪旭是你的名字的话,那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了。」 要说她内心有什么强烈情感,就是对费奥多尔的信赖了。但就连这个,都是他用自己的能力灌输到她这颗近乎空白的心灵里的。这样一来,比察觉到这股信赖前更早拥有的情感……真正从一开始就存在她体内的,就是那股无处可消解的憎恶之火了。 无论什么都行,她想要拿回可以带著自信说是自己的所有物的东西。 「抱歉了!」 她竭尽全力地甩开了菈琪旭。 接著,她狂奔起来,把好几块陶片当作踏板跳上夜空,一口气接近目标的陶片,朝它伸出手。 ──不行── 她不理会背后传来的制止声,不对应该说是意念,然后── 『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个从指尖流进了体内。 「咦……」 和刚才为止没有什么不同,指尖触碰到的陶片失去形状,化为过去的记忆溶解了。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没错,这并不像在看别人的日记,她甚至能肯定这毫无疑问是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 『悲鸣不断』『看不到星子的黑暗』『烧毁的遗骸』『后悔』『憎恶的眼神』『强烈的祈祷』『不可取代的目的』『无明之夜』『曾为挚友的她』『缠上脚踝的无数只手』『没有传达到的祈祷』『不被理解的愿望』『边笑边燃烧坠落的孩子们』『掉落深不见底的洞穴』『单眼鬼在喊叫著什么』『在耳畔回响的声音、声音、声音』『最古老遗迹兵器的一击』『想要归返的强烈心情』『无边无际的灰色沙漠』『织光的第十四兽』『心在燃烧』『燃烧』『燃烧』『燃烧』 彷佛决堤一般涌进──不对,是从她的内侧复苏了。那是一块块如断片般,不知是否该称之为记忆的模糊意象碎片。那庞大的数量再加上彷佛要冲洗自我一般的势头,朝她席卷而来。 她马上就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无视菈琪旭的忠告了。菈琪旭是知道的,在那个陶片里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扭头看背后。只见菈琪旭露出彷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正要往她奔跑过来。对不起。虽然她脑中浮现的是这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是『不断回响的祈祷声』『交缠的指尖』『将被捆起的愿望束缚之物』『被暴风雨的云吞噬』『坠落沉没』『沉没』『沉没』『沉没』── ? ──她睁开眼睛。 心脏跳得飞快,像是随时要破裂一般。 「……我……」 她隔著衬衫按住胸口,拚命地调整呼吸。 「我这……」 呼吸和心跳都随著时间一点一滴地平复下来。 但是,唯有内心的混乱没有那么简单消退。 「我这……究竟……」 那个意象的奔流到底是什么呢?如果那个真的就是她过去的记忆,那么,「过去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家伙?究竟是好的、坏的、有害的,还是…… 在只有两人的餐桌上。 「我可以在你身边待到什么时候?」 她向费奥多尔这么问道。 这是她目前为止从来没问出口的第一个疑问。 少年偏起头,神色复杂地想了良久。 「直到你对我感到厌烦为止吧。」 「也就是说,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是吗?」 「啊……呃,如果照字面意义解读,不追究背后涵义的话,就是这样,知道吗?」 他在害羞。 这个表情出乎意料地可爱,她不禁嗤笑出声。 她有个强烈的想法。这个人非常珍视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所以她也受到了珍视。他支持著她,也让她支持他。 她觉得坦率地为此感到高兴,接纳这样的事情也无不可。只要她真的曾是被称呼为那个名字的少女的话。 「…………」 的确,在梦中接触到的那个她,感觉和这个少年是很登对的。那是个适合爱人也适合被爱的女孩子。费奥多尔这个人从各方面来说都很不坦率,所以她真的非常适合当他的伴侣。 反观自己。 把那种东西隐藏在体内的自己这种……怪物, 又是如何呢? 「你不觉得我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 他爽快地答道。 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的吧。他可是不仅没有远离有爆炸危险的妖精兵,甚至还带著她来到这里,因此他说的话没什么好怀疑的。当然,他脑中所想的「危险」的具体内容,应该和她所恐惧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推翻他心中的爱以及其宝贵性……她是这么觉得的。她想要这么觉得。 「菈琪旭小姐?今天早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 她摇摇头。 「穆罕默达利博士他们展开行动了。从现在开始,长久以来被视为秘密的东西应会接二连三地被揭开,我们也会变得有点忙碌。如果你的身体状况不好的话……」 「就说了没什么啦,太过纠缠不休的男孩子可是会被讨厌的喔。」 「唔。」 虽然费奥多尔也不可能真的会担心自己被讨厌,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把更多追问的话语吞回喉咙里去。 没错,现在就依赖著这个少年的温柔吧。 他想要的应该是菈琪旭。但是,事实是现在待在这里的人是她。直到被他拋弃时为止,她都会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助力。 自己一定是个罪人,光是存在著就该受到责难。所以事到如今再多加一两条罪名也无所谓。没错,现在顶著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这个名字的少女,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沉默的死者与高谈的生者」-the previous night- 咒燃炉的低鸣一路传到了位于远处的这间房间。 对于附近村庄的居民而言,这可能会轻微地干扰到睡眠吧……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心不在焉地想著。当然,现在几乎没有什么附近村庄的居民了,所以这种担心多半是不需要的。 从小窗子仰望的夜空中的月亮,被模糊的伞遮挡住了。 「……到底是什么呢?」 她推动轮椅转向室内。 高位作战室。在设下多重防间谍手段的这间小房间里,只有艾瑟雅与客人两个人而已。如果把一直在睡觉的某人算进来的话,应该可以说是三人。 「没办法──啊,什么都看不到。」 房间中央摆著一口棺材。 一名长袍女性打开棺材盖,紧盯著里面的遗体之后,抬起了头。 可以看到她那双银色眼瞳正发出妖异的光芒,然后光芒慢慢收敛,最后在溶解于昏暗之中。 「连银瞳族的瞳力也没办法看穿吗,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被封印住或者受到阻挠这一类的吗?」 「不,我们的木片魔法……战术预知本来就是追溯因缘,将未来之事拉过来读取。而面对没有未来的死者时,通常根本就用不了。」 「这个人姑且也曾自称过是〈兽〉,不能像预知〈深潜的第六兽【timere】〉袭击一样吗?」 「很抱歉。」 女性撩动宽松的长袍,弯下腰道歉。 「不,该抱歉的是我们,害你白花了力气大老远来这一趟,明明让你做了穿过五号悬浮岛的封锁到外面这种乱来的事情──」 「……只不过,有一件事。」 女性忽然垂下头,用那双银瞳再次俯视著棺材里面。 「嗯,是什么呢?这个人的睡相确实是满好看的,不过我可不推荐迷上他喔。因为就各种意义而言,这都是一条险路呢。」 「不,并不是这样。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总有一种感觉……」 该说?还是不该说?这份犹豫让银瞳族一度闭上了嘴。 「请告诉我吧。」 「……这个人确实是死了,停止不动了。他是个编织完自己的故事,消失在帷幕另一端的演员。不过,该怎么说才好呢……在那个另一端,好像还有其他人存在。而那个人此时此刻还活在自己的故事里……或者说,正翘首盼望著下一幕剧。」 ? 风变大了。 在视野宽阔的山丘上,艾瑟雅正呆呆地望著夜空。 她的手上有一把遗迹兵器。是她能使用的,并且至今仍留在她的名字里的瓦尔卡里斯……才怪。这是一把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出现适任者,一直放在仓库角落累积灰尘的剑。这次来到这座悬浮岛时,她悄悄窜改了文件,几乎把这把剑当作私人物品带了过来。 「…………」 她尝试催发魔力──但马上就放弃了。这并不是只要勉强自己就能办到的事情。这就像是把乾巴巴的沙子装进容器里,试图当水喝一样。即使豁出自己的性命,她也连一瞬间的光辉都创造不出来。 「实在是……有些吃力啊……」 三十九号悬浮岛已经近在眼前,决战时刻将近。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役,所以不如在展开只有牺牲的交战之前,乾脆放弃三十八号悬浮岛。这样的选择当然是存在的。实际上,以灰岩皮一等武官为首的几个人一直都在提倡这个选择。然而,这等同于今后要在这片天空中,释放出体积为三十八号和三十九号两座岛加起来的〈第十一兽〉。想到这种危险性,还是趁现在有办法抵抗时尽力而为吧……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场战役无可避免。 而且在这场战役中,也是免不了会有几个妖精丧命。 「技官也真是的,活著的时候那么宠我们,结果人一死就撒手不管了。」 她还说出了这种不讲理的埋怨。 「艾瑟雅?」 下方传来了一道声音。 「艾瑟雅,散步?」 「哎哟,怎么了,小不点?」 比膝盖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出现了一抹蓝天般的色彩。还来不及纳闷那是什么东西,就见蓝天长出了手脚,然后往艾瑟雅的大腿上爬。 「你一个人来的吗?潘丽可蓉那两人呢?」 「不~要!」 爬上大腿的蓝天──莉艾儿抗拒地摇摇头。 刚出生的妖精。现在还什么人都不是,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人。 「她们又念了你什么吗?真是的。」 虽说春天就快来临了,但夜晚还是有点凉意。艾瑟雅用双臂抱住暖呼呼的幼童,像是把她包覆住一样。 莉艾儿「嗯」地看似满足地点点头,将头埋进艾瑟雅的胸口。 「──不过,比起一个人看天空,这样或许就没那么寂寞了呢。」 她这么告诉自己后,突然觉得怀中的温暖变得极为惹人怜爱,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些。 她本来是想要独处才来到这里。从轮椅上下来,坐在草地上,光看著天空沉浸在回忆中。然而,结果还是忍受不了孤身一人,于是就像现在这样被莉艾儿的温暖给治愈。 「哎呀,连我都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经常有人说她的笑容不能信任。 也常听到人家说她总是在笑,搞不懂她的真正想法。 为了让大家这么说她,她平常就留意著要保持笑容。 快乐和喜悦时笑是理所当然的。寂寞和难受时笑是很重要的。摆出严肃的表情就能让情况好转的事态很有限。露出笑容,制造一点点的积极心情,藉此就能让情况好转的事态多多少少还是有的。既然如此就该笑,正因如此才要笑──这是过去名为「艾瑟雅」的少女的日记上所写的事情。自从读过这篇短文后,艾瑟雅的生活就充满了这种如同面具般的笑容。 因此,偶尔像这样被拖出率直的心情时,她就会感到极度难为情。 「艾瑟雅。」 「嗯,怎么啦?」 「好暖和哟。」 「这样啊……」 她似乎快想起了什么,眼泪就要掉下。 「这样真是太好了……能活到今天都值得了呢……」 她抬头看天空,掩饰眼眸里增加的氤氲水雾。 接著,听到怀中的幼童开始发出睡著的呼吸声。 「莉艾儿──!真是的,跑去哪里了啊!」 「好啦,我不会生气的,快出来──!我不会处罚你的,快出来──!」 有两道新的声音接近。 今天晚上的客人还真多啊。艾瑟雅傻眼地看了过去。 「哦,艾瑟雅?」 「啊,正好,学姊,你有在这附近看到莉艾儿──哎呀!」 拨开长得较高的草后,可蓉和潘丽宝一齐出现了。 「咿嘻嘻,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我这里,所以要安静一点喔。」 唔唔,怎么会这样。可蓉小小地呻吟了一声。 这样就不能处罚了呢。潘丽宝喃喃说道。 「这孩子这次又闯了什么祸?」 艾瑟雅一边抚著莉艾儿的头,一边问道。 「本来要送她上飞空艇,结果被她逃了。」 艾瑟雅念著「飞空艇」这三个字后,想起来了。「哦──是要把她送去六十八号的事情吧。」 「对,差不多该让她去妖精仓库避难了,这里很危险。」 潘丽宝确实说得没错。 这个莱耶尔市的护翼军基地以及其周边,都为了准备与近在眼前的〈兽〉决战而忙得团团转。一下是成堆的钢铁被运往右边,一下是成堆的火药被运往左边,有人被恐惧乱了心智而放声尖叫,也有人操作失误导致试作兵器爆炸。这已经远远超出对教育不好的程度了,不仅对精神不好,对肉体也不好,实在不该再把小孩子放在这里。 这孩子该去妖精仓库了。从现在开始,她要在妮戈兰的……那位所有妖精的母亲的照料下,好好地在充满爱(种类就不问了)的环境中长大。 在这里的她们不可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因为在明天开始的战役中,她们应该会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这孩子说了什么?」 「她说不想去,要等爸爸回来……之类的。」 「……爸爸吗?」 「是在说费奥多尔吧,我想。」 这是当然的,没有其他人了。虽然没有其他人了,但听到这个字眼时,却还是不禁会想到另一个人。 在内心深处某个深到自己也无法发现的地方,还是会依赖起他。 「到头来,我们不管去到哪里,整个种族都是爱撒娇的孩子呢……」 她摇了摇头后,低头看怀里的睡脸。 既没有不安,也没有不满,嘴角还挂著口水。 莉艾儿只是平静地贪享著安稳的时光。 后记/写于没有后路的情况 那个少年希望少女们的幸福,而那些少女们则祈求著少年的幸福。希望与祈祷否定著彼此,互相伤害。在失去了许多事物的当下,少年和少女们也绝对不会放弃他们的希望与祈求── 就是这样展开故事的本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为各位献上第四篇章节的开端。 是的,就是开端。 虽然这系列每次都会比较强势地准备带入下一段章节的引子,但姑且还是保有一集说完一个章节的形式。不过,这一集在这部分的情况就不同了,从【4】开始的最长章节并不会在【4】中结束,还会继续下去。尽管没有取类似上下集的标题,不过以概念来说很相近。费奥多尔和其他人就是要面临这么多的「某种事物」,然后被摆弄一番。 然后,在上一集【3】的后记也有提及,从这一集开始,故事会正式与前一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接轨。具体来说,那孩子和这孩子会完全不考虑后辈的感受积极抢戏。哎呀我说你们,这里应该把戏分交给年轻人吧,该世代交替了吧,不管我说几次她们都听不进去。 虽然我不会特地指出是谁,不过某个食人鬼用惊人气势把页数吃掉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并且,与其对抗的另一位「姊姊」也威势猛烈地把页数吞掉了,我究竟该拿这些家伙怎么办才好啊。 那么,接下来是惯例的多媒体资讯! せうかなめ老师绘制的漫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第一集由kadokawa好评发售中。我个人推荐的观赏重点是展现各种表情到处跑来跑去的小不点们,以及展现各种表情直逼而来的妮戈兰小姐。距离好近好近好近。 本作在《月ic alive》杂志好评连载中。 另外,从四月起,动画版《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将于各电视台及网路媒体开始播出。 我本身担任编剧统筹并负责了一部分的脚本。所有工作人员和配音员都斗志高昂,对原作的熟读程度和投入的情感有时候连作者都要举白旗投降。 我的工作已经几乎结束了,所以现在是兴奋地等待成果出炉。由于在进行过程中绝不妥协,所以有时候也花了不少时间,不过我想这部作品会很棒的。 电视台与播出时间等详细资讯请参阅官方网站(http://sukasuka-anime http://sukasuka-anime),或是推特官方帐号(@sukasuka_anime),还有各种媒体杂志等等。op/ed歌曲、各角色配音员等资讯也(我怕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所以这边特意不提)已经公布了。 与原作相比另有不同解释的《末日(略)》世界,逐渐拓展开来。 即使各自看到的天空颜色都不同,但依旧不改大家都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事实……大概是像这样,请连同原作一起支持! 话说,页数也填得差不多了,来说说原作。 由追寻一位「女主角」而开始的古都乱战,其情势会一点一滴地逐渐改变。棋盘上的棋子都布置完毕后,各方势力将揭晓各自的目的。每个人都有想守护的事物,每个人都有不能退让的事物,大家都为了各自殷切渴求的胜利开始行动──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下一集可能会是这样的故事,但说实在的,我自己也还不清楚会呈现出怎样的故事。希望大家可以一边透过漫画和动画来复习前作,一边悠闲地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一定有著不同颜色的天空下再会。 二〇一七年 冬 枯野 瑛 那个少年希望少女们的幸福,而那些少女们则祈求著少年的幸福。希望与祈祷否定著彼此,互相伤害。在失去了许多事物的当下,少年和少女们也绝对不会放弃他们的希望与祈求── 就是这样展开故事的本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为各位献上第四篇章节的开端。 是的,就是开端。 虽然这系列每次都会比较强势地准备带入下一段章节的引子,但姑且还是保有一集说完一个章节的形式。不过,这一集在这部分的情况就不同了,从【4】开始的最长章节并不会在【4】中结束,还会继续下去。尽管没有取类似上下集的标题,不过以概念来说很相近。费奥多尔和其他人就是要面临这么多的「某种事物」,然后被摆弄一番。 然后,在上一集【3】的后记也有提及,从这一集开始,故事会正式与前一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接轨。具体来说,那孩子和这孩子会完全不考虑后辈的感受积极抢戏。哎呀我说你们,这里应该把戏分交给年轻人吧,该世代交替了吧,不管我说几次她们都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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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谈黑烛公,大贤者并不是永恒的存在。虽说不老,但并非不灭,即使无限接近于不死,也并非是不衰。而且说到底,要以「人」(他有时候会如此自称)之身持续模仿神的伟业,对他而言未免太过艰辛了。 这样的艰辛持续了五百年。 这样的艰辛没办法再持续下去。 如果不尽快减少悬浮岛的数量以降低负担的话,悬浮大陆群本身可能会化成泡影。如今已经被逼至如此地步了。 直接让悬浮岛坠落的话,不用说当然会造成大量死伤。必须预先为这些被赶出住处的人找到安置之处才行。黑烛公与大贤者立定了一个荒谬的计画──「再次开拓失落的大地」。他们做好觉悟,事到如今,不管要付出多少牺牲,不管会被〈兽〉夺走多少生命,都非得让这个计画成功不可。 ? 五年前,红湖伯从地表的牢狱中获得释放。 于是,他们看到了希望。 只要联合两尊地神之力,维持悬浮大陆群就会变得相当轻松。尽管红湖伯几乎失去了所有力量,但还是能够得到百年以上的充裕时间。 他们要利用这段时间去找出最后一尊地神──翠钉侯。如此一来,过去几千年维持著繁极一时的地表世界的条件就齐全了,想必可以让悬浮大陆群作为一个半永久性的空中箱庭保留下来。 红湖伯一开始的主张原本是「赶快舍弃这种末日世界,修好星船后就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但他不能违抗主子星神的一句「不行」。 ? 然后,三年前。 有个特大号货物被运进了二号悬浮岛。 「耶咿──!」 红发的稚嫩少女──以此为外型的星神在奔跑。 她跳了起来。 砰的一声,全身撞到沙岩表面上。 她就这样维持著双手双脚大张的姿势滑落下来。 奈芙莲回头一看。那个似乎用力撞上去的鼻头红得很彻底。 「好痛。」 那是当然的。奈芙莲这么想著。 本来的话,星神是世界之外的来访者,据说所有属于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但是,这个小小的星神在各方面都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或许那样的理论也已经无法适用在她身上了。 像是魂魄碎成粉末,还有遭到瑟尼欧里斯的诅咒而被强制变成「尸体」,以及那个诅咒稍微解除了一点等等。尽管听说她身上发生过种种状况,但在奈芙莲眼中,她只是一个普通小孩,也就是说,和妖精仓库的众多同族妹妹差不多。总是朝气蓬勃,要人费神应付她们的任性,令人又爱又恨的。 奈芙莲轻轻拍掉沾在她脸上的沙土。虽然有点肿起来了,但没有任何擦伤。她刚才分明狠狠地擦撞过粗糙的壁面,不知是否该佩服她真不愧是神明。 「翠钉侯……我的老同胞啊……」 一道宛如远雷般的低沉嗓音传来。 车轮嘎唧滚动的声音响起,一颗巨大黑色骷髅头正往这边接近。要说得更精准一点的话,就是一台载著巨大黑色骷髅头的推车正往这边接近。 「虽说已经面目全非了,但能再度用这双眼睛看到你的模样,我可是很开心呢。」 「你有眼睛吗?」 巨大骷髅头的巨大眼窝内,当然没有填著什么眼珠。 「……这是一种心情,不要在意那种细节啦。」 骷髅头小声地表达抗议。 「老夫该老实地感到高兴吗?」 穿著白色长袍的老人一边用骨节明晰的手指摸著下巴,一边发著牢骚。 「尽管早就舍弃怨恨与执著了,但包含老夫的性命在内,给这厮夺走太多太多东西了。老夫至今还忘不了被这厮刺中而气绝时的记忆。」 奈芙莲抬头怔怔地望著他的侧脸。这名严肃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与他不相衬,混杂著几丝苦涩的表情,彷佛是再度见到了不好对付的老友一般。 『不过嘛,那种事也不重要啦。』 一条绯色空鱼好似徜游于空中,飘然往那样事物接近。 「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从心底觉得不重要啦。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空鱼没有像少女刚才那般撞上去,而是用鼻尖轻轻戳了戳沙岩表面。 『好歹是尊地神,好歹是为星群指引去路的引导者,怎么变得像是个年代久远的尸体啊?又是那个造成的吗?叫什么瑟尼欧里斯的蛮横之剑所干的好事?』 空鱼用中年女人的嗓音如此抱怨著。 奈芙莲一边当作耳边风,一边重新看著眼前这样事物。 这看起来是一块大到必须仰望的灰色沙岩块。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想必是一直待在地表没有移动,并且时间长到足以让沙粒结成岩块吧……可以做此推测。只不过,原因还不清楚。 「──不,这不一样。」 连喉咙都没有的骷髅头巧妙地发出低吟声。 「这表面上的诅咒恐怕是用莫乌尔涅刻印的。」 『那是什么?』 「如果说瑟尼欧里斯是『用死亡了结故事的剑』,莫乌尔涅就是『用羁绊发展故事的剑』。」老人继续说明。「那似乎是一把在各种层面上都很难使用的剑,我听说在当时的地表上是收在专用的灵庙里,几乎变成摆设了。」 「就是那把剑。我在很久以前有过一次交手经验,真的很吃不消。不过,莫乌尔涅的诅咒并不会让不死者保持在死亡状态,所以和这种情况无关。」 『那到底是怎样啊?』 骷髅头叹出一口气。 「原因大概是刻印在里头的另一道诅咒吧。我根本不认为这会是对茧中人施展的诅咒。这是从星之窗招来异界的法则,改写这个世界的欺瞒诅咒【sortilege】……是星神所为。」 红发少女蹦跳了一下,立刻连连摇了摇头。 「放心吧,没有人认为是你的错。」 奈芙莲轻轻拍了拍 她的头后,她摇头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来,难道是尼尔斯?d?佛利拿吗?但这就怪了,到了战争后期,那个男人在王都中了冒险者的陷阱,照理说应该动弹不得才对啊……」 『好啦,要猜犯人之后再猜也行。现在必须先赶紧解开诅咒,把这个贪睡鬼叫醒。』 「唔,说得也是。」 推车嘎唧前进,骷髅头被推到沙岩前面。他一边说著「再往右边一点」以及「不是,太过去了,再回来一点」之类的琐碎指示,一边调整位置。调到他可以接受的地方后,他便说「那就开始了」,然后张大嘴巴。 无声的咒语溢满周遭。 每一句咒语化为高密度的诅咒,紧贴在沙岩──缠绕于翠钉侯尸骸上的诅咒之后,慢慢地,抽丝剥茧地将其削落下来。 被刻印为死亡状态的尸体渐渐变成一般的尸体。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地神本就是不死的存在,所以只要变回一般的尸体,应该马上就能复活。 「……唔?」 小小声的低吟从奈芙莲的喉咙里流泄而出。 「怎么了,奈芙莲?」 「有一点……寒意。」 说出这句话后,她就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并不是只有一点而已。不知何时,她的身体已经被一股足以令人震颤的恶寒给束缚住。 「……怎么回事?」 她愣愣地看著自己失去血色的手掌。 有什么正在发生。不对,应该说,有什么正要发生。 无形的既视感在她心中敲响警钟。 就在焦躁化为冷汗,从少女的额头滑落时…… ──又一只〈第六兽【timere】〉……? ──关于〈第六兽〉的袭击,预测是绝对的。所以,那是别种东西。 ──那种东西为什么会在这个局面下长出来啊? 忽然之间,记忆相连而迸发了出来。 「啊……」 不幸的是,在这个瞬间,奈芙莲才刚呼完气息而已,正处于必须重新吸气才能发出声音的时间点。不管她想出声警告还是出声制止都需要一点时间。然而,她没能得到时间去做这样的事情。 ? 在那天之后,二号悬浮岛就完全陷入了沉默。 二号岛原本就是一座几乎拒绝所有外部干涉的孤岛。如果不搭乘专用的飞空艇的话,连接近都没办法,甚至要从远方看这座岛也不是一件易事。因此,外部的人无从知晓当时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就连对护翼军高层而言,也是同样的状况。 大贤者不见踪影,他们再也无法仰仗他的指示──不管是多么位高权重的人士,不管彰显多少阅览权限,都得不到除此之外更多的情报。 「在互不交集的路上前进,这才是──b」-dancing fairies- 1. 白发少年与黑衣某人 费奥多尔?杰斯曼无能为力。 归根究柢,这个事实就是他的出发点。 姊夫死了。 那桩大家称为艾尔毕斯事变的莫大悲剧,一切罪责都被归咎在姊夫身上。他遭到狂热地高声挞伐的群众包围,置身无数刀刃与火焰之中,为赎罪而献上性命。姊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论何时都充满自信,一直以来都是个正直的人。而且也很疼爱小舅子费奥多尔,担心他的同时也抱予期待,不时为他指引明路。当这样的姊夫被夺走所有尊严,将要消逝在这世界上时,费奥多尔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用双手遮住脸,但还是从指缝间扎扎实实地见证著眼前的鲜血、刀刃、火焰以及死亡。 女儿死了。 就在前阵子,她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消灭〈沉滞的第十一兽【croyance】〉。她独自一人对上那种会将接触到的一切东西同质化并据为己有,有如恶梦一般的怪物。而这都是因为她敬若至亲的费奥多尔,对于眼前那东西说了「讨厌极了」这句话。仅仅以此为由,这个才刚出生的妖精也表示自己讨厌那东西,然后挥动起捡来的铁棒,催发魔力,用尽全力释放出无法控制的巨大力量。费奥多尔什么也做不到。他双脚受伤动弹不得,即使伸出手也碰不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孩子在前方逐渐被一片白光吞没的背影。 他差点失去重要的……可能也是他所心仪的女孩子。 当女儿的身体化为光亮时,她把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来保护费奥多尔以及另一个女儿。在将一切粉碎溶解的破坏漩涡当中,她透过牺牲自己一人,成功守护住了重要的人。并且耗尽心灵,陷入无法再苏醒的沉眠中……以结果而言,她打破了沉眠,尽管记忆和个性多少受到影响,她还是回来了。话虽如此,当时什么都做不了的费奥多尔,他的罪过……自责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那些重要的人。 那些如同家人一般,或者说应该已成为一家人的人。 费奥多尔接连眼睁睁地失去他们,自己却莫可奈何。就连陪伴在负伤战斗的人们身边,代其承受伤害这种事都做不到。 费奥多尔无能为力。 而且费奥多尔痛恨无能为力。有能力的人就去战斗,因此而受伤也无妨。但这不能,也不该,更不被容许当作无能者不参战、不受伤的理由。 艾尔毕斯的人民沉醉在天真的恶意之中,同时也因姊夫之死而受到庇护;三十八号悬浮岛的人民在毫不知情,未曾接获相关消息的情况下,因女儿们的牺牲而逃过一劫;悬浮大陆群上的所有事物,一直以来都是基于护翼军的功劳以及众多的妖精兵的觉悟,才得以安然至今;还有把无知当作藉口的恶鬼,理直气壮地活在他人的保护之下而不抱有丝毫疑问,甚至无声地要求著更多的牺牲。 费奥多尔?杰斯曼由衷痛恨这些人的一切,以及跟他们处在完全相同立场的自己。 应该让无能之辈赴往即使无能也能挺身而战的战场。 抑或是,找到能够在那种战场挺身而战的途径。 这便是费奥多尔最初的希望,也是最初的目的。 ? 护翼军的士兵之间弥漫著一股紧巴著肌肤似的怪异倦怠感。 说到底,护翼军并不是世间想像中的那种身经百战的精锐兵团。就某方面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他们是为了对抗「来自悬浮大陆群外部的危机」而组织成形的,因此能够发挥其力量的战场本来就不会多到哪里去。自从五年前杜绝〈深潜的第六兽〉的威胁后,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所有士兵都只透过听课和训练来了解所谓的战场。 话虽这么说,但如果是寻常的战场──那种在他们的教科书中出现过,以驱逐或歼灭眼前的敌人为主要目标的话,倒还不成问题。然而,他们现在身处的状况并非如此。 这群士兵现在得知的战况大概是这样的。首先,护翼军的要员接连遭到杀害,而犯人盯上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某个医师。这个医师是相当重要的人物,连贵翼帝国也盯准他,还有个叫妮戈兰的食人鬼目的不明地从旁干涉。费奥多尔?杰斯曼前四等武官参与其中一事可能也差不多该传遍全军了。无论如何,护翼军有不能将医师交给这些人的理由。他们接到命令,要么尽快找到医师看管起来,要么封住他的口避免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至于要员遭到暗杀与医师之间的关联、医师知道些什么、帝国和其他家伙为何会盯上他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八成都没有让士兵知道。这些是机密,是必须尽可能控制知情者人数的情报,应该只有在部分指挥官之间流通才对。 连理由都不知道就与全貌未明的家伙敌对,在没有完整掌握住胜利条件的情况下应战。而且战斗的舞台是在城市中,多多少少对民间造成了一些──或者超出其上的损害。护翼军的士兵好歹是打著「守护者」的名号,这样的状况想必会伤及他们的自尊心。而且他们的实战经验还不够多,不懂得如何消化这种烦闷的心情。结果,无从排解的疲劳就这样从身心喷发出来了。 职场上的士气对所有工作者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问题。虽然他们这样也满引人同情的,不过…… 「──对我来说反倒正好就是了,毕竟我可是不折不扣的恶徒啊。」 费奥多尔一边将手指伸向书架上的资料夹,一边小声嘀咕著。 这里是护翼军司令本部的第三资料室。 偌大的室内塞满了无数的书架,书架上则杂乱地塞满了无数的纸本资料。就连属于身材较为纤瘦的堕鬼族费奥多尔都觉得挤得难受。换作是身形庞大的种族,大概连进都进不来吧。尽管这个资料室实在缺乏机动性,但就现在而言,这也是很值得庆幸的一点。 费奥多尔目前是通缉犯,而这里是发出通缉令的军队据点。要单枪匹马潜入敌阵中心的话,可以预想这会是极其艰难的路程,做再多的准备和防范都不嫌过分……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由于先前提到的原因导致士兵欠缺专注力,而且在这个装潢得气派豪华,很有本部风范的军用地内,出乎意料地处处皆是藏身地点。 当然,就算如此,这里的坚固程度也不是一般贼人有办法下手的。但费奥多尔本来就很擅长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再加上曾经两度潜入第五师团那边的零号机密仓库,让他偷鸡摸狗的本事又得以更加精进。 「我怎么老是在增进这种往后人生用不太到的技能啊……」 谈到安全措施,比起看守和锁之类的,这间杂乱至极的第三资料室本身还比较棘手。就算成功进到这间资料室,也不可能把所有文件打包带走。必须从宛如大沙漠一般的文件海之中捞出他要的机密。不过…… 他从口袋里拿出糖果,撕开包装纸后放入口中。 随著在舌尖泛开的甜味,一股活力也注入大脑里。 「基本格式是s-cp,密钥则是……唔,应该是红【rouge】53吧。」 隶属护翼军的这五年期间,他并非只是认真地克尽职责而已。他一直以来都小心谨慎地持续寻找著机密。在这段过程中,军方主要在使用的暗号种类,他都逐一调查出破解方法。本来只透露给二等以上谍报技官的密钥,他也几乎都记在脑中。 所谓的解读暗号,就是与谍报队斗智。费奥多尔不认为自己会输。持武器斗殴的野蛮战斗不是他的专长──但也 不是他的弱项──不过,若是这种骗来骗去,瞒来瞒去的脑力角逐战,他便可以抬头挺胸地断定这是自己的专长。 他找出目录研读一遍,大致掌握住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后,便开始移动。皮革面的鞋底踩在地上并不会发出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掠过耳际。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书架,寻找他要的书脊。 「是……这个?」 他翻开档案,眯起眼睛,视线追逐著密文。他没有时间慢慢做笔记,只能飞快地浏览过去,并尝试掌握概况。 他想起一句话。 ──已经连接到那个词汇了吧。我指的就是莫乌尔涅之夜。 唯一一个拥有妖精调整技术的男人──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就在前几天,他带著一股无从掩藏的恐惧,说出了这句话。而且,他之所以性命遭受威胁,似乎也是由于他是那个「莫乌尔涅之夜」的知情者之故。 包含穆罕默达利在内,已经有好几名重要人物只因为知道「那一夜」,而接连遭到杀害。费奥多尔判断这个机密便是具有如此高的优先度,甚至关系到悬浮大陆群所有岛屿的兴衰。 「找到了。」 他继续阅览手上的档案。上面片断零星地记载著他所要的情报。 遗迹兵器【dagr weapon】莫乌尔涅,为古时人族制造的兵器之一,于百年以前挖掘出土。座标以现在基准来说,是位在高度零地带【grand level】w29-ngd──据说是人族与星神军势如火如荼地交战的地方。此外也在相对较近之处发现了还算详细的兵器资料,以人族遗产而言是很少见的情况。所以,当能够发挥出其武器价值时,便有办法预估会带来什么样的效用。 这把兵器的异禀【talent】是「缔结稳固羁绊」,会在使用者与其伙伴之间,强制发动极为强力的共鸣能力。他们会如同字面意义地合力作战,无论敌人、荣耀、伤害还是性命,全都是一同承担,一同分享── 「……很好。」 他想知道的事情,都颇为具体地记载在上面。 潜入这间资料室时,他并没有期待能获得这么详细的情报。哪怕是多微小的事物都行,只要能找到踏出第一步的一点线索就好了──他就抱著这种程度的想法,决心潜入护翼军司令本部。这么一想,也可以说这次得到了超出预期的成果。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 如果这上面写的都是事实,那么这就是一把极为强大的武器。但终究也只能说是一把极为强大的武器罢了。其他遗迹兵器同样是专属个人的近战兵器,且又具有足以扭转战况的威力。也就是说,「遗迹兵器莫乌尔涅」并不代表「莫乌尔涅之夜」本身。另有其他让穆罕默达利感到畏惧,甚至主动选择用死亡保持沉默的危险对象。 不过,暂且撇除这点不谈── 「缔结稳固羁绊的剑。」 没有强者与弱者的区分。 也没有做好觉悟者与未做好觉悟者的区分。 这把兵器会不由分说地将一切相关人物都拉上战场。 费奥多尔?杰斯曼的嘴边勾起一抹隐晦不明的笑意。 即使是弱者之力,这把剑也会将其搬往战场,让弱者也要一同待在强者奋战的地方。弱者会和强者一起受伤,也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强者不用再被逼著独自承受痛楚、死亡的危险、苦难和悲伤。 「这岂不是太棒了吗?」 没错,他真想将这把剑塞给之前那个缇亚忒。 口口声声要牺牲生命去守护家人的她,只要手上拿著这把莫乌尔涅,就绝对无法实现愿望。她必须和那些重要的家人同心协力,一起寻找活下去的道路。这样的发展让费奥多尔觉得非常爽快。 「好。」 解读暗号需要一定程度的专注力以及时间,但这里是敌阵,不可能一直悠哉地赖著不走。费奥多尔认为到外面再浏览后续内容也不迟,便把档案夹在腋下,离开了资料室。 一张便条纸从档案的缝隙间滑落出来。 费奥多尔浑然未觉。 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掉在资料室地板的这张便条纸上,潦草写著未加密的一行字: 「让我死吧」。 ? 他避开人的气息,选择在无人的走廊上跑著。 止痛药的药效退了,左边大腿与太阳穴深处都因为不同的理由而开始发疼。 (苹果……) 大腿的疼痛又让他忆起另一种内心的痛楚。他知道现在不该这样,便甩了甩头,集中精神在这个状况上。 旁边门扉的门把突然毫无徵兆地转动了起来。 这一带的门都相当厚重,声音传不过去,想必是有特别注重隔音效果。既然声音传不过去的话,隔著紧闭门扉的两侧也感觉不到彼此的气息。 他目测到走廊前端为止的距离,计算自己能否抢在门打开之前跑过去,然后得出风险太高的结论。他忍住想咂嘴的冲动,窜进身边摆设品的背后。 「──以说,确实没错吧。」 门打开了,开始传出说话的声音。 费奥多尔忍痛压低呼吸声,并且祈祷著。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拜托速速离开吧。 「当前恶徒就够多了,没想到还必须担心至天那群家伙啊。听了都要闹胃疼了。」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一款很有效的药喔。」 「请容我拒绝,贵种族的药对我们的舌头来说太苦了。」 费奥多尔怕被发现,因此只从摆设品背后探出头,确认从房间走出来的人的样貌──接著,在看到筋骨健壮的背影与雄伟的黑山羊后脑杓后,他立刻缩回了脖子。不会错的,那就是护翼军第一师团总团长──卡格朗?札巴塔尔亚耶特。 第一师团尽管隶属于守护大陆群的护翼军,但只要一判断友邦是「危害大陆群的存在」,他们就会将矛头指向对方,这便是他们的工作。而第一师团的顶端人物,正是眼前这个由黑色肌肉组成的集合体。 被发现的话,绝对必死无疑。 凭那一身肌肉,肯定只要用两根手指头就能轻松拧断一两个堕鬼族。费奥多尔坚信这一点,让身体又缩得更小。 快点走开,去他看不见的地方吧。他如此祈祷著。然而,卡格朗一等武官的声音停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迹象。 「说到底,莫乌尔涅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他拋出这个问题给谈话的对象。 「我知道那是一把遗迹兵器的名字,也确认过资料了。据说是很强的剑,但并没有放在精灵的仓库里,而是被长期封印了起来,至于封印的原因则不得而知。这把剑和遗迹兵器适用精灵的调整技术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那是足以让『桃玉的钩爪【rosy w】』岩将辅佐官这样的男人选择死亡的威胁吗?」 「──真令人意外啊。按你的性子,感觉很像会说『军人不会要求命令背后的理由』这种话。」 「这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恶徒继续增加,战况蕴藏混沌的话,我们迟早会被迫要做出重大的判断与抉择。要是到那个时候还一无所知,便难以避开错误的泥沼。」 「可是,一旦知道了内情,你自己恐怕也性命不保喔。」 「为了克尽职责,就算要牺牲生命我也在所不惜。对兵将来说,为此慷慨就义才是正道。」 「──原来如此,这种主张确实很符合你的作风。」 他谈话的对象,也就是戴著宪兵队徽章的兔徵族【haresanthropos】,感到傻眼似的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啦。换句话说,我得到的资讯并没有到必须赔上性命的地步,能说的事情很有限。不过,要是和你手头已有的资讯结合起来的话,风险就会大为提高。如果这样也没关系的话,我便告诉你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 「首先,莫乌尔涅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兔徵族开始娓娓道来,费奥多尔咽下一口唾沫。 「既然是剑,那就是近身战武器吧?」 「每一把遗迹兵器,都是将数种护符【talisman】捆束起来所变成的另一种护符,剑的架构本身倒没那么重要。」 他们两人边说边迈步前进。如同费奥多尔所祈祷的,他们往走廊深处走去,和费奥多尔的藏身处是反方向。 「再加上很麻烦的是,莫乌尔涅目前不归护翼军所有。这把兵器原本是安置在护翼军严谨的管理之下,但前阵子在运输途中遭到抢夺,如今落在贼人手上。飞空艇『小孢菌』的那件事,你也有接到相关报告吧?」 声音逐渐远去。 「当然有。那是发生在近空的事件,虽然属于管辖外,不过我还是有耳闻大致的情况。据研判贼人是帝国的同伙,他们劫走了护翼军运送的危险物资。」 「被劫走的物资名单中,就有莫乌尔涅的本体。」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慨。 「而且,封住莫乌尔涅的剑鞘当时已有所破损。现在那把剑应该恢复了十足十做为遗迹兵器与护符的功能。『桃玉的钩爪』岩将辅佐官似乎是在透过秘密管道得知这个情报的隔天,选择自我了断的──」 他们两人的声音消失在走廊转角的另一侧。之后过了十秒左右的时间,费奥多尔的身体才终于想起该怎么呼吸。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现在依然在敌阵里,不能卸除绷紧的神经。然而,他还是无法阻止身体放松下来。 他是很想继续听下去,但并不打算追在那两人后面。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在移动的同时,一路藏身到底。因此,他决定回到当初的目的。先逃离这里,回到安全的地点与菈琪旭会合,然后解读带出来的档案上的密文。 他站起身──虽然膝盖使不上力,但还是勉强使其活动起来──开始在走廊上奔跑。事先准备好的逃脱路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要避开刚才那两人从这里离开的话,势必得绕一下远路了── 咚的一声。 他正要走过转角处时,便撞到某个轻盈柔软的东西。由于双方体重差异,情况就变成费奥多尔把对方给撞飞出去了。 费奥多尔暗叫不妙。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感觉到气息。他很确定这条走廊上没有士兵经过。尽管如此,他刚才确实撞到了某个人。 只见视线前方,有个披著黑色外套的矮小人物。 「……刀剑【斯帕达】?」 他不知道对方的真名,所以脱口喊出了这个假名,并在同时把脸别开。 虽然当事人没有给予肯定,但费奥多尔认为这个人应该是栗鼠徵种【squirrnthropos】。这支种族身材矮小且身手敏捷,但鲜少出现在人前。据说他们还有不能给家人以外的人看到样貌的规定。 其实,他刚才瞥到了一点点。虽然「斯帕达」现在头上盖著斗篷的兜帽,但脸上并没有戴著那张死者面具。只要从正面认出这个人的样貌,必定会连同对方的真面目都一起收入眼中。 「费奥多……尔……?」 对方从被药灼伤的喉咙里挤出呆愣的嗓音,这么问道。 「……哦,真巧,你也潜进来了啊,是我姊的指示吗?」 他就在移开眼神的情况下跟对方说话。 「为什么……」 「我们两个都把自己的气息隐藏了起来,所以才没发现彼此吧。你和我都很不走运呢。」 他面朝旁边露出苦笑,并伸出手。 他已经对姊姊宣战了。而根据那个骗人精的说法,这个「斯帕达」是她的朋友。换句话说,他没有理由跟这家伙打交道。他心中明白这一点,然而── (就算如此,我也没必要到处树敌吧。) 他一边如此说服著自己,一边拉起那只长著黑色短毛的小手。 忽然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又消逝而去。 (……咦?) 他想确认这股感觉到底是什么来由,但现在并不是这种时候。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有几名士兵就站在那里。每个人的眼神都明显带有警戒,正目不转睛地盯著他们看。 「糟了!」 他就这样拉著「斯帕达」的手,飞奔而起。 「费奥多尔?」 「赶紧闪人了,你和我的处境都一样,要是被抓到就完蛋了吧!」 他的侵入计画直到刚才为止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却因为遇到了这个人,导致一瞬间就落入这种困境。他觉得事情变得很麻烦,简直令人受不了。 但是,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放开这个人的手。 他们本来就不是适合比拚体力的种族。另一方面,第一师团的士兵则像是强悍种族的样品展览会一般,个个都是跑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喘口大气的家伙。更何况,对方完全占有地利之便。即使就这样逃出了本部,要是只会老老实实地拖著沉重的双脚逃跑的话,那就不可能彻底甩掉所有的追兵。 所以,在离开军用地之前,他借用了一台自走车。 这台车的车身较小且呈圆弧状,车轮和车轴都显得很不坚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战斗用车,应该是为了在市内移动而准备的车子。估判这台车没办法在未经整修的野外奔驰,也没办法乘载大量的重装士兵。在防弹方面也只有采取最低限度的措施。 虽然实在不觉得这台车有多可靠,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坐进驾驶座后,他扯开脚边的简易封套,朝动力装置精准地踢了一脚。这在不肖军人之间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即使没有正规钥匙,只要按这个步骤做,几乎所有的军用车都能启动。而费奥多尔身为优等生兼不肖军人,当然也通晓这种秘技。诀窍在于角度与胆识。 动力装置用力地振动起来,自走车冲了出去。 「快上车!」 只见「斯帕达」纵身跳跃,一瞬过后,费奥多尔头上的金属车顶就传来「叩」的一声撞击声响。 「要出发喽!」 一阵猛烈加速,感觉前轮都快要浮起来了。 自走车以枪弹迸发之势,奔驰而出。 ? 科里拿第尔契市的街景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向后方流逝。 车轮滚过石版路,发出难以形容的噪音直钻入耳。现在正大肆狂飙的这台车,速度远比设计时预估的还要快。整台车都剧烈地上下摇晃著,简直像是在摇摇杯里面一般。他觉得屁股痛得要命,但要是从座椅起身的话,可能一瞬间就会被拋出驾驶座。 他用眼角余光确认后视镜,看到后面有几台同型号的自走车。要追自走车的话,就该派出自走车,这实在相当合情合理。护翼军遵从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乘势展开双方条件相同的追逐戏。这也没什么不好,这种发展至少比全靠体力的你追我跑好太多了。 「费奥多尔?」 头上传来可以解释为警告,也可以解释为惨叫的声音。 「车子很晃,小心别被甩下来啊!」 虽然现在才提醒为时已晚,不过费奥多尔还是这么喊了回去。这对一般人而言是很强人所难的要求,但既然他(她?)会使用魔力的话,费奥多尔相信应该勉强撑得住。 唉,真是的。这种情况完全跟映像晶石的经典剧情一模一样啊。 费奥多尔想起以前觉得很好看的那部剧。小恶党盗取宝藏,开著自走车在古都街上逃跑,而军人紧追在后。摊贩一一被撞翻,街上人们都尖叫著到处乱窜。 ……不对,要说一模一样是言过其实了。如果把摊贩统统撞翻的话,他的良心会过意不去,所以尽全力能闪则闪。最重要的是,街上人们反应寥寥,会像映像晶石里一样受到惊吓的顶多一半左右。其余人就算看到扰乱古都安宁的暴冲车在眼前,也只是无动于衷地呆呆望著而已。 「唔……」 由于有这些不会自行闪躲的人,要在避免辗到他们的情况下驱车而行,并不是一件易事。费奥多尔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动方向盘,大力擦撞到民家的墙壁。 在不断重复同样行为之下,他很快就认不得路了。 科里拿第尔契市的道路本就错综复杂,对于他这个外来者而言,就是一座迷宫。但对于驻留在此的第一师团士兵而言,这里就等同自己的家。再这样下去的话,对方肯定会绕到前面拦截── 「──剑,b6!」 车顶上传来「斯帕达」的声音。 在费奥多尔理解这句话之前,一发枪弹就在旁边的石版路上射出了一个坑洞。不出他所料,似乎有军服人影已经绕到前头,可以看到对方在侧边巷子里架起狙击枪备战。 「唔……」 「堡垒,g8!」 他搞不懂「斯帕达」在喊些什么。应该说,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力慢慢闲聊,这种状况也不适合玩猜谜游戏。所以那种意义不明的话语他没认真听进去,而是将精神集中在操作方向盘上── (──咦?) 宛如天启一般,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假设。这个该不会是…… 迟疑一瞬,他的身体行动了。先是紧急煞车,然后强行让车身滑进一旁的小巷子里。两台追击的车辆原本要直接跟过来,却横撞上彼此的车身。只见两台车翻滚起来,虽然没有引发爆炸,但他们就这样从视野里消失了。 堡垒g8。这个意思是要把「堡垒」的棋子放在g8,也就是棋盘上的隘口。这是让处于劣势的主将棋子逃往安全地带的一种常见手法。 换句话说,「斯帕达」口中所喊的,是使用于棋盘游戏中的专业术语。 在费奥多尔还小时,那种模拟古代战争的游戏是他引以为傲的强项。甚至还有一段时期,他因为精读全部的对战谱,棋艺有所进步后,就自大地认为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难道说,你会吗?」 至于是会什么,他则没有问。因为没有问的必要。 「会一点点!──枪兵,p3!」 这是要费奥多尔加速,强行突破守备坚固的地方。虽然这又是一个极其强人所难的要求,但既然是他(她?)能够看见的突破口,那么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反正现在确实是陷入困境的最底部了,朝可以见到一丝光明的道路全速冲刺也是个好办法。 费奥多尔脸上浮现笑意,用大到像是要踩断般的力道踩下了油门。 2. 「爱洛瓦」 费奥多尔?杰斯曼再次独自上街了。 「这种工作我一个人来比较方便啦。菈琪旭小姐就好好休息吧,你的身体不是还没完全恢复吗?」 他用开朗的笑容这么说道。 她觉得他这个人真的专会讲一些拙劣的谎言。他说一个人比较方便想必是真的,而且也确实是挂心身体尚未恢复的菈琪旭。然而,正是那张表情,那张不管怎么看都精力充沛,不见一丝阴霾的笑脸,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一定在隐瞒些什么。 费奥多尔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应该都早就达到极限了才对。 这阵子以来,他几乎未曾阖眼。不仅如此,他大概连像样的休息都没有过。她好几次都看见他露出隐忍头痛的表情。他的身体不在正常状态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她也有想过或许留住他会比较好,又或者强行将他按倒在床上,用毛毯束缚住他,让他睡上一觉。 「但实在不觉得他会因为遭受阻止就愿意罢手啊……」 她不认为自己会在力量上输给他。但是,依他的个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大概都会想尽办法逃脱出去。可能还会顺带耗损掉他更多的体力与精神。 ──早晨的阳光好温暖。 橙发少女从四楼窗边眺望外头的街景出神。 她姑且也算是受到护翼军追捕之身。话虽如此,她应该只是被视为「遥远的三十八号悬浮岛的逃兵」而已,科里拿第尔契市本来就处在麻烦的状况当中,想必不会积极地派兵缉拿她。护翼军现在要追捕的对象多得要命。因此,她才会没有多作提防地站在窗边。 而她在思考的,是刚才的课题。 她该拿外出的费奥多尔怎么办才好?哪个选项才是正确的?少女对自己拋出这个问题,她必须加以思考,做出选择。 毕竟,她不可能永远都以失去记忆为藉口,任凭自己随波逐流。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 她将手掌放在胸前,轻声念出这具身体的名字。 「出生于三十三号悬浮岛,年龄为十四岁,适合的剑是瑟尼欧里斯。和年龄相仿的可蓉、缇亚忒与潘丽宝特别要好。专长是烤面包,在烤出大量美味面包时,会感到格外满足……」 她像是在朗读别人的日记一般,继续这么念道。 「为了保护费奥多尔和棉花糖不受大爆炸伤害,急遽地催发出庞大的魔力。魔力如同炽火,如果是在一瞬间催起巨大火焰的话,与其说是燃烧,不如说是爆炸更为贴切。就结果而言,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的人格不消花上时间,便立刻崩坏殆尽──」 她猛地使劲,抓著心脏附近的手又更加用力了。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身上发生了人格崩坏的现象,与过去的妖精兵学姊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陷入昏迷时相同。或者应该说,比当时还要强硬与剧烈。 数日过去后,那具身体奇迹性地苏醒过来。然而,那并不代表「菈琪旭」复活了。换句话说,消失的少女没有就这样原原本本地回来。妖精是来自「死亡孩童的迷途魂魄」,死者的记忆与情感都附著在魂魄上。 「这个魂魄所记住的古老记忆,以及在久远以前死亡的其他孩子的记忆与情感,将『菈琪旭』人格所遗失的部分填补起来了──」 ──没错,就是这样。 她并非菈琪旭。不是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呼的人。 少女现在想起了这件事。她在梦中接触到「菈琪旭」本人的记忆,从远处注视并体会到那些温柔的回忆。 目前待在这具身体里的自己,虽然继承「菈琪旭」的片段记忆,却怎么也无法接纳为自己的所有物。而这个人格,另有其名。 名为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的少女催发出爆炸性的魔力,造成人格崩坏。妖精是死灵【ghost】,可以说是精神与人格缠绕在近似肉体上的一种存在。原本按照妖精这种生物该走向的命运的话,丧失人格的妖精应该会直接消灭才对。 但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崩坏后,前世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的记忆与自我便浮现上来。前世之所以为前世,本来就只是已经崩坏殆尽的残骸。然而,两个人格的残骸奇迹般地契合。菈琪旭欠缺的碎片,用爱洛瓦的碎片填补;爱洛瓦失去的碎片,用菈琪旭的碎片填补。最后所缔造出的人格,不是菈琪旭也并非爱洛瓦,但也是她们两人。 不过,就算这样,少女现在依然认为自己是「爱洛瓦」。 最起码,她有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过去和这个名字一同死去的少女,其心中的悔悟与愤怒的余火,才是自己这个人格的本质。 ? 关于生前的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她能记起几件事。 爱洛瓦大致可以说是当时很标准的黄金妖精【leprechaun】。 她诞生在边境悬浮岛的森林中。经护翼军的搜捕咒术师确认其存在,然后透过专用牢笼运进妖精仓库。 所谓的妖精仓库是通称,文书上的正式名称为第八种研究资材仓库。顺带一提,以实际情况而言,就只是家畜棚屋罢了。 她们在那里学习最低限度的大陆群公用语以便理解命令,身上穿著仅以抵御寒冷为目的的衣服,吃的是足以维持身体健康的无味食粮。由灰色墙壁包覆起来的房间里什么玩具都没有,除了从小窗子观察天空颜色的变化之外,没有任何像样的娱乐。 她们被教导:你们都要为了悬浮大陆群牺牲。 而她们心想: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们没有特别冒出什么疑问,也没有抱持反感。她们没办法正常地产生一般生物的反应,不会有那些种种情绪。归根究柢,对于当时被称为黄金妖精的她们而言,这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模样。 所以…… 「再多笑一点嘛,不然就浪费那张可爱的脸蛋了。」 第一次听到被塞进同一个房间的新人这么说时,爱洛瓦只是愣愣地歪著头。 那名妖精叫作纳莎妮亚。 她和爱洛瓦同年纪,但她很晚才来到妖精仓库,加入时已经超过十岁了。 妖精本来是一种自然现象。要比喻的话,不过就像是雨后出现的彩虹那般罢了。如果没有人去观测她们,不把她们视为个人来对待的话,她们根本就无法以一个人的身分存在这世上。搜捕咒术师是这方面的专家,能够以极高的成功率确认到妖精的存在并捕捉。 但是,偶尔也会出现像纳莎妮亚这样的案例。换句话说,也会有妖精不经由搜捕咒术师之手,而是透过持续映照在毫不知情的人们──大部分是年幼的孩子──眼中,开始存在这世上。 因此,她在来到护翼军之前,有将近十年的时间都是在外面的世界度过的。 也因此,她知道很多其他黄金妖精不知道的事物。 「这里的环境好恶劣喔,但至少不用担心会挨饿就是了。」 纳莎妮亚出现并长大的地方,是治安很差的都市。谁都可以为了一根受潮的菸草而捅身边的人一刀。掠夺者与被掠夺者不断交换彼此的立场。就在这种城镇的角落,一群无父无母的孩子发现了她。在这里,婴儿被遗弃街头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所以孩子就这样将她纳为伙伴了。 当然,这群孩子也不是正正当当地讨生活。以盗窃为首,一切坏事都是他们赖以生计的饭碗,苟延残喘地活过一天又一天。就在几天前,这样的生活走到了尽头,少年少女全数遭到自警团捉拿,又因几个巧合重叠在一起,顺带让护翼军察觉到纳莎妮亚的真正来历……据说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一开始,爱洛瓦只是漫不经心地随便听听,完全无动于衷。 「我偶尔也想吃蛋糕之类的东西啊,而且要加了一大堆砂糖和奶油的那种。」 爱洛瓦不知道妖精仓库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作为妖精以外的存在方式,所以纳莎妮亚所说的一切,听在她耳中都是莫名其妙的玩笑话。就像是面对一个没见过红色的人,不管怎么解释苹果的颜色都是没用的。 但是,在漫不经心地随便听听之间,她产生了兴趣,开始认真倾听纳莎妮亚滔滔不绝地述说过往的故事。在这段过程中,她对于不晓得的事情会浮现疑问,然后出声发问,于是开启了对话,变成两个人的交流。 「都说要大家一起赚钱,建立属于我们家族的国家。这当然是痴人说梦了,但梦想这种东西就该远大一点才好。」 钱是什么,家族是什么,国家是什么……梦想是什么。有好几个她不熟悉的词汇。纳莎妮亚说得愈多,她就问得愈多;她问得愈多,纳莎妮亚就说得愈多。 「一起怀抱梦想吧,纳莎妮亚。」 爱洛瓦越过窗户遥望月亮,然后这么说道。 「唔……?」 纳莎妮亚用睡迷糊似的嗓音回道。 「就当作是代替你已经破灭的梦想也好。有朝一日,一起创造出属于我们家族的国家吧。」 「家族的?」 听说家族这个词,原本是指具有血缘关系的群体。但在纳莎妮亚的话中,指的是用血缘以外的其他羁绊结成的群体。 「对,家族的。」 爱洛瓦环视房间。在这个煞风景──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样就叫作煞风景──的空间里,有好几张简易床铺。年幼的妖精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当时的爱洛瓦将同族的每个孩子都视为心爱的妹妹。 「所以你是那个意思吗?要大家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不是。虽然我也有想过这一点,但这是很不切实际的做法。我不觉得我们有办法逃出去,而且也没办法连今后新出现的孩子都一起带走。」 「……更何况,要是没有我们的话,悬浮大陆群就危险了。」 「据说是这样没错。」 爱洛瓦对悬浮大陆群的未来没什么兴趣──毕竟她对仓库外头的世界不太了解──但是,为了让话题进行下去,她还是稍微附和了一下。 「所以,这是很遥远的梦想。我们今后也会为了守护悬浮大陆群而战。这场战役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划下句点,而我指的,就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纳莎妮亚的表情怔住了。 「大家一起耕田,一起念故事给年幼的孩子听。然后,偶尔一起吃吃蛋糕……大概是这样子吧?」 用有限的知识诉说出来的梦想,不仅偏颇,还很狭隘。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想,应该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即使有一天实现了,我和你也 一定早在那之前就毁灭了吧。但是,这些孩子……甚至是接在这些孩子后面的学妹,或许能够到达那样的未来。我说的就是这样的梦想。」 「哈哈!」 纳莎妮亚笑了。 「爱洛瓦你啊,真的是变成了一个浪漫主义者耶。」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唔,也是啦,我觉得自己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责任。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死死地板著一张脸。」 「忘掉吧。」 「才不要哩。」 ──她们两人都明白。这个愿望真的是虚无飘渺的梦想。在这个不知道何时会走到尽头的末日世界,在这个每个人都为了生存而忙于奔波的时代,无论花上多长的时间,都不可能踏上通往美好的救赎之路。 她们在明白这一点且已死心的情况下,轻轻地朝彼此点了点头。 朝著如同遥远夜空的闪耀星子一般的愿望,奋不顾身地伸出手。 维持怀抱梦想的态度,并相信自己终将逝去。 ? 「──那些不过是不谙世事的人的无稽之谈……但没记错的话,有个护翼军的相关人员非常认真地把一切都听了进去。」 她将手指放在太阳穴上,翻寻记忆。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描绘出一个人物形象。 「记得那个人的块头非常大……而且很不可思议的是,他具有人道精神,或者应该说,他对待妖精兵的方式似乎有一套自我主张……」 这不仅像是属于自己的久远记忆,同时也像是别人留下的纪录。资讯明明确实存在于脑袋里,但无论是接触还是抽出都不是很容易。光是进行回想这个行为,就必须投入相当多的专注力。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一点一滴地慢慢取回自己过往的回忆。 「好像是一个看起来满年轻的医学研究者吧。没错,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突然就道歉了,说『很抱歉总是让你们承担这么多』。接著还说……」 一只小鸟飞到窗边,降落在看似只要伸出手就能捉到的近处,然后收起了翅膀。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戒心。 她兴起恶作剧的念头,稍微提高音量喊出「哇」的一声吓吓它。结果小鸟慌张地往蓝天的另一端飞走了。 「……他接著还说『请你们再等一下,很快就能让你们重获新生的』。没错,就是妖精的成体化调整技术。好像是那个人整合了以往相当不稳定且临时性质的事物,打造成完整的体系。他说这样一来,妖精也能好好长大成人的样子……」 每追溯到一个线索,记忆就一点一滴地复苏过来。 对方那模糊不清的身影,也慢慢地恢复成形。 她想到了。他是单眼鬼【cyclops】。 戴著眼镜,身穿白袍。 然后,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作穆罕默达利?布隆顿。 「……………………………………咦?」 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某种糊涂至极的错误。 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其实应该说,这几天下来,她听过这名字好几次了。 不对,才不只如此。在这几天之间,她跟拥有这个名字的当事人不知道见了几次面。 「咦?但是,这不可能才对啊……」 从爱洛瓦活著的时代算起,已经流逝了数十年的光阴。这是一段漫长得吓人的时间,足够让妖精经历诞生、死亡、再诞生、再死亡,不断地周而复始。 不,也不是这样。之所以说数十年很漫长,不过是从短命的妖精的角度来看罢了。单眼鬼相当长寿,其寿命至少超过一两百年。区区数十年左右的岁月流逝,别说是让他们死亡,就连让他们衰老都不够。 「……是本……人?」 少女呻吟著说道。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穆罕默达利已经离开了,费奥多尔也独自外出中,就连捉摸不定的小鸟都飞到了遥远的天空彼端。 小鸟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吱吱喳喳地鸣叫著。 3. 小巷子 也许是因为状况稍微稳定下来了,也或许是因为事情变得麻烦到了极点,所以妮戈兰现在的心情很奇妙。 她鬼鬼祟祟地在城市里的小巷中走著。同行者是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她就读学术院时的学长,也是单眼鬼医师,更是遭到态度大转变的护翼军还有贵翼帝国等势力追捕的重要人物。 看著他一如既往的宽大背影,她想起了一些学生时代的回忆。当时的她年纪还很小,对世事不太了解,身高也比现在矮得多……就算是现在,和眼前的单眼鬼比起来也只有豆粒般的大小就是了。 「小妮,怎么了吗?」 「真是的,我说过很多次别再叫我小妮了吧?」 「确实是这样。」 他用粗大的手指搔了搔巨大的秃头。 小时候就认识的人,直到长大后还被对方当作小孩子来看待。这种倾向本身她可以理解,因为她自己也一样。就算她脑子里明白那些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妖精──比如艾瑟雅、菈恩托露可和娜芙德──不再是她的庇护对象了,但内心无论如何还是会将她们与小时候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然而,她是不会接受被这么看待的。毕竟她是妖精仓库的管理员,凭藉这股意志才会站在这里。小时候的妮戈兰?亚斯托德士是个骄傲自负、自以为是、毫无毅力又胆怯懦弱的女孩。要是心情回到那时候的自己,她一定会就此停下脚步,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迈进。 「……到了。」 他们来到一个小小的广场。 四面都在高大建筑物的笼罩之下。一抬起头,可以看到被裁成四方形的灰色天空。她的心胸深处涌起一股彷佛被关进箱子里的窒闷感。 「没有人在呢。」 只见广场角落,毫无生气的树木旁边摆著一张巨大的石制长椅。 穆罕默达利拖著沉重的背影走到那边坐下。妮戈兰也跟在他身后,爬上长椅坐在他隔壁。 「你跟那个情报贩子是约在这里见面吗?」 「唔,照理说是这样,可能是来得太早了吧。」 妮戈兰并非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居民,自然不必说,不过这一带对穆罕默达利而言,也不是他熟悉的一部分。只要错过一次报时的钟声,马上就搞不清楚正确的时间了。 「稍微等一下吧?」 「好啊。」 她环顾四周。除了屁股底下这张长椅之外,这个广场什么也没有,未免也太单调了。但与此同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与气息,也令她感到很放心。 (要是有带便当过来就好了。) 她出神地望著头上厚重的灰色云层缓缓流动的模样。 「……我想聊一下珂朵莉小妹的事情。」 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五年前,那孩子消……死去之前,变成了妖精以外的其他生物。这一点正确无误吧?」 「对,报告不是有送过去吗?」 「嗯,我看过了。但因为要审查还什么的,到我手上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穆罕默达利重重地大叹一口气。 「虽然这种说法可 能很残酷,不过,那样的结束方式,对她来说或许是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 「关于前世侵蚀这个现象本身,我们这边也有收集到一定数量的先例。像菈琪旭小妹那样变成不同的人格,避免肉体消灭的案例,虽然称不上多,还是能找到几个类似的纪录。」 穆罕默达利说了声「可是啊」,然后继续说道: 「珂朵莉小妹的例子实在太不寻常了。不止是瞳色,连发色都产生变化,这种引发体质剧变的先例在我的记忆中不曾有过。换句话说,这可能意味著她从妖精这个桎梏中,获得了史无前例的完全解放。」 所以,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开始能够使用不适合的遗迹兵器的事吗?」 「没错,从前创造出遗迹兵器的人族,似乎只要具备资格,就能挑选形形色色的剑来使用。而从桎梏中获得解放的妖精,也做得到相同的事情。珂朵莉小妹毕竟是被瑟尼欧里斯这样的剑给看上,只要不是太特殊的剑,想必她都能够轻松使用。」 ──听说,珂朵莉最后是举起娜芙德的剑,也就是遗迹兵器狄斯佩拉提欧,然后坠落到地表。并且挥动那把本来不适合自己的剑,与无数的〈深潜的第六兽〉战斗。 「然后,应该过没多久就被莫乌尔涅察觉到了吧。」 「……被什么?」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 「我没听过这把剑。」 妮戈兰是妖精仓库的管理员,理所当然有将收藏在妖精仓库的遗迹兵器名单都记在脑中。但是,其中没有一把剑的名字和穆罕默达利刚才提到的一样。 「不可能会放在仓库里的。那不是武器也并非兵器。我们判断那单纯是一种灾害。不会有人把巨大暴风雨收进火药库里的,对吧?」 「意思是,那把剑强得出奇吗?」 「没有那么简单。就纯粹的攻击性能而言,瑟尼欧里斯远在莫乌尔涅之上。但是,莫乌尔涅会夺走比瑟尼欧里斯更多的东西。」 她露出不懂的表情。 不懂也没关系。穆罕默达利的独眼如此微笑著。 「我并不相信人族性本恶这种说法。毕竟我认识威廉小弟这个人,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关于善恶的片面看法。不过啊,一想到莫乌尔涅,我就不是很有把握了。我会忍不住去想,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充满恶意的危险物种──」 话说到一半中断了。 他转过头。 「──是谁?」 「咦?」 妮戈兰见状,也看往同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栋爬满常春藤的砖瓦建筑物,散发著废墟独有的空虚氛围,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尽管如此。 「抱歉,因为你们在交谈,我找不到出声的时机。」 隔著墙壁传来了装傻似的青年嗓音。妮戈兰下意识地从长椅上站起身。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包涵,就是不要看我的脸。」 她原本使力要跳过窗户的双脚登时停住。 「由于生意性质,我不太在客人面前露面的,我们就这样背对背地谈这桩生意吧,好吗?」 她感觉到身旁的穆罕默达利咽下了一口唾沫。 「没问题……你就是跟我约在这里见面的情报贩子吗?」 「是,但也不是。正确来说,我是从同业那边买下你这名顾客的情报,觉得自己手头握有的消息应该可以高价卖出的情报贩子。消息要够灵通才能在这个业界混下去,这方面的行动力可是很迅速的。」 这个意思是,买卖已经开始了吗? 既然如此,她站在局外人的立场,再没有置喙或动手的余地了。妮戈兰只「唔」地发出不满的声音,理平凌乱的裙襬后坐回长椅上。 「那么,你想要什么情报呢?」 「将近半个月前,发生了护翼军的飞空艇『小孢菌』遭袭事件,运载货物被洗劫一空。我想知道那些货物的下落。」 「好,跟我听说的一样。三个相关情报为一组,总共八千帛玳。」 不小的金额。光是有这个数目的话,就不知道能给妖精孩子换多少件新衣服了。 「我付。」 穆罕默达利立即答道。他拿出一叠帛玳钞票,用粗大的手指一张一张数好后,塞到皮革袋里再扔进窗户。 「先付一半,听完情报后再付剩下的另一半……规矩是这样没错吧?」 「对,我就喜欢懂门路的客人。第一个情报。『小孢菌』当时正载著几个护翼军的最高机密,飞过科里拿第尔契市的近郊上空。到这里为止的情报是在我们包打听的市场上到处流通的商品。毕竟也实在没有人知道详细的货物内容。」 穆罕默达利用沉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个情报。如眼前所见,科里拿第尔契市是个大都市。由于地广人稠,大量的犯罪组织不论新旧都在这里从事非法活动。袭击者就是那些组织的其中一员,而且算是老手。不过,还有来头很大的赞助者在撑腰。第一师团似乎认为背后是帝国,但并非如此。帝国他们才没有那种余裕。」 「所以是谁?」 「最后一个情报。是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的前任当家。」 这个姓氏听起来很陌生。 不,别说听起来很陌生了,脑子里甚至一时之间还没意会过来这是人的姓氏。 「比鲁……尔……什么?」 「不仅很难念,而且没办法全部记起来对吧?这座城市的古老贵族都是这样,一堆人的名字都长得要命。」 据传百年多前的贵族圈有个习俗,每当立下显赫的功绩时,就会在家名里添加一个字。换句话说,现在遇到那种乱无章法地堆砌文字的家名,便代表那是从百年多前就享有贵族荣华富贵至今的家族。 「随著时代演变,贵族这个头衔也没有那么了不起了。不过,他们依然保有自豪感与一路累积到一定程度的财力。这种的可不好对付啊。」 「哦……」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只见穆罕默达利露出咬著牙般的苦涩表情,点了点头。 「另外呢,没有情报指出抢劫部队在那之后有兵分两路。那些货物似乎并没有多重,应该全都运进那家伙的宅邸了。」 穆罕默达利明白地颔首后,将未付的另一半金额塞进新的皮革袋里,再次扔进窗内。 「谢谢你提供这么有用的情报。」 当他道完谢,正打算站起来时── 「……那么,你愿意花多少当这次的封口费呢?」 对方说了令人费解的一句话。 「咦?」 「护翼军和贵翼帝国两边都抢著要,现在炙手可热的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买了袭击事件与贵族的情报──这个情报应该可以高价卖出呢。」 他吃惊地倒抽了一口气。 「只要有人想买的话,我当然乐意卖出去。不过,要是在这之前收了些钱的话,金额大小就能决定我的口风有多紧。」 「你……你是怎样啊!」 这一瞬间,妮戈兰不知道自己该傻眼还是该生气,但另一方面…… 「原来如此,你很会做生意呢。」 穆罕默达利不知为何很感佩服似的说道。 「当然喽……所以你要出多少?」 「我手上剩没多少现金了,不能按月分期付款吗?」 「哎呀,真遗憾。在这个业界,每天带著笑容用现金付款是铁则。既然你无法当场付款的话,这件事当然就到此为止──」 「唔。」 妮戈兰起身。 她站到背后建筑物传出声音的地方前面。 「……小妮?你想做什么?」 身旁传来感觉在担心的声音,但她没有理会。 「喝!」 那动作彷佛是要拉开挂在窗户上的窗帘似的。 她单单一只左手卯足力气,将砖瓦墙朝横向扯开了。 「……嗄。」 「……噢。」 用来黏接缝的灰泥发出响亮的劈哩啪啦声,惨遭撕裂。具有重量的砖瓦被推飞出去,响起互相碰撞、碎裂的刺耳破坏声。而两名男性则脱口发出呆傻且不知所措的声音。 只见大洞的另一边,有个看似轻浮的鹰翼族【falcon】青年愣愣地张大了嘴。 妮戈兰刚才朝横向施展出所有力气来破坏墙壁,因此青年并没有受伤。要是按平常用拳头从正面打碎墙壁的话,想必碎片会直接喷到他身上。然而,无论是伤害还是威胁,都不是妮戈兰想要的。 「你……你你你你……」 「嗯,有求于人时,果然还是要好好地看著对方的眼睛才行呢。」 鹰翼族因为这惊人的事态而定在原地,她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拜托你,千万别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喔。」 4. 白发少年与朱色妖精兵 所谓的「会一点点」,到底是谦虚到了什么程度呢?「斯帕达」的棋路十分精准,突破了护翼军的包围。这是因为她可以在车顶上观察四周状况……应该不会只有这样简单的原因。 自走车奔驰,穿过市区,驶向郊外。 周围建筑物渐稀,树木变多,石版路中断。 在杳无人烟的森林深处,水流平静的河川旁。 噗嘶一声,自走车的传动装置喷出浓烈的黑烟,终于耗尽能量。 四周已经没有士兵的踪影了。 「呼……呼呼……得救了……」 由于强行驶过路况不好的路,导致屁股很痛,感觉都要得痔疮了。不过,应该要先为有余力去想这种事情的现状感到高兴才对。 费奥多尔滚著逃出了驾驶座。 水潺鸟鸣,眼前是一片宁静的森林景致。在甩掉士兵之后,他仍持续拉开一大段距离。既然已经远离人烟了,想必追兵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他们。或许可以循著车轮的痕迹和臭味追上来,但大概要花掉不少时间。 他回头一看。只见历经重重劫难开到这里的自走车,模样看起来相当凄惨。 右边的车门似乎随时都会脱落;左边的车门连同铰链不知飞到哪去了;前面的车轴有一边裂开了,后座被毁得不成原样。这台车完全变成了破铜烂铁,就算告诉别人这台车直到刚才都还在全速冲刺,也难以让人立刻就相信。 这时,从车顶上── 「费奥多……尔……」 有一团黑色斗篷滑落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接住。 (好烫!) 他还以为自己抓住的是火焰,吓得差点失手掉落。 「『斯帕达』?」 「有点……努力过头了……」 从拉得极低的兜帽下方,传出比以往更加沙哑的嗓音。 「什么有点……不对,你怎会这么烫?」 「我习惯了……只要休息一下,就能恢复……」 「斯帕达」抵抗似的用手掌推他的胸膛,但完全没有使上力。 这是过度使用魔力。费奥多尔的知识这么告诉他。 在没命地逃到这里的途中,「斯帕达」始终紧抓著自走车的车顶,观察军队的包围网,推算出逃生路线。以这家伙原本的体能,就算偷灌一点水也做不来这种苦力活的。因此,他催发出强大的魔力,远远超过自己所能驾驭的程度。 使用魔力就是往死亡迈进。这是弱者为了掩饰其弱小,用来稍作抵抗的技术。要是想利用魔力施展出超乎常人的力量,当然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缇亚忒等黄金妖精只是例外中的例外罢了。不能以她们为基准来考量。费奥多尔明明非常清楚这种事情,却无法理解。 「不要紧……用不著担心我……」 彷佛梦呓一般,「斯帕达」这么说著,重新将兜帽拉低。 费奥多尔让他靠著旁边的树木休息。 「你这样热气散不掉,把斗篷脱掉比较好喔。」 「……不行。」 费奥多尔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 (我想也是。) 这家伙应该是栗鼠徵种,而栗鼠徵种有著不能在家人以外的人面前露出样貌的戒律。因此,就算身体不舒服,这家伙也不可能脱掉那件藏住真面目的斗篷。 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其实他察觉到了。 第一次见面时,「斯帕达」是戴著面具的。 没错,就是准狄德儿纳奇卡梅路索尔奉谢祭使用的死者面具。 冬天与春天的狭缝,死者与生者世界的狭缝。失去容貌与名字的死者,以及隐藏容貌与名字的生者,双方互不接触,只是彼此相伴在侧,一起庆祝季节的交替。这便是奉谢祭的内容,也是面具的作用。 这家伙之所以戴著面具。 之所以用面具隐藏容貌,用假名隐藏名字。 可能是为了陪伴在某个接触不到的死者身边。 然而……现在这家伙并没有戴著面具。应该不可能是因为他有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自信,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了,这样的解释较为自然。也就是说,「斯帕达」要隐藏容貌的对象在一定范围内,并且费奥多尔,杰斯曼是其中一人。 费奥多尔想起先前牢牢握住过「斯帕达」的手。 那是长著一层薄博的黑毛,与其说是栗鼠更像是猫的温暖小手。 不知是何时。在遥远的记忆某处,有一种自己确实曾经接触过的感觉…… (不。) 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有这种事。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生者为了陪伴在接触不到的死者身边而使用的面具。某个小矮子戴著那种面具出现在费奥多尔面前,而且变过声音、隐瞒名字、掩藏容貌。因此,费奥多尔没有办法知道对方的身分,完全没有办法。 (这家伙是「斯帕达」,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知道的,只有明显的假名,以及对方是姊姊的知己这两件事而已。 (因为那孩子……已经死了。) 生者和死者不可能再次见面。 绝对没办法呼喊彼此的名字,也无法互相交换微笑。 ──如果,莉妲妹妹还活著的话……你想再和她见一次面吗? ──那个她最喜欢的,陪伴在她身边的,身为她未婚夫的温柔大哥哥已经不存在了。如今沾染了些污秽的我,到底有什么脸去见她 ?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不知何时和姊姊交谈的话语。那番话不是谎言,他也不打算让那番话变成谎言。费奥多尔?杰斯曼不会再见到玛格莉特?麦迪西斯。 而且这么想的,恐怕不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想必你……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 费奥多尔一边忍著逐渐加剧的头痛,一边喃喃说道。 他从口袋里拿出糖果,撕开包装纸后放进口中咬碎。 无论兜帽下方的真面目为何,都不难想像「斯帕达」至今为止的生活大概凄惨无比。弱者学会运用魔力作为挣扎的力量,还为了隐瞒身分而经常使用破坏声音的毒药,也拥有超出常人的灵活度与敏锐度。 假设──这终究只是想像罢了──也许「斯帕达」还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也许约莫五年前,他跟魔力和毒药都没有任何关联,是个很平凡的孩子;也许很爱撒娇又迷糊,有一点不太擅长哭和笑,而且棋盘游戏强得乱七八糟,就是这样一个十分普通的── 「……嗯?」 禁不住一股奇妙的不协调感,他抬头往上看。 只见铺满棉花似的阴暗天空中,有某个东西在飞翔。 「啊。」 那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性,身穿随便搭配的率性服装,一头朱红色的头发随意地绑起来。此外,还可以看到她背后浮现出闪耀著光辉的幻翼。 她正看著这边。 「嗨!」 那名女子勾唇一笑后,消去幻翼。尽管她位于应该有三层楼的高度,却轻轻松松地降落到地面,朝他走了过来。 「你一路逃得相当卖力喔。不过,已经没戏唱了吗?」 她瞥了眼冒烟的自走车残骸,这么说道。 「……你是谁?是黄金妖精吗?」 「也是,确实一眼就看得出来。」 生出幻翼飞翔。光是这一点,就必须是能够使用一定程度以上的强大魔力才做得到的绝技。而且,眼前这名女性恐怕不在「使用一定程度以上的强大魔力」这个马马虎虎的领域内。 因为她是从空中追过来的。 就算用双脚逃跑,也没办法从更加强悍的种族眼下逃脱;同样的道理,就算用四个车轮逃跑,也没办法从速度更快的自走车与开车好手,抑或是从高空看穿己方去向的追兵眼下逃脱。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的费奥多尔?杰斯曼吗?」 糟了。 费奥多尔暗自咬紧了牙关。 这个状况真的很不妙。既然她知道他的身分,就表示她应该也清楚他有哪些本事。半吊子的计策是行不通的。 再加上对方是黄金妖精。已确定她怀著压倒性的力量,反观自己则是疲倦至极,而且随时都有昏倒的可能。 「我从缇亚忒那边听说了很多事情喔。我家妹妹全都仰赖你不少照顾嘛,是不是?」 「嗯,算是吧……」 简直不能再糟了。他体会到感觉眼前要陷入一片昏暗的心情。 虽然他不知道缇亚忒对这名女性灌输了哪些内容,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伤脑筋的是,他在做的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没办法对这样的认知多说些什么。 「你要逃也没关系。」 在两人距离几步之遥时,她停下了脚步。 她开玩笑般的说道: 「如果你自己逃的话,我就答应不追你。」 「这还真是令人感激的提议啊。」 费奥多尔瞥了眼背后。「斯帕达」气息紊乱,但也许是察觉到状况的变化,只见他不住扭动著身体──也只能扭动身体。要带他一起逃太困难了,而费奥多尔当然也不可能丢下他独自逃跑。 费奥多尔的头很痛。止痛药的药效完全退了,感觉就像是太阳穴开了个口,然后插进搅拌器不断搅拌似的。 他握紧拳头,站起身。 女性咯咯咯地笑了。 「很帅嘛,是不是?」 「可以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吗?我不想把这孩子卷进来。」 「好,可以啊。」 她一派轻松地回道,于是他开始迈步移动。 他重新确认女性的模样。她看起来赤手空拳的,至少没有携带遗迹兵器。那种武器大得要命又很显眼,应该也不可能是藏了起来。当然,这点程度的发现并不能让他感到放心。 头痛得很厉害。 「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娜芙德。」她扬起嘴角。「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 「听刚才那番话,你是缇亚忒她们的姊姊……这么理解没错吧?」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不会解释更多喔,你应该明白妖精的情况吧。」 黄金妖精并不是从母胎中诞生出来的。她们要透过心灵纯洁之人的双眼等等之类的,才会从大自然中冒出来。因此,血缘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们不可能拥有传统意义上的姊妹,即使她们对此抱有强烈的向往。 「你知道她们要在三十八号悬浮岛送死的事情吗?」 「……知道啊。」她的表情倏然变得很不高兴。「前几天听说的,好久没有心情这么差了。」 「所以你是想拯救家人的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我的心情是我的心情,她们的使命是她们的使命。妖精要为了悬浮大陆群的未来而战,任谁都无法动摇这一点。」 费奥多尔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堕鬼族的鼻子嗅到某种东西。难以断定是谎言,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协调感。恐怕在那番强硬的说词里,藏著她心中尚无法接受的部分。 「应该说,一直以来都因为这一点而被夺走许多事物,事到如今哪可能轻易受到煽动啊。」 这大概是真心话。 「缇亚忒可能有告诉过你,我想要拯救她们,拯救所有妖精。」 「……啊?只靠一张嘴的话想怎么说都行啊,堕鬼族。」 尽管娜芙德说著抗拒般的话语,眼神却带有一丝动摇。 「然后呢?你的具体行动是什么?调整遗迹兵器来增强威力吗?还是按摩她们的身体来治疗魔力中毒呢?」 「咦?」 那是什么意思? 「在她们本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都在奋斗时,一个局外人却打算泼冷水,这可是相当自私的行为,简直既愚昧又任意妄为。既然这个局外人试图拚尽全力来贯彻这一点,当然要给予相应的──」 肌肤微刺。 这一瞬间,费奥多尔的两只脚忽然脱力。虽然当下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不管怎样,他必定会脚底一滑,失去平衡。 一阵身体向后仰的飘浮感──同时间,有某个东西以惊人之势飞过来,轻轻削过鼻头后离去。 (──啊。) 当他意会过来是拳头的下一刻,有某个东西触碰到右边颊骨与眼窝之间;触碰到的瞬间,他丧失了平衡感,视野朝左边偏移,耳边一阵轰然巨响。他的脖子转动起来,身体也跟著扭转。这一切全都在费奥多尔的体内迸发开来。 在这之后,彷佛被遗忘的剧痛席卷而至。 「死者的去路」-a forked road- 1. 跳舞的妖精 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在奇怪的带路人引导下,走在陌生的夜路上。 如果透过扭曲的玻璃看这个世界,偶尔会看到没有实体的七彩虹色隐约浮现出来;摇曳火焰一般的红、晴朗天空一般的蓝、沾染朝露的嫩草一般的绿,还有拧挤果实一般的紫。这些没有边界的无数色彩,缓缓地一边交互混合,一边在空中漫游。那不过是没有原形的幻象,碰触不到更遑论把它留下,只能用双眼看著。 而在娜芙德眼前飘浮的它──孕育出无数色彩的光之碎片──乍看之下就是这样的东西。当然,光是浮现于夜色中,就知道那并不是一般的自然现象。 「喂。」 也许是在回应她的呼喊,只见那东西一边撒著光粉,一边大幅度地摇曳著。 仔细一看,它是拥有手脚的。 再看得仔细点,便发现它具有无徵种孩子般的轮廓。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感觉是在笑,甚至似乎能听到「呀哈哈哈哈」的笑声。 「你是什么啊?」 她不抱期待地这么问道。而它果然只是又大幅度地摇曳起来,没有给予一个她能理解的答覆。 「你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我现在算是伤患,可不想走太远啊。」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一问再问,一问再问。 光芒一再摇曳,一再摇曳,笑著,跳舞著。 娜芙德放弃沟通,她沉默地跟在飘浮的光芒后面,用小孩子行走的速度,在昏暗的小道上迈步前进。 她并没有感到不安或恐惧。在来往于地表和悬浮大陆群的生活中,她早就很习惯遇到超出理解的状况了……不过,这或许不太一样。因为她看著这个奇怪的光芒,不知为何会心生一股类似亲切或怀念的感觉。 「……真是的。」 娜芙德露出苦笑,往上拢了拢头发。 现在这世道本来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她眼前却又出现更加麻烦的现象。那家伙要带她去的地方,一定还会有超级麻烦的家伙在等著自己。她抱著这种近乎肯定的猜测。 穿过好几个相似的小巷。 弯过好几个相似的转角。 感觉很不可思议,好像在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又好像走到了非常远的地方。 最后果真走到了一处有著小小广场和已经打烊的咖啡厅的地方。一名女子坐在露天雅座的椅子上翻阅著似乎很厚的书籍。 她身材苗条,是无徵种,一头亮蓝色的头发垂落至背脊。虽然那张侧脸看起来有些不愉快,但娜芙德很清楚那家伙天生就是这样的表情。 「……真是的。嗨!」 看来事情是真的变得很麻烦了……娜芙德带著认命般的觉悟低叹著。而女子摘下眼镜,动作优雅地抬起头。 「好久不见,娜芙德,你还留著长发啊。」 那令人怀念的嗓音喊出了她的名字。 一路引导娜芙德到这里的光芒窃笑著转了一圈,然后融解消失。 「哦,是啊。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娜芙德搔著头,直勾勾地注视著那名女子的眼瞳。 「好久不见了,菈恩托露可。有变得比较会算帐了吗?」 菈恩托露可?伊兹莉?希斯特里亚。 年龄满十九,跟艾瑟雅和娜芙德一样,是黄金妖精里最年长的三人。 约莫四年前,她以妖精的身分被派往奥尔兰多商会工作,离开了妖精仓库。 由于彼此都变得很忙碌,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而且见面时也不会谈到工作的事情。所以,娜芙德不清楚这个好友现在具体的工作地点和内容,只听说她偶尔会回妖精仓库。 「……哦。」 菈恩托露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我被派到奥尔兰多商会工作只是表面上的说法。虽然算不上谎言,但也不是正确的事实。」 「啊?」 突然从她口中听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不是啊,我记得你的工作是计算小麦袋之类的吧。」 「所以那就是表面上的说法。再说,我们黄金妖精必须一直待在尉官以上军人的监视之下。奥尔兰多商会可没有这样的人喔。」 「呃,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也可以随便抓个商会职员,任命为空有头衔的军人吧?就像之前那个二等咒器技官一样啊。」 「没有理由为了在商会安插妖精职员,而做到这种地步。我和被派到军队里的你不同,不需要担任护卫去对付〈兽〉喔。」 有道理。娜芙德只能「唔」地陷入沉默。 「总之,我被派到商会工作是文件上的名义,只是方便行事而已。这四年来,我几乎都在不太能公开说出口的地方来回奔波。」 娜芙德叹了口气,微微抬起视线。 「──跟这些家伙有关吗?」 菈恩托露可的身边有几个光点在闪烁,看起来和引导娜芙德来这里的光芒相同……但一个一个细看的话,便发现它们比较小。 「对,你认为这些是什么?」 「谁知道,是新型的灯笼吗?」 「不是。那么,依你的感觉,它们是什么呢?」 娜芙德觉得这是个不怀好意的问题。 「感觉很像我们催发魔力的光芒。没有生命的东西假装成有生命的东西而使用的力量。所以说,这些是所谓的死灵吗?」 「你答对了一半。」菈恩托露可淡淡地说:「这些是……不,这就是妖精。」 「啊?」 眼角一斜,朱发妖精凝视著在眼前飘浮的光点。 「在不知自己是谁之前就死掉的孩子,灵魂亦迷失其身分。它们总有一天会融解殆尽,消失于这个世界,而在赋予它们暂时的形体后,就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呃……慢著,先等一下,你在说什么?这听起来简直就是……」 「没错,就是我们的姊妹。」 光点呀哈哈地笑著。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感觉很快乐的样子。 娜芙德眯起眼,发现光点的数量在不知不觉间似乎变多了。四个,不对是五个,不,是四个没错。才刚这么一想,这次又变成六个。每数一次,数量都不同。光点不断分裂又融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如同洒在玻璃桌上的水滴,尽管有大小的区别,但数量并没有意义。 ──她开始感到作呕。 「妖精本来就是如此。灵魂这种东西非常小、薄弱且无力。具备自我、创造肉体这种超出常识的事情,原本是不可能办到的。」 作为没有自我,没有肉体,只是幻象本身的虚渺存在,光点跳起了舞。 「我赋予这种灵魂短暂的姿态与形体,也就是被称为死灵术【necromancy】的一种咒术。不过,像这样构成妖精的术法,一般来说应该已经失传了。」 「菈恩,你……」 娜芙德呻吟著问道。 「这四年之间,你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菈恩托 露可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一派轻松的笑容。 「娜芙德,我之所以会让你独自过来这里,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教我这个术法的师父已经死去的事情。他的存在对这个悬浮大陆群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已经不在的事实,将会引起巨大的混乱。因此他的死一直并未公诸于世──」 娜芙德明白了。她猜得没错,在这个麻烦的世道,被麻烦的现象引导至这里的自己,毫无疑问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家伙还有麻烦事。 「大贤者史旺?坎德尔,悬浮大陆群的创造者兼守护者,让古代知识与秘术传承至现在的活传奇。他既是我的直属上司,也是教我这戏法的师父。」她顿了一拍后,再道:「他已经不在了。」 啊? 菈恩托露可不管僵住的娜芙德,径自摇了摇头说: 「不对,不只是大贤者而已。和他一起持续使用力量的地神也在三年前全数消失无踪了。过去创造出这个悬浮大陆群,并且让悬浮大陆群作为悬浮大陆群运作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所以──」 她重新露出锋利的视线,继续说道: 「顶多只剩两年。在那之前,悬浮大陆群就会失去现有的形态。」 2. 第五师团总团长室 从结论来看的话,应该可以说是进行得很顺利。 这指的是护翼军第五师团对展开〈沉滞的第十一兽〉的先制攻击。 说到底,〈沉滞的第十一兽〉为何如此可怕?追根究柢,将触碰到的东西尽数同化,以及吸收一切冲击并转为同化速度,这两点便足以说明。就算被炮弹击中,就算被爆炸冲击波震到,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仅如此,这只会让〈兽〉获得炮弹这样的养分以及爆炸冲击波这样的燃料,白白让它增大一圈罢了。 但换言之,也只有这样而已。〈沉滞的第十一兽〉不会自己到处移动,也不会伸出利爪或触手,更不会施展幻觉或意识污染。如果不是直接接触的话,它就不可能造成任何威胁。 也就是说,〈沉滞的第十一兽〉是可以近距离观察的。 只要别直接接触,甚至还能投掷试剂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至今以来,极少有人从事〈兽〉的相关研究。应该说,本来就几乎没有人近距离看过〈兽〉。正因为这里是〈兽〉基本上到达不了的地方,悬浮大陆群才能存活到现在。确实有研究者会跟随打捞者降落至地表,但也许该说不意外的是,几乎没人能够活著回来发表研究成果。 然而,现在不同了。 护翼军对于至今谜团重重的〈沉滞的第十一兽〉,有办法进行诸多尝试,以了解更多事情。 第五师团,总团长指令室。 自从进入战斗状态后,第五师团这里就没有昼夜的区分了。宛如白昼般照亮的桌子上放著纸质较厚的简略报告书,上面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并且如同字面意思地堆积如山。 「由于它就算遇到下雨也不会膨胀,已经知道它不会吸收水分这一点了。不过,油和酒也会排斥,至于泥水的话,主要只把沉淀物吞噬掉。看来液体都不会有事啊……」 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搔了搔头。 「明天可以扔冰块吗?我想更深入地弄清楚哪些东西不会被〈第十一兽〉同化。」 「正有这个打算。」 第五师团总团长本人,被甲族【armado】一等武官点了点头。 「炮击的效果怎么样?」 「虽然只能试试能在目前的距离下击中的长距离炮击,以及足以装上飞空艇的兵器。但大致上,或者也可以如同预料,即使改变质量、形状或推动力,会被它吞噬的东西还是会被它吞噬。不过,单纯的投石攻击是有效的,也确认到只要冲击能够穿过去,它其实比想像中还要脆弱。」 「……这个解决办法看似意外却很妥当嘛。」 岩石不会被同化。而且,只要没有接触到其他同化中的东西,造成的冲击就会直接贯穿过去。既然如此,当然可以将这种手段纳入考量。 「还不能说是解决办法。如果需要足以解放或击坠三十九号悬浮岛的攻击的话,光是挖掘投掷用的岩石,就会让我们整座悬浮岛都消失啊。」 「有效就很足够了。说得极端一点,只要用石头做出鞋子就能站在〈兽〉的上面,然后再用石斧把岛屿削掉就可以了。」 「这很需要毅力耶。」 「我不完全是在开玩笑哟。在覆于表面的〈兽〉上找到准确位置凿洞,就能让下方没有变成〈兽〉的岩石露出来。悬浮岛是在很久以前,被大贤者制定的『飘浮起来的岛屿』这个诅咒所束缚,才会存在于空中。我们只要潜入岩石内侧直接攻击,让岛支离破碎到不再具有岛屿的模样,就会自己坠落到地面了。」 「太扯了吧。」 「不,我是认真的哟。其实,十五号悬浮岛就是这样坠落的──」 话虽如此,不管是要凿洞让岩石露出来还是怎样,光是要破坏一座悬浮岛,这件事本身就扯到了极点。即使收集再多的火药和炮弹,成功率都无限接近于零。 十五号悬浮岛当时,护翼军在与庞大的〈第六兽〉战斗中选择放弃悬浮岛之际,有一名具备超出规格的力量的妖精兵也在场。那名妖精兵付出许多代价,完成了那个背离常识的伟业。 「──不过,要在这里做到相同的事情……有点不太可能就是了。」 黄金妖精可以催发魔力直至失控状态,然后放弃控制而引发大爆炸。这是她们的最后一张底牌,亦即妖精乡之门。他们过去相当频繁使用妖精乡之门这项武器来确实打倒强悍的〈第六兽〉,因其拥有悬浮大陆群最高级别的破坏半径与破坏密度,可谓不负秘密武器之名。 但尽管如此,要用妖精乡之门让悬浮岛坠落还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就算具有吞噬整个战场的爆发威力,也不可能将大地本身粉碎殆尽。从前那个暴冲到犯规地步的女孩子(在不开门的情况下!)所达成的极其相近的伟业,从各方面来看都超出了讨论范围。 ──不能用这个方法也算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吧。 她将这句没必要说出口的话语吞回喉咙里。 靠现在手头上有的情资与战力,还不足以与那个不合理的对手匹敌。但是,战斗本身可以说进行得很顺利。胜利条件在于处理掉那个庞大黑水晶,或是找到相应的办法。他们正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朝这场战役的胜利迈进。 「另外还有个启人疑窦的事情,从这里到那家伙的距离比试算的结果还要近一点点。不过,若要说是测量或计算上的误差,也确实是只有这点程度的小差距而已。」 「也就是证实了菈恩那件事吧,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苦恼的事情啊。」 她搔了搔头。 「潘丽可蓉这两人有什么安排?」 「还在后方待命。虽然想让她们测试一下用魔力攻击看看,但出事的风险太大了。而且也要考虑到紧急关头的支援,所以还是等距离再缩近一点再说。」 她微微点头。 「有预计要让她们两人开门吗?」 「唔,既然身在军中,任谁都要赌上性命。我不打算唯独偏袒你们的性命,真的有需要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借助就是了……」 他拿起一张报告书搧了搧脸,继续说: 「明明战况会有这个需要,却一直没有用到啊。话说回来,就规格来看,你们还真是非常难以运用啊。不仅彼此之间的威力和攻击半径的差异极大,也因为用完即弃,所以没办法进行事前测试。我说你们啊,其实是只能用来对付〈第六兽〉的特化兵器吧?」 「哎呀,你真是一针见血耶。」 她呀哈哈地像往常一样笑了起来。 「──我会相信你说的『毫不犹豫地借助』这句话的。」 态度陡然转变。 艾瑟雅用像是从胃底挤出一般,又像是削弱精神一般的低沉嗓音如此低吟道: 「没有时间了。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再让那头〈兽〉继续留在天上。」 「这是菈恩托露可提过的那件事吗?」 「是啊,只剩两年,恐怕还会更早,悬浮大陆群就会彻底失去悬浮大陆群的形貌。并且到时候,天上的〈兽〉就会轻轻松松地将一切吞噬殆尽……」 「没想过要放弃一切逃走吗?」 他用沉稳的嗓音这么问道。 这名一等武官很爱开玩笑,动不动就说一些打趣的话,也经常把正经的话题岔开。他几乎不会正色讲沉重的事情,然而…… 「这可能就是费奥多尔的主张吧,即使你们所有人现在离开护翼军,也不会对大局造成影响。反正对抗不了的〈兽〉就是对抗不了。而且,如果事情真如之前所说,那不管谁做了什么,世界都还是会在近期内灭亡。也就是说,思考历史收尾方式的时刻到来了。」 他缓缓说出这番不符合他作风的恳切意见。 「逃走喔,应该不太可能吧。」 「护翼军已经没有能够回报你们牺牲的奖赏了。第一师团眼下正为了处决穆罕默达利博士而行动。这个问题可是比世界会如何演变还要紧急。拯救你妹妹们的那项技术,很快就会从这片天空消失。」 「……以前也有妖精这么想过。看透了护翼军,打算让妖精逃走。但是,我选择了否定这个做法的道路。不管受到怎样的对待,护翼军毕竟给予了我们容身之处,以及待在这里的理由。不光是背弃或逃走,本来就没有那么简单能离开了。」 ? 在敲门的前一刻,手停了下来。 就这样偷偷听著从里面传出的对话声。 手缩了回来。 然后,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悄无声息地从总团长室前离开。 「不小心听到好多不得了的事情。」 她双臂环胸,一边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一边自言自语著。 「……唔唔嗯。看来,情况似乎变动得相当激烈啊。」 潘丽宝与可蓉这两名现在配置给这支军队的妖精兵,在目前为止的战斗中,始终都被安排在后方支援。潘丽宝对此感到心焦,才会来到总团长室,打算提议进行魔力攻击测试,但是…… 「唉,在悠哉度日时,彻底被这个世界给拋下了吗?」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窗外。 三十八号悬浮岛今晚的天空万里无云,蕴含淡淡光芒的月亮浮现于空中。 「于是,世界迈向终结。是要眼睁睁地见证世界结束,还是在那之前奉献自己作为抵抗力量的基石呢……哈哈,真的是活在一个很奢侈的时代呢。」 一艘中型飞空艇慢悠悠地从空中横穿而过。探照灯的光线大肆照亮四周。正好直视著它的潘丽宝举起手掌挡在眼前,然后眯起双眼,嘴边勾起微微一笑。 「那么,费奥多尔。在这个忙乱的世界中,想当救星的你,此刻在哪里做什么呢?」 3. 藏身处 费奥多尔?杰斯曼慢慢地恢复意识。 脑袋有如灌进了融化的蜡一般沉重。 「啊好痛──」 太阳穴里面像是被刨挖似的……一如既往地……疼痛。他蓦然转醒,同时间,梦中的记忆也逐渐远去。 他试图起身,但身体动不了。 他不解这是什么情况,于是睁开双眼。朦胧的视野一点一滴地恢复轮廓,他开始看得见陌生的白灰泥天花板,以及…… 「你醒了?」 伴随著明快且拚命的嗓音,嫩草色的头发跳了起来。 「缇亚忒……?」 「不要胡来啊,笨蛋!」 他觉得开了眼界。真要说,她平常总是板著脸装大人,现在的表情却乱得一塌糊涂。 「要是……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会……一定会……」 「觉得大快人心之类的吗?」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讲那种话!」 湿毛巾被换掉了。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头痛不止。 「你说得没错。」他决定老实承认。「我不该对担心自己的人说这种话,抱歉。」 「唔……呃……」 缇亚忒,这个温柔的少女是费奥多尔的敌人。正因为是敌人,所以她非常挂怀费奥多尔。费奥多尔是抱著什么动机与目的而战,她全都明白,于是才会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这么想来,像这样被责骂无礼行为的经验,几乎不存在于记忆中。他并不是生长在那样的家庭中,也没有那样的家人,而在从军后,他也一直都是个优等生。这名少女彷佛从正面用力冲撞般的态度,让他有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我没想到你会担心我到露出这种表情的地步。」 缇亚忒吸了一次鼻涕后说: 「我的表情很正常啊。」 她别开脸。可以从侧脸看到她的眼睛红得鲜明。 「你的听音听起来在哽咽耶。」 「这是正常的声音啊。」 有够嘴硬。他觉得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我怎么了?」 「勉强自己到处奔波,伤口裂开,被娜芙德学姊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昏迷了。明明一直靠精神撑著,但因为放松下来了,所以从那之后就睡了整整一天。」 窗外很明亮,看来整整一天并不是比喻之类的。 的确,整段过程听下来,光是没丢掉小命就该谢天谢地了。但撇除这点不谈,他还是觉得失去的时间很可惜。毕竟对现在的他来说,时间的流逝就是敌人。他想要尽快赢得战利品,这股焦急在他胸中燃烧著。 一码归一码。他抬头看缇亚忒。 「……为什么你会在我旁边?」 「我和娜芙德学姊走著走著,她突然脸色大变地飞走了,所以我追上去。追到之后,就看见娜芙德学姊和你,还有戴面具的孩子倒在地上。学姊叫我不要管她,我又不能放你逃走,就带著你和带面具的孩子一起移动。这里是你的藏身据点,是菈琪旭带我来的。然后,现在就是三个人轮流照顾你。」 她淡淡地说道。 「三人?」 「我、菈琪旭和那个戴面具的孩子……好像叫斯帕达吧。」 「……咦?大家都在吗?」 内心冒的冷汗顺著额头滑落下来。 「光是一听就觉得这组合很不得了,你们没有吵架……吧?」 「没有。我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而且我也打算在你恢复健康之前暂时休兵。菈琪旭也同意这么做 。」 缇亚忒看似不情愿地这么说道。他很庆幸她是个能够冷静判断的人。此外,他心中也涌起或许这种结果也不错的想法。 ……菈琪旭和缇亚忒。这两人以前感情真的很好。就算友情已经破裂了,他也不希望她们两人互相争斗。 「是说,妖精兵可以这样擅自外出吗?监视的尉官呢?」 「的确是这样……哎呀,这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可是,嗯,葛力克先生说随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所以应该……没关系吧……还是不行呢……」 那又是谁? 「你不抓我吗?」 「已经抓到了吧,只差还没带回去军队而已。我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缇亚忒的嗓音微微颤抖著。 「……大概是前天吧,有几个在城中作乱的帝国潜伏兵被逮捕了。然后,他们被带进阴暗的地下室,接受『审讯』。」 她傻笑了一下。 「那个惨叫声,我短时间内应该忘不了吧。」 在大陆群宪章中,禁止以非人道的方式对待都市间战争中的俘虏。然而,各种族的伦理与生态本就不同,在「非人道的对待」这一点上无法达成一致的认知。就算罗列出再多条禁止事项,也难以控制模糊不清的现场解释。 也就是说,大陆群宪章无法阻止,也没有阻止军方审问俘虏时动刑。况且,战局是市街战,对方采取的是游击战术。一想到光得到一个情报或许就能将敌方部队一网打尽,结束战斗状态,军方想必会不择手段。 「我又不是帝国兵。」 「不过,反正你一定知道很多和帝国那边情况有关的消息吧。这样的话,军方就会毫不留情地审问你喔。」 他沉默。 「我的任务跟第一师团与帝国之间的纷争无关。倒不如说,要是你被打残,我会很伤脑筋。所以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前,我不会带你回去第一师团,暂时像这样牢牢看住你。」 「原来如此啊。」 缇亚忒和费奥多尔是敌对关系。至少他们两人是这么互相宣言的,各自心中的认知也很类似。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希望对方受伤。就情感面而言,反而完全相反。 费奥多尔对于缇亚忒这些妖精兵,缇亚忒对于包含费奥多尔在内的许多人,都不希望彼此受伤,能够健健康康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们两人也已经做好牺牲自己的觉悟。并且,正是因为看不惯对方的这份「觉悟」,他们才会无法认同彼此。 (……这件事要是传到潘丽宝那边去,大概会被笑说「你们两个真的很像耶」之类的;换作是可蓉,她应该会说些「活力第一!」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放声大笑吧。) 想像到这里之际,他感到胸口微微刺痛。 (如果是以前的菈琪旭小姐……可能什么都不会说,就露出一张伤脑筋的脸吧。) 他很容易就想像得到。 陪伴在玩闹的朋友身边,但不知何故总是神色落寞地看著大家。以前的菈琪旭,就是这样的少女。 「……啊好疼。」 他的头很痛。 「再稍微躺一下吧,你的脸色真的差到不行。」 她边说边环视屋子,嘴里喃喃说著:「没有镜子啊……」 「我等一下会拿点吃的过来。听好了,你必须乖乖躺著喔。」 「知道了啦。」 4. 菈琪旭与缇亚忒 可以听到从窗外传来大得惊人的雨声。一开始只是点点细雨,结果下一刻就变成了倾盆般的豪雨──这是大概半天前发生的事情。气味之类的痕迹全都被冲刷而去。对身为逃亡者的他们而言,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了。 「…………」 尴尬的时光不断流逝。 菈琪旭保持沉默地瞥了缇亚忒一眼。 没错,就是缇亚忒,拥有嫩草色头发的妖精兵。依照「菈琪旭」的记忆,在从小就一直在一起的四人组当中,缇亚忒应该是最为年长,也是领袖般的人物。 尽管得到了这些知识,她还是无法实际感受到这是一起长大的对象。对于现在在这里的菈琪旭而言,能实际感受到的顶多只有「前几天在三十八号悬浮岛森林中持剑交锋,而对方被痛打到无法还击」这样的关系罢了。而对于缇亚忒来说,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虽然立场要颠倒过来)。 ──走开,妖精兵。我不会把那个人让给你的。 ──你是……菈琪旭吗……?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是谁。 当时,连她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很冷淡。事到如今,两人之间不可能有热络交谈的余地了。但是……嗯,一部分也是为了驱散这种难以开口的气氛,她有些问题想问问缇亚忒,也有想确认的事情。 「我问你。」 缇亚忒的肩膀抖了一下。 「什……什么事?」 「你现在幸福吗?」 「……呃,什么意思?」 缇亚忒看似感到有些疑虑地皱起眉。 「你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用意。再说,这本来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吧。」 菈琪旭心想有道理。忽然背弃感情融洽的家人,(被大家认定)跟著坏男人私奔的人,是自己没错。 「我很幸福啊。」她稍微偏起头。「不仅有了喜欢的人,也切身感受到那个人很珍惜我,发现自己心中另一种全新的心情也让我感到非常新鲜。」 「唔!」 不知怎地,缇亚忒像是被压制住气势似的陷入沉默。 「──我已经很幸福了,所以才会在意你们是否也确实获得了幸福。」 「这……这种事情又不是很重要。」 缇亚忒的声音失去冷静。不知道是到目前为止从未思考过,还是不想去思考,抑或是决定不去思考。不管是哪一个,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个伴随痛苦的行为。 「是说,为什么你要问这种问题啊?你早就忘记我们了吧?我们对你来说是陌生人了不是吗?」 缇亚忒这次像是闹别扭似的这么回道。句句都是问话,就这么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吗? 「我有想起来一点。」 这一瞬间,缇亚忒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发现了遗忘已久的私房钱。 「──骗人!」 「一点点而已。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大陆群公历四二七年夏天诞生,出身四十七号悬浮岛。专长是背诵看过的书籍和映像晶石,喜欢的饮料是加了蜂蜜的牛奶。最后一次尿床是十二岁看完魔女题材的映像晶石后唔呃……」 「嘎哇啊啊啊!」 缇亚忒发出类似咆哮的尖叫声,并伸出手掌飞扑过来摀住菈琪旭的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菈琪旭的鼻子也被摀住了,难以呼吸。话说回来,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而已,叫她别说下去又能有多少意义。 「……其他人的事情也想起来了吗?」 「可蓉最后一次应该是十一岁秋天的那次吧?真的是很壮观的悬浮岛地图。至于潘丽宝的话……我想不太 起来,她很会隐瞒这种事情。」 「不是啦,谁在跟你讲尿床啊!」 菈琪旭自己也清楚,但顺著对话的走向,她忍不住就接著说下去了。 「啊,不过,既然你想得起这些事情的话……」 缇亚忒说到一半声音变小。 「你有没有──回来的打算呢?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啊。 果然会说到这件事。 缇亚忒选择用「大家一定会很高兴」这句话,想必有经过一番斟酌,因为她说的并不是「大家都在等你」。明白妖精这种生物的伙伴已经接受了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个人的死与消亡。就算感到悲伤,就算感到寂寞,大家也没有拿这个当理由来逃避现实。 「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 她由衷地说出这句话后,摇了摇头。 「可是,应该不行吧。我不想跟费奥多尔走不同的方向。」 「方向?」 「我不觉得我和他能永远待在一起。我是泡沫,只是短暂的梦。不能一直让他停留在假寐的状态……老是在睡的话,反而对身体不好喔。」 彷佛开玩笑一般,她笑著这么说道。 她在想,自己终于说出口了。 费奥多尔很擅长说谎,但看样子是很不擅长隐瞒。虽然从各方面来看都很令人担心他的将来,但暂且撇除这一点不谈,菈琪旭大致明白了他正在隐瞒的其中一件事。 对费奥多尔而言,菈琪旭待在身边会为他带来极大的负担。 当然,她并不知道负担的程度与解决办法这些具体的情况。但是,她至少明白两人不可能永远维持著现在这样的关系。总有一天,不管是以哪种形式,她都必须从他的身边消失。 「所以最起码,就算分隔两地,也要追求著相同的事物,朝同一个方向前进。唯有这一点,我并不想放手。」 缇亚忒目不转睛地盯著菈琪旭的眼睛,像是感到傻眼似的松懈表情后,她移开视线思考了一下,接著一边发出「呜嘎啊啊啊」这种意义不明的叫声,一边挠抓著头,倒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很想暴打费奥多尔一顿而已。」 「缇亚忒你好奇怪喔。」 「我才不想被现在的菈琪旭这么说咧!」 缇亚忒瞬间抬起身体,向她抗议道。缇亚忒说得没错,从她的角度来看,现在的自己绝对奇怪到了极点。 「啊,不过你别误会喔,我并不是想要他当我的恋人。我没打算要从你身边抢走他,当然也没有独占他的意思。」 「不对不对不对,他又不是我的恋人,而且我们还打从心底讨厌彼此好吗!」 缇亚忒用坚定的语气说出这番菈琪旭似乎在哪里听过的话。 「我们是敌人啦。况且,该怎么说好呢……」缇亚忒愈说愈没有底气。「那个家伙是我最不想输的对象。」 「是喔。」 菈琪旭觉得这两人真的很像。她现在开始可以一点一滴地窥看到过去的记忆,因此她很清楚这一点。 这两人都非常重视彼此,但相较之下,对自己则不怎么重视──不如说他们甚至期望著自身的毁灭。所以,这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不惜激烈地互相否定,发生冲突也要阻止对方。彼此都透过这样的方式在拯救对方脱离毁灭。 这是她无法胜任的角色。菈琪旭这么想著。 她打从心底希望这两人能得到幸福。不过,如果这个「心底」指的是她自己的话,她就不清楚是源自于哪个人的哪一段记忆了。 「……我觉得可能已经没办法了。」 「咦?」 「就是刚才提到的,是否幸福的问题。」 ──啊,没错,是有谈到这件事。 「说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我在想,那种东西可能要和大家一起寻找才找得到吧。」 ──啊,没错。这孩子,不对,包含「菈琪旭」在内的那四人,就是这样的一群孩子。始终都是同进同出,一直过著快快乐乐的生活。 离别的时刻总会来临,迟早有一天会在不同的地方,追求著不同的事物,想著不同的事情。尽管她们理解这一点,却从未做好觉悟。 「对不起。」 她将手放在嫩草色的头发上揉了揉。 「我夺走了你的幸福。」 「才不是这样,错的不是菈琪旭,全都要怪那家伙啦。」 缇亚忒无力地推开她的手。 「全都是那家伙的错。我已经这么决定了。」 失去抚摸对像的指尖滞留在空中,与此同时,菈琪旭心想: 真的很抱歉,从你们身边抢走了「菈琪旭」,夺走了你们四人最后可以相处的时光。 所以总有一天,我会将我的幸福,全部都让给你。 虽然这么做补偿不了什么,也偿还不了什么,但至少让我尽一点心力── 「好!」 缇亚忒突然干劲满满地猛力站起来。 「怎……怎么了?」 「该吃饭了,吃饭!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 缇亚忒用一股莫名其妙的铿锵力道如此断定著。 「反正依那家伙的个性,肯定是从那一夜之后就没好好吃过饭吧?」 「呃……这个……」 气势受到压制的菈琪旭开始回想。 她觉得也不算是都没有吃东西。 有一种叫作l2种标准兵粮的调制食品,没有味道,口感也很糟糕,唯有满满的营养浓缩其中。跟其他保藏食品比起来重量较轻,又很耐放。而且只要吃了这个就足以维持生命活动。除此之外,拜没有味道所赐,大多数种族都吃得下去……因此,在飞远程航线的飞空艇上堆得像山一样高,是船员熟悉到厌恶的东西。 这种食品就是费奥多尔最近的主食。他本人表示:「不需要花时间调理,也不用花时间吃。」至于其他食物的话,他似乎总说著:「动脑筋需要糖分。」然后一边吃砂糖做的糕点和糖果之类的。 菈琪旭这么说完之后…… 「那才不叫作吃饭。」 缇亚忒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全盘否定了回去。 「话说回来,偏偏你就在那家伙身边,怎么会搞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啊,菈琪旭!一定要家人一起围著餐桌开动,并且好好摄取均衡的营养才行!在我们之中最讲求这件事的不就是你吗!」 「呃,我……」 经缇亚忒这么一说,她才回想起来,以前的「菈琪旭」确实是这种类型的少女。喜欢烤面包,也喜欢让别人吃自己烤好的面包。为了得到更多人的一句「好吃」,她每天都勤加努力,从不懈怠。 然而,话不能这么说。当时的「菈琪旭」与此刻在这里的自己,尽管是同一具肉体,也多少继承了相同的记忆,但内在的人格完全不一样。她希望缇亚忒能稍微考虑到这方面的情况。 「多说无益!」 不论是抗议还是藉口,缇亚忒都不肯听进去。 于是,便决定要大家一起正确地吃顿饭了。 她们也邀请了戴面具的人物,也就是「斯帕 达」。 但是他──或者她──看似困扰地摇摇头,然后逃掉了。 自从被带来这个藏身处之后,缇亚忒和菈琪旭几乎都没能跟「斯帕达」说上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看起来是很关心费奥多尔没错,但除此之外的来历等等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 缇亚忒注视著黑色斗篷背影的眼神,有时候似乎混杂著几丝复杂的情感。也许是有些什么想法吧。 根据缇亚忒的说法,费奥多尔的口味基本上跟小孩子一样。 像是黏糊糊的甜食和简单好懂的辣味,还有吃起来有嚼劲、口感有趣的东西,再来就是单纯的饱足感。只要给费奥多尔?杰斯曼以上这些东西,他应该就会开心地享用……这便是缇亚忒的主张。 原来如此。菈琪旭这么想著。这是她完全不晓得的资讯。 (……也是。) 她不晓得的,不是只有关于费奥多尔的事情而已。 菈琪旭再次察觉到,她大概什么也不晓得这一点。 过去的妖精兵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一直都是生活在妖精仓库──在当时和家畜棚屋没两样──这个狭小的世界里。虽然是和姊妹一起生活,但和现在妖精仓库的情况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在饮食方面,等同于是在吃没有味道的饲料。所以,像是亲手做自己要吃的东西,或是自己选择要吃什么,这类的想法对她们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这些孩子……和我所知道的黄金妖精真的很不一样。) 她闭上眼睛,将手置于胸前,探寻「菈琪旭」的记忆。 举例来说,这个时代的妖精会一起种田。 年长者会给年幼者念故事书。 偶尔会大家一起吃蛋糕。 这是……对,没错,这是爱洛瓦从前所期望的未来。她希望在遥远的未来能够实现这个愿望,也许会是她的妹妹们,或是后面的妹妹们,甚至是更后面的妹妹们。她在过去便是如此盼望著,想让未来某一代的黄金妖精过上这样的生活。 那一天怀抱的遥远梦想,在经过长久的岁月后,如今的确实现了。现在的她们正过著原本存在于那个梦想另一端的生活。 (……原来如此。) 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她不禁笑了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只有他们三人共同怀抱著那个梦想;爱洛瓦自己、她的挚友纳莎妮亚,以及穆罕默达利医师。 (穆罕默达利医师一定做了相当多的努力吧。) 一想起那个看起来很懦弱的大汉,她的笑容就更深了。然后还有妮戈兰──这是菈琪旭的记忆告诉她的。那名女性不存在爱洛瓦生活的时代,她成为妖精的母亲,一直支撑著作为家庭的妖精仓库。 (……要是我早点想起来的话,就可以直接跟他们本人道谢了。) 如果她说出自己拥有爱洛瓦的记忆与自觉的话,不知道他会回些什么;如果她说出「菈琪旭」遗失的记忆化为碎片留在了体中,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表情。 也许未来某一天,会有机会找到这些「如果」的答案吧。 5. 温暖的餐桌 费奥多尔?杰斯曼一字一句地解读著眼前的密文。 将意义不明的一串记号化成文字,然后把文字连接成词汇,再把词汇排成文章,揭露隐藏在其中的意思。尽管不定期袭来的头痛让他感到很烦躁,但他还是耐著性子,缓慢而准确地收齐密文的意思。 他在解读的是自己拚尽全力从第三资料室带出来的那个档案。 是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相关详细纪录的其中一部分。 这当然属于相当高阶的机密,利用了多重密钥来采取严谨的加密,只不过对费奥多尔没有用。虽然多数页面上的情报都被删到不自然的地步,但这种审查方式本身也透露出了大量的情报。 于是── 「呼……呼呼……呼……」 随著解读的进行,他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他猜自己现在应该露出了非常不像话的表情,可以感觉到脸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他心想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是不是还在睡啊?」 门开了一条细缝,另一端传来菈琪旭压低的嗓音。 「咦……啊,呃……」 在背对著门的情况下,费奥多尔赶紧揉搓几遍自己的脸,想尽办法撕下这张彷佛紧贴在脸上的笑容。 他回头,看著菈琪旭的脸。 这一瞬间,他想起来了。他为什么必须对抗涌上心头的喜悦?究竟是什么试图将他的脸部肌肉扭曲成不像话的形状? 「你醒著啊,饭已经准备──」 「对了,菈琪旭小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咦?」 「是关于上次提到的『莫乌尔涅』,我了解到许多事情。看来我似乎中了超出预期的大奖喔。你看,这一页……就是这里,虽然多重暗号真的很麻烦,让我伤了一番脑筋,但是非常值得。」 「……等一下,你不是在休息吗?」 他不可能做那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时间是有限的。在悠哉地放松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会错过什么事情。再说,既然眼前还有事情可做,就算想睡觉,身体也睡不著。焦虑和兴奋会持续不断地刺激著心脏。 「粗略来说,这是让兵团的素质跟最强士兵达成一致的剑。」 于是,他毫不理会地继续发表解读结果。 「根据人族的资料,是『将集团中的战力与战意全部加起来后,让所有人共享』。对于这一点,护翼军也曾实验过,似乎已确认是事实。共享战力,换句话说,就是『复制用剑好手』。可以将至今为止被强制独占的东西,复制出一模一样的分给许多人。」 怎么样,厉害吧?他阻止不了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 「意思就是,可以让任何人都拥有你们妖精的力量。」 没错。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以前之所以只有你们要受伤,是因为只有你们的力量才能对抗〈第六兽〉。因为你们的力量实在太过突出,又相当特殊。然而,这把剑可以将这个前提破坏殆尽,任何人都能取得与你们相同的力量,和你们站在同一个地方并肩作战。」 费奥多尔?杰斯曼无能为力。 归根究柢,这个事实就是他的出发点。 姊夫死了,女儿死了,接连眼睁睁地失去那些如同家人一般,或者说应该已成为一家人的人,费奥多尔?杰斯曼却莫可奈何。就连陪伴在负伤战斗的人身边,代其承受伤害这种事都做不到。 因此,少年期望著即使无能也能挺身而战的战场,或者是找到能够在那种战场挺身而战的途径,然后── 「──我也可以为了守护你们而战了。」 就在此刻,他找到了那样的战场,以及通往战场的途径。 「费奥多尔。」 「疑虑在于,看来还有个悬而未决的巨大问题,而且似乎严重到被归类在最高机密之中。」 一句接一句地,话语不断从他口中流泄而出。 「『莫乌尔涅之夜』,就 是穆罕默达利医生提到的那个字眼。我在想,要么是莫乌尔涅的启动实验失败,要么是在战场上失控。大概是发生了大型突发事故,以至于当时的护翼军放弃解决问题,决定把莫乌尔涅的存在整个掩藏起来。想必没那么好解决,但现在的条件应该已经和当时不一样了。我觉得可以用现在的技术与知识再次挑战,不过要谨慎一点就是了。毕竟,如果『莫乌尔涅之夜』的问题得以解决,穆罕默达利医生所说的『黄金妖精调整技术的危险性』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一切发展都会变得很顺利──」 「费奥多尔!」 他滔滔不绝的语速被打断了。 手掌夹住他的脸颊两侧,用力地将他的脖子抬起,让他的脸固定在正前方。双方对上彼此的眼睛,视线直勾勾地交缠在一起。 他终于发现菈琪旭的表情很凝重了。 「听好了,我很高兴你这么为我……为我和黄金妖精著想。看到你认真地为了未来而行动,也让我非常高兴。可是呢……我这是擅自整理其他妖精的意见代为陈述出来就是了……那就是,我们谁也不希望看到你为此而受伤或导致身体衰弱。」 ──唉,什么嘛,原来是在介意这种小事啊。 「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或许是这样没错。自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专注在解读暗号上。结果因为几乎没睡到,导致头脑和身体几乎都没有休息。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痛,全身的伤口想当然也没有痊愈。感觉糟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或吐出来,但是…… 「就算一个有点脏的堕鬼族死掉了,也只不过是让世界变得乾净一点罢了。你们的未来绝对重要多了……」 脸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记巴掌以绝佳的角度与时机打在了费奥多尔的脸颊上。 完全猝不及防。费奥多尔对于突如其来的火辣辣疼痛感到困惑。 「……菈琪旭……小姐?」 头痛更加强烈了。他忍受不住地扭曲了表情。 「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在哭。 「为什么你察觉不到自己所说的话代表什么意思啊?你以为这种让你受伤、让你流血、把你践踏在脚下之后所得到的未来,我们就会欣然接受吗?」 头痛愈发严重。心跳声有如大钟,在头颅内回响。费奥多尔咬紧了牙关。 「你们怎么想不关我的事,我就是要把自己的期望强加在你们身上──」 「那种期望,我连本带利地退还给你!」 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无力的抗议声。 「──我现在就在这里。」 她抓住他的领口,猛力一拉。 「明天会怎样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确实就在你的眼前。」 菈琪旭小姐。 他没能喊出这个名字。 不仅如此,他像是被咒语束缚住似的,全身动弹不得。 彼此的距离很近。 感觉得到她的吐息。 嘴唇近在眼前。 「我现在──」 「啊……咳咳。」 咒语解除了。 费奥多尔立刻别过脸去,不对,是转头看闯入者那边。只见缇亚忒站在大大敞开的门外,脸上带著像是生气又像是感到傻眼一般的微妙表情,相当刻意地不断重复著咳嗽声。 「很抱歉在气氛这么好时打扰你们,但现在该吃饭了。话说回来,菈琪旭你在做什么呢?」 「……真是的。」 他的领口被放开了,整个人差点往后倒去,还好勉强站稳了。 「这个坏心眼的姊姊。」 「我可不是来得不凑巧喔,从刚才开始我就在了。原本怕打扰到你们,我就等了一下,但再不管的话感觉会一直拖下去,所以我只好出声了。其实,菈琪旭你已经察觉到我了吧?」 那绝不容情的冷淡嗓音,让人彷佛置身在冬天的天空下淋著大雨。 「热腾腾的饭菜冷掉就不好了,麻烦要做羞羞脸的事情等吃完饭再继续。」 「才不会做哩!」 他反射性地发出抗议的声音后,她只回以冰块般的眼神。 ? 话说,科里拿第尔契市是一座大都市。 大都市这种地方,就是会有许多飞空艇不断进进出出。只要有许多飞空艇进出的话,想当然地,就会有大量形形色色的物资在这里流通。 在其他都市和悬浮岛看不到的珍贵食材,满满地装在巨大的竹笼里,一排一排地摆在路边的摊贩处。而且挂在前面的价格牌也很惊人。大概有双臂环抱那么大的沼鱼,一整只只要五帛玳。许多不常来科里拿第尔契市早市的人都会被其规模感到不知所措,接著就会受到迷惑。买到赚到,没有理由不买──像这样,在眼花撩乱之间,荷包也失守。 又大又热闹的市场,会打乱消费者计算价钱和数量的判断。 在藏身处此刻的餐桌上。 「味道很棒喔,真的。」 缇亚忒一边游移著视线,一边这么说道。 拌进鸡肉块的面包粥、压成泥的三种薯类、炖煮根菜类与发酵麦火锅、用布巾包起来蒸的野菇──每一道菜肴都在餐桌上冒著香喷喷的热气。实际上浅尝一口后,也确实都做得相当美味,但是…… 「只不过,呃,感觉好像搞错了什么东西之类的。」 缇亚忒依旧四处飘著视线,嘟嘟囔囔地说道。 「希望不会造成致命性的一击。」 菈琪旭窃笑了几声。 费奥多尔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何反应才好,只是抽搐了一下嘴角。他的头阵阵抽痛。因为这个缘故,他不用费力就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可能有点太多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并不是每一道菜的盘子都很大,但数量一多就不同了。餐桌上的菜肴份量,实在不适合夹杂著半个病人的他们三人。 「……呃……」 「不要露出松懈的表情啊,费奥多尔。你可是男孩子,是主战力喔。」 「拜托别对病人的胃口抱有太大的期待啊。」 费奥多尔一边嘀咕著,一边拿起汤匙。 他将一口面包粥送进嘴里。 鸡肉块随著柔软的面包一起在舌尖化了开来。粥的甜味在嘴中扩散,有一种隐隐宣示著存在感的微微苦味藏在背后,可能是加了有点多的香草所导致的。这种滋味既简单却又多采多姿,因此他忍不住…… 「……真的耶,很好吃。」 很可耻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我就说吧。」 缇亚忒一脸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是你做的?」 「拿手料理。我们仓库是要轮流帮忙作菜的。」 据她所说,在妖精仓库,也就是黄金妖精的老家,基本上是由妮戈兰──前几天见过的食人鬼──包办一切家务事。但是,由于她的教育方针,再加上单纯人手不足的缘故,这些妖精也会协助很大一部分的家务。擅长下厨的孩子还会负责煮一两道菜之类的。 「一直都是一次煮好大家的份,所以我有一点不 太习惯调整份量。」 「有一点」这种形容会不会太过保守了些?虽然他内心这么想,但当然没有说出口。 缇亚忒继续表示,以前的菈琪旭是她们这一代最会下厨的人。虽然现在的菈琪旭把一切都忘记了,但也许是身体还记得,所以立刻就抓住诀窍,顺利地完成作菜的程序。 「……这样啊。」 他重新思考现在这个状况。 缇亚忒和菈琪旭,再加上费奥多尔自己,三个人围绕著一张餐桌。 不用去想任何人的死亡,只是单纯地共同度过平静的时光。他从未想像过会有这样的时光,所以也未曾抱有期待。这种状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啊……不妙……) 眼角一热。 当他发现自己快哭时,湿润的感觉已从眼皮下方渗出来,就算想忍住也太迟了,斗大的泪水滑落脸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对于面前这两人,他各自抱有不同的理由,不想让她们看见这种没出息的眼泪。他思考有没有对策。有了。他犹豫了一下,但只能这么做了。 他抓起眼前正冒著腾腾热气的盘子,狼吞虎咽地吃掉上面的东西。 好烫,烫得不得了,烫到令人想哭,应该说他开始想哭了。斗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呃,你在做什么啊?」 「干么吃那么急,这些菜又不会跑掉。」 没有啦,哈哈哈。他笑著糊弄过去,光明正大地擦掉泪水。 头好痛。 「……话说回来。」他突然发现一件事,「『斯帕达』呢?他在这个屋子里对吧?」 照理说是这样才对,但他到现在还没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唔,我们想说机会难得,邀他一起吃饭,但他逃掉了。」 「……要和不同种族的人一起吃饭确实没那么容易。」 这是因为身体构造不同,需要的营养素和喜欢的味道也不同。让口味完全不同的不同种族坐在一起吃饭,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有时候要面对古怪食物这个字眼还不足以形容的文化差异。 当然,绝大多数的场合都能用调味料和香料应付过去。比方说,大型兽人因体质问题而需要大量摄取油脂,所以有些人就会在所有料理撒上混合了乳脂和兽脂的独创调味(?)料。他们的说法是「不这么做就吃不下」。换句话说,只要这么做,他们就可以跟其他种族吃(基底)一样的料理过生活。 「比起种族,面具的问题更大吧。要戴著面具吃饭应该很困难。」 「这也没办法,不能拿下面具是他们种族的文化吧?没记错的话,是栗鼠徵种……对吗?实在不能勉强人家。」 这是费奥多尔提出的假设。 他擅自做这种偏离重点的臆想,这是为了让自己持续逃避面对真相的手段。 头好痛。 「……话说回来,那孩子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从以前开始就是伙伴?」 「不是,他是我敌人的朋友。」 「啊?」 缇亚忒用一副「这家伙在说什么」的表情看他。 他也在想,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又有什么办法,这就是事实。他没有其他言词可以解释那孩子的情况。 「只要健健康康就好了,不强求更多。」 头好痛。 「……你怎么了?」 「咦,什么?」 「你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如果没食欲的话,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喔?」 头好痛。 「不,我没事。」 头好痛。 「……等一下,你的脸色很差耶,发生什么事了?」 头…… 「不用担……心,只是舌头烫到……而已……」 好痛…… 他的平衡感失灵,姿势一个不稳,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费奥多尔!」 他勉强撑住了。视野在跳动,还有严重的耳鸣。头好痛。 他看到房间角落摆了一面大镜子。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巨大的餐桌和摆得满满的大量菜肴、察觉到异状因而慌张的缇亚忒、立刻站起身的菈琪旭,以及兴味浓厚地看著这边的黑发男子。 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 「──唔。」 但是,没问题,他承受得住。现在正在吃饭,那两个人好不容易待在一起,找回了某种跟应该已经失去的幸福很相似的事物。不能让她们担心自己。他的痛算什么,那种东西只要揽下来藏住的话,就等同于不存在了。所以藏起来吧,遮起来吧,欺骗她们吧,露出笑容吧。 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头── 「费奥多尔!」 菈琪旭朝他冲了过来,脸上写满类似绝望的焦急。 她伸出的手,抓住这次真的差点倒下的费奥多尔的手臂。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彷佛一道闪电似的,一段话在脑海里复苏。 ──你快把那孩子杀了吧。 ──要是放著不管的话,你自己的人格可是会溃散消失的。 菈琪旭双眼大睁,看起来像是对什么东西感到很震惊。但他没有疑惑和思考的心力。 疼痛爆发开来。 已经没办法用力气和忍耐来撑过去了。 堕鬼族的力量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以交会的眼瞳为媒介,让两人的精神混合在一起。然而,精神这种东西,本来应该是独立存在于个人体中才对。在接受异物的情况下,心灵会出现裂痕。而裂痕会逐渐扩大,很快地就开始破坏精神本身。 有一种类似暴力镇压般的剧痛,要把试图保持清醒的意识本身给除掉。 费奥多尔的意识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被连根拔走了。 6. 恩?桂尔纪念美术展 有大大小小合计超过百家的美术馆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市政府登录。大的是占地宽广,收藏数百种作品的大规模美术馆;小的则是仅仅在公寓一处屋里装饰几幅画作的小巧美术馆。 至于「恩?桂尔纪念美术展」则介于中间。这间美术馆买下本来属于某个贵族的别墅,那是一幢偏小的房屋,并收藏二十件左右不怎么有统一感的画作与工艺品等。参观路线的尽头还有附设一间小小的伴手礼店,可以买到设计微妙的明信片。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形式,其实这里是由当地的地下组织所经营的销赃中继站。只要是美术馆的话,即使频繁地将盖著布的货物运进来也不会遭到怀疑。真是考虑得相当周全啊。」 菈恩托露可以淡然的嗓音这么说著,轻轻挥了挥右手,几团淡淡的光芒随著指尖的引导飞翔──然后,钻进卧倒在走廊上的小鬼背部,当场迸发消散。小鬼喉咙深处发出混浊的嗓音,失去了意识。 把妖精当作暗器来使用。这是一种古老的死灵术。必须刚好有灵魂碎片在附近飘荡才能使用,也不能期待有多大的威力,所以在战场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是遭到淘汰的一项技术。 (……老实说这令人心情很复杂,但也不能逃避面对这样的心情。) 黄金妖精是用完即弃的暗器。她们为此而生,被寄予此期待,也该如此 存在于世上。不管肯定还是否定,都不能无视这个事实,所以才要好好正视。为此,她强行说服不情愿的大贤者,教她这项技术的入门方法。 「所以说,这些玩意儿是不是相当值钱啊?」 娜芙德兴味盎然地张望四周,这么问道。 「据说展示出来的全都是一文不值的便宜货喔,等同于没有作为美术品的价值。拜此所赐,几乎没有正常的客人会在这里出入,被目击到骯脏事的风险也降到了最低。」 果然是考虑得相当周全啊……菈恩托露可点了点头。 「唔嗯……这就是全部了啊。」 娜芙德用手托著下巴,仔细端详著挂在转角墙壁上的小型静物画。 「欸欸,我可以把这玩意儿带走吗?」 「你想要那种东西啊?那可没有作为美术品的价值喔?」 「这种东西的价值又不是靠价钱来决定的,我就是喜欢这幅画。」 也是,这么说的确有道理。就算是出自鼎鼎有名的大画家之手,如果没有人要的话,画就没有价值;反过来说,即使是没有标价的无名画作,只要有人认为这是美术品,想要收藏下来,那么这幅画就有了价值也说不定。 (……不过,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可能是听到异样的声响,爬虫族【reptrace】警卫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你拿走也没关系吧,至少应该不会有任何人抱怨。」 娜芙德是不是习惯在地表寻宝,所以发展出独特的个人兴趣了──菈恩托露可一边这么想著,一边轻轻转动左手腕。只见新的光芒诞生,在空中描绘出平缓的波状线,在警卫的下巴上猛烈地迸裂开来。 警卫突然身体一阵倾斜──但并没有倒下。他微微甩了甩头让意识清醒,然后重新面向她们,拔出警棍采取突击姿势。 「嘿嘿,得到一个好东西了。」 娜芙德的右手轻轻一个甩腕,一枚五帛玳的硬币以极为接近直线的轨道划过空中,狠狠地扎进警卫的胸口。也许是承受不住这招追击,爬虫族这次真的晕了过去。 ? 「恩?桂尔后期作品展」塞满大量警卫,原本的话,这样的人数很不适合这种规模的美术馆。而菈恩托露可和娜芙德两人在类似闲聊的交谈之余,将这些警卫悉数压制住了。 「──所以呢?虽然现在才问有点晚了,不过我们来这个假冒的美术展要干么啊?」 当的一声,娜芙德用指尖将一枚硬币射到空中,同时这么问道。 「为了赃物,或者应该说掠夺物才对。有一群人从飞空艇上劫走了几个重要资材和机密资料,我要抢在护翼军前面把东西拿回来。」 「啊?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这片天空将往何处而去。悬浮大陆群是这个世界的余火,那么,这个余火的意志又正在往何方前进?」 「不是啦……你突然说这种像诗一样的话,我又听不懂。从头开始说明啦,给我从头开始。」 「如果从头讲起的话,娜芙德你不会睡著吗?」 「睡个头啦!我没有粗线条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睡著好吗!」 娜芙德轻轻挥出一记拳头打昏一名警卫,并这么抗议道。 菈恩想了一下,开始组织内容。 「之前我跟你说过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地神的事情吧。其实,大概是距今三年前,似乎找到了失踪的最后一名地神──翠钉侯。」 「啥啊?」 娜芙德露出「什么跟什么啊」的表情。 「搞什么嘛,这不是好事吗?那个叫什么的神明这样不就全家团圆了吗?大家可以围著一张桌子吃火锅了对吧?」 天晓得。更何况,他们会吃火锅吗?这个问题菈恩托露可也不知道。 「可是,翠钉侯是处于死亡的状态。」 「啊?他们不是不死之身吗?」 「当然是这样没错。身为地神的他,只要有时间就能恢复力量,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但他却被固定在死亡的状态。恐怕是过去地神与人族发生战争的期间,由人类勇者【brave】下手的。」 「哇……人族真的从各方面来说都很不得了耶。」 菈恩托露可也同意这一点。 人族照理来说已经灭绝了,不过菈恩托露可见过人族最后的幸存者,也与之交谈过。那是一名有点难以捉摸,看不透其真正的想法,但又不可思议地令人印象深刻的男性。 ……不对,现在不是沉浸在那种回忆里的时候。她甩掉脑中的回想,继续说道: 「当然,大贤者他们曾经尝试让翠钉侯复活。据说是被施展了逼近瑟尼欧里斯级别的篡改世界的诅咒,杀死不灭的存在,并使状态停留在死亡。而神明解除了那种诅咒,等待身为不死之身的翠钉侯复活。」 「哦……还没进入正题吗?」 菈恩托露可噗嗤一笑。 「当时,翠钉侯的体内跑出了〈兽〉。」 ──一阵沉默。 「难怪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用过去式。」 「在神之领域的战斗中,力量的强弱并没有多大意义。最重要的是适性与时机。可以推测不论是哪一个,在当时而言都是最糟的状况。」 菈恩托露可摇了摇头。 「人在二号悬浮岛的所有神明与大贤者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能对外部行使过任何力量。失去维持的力量后,至今为止构成悬浮大陆群的世界结界,现在正急速地不断消失。」 她稍微垂下眼眸。 「……虽然有一个神明之外的不灭存在挺身阻止世界崩毁,但这就像是一只小蚂蚁去阻止大山崩毁一样。只能稍微减缓速度而已。」 「所以,你昨天说『剩下两年』,就是距离世界崩毁所剩的时间吗?」 两年。 对于绝对称不上长寿的妖精来说,这也不能说是很长的时间。而对于那些长寿的人而言,体感上更会觉得这时间很短。要是与悬浮大陆群自身的历史相比的话,根本等同于一瞬之间。 「关于这座二号悬浮岛的内情,几乎无人得以知晓。就连护翼军高层直到前几天为止,也才只有『从三年前开始就联络不上二号悬浮岛』这样的认知而已……一部分也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与外界少有联络的地方,而且也不太受到重视。刚才这一连串事情,在现阶段也是受到最高等级的管制。」 传出去的话,只会引起恐慌,或是导致至天思想更加扩大出去罢了──这是五号悬浮岛的判断。至于这么做是否正确,还没有人知道答案。 「剩下两年,两年啊……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感觉挺微妙的。眼下所剩时间本来就顶多只有这样而已。」 「大限来临时或许就不孤单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商会那边有三个人知情,军中则是五名将官和部分一等武官,再来就是我、艾瑟雅、你以及几个恶徒。」 「艾瑟雅也知道喔?」 「对,不久前我回去妖精仓库待了一下子,和她商量这件事。她还抱著头烦恼说『现在这时期已经够麻烦了,你还给我带来麻烦到极点的消息啊!』这样。」 娜芙德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艾瑟 「捆束羁绊之物」-union is strength- 1. 费奥多尔 我听说了你的瞳力的事情。 也知道我待在你身边的话,就会伤害到你。 这具身体仅存的意义,就是陪伴在你身边。但是,因为这样而让你受苦并非我的本意。因此,我要离开这里,前往某个遥远的地方,避免让这具身体成为伤害你的刀刃。 你是个情深义重的人,所以我明白这番话对你来说有多么残忍。在这个前提下,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请你忘掉我吧。 好好珍惜留在你身边的人── 「……为……」 他下意识地加重手指的力气。 唰的一声,手上的字条被他捏烂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费奥多尔这么吼道。 他明白个中道理。 瞳力的危险度,会随著距离变近而增强……虽然这种事情他没有听说过,但如果说是这样的话,他也可以理解。实际上在此之前,她在身边待得愈久,他的头就痛得愈厉害,当两人分开时就会变得较为缓和。 只要拉远物理上的距离,心灵也难以相互交流。要说是这么一回事的话,他确实认为有其道理──也感觉有点对不起这世间许多在谈远距离恋爱的人就是了。 但是,他才不管这么多。头痛加剧也好,心灵崩坏也好,费奥多尔?杰斯曼理应把这些痛楚全部承担下来才对。这次之所以会突然倒下,只不过是因为他太孱弱而已。要是他再健壮一点,耐性更强一点的话,大概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他知道的。这个想法根本不合道理。 就算一再假设自己多么强,没有那种强度的人就是得不到那样的未来。再加上,即使真的以超人般的强度来熬过痛楚,也未必逃得了不久后就会降临的死亡。反正终结的时刻还是会到来,只是早一点或晚一点的问题罢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感到很不甘心。 也许有什么是他做得到的。说不定他只是没发现通往其他未来的手段而已。他无法不去斥责自己的软弱,吼著:「开什么玩笑啊!」 「…………」 两人之间的连结并没有断掉。他能凭直觉远远地,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菈琪旭所在的方向。她还活著。只要够接近的话,他应该能掌握到更确切的位置。因此,只要他想的话,他就能追上她。 追上去,追到她,然后……然后该怎么办? 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也完全没有颠覆她判断的依据。换句话说,就算他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再如何哭哭啼啼地哀求,她也还是会立刻转身,再次离开他身边。 综合各方面来看,就这样跟她保持距离,让她远离自己是最好的办法。这是无法动摇的事实。 「但是,这样一来……不就像是我把你赶走一样吗……」 他再次摊开揉成一团的纸条。 纸条的一角,写著小小的一行字「我跟她一起走」,应该是「斯帕达」写的。为什么连那孩子都一起走了?是经过了怎样的过程才会演变至此?他不懂,也无法想像。 「嗳。」 缇亚忒的小小手掌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要不要出去走走?」 ? 一阵风把浏海吹得乱糟糟的,连变装用的偏光眼镜都快被吹掉了,他连忙用手指按住。 他们在视野广阔的山丘上。 四下无人,也找不到长椅这类贴心的摆设,所以他直接在草地上席地而坐。一股冰凉的感觉隔著裤子缓缓渗透过来。 「呀啊,好舒服的风!」 缇亚忒一脸开心地大叫著,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是啊。」 费奥多尔将额头贴在弯起的膝盖上,口中喃喃这么答道。 「哎,你看看你,把头抬起来啦。风景也超棒的耶。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虽然感觉像是内行人才知道,但姑且还算著名景点喔,不过我也觉得很矛盾就是了。」 「…………」 他抬起头,粗略地环视四周。 「我在映像晶石的故事里看过,是《发条装置的恋与梦》的最后一幕吗?」 他有气无力地答道。 「没错!就是这个!话说,咦,你看过喔?」 「我姊夫很喜欢,所以他常常找我陪他去看。」 费奥多尔的姊夫,即艾尔毕斯国防空军副团长,被视为五年前的「艾尔毕斯事变」的元凶而遭到处刑。虽然之后的知识分子全都擅自替他捏造出人物形象,但就费奥多尔个人而言,他是个平易近人到无一丝缺点的好姊夫。 「主角自动人偶是在那棵树下坏掉的吧?而且身边还有一群城中居民守护著。」 「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 缇亚忒点头如捣蒜,那颗头激烈地上下摇晃著。 「那一幕很棒耶,明明前面的剧情都很搞笑,却只有那里感觉很惆怅。平常总是爱使坏的老爷爷,只有那时候变得很温柔。」 这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道: 「……哎,真没想到会跟你在这种地方谈这种事情。」 「是啊。」 这里和映像晶石里的景色有点不一样。 毕竟是跟将近四十年前所拍摄的东西比较,会不一样也是满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在现实中见到的景色似乎更加鲜明悦目。 这座城市还活著。 或许比不上过去充满荣景的全盛时期,但尽管如此,这里有许多人相信著未来,并且活在当下。 「是说,你头痛的状况怎么样?」 「有变缓和了。虽然不是完全不痛,不过几乎没影响了。」 「这样啊,那么,菈琪旭的判断并没有错。只要隔开距离的话,你的眼瞳之力的副作用就会暂且被抑制下来。虽然还不晓得是不是会一直没事,但总算是知道抓到了希望,她和你或许都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是这样没错。」 「看你倒不是很开心的模样耶,你对她的身体还有留恋吗?」 「那是当然的啊……呃,不对!跟身体还有留恋都没有关系,就是一般的意思啦,人不在了我当然会很舍不得,而且也会担心她啊!」 「是是是,没有非分之想,完全没有。」 坐在隔壁的缇亚忒不知在纸袋里翻找著什么。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做什么──」 「给你。」 他的问题还没问完,答案就先递到他面前了。 答案长得圆圆的,中间开了一个洞,散发著甜甜的香味。 「……甜甜圈?」 「不然你觉得这东西像什么呢,费奥多尔老弟?」 缇亚忒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说道,然后把甜甜圈塞进他的嘴里。 好甜。 「这是庆祝你康复。我早就有所准备了。那个藏身处附近有一家店看起来很好吃,我就先去探勘了一下。」 缇亚忒得意地哼了一声,再度翻找著纸袋,接著拿出淋满巧克力的甜甜圈一口咬下。 「呜咿,豪好知。」 她露出陶醉的表情,一边咀嚼著食物,一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真是太没规矩了。 费奥多尔斜眼看著她吃东西的模样,同时再次拿起她给的甜甜圈,咬下第二口。除了砂糖的存在感有点强之外,是很朴素的味道。虽然没有美味到惊为天人的地步,但该说是符合它的价格,还是这个份量完全够吃,或者是味道渗透到了整个疲惫至极的身体,又好像是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总之── 「……真好吃。」 嚼了又嚼,嚼了又嚼,然后吞下。 「对呀。」 缇亚忒在吞下口中的食物后,也马上跟著点头说道。 他觉得很怀念。 在不久之前,他似乎曾理所当然地度过这样的时光。 「我说你。」 缇亚忒直直地注视著景色,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你喜欢菈琪旭吗?」 「这当然……」 「别给我回答什么上司对部下的感情之类的喔,因为你早就被炒鱿鱼了。」 被她先下手为强给堵住出路了。 「也别说你对无徵种没有兴趣喔。你应该不是那种会戴著有色眼镜去评断种族的家伙吧?」 又被堵上了另一条出路。他已无处可逃。 费奥多尔决定就回答一句话,之后不再多作解释。 「我当然喜欢她啊。」 说完后,他便发现自己失败了。他原本是打算糊弄过去的,结果没想到虽然只答了一句,却是出自真心的一句话。当他暗叫不妙时已经太晚了,封住的东西被掀开了盖子,纠缠不清的情感倾泄而出,将费奥多尔整个人涂满。 「啊。」 事到如今他才体会到,她愿意待在他身边这件事,让他受到了多少支持;她毫无责难地给予他肯定这件事,让他获得了多少力量;尽管她被堕鬼族的瞳力束缚,受到不自然的感情驱使,却又成为了他多大的助力。 以及,他一直以来有多依赖她的温柔。 身旁的缇亚忒窥视著他的侧脸。她在观察他。他察觉到这一点,便撇开了脸庞。 「好吧。」她重重地叹出一口长气。「那个叫什么来著,瞳力吗?如果你是靠那种力量把她当作百依百顺的人偶,只为了拖著她到处跑,那我绝对会杀了你。不过,看在你这张可怜兮兮的表情的份上,我姑且就不过问太多细节了。」 「……你没说错,我确实一直把她当作百依百顺的人偶。」 堕鬼族的瞳力的确用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住了她的心灵。他没打算要逃避这件事。 「虽然我不想被你杀了,但我不会逃避面对这个事实的。」 他握紧拳头,尽管手指几乎没有使上力。 「哦。」 「……就这样?」 「不然你希望我说什么?」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了。」 他咬了一口甜甜圈。 咀嚼一番,然后咽下。 出神地眺望著在眼前延伸开来的路灯。 时光慢慢地流逝。 「我果然没办法和珂朵莉学姊她们一样啊……」 耳边传来这个略显落寞,却又有点开心的喃喃自语声。 现在必须加紧脚步才行。 哪怕提前一天,甚至提前一秒都行,他要尽快解放妖精。 因此他一路冲刺,未曾休息。坚持到了今天。 像这样逐渐缩短的宝贵时间,只是徒然地流逝而去。 「对了,费奥多尔,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嗯?」 他心不在焉地示意她说下去。 「你知道玛格?麦迪西斯这个名字吗?」 「……咦?」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该不会是那个『斯帕达』的本名吧?」 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专有名词的?」 「之前在其他地方出任务的时候。不过,你不回答也没关系,看你刚才的表情我就想像得到了。」 缇亚忒仰望天空。 「结果那孩子也走了,唉……原本想跟她打好关系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快解释一下。」 「才不要咧。」 缇亚忒坏心眼地露齿一笑。 之后不管费奥多尔怎么问,她都不愿把答案告诉他。 2. 贵族宅邸 哈啾一声,菈琪旭张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身体微微颤抖著,大概是著凉了吧。 环视周遭──这里正是所谓的豪宅。正确来说是在玄关大厅。天花板高得要命,上面还画著感觉很庄严的绘画,并垂挂著看似很重的大型水晶吊灯。往下一看,正面有一幅巨大的肖像画、通往二楼的楼梯以及连接宅邸内部的大门。 在肖像画中,有一个看起来很难取悦的栗色狼头正瞪著这边。 她觉得他的毛皮看起来很温暖。 这栋宅邸可能是由这个人打造的。这个玄关大厅实在太宽阔了,对于身为无徵种的她来说相当阴冷。像她们这些无徵种,就是要大家一起住在略显狭窄的建筑物里,那样的热量才是刚刚好的。 「搞什么……这不是无徵种吗!」 似乎很不悦的宏亮嗓音响彻了整个大厅。 只见一名高大又胖嘟嘟的白色狼头兽人,看上去一脸不高兴地瞪著她们。菈琪旭瞥了他一眼后,目光移向站在自己旁边的男子。 「哎呀呀,阁下,我之前应该已经告诉过您这些孩子的种族的事情了。」 纳克斯嘿嘿地露出毫无诚意的笑容,说道: 「您可是相当宽容大量地叫我别管那么多,直接带她们过来喔。」 「唔……可是啊……」 「我以为您知道自己必须收留她们。」 「这……这是两码子事,别给我混为一谈!我在说的是,你竟敢特地把脏东西带来我面前,你实在欠缺思虑!」 她在想,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来她们并不受到欢迎,这一点她是懂了,也明白对方正在用相当难听的字眼臭骂她们,但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情况变成现在这样,这部分她还是搞不太懂。 「终归是偏僻地区的情报贩子,似乎还是缺乏贵族风格的考量啊!」 「哦,或许是这样没错吧。」 面对激动地骂得口沫横飞的狼头,纳克斯只是耸了耸肩。 「那么,这些孩子的事情就跟之前说的一样,拜托您了喔。」 「我知道啦!婆婆妈妈的有够烦!」 白狼头拱起双肩,一边散发著不悦的情绪,一边往宅邸内部走去。 猫徵族的侍从带她们前往房间。 「不好意思,现在所有的客房都满了,很抱歉只能请诸位将就使用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小而舒适的房间。 房里没有任何摆设品。这大概是位于阁楼的房间,天花板没有多高,而且是倾斜的。窗户的另一边就是其他建筑物的灰泥墙,彼此之间没有隔多远。也许是阳光没有照射进来的缘故,又或者是通风不好的缘故,滞留在房内的空气略显潮湿。 「没想到房间还不错嘛。」 她喃喃地吐出这一句话。 「看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我还以为会被扔进马厩里呢。」 「主人非常懂礼数,即使对象是无徵种,他也不会做出有损客人尊严的事情。」 「是喔……」 虽然言词很恭敬,但内容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有礼貌。 话虽如此,似乎也不是在戏耍她们。面对打从心底厌恶的对象,想必他们已经做出心中能够忍受的最大让步了吧。 「那么,我就此告退。之后我会把晚餐送过来,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只要用那边的钟呼唤我即可。」 侍从深深一鞠躬,接著便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菈琪旭、纳克斯和沉默地抓著菈琪旭衣袖的「斯帕达」……也就是玛格这三人而已。 「……………………还真是惊人啊。」 她脱口而出这样的感想。 许多种族的人都对无徵种感到嫌恶、痛恨与厌烦。这是悬浮大陆群的常识,菈琪旭心中也确实清楚这一点。既是无徵种又是黄金妖精的这具身体,无论是「菈琪旭」还是「爱洛瓦」都有几个因种族原因而招致恶意的记忆。 然而,和这次一样的待遇是记忆里没有的。 「哎呀,真抱歉啊,这里的主人本来就是个不承认兽人以外人权的贵族。别看他刚才的态度,那已经是经历过很多事情后,变得比较圆融的模样了。」 纳克斯毫无责任感地「啊哈哈」笑了起来。 「顺便告诉你们,他似乎也很不喜欢像我这样的有翼诸族喔。他一直以来都主张科里拿第尔契市是只属于深色毛皮兽人的城市,除此以外的其他种族应该都要被撵出去才对。」 玛格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要说这孩子是无徵种的话,她的身体比较接近兽人【lykanthropos】一点。只要让那个男人看到她的长相,或者应该说耳朵才对,他的态度或许就会软化下来。不过,当事人似乎不愿意拉下斗篷的兜帽,所以也没办法。 「为什么又把我们带来这种人的地方啊?」 「当然是有需要呀,你们不是想偷偷搭飞空艇前往想去的地方吗?」 「是这样没错啦,但看那副模样,感觉不会愿意帮我们耶。」 她最先想到可以求助的,是佶格鲁介绍的那些豚头族【ork】商人。但是,他们终究只是费奥多尔的协助者,没什么道理要帮菈琪旭个人,而且万一没处理好的话,可能会带给费奥多尔更大的麻烦。 虽然同样的情况也可以套用在纳克斯身上,但不知怎么说,总觉得他比较好说话,很好拜托事情,利用他不会令人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会像这样拜托他介绍可以帮忙她们的人。 「别担心啦,那个贵族现在好像有点麻烦事缠身,非常需要帮忙,甚至不惜暂时扭转自己的主义与主张呢。」 「那样叫作扭转过喔……」 「转来转去后就是那样啊。再说不管怎样,只要老实接受交换条件,他应该还是愿意帮忙安排一下秘密飞空艇的。」 交换条件。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的立场也没办法要求无偿的协助,除了接受也没有他法了。 「好啦,我要先告辞了,之后的事情你们自己看著办吧。」 「……咦?你要丢下我们吗?」 「放心吧,就算种族不同,语言还是相通的,即使心灵不相通,利害关系也是一致的。菈琪旭小妹一定没问题啦,我可以打包票喔。」 「不用你打包票,至少再──」 「那就这样啦。」 言出必行。 纳克斯微微挥挥手,立刻就离开房间了。 「……唔。」 她在简易床铺上坐下,小声沉吟著。 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纳克斯说过,语言是相通的。但是,回想起刚才的对话,她就感到些许不安。现在的菈琪旭对于交涉这方面并不是很有自信。 「不过,焦虑也不是办法就是了……」 一股柔柔的触感。 某个温暖的东西包覆住了两边的耳朵。 只见玛格在她面前伸出双手,轻轻地搓揉著菈琪旭的耳朵。 「……玛格?」 「有冷静……下来了吗?」 「呃这个……嗯,有。」 原来是之前提过的,触碰耳背就能冷静下来的事情。 那似乎是玛格自己的经验谈,不过这孩子形似猫耳的耳朵跟她不一样,用同样的方式对待真的没问题吗……不对,更重要的是── 「我的表情看起来有这么沉重吗?」 「一点点而已。」 「这样啊。」 她决定改变一下思考方式。 首先,一开始最主要的目的,也就是与费奥多尔隔开距离,这件事就目前来看算是充分达成了。和他之间的不可思议连结到现在还残留著,也能模模糊糊地掌握到大致的距离与状况──因此,她很确定他目前平安无事。不过话虽如此,由于彼此依然待在同一座城市里,所以她还是想尽快前往其他悬浮岛。 再来就是关于移动到其他悬浮岛的事情。虽然没有得到口头承诺,但目前就某方面而言,交涉应该进行得很顺利。这栋宅邸的主人,那个白狼头明显很厌恶身为无徵种的她们,但厌恶归厌恶,他并没有把她们赶出去,姑且把她们收留在宅邸里。而这是因为,菈琪旭对他来说有个重要的功用。 重要的功用。 她联想到瑟尼欧里斯。那可谓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这个人所肩负的最大功用,也是存在的理由。然而,那把剑现在并不在她手上。她觉得带著剑逃走不太好,所以就留下了。 她闭上眼,翻寻记忆。 「菈琪旭」以前对这把剑抱有复杂的情感。那是过去她尊敬的学姊所挥舞的剑。据说这把剑只有背负著死于非命的命运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被这把剑选中一事,也代表「菈琪旭」的未来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说……现状就已经够悲惨了……) 丧失人格,被别人夺走身体及记忆。 她身为当事人也认为这是相当过分的事情。 再加上,根据「菈琪旭」的另一个记忆,在与这把剑契合后,她就立刻亲手刺杀了视为生父般仰慕的对象。 (……) 对现在的菈琪旭来说,回想「菈琪旭」的记忆这件事,感觉就像是以前读过的书本内容浮现在脑海中一样。终究只是别人的事情,并非带有实际感受的回忆。 尽管如此,她的心却有一点痛。 「不要紧的。」 玛格温柔地抚摸她的耳朵。 「我会……陪伴在你身边。」 「……是啊,谢谢你。」 她轻笑一声,任由自己沉浸在那温柔的指尖触感中。 (……话说回来。) 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刚才忘记问了,那个不可一世的贵族是叫什么名字?) ? 离那栋宅邸稍微有段距离的后巷里。 待四下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后,纳克斯?赛尔卓便停下了脚步。 「我照你说的卖掉了……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他用不快的表情朝一片幽暗问道。 「那可不是什么陌生人耶,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拋弃吗?」 「事到如今还在问这个?」 在一片幽暗中,传来女性的声音如此回应道。 「别人也好,自己人也罢,生命并没有轻重之差,当然也无关乎男女老幼。你以为我至今为止让多少人沉入血海之中了?」 「如同家人般的孩子又该怎么说?」 「所以更好杀不是吗?再说,如果因为是家人就没办法从背后捅一刀的话,那可就当不了堕鬼族喽。」 纳克斯紧紧咬住下唇。 「真让人不爽。」 「是吗?原来你思想很正常嘛,我有点意外呢。」 「少啰嗦,你可千万别后悔啊。」 「嘻嘻,现在说这种话真的太晚了。」 那女声笑道。 「你知道做天理不容的坏事有什么诀窍吗?我告诉你,就是持续选择最令人后悔的那条路。并且,不断累积连自己都想杀了自己的错误。这就是我选择的生存之道。事到如今,我不可能会逃避面对后悔这件事。」 「唉──这样啊。那么,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纳克斯抓乱自己的头发,不再理会幽暗中的声音,开始迈步前进。 「把最痛恨的自己逼到绝路时的笑法。」 纳克斯小声嘀咕著,不让任何人听到。 「唯有这一点,姊弟俩真是一模一样啊。」 3. 逃亡者 无数木桶滚落楼梯。 伴随著惨叫声,六名男子──伪装成平民的帝国士兵被卷入其中,从楼梯上掉了下去。 「往这边,快点!」 妮戈兰回应这声呼喊,抓住在隔壁奔跑的单眼鬼的大手,冲入旁边的小巷子里。 逃了又逃,等看不到追兵的身影后,又继续拉开一小段距离。 「呼……抱歉啊,葛力克,突然把你叫来。」 穆罕默达利喘出一口大气,靠在一边的墙上。 「真是的,我可是呼风唤雨的伟大护翼军人耶,逃犯不要随便联络我啦,小心我逮捕你们喔。」 绿鬼族一边开心地笑著,一边伸出手──由于碰不到肩膀,所以取而代之地拍了拍他的腰。 「在我的朋友里,你是最不会欺瞒自己内心的那一个。不管现在的立场如何,我都相信你至少会听我把话说完。」 「呿,真敢说啊。」 绿鬼族──葛力克?葛雷克拉可神情愉快地啐了一句。 「好久不见了,葛力克。」 妮戈兰朝他说话后,他就「哦」了一声,露齿而笑。 他可能是觉得维持一身打捞者的装扮实在太过显眼,便罕见地换上了率性的便服。上半身是方便活动的衬衫,下半身则是长度到膝盖的宽松裤子;皮带边上挂了好几个小包包,看起来就像是装饰品一样。 「……咦,娜芙德呢?那孩子现在应该还是归你监督吧?」 「哦,跟另一个一起溜到不见踪影了,我猜应该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地方啦。」 「不是吧,尉官以上的监视责任是这么随便的东西吗?」 「哈哈,别在意,就算被发现,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我丢了工作而已,再说……」 他压低嗓音。 「现在城里的护翼军没有闲工夫一一惩处这种程度的违规啦。看有多少追兵在追你们就知道了吧?他们是真的被逼到没办法选择正当手段的地步了。」 「……你说得没错。」 长年以来,妮戈兰都是在妖精仓库担任护翼军的协助者。她对于护翼军这种组织的情况有著最低限度的知识。并且,只要用这个知识对照一下,便能发现这座城市的状况明显有异。 「顺便说一下,我呢,拜这里的总团长的贴心所赐,什么情资都没有拿到喔。你们要不要仔细听我说说为什么情况会变得这么麻烦啊?」 「当然了,正有此意。」 穆罕默达利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们边走边说吧,现在想加紧脚步移动。」 「话是这么说啦,但这一带没有多少可以安心藏身的地方喔。虽然到外缘的打捞者协会就有包厢可以使用,但从这里过去有一点远。」 穆罕默达利轻声一笑。 「别担心,我知道一个恰好适合我们的地方。」 「哦?不愧是老兄你啊。你是指哪一家店?『草编帽』?还是『鸡腿椅子』?不对,或许出人意表地是『红粉知己』之类的?」 「不是那些店啦。你自己刚才不也说过这一带没有多少可以安心藏身的地方吗?」 「啊?」 「我指的是一般人更难出入,更适合谈话的地方,而且,搞不好我们可以在那里得到想要的情报。」 他左右摇了摇粗厚的手指。 「也就是,杀人现场。」 ? 这阵子,与护翼军互有关联的多名要员接连遇害。 内部称为「涂黑的短剑」的这起连续杀人事件,实际上是护翼军内部发起的接近肃清性质的行动。岩将辅佐官下达「杀光这些家伙」的命令,他的部下便忠实地完成了任务。 令人震撼的是,最初的牺牲者正是岩将辅佐官本人。而其余人们对这道命令的理由和目的也一无所知。 穆罕默达利,是第六个──差点成为最后一个牺牲者的当事人。并且,他也是在看完所有被害人的名字后,唯一发现「为什么要下达杀死他们的命令」的原因的人。 ──已经连接到那个词汇了吧。我指的就是莫乌尔涅之夜。 ──六个拥有妖精调整这方面知识的人,全部都是共犯。 ──那一晚的记忆一直让我们感到害怕── (…………实在是搞不懂。) 从那之后,穆罕默达利就没有再做任何说明。 莫乌尔涅之夜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要说他们六人是共犯?为什么他对其他五人的死不抱任何疑问,就这样试图接受自己要被杀掉的事实?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穆罕默达利这个顶天立地(物理上)的大汉子如此害怕? 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应该说,没一件了解的事情。 但是,穆罕默达利说:「什么都不要问,相信我就好。」而妮戈兰也接受了。所以她什么都没问,便陪著穆罕默达利踏上逃亡之旅。 她相信会如他所说,在这趟旅途的前方,可以找到心爱的女儿们的未来。 ? 铁门正中央贴著醒目的「禁止入内」的告示。 门锁被无情地破坏,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绕起的粗铁丝,严密到不能再严密地封锁住这扇门。 「喝!」 妮戈兰握住门把,稍微一使劲。 门把嘎吱作响,铁丝被撕裂,门打开了。 「哎呀,这样就开了,真是不小心呢。」 妮戈兰用手指抵著脸颊, 开玩笑似的这么说道……但是,同行的两个男的只是僵著一张脸,没有捧场地笑几声。 换作是某个坏心眼的人族,在这种时候大概会配合地回几句捉弄人的话……之类的,她的思绪有一瞬间飘向了远方。她马上想起来现在不是这种时候,便正了正神色。 他们穿过铁门。 药物的臭味刺著鼻中深处。 破碎的试管、烧杯以及无数的书籍和纸片散落一地。一眼就看得出来这里是某种东西的研究设施,而且也已经被破坏到无法再恢复成原本的研究设施了。 「在这里被杀害的,是与护翼军互为协助关系的秘迹研究组织中的一员。那个男人原本是我的同事。」 差点成为要员连续遇害事件最后一个目标的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一脸怀念地眯起了眼睛。 接著,他痛心地沉下嗓音,讲述著死去的老友的事情。 「我专攻窜改妖精的体质,而他则选择解开遗迹兵器之谜的道路。话虽如此,在一无所知又拿不到任何预算的情况下,他好像很快就放弃了。据说这数十年来,整日沉迷酗酒和赌博。其实他是最初期二等咒器技官的其中一人──」 他一边说著,一边进入内部的房间,走到书本都被扔掉,如今已空空如也的书架前。他把粗厚的手指伸进里面摸索,拔掉将书架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零件。只见他没什么使劲地「嘿咻」一声,用单眼鬼的铁臂抱住书架,往旁边一挪。 「还有,他也是个喜欢做这种机关的家伙。」 那书架的后面,并没有墙壁。 「暗……暗门?」 葛力克睁大双眼,傻住了。 「这一带的地价相当昂贵,把空间分配给平常不能用的房间实在不怎么合理。尽管如此,他还是硬要这么做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有必须藏起来的东西,另外就是个人兴趣了吧。」 「哦,这样啊,嗯。兴趣嘛,如果是兴趣的话就没办法了。」 「咦?你是认同这一点?」 「这有啥好奇怪的,既然我是追求自己的浪漫而活,当然也要尽量尊重别人的浪漫啊……嘿。」 葛力克从小包包里拿出随行灯,点上火。缩小光圈往门的另一边探索。 「还满宽敞的嘛,但对老兄你来说可能窄了点。」 「没什么,我的立场也没资格抱怨。」 穆罕默达利慢吞吞地穿过门,确实感到很拥挤似的弯著身体,一边环视著四周。他看到简陋的书桌上有杂乱地散落著的笔记后,便稍微翻阅了一下。 「──嗯,果然没错。他的结论也跟我差不多。」 「是喔,那就好。」葛力克搔了搔头。「……所以,结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些危险的家伙会盯上医生你的性命,而医生你又为什么会一脸顿悟似的表情啊?」 「嗯,我都会说的。」 穆罕默达利用平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妮戈兰咽下一小口唾沫。穆罕默达利现在要开始述说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彻底隐瞒在心底的事情。其中应该包含他之所以守密的原因,以及现在此刻可以打破这个禁忌的原因。 「由于我不小心说出关键字的缘故,那对堕鬼族姊弟可能已经差不多要发现真相了。如此一来,我还瞒著一切不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意义。」 穆罕默达利眯起那只单眼,温和地,又有些悲戚地笑了。 「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做好一个觉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本来是不能留存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具体来说,要是你们知道的话,就会落到跟我相同的立场,性命将被护翼军盯上。」 「……等等。」妮戈兰插嘴道。「学长你们之所以被盯上性命,不是因为知道调整妖精孩子们的方法吗?虽然我也非常想知道那个方法,但那不适合现在在这个地方说吧?」 「我并不是要说明调整的方法。她们无法变成大人,只能各自与一把遗迹兵器相契合,这些都是我们特意策划的……而我要说的,就是这背后的原因。」 妮戈兰倒抽了一口气。 「另外,还有一点。只要你们知道这件事,莫乌尔涅的威胁就会增强。不管怎么样,就算舍弃性命都必须阻止它发动。我希望你们能做好这个觉悟后,再听我说后续的事。」 4.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相关之记忆与考察 话说回来,实际上,现在的状况有点麻烦。 因为缇亚忒就在他身边。 光从外表来看的话,除了那头鲜艳的嫩叶色发丝与眼瞳外,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无徵种少女。身高比费奥多尔还要矮,手脚也很纤细,又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行为举止带了点孩子气,看起来实在无法造成什么威胁。 然而,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身为黄金妖精的她,有了燃烧旺盛的魔力加持后,便可以发挥出费奥多尔无法比拟的力量。挥个拳连岩石都能击碎,跑起来比风更快,也能飞上空中,还会喷火……不对,喷火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但姑且不论这一点。 「我不会让你逃的喔。」 如此强悍的对手,一直保持极近的距离监视著他。 面对这个对手,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既压制不住她,靠话术的话……用极端的招数或许可以骗她上当,但后果同样也不堪设想。 如果比缇亚忒强的菈琪旭也在场的话,事情又会不一样了。然而,现在的他们是处在完全没有人打扰的两人世界。 (真伤脑筋……) 再继续带著这个麻烦的监视者的话,根本无法行动。 比方说,他想要回去找那些在科里拿第尔契市会帮助他的豚头族商人。但现在这么做的话,就等于把内情暴露给与他为敌的缇亚忒了。这样实在不太妙。 「……为什么前武官会受到黄金妖精监视啊?这不是反过来了吗?」 「谁叫你平时没在积阴德。」 这句话他难以反驳。 「我也是很困扰的好吗?」 走在没什么人的路上,缇亚忒鼓著脸地说道。 「虽然我很想快点带你回三十八号悬浮岛,但现在要是让第一师团的人发现你的话,你就惨了。」 走在她身旁的费奥多尔搔了搔脸颊。 「……就算回到第五师团,我也一样会落到很惨的下场吧。」 「这个嘛,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当然要接受相应的惩处。但如果交给这里的师团的话,你的下场可能会更加凄惨。」 叛徒的下场,往往不是死刑就是终身监禁。无论在第一师团还是在第五师团大概都一样,顶多差在死前会不会经过拷问这道程序而已。 「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我是你的敌人,我不许你用那种方式逃掉。」 缇亚忒感觉很愉快地说著。 「你会被关在农村里强制劳动,这就是你的下场。」 「哦,要我一手拿著鹤嘴锄,去劳动环境恶劣的矿山之类的吗?」 费奥多尔很不擅长做体力活。一辈子都被逼著做不擅长的事情,这的确是很残酷的惩罚。他这么想著,不过…… 「你在说什么啊,就算是去那种地方,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啦。」 「……是这样没错。但派不上用场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是惩罚啊。」 「任何情况下,适才适所都是很重要的一点。其实我已经想到哪里更适合你了,就是来我们仓库打杂。」 「打杂?」 「所有家事都要做……像是照顾一大堆莉艾儿这样的孩子之类的。」 这确实也既残酷又辛苦,感觉劳累的程度完全不输给用鹤嘴锄去挖矿的惩罚,并且──听起来是相当美好的未来。 「不说这个了。」费奥多尔转移话题。「我们的利害关系应该是一致的,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协助。」 「我不要。」 「我都还没说完,别拒绝得这么快啦。简单来说,在第一师团稳定下来之前,我们都无法行动对吧?既然如此,我们帮那些家伙把问题解决掉就行了啊。这样一来,我们三──两个人不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回三十八号悬浮岛了吗?」 菈琪旭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中,他立刻将之抹掉。 费奥多尔同样想快点回到三十八号悬浮岛。距离预定对〈第十一兽〉展开攻击的日期已经剩没几天了。不尽快把成果带回去的话,可蓉和潘丽宝就会被送往战场。 费奥多尔还不知道,在那片遥远的天空下,原本预定的时间提前了,早已展开作战。 「我说啊,所谓的事件,可是指连续杀人事件以及单眼鬼医师被绑架的事件喔。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多厉害的名侦探啦,但把解决事件说得那么轻松实在是……」 「前者的犯人是护翼军,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桃玉的钩爪』岩将辅佐官和他的直属部下。而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博士则是自己逃走的,现在应该跟妮戈兰女士在一起。」 「……咦?」 缇亚忒停下脚步。 「护翼军是犯人……咦,怎么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应该说,为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啊?」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吧,我和穆罕默达利博士会合过一次。当时从他那边听到了很多事情,我也有用自己拿到的情报互相推敲过。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问题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来了……」 忽然之间,费奥多尔也停下了脚步。 没错,他有在收集情报。然而,欠缺的部分太多了。那甚至不存在护翼军的机密之中,而是只存在穆罕默达利的脑海里,不论对象是谁,他都坚决不透露。 莫乌尔涅之夜。 与遗迹兵器莫乌尔涅有关的某个事件。 「…………还真是……奇怪啊?」 那一天发生了某个事件。这无所谓。详细的事件内容相当危险以致不能公开。这也无所谓。 问题在于,这个事件存在本身即为秘密,尽管如此,遗迹兵器莫乌尔涅此物的情报,却只被视为一般机密。如果莫乌尔涅很危险的话,正常来想,应该必须让其他人把这件事流传下去才对。要是事件本身被忘掉的话,将来可能会重蹈覆辙也说不定。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 情况并不一致,这很不自然。不自然的事物会有其原因。当然,有可能只是护翼军的情报管理体制出现了破绽,又或者是理应视为机密对待的事物没有被视为机密,而不应视为机密的事物却被当成了机密。 但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如果,谁都没有犯错的话。 「危险的并不是记录莫乌尔涅之夜的内容吗……?」 费奥多尔脱口说出了一个假设。 「知晓莫乌尔涅之夜本身,才是足以让岩将辅佐官他们接受死亡的重大问题……难道是这个意思?」 「喂──!我说你呀──!费奥多尔──!停在路边嘀嘀咕咕,可会给行人带来困扰的喔──!……喂,你有在听吗?」 他当然没有在听。 费奥多尔深深地陷入自我思索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来如此。为了让妖精绝对无法与莫乌尔涅相契合,因而加入了调整的步骤。医生所说的那番话,是跟这一点有关。换句话说,莫乌尔涅有著与规格不相称的潜在危险──」 ?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的异禀,是『掌控所有知晓其能力者』──」 穆罕默达利缓缓翻著故人留下的笔记页面,并以和缓的声音加上类似宣判死刑的口吻说道。 「──这是我们的推测,且终究只是推测,并没有详尽地写在说明书上。实际上,从莫乌尔涅启动而引发的一连串事件来看,恐怕就只是把这个现象转成语言陈述出来罢了。不过,我认为这是非常正确的解释。」 葛力克张大了嘴巴。 妮戈兰则用双手捂住了张大的嘴。 「在人族遗留下来的记载中,有提到莫乌尔涅是一把『结合伙伴力量』的剑,但这跟我所知道的差太多了。不知道是原本的记载就是错误的,还是这五百年间莫乌尔涅的性质产生了变化。」 「实在是……听不太懂啊。」葛力克呻吟著。「所以是这个意思吗?要是莫乌尔涅想的话,在场的我们三人全部都会成为它的手下?」 「就是这样。护翼军彻底消除情报,还有『涂黑的短剑』事件中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死了,就结果而言,风险也相对地受到抑制了。」 「要是我现在到城里四处讲这件事,整个城市的人就会全部中招吗?」 「当然。」 「呃,不是啊,东西都是有限度的吧。你以为这座城市有多少人啊,总不太可能全部都中招吧──」 面对冒著冷汗想一笑置之的葛力克,穆罕默达利无情地阻止了他。 「所谓的『莫乌尔涅之夜』,是过去一名妖精因为与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相契合而引发的事件。事发地点在二十七号悬浮岛,那是一座相当繁华的岛屿,城市虽然比不上科里拿第尔契市,但规模也很庞大。」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若是看见受到莫乌尔涅掌控的人,就会明白是莫乌尔涅的能力在掌控对方;要是明白了那个能力,就会被莫乌尔涅掌控。于是发生连锁效应,从一人到两人,从两人到四人,从四人到八人,只要有人在就不会消停。距离整座都市遭到吞噬,人们像是〈兽〉一样开始破坏周围,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 「──拥有『莫乌尔涅之夜』的相关知识,不对,只要有所认知,就会成为导致灾难重演的导火线……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穆罕默达利医生的那个态度了。他之所以打算隐瞒所有的相关情报,可能是因为再怎么琐碎的情报都一样危险,又或者是因为,他也无法精准掌握从哪种程度的情报开始会有什么样的危险……这么一来……」 「喂!」 叩的一声,一卷纸敲在费奥多尔头上。 「……缇亚忒。」 「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我忘记你也在了』的表情啊,你这个男生。」 费奥多尔回过神来。 「啊……不是,抱歉。嗯,我刚才想了很多事情。」 「唔,我看就知道了啊。所以你在想什么?」 被这么直接地一问,他不由得欲言又止了起来。 「你自己刚才不是说想要我协助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你是要帮助大块头医生和妮戈兰对吧?你刚才不是在想该怎么做吗?」 的确和这 件事很接近就是了。 「反正依你的个性,一定也有在盘算如何把我们妖精从使命中解放出来之类的吧?」 诚如她所说,也确实是如此。 「那么,这之后的事情你也要如实告诉我啊。我是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啦,不过,我姑且还是能听你说说看。另外,我听完之后,也会决定要不要帮你。」 缇亚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费奥多尔。 他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他心怀许多愧疚,再加上这双眼瞳寄宿著他控制不太住的精神交感能力。所以,他没办法正面迎上这名少女的视线。 「……我需要遗迹兵器莫乌尔涅。」 「莫乌尔涅?」 听到陌生的专有名词,缇亚忒露出愣愣的表情。 「那是一把危险的剑。使用方式稍有不慎的话,轻轻松松就能让两座悬浮岛坠落。但相反地,只要使用得当,它应该也能成为保护你们妖精的最强兵器。」 那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耶。 那是什么,风险未免太大了吧。 那是什么,疑点未免太多了吧。 ──费奥多尔的脑海里接连浮现出缇亚忒可能会说出口的否定话语。他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现实中的缇亚忒说出其中哪一句都不会令他感到惊讶。实际上,他现在能讲出来的事情称不上有说服力,也说不出能够模糊风险的狡辩,或是能够粉饰疑点的言词。 「唔嗯。」 结果,缇亚忒既没有感到傻眼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应了一声。 「所以,要是能拿到那把剑,大块头医生和妮戈兰就不会再被护翼军追捕,可蓉和潘丽宝也能平安无事地归来,阿尔蜜塔她们也能恢复健康的意思吗?」 「咦,呃……嗯,是啊,确实如此。」 费奥多尔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好,对我来说,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但是,还不够充分。想得到我的协助的话,你还要追加一个,或者是两个最终目的。」 「咦?不是啊,等一下。以目前来说这样已经很困难了,还要更多实在不可能办到啊,应该说,追求太多而导致最后一场空的故事可是──」 曾有人说,堕鬼族是靠一张嘴谋生的种族。费奥多尔却语无伦次地脱口说出了没出息的话语。 缇亚忒伸出一根手指,坚定地直指著费奥多尔的鼻尖。 「你必须和菈琪旭她们一起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咦?」 这番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一下,这也确实像是缇亚忒会说出口的话。 「顺便告诉你,菈琪旭说她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所以接下来只剩你的问题。你不可以再把『我没有那种资格』这句话当作逃避的藉口。你必须好好思考自己的将来,还有自己该回归的地方。」 「不对吧,我可是叛徒耶,人生早就走到尽头了啊。」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你会被派去妖精仓库。」 她的确这么说过就是了。 「再说,是谁规定叛徒不能思考自己的将来的?」 当然是从前制定军法的人规定的吧。 她提出的要求非常强人所难。以现实面来看,这不是能接受的条件。然而就算费尽唇舌,感觉缇亚忒还是不会收回她的要求。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费奥多尔得出只能屈服的结论。 反正只是口头约定罢了,之后还是可以想办法打破。他对自己这么说道。 「好!」 缇亚忒看似满意地笑了。她的笑脸不见一丝阴霾,可以感受到她现在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 对于这个局面,费奥多尔觉得自己一直落于人后。 毕竟自己这些人并不是这座城市里发生的各种事件的当事人。不像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那样,就算保持沉默也还是会被拉进事件的核心。更不用说现状只能拚命地收集情报,从外部掌握住事件的概况。 差不多该取得主导权了。为此,他必须亲手搅和这个状况,改变事件的形貌,移动核心的位置,让局面朝向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其实本来的话,应该不计形象地利用完菈琪旭就拋弃掉的。) 不稳定,不知何时会爆炸的最强级别的妖精兵。要是不用隐瞒其存在,乾脆当作武力来炫耀的话,不管是护翼军、帝国兵、姊姊还是穆罕默达利医生,都再也无法忽视费奥多尔的存在。 他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亲手摧毁最终目的的事情。然而,现在这种状况就是坚持「不可能这么做」的结果,他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才行。 他需要除了她以外的底牌。一张不允许任何人忽视,足以将费奥多尔拉上来当现状当事人的强力底牌。 「接下来。」 费奥多尔在街角停住脚步。 缇亚忒疑惑地抬头看他,而他则用眼神制止她,然后就这样将视线往旁边移过去。那里停著一辆民用小型自走车。他的重点不在于车窗另一端的驾驶座,而是打磨得如同一面镜子般的车窗本身。 「──嗨。」 费奥多尔朝车窗的另一端喊道。 『──哟。』 从车窗另一端传来了这道回应。 缇亚忒的眉毛皱成奇怪的形状,视线在费奥多尔的脸庞和自走车之间来回游移。她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台自走车里面压根就没人。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就像是跟没有人的驾驶座打招呼一样。 「状况稳定下来了……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差不多也拖到极限了,我现在就来确认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哦?』 反映在车窗上的黑发男子,神情愉悦地勾起了嘴角。也就是说,他明确地对费奥多尔的呼喊做出了反应。 『之前对话时,我几乎只能做出像鹦鹉学舌一样的回应才对。但看你的表情,你似乎已料到现在是可以和我沟通的。这是为什么?』 费奥多尔认得这名黑发男子。他是躺在标注著「死亡的黑玛瑙【ck agate】」的箱子中的尸体。 由于那个箱子的运输过程极其严密,大家都在传那是大贤者的遗产,后来在拥有二等武官待遇的艾瑟雅的指示下,安置在零号机密仓库。根据不负责任的传言,那搞不好其实是已经过世的大贤者最后留下的遗产;更有人说,那里面封印著最可怕的灾厄,绝对不能打开── 「因为经过了一段时间啊。之前是你对大陆群公用语……不对,是对说话这件事本身还没有习惯,才会有那样的反应不是吗?」 『哦?』 这次是感到佩服的声音。 「再说,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罢了。虽然有预料到,但并不是很肯定。不过,只是搭个话而已,就算猜错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这赌注对我有利。」 他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缇亚忒紧盯著他看,那眼神彷佛在说:你在跟谁说话?你看到了什么?不会是吃下了什么乱捡来的怪东西吧?──他总之先伸出手制止她,而她则微微鼓起了腮帮子。 尽管与他的预料是否猜中无关,却是惹缇亚忒不开心了。他额 头上流下冷汗,但他现在无暇顾虑到她的心情。 「所以,你是……恶魔吗?在很久以前,寄生在人族的心灵,引导他们走向毁灭的精神体……」 『大错特错。不过,也算是微妙地抓住了本质吧。』 黑发男子不知道在乐什么,吃吃窃笑了起来。 『精神体这一点大致上没错,物质体则如你所见早就死了,既然中了瑟尼欧里斯的诅咒,也不可能会复活。只是一个和半身一起老老实实地死去的存在,等著世界末日到来罢了。』 镜中的青年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的脸,继续说道: 『现在在这里的我,是你的眼睛从那具尸体上吸出来的一种幻想体。』 他没听过幻想体这个词汇。虽然很在意,但有更重要的著眼点。 「你说你中了瑟尼欧里斯的诅咒。」 他低声问道。旁边的缇亚忒听到无比熟悉的专有名词后,脸色一变。 「那是能够使用的人,以及使用的时机都非常有限的机密兵器。只有菈琪旭小姐要和〈兽〉战斗时才会拿出来使用。这也就是说……」 『正确来说,在菈琪旭之前也有适合的妖精存在,再往前追溯数百年的话,情况又大有不同就是了。不过这都无所谓,你想说什么?』 「……也就是说,你是……」 他感到口乾舌燥,便咽了下一口唾沫。 「〈十七兽〉之一……没错吧?」 缇亚忒瞪大眼睛,嘴巴一开一合的,似乎想说什么。她抓住费奥多尔的袖子,凝视著无人的自走车。 『哈哈!』 黑发男子笑了。可以看到他的右眼闪烁著诡谲的金色光芒。对于这个问题,他的态度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这样啊。」 费奥多尔也笑了。 威胁悬浮大陆群的存在。万物的仇敌。将黄金妖精逼上战场的元凶。无关善恶的最可怕灾祸。 他真的是中大奖了。 紧张、欢喜、恐惧与希望的情绪,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震颤。虽然是相当不得了的一张凶牌,却毫无疑问是他现在正需要的强力底牌。 「──这样的话,我们重新打个商量吧,黑玛瑙。」 既然语言相通,而且也知道对方的愿望的话,就有办法进行交涉。有办法进行交涉的话,就可以控制和利用。只要有堕鬼族的……不对,只要有费奥多尔?杰斯曼的三寸不烂之舌,便有可能办到。 「能不能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呢?」 于是,费奥多尔带著一股奇妙的熟悉感,如此提议道。 「我要让悬浮大陆群坠落。」 5. 菈琪旭、遗迹兵器与沉睡在其中之物 不知道费奥多尔现在在做什么。 即使没有自己,他应该也不会感到寂寞吧。 ……不对,如果他真的完全不感到寂寞的话,也满令人难过的。她希望他能有一点点寂寞。不过,要稍微记在心上。虽然她并不是想伤害他,但还是希望能稍微留下一点淡淡的伤痕之类的。她现在就是这种微妙而又纤细的心情。 (──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在想这种事情,她迟迟无法入眠。 她打开窗户,仰望天空。 高速流动的灰云覆盖了大半部分的天空。又大又耀眼的月亮好几次隐没于灰云当中,然后又喘不过气似的现身。 「……这天空看了真讨厌。」 菈琪旭小声嘀咕道。 同寝室的玛格正躺在床单上,如同字面意思地缩成一团睡觉。似乎是平常就过著必须把身体藏在狭小处的生活,所以身体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那种抱著膝盖的姿势,纯就观赏角度来看的话,实在非常可爱。 「而且……」 风很潮湿,又弥漫著一股怪异的气息。 那是试图将气息掩藏起来的气息,以及蹑起手脚行动者的声音。 菈琪旭判断对方有加害之心。有人想要加害于其他人。而且不止一两个人,是十人以上的集团,静静地把这栋大宅邸的用地包围了起来。 ──似乎没有立刻就要攻进来的迹象。 菈琪旭眯起眼睛,在薄薄的睡衣上再披一件针织外套,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凭藉从窗外映照进来的月光,她在又暗又长的走廊上走著。 正前方有小型提灯的灯光在摇晃。随著那灯光缓缓地愈来愈接近,一名猫头侍从的身影便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原来是您啊……我差点以为是可疑人士。」 侍从身上未见一丝惊慌,只是淡淡地说道。 「现在已是休息时间,还请客人您回房去吧。」 「我想说的是那些可疑人士,他们已经围上来了,你有发现吗?」 说著,菈琪旭指向窗外。侍从只瞥了那方向一眼,随即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原来客人您是察觉到那个了啊?您还真是相当神经质呢。」 感觉这不是夸奖人的话。 「那是贵翼帝国的潜伏士兵,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损害,就像是夏天的小飞虫一样。您大可安心休息。」 「真的吗?他们的人数和训练程度都还满像一回事的。」 「正是这个缘故。他们是一个组织。并且,组织之间的斗争与动用枪剑那些野蛮道具的纠纷完全不同。不会有人意图加害于大名鼎鼎的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科里拿第尔契市不存在这样的无谋之辈。」 ──比鲁……尔……咦,什么? 虽然没听清楚一个专有名词,但她知道重问一次的话,一定会惹对方不愉快,便决定忽略过去。 「意思是,因为很了不起,所以没人敢惹吗?」 「虽然这么说很拙劣,但理解是对的。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是最古老的贵族之一。若对其挥刃相向,就代表要与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历史与荣誉为敌。再如何愚蠢无知之辈,也没那么容易能下定决心动手。」 「唔嗯……」 她不太清楚侍从如此自信满满地断言的根据在哪里,但还是用鼻子应了一声。 「科里拿第尔契市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对吧?」 「咦?嗯,是啊。」 「四百多年以前,这座城市就已经落成得相当美丽,存在于这片天空。是尊贵不凡的兽人祖先成就了这一切。我们始终为此感到自豪。」 「这样啊。」 「是的,这份自豪是属于我们的,也只属于我们,绝对不会让给最近才强行踏进这里的人士。」 ……嗯,随从想表达的意思,她也并不是不懂。 随从刚才的主张,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意思。他们的父母盖了一栋美轮美奂的宅邸。继承了这栋宅邸的他们,在这里过著快乐的生活,结果却有兽人以外的陌生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还说著「我家很漂亮吧?」之类的话,开始向周遭的人炫耀。他们认为这么做是错的,绝不能原谅。 这是片面的道理。 而且,也只是片面的道理。虽然不断强调著兽人这两个字,但这是为了告诉自己握有把这份荣誉据为己有的正当性,才端出这套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 分类方式。只要稍微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其实也可以说:本只属于四百年前的人们的荣誉,却被现在活著的人们擅自拿来大肆宣扬。 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们是打从心底坚信这如同骗术一般的道理。相信的人不会保有怀疑,而不抱有怀疑,就不会做出改变。不论谁跟他们说什么,他们大概到死为止都会追随自己所相信的事物。 (……别去刺激他们应该是最省事的吧。) 她露出模棱两可的笑容,搔了搔脸颊。 撇开荣誉之类的事情不谈,现今的状况恐怕就是如此。 潜伏在科里拿第尔契市的贵翼帝国士兵,出于某个理由而在觊觎这栋宅邸里的某样东西。从对方的角度来看,他们是想动用武力立刻解决掉这件事。然而,这个叫比鲁尔什么的贵族家,拥有他们无法忽视的财力与权力。要是随便挑衅的话,在政治方面就会变得相当麻烦。所以他们只能像那样远远围起来监视,伺机而动。 「不过,既然没有危险就算了。我们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只是想说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的话,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她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所谓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您的意思是?」 「你们希望我们做什么呢?你们如此厌恶兽人以外的种族,却在鹰翼种的介绍下而愿意招待无徵种进屋子,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们做吧?」 侍从明白地微微颔首。 「关于这件事,如果是战斗的话,我应该可以发挥不少作用。但除此以外的话,我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喔。」 「不,没关系。金子有金子的用处,石头有石头的用处。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适合您的特殊任务了。在那天来临之前,还请您再稍候一阵子。」 「卖关子啊……所以说,内容还是秘密?」 「还请您多多包涵。」 侍从深深地弯下腰。 虽说目的地是一时兴起而决定好的,但姑且算是在赶路当中,她不想拖太久。然而,她也没有立场强行推动这件事,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我去睡了。」 没有其他要说的事情了。如此判断之后,她便转身回房。 「祝您有个好梦。」 侍从手中提灯的光芒在她背后摇曳著,并逐渐远去。 投射在走廊上的影子跳起了怪异的舞蹈。 ──总而言之,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啊。 她打了个呵欠。 菈琪旭跟许多人一样不喜欢麻烦事。而这栋宅邸似乎集合了各种特别麻烦的事情。她想尽可能早点解决掉那个棘手的要事,然后去搭乘飞空艇。 为此,首先要摄取睡眠。她这么想著,在走廊上迈开步伐。 『一片辽阔的红色世界』 ──咦? 菈琪旭停下脚步。 她感觉到一瞬间的晕眩,接著,看到了如同幻觉般的景象。 『烂糊糊的』『某种东西压碎的声音』 『烂糊糊的』『压碎某种东西的触感』 「什……」 她的脸颊冰冷,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已趴倒在地上。 手脚都使不上力。她想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自己站起来,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这是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异状。她根本没有做好觉悟,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她陷入了混乱。别说去应对,根本连状况都无法掌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 然而,唯有一件事。在无法正常运转的思维中,不知为何,她有一件能够确定的事。 那就是,她知道这种感觉。 她曾经有一次,甚至可能有很多次,接触过这样的感觉── 『如垃圾般崩落的某人』 『燃烧旺盛的火焰』 『止不住的悲鸣』『暴风雨之夜』『燃烧坠落的飞空艇』『后悔』 「──啊……」 好几个片段的意象,瞬间横穿过眼前而去。 好几个片段的记忆,瞬间敲动心中的水面后消失。 『灰色的大地』『想活下去』『不可取代的目的』『无明之夜』『纳莎妮亚』『缠上脚踝的无数只手』『无法实现的梦想』『终结的现实』『如同笑声般的尖叫』『无尽的洞穴』『穆罕默达利?布隆顿随军研究医师』『渴望故乡的声音』『遗迹兵器莫乌尔涅』『想归返的强烈心情』『无边无际的灰色沙漠』『织光的第十四兽』『心在灼烧』『连结』『束缚』『吞噬』『然后』 这个是。 没错。 是爱洛瓦的。 妖精兵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的。 临终前的。 记忆。 即将被莫乌尔涅。 吞噬殆尽。 崩坏。 消逝。 之际的。 「──啊啊啊啊啊啊!」 精神崩坏,而肉体抗拒这件事。她用彷佛要把喉咙撕裂般的力道,吐出积存在肺里的所有空气,发出了尖叫声。 她的五根手指的指甲隔著睡衣戳刺胸口,像要扯碎似的挠抓著。疼痛起到了一点维系心灵的效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没能想起来,她一直忘记要去回想起来。过去的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是在哪个地方,用怎样的方式与什么样的敌人战斗然后死掉的。这个线索明明确实存在她的心中,她却下意识地抗拒去接触它。 而那些记忆,现在接二连三地苏醒了。 与纳莎妮亚的争斗;染红的头发;被弹飞的黄金蜜酒;从远方传来的叫唤声;某个侵入心中的意识;遥远的,某个人的记忆;对于飘浮在这片天空的一切事物,涌起无止境的愤怒与憎恨;脑海里浮现出的灰色沙漠的情景,以及对其感到怀念的心情。 「啊……啊啊啊啊……啊……」 心灵逐渐在剥落而去,她可以确切感受到这一点。 封印在她体内深处的东西,即将要破壳觉醒。她很确定。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消失了。她有这样的预感。 「缇亚……丽宝……可蓉……」 她就这样匍匐在地,举起沾满自己鲜血的手,伸向虚空之中。 然后断断续续地,呼唤著应该是与自己相当亲昵的人们的名字。 「费奥多……尔……」 她的手握成一个拳头。 拼凑随时都会耗尽的体力,鼓起干劲。 (不会──现在就结束。) 她已经很幸运了。得到超出期望的幸福,活到了现在。这一点无庸置疑,而且她也不打算要怀疑。只不过,她心中还有著依恋。 她本来就已经死了,而且又处于应该要赶快去死的立场,却厚颜无耻地渴望著活下去。她选择难看地爬著活下去。既然如此,她理所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屈服于这样的对手。 就算分隔两地,她也想要与费奥多尔看向同一方向。她 「恶之自尊」-the ultimate bad king-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那是平淡无奇的玩具。 棋盘游戏的棋子是从白色的石头削下来雕琢而成的。做成矮胖士兵模样的棋子,记得在棋盘游戏中被赋予了突击枪兵的职责。会从左右两边防守棋盘中央由战车开拓出来的道路,控制战况。虽然不会发挥出什么亮眼的作用,但光从配置这种棋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下棋人一定程度的能力,是相当重要的棋子──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欧黛?冈达卡从没有自己玩过这种棋盘游戏。所以,她没有实际感受过棋子的强度、作用及重要性,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她在把玩棋子时,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事。 从前,有两个孩子曾用这种棋子快乐地玩游戏。 那是白发的少年以及黑发的少女。 当时那两人都不满十岁。年幼的他们坐在小小棋盘的两边,在上面无数次无数次地展开虚构的战争。 『什么是魔王啊?』 少女这么问道。她指著的方向,是一枚削得比其他棋子大上一圈,有著不祥形状的黑色棋子。没记错的话,那枚棋子就称作魔王。 『只是一个邪恶的国王吗?』 魔王。原来如此。被这么重新一问的话,确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字眼。 凭直觉来看,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有错。然而回顾历史,推动暴政的王和集结恶汉的王都数不胜数,但如果全都用魔王这个字眼来称呼他们的话,也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稍作思忖。 『──只有邪恶是不够的。要非常非常非常地邪恶,邪恶到﹁光是这家伙死掉,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这种程度的邪恶国王才行。』 『幸福……吗?』 少女也许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真正理解话中含义,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回了一个疑问句。而另一边── 『就是故事的舞台装置啊。那家伙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只要消失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背负所有罪孽以及所有污秽,从故事中退场的最崇高圣者。那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而准备的终极祭品。』 男孩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出一点都不可爱的话。 『好厉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真的好厉害喔。必须去打败他才行,对吧。』 不知少女听懂了多少,只见她用有些兴奋的表情这么说道。女子露出苦笑,说著『可是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样的恶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因为没有人愿意结束。』 『那就由我来当啊。』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 女子在想,区区一个小鬼头也敢大放厥词。不过,堕鬼族的小孩当然会向往当一个大坏蛋,这是很健全的想法。她觉得用感到欣慰的心情温柔地在一旁守护也不错,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乾净俐落地斩断了幼小少年述说的梦想。 『那可是恶人中的恶人,谁都不会可怜他,也不会为他哭泣,是必须去死的人喔。费奥多尔你这么怕寂寞,怎么可能当得了呢?』 什么嘛。少年噘起了嘴。 『姊姊你就当得了吗?』 他这么做出了反击。 『我?我的话──这个嘛──』 女子想了想。 思考著,然后──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女子喃喃说著,中断了回忆。 回忆很美,相较之下,现实是如此骯脏。过往或许可以给予人力量,但使用那个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活在这个当下而已。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旅店的一个略脏的狭窄房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潮湿的床以及挂在墙上的铜镜。要是至少放一朵花做装饰的话,感觉心情会变得比较好一些。 她在床上铺了自备的毛毯,然后坐在上面。 手中紧握著玩具棋子,她没有回忆过去,而是开始思考现在的事情。 「大贤者已经死了。」 她轻声说道。 「最后的星神也消失了,黑烛公他们地神的力量也已用尽。维持悬浮大陆群的力量已经没有了,降落到地表的计画也赶不及。渴望活下去的人们的心与羁绊,无论何时都会践踏其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剧烈的头痛让她眉头紧锁。 欧黛是堕鬼族。而堕鬼种被认为拥有透过眼瞳魅惑他人的力量。这是事实,同时也是很大的误解。那股力量的本质并非魅惑,而是精神的混淆。他们是将自己的人格、记忆和感情等混合物,从自己体内流入对方的心中,并且将对方的部分吸收过来。以结果而言,这样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 当然,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使用这个力量,也代表要把他人的精神纳入自己体内。这是相当庞大的负担。要是放著不管的话,精神就会崩坏。 也或许,换作是古代的堕鬼族,那些恶魔之血还很浓厚的祖先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也说不定。不过,身在现代的他们血统稀薄,没有那样的强度。为了防止自身崩坏,必须杀死对方,消灭其心灵。 到这里为止是前提,接下来则是问题。 如果维持精神的对方是不死的存在,身为施术者的堕鬼族将会如何呢? 「──活在这个『悬浮大陆群』的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所爱的人也好,你所爱的人也罢,大家都一样,已经不被允许有未来。这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视线移往墙壁,看向那一面有点模糊的铜镜。 镜中当然只有郊外旅店这间有点脏的狭窄房间的景象,映照出了潮湿的床以及盖在上面的一张毛毯。 然而,坐在上面的,却不是这名女堕鬼族。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镜中是一名灰发少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著头。 后记/后面已经就绪 任何人都曾活在过去,任何人都活在现今,但是,未来只是一张白纸,任何人都看不到活在那里的人们的身影。在不断缩减的世界一角,每个人都许下愿望,希望某个人能够活在明日── 用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的本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四个章节进入佳境了!是说,科里拿第尔契市篇并没有在这一集完结喔!尽管在上一集后记写说「类似上下集」,但其实是上中下集喔!姊姊们和学姊们真的别太抢戏了啦! 来自前作的会合者终于毫不留情,毫不客气地蜂拥而至。那空白的五年之间发生了何事,谁又出现了什么样的改变。一点一滴逐渐明朗的过去记忆,将慢慢地照亮未来。 将会以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下一集肯定会有畅快淋漓的战斗场面。骗你们的。 不提这个了,来谈谈动画吧。没错,请让我谈谈动画的事情。 如同前情提要所介绍(宣传)的,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在今年春天制作为动画作品,也已经播出了。为期三个月的播映,让许多人在茶余饭后的时间,见证了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在十五年的人生中奋力奔驰的模样。 哎呀,这真的是很厉害。尊重原作的同时,也绝对没有被固定住框架,确实呈现出唯有在动画版才看得到的《末日时(略)》。虽然与原作的珂朵莉用稍微不太一样的形式,但无庸置疑地,动画的珂朵莉也得到了世界第一的幸福。 现在也能上flix」等影片发布网站观赏,不管是没能看到的人,还是不小心错过的人,当然也包括想再重看一次的人在内,都请务必前去与那片天空的妖精见面吧。 dvd和bd也开始发售了,这部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总有一天会放晴的遥远天空下面再会。 二〇一七年 夏 枯野 瑛 任何人都曾活在过去,任何人都活在现今,但是,未来只是一张白纸,任何人都看不到活在那里的人们的身影。在不断缩减的世界一角,每个人都许下愿望,希望某个人能够活在明日── 用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的本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四个章节进入佳境了!是说,科里拿第尔契市篇并没有在这一集完结喔!尽管在上一集后记写说「类似上下集」,但其实是上中下集喔!姊姊们和学姊们真的别太抢戏了啦! 来自前作的会合者终于毫不留情,毫不客气地蜂拥而至。那空白的五年之间发生了何事,谁又出现了什么样的改变。一点一滴逐渐明朗的过去记忆,将慢慢地照亮未来。 将会以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下一集肯定会有畅快淋漓的战斗场面。骗你们的。 不提这个了,来谈谈动画吧。没错,请让我谈谈动画的事情。 如同前情提要所介绍(宣传)的,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在今年春天制作为动画作品,也已经播出了。为期三个月的播映,让许多人在茶余饭后的时间,见证了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在十五年的人生中奋力奔驰的模样。 哎呀,这真的是很厉害。尊重原作的同时,也绝对没有被固定住框架,确实呈现出唯有在动画版才看得到的《末日时(略)》。虽然与原作的珂朵莉用稍微不太一样的形式,但无庸置疑地,动画的珂朵莉也得到了世界第一的幸福。 现在也能上flix」等影片发布网站观赏,不管是没能看到的人,还是不小心错过的人,当然也包括想再重看一次的人在内,都请务必前去与那片天空的妖精见面吧。 dvd和bd也开始发售了,这部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总有一天会放晴的遥远天空下面再会。 二〇一七年 夏 枯野 瑛 任何人都曾活在过去,任何人都活在现今,但是,未来只是一张白纸,任何人都看不到活在那里的人们的身影。在不断缩减的世界一角,每个人都许下愿望,希望某个人能够活在明日── 用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的本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四个章节进入佳境了!是说,科里拿第尔契市篇并没有在这一集完结喔!尽管在上一集后记写说「类似上下集」,但其实是上中下集喔!姊姊们和学姊们真的别太抢戏了啦! 来自前作的会合者终于毫不留情,毫不客气地蜂拥而至。那空白的五年之间发生了何事,谁又出现了什么样的改变。一点一滴逐渐明朗的过去记忆,将慢慢地照亮未来。 将会以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下一集肯定会有畅快淋漓的战斗场面。骗你们的。 不提这个了,来谈谈动画吧。没错,请让我谈谈动画的事情。 如同前情提要所介绍(宣传)的,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在今年春天制作为动画作品,也已经播出了。为期三个月的播映,让许多人在茶余饭后的时间,见证了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在十五年的人生中奋力奔驰的模样。 哎呀,这真的是很厉害。尊重原作的同时,也绝对没有被固定住框架,确实呈现出唯有在动画版才看得到的《末日时(略)》。虽然与原作的珂朵莉用稍微不太一样的形式,但无庸置疑地,动画的珂朵莉也得到了世界第一的幸福。 现在也能上flix」等影片发布网站观赏,不管是没能看到的人,还是不小心错过的人,当然也包括想再重看一次的人在内,都请务必前去与那片天空的妖精见面吧。 dvd和bd也开始发售了,这部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在某片总有一天会放晴的遥远天空下面再会。 二〇一七年 夏 枯野 瑛 任何人都曾活在过去,任何人都活在现今,但是,未来只是一张白纸,任何人都看不到活在那里的人们的身影。在不断缩减的世界一角,每个人都许下愿望,希望某个人能够活在明日── 用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的本系列《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四个章节进入佳境了!是说,科里拿第尔契市篇并没有在这一集完结喔!尽管在上一集后记写说「类似上下集」,但其实是上中下集喔!姊姊们和学姊们真的别太抢戏了啦! 来自前作的会合者终于毫不留情,毫不客气地蜂拥而至。那空白的五年之间发生了何事,谁又出现了什么样的改变。一点一滴逐渐明朗的过去记忆,将慢慢地照亮未来。 将会以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下一集肯定会有畅快淋漓的战斗场面。骗你们的。 不提这个了,来谈谈动画吧。没错,请让我谈谈动画的事情。 如同前情提要所介绍(宣传)的,前作《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在今年春天制作为动画作品,也已经播出了。为期三个月的播映,让许多人在茶余饭后的时间,见证了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在十五年的人生中奋力奔驰的模样。 哎呀,这真的是很厉害。尊重原作的同时,也绝对没有被固定住框架,确实呈现出唯有在动画版才看得到的《末日时(略)》。虽然与原作的珂朵莉用稍微不太一样的形式,但无庸置疑地,动画的珂朵莉也得到了世界第一的幸福。 现在也能上flix」等影片发布网站观赏,不管是没能看到的人,还是不小心错过的人,当然也包括想再重看一次的人在内,都请务必前去与那片天空的妖精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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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居住于这个世界的生物,本来就是重现其他世界「自然」的箱庭,也就是作为地神【poteau】的创造物而存在于世上。在漫长的时间中,那些生物脱离地神的管理,以无限接近于真正自然的面貌运作。尽管如此,许多生物还是听命于身为创造主的地神。翠钉侯率领那些生物,对人类发动了战争。 然而,人类的顽强性远远超出地神的预期。 在无法取得理想战果的过程中,战争一再拖延。 眼见所剩不多的时间逐渐减少,然后轻易地消耗殆尽。 在帝国领土的远郊,第一头〈兽〉觉醒了。然后从那一刻起,宛如在湖面扩散的波纹一般,住在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化身为〈兽〉。当时,虽然翠钉侯面前的都市离帝国有一段距离,但想来也剩不到几天时间了。 在遥远的都市进行攻防战之际,翠钉侯得知了这件事。 『──眼下如今,末日已至。』 翠钉侯收回巨枪,发出犹如轰雷般的声音,以人类的语言宣告: 『毁灭已然开始,将你们封印于死亡也不再有意义。想必你们很快就会兀自走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末路。不过──』 他抬高音量。 『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类啊,请听我一言。我已不再打算剥夺你们的性命,但也不想坐待一切终结。现在仍存活著的各位,能不能至少让我亲手拯救你们的灵魂呢?只要是这片土地上一定程度的人数,我便能够用我的力量,将你们的存在形式转化为鬼族【ogre】。如此一来,你们便不会堕落为〈兽〉,可以在未来的日子继续生活下去。』 那不是单纯的空气振动,而是意志本身变成一股压力,在大地上回响著。翠钉侯的声音实实在在地传进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耳中。 『我不会要你们立刻回答。但是,现在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就等到黎明吧──在那之前,请你们选出要走的道路。』 然后,黎明到来。 站在翠钉侯面前的,只有一名拿剑的银发少女。 「大家都死了。」 少女以不带感情的嗓音轻声说道。 「听完你的提议后,大家的意见便产生了分歧。有人赞成你的方法,有人打算彻底抗战,有人想趁机逃到远方,有人打算不管怎样都要先把当今政权拉下台;甚至还有人表示是不是付出赔偿金就能获得宽恕──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说这种事。」 她用空洞的表情自嘲著。 「时间所剩无几这一点很致命。所有人都被逼入了绝境,内心没有接纳他人意见的余力。大家立刻开始互相厮杀,然后扩及他人,直到结束。最后幸存下来的,只有最强的我而已──」 翠钉侯静静地听著她的独白。 「即使杀尽所有人类也不再有意义。这是你说过的话吧?以神为对手而奋战至此的我们,一夕之间便自相残杀到全灭……简直像是笑话一样。」 语毕,少女举起了赤灰色的圣剑。翠钉侯初次见到这把剑,直到昨晚之前,少女使用的并非此剑。 『你我之间的争斗已无意义。』 『我是彻底抗战派的。既然我成了最后一人,至少我要贯彻己意。不这么做的话,其他人的死才真的会毫无意义。而且──』 啪嗤一声,少女的肌肤绽开了一小块。 可以窥见内侧是漆黑的虚空。 『你──』 「虽然我不清楚原理,但这就是你口中的『时间到了』的真面目吧?不管怎样,我很快就不再是我了。既然如此,直到走上末路的那一刻,我都想做我自己。以守护人类的准勇者【quasi brave】之一──哈尔瓦?t?荣提斯的身分奋战到底。」 『──嗯……』 翠钉侯微微抬起头,仰望著天空。 既不悲叹,也不垂怜。 『小小的人族勇者【brave】啊,我便尊重你的意志吧。』 交战开始。 地神与人类。本来的话,这是实力差距大到难以正面交锋的对战组合。即使是身为人类战力巅峰的准勇者,对上地神这样的对手,也撑不过几秒钟。 然而,此时的翠钉侯在抵达这里之前,经历过与准勇者和冒险者──还有不属于这两者的咒迹师【thaumaturgist】──等人的交战,早已满身疮痍。力量的差距大幅缩短,两人之间一来一往相交错起码还称得上是战斗。 赤灰色的大剑与翠灰色的巨枪数度擦撞。 每一次都产生等同风暴的巨大力量向周围迸开。 如果是一般圣剑【carillon】,大概会在那样的力量奔流中化为粉碎,但少女所挥动的那把剑相当强韧,连弯曲的迹象都没有,就这样承受住阵阵冲击。 在战斗中,伴随著「啪嗤啪嗤」这种像是把加热过的皮革撕碎的声响,少女的肌肤也接连地从内侧绽开来。 她失去人形,样貌逐渐沦落为漆黑的虚无本身,但依旧持续挥舞著剑。 「人类……每一个人……相较于你们,或许确实显得既渺小又脆弱。」 少女的右眼化为闪耀著淡淡蓝光的空洞,泪水从剩余的左眼迸出,飞散开来。 她从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喉咙深处,透过似乎随时都会绽开的嘴唇,将情感化为吶喊,不断迸发出来。 「但是,将力量合而为一的人类……将心灵合而为一的人类,是真的很强……强到理应不会输给你们众神……」 那个少女。 那个曾是少女的存在。 那个想作一名守护人类不受外敌侵害的勇者,如今仅剩自己的人类。 那个已经连人类都不是,正在转化为〈兽〉的存在。 她的语气并非愤怒、悲伤、焦躁或憎恨,只是以空虚的情感叹道: 「尽管如此……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支离破碎呢……」 而这便是最后了。 剩下还是人类的所有部分在同时间绽裂飞散,之后便余下模仿人形的一团黑雾。那只是一头物种不明的〈兽〉而已。 然后,这头〈兽〉在从本质上发生变化的过程中,也没有停下战斗的打算。它以作为人类时所不能相比的臂力与速度,既没有技术,也毫无章法地挥舞著圣剑。而圣剑本身彷佛根本没有发觉使用者的剧变一般,持续散发著幽暗的红光。 『真了不起。』 地神用枪招架剑击,自己也用枪施 展刺击。 并且低声说出了赞赏的话语。 双方正斗到酣处,却唐突地迎来了尾声。 巨枪终于捉住了〈兽〉的身躯。 难以用简单的「贯穿」二字来形容的暴虐规模,将构成〈兽〉身躯的黑雾状物体刮得飘零四散。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赤灰色的圣剑深深地劈进了地神的身体。话虽如此,那就像是槌子打中巨岩一样。虽然在翠钉侯身体上留下了不浅的伤口,却也就仅限于此。这一击距离打倒还差得很远,当然更别提夺走性命了。 失去主人的剑就这样掉落,犹如墓碑般插在大地上。 地神察觉到一股不对劲,往下看自己的身体。他可以感受到有某种浓密的诅咒缠绕在刚才被划出的伤口上。那恐怕是圣剑的固有异禀【talent】──尽管以一把剑刻入的诅咒而言实在过于强力,但也没有其他头绪了。 他轻易地辨识出诅咒的构成。虽然很危险,不过并没有迫切处理的需要──再加上凭他自身机能也无法处理,翠钉侯是如此判断的。所谓的诅咒,亦即重新改写世界的定义,是从黑烛公的机能衍生出的概念。最终的解咒相关事项还是交给他吧。在那之前,翠钉侯决定把这道伤口留在身上,以表自己对那位怀著崇高自尊的勇者所致上的敬意。 『确实了不起。』 最后,翠钉侯再次对已经不在的战士留下这句话,接著便掉头离去。 他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 地神的计画失败了。名为人类的种族灭亡,从中获得解放的〈兽〉占据了整片大地。既然如此,就必须尽快回到星船,联合所有地神一起思考今后的事。 虽然现在很接近最坏的情况,但还不是糟糕透顶的情况。只要这个世界的实质创造主──三尊地神还健在,不管是在何种形式之下,还是有办法继续守护著这个世界。他是如此认为的。 ?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原始兽群〉在持续封印于人类这个物种体内的期间,受到人类宿命性地怀抱的冲动很大的影响。一般认为那些扑向死亡的冲动大致可分为十七种,因此解放出来的〈兽〉也可以依其特性分为十七种。 也许是这个缘故,在后世,无关是否实际观测过〈十七兽〉的种类,都为它们赋予了名字。 刚才以黑雾姿态现身的〈兽〉,该赋予它的名字是〈织光的第十四兽(vinc)〉。 而在人族【ewiht】的古语中,「vinc」的意思是「人与人的连结」。这是既美丽又强大的一种概念,甚至重要到人若是缺少了它,就不能再称为人──也正因如此,这绝不可能是纯粹的概念。 〈十七兽〉被赋予的名字并不是因为看穿其本质而取的。尽管如此,它们确实是作为这样的存在而开始出现于世。 ? 翠钉侯离开后,留下一片无人的大地。 以及昂立于大地上的一把圣剑。 理应失去主人的那把剑,隐约有类似黑雾的东西缠绕在剑柄上。 那团雾痛苦似的一度剧烈蠕动后── 彷佛溶解般被吸进剑身里,消失无踪。 「回首时曩昔已远」-age of scarlet scars- 1. 现代,费奥多尔与黑玛瑙 「也就是说,你是〈十七兽〉之一……没错吧?」 问出这个问题后,那家伙就「哈哈!」地笑了。 闪烁著诡谲金芒的眼睛,已经对这个问题给予比任何话语都更为明确的解答。 费奥多尔?杰斯曼也笑了。 「──这样的话,我们重新打个商量吧,黑玛瑙【ck agate】。」 他确定自己中了大奖。 位于视线前方的,是民用自走车……还有映照在车窗玻璃上的黑发无徵种。对方的脸上浮现著不怀好意的笑意,右眼则闪烁著怪异的金色光芒。 这家伙是〈十七兽〉之一。 威胁著悬浮大陆群【regulu ere】的存在;将黄金妖精逼上战场的元凶;万物的破坏者;在这个世界所能想像到的一切事物中,是最不可理喻且强大的暴力之象徵。 费奥多尔认为这是最险恶的凶牌,也是最强大的一张底牌。 目前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中,自己不是当中的主角。尽管他觉得自己算是满接近核心的,但并不是亲手制造出状况的人──并没有处于能够直接触及希冀之物的立场。为了处理这样的状况,他首先需要的就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因此── 欢喜与紧张几乎快令他的心脏裂开。 他拚命地压抑住随时都会颤抖起来的嗓音…… 「能不能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呢?我要让悬浮大陆群坠落。」 费奥多尔说出这个提议── 『我才不要哩。』 ──嗯? 对方立刻回答。但是,那样的回答太超乎费奥多尔的预期,所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我不要啊。为什么我非得做那种事不可?』 对方露出既挑衅又欠揍的表情。 「──喂~?」 接著,比镜面还要靠近得多的位置,就在费奥多尔的眼前,有只小小的手掌挥动著。 「你累了吗?」 他转头一看,发现缇亚忒半睁著眼,眸中充满了像是感到傻眼、怜悯还有难以接受的情绪,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瞧。 「你果然太勉强自己了啦。虽然我知道你会说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不过一码归一码,还是要稍微休息一下啊。」 不是这样,他刚才并不是在跟因疲倦而产生的幻觉对话。尽管他脑中浮现出解释的话语,但仔细一想,他这样本来就很类似在跟因疲倦而产生的幻觉对话,也就是说,他找不到反驳的说词。 「呃,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好吗?」 缇亚忒温柔地重复道。她绝对什么都不明白。 ? 我是谁?费奥多尔?杰斯曼如此思索。 他是隶属护翼军的四等武官。曾经尝试造反,结果事迹败露,变成遭到通缉的逃犯。从社会大众的角度来看,费奥多尔?杰斯曼不过就是这样的人物罢了。单纯只是一个企图做坏事却失败的小人物。 不过,他本质上确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至少不是勇者或英雄那种傲视群伦的生物。 假设「正义打倒邪恶让所有人得到幸福」是故事的王道,他绝对不是立于所谓「正义」的位置。他不会为了某个素未谋面的人或是该守护的规范及道理而赴往战场。 尽管如此,他姑且还是有愿望的。 他有目标,有想要获得的东西。 虽然可能会被嘲笑,可能没有人相信,但就算是他,也曾经期望著一个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世界;他也曾经认真地思考过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方法。 就像是姊夫期望过的那样,还有姊姊嘲弄过的那样。有一段时期,他想过自己或许也能为了绚丽的世界做些什么。 当然,他很明白。他没办法去珍惜某一个人,也没办法陪伴在其身边,他没有那样的资格。因此,现在的费奥多尔不打算追求那种放纵的事。 过去的愿望改变了形式,言词也有所变化,唯独心情继承了下来。 现在的费奥多尔,只考虑著她们的事。 ? 在镜子那端。 『抱歉让你出糗啦。』 万物的敌人──〈兽〉咯咯笑著。 距离地表崩毁已过了五百多年,关于〈兽〉的相关资讯依旧匮乏,研究进度简直慢得可怕。针对〈兽〉撰写的论文本身倒是很多,但实质上来说几乎都是创作故事,通篇充满作者的想像。而那种〈兽〉现在却说著大陆群公用语,还能表现出情感。换作是历史学者,看到这幅情景大概会晕过去,但费奥多尔并不是学者。 「真的被你害惨了。」 费奥多尔用不满的表情抱怨。 他暂时离开了昨晚之前所使用的藏身处,住进新找到的旅店。 原因在于,他不想再被姊姊掌握住自己的动向。尽管这样不便和消失的菈琪旭及「斯帕达」取得联络,不过彼此之间本来就有必要隔开距离──正因为菈琪旭如此判断,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时半刻联络不上应该不至于造成问题。虽然胸口深处会感到刺痛,但他现在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发疼,所以可以不去在意。 缇亚忒应该已经在隔壁房间睡著了。晚上准时睡觉,早上准时起床,从不熬夜。大概是经过纪律格外严实的教育,身为黄金妖精【leprechaunm】的女孩子都很习惯这样的生活模式。 「再说,为什么你要拒绝啊?〈兽〉不就是要击坠大陆群吗?」 『暂时歇业中啊。』 这是怎样?所谓的〈十七兽〉就是不讲理的象徵,天灾的极致,本能的根本处深植著死亡与破坏,照理说应该任何道理都讲不通才对。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由,但他根本没听过竟然有〈兽〉会主张自己的存在理由正「歇业中」。 ……不对,仔细一想,他正在听取〈兽〉的说法,这种状况本身才是前所未闻的超乎常理吧。 「我说你啊,真的是〈兽〉吗?」 『对啊,我是不折不扣的〈叹月的最初之兽【chantre】〉的亚种。不过,在各种因素交织之下,可能跟你想像的不太一样就是了。』 黑发青年看似没劲地说道,但意外地直率。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够沟通的〈兽〉。」 『哦,不对,你似乎有点误会。』 对方摇了摇手指。 『原本的〈叹月的最初之兽〉单纯是由本能与冲动结合而成的。别说沟通了,根本连你们所说的自体自我都没有。』 「啊?」 费奥多尔不禁露出「这家伙在说什么?」的表情。如果对方连意志和自我都没有,那他现在究竟在跟什么东西对话? 这并非谎言,也不是在开玩笑喔──那家伙这么说道。 『若论我本身,就是刚才所提到的那种东西,但在涵盖我的情况下,还有个活了一遭人生的男人存在。当我被你的眼睛拉出来时,那家伙的知识、经验和人格之类的都跟著一起出来了。所以说呢,我在你眼中的样貌以及你所听到的话语,本就不是属于 〈兽〉的部分,全部都是借来的。』 他用拇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所以你才会不想破坏这个世界吗?」 『不,这是两码子事。威廉那家伙──我刚才提到的搭档,或者该说是半身吧──说过,要找碴的话,也要先看清楚对手的脸,所以我只是想在逞凶之前,好好见证你们的生存之道。而且……』 他微微勾起嘴角。 『看样子,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们之后也会自取灭亡吧?』 费奥多尔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费奥多尔忍著头痛,努力挤出话语。「在我脑中的〈兽〉,暂时只是个来看热闹的,如同字面意义的头痛根源?」 『哈哈,你真会形容耶。』 被笑了。 费奥多尔觉得不甘心,便也「哈哈哈」地笑了回去,但他内心根本笑不出来。现在这种情况本来就没有余裕和时间了,只要是能够利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想拿来利用。 不晓得对方是否知道他的想法,只听对方又道: 『啊──不过呢。』 青年的脸上依旧带著一抹贼笑,并且稍微探出了身子。 『如果你愿意讲出真话,我还是可以考虑借给你力量的。』 「什么?」 『你说要「让悬浮大陆群坠落」没错吧?虽然不能说这句话彻头彻尾就是个谎言,但也不是你的目的吧?其实你另有目标,而且即使威胁到悬浮大陆群也要实现。』 费奥多尔的身体震颤了一下。 正如对方所言。 费奥多尔至今讲过好几次要让悬浮大陆群坠落,不过那当然是一种手段。他要利用这种规模的破坏来达成另一个目的。比如说,他之前对菈琪旭提过「为了改变住在天空的人们安于现状的温吞想法,而要削减悬浮岛的数量」之类的,就是他的目的。 这个目的,在他谋反的事迹败露,被护翼军抓起来的那一夜就放弃了。 现在的费奥多尔怀著稍有不同的目的,并且打起这样的旗帜。 「──我想要尽一切力量,改变这个把所有战斗都寄托于菈琪旭小姐她们,只凭弱者太弱小这种理由,就把痛苦硬是加诸在强者身上的世界──」 『不是吧。』 被否定了。 『与其说不是,应该说是跟真话有落差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本身有没有自觉就是了。』 「我没说错,我确实是──」 『如果只有这样,你就不可能利用那个叫佶格鲁的猪人,将妖精的调整技术散布出去了。让妖精作为兵器普及化,这跟你刚才所讲的目的完全相反吧。』 「这是──」 他支吾起来。 这个幻觉混蛋竟然连这种事都一清二楚吗? 「──这不过是为了让他出救急金的权宜之计罢了。我跟他并不是相互信赖的伙伴,时候到了自然会舍弃掉。」 『又说谎啊。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要舍弃,其他更周到的吸引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再说,你要做的是改变世界的长期计画吧,怎么可能会有不需要强力赞助者的时候?』 这是怎样? 这头〈兽〉想说什么……不对,是他到底想揭穿什么? 『你想守护那些小不点,唯独不希望她们赴往战场,不愿她们被当作兵器来对待。是啊,确实每一个都是你的本意,起码表面上是,然而──』 「你又知道什么!」 不知不觉间──费奥多尔已经激动了起来。 他用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声音大吼著。 「只懂破坏的〈兽〉,一个连自己的心都没有的家伙,又知道些什么啊!」 『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喽。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像个看热闹的民众瞎推测罢了。所以才会像这样跟你对答案啊。』 他的目的。 本来打著的名义是「大幅拔除悬浮岛的数量,煽动所有生存者的警戒心」,而这只是在追随姊夫所崇尚的理想。虽然他认为自己抱著必死的觉悟在实践这件事,但其实没有。失败后被打入大牢的那一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能做的事他都做了,毫不松懈地全力冲到最后,结果还是失败了──对此,他的内心深处反而松了口气。 这本来没有什么好哀叹的。即使尽全力也没成功的经验,在今后的人生会是很强大的武器──像这种积极正面的解释要多少有多少。如此转念,就能将至今为止累积起来的一切都笑著放弃。当时的费奥多尔就是试图这么做的。换作是还没遇到缇亚忒等人的费奥多尔,应该就再也找不到重新振作的理由了。 被带离那个地方后──费奥多尔得出了两个答案。 其一,是想要设法改变那些妖精的处境。他心中焦虑,觉得不能就这样放著那些温柔的少女不管。 至于另外一个答案。 ──爸爸! 当时,在咬牙逃离蓝发幼孩莉艾儿的声音之际,他得到了结论。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的话,应该已经很清楚答案了吧!」 他并没有明确的自觉。因此,他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当然是迄今为止从未说过的。 「我这个人就是没用!」 这次终于吐露出来了。 「我没办法保护任何人,没办法珍惜任何人!什么也改变不了!连一个约定都无法遵守!所以!」 『我来帮你。』 ……咦? 「你刚才说什么?」 『虽然内容我不喜欢,但看来你这次总算不是在说谎了。既然如此,毕竟我承诺过了,那就如你所愿,按你说的将力量借给你──』 思绪与情感全都覆盖在那隐约的笑意之下。他完全摸不透眼前男子的真正想法。 『──话虽如此,我可不是白白借给你力量喔。每借一次,你都要确实付出代价。我想想,第一次你会受到肉眼看不到的伤,下一次会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再下一次就是最后了,你会整个人消失不见。这样如何啊?』 他认为这番话恐怕不是在威胁。 只要借用这家伙的力量,真的会如他所说的赔上自己,但是── 「正合我意。这样的话,我就尽情将你利用到底吧。」 他压抑著激昂的情绪,以乾哑的嗓音如此回答。 无论对方开出怎样的条件都无所谓。他会让对方知道,向堕鬼族【imp】提出约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具体来说,你能做到什么?」 『哦,这个嘛,比如说,你看不顺眼的东西都能如同字面意义地化为沙之类的。』 根据护翼军的资料,所谓的〈最初之兽〉,光是在场就能将周围环境变成一片灰色沙原。如果能按自己的意志来运用这种力量,将会是非常不得了的强大武器,不,应该是军事力量才对。 『还有一瞬间驱动你的身体,重现古代人族的体术。』 古代人族的体术──这个他有印象。 之前拿剑跟缇亚忒交手时,费奥多尔的身体擅自行动过。那个时候的他,依循他本人都不懂的术理,重现了炉火纯青的极致武术。如果说那是黑玛瑙所为,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真是大 放送啊。」 『没什么,不用在意,我也有自己的考量。所以说──』 不知为何,对方突然在这时候沉下嗓音。 『你可别坏得太快喔。』 「不──唔?」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原本想这么回答,但说到一半就被一股剧烈的头痛袭击。 话语和思绪一起中断。 自从菈琪旭离开他身边后,慢性头痛的问题几乎是解决了。然而,精神混合所造成的自我崩坏危机当然仍未过去。他与寄生在脑中的〈兽〉对话,给身心带来了超乎预期的负荷。 他用指尖按住渗出冷汗的太阳穴,然后垂下头。 尽快结束这场谈话吧。至于要怎么运用刚才得到最多三次的机会,等换了一个能够静下心的地方再来思考。他如此决定后,再次抬起头── 这一瞬间,他想起一件事。 「小不点……?」 没错。这头〈兽〉的确是这么称呼菈琪旭她们的。 直到现在,他才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说到底,那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费奥多尔想阻止的对象当然是妖精兵,但其中称得上是「小不点」的,只有莉艾儿而已。另一个「小不点」已经不在了。而且正是因为费奥多尔未能阻止,才会导致她消失。 因此这里所说的「小不点」,并不是从费奥多尔的视角来称呼的。 既然如此,这里所说的「小不点」应该就是黑玛瑙的──在进入费奥多尔脑中之前,那家伙自己的称呼方式。 并且,他能想到一个会将她们称为「小不点」的人物。 ──用一句话来说明的话……大概就是宠爱孩子的父亲吧。 他没有跟对方直接见过面,只是有所耳闻而已。说起来,那个人五年前就死了,照理来说,他跟对方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听说那个人是无徵种,而且跟费奥多尔差没几岁。到这里为止的特徵都跟眼前这位的样貌相符。没记错的话,名字是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刚才〈兽〉用来称呼半身的名字,也确实是威廉没错。 ──他真的是用真心真意在爱我们。 ──那个人比真正的爸爸更像个爸爸。 「欸,换一下话题吧。」 费奥多尔将手边的椅子拉过来,抱著椅背坐下,直直地凝视著镜中的眼眸。 「告诉我更多关于你那个『搭档』的事吧。」 2. 约三十年前,某个灵魂的回忆 黑暗之中,一名少女茫然伫立著。 少女并不是在思考这里是何处。这里哪里也不是,只有破碎的心灵碎片散落各处,是没有轮廓的空洞。直截了当地说,她当这里是在梦境里。 少女也不是在思考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内心诞生,透过自己的心灵来连接世界,然后在自己的心中消逝。既然如此,就没有怀疑的余地。 少女唯一在思索的是,自己究竟是谁。 恐怕谁也不是吧。她在空虚的意识下模糊地想著。 当然,一开始并不是这样。在很久以前,她应该确实有属于自己的身分,会思考,会期望,会嫉妒,会憎恨,以一个完整的身分存在于这个世上──她如此认为。但她毕竟处在迷失自己的情况中,自然没什么把握。 照理说,她是经过了心灵破碎、削减、耗损,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环视自己的内心──虽然并不是指物理上有所动作,但以心情而言就是这种感觉──她就发现周围有光芒在摇曳。 是了,这就是自己坏掉后产生的碎片【fragment】吧。 察觉到这一点,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坏掉的东西无法复原。但是,只要把那些碎片拼凑起来,也许就能够推测出原本的形状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在思考著什么,期望著什么,嫉妒著什么,憎恨著什么,或许能因此掌握到提示也说不定。 反正她也没有其他该做的事了。 于是,她便抱著轻松的心情,朝一个光点伸出手。指尖朝具有陶器般不可思议质感的那东西触碰上去。 ──给我让开,纳莎妮亚! ──你应该也很清楚吧?真正该打倒的对象是谁!有资格生存的又是谁! 她听到了某个人的吶喊。 或者说,是当时的记忆复苏了。 ──那可不是我们能思考的事,爱洛瓦。 那是一段对话。 某人与某人之间的,椎心泣血般的心灵碰撞。 她产生了兴趣。 想要回想起详细的经过。 因此,少女将意识凝聚在光点之中。 ? 那是妖精兵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黄金蜜酒】的记忆。 是她在绝对算不上长的妖精兵人生中,奋力奔驰到最后一刻的临终回忆。 ? 起初,她听说只是护卫任务而已。 由于需要紧急运送特殊的遗迹兵器【dagr weapon】而准备了高速攻击艇,但遗迹兵器的存在是机密,没办法派出正规战力,因此送来了两只跟遗迹兵器一样属于非正规战力的妖精。 那就是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以及纳莎妮亚?维尔?帕捷姆。 妖精士兵原本是为了守护悬浮大陆群不受〈兽〉侵袭而存在的生物。就算当时局势混乱,将与〈兽〉无关的任务派给她们也实属特例。虽然是特例──但爱洛瓦她们本身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权限。 「悠哉地跟过去就好了,不就跟放假差不多吗?」 她觉得纳莎妮亚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妖精没有自由。除了被派去与〈兽〉作战以外,她们都必须跟名为仓库的监狱绑在一起。然而,这个任务却不用赌上性命去战斗,还可以见到外面的世界。换个方式来思考,这可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于是,爱洛瓦再次佩服起纳莎妮亚了。她明明应该跟爱洛瓦年龄相仿,但即使看著相同的情景,但在她眼里却彷佛是不同的景致。就连爱洛瓦眼中的小石子,她都能发现宛如宝石般的光辉。 旅行途中,她们接获新的命令。 有四艘飞空艇往二十七号悬浮岛的上空接近,她们要前往镇压。据说那些飞空艇伪装成民间输送艇,但内部其实是不折不扣的军用艇,正在运送大量的危险杀戮兵器。 爱洛瓦觉得这件事听上去有点怪,而且派她们去对付〈兽〉以外的对手也不太对劲。然而,妖精兵终究是兵器,没有立场反抗正式下达的命令。如果上头表示这是以最小限度的牺牲来防止发生更大的悲剧,那就更没有反抗的道理了。 爱洛瓦和纳莎妮亚听从命令,遵照指示一起飞上天空,让目标「军用输送艇」以及周围的护卫艇的武装失去作用。 紧接著,护翼军的飞空艇开始炮击。那些已经丧失抵抗能力的「军用艇」喷发著剧烈的火焰,坠往下方的悬浮岛。 这是怎么一回事?纳莎妮亚质问著军方的二等武官。武官脸上不见一丝感情,答说战争需要经过一些麻烦的程序。纳莎妮亚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了些什么,她带著悲痛的 表情沉默了下来。 另一方面,爱洛瓦不仅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心力去动脑理解。她的视线没办法从喷出剧烈火焰的「军用输送艇」上移开。 在窗户另一边,她似乎看见了孩子恐惧的脸庞。 在火焰另一边,她似乎听见了许多人的尖叫声。 她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那并不是什么军用艇。 战争需要经过一些麻烦的程序。她也慢慢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身为整个悬浮大陆群守护者的护翼军,理所当然地无法自行选择敌人。若要对抗特定势力,前提是该势力要「威胁到整个悬浮大陆群」。必须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明确易懂的穷凶恶极的存在。 身为机密且非正规战力的她们,为什么会接到让那些飞空艇失去抵抗力的命令呢?是的,答案只有一个。故事已经安排好了,她们被驱使去按照情节展开行动。 这里并没有护翼军的飞空艇经过。 将那些民间艇击坠的,是贵翼帝国凶残的有翼士兵。 即使仅凭这件事还不足以作为开战的导火线,但还是很正当的大义名分。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既然引发如此大规模的事件,背后一定准备了更为复杂的设计,正如同「麻烦的程序」这句话。那些飞空艇或许真的藏有大量的杀戮兵器。在那场大火中消逝的群众之中,或许有人的死亡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护翼军只是为了参战这个目的,便构想出这样一幅巨大的拼图。而且就在刚才,她们把一小块拼图拼上去了。 在爱洛瓦的理解中,护翼军非属善类也非属正义,是只为了「守护悬浮大陆群」而存在的机构。因此,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是多么残酷无情的作为,都是在为大陆群的长远存续作打算,连接著更多人的生命,关乎构筑更长久的历史。所以不能凭一时的冲动来判断是非。这是为了投资遥远的未来而必须做的牺牲──应该要这么接受才对。 但她在理解之后,拒绝了。 什么大陆群的未来,她才不管。 此时的爱洛瓦所想的只有两件事。她们的刀刃本应是为了对付〈兽〉而存在,却在刚才奉命挥向了自己的同胞。并且,恐怕在不远的将来,她珍视的学妹──现在年纪尚幼的妖精,总有一天也会被拿来耗费在相同的事上。 她无法忍受。 因此── 「给我让开,纳莎妮亚!」 爱洛瓦举著剑喊道。 「你应该也很清楚吧!真正该打倒的对象是谁!有资格生存的又是谁?」 「那可不是我们能思考的事,爱洛瓦。」 纳莎妮亚也举著剑这么回应。 「我懂你的悲伤,也懂你的悔恨,更懂你没办法再奉陪下去的心情。但是,唯有我们不能说出那种话。」 纳莎妮亚是很聪明的女孩子。所以她比爱洛瓦更早察觉到更多事而且领会。为大陆群的未来著想的重要性;让这个世界保有妖精的容身之处的困难性,以及她们为此必须做的事。她对一切做出了判断,并行动至今。 因此,纳莎妮亚面对护翼军下达的无情决断,得出了跟爱洛瓦不同的结论。 为了妖精仓库、妖精学妹和她们自己的未来,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于是她举起了剑。 毫无疑问地,她们两人都在为对方著想。 毫无疑问地,她们两人都在为家人著想。 尽管如此,她们两人的道路却在此时出现了决定性的分歧。 「纳莎妮亚!」 「爱洛瓦!」 她们两人分别用夹带怒气的声音,喊出了重要的友人之名。 对著想要相伴到最后一刻的重要家人拔剑,然后── 挥剑。 一挥,再一挥,不断挥剑。 爱洛瓦的脑袋因愤怒而一片空白。 这股怒火是冲著谁的?贵翼帝国吗?护翼军吗?世界吗?还是自己呢?连这种理所当然的前提都开始消失了。 泪水从眼角溢出,往后飞散。这是为谁而流的眼泪?学妹吗?兵戎相见的对手吗?还是自己呢?连这种事都想不起来了。 不可思议的绯红色若隐若现地掠过视野一角。 她没办法认出那是自己的发色,甚至也没有察觉到由于魔力催发过度,她的心灵已经开始崩毁了。 彷佛永恒,又似一瞬间的,剑刃交战时间。 妖精兵纳莎妮亚?维尔?帕捷姆非常强。爱洛瓦身为她的战友,又是独一无二的挚友,非常清楚这一点。 并不是体格、战斗技术、魔力或遗迹兵器的规格这些问题──如果单纯比较这些,爱洛瓦更居上风──不知该如何形容,纳莎妮亚无论做什么事都相当「巧妙」。虽然不具备令人惊艳的展现成果的能力(至少没有发挥出来),但相对的,她能够以最低限度(或者根本不到)的劳力,来取得位于及格边缘的成果。打井水时,分晚餐配菜时,进行严苛无比的训练时,她都会用平淡的态度将一切做好。 这种默默地做好所有事的才智,理所当然地很不起眼,不会留下纪录,也不会受到赞赏。所以注意到纳莎妮亚有多厉害的,只有一直待在她身边的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一人。 因此,唯有爱洛瓦打从一开始就明白一件事。如果──因为某种如同恶梦般的命运的捉弄──有一天她们两人要刀剑相向的话,她应该是赢不了的。 ──啊,果然没错。 咚的一声,响起在剑刃交战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的碰撞声。 她有种身体突然变得轻盈的错觉。 从腋下到肩膀上有脱落的丧失感。 接著一股灼热般的剧痛席卷而来。 (被砍断了!)、(哪里?)、(为什么?) 慢了一拍后,她才理解过来。她刚才确实成功闪掉帕捷姆挥下来的剑身,肌肤有感受到遗迹兵器这种特大质量挥空的感觉。然后,就在她趁隙尝试反击的瞬间,帕捷姆划出宛如箭头般的锐角轨道,朝她的意识死角袭击过来。 (难道说,)、(这是……) 那并不是凭蛮力改变剑的轨道这么单纯而已。刚才纳莎妮亚催发强大的魔力,直接改写了惯性的方向。 理论和原理本身大概和生出幻翼在空中飞翔相同。然而,所需要的高超技术是不能相比的。一览所有的现役妖精兵,感觉有办法使用这种灵巧(并且是出于个人爱好)的技术的,也只有纳莎妮亚一人而已。应该说,其他人连学习这种技术的想法都未曾有过。 挥剑沿著不可能的轨道袭击过来,真要说的话,这只是一种极为高难度且华丽无比的假动作。在对上她们原本的敌人〈第六兽【timere】〉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因此── (这是为了在任何时候与任何对手交战都能活下来,而创造出来的技巧──) 纳莎妮亚恐怕已经想到自己可能会跟〈兽〉以外的对象举剑相向。她应该是希望哪一天真落到那样的局面,自己也能够为了守护家人而战。为此,她暗中辛勤苦练,完成了专门对付人的隐藏招数。 (……还真像这个人【纳莎妮亚】的作风。) 经过刚才那一击后,爱洛瓦的大剑──遗迹兵器穆尔斯姆奥雷亚脱离爱洛瓦的身体,深深地插 在背后的大地上。 爱洛瓦跪了下来。 她动作缓慢地用左手确认自己的右臂。尽管指尖几乎没有感觉了,但她还是清楚地明白,肩膀一带向下延伸的部位整个不见了。 「这一战──是我赢了。」 在昏暗模糊的视野一端,狼狈不堪的纳莎妮亚如此宣布。 纳莎妮亚同样满目疮痍。 她呼吸急促,冷汗流个不停,嘴角溢出血泡。受到魔力侵蚀的手脚筋腱萎缩了起来,身体微微地抽搐著。断掉的骨头应该也刺进肺部了。她的眼睛和头发染上如燃火般鲜艳的红色,证明她持续催发出强度超越极限的魔力。 就算如此,纳莎妮亚依旧用自己的脚站立著。 她站著,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爱洛瓦。 「没错,是我输了。」 爱洛瓦咽下卡在喉咙的血块,用沙哑的声音这么答道。 遗迹兵器穆尔斯姆奥雷亚能够赋予使用者拟似且有限的不死能力。即使骨头断裂,皮开肉绽,在执剑迎战的这段时间内,都能够无视损伤,尽情厮杀。行动起来就像是骨头根本没断裂,身上的肉也没有撕裂,彷佛毫发无伤地继续战斗。然后,在放开剑的那一瞬间,之前暂时延缓的伤口与痛楚都会回归到身上。 她动不了,也站不起来。 已经无法再战了。 「杀了我吧,纳莎妮亚。」 「……我不要。」 一股焦躁在爱洛瓦心中油然而生。 这丫头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话啊?──她这么想著。 彼此已经决裂了。她抱著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挥动遗迹兵器好几次。纳莎妮亚应该也一样。放弃比任何事物都还要重要的东西,做好亲手杀死对方的觉悟,绝不可能回头了。明明是这样才对。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啊?你和我已经分道扬镳了不是吗?」 说出这句话后,爱洛瓦便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们要战斗呢?照理说要有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应该是在争夺某个不能退让的东西。但是除了刨刮内心的那股焦躁感以外,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因为流太多血了,导致无法好好思考──她如此解释。 「哪有什么分道扬镳,妖精要走的道路,打从开始就只有一条而已。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 焦躁升为愤怒。 纳莎妮亚是很聪明的女孩子。由于聪明的缘故,她没办法接受愚蠢的结论。当遇到必须阻止内心才能前进时,身体便会先停下来。爱洛瓦知道她有这样的弱点。 但是,即使如此,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在彼此的觉悟与信念相互碰撞后,竟然还说出那种软弱的话。对于豁出一切奋战,然后现在被打倒在地的败者而言,这不就是一种侮辱吗? 「纳莎……妮亚!」 愤怒将心灵染成一片赤红。 爱洛瓦觉得必须再一次抱著绝对要杀死她的决心砍下一剑不可。 毕竟,她已经没办法再跟这个人并肩走下去了。也没办法走在前头,牵著她一起迈步而行。 既然如此,自己至少在最后一定要从背后推纳莎妮亚一把。为了让纳莎妮亚能够毫无留恋地向前走,她得在这里消逝才行。 即使作为杀害同胞的兵器也要守护「妖精」的未来,这是纳莎妮亚的决定。那么,她至少要乾净俐落地杀掉一个被憎恨与杀意冲昏头的造反者,否则今后只会徒增痛苦罢了。因此── 她必须要在这里被纳莎妮亚杀掉。 「纳莎妮亚──!」 她带著最大限度的杀意,从快要撕裂的喉咙喊出对方的名字。 但她的身体动不了。现在这种状况,并不是靠气势或毅力就有办法做的。 在因愤慨而激昂起来的脑中冒出了一个选项。妖精的存在无限接近于死者魂魄,如果主动无限朝死亡接近,魔力【venenum】就会无限制地提高──据说在护翼军的官方文件中,是以「妖精乡之门」这种比较文艺的说法来记载的,就是抑制不住的失控暴冲。 只要成功开门,便会产生足以杀掉纳莎妮亚的力量。所以想当然的,在实际开门之前,纳莎妮亚这次就真的会把她给杀死了。 纳莎妮亚大概是察觉到爱洛瓦的想法,只见她抬起原本无力地垂著的脸庞,脸上浮现交杂著惊愕与恐惧的表情。 「住手,爱洛──」 纳莎妮亚用几近悲鸣的声音,正要喊出她的名字── 她的身体大幅地颤抖了一下。 爱洛瓦等著下文。 纳莎妮亚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带著像是感到震惊,又像是感到茫然的不明表情,往下看著自己的胸口。爱洛瓦随著她的视线一起朝同样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里慢慢绽出一朵殷红的血花。 「──啊……」 纳莎妮亚膝盖一弯,当场虚脱倒地。 爱洛瓦看到她背后有个浑身是血的军装男子──负责监视纳莎妮亚等人的护翼军二等武官,正举著大型的火药枪。 「什──」 一团混乱。她连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在这时候,武官不疾不徐地为火药枪填装子弹,枪口这次对准了爱洛瓦。 ──我也会被射杀。 脑海浮现出对未来的简单猜测,然后各种思绪迸发了出来。 总共有五艘正喷出烈火的飞空艇坠落在这里,其中一艘是她们搭乘的护翼军攻击艇。爱洛瓦在怒火驱使下,将那艘攻击艇砍落了。她原以为这个武官在当时应该也没能活命,但看来是顽强地幸存了下来。因此,她会被射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先射杀纳莎妮亚呢?纳莎妮亚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不打算放弃当护翼军的兵器,还为了阻止造反的她而赌命应战。尽管如此,为什么…… 武官面无表情,读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嘴唇微微一动,无声地道出一句:「对不起。」 她将破碎后快要丧失的记忆拼凑起来,掌握住情况。 被混乱排除掉的怒火重新燃烧起来。 那句道歉,表示他对身为危险反叛者的爱洛瓦怀著某种歉疚之情。然后,将纳莎妮亚被射杀的这个事实连起来看的话,结论只有一个。 军方从一开始就有此打算。 护翼军的那艘攻击艇以及装载于其中的机密兵器妖精兵,甚至连这名武官恐怕也包含在内,都要在这个地方上演的「悲剧」中烧成灰烬。到这里为止的一切事情都在他们准备好的剧本里面。 也就是说,她与纳莎妮亚的战斗是毫无意义的。 共同为妖精的未来著想,挥泪斩断情谊,与独一无二的挚友剑刃相向。这样的觉悟与恸哭全都没有价值。 无论谁赢谁输,不对,说到底根本就不需要进行这场战斗,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 火焰熊熊燃烧,狂风呼啸而过,彷佛抓住这两者的间隙一般,这次确实响起了枪声。 如同灼烧的冲击从下方顶上来。 爱洛瓦的肩头绽出了一大朵血花。 「呜……」 武官颤抖著手,为单发式火药枪填装下一颗子弹。 下次听到枪声时,自己就要死了。爱洛瓦领悟到这一点。 自己这条命原本应该要为了纳莎妮亚所期望的未来而牺牲,却被拉进护翼军的剧本中,再过没几秒就要消逝了。 (开什么……玩笑……) 她咬紧牙关。 悬浮大陆群的未来?那种东西才不甘她的事。帝国什么的都无所谓,随便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兽〉也一样,尽管一头接一头地迎进来。如果说世界会因此就毁灭,反正本来就撑不久了,快点消失得一乾二净吧。 然而,她们呢?她们的愿望呢? 就活该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物而备受践踏吗? (开什么……玩笑……) 她无法认同。 虽然无法认同,但她也做不了什么。 (这种事……像这种事……) 这个世界没有对弱者友善到光靠意念的强度就能引发奇迹。她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连沙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如今在这里的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非常无能为力── ──她隐约听到奇妙的声响。 (……咦?) 叮铃铃铃。 是类似风吹动枝叶的声响,但听起来质地硬得多。硬要比喻,大概就像是把好几万颗小铃铛捆成一束的大合奏。翻腾、骚动,表现出其中的某种情感……不对,是在形成情感前的微弱情绪。 (『不要绝望』……?) 对于那种难以捉摸的情绪,爱洛瓦是如此解释并接收的。 她想办法转动震颤的眼睛,看向感觉传出声响的方位。只见火焰剧烈地喷发,她刚才击坠的飞空艇──护翼军的攻击艇正在燃烧。 照理来说,那里不会有任何生者。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只有烧起来的货柜,以及可能是烧剩的内容物而已。 叮铃铃铃铃。 声响没有停止。 (『不要独自战斗』、『携手』、『一起战斗吧』……?) 当然,她最先怀疑的,是自己可能因为伤势和怒气过重,导致耳朵终于坏掉了。但是,当她发现眼前的武官也正举著火药枪环视周遭后,就知道这应该不是那种只有她一人才听得到的声音。 (……『这里有你的同伴』、『被夺走重要之人的所有人』、『憎恨自身弱小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同伴』……?) 爱洛瓦将银色声响诉说的每一句话,在心中化为话语接收下来。 「你到底……是谁……」 她抱著询问的打算,用传不到任何地方的细微嗓音呻吟道。 声响翻腾起伏。 (……『■【我等】是同伴』、『与心怀怒火的所有人同在』、『与无法原谅自身弱小的人们同在』……) 她明明问的是来历,对方的回答却是抽象的散文体,第一人称的部分相当模糊,换句话说,就是完全没有讲到重点。 (……『■【我等】是羁绊』、『他们是如此称呼的』……) 「我收回前言,你的身分在这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她倾尽浑身的力量动了动手指,握紧沾满鲜血的拳头。 「既然是同伴,那就帮我吧。我不能就这样什么都没做就消失。」 一瞬间,声响激昂起来。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彷佛愤怒一般,又如喜悦一般,周围充满不明确的冲动漩涡。 「…………唔。」 声响……不对,是借用声响的异物钻过名为耳朵的通道,进入爱洛瓦体内。那种不舒服的触感让爱洛瓦身体哆嗦了一下。 「呃……?」 接著,一股从胸口内侧膨胀起来的不明情感让她又打了一次哆嗦。 那股情感类似愤怒,类似信赖,类似憎恨,类似寂寥,类似希望,类似不安,类似思乡,类似憧憬,类似焦躁,类似无可名状的无形情感。 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她被卷入来历不明的无数情感漩涡中遭到翻弄。 情感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透过共鸣【sympathy】来传播的。只要接触怀有强烈怒火的人,内心自然而然也会涌上一股怒气;同样的情况在爱洛瓦的心中发生。 似是愤怒,似是信赖,似是憎恨,似是寂寥,似是希望,似是不安,似是思乡,似是憧憬,似是焦躁,但又与以上皆不一致的情绪,将爱洛瓦包围了起来。 「啊……啊……啊……」 安宁感逐渐盈满内心。 这比任何事情都还要令人恐惧。 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想法令她恐惧不已。 这是……这种现象就表示…… 「你……」 她微微转动脖子,那艘攻击艇再次映入眼帘。 在烧毁的货柜里,有一把巨大的剑正散发著赤灰色的光芒。 据说那是特殊的遗迹兵器。虽然遗迹兵器本来就全都充满了谜团,但那把剑在其中要属格外奇怪的一把。其他剑交由黄金妖精来使用的话,好歹能够催发力量,而这把剑则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产生像样的反应。尽管是相当重要的一把剑,目前却完全找不到使用方法,令人不知该怎么处置。 没记错的话,其名为莫乌尔涅。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在感觉随时都要被吞噬的心中,勉强生出一个疑问。 遗迹兵器是很久以前灭亡的人族所打造出来的兵器,换句话说,就是战斗道具,而所谓的战斗道具都需要使用者。因此,她们黄金妖精才会令人厌恶地被迫模仿著人族。 但是,并没有人握著莫乌尔涅的剑柄。 赤灰色的大剑只是泰然自若地独自在火焰中散发光辉。 她正在和那把剑契合吗?她心头掠过这个疑问,并同时凭直觉得出两个答案──这个预测是对的,但也是无法挽回的致命性错误。 「啊……」 她的心脏在摇动。 然后,她感觉到了。她的手现在并没有接触到莫乌尔涅,却碰到了某种大得非同寻常的东西。 她的理性告诉她应该戒备,然而情感静静地激昂到不自然的地步。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刚才她还感到恐惧的这个事实,现在不知为何令她欢愉不已。不用再害怕自身的无能为力,这一点让她倍感安心。 现在的她,有庞大的心灵相伴。 因此,是的──已经没什么好怕的。 「你到底……是谁啊……?」 她又问了一次与之前同样的问题。 声响作出回应。 (……『■【我等】为羁绊【vinc】』。)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忽高忽低,忽强忽弱,在类似欢喜的波涛中,那个声响如此回答。 对于相同的问题,回以相同的答案,然后再稍加补充道: (『即是人类以〈织光的第十四兽〉来命名的〈兽〉……』) ? 少女从那团光芒中收回手指。 在那之后的记忆被破坏得比先前都还要严重,实在没办法读取。虽然很好奇,但对于行不通的事也莫可奈何。 我是谁?少女再次思考著。 为了接近这个问题的 答案,她决定去回想其他事。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还有许多光芒碎片在她周围摇曳。想了解自己的话,相关素材要多少有多少。 少女毫不犹豫地朝另一个光芒碎片伸出手。 她并未察觉,一股类似微微焦躁感的东西在内心萌芽……以及那样的情绪尚留在自己体内这两件事。 3. 约三十年前,前随军研究员穆罕默达利的回忆 「老实说,我当晚并没有目击到那么多事。」 在关闭的研究室更深处,一扇暗门(大概是出于个人喜好)的另一边。 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开始说道: 「毕竟我那时只不过是一个随军研究员罢了。虽然因为任务而待在现场,但并没有专业性技术的需求,顶多就是以职员身分在器材领取的文件上签字而已。飞航工程师好像还说『应该派个子矮一点的人过来,派大块头来只会耗费更多飞空艇燃料而已』──」 听到他的玩笑话,两名听众的表情依然正经,没有任何反应。 穆罕默达利有点难为情地咳了一声后,继续说: 「──听说本来是以在附近进行的高机密作战为开端。详细情形我不清楚,就算之后想查阅,以我的权限也无法浏览那种等级的资料。所以我能够说的,仅止于那天透过这只独眼直接看到的东西──」 ? 那原本应该会是和平度过的一天。 当时对妖精施行的「调整」是非常简单的作业,只要对长大后的个体定期投以强行抑制自然消灭的药品即可。不过,妖精的相关情资全都是机密,而且药品本身也都是一般列管的烈药,只允许专业的随军医师做这样的处置。 那天,穆罕默达利之所以前往那座悬浮岛,是为了调整那种药品的订购量,以及订购新药研究器材。参加气氛多少有些严肃的会议,提交必要的资料,仅针对必要的部分进行说明。他听到的工作内容只有这样而已。 实际上,这份工作本身毫无波澜地迅速结束了。在回程的飞空艇出发前,他必须在城里等待,但这一带城市的居民体型比较矮小,不适合单眼鬼【cyclops】在外走动。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窝在外地客专用的旅馆房间里,呆呆地俯瞰城市的灯火。 晚霞迫近城市。 这座城市的贸易应该满兴盛的,形形色色的种族在路上行走,不过,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 「这气氛真令人受不了啊。」 听到同房的友人……朱鬼族军人发的牢骚后,他点头回应:「是啊。」 当时这座城市正处于战争时期。 悬浮大陆群并不丰饶。在面积和资源都有限的土地上,挤满了过去在地表幸存下来的所有生命。既有之后繁荣起来的种族,也有再次灭绝的,甚至还有新的种族诞生。即使这里像是变形的箱庭,但也确实是一个世界,依然存在著自然法则。 因此也会发生以都市为单位,以悬浮岛为单位,以种族为单位的大规模战争。 「听说格林姆捷尔和涅斯特海尔威的军事同盟破局了,要是现在真的遭到进攻,那可就求助无门了。」 「……这样啊。」 忐忑不安。原来笼罩著这座城市的气氛源头是这个啊。他咬牙说道。 护翼军不能为悬浮岛或都市的政治撑腰。就算这里真变成了战场,目前待在这里的护翼军也不能成为战友,他们不被允许朝在这片天空孤立无援,不断颤抖的人们伸出援手。 身为一个投身于医道一隅的人员,没办法帮助在眼前受苦的人们,令他感到非常焦躁难耐。 远方,在山峰棱线的另一端,他发现一道正在升腾的黑烟。是发生了山林大火之类的吗?这加剧了他忧郁的心情。 「好闷啊。」 「就是说啊。」 两人的叹息重叠。 「话说回来,你刚才在伴手礼店犹豫了很久耶,所以你买了什么?」 一经询问,穆罕默达利便看向床头柜上面,那里有两个包装简单的小盒子。 「当然是伴手礼啊,给爱洛瓦和纳莎妮亚的,她们两人下次的投药不是下周吗?」 「……我说你啊。」 友人的语气像是在责备。穆罕默达利明白,爱洛瓦和纳莎妮亚是黄金妖精,必须把黄金妖精当作用完就丢的炸弹才行。 虽然穆罕默达利明白,但他还是将那两名妖精视为重要的朋友。她们身为连明天会如何都不知道的存在,而且自己也清楚了解这一点,却依然能够坦率地谈论著未来,当时她们的眼神甚至令他肃然起敬。 「我……」 彷佛要打断这句话一般。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从窗户窜进来。穆罕默达利吓到从小椅子上滑落,他摸了摸撞到的屁股,说著「怎么了?」并再次看向外头。 他首先想到的是联络钟。那是各地组织──主要是军队──所采用的通讯手段,当需要同时联络周遭所有士兵时,就会以特定的节奏来敲钟。穆罕默达利也是护翼军的相关人员,即使他并非连详细的暗语都知道,也耳闻过有这样的事。 钟声不断响著,街上的人们开始慌张地奔跑起来。 他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钟声应该是城里的政府机关敲响的,联络对象不是军人,而是一般市民。既然如此,想必不会使用复杂的暗语。能够透过钟声传递的讯息种类不多,最多两三种就是极限了,至于现在这个响不停的钟声,恐怕是── 「打扰了!」 旅馆的员工带著答案一起冲了进来。 「这是强制避难警报的钟声,请立即遵照指示前往区域避难所!」 穆罕默达利与朱鬼族人互看一眼。 叮铃。 好像听到了声响,是哪里的铃铛在摇晃吗? 太阳西沉。 远方不断传来钟声。 集会堂内挤满了种族各异的市民。 就环视一圈来看──尽管体格差距过大导致不太好计算──大概有三百人左右。发生异常事态的认知似乎已传开来,每个人都看似不安地露出愁容。 据说市内安排了二十处以上相同的避难所。出现突发状况之际,就会通知所有市民前往避难。 「是谁攻进来了?」 同僚表明护翼军相关人员的身分后,向都市的士兵如此问道。 「──详细情形不清楚,不过有中等规模以上的危险战力侵入了市内几个地点。东七区和北东二区交战中,也有派自治军前往南东九区和十一区。」 「是帝国吗?」 对方回以沉默,脸上一副「以时间点而言,也没其他可能了吧?」的表情。他大概是内心很肯定,但毕竟没有经过证实,所以无法直接回答。 叮铃。 「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吗?」穆罕默达利问道。「我们是医生,虽然是护翼军的相关人员,不过并不是士兵。如果只有医疗行为,让我们帮忙也不会违反大陆群宪章。」 这话有一半是假的。护翼军拥有的医疗技术当中亦包括对一般大众保密的特殊技术。因此照理来说,随军研究员在外从事医疗行为需要经过许多麻烦的手续,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技术外泄。 ──不知道能不能减减薪就算了……好像不 太行啊。 穆罕默达利将内心的冷汗藏在笑容背后。 「真的吗!太感谢了!」自治军士兵表情绽放出光采。「听说有好几个市民突然昏倒了,恐怕是紧张与不安导致的,但保险起见──」 叮铃。 铃铛般的声响又拂过耳际。 「别靠过来!」 在人群一端,传出足以惊动周遭所有人的大叫声。 只见通往外头的门附近,有一个看起来陷入混乱的猫徵族【ailuranthropos】粗暴地挥动手臂,像要赶走周遭的人们。 「反……反正你们也会变成那样的!像那个怪……怪物一样!」 大事不妙了──穆罕默达利想著。 有许多种族的人都在这座都市生活。所谓的种族不同,就表示生态、饮食、生死观和其他的一切都有所差异。因此,这里的人们生活至今始终与邻居保持良好距离,藉此减少摩擦。换句话说,如今在面临同一威胁之下,让众多市民共处一室,是极为不安定且危险的状况。 他们一大群人现在都踩在薄冰上面。 只要有一人陷入混乱,便有可能毁掉一切。 「谁都!不准!靠近我!我看到了,那些家伙就在你们里面──!」 安抚也好,压制也罢,总之必须尽快让这个男人安静下来。也许是做出了与穆罕默达利相同的判断,只见几名穿著自治军制服的士兵拨开人群,朝男人走过去。 叮铃。 一名士兵的手碰到了男人的肩膀。 「你们这些家伙……嗄……嗄啊……啊……」 ──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究竟有多少人能够立即会意过来呢? 男人的肩膀从内侧隆起,穿破衬衫,张开獠牙咬断了士兵的手腕,顿时鲜血四溅。那名士兵「呜啊」地发出呆傻的叫声,缩回了手,然后看著自己几乎不见一半的右手,露出呆愣的表情。 经过几秒。 惨叫声响起。 这股在集会堂中肆虐狂扫的混乱,与穆罕默达利所预想的有著本质上的不同。 穆罕默达利睁大眼睛,僵在原地。面对超乎寻常的事故,脑袋拒绝去理解现实。眼前这个男人直到刚才为止确实都还是猫徵族,但现在该怎么定义才好?从肩膀生出的肉块变成獠牙外露的狮头;除此之外,还从侧腹、胸口、膝盖和后脑杓陆陆续续地突出肉块,又各自仿照成其他生物的头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方向传来尖叫声,穆罕默达利反射性地转头看过去,又一次地瞠目结舌。 眼前再度上演恶梦般的景象。那是一个小孩,应该就十岁出头而已。拥有猪的头部的小孩身上,接二连三地突出其他生物的部位。 又传来别人的惨叫声,他看了过去,接著另一边也传出惨叫声,他又回过头去。 恶梦增生,集会堂四处都有生命开始发生异变。肉体鼓胀,獠牙生出,充血的眼睛愈来愈多,然后开始攻击周围的人。 穆罕默达利混乱的脑海深处擅自思索了起来。一开始那男人所在的地方,是这个集会堂内由东区那一带的避难者聚集的区域。从当事人的言行举止来判断,他很有可能目击到刚才士兵谈及的「中等规模以上的危险战力」,而且也可以推测他接触到了某种东西──那个东西搞不好就是造成现在穆罕默达利这只独眼所见光景的原因。 近在眼前,有个小女孩神智不清地抽搐著身体。她口中生出了一颗戴著金色鼻环的老翁头,咿嘻嘻地发笑。 「发什么呆啊,大块头!」 他的膝盖被踢了一脚,这才回过神来。 「你会挡到市民撤离,快闪到角落去!」 事态不断恶化。状似怪物的暴徒、遭其袭击受伤……不幸死亡的人、惊慌欲逃的人、被逃跑的人撞飞后遭狠狠踩过的人、似乎承受不住恐惧而昏倒的人、拿起火药枪对准怪物的士兵,以及待在角落的自己。 惨叫声唤起另一道惨叫声,接著又一道惨叫声叠加上去。所有声音都被惨叫声覆盖消失,世界已经与无声没什么不同,惨叫声以外的任何声音都传不进耳里。 叮铃。 ──铃铛般的声响再次拂过意识的角落,然后消失。 行凶肆虐的肉块……只能如此称呼它们……本身并未具备多可怕的战力。它们动作既不快,也不会聪明地与人周旋,受伤会流血,然后死亡。就只是一群凶暴的怪物罢了,持有火药枪的士兵要杀它们并非难事。 不过,问题当然不在这里。 现在暴动而遭到击杀的人并不是什么外敌。在几天前,他们都还是亲爱的街坊邻居。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集会堂被封锁起来。虽然幸存下来的人──剩不到当初的一半──被引导至其他避难所,但跟随的人连一半都不到。在无法判断何时谁会变成那种异形的现下,大部分的人都对彼此投以猜疑的目光,消失在城市中。 「是声音。」 穿著军服的朱鬼族人呻吟似的说道。 他背靠著墙壁,面如槁灰。 「起初,我以为只是耳鸣而已。刚才那个最先变化的人不是说吗?『那些家伙就在你们里面』。听到这句话时,声音突然变大了。还可以感受到类似『你也过来这边』、『你也来变成同伴吧』的意思。」 他说著,卷起军服的袖子。只见露在外头的,是小鬼特有的纤瘦手臂,以及另一只正要从上面长出来的毛茸茸粗手臂。 看著哑然失声的穆罕默达利,朱鬼族人露出无力的笑容。 「我知道这番话简直荒诞无稽,不仅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出于什么原理,连有没有道理可循都不知道。不过,我想这可能是以『声音』为媒介,扩大掌控范围的某种东西。应该还有更细节的条件吧,啊,可恶,脑子已经无法运转了……」 朱鬼族人的腹部膨胀了起来。 「穆罕默达利,你快去跟护翼军会合,『桃玉的钩爪【rosy w】』一等武官目前人就在这座城市里。如果是那个男人,一定能为你找到你该做的事。只不过我没办法帮你带路了,抱歉,你一个人去吧……」 朱鬼族用自己的手与手指抽出火药枪,装填子弹。 然后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头。 「……替我向你所重视的那些无徵种问声好啊。」 枪声响起。 穆罕默达利半茫然地目送友人死去。 出身长寿种族的人,不擅长在危机时刻做出瞬间的判断……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说法。由于一路走来的漫长人生经验,再加上坚信自己今后也会长久地活下去,导致他们无法看出将人生凝缩于眼前一瞬的意义。因为感觉不到死亡如影随形,所以没办法拚了命地豁出一切。其中的道理大概就是这样。 那个说法确实无误。穆罕默达利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动脑。理应发挥长寿优势灌输了大量知识的这颗脑袋,在必须派上用场的此刻,却迟迟起不到必要的作用。 彷佛穿梭于恶梦中一般,穆罕默达利奔跑著。 市内到处皆是一片混乱。巡回马车等交通工具当然不用说,连自治军的车都借不到。 (不……这样说不定是好事。) 敌人是透过声音来 扩大掌控范围的。 对于友人的解释,穆罕默达利进一步地加上自己的分析。那个避难所是在一开始的那个男人喊了「你们也会变成怪物」之后,异状才扩散开来。也就是说,在经由声音将「会变成怪物」这个消息带进来后,现场被激起不安与恐惧的情绪,让敌人的掌控范围扩大。 如果这个看法没错,市民之间互相交换消息本身就是一项散播危险的行为。相反地,如果情况混乱到无法正常传递消息,就能将灾害的扩大范围压抑到最低程度。 虽然可能只是自我安慰,但说不定能争取到时间。 他抵达南一区的避难所。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血海。然后,好几十只已经分辨不出原形的怪物,正在剁碎脚边的尸体。 他强忍下从胃里涌上来的东西,趁还没被发现之前离开现场。 (毕竟这里……距离一开始发生异状的地点很近……) 叮铃……叮铃铃。 像是要甩掉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他拖著巨大笨重的身体奔跑,不断地跑著。 他抵达南三区的避难所。 他抵达南七区的避难所。 他抵达南四区的避难所。 每个地方都是相同的情况,或者说,随著时间经过,情况也持续在恶化。变化与杀戮不是只发生在避难所里面而已,也延烧到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四处不停传来惨叫声,穆罕默达利摀住耳朵,一路狂奔。 单眼鬼相当强健,甚至一般火药枪都无法造成任何擦伤,所以就算多少被那种怪物咬到几下,也不至于受到致命伤。此外,利用单眼鬼的臂力尽全力揍下去的话,不管怎样都能拉开一段距离。因此,在充满死亡与绝望的这个世界中,穆罕默达利唯一不需要面对的就是对自身死亡的恐惧,虽然他丝毫不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穆罕默达利也曾试图向遇到的人们伸出援手,但没有用,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的。只要他一接近,大部分的人都会尖叫著逃走,也有人挥著铁管朝他攻击过来,最后还有人当场变成怪物袭击他。所以,穆罕默达利放弃找人同行了。 夜色渐深,穆罕默达利走在街上。 叮铃铃……叮铃铃铃。 那些恼人的惨叫声远去,然后终于听不到了。 ──也许,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活著了。 在寂静中走著,连这种绝望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他抵达护翼军的驻扎地。那是如实呈现出护翼军在这座都市的立场的朴素……远看起来只像是便宜公寓的建筑物。 他踏进这个毫无人迹的地方。 如同他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桃玉的钩爪一等武官并不在这里。不过另一方面,也有个完全不在他预料当中的人物在这里。 「纳莎妮亚?」 那是躺在简陋长椅上的无徵种少女。 她身受重伤──不对,是被破坏得体无完肤。他看一眼就知道了。几乎都是剑伤,但在胸口深深地刨出的伤口是火药枪造成的。 「哟,我记得你是……呃,穆……医生……真巧啊……」 还不是尸体。勉强还算不上。 在一息尚存都显得很不可思议的状态下,少女无所畏惧地笑了笑。 「太好了,这里的家伙好像都很忙……没人肯好好听我说话,全部都跑出去了……」 基本上,黄金妖精是要被关在仓库里的,只有战斗或是要定期投予调整药剂时才会外出。现在明明不是两种情况之一,为什么这个女孩子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她会是濒临死亡的状态? 「为……什么?」 「发生了很多事……嗯,真的很多很多……」 她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喉咙深处涌出怎么看都不寻常的大量鲜血。 「不行,你一说话就会加重伤势。」 「哈哈……医生你啊,还是老样子,很脱线呢……」 她又用力咳了一次。 「听我说,那把剑会发出声响……用声响直接蛊惑我们的心灵……」 「你在说什么……」 纳莎妮亚的眼睛毫无光采。 「那股力量俘虏了爱洛瓦……掳获,然后让爱洛瓦握住自己……」 她的声音毫无力气。 「爱洛瓦……那孩子也在这里吗?」 「我想,那应该是〈兽〉……至少,不是我们熟悉的〈第六兽〉……不晓得是几号就是了……」 少女缓缓地撑起身子。 「所以,这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工作……」 「纳莎妮亚,不行的,你不能乱动。」 「哈哈……消耗品就该物尽其用到最后一刻,不然就太浪费了,医生。」 纳莎妮亚手上握著一把遗迹兵器,剑身呼应著她隐隐催发出的魔力,盈满淡淡的光芒。 遗迹兵器帕捷姆。 「这家伙也在催我差不多要行动了。」 根据人族留下的纪录,这是终结悲伤战役的和平之剑。换句话说,在情况面临悲剧性的发展之前──在许多生命当场消逝之前,都不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那把剑现在正一点一滴地增强力量。 纳莎妮亚站了起来。这是利用帕捷姆的力量,强行操控本来动弹不得的身体。 「不行的……你……」穆罕默达利双手掩面。「……预计下周要投药吧……所以,不能在这种地方走上……绝路……」 「哈哈!」纳莎妮亚笑了。「这里是即将终结的世界,而我是死路一条的妖精,还谈什么未来的事……」 「可以的,因为你是……你们都是能够谈论未来的孩子呀。」 「……只是对不配拥有的梦想产生了短暂的向往而已,毕竟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啊。」 纳莎妮亚透过窗户仰望著天空。 看到她的模样,穆罕默达利也跟著看向同一片天空。 只见一轮无限接近于正圆形的朱色月亮;以此为背景,有某个东西浮在上方。 那是拿著剑,展开超出自身身高好几倍的巨大幻翼的──妖精剪影。 「那个……是……」 「那我走喽,医生。」 纳莎妮亚在最后嘻嘻一笑,看起来毫无紧张感。 咚。 她展翅飞翔,仅留下一声轻轻的足音。「别……」他连忙喊出的制止声,还有伸出的手指,都已经触及不到她的背影。 这原本应该会是和平度过的一天。 他预定下周要与重要的朋友见面。 还为了那一天而特地买了伴手礼。 催发的魔力强度和生命力相反。如果是无限濒临死亡的生命,就能催发出无止尽的庞大力量。在超越极限,完全放弃控制的情况下催发魔力的话,也能够产生近乎无穷的镇压之力。 这是连没办法依循常理来打倒的〈兽〉都能杀死的力量。正因如此,黄金妖精才会被当作守护悬浮大陆群的战力。 这个知识,当然存在于穆罕默达利的脑中。 他认为那是件悲伤的事;他觉得那是件令人心酸的事;然而却也将其视为必要的,无可奈何的事,而避免深入思考。 「啊……啊……」 在天 「仰首即见明日灿烂」-sword of morn- 1. 莫乌尔涅之晨 这里是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旗下第七别墅的大金库。 在用钢铁武装起来的房间中央,安置著一把剑。 在不晓得其真面目的人眼中,那看起来或许并不像剑。毕竟所谓的剑,通常都是以一块金属打造出来的。铸造也好,锻造也罢,这个原则都是不变的。尽管如此,那把赤灰色大剑却是用无数金属片拼凑而成的。彷佛是用黏著剂把曾经四分五裂的东西拼起来似的,外观甚至可能会令人感到不安。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 那是一把遗迹兵器。过去地表上的人族为了对抗龙【dragon】和星神这种蛮横的威胁而锻造出的兵器群之一,是人造的蛮横之力。 遗迹兵器会与人类催出的魔力产生共振而催发出力量,并因应敌人的强大与战场的激昂热血来增强。在这种时候,高阶遗迹兵器大部分会发生各自独特的现象──人类称之为异禀。「印萨尼亚」会延缓使用者的恐惧;「希斯特里亚」会保存自己的战斗纪录,然后将之重现;「瑟尼欧里斯」会不由分说地将砍中的对象变成死者。 那么,「莫乌尔涅」的情况呢? 作为极位古圣剑,在许多遗迹兵器中也被列为最高阶的这把剑,秘藏于剑身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呢? 护翼军的资料室存有人族遗留下的古老记忆。 根据人族的记忆,莫乌尔涅被视为结合羁绊之剑。具体来说,就是一把可以将伙伴的力量合而为一的剑。在使用者和伙伴之间创造出强力的共鸣状态,强制合成能力和状态并共享。这样就可以让个人力量逊色甚远的人族群体,能与更强大的敌对种族战斗。但是,在现代的悬浮大陆群,知道莫乌尔涅这把剑的人都一致认为这样的记述是不正确的。 从前莫乌尔涅发挥出其异禀之际,医师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博士人就在现场。 在堪称最惨烈记忆的那桩事件当中,许多生命消逝了。穆罕默达利是当时的少数生还者之一,如今变成了唯一活著的人。他根据当时的经历,将莫乌尔涅所拥有的能力解释为连肉体都会被影响的极强掌控力,无差别地强力作用于所有「知晓其能力者」身上,是有点犯规的能力。 费奥多尔?杰斯曼透过护翼军的资料以及与穆罕默达利的对话,径行对莫乌尔涅这把剑做过推测。 他的推测不仅是以穆罕默达利拚命想隐瞒的事物正是秘密的核心为前提,并且也跟穆罕默达利自己得出的解释很相近。莫乌尔涅是危险的兵器,这一点看来是没有错,但换句话说,只要能够控制其危险性,这把剑便能作为强大的战力来运用。这就是他的结论。 凭藉这个推测,再加上黑玛瑙告诉他的知识,无庸置疑地,莫乌尔涅是为了帮助守护人类的勇者战斗而存在的一把圣剑。其异禀本身原先应该不是什么会伤害人的东西。 到底哪一种理解才是正确的?抑或是这些推测全都是错的? 对答案的时刻即将来临。 ? 天色渐亮。 异变已经开始。 ? 由于实在太舒服,害她不小心起得有点晚了。 「呼啊……」 醒来后,忍不住就要打一个呵欠,她连忙憋住。 用手背轻轻揉了揉眼皮,玛格……名为玛格莉特?麦迪西斯的少女从毛毯中爬起身。 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照射进来。 总觉得好安静呢──她心想。 「……菈琪旭……小姐?」 她转头环视四周,但房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明明应该还有另一个较年长的少女用标准的睡姿躺在这张床上才对。 是不是去洗脸了呢? 若是如此,那她是何时起床的?玛格完全没察觉到气息与声响。换作是不久前那个已经习惯逃亡生活的自己,绝对会一跃而起。相较之下,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松懈了不少。 「呼啊……啊……」 她败给了倦意,又打了一次大呵欠,然后揉了揉眼皮。 果然很安静呢。她再次这么想著。 「…………?」 她发觉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的确,现在是一大清早,城市还处于睡眠之中并不奇怪。然而,这种像是整座城市全死绝般的寂静,实在太过头了。 叮铃铃。 她好像听到了宛如铃铛的沁凉金属声响。那样的音色奇妙地让内心感到安宁,不禁又困了起来。 转瞬过后,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环视房间,并没有发现任何看似会发出那种声响的东西。是她的错觉吗? 她在睡衣外披上一件斗篷,将兜帽拉得极低。接著,她放轻呼吸,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虽然她算是以客人的身分被招待到这栋宅邸的,但暂时先忘掉这件事。她抱著深入敌营的心情,深深地掩藏起自己的气息。 啊,果然没错。 一来到走廊,她立刻发现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上流社会宅邸的早晨,就算刻意压低声响,还是会充满佣人忙碌地四处走动的气息,至少玛格的原生家庭就是如此,这里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差太多。不过,声音也好,气息也罢,这里什么都感受不到。 是包含菈琪旭在内的所有人,留下她一人在这里,跑去哪里了吗?但若是如此,又是为什么? 她稍微走动了一下。 发现佣人的房间后,她从门的缝隙间窥看里面。有人在,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桌子上。 (死了吗?) 浮现这个推测的瞬间,玛格的情感便冻结了起来。 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有对尸体的厌恶。但是,她用意志力将这一切都压制下去。自从失去故乡后,她在这五年间学会了这件事。要是办不到的话,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定睛一看,可以瞧见佣人的胸口微微地起伏著。他们还活著,只是睡得很熟罢了。 冷静地思考过后,她判断现在不该进入房间。既然那两人没死,她也没有其他需要当即确认的事。虽然不清楚犯人的手段和目的,但发生具攻击性的异状这一点是确定的。既然如此,房间里很有可能设置了陷阱。她静静地远离房间。 叮铃铃。 她好像听到了声响。 一瞬间,有股强烈的睡意袭来──不对,是她差点昏倒了。 很快地又听不到任何声响。 她觉得果然是自己听错了。那声响用快得异常的速度消失在玛格的意识表层。 她发现了菈琪旭。 人就趴倒在走廊上。 她跑过去,将菈琪旭抱起来。菈琪旭果然睡得很沉,不管是拍还是捏她的脸颊,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昏迷状态。) 玛格再次压制住差点动摇的心情。在冻结情感的情况下进行思考。她能够想到的原因之一是毒。犯人在宅邸的水井下毒后,经由昨晚的饮食进入屋内所有人的口中,一夜之间便让大家失去了意识。 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若是这样,就没办法说明为何自己──种族并非特别强悍的玛格莉特?麦迪西斯现在会平安无事。 玛格想要帮助这个人。菈琪旭?尼克思 ?瑟尼欧里斯。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形,不过她似乎有许多隐情。她是护翼军逃兵,而且对现在的费奥多尔来说,她是非常重要的人……之一。 费奥多尔。 他是玛格一直以为五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未婚夫。 当时的她年纪还小,完全不懂婚约这两个字的意思。尽管她现在也不是很了解,但之前被教过的「许下永远在一起的约定」,就几乎是她对婚约的全部认知了。她当时在自家没有容身之处,总是感到孤单,这样对她而言已经很足够了。 因此,是的,没有错,在失去费奥多尔之后,玛格就成了孤身一人。世界在她眼中都是黑白的,人们的说话声听在耳中只觉得是噪音。曾经感受过温暖的身体,在那份温暖被夺走后,就变得比以往更加冰冷。 为什么自己幸存了下来呢?她好几次这么自问著。如果她也在艾尔毕斯事变中死去,就不需要承受更多悲伤了。 与此同时,她也这么想著。至少费奥多尔不用尝到失去重要事物后,孤身一人独活的痛苦。这一点对失去一切的玛格而言,是为数不多的希望之一。 所以,知道他还活著时,罪恶感比喜悦更快笼罩住玛格的内心。他或许一直以来都怀抱著与她相同的绝望,或者更胜之。在藉由「斯帕达」这个名字与他接触过后,她的猜测转为肯定。他这一路饱受折磨,目前也正在受苦,而且原因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现在要是连菈琪旭小姐都不在的话……) 菈琪旭说过,因为身体上的因素,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费奥多尔身边。尽管如此,只要彼此都还平安地活著,这一点两人也都会知道。既然如此,想当然的,如果菈琪旭在这里死去,费奥多尔又会陷入痛苦之中。这是不行的,绝对不行。 (该怎么办才好?) 叮铃铃。 听到了声响。脑袋无法灵活运转。 首先要做的应该是把握现状。 她催发魔力以活化肌肉力量,决定将菈琪旭带回房间放到床上,再到处去调查宅邸的情况。引发这种事态的凶手搞不好还在,或者除了她以外,可能还有其他醒著的人也说不定。要找医生的话,留待之后再说。 她这么想著,在厚厚的地毯上奔跑著。 ? 有一种技术叫作咒脉视。 简单来说,就是将正在眼前运作的咒力或魔力之类的玩意儿,重叠在视野加以感知的技术。由于并非强化眼球本身的功能,只是「大脑以视觉来解释透过五感以外的形式所感知到的东西」,所以就算被蒙上眼睛也能够毫无窒碍地使用。类似的技术还有咒脉嗅和咒脉触等等,主要是一开始就不依赖视力的种族普遍在使用。 而且,这些都算是满高阶的技术。 跟单纯地催发魔力,或是利用魔力在肌力上灌水这种(简言之就是)雕虫小技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必须确实受过操作魔力的教育,并在体系化的训练下持续学习,才能够驾驭这些技术。 玛格莉特?麦迪西斯大多是靠自学来学会操作魔力。因此,像是减轻对身体造成负担的方法,还有利用最低限度的魔力来得到最大效果的诀窍等等,这名少女对这类的知识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想当然的,玛格并不会使用咒脉视。 她不会知道自己找到并带回房间的少女的身体,现在正处于何种状况之中。按常理来看,那具身体正用离谱的势头催发著魔力──不断催发著,但她无从得知。 ? 位于宅邸西边,楼梯间旁边的大厅中,有一名狼头男人正抬头看著墙壁。 不对,他是看著一幅挂在墙上的巨大画作。 (这是……) 玛格就这样藏起气息,从那个男人的背后绕过去。 那是一幅风景画。 上面画著石造广场的宁静景色,几个小小的兽人孩子把脚浸在水渠里玩耍,后方的好像是中央大书馆的双子塔。既然如此,这应该是科里拿第尔契市的某处。 「──这座广场已经不存在了。」 男人突然这么说道。玛格打了一个哆嗦。 「约莫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为了给当时暴增的有翼种族建造聚落,就连同旁边的森林一起夷平了。」 视线完全没有从画上移开,男人──这栋宅邸的主人,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的前任当家用苦涩的声音继续说著。 他知道她在这里。 玛格感觉他在招呼自己过去,就静静地走近男人的斜后方,然后再次仰看同一幅画。 「很美的景致对吧?所谓的科里拿第尔契市之美,并不是那种打造华丽却流于庸俗的观光景点。当地居民的幸福日常才是一切辉煌的所在。那是一旦遭到破坏便再也无法挽回的灿光。从遥远的时代开始,这座城市就是如此。 意图破坏这座城市的人们……德里欧市长,那些没有毛皮獠牙,毫不客气地闯进来的家伙,完全不懂这一点──」 他的嗓音沉重而严厉,却又带著一股温柔。 她有点讶异。就在昨晚,这个白狼头男人才在菈琪旭面前露骨地表现出对无徵种的嫌弃,还口出恶言。实在不觉得当时的嗓音和现在这个是出自同一人身上。 「我要的绝对不多,只是不想失去重要的人,不想再失去而已。所以我提出控诉,为了守护而进行抗争。然而,为什么呢?为什么唯独我必须被蛮不讲理地夺走一切呢?」 他语带哀伤。 这个男人是真的由衷感到悲痛。 「这一点──」在这时候插嘴是很需要勇气的。「──这一点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相同的。」 「胡扯。」 男人背著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不惜侵蚀这座城市的真正之美也要守护的事物吗?哈,像那种丑怪的东西,灭亡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那是── 面对那种粗暴的措词,玛格并没有感到愤怒,只有一股来由不明的落寞。 这个狼徵族人拥有平凡的温柔。因为平凡,所以他展现温柔的对象很有限,抗拒著除此之外的人事物。 这种想法并不罕见,任谁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相似之处。爱著家人的人,不会给予家人以外的对象相同的爱。以这个人的情况来说,只是有一点极端罢了。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这世界充满了愚昧,能理解我的想法,愿意一同奋战的人少之又少。曾与我志同道合的奉史骑士团也早就连同那份荣耀一起殒落了。相较于必须守护之物的大小,孤身一人的我实在太无能为力了──」 悲伤似的,怀念似的,悼念似的,带著某种嘲讽似的,男人如此诉说著。 玛格这才想起,虽然她不小心被这股氛围吞没了,但现在并不是兴致勃勃地参与对话的时候。 现在这栋宅邸处于异常之中。本应有十个以上的佣人却统统不见踪影,而是昏迷在房间或宅邸的各处。依照她目前为止所见到的,只剩自己和这个狼徵族人还保有意识。 必须向他问清楚情况,然后合力去拯救其他人才行。这个想法驱使在气势上受到压制的玛格张开喉咙说了声「请问」,然而…… 「没错,我是很无能为力──」 她立刻收回了下文。 「 但我们可不是。」 叮铃铃。 她听到了声响。 「虽然跟原先的安排截然不同,不过那都只是小事。我们将会以〈羁绊〉之名,统合力量。」 伴随著踩碎枯骨的声音,男人的肩膀从内侧隆起。感觉很贵的外套从内侧被咬破,紧接著,好几只手臂现形。有只手臂上尽为鳞片所覆盖,有只手臂呈现昆虫般的骨节,有只手臂长满了深褐色的羽毛。 玛格的的视野颤动了一下,她有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有股微热的东西在双腿间扩散开来。太可怕了,她必须快逃。虽然脑子这么想著,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不……不可……饶……」 这次是脸,然后是嘴巴,接二连三地从男人的身体长出来。 「不可……饶……恕……恕……」 救……命…… 玛格口中漏出这道嘶哑的嗓音。 这一刻,绝望再次笼罩住玛格的内心。即使求救也没用,她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从艾尔毕斯陷入火海的那一天起,一直都是如此。她在拒绝他人援手的情况下生活至今。因为这就是她的人生。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她开始听到铃铛的声响似乎在说些什么。 (『不要放弃』……?) 玛格张望四周,寻找说话声……不对,是声响的源头。她当然没有找到。说到底,连铃铛声是在近处摇响还是从远方传来的,这种根本性的问题她都听不出来。 (『不要尝试独自面对』、『携手』、『一起战斗吧』……?) 玛格耳边响著类似铃铛的大音量。 强烈的睡意袭来,眼前晃了起来,她抵抗不住。 意识远去,就在终于要消失之际── 某处似乎传来了玻璃被撞破的巨大声响。 2. 有异物的早晨 静谧的住宅区一隅,响起大型火药枪齐射的声音。 费奥多尔等人赶到时,市街战已经结束了。 他们从道路的隐蔽处悄悄窥视。只见几个护翼军士兵正举著威震四方的火药枪──剜眼者【pupille gorger】,小心提防地盯著「敌人」。而身为「敌人」的某个异形,全身流著好几种颜色的血,趴倒在石版路上。不对,好几颗头都各自面向不同的方向,所以也不知道用「趴倒」来形容这副模样是否恰当。 无论如何,总之他觉得那东西看起来很像那间旅店的老板。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费奥多尔听到了好几次类似的枪击声。这也就是说,同样的战斗不断在这座城市的各处发生。 「那是……」 正当费奥多尔要探出身子时,缇亚忒说了声「很危险耶」并拉住他的衣襬。尽管枪击本身已经停住了,然而士兵并没有离开。虽然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基层士兵那边去,但他毕竟是个逃犯。 「虽然很危险,但这是线索。」 他硬是冲出去了。 士兵受到惊动,几个枪口转了过来。 他毫不在意地跑向倒下的异形。异形全身长出的头部各有不同的种类,不过大致上是个兽人,而且不是小孩子。枪伤流出的血基本上是红色的,但到处都混杂著蓝色和绿色。 就算科里拿第尔契市是开放的都市,有形形色色的种族在此混居,也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物理上的混合体。对这座都市而言,这个人当然同样是异物。 他抬起头,环顾一下周遭。可以发现这个异形肆虐的痕迹,几个害怕得发抖的伤患,还有已经不会动的人,看来狂暴性与危险性极高。再加上还要出动以镇压暴徒而言火力过高的剜眼者一齐发射,其生命力也可想而知。 「很危险,快离开!」 「哇,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把他带走喔!」 这些士兵似乎不认得他们的长相。其中一名看起来像队长的人举枪喊道,而缇亚忒则挥动手臂哇哇叫著。费奥多尔在她背后忽略对方的叫喊,继续进行观察。 在异形的身上,他发现有个东西很眼熟,那就是从靠近背后的侧腹长出来的鹿头。由于沾满血污的缘故,他也不好下定论,但跟昨晚见到的旅店老板的原本面目是相同的。 ──嘎吱般的声响。 这个异形还没有完全死透。几颗脑袋还在一边吐著血,一边挤出微弱的声音。虽然不清楚其中的意思与意图,不过许多颗头联合起来不断控诉著些什么。 只要掌握到这些资讯,费奥多尔也能稍微看出事情的端倪。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是与同伴结合力量的剑,其异禀是「缔结稳固羁绊」,在使用者与同伴之间,强制发动强大的共鸣能力。据说可以将团队里的战力和战意加总起来,再分享给所有人。 (倒是没想到所谓的加总会是这种意思就是了……) 如果他的预测没错,情况正在急速地恶化。所以护翼军为了防患于未然而不惜杀掉知晓过去的人此一事态才会成为现实。 「但是,为什么现在……」 「为什么个头啦!」 缇亚忒用力揪住他的后颈拉走。 「这样很危险又会给人添麻烦,而且我们还有地方要去,已经没时间了不是吗?这里就交给士兵解决,我们得加紧脚步。」她压低音量。「再说,要是你的身分被发现就糟了。」 费奥多尔回了一声「我知道啦」,然后甩掉她的手。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结束后就可以走了。」 费奥多尔不等她回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用单手拆开包装纸,把里面的糖果放进口中。他浑身是伤,脑袋里又住著神秘人物,从今早开始连铃铛声的幻听都出现了,最惨的是还睡眠不足。状态差到极点的脑袋回应著投下的营养,恢复些许活力。 其中一张异形脸的眼中还带有光采,那是长毛猫。他将自己的脸──眼瞳凑过去,让彼此的视线重叠。 他相信自己的眼瞳正散发著淡淡的光辉。 这是源自堕鬼族血脉,本应丧失的能力。他从未成功驾驭过这种力量,每次的发动都跟不慎擦枪走火一样。但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够凭意志来操作。 「你是……」 他咽下唾沫,宣布道: 「我的朋友。」 一瞬间──他有股自己融化掉的黏糊感。 遭到削减而逐渐变少的费奥多尔?杰斯曼的精神,再次失去形体,宛如具有黏性的液体从眼瞳流泻而出,循著交会的视线,注入异形的眼瞳中。 ──唔。 他咬住舌头,坚持著不让意识远去。 而后,异形内侧与他失去的精神同质量的东西,开始进入他的脑中。 听姊姊说,这是很危险的力量。毕竟是切除自己的心灵,再纳进他人来填补空缺,要说危险当然很危险。如果一再重复这个行为,就算只是对这种状态置之不理,人格还是会无法保持全貌而开始坏死。将菈琪旭和黑玛瑙纳进脑中的费奥多尔早已处于这种状态。即使没到两三天内这么夸张,但想必在不远的将来就会死去。 反正都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了,如今这条命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他不再注意逐渐被削除的自己,转而辨识流进来的异物。精神是资讯的 集合体,知识、情感、过去、欲望及其他一切事物都在相互交融的状态下混杂在一起。他控制住紊乱的气息,读取其中的内容。 「──费奥多尔?」 ──意识又一次即将远去,但被缇亚忒的声音拉了回来。 「唔……谢谢,得救了。」 费奥多尔。这是他的名字,也是将自己与他人区隔开来的记号。他是费奥多尔?杰斯曼,被人用这个名字来称呼的只有他。 「你到底在干么啦?」 缇亚忒意识到自己在士兵面前喊出了逃犯的名字,便连忙拉起费奥多尔的手臂。费奥多尔这次没有反抗,就这样任由她拉进暗巷里。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啊?」 缇亚忒回头,他则将脸凑近说道: 「我──跟一些大人物有要事商量,这段时间你先回司令总部吧。」 3. 玛格 她的脸颊被拍了好几下。 差点消失的意识一点一滴地慢慢恢复。 闭上的眼皮缓缓地睁开来,看得见眼前的东西了。是某种绿色的模糊物体。她眨了眨眼,让视野更清楚。只见绿鬼族【bogre】人正一脸担心地窥探著她的脸。 这是梦。玛格如此想著。 一定是这样没错。这个人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她事到如今也没有脸见这个人了。 唉──不过,尽管如此。 如果是梦,这样对她来说正好。即使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跟这个人见面,但还是有些话想告诉他。 「真的很……对不起……」 泪水满溢而出,视野又产生歪斜了。 「都是因为我……那个时候……没有听你的话……葛力克先生……」 「嗯?呃……嗯嗯?」 他发出纳闷的声音。 「是说,啊,你该不会是五年前的那个小鬼头吧!」 「是……的……呃,咦?」 异样感促使她清醒。她又眨了眨眼,瞳孔上的泪滴被挤出流下来,视野这次清晰分明地捕捉到眼前的东西。 错不了的,这不是梦,也并非幻觉,确实是现实中知己的脸庞。 对方明显比记忆中苍老许多。但是,将五年岁月和绿鬼族的短暂寿命放在一起看的话,便会知道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变化。 「咦……真的是葛力克先生本人……吗?」 「就是那个葛力克。又在奇怪的地方遇到你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一股无法拒绝的现实触感传了过来。 「你们认识?」 陌生的嗓音从旁边插进来,玛格的全身因为无意义的警戒而打了个哆嗦。她慢慢转过头,看到一名似曾相识的高挑女性往这里走过来。 没记错的话,对,是叫作妮戈兰。昨天和欧黛等人在一起时有见过。但那只是单方面的,对方应该不认得她吧……因为她当时用面具和外套藏起了样貌。 「咦,啊……」 「哦,很久之前在一片混乱中稍微打过照面。」 她觉得「一片混乱」这个说法很委婉,但若要精准地描述当时经过,会变得很麻烦。毕竟是整座悬浮岛从空中消失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 艾尔毕斯事变。 那是占据十三号悬浮岛西部五地区的艾尔毕斯集商国,对悬浮大陆群的秩序发动的叛乱行为。他们尝试将〈十七兽〉中的几种带进天空,结果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而以失败告终。而且,失败理所当然要付出代价,有运进〈十七兽〉的悬浮岛全都惨遭肆虐。 在灭亡的悬浮岛之中,也包括了十三号悬浮岛。 那一天的事,玛格至今还记得──她也不觉得会有忘记的一天。熊熊燃烧的火势大到彷佛会把天空烤焦,人们发出尖叫声和怪声到处跑来跑去,然后还有全身的痛楚。毁灭那个国家的并不是〈兽〉本身,而是〈兽〉逐步逼近的恐惧煽动了人们的情绪。经过五年,即使现在身上的伤势早已痊愈,身体偶尔还是会控诉当时的痛楚。 「我带她离开火灾现场,送到了家人身边,对吧?」 ……她觉得这也是相当稳当的措词。 玛格当时被暴徒与乱窜的人们扯进风波中而受重伤,幸得葛力克和娜芙德两人救助,将她送到岛外……正当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同样在避难的家人自报姓名并收养了她。于是,她便就此与那两人分别了。 实际上,这件事里混入了一个葛力克不知道的谎言。当时的家人其实是陌生人,是父亲做生意的伙伴。虽然认得彼此的长相,然而直到当时为止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她并不是信得过对方,而是因为对方跟她说「想见重要的人,就静静地跟我走」,所以她不由得就听从了。 当时的玛格比现在还要年幼,对世事一无所知。 尽管葛力克等人有担心过她,但她骗他们说:「他真的是我的家人。」然后就甩开了他们的手。 「你长大了啊。对你们种族来说,五年也很长吗?」 五年。没错,玛格在那之后度过的五年,葛力克并不知道期间发生何事。 她不希望他知道。 在这世上,有一群人会趁著乱世谋取钱财。而无知的孩子对他们而言,是相当好用的道具。要是教养很好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万一真出了事,也只要卖掉就行了。 她在上当、害怕的情况下,被迫帮忙做了几件坏事。因为在披上犯罪者这个污名后,她就没办法逃走了。不过,她还是受不了那样的生活而趁隙逃了出来。在那之后,她不断东躲西躲,也在这段过程中得知造成艾尔毕斯事变直接原因的商人的名字。由于她没有其他活下去的理由,便决定将目标放在跟他们见面及想办法让他们赔偿这两件事上── 「──对不……起。」 「嗯?」 「对不起……葛力克先生……对不起……」 视野又染上一片白茫。泪水止不住地掉落。 「不是啊,你突然向我道歉,我也搞不懂是在干么啊。」 玛格丝毫不理会不知所措的葛力克──她连思考这种事的余力都没有──就这样一直哭著,完全停不下来。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耶。」 葛力克的声音听起来很伤脑筋,但他还是露出小小的牙齿,温和地笑了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讲哪件事,不过既然你道歉了,我就原谅你吧。好啦,我都原谅你了,所以呢,你先冷静下来──」 这番话应该是想让她别再哭吧。 但是,当然得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喜悦和歉疚等复杂的混合物在玛格的体内迸发开来。泪水还有鼻涕都更加猛烈地冒出。她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妮戈兰嘻嘻窃笑著。 葛力克则一脸伤脑筋地耸了耸肩。 ? 在收起眼泪和鼻涕后,她便有余力掌握现状了。 一股不快的气味搔弄著鼻腔,那是带著湿气的有机土壤气味。她用习惯昏暗环境的眼睛环顾四周,便发现这里至少不是那个楼梯间旁边的大厅。堆到天花板的麻袋、铲子和竹耙倚放的木墙、随意丢在地上的杀虫剂空罐──每样 东西她都没有在失去意识前看过。 「我们在那栋宅邸外,这里是庭院边缘的仓库。」 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吓得玛格忍不住扑进葛力克怀里。由于尺寸感差太多,导致她没察觉到墙边有某个小山般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穿著白袍的单眼鬼。这个人,是了,她也有印象。他和妮戈兰一样都是欧黛认识的人,记得名字是穆罕……什么的。 「因为宅邸里到处都是怪物,所以只好来这里避难了。」 「怪物……?」 远方隐约传来「叮铃铃」的声响。 「没……没错!那个,这里的叔叔他……呃,出大事了!」 「对,就是如此。你能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呃……这个……」 即使问玛格,她自己也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自从早上醒来后,她便感觉自己一直在恶梦里面徘徊,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她完全区别不出来。 所以,她尽可能用客观的角度,将自己记得的事情经过说出来。 讽刺的是,那个假家人训练她成为潜行间谍的经验,在这时候也派上用场了。将所见之物记下并传达出来,这项随著鞭笞的痛楚一同刻入身体的技术,至今尚未消失。 「菈琪旭她……」 当玛格提到这个名字时,葛力克、妮戈兰及穆罕什么的都沉下了脸。 「错不了的。莫乌尔涅已经以侵吞菈琪旭小妹的形式发动了。」 穆罕什么的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那孩子……已经回不来了吗?」 「不,既然她的手是空的,就表示或许还有希望。如果能在菈琪旭小妹醒来之前,先找到莫乌尔涅并破坏掉,或者说──」 尽管从那无力的声音中感觉不到自信,但至少他的眼睛是看著前方的。 「走吧。」 说出这句话的是葛力克,他用手指搔了搔绿色的秃头。 「所以情报指出那个莫乌尔涅是在这块宅邸用地的某处,没错吧?」 「对,以遭到控制的人的密度来看,极有可能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我猜。」 「为什么你说到最后感觉很没把握啊?」 「我哪有办法,没什么根据的事我也不能说得太武断嘛。」 他们三人就这样一边争论,一边往仓库小屋的门走去。他们微微推开受潮而破烂不堪的门,窥看外头的情况。 「很好……那么玛格,我们走了,你先乖乖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咦?」 玛格差点愣愣地目送他们三人的背影离去,但因为这句话而猛然回神。 「现在外面密密麻麻都是你早上见过的那种家伙,很危险的。虽然这位大块头医生算是有解决对策,但也不保证一定成功。所以呢,你就暂时先在这里看看情况,之后再找机会逃出去吧。」 「那个……」 「然后,你知道护翼军的司令总部吗?你去那里找娜芙德,那家伙好一阵子都在挂念著你呢,至少让她看看你──」 「那个!」 她大声喊道,打断了葛力克的声音。 紧接著,她便想起这里很危险的事,连忙用双手摀住自己的嘴巴。当然,她知道并不是这样就能挽回什么就是了。 「请带我一起走吧!」 她用耳语般的小小声音叫道。 4. 三名妖精 城市陷入混乱之中,想徒步移动是很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想起一件事。即使是在天空飞行的种族,在都市地区飞行也是需要取得许可的。尤其是科里拿第尔契市这种本来就不存在有翼种族的都市,这样的倾向尤为显著。像是因为从高处窥视而被抓走的乌鸦,还有在被指定为艺术的教堂落下粪便的鹬等等,她听过几种这一类的小故事。其中有些故事还被改编得更加滑稽逗趣,并以半创作故事的形式出版实体书。 所以,她有点犹豫。 尽管如此,也只是有点犹豫而已。 「……哎,不管了!」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催发魔力。这是愈接近死者的人愈能发挥出庞大力量的魔性技术。不需要考虑失控的风险──缇亚忒催发不出会有失控疑虑的激烈魔力。她没有那种才能。 她用全力创造出幻翼,然后展翼向上直飞。 严格来说,幻翼不是翅膀,并非透过振翅拍击空气来让身体浮起来。换言之,那是「可以存在于空中之物」的证明,代表这个世界给予幻翼在空中四处飞行的权利,是身分证明之光。 更高,再更高。比五层楼的公寓、壮丽的教堂、中央大书馆都还要高。带著直冲云霄的气势──但这样就会飞过头了,因此她在相当前面的地方便停下来。 她转过头,科里拿第尔契市尽收眼底。 (──哇。) 真是漂亮的城市。她心想。 在她年纪更小时,科里拿第尔契这个名字就是梦想的代名词。这里是许多创作故事的舞台,编织出各式各样的爱与勇气的另一番天地。就算她现在知道故事归故事,现实归现实,但当时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褪色。 (不行不行。) 她摇了摇头,寻找目的地──护翼军司令总部。 找到了。远远看过去,与其说是军事设施,不如说更像美术馆或博物馆……不过,她不可能会看错。 她朝目标地点前进,然后头朝下地急速降落。虽然有点可怕,但脚朝下降落的话,裙襬会很不妙,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裙子,她现在还穿著睡衣。真想赶快换衣服,一直用这副打扮跑来跑去实在太丢脸了。 视野一角。 出现了幻翼的光辉。 (咦?) 在目的地护翼军司令总部的不远处。 有某个人跟她一样展开幻翼,正在进行战斗。 ? 菈恩托露可思考著关于自己的老师──大贤者史旺?坎德尔的事。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等同于悬浮大陆群创造者的他,在经过五百年以上的岁月后,依旧存在著重大的意义。尽管价值观各异的人聚集在这个世界,但所有种族都不能忽视大贤者的意志。庞大的权力与影响力集于他一身。 得罪大贤者,就是与整个悬浮大陆群为敌。不管他本人的意志为何,都会被引以为世界的常识。 因此,大贤者不能粗心大意。以他的立场而言,一句失言就有可能引发大混乱。在这个以悬浮岛、种族和都市自治为前提的世界,也不能采取独裁者的作为。 大贤者选择沉默。 在接近悬浮大陆群中心的位置,有一座神殿建造于五号悬浮岛上,他仅带著挑选过的亲信和侍从隐居在内。跟外界的联络也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而且还是在对所有悬浮岛秉持中立的组织──护翼军中,透过更小一部分的尉官来取得联络。 比任何人都强,比任何人都为这个世界鞠躬尽瘁的男人,由于其力量与奉献,被从这个世界给切割出去了。 ──他一直为至天思想的存在感到烦心。 那是认为现在这个世界是充满污秽的错误,提倡以死亡来救济的观点。 他说过,虽然那东西借思想之名存在,但本质就是飘荡于悬浮大陆群的不安,是一种氛围。因此,它会以疫病般的速度扩散开来,在人们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潜伏于人心深处,然后在最糟糕的时间点迸发。而想当然的,要根治这一点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就连身为繁荣象徵的科里拿第尔契市,也或许正因繁荣的缘故,到处都出现了宣扬至天思想的民众。一想到原本优美的街景无处不贴著「舍弃污秽,登至天穹」的海报,菈恩托露可便悲愤交集,并在同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孤寂感。 「喂,菈恩!」 一道既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声音,将菈恩托露可拉回现实。 她抬起头,看到的当然是娜芙德?凯俄?狄斯佩拉提欧……不对,那是在五年之间,手脚(还有头发)都拉得老长的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 「如果是吃饭时就算了,在打架途中想事情也太扯了吧!虽然我知道现在问题堆得跟山一样高,要烦恼的事情没办法从脑袋里赶出去啦!」 抬头一看──有个令人不舒服的立体造型物就在眼前。那看起来像是由好几颗活生生的兽人头颅排列成人形的怪物。它正在大肆挥动长满头颅的手臂,攻击周遭的人群。 催发魔力并展开幻翼的娜芙德滑行过去,用尽全力朝侧腹(类似的位置)一脚踢下去。异形与地面呈平行地腾空飞起,重重地撞在附近的墙壁上。 「呿……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娜芙德一边甩脚,并偏起头。 菈恩托露可也明白那触感很奇怪,而且重量跟看上去的不一样。感觉上,那不是一个长出二十颗头颅的兽人,而是把二十个兽人塞在一个人的外形里。生命力和臂力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不是〈十七兽〉对吧?」 菈恩托露可一边问著,一边接连不断地刻印咒迹【thaumaturgy】。只见无数的妖精形成后,飞了过去,然后炸裂。 「毕竟还是杀得死啦!只是非常顽强罢了!」 娜芙德在回答时,又揍飞了一只。这些对手就算身体崩坏,也会不顾一切地袭击过来,如果一直用赤手空拳来对付实在很没效率。尽管刚刚才得出那不是〈兽〉的结论,但这是令人想动用遗迹兵器的情况。不过,菈恩托露可的希斯特里亚和娜芙德的奥拉席翁都不在这里。 虽然多少花了一点时间,但相当顺利地将这里的敌人歼灭殆尽了。 她们也完全没有受伤,这种敌人很好对付……然而,这只是对她们两人来说是如此而已。 环视四周,可以看到几名死伤者倒在地上。每个人都是在她们赶到前就被异形所伤。也许是因为居住区就在附近,看起来全都是有翼的种族。 「……好奇怪。」 「嗯?」 「我是说这些家伙的目的。你不觉得它们有特别针对的对象吗?」 这些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净挑有翼诸族攻击。 结果在她们黄金妖精出现后,它们完全舍弃对有翼诸族的兴趣,只朝她们攻击。 「大概是因为,对那群家伙来说,放著能战斗的我们不管比较危险吧?」 「这个……是有道理。」 是有道理,但感觉不太对劲。这群家伙真的可以用一般常识的标准来衡量吗? 「它们不是〈兽〉那种一切道理都行不通的对手,会这样也是有可能的吧?」 经娜芙德这么一说,她便也觉得或许真是如此── 「──学──」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学──姊──哇呀?」 突然刮起一阵强风。 菈恩托露可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看到眼前不知为何有一名嫩草色头发的妖精微微蜷著身体坐在地上。更匪夷所思的是,她还穿著睡衣。 「……咦?」 「啊?」 在僵住的菈恩托露可两人面前,那名妖精飞快地甩了甩头。 「果然是娜芙德学姊!」 她表情欢快地扑抱住娜芙德的脖子。 「……唔,咦,菈恩学姊也在?为什么?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又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这副打扮是怎么一回事?对娜芙德和对我是不是有差别待遇? 菈恩托露可将这些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吞了回去,然后用指尖按住太阳穴。缇亚忒是以现役的身分站在第一线的成体妖精兵,还以为她在背负起这份尊严后,会稍微更有大人的模样。 不过,这孩子或许这样也好。菈恩托露可抱著像是放弃又像是认可的奇妙心境,接受了这样的结论。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不是计较琐碎小事的时候,不过,能看到她还是一样充满朝气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你很有精神的样子真是太好了,缇亚忒。」 没错,她还是回以一句温柔的问候。 只不过,声音还是免不了显得既沉重又苦涩。 ? 十一号悬浮岛,护翼军司令总部。 脸上满是浓浓疲惫之色的士兵正忙碌地东奔西跑。异形持续在城中各处出现并袭击人民,而市内兵力不足以应对这样的情况。据说一等武官卡格朗判断这不算政治干涉,所以将这里的护翼军正规兵力全部派出去解决问题。 某方面来看,对属于非正规兵力的三名妖精而言,这样正好。 「葛力克先生外出中……吗?」 换上简式军服的缇亚忒错愕地说道。 「真伤脑筋啊……我们是有事拜托他才来到这里的。」 「听说从昨天开始就没人看到他了。真是的,要监视我们的人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地跑出去吗?你说是不是?」 「你还敢说啊?」 面对菈恩托露可的冰冷眼神,娜芙德用毫不在乎的表情忽略过去。 「哎呀,我的话呢,姑且到昨天为止都有稍微联络一下喔。」 「稍微吗?」 「嗯,稍微。不过呢,只有这次除外啦。因为我想说差不多该碰个面交换消息,也想带菈恩给他看看,让他各方面都能感到放心。」 「谢谢你为我著想。但是,上次提到的事还不能泄漏出去。」 「了解了解。不过,我觉得至少可以告诉那家伙啦。」 「这个嘛……嗯……」 左看右看。随著她们一来一往的对话,缇亚忒的眼睛也跟著左右移动。 「你们在说什么?」 「唔,关于世界的终结吧。」 「是的,详细情形还不能透露就是了。」 「哦……所以是不能问的类型吗?」 「也可以这么说啦,不过,现在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麻烦上吧。」 娜芙德用牙齿咬破携带粮食的包装,然后发了一句牢骚。 菈恩托露可也咬了一口手上相同的东西。这是她以前待在地表时吃惯的味道。然而,她并不觉得这有多令人怀念。 思考所谓的终结──她过去没有这样的习惯。 或许听起来很奇怪,不过,她身为一个没有生命的妖精,可能明天就不复存在,却对自己的末路没有太大 的兴趣,搞不好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菈恩托露可相信不是只有自己,而是大多数的妖精都抱著类似的想法。 硬要解释的话,就是对她们而言,终结并不是未来的故事。不管是谁,只要是活在当下的人,死亡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预测未来,所以任何人都会对未来抱有梦想或恐惧;换句话说,对于没有活在当下的人而言,终结并不是遥远的某一天的故事,而是一直伴随在身旁,理所当然到没有必要重新审视的邻居。 (──虽然这也许只是在玩文字游戏而已。) 她以前没有思考终结的习惯。而这也意味著,如今的她不一样了。现在的菈恩托露可经常思考自己、家人和世界的终结。 这不是仅限于妖精的事。再怎么接近永恒的存在,都会有终结的一天,而这未必是属于遥远未来的事──现在的她是知道这一点的。 曾经迈入终结的世界,再次迎来黄昏的光景。 并且,注视著末日。 「嘿哟!」 缇亚忒发出无意义的吆喝声,重新背好行李。 那是被布条一层层裹得严实的一把大剑。 遗迹兵器伊格纳雷欧,过去在地表由人族锻造的圣剑之一。这是缇亚忒去换衣服的同时,从司令总部的保管库里借出来的。 「你取得许可了吗?」 「当然不可能呀,葛力克先生现在又不在。」 「明明没有〈兽〉出现,却还擅自取出遗迹兵器啊。要是被发现问题可就大了啊。」 娜芙德用一点也不觉得是大问题的口气说道,同时也重新背起了剑。 遗迹兵器奥拉席翁,相较于娜芙德从前在地表遗失的狄斯佩拉提欧,这把剑小了一圈以上。虽然听说含有极小规模的成就愿望型【realizer】能力,但没有留下发动过且经过观测的纪录,这在遗迹兵器是很常见的事。蕴藏怎样的能力都无所谓,只要挥动起来能打倒〈兽〉就足够了。 「之后再让葛力克先生写一大堆检讨书吧。」 「哦,说得没错,全部都是那家伙不好。」 缇亚忒咿嘻嘻地笑了,娜芙德则咯咯笑著回应。 只有菈恩托露可手上没有剑。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菈恩托露可现在的身分不是妖精兵,非妖精兵者不能持有遗迹兵器。希斯特里亚目前应该躺在妖精仓库的角落积灰尘。 「──那么,缇亚忒。」 菈恩托露可喊了少女的名字,便见她转过头来。 「刚才说到你可以说明这座城市的现状吧,能请你告诉我们吗?」 「嗯啊。」 缇亚忒发出奇怪的声音,露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 「关于这一点,好像需要请你们等一下,或者应该说,好像要等各式各样的准备完成后才能讲,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 「等?」 菈恩托露可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正是事态愈演愈烈的时候。我们可没有能够白白浪费的时间喔。」 「是的,所以才要等。现在我们家那秉性恶劣的前武官,正在进行非常恶毒的阴谋诡计。」 秉性恶劣?非常恶毒?菈恩托露可不知道缇亚忒在说谁。 娜芙德「啊」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有听懂缇亚忒的意思吗? 「那个人虽然不能相信,但感觉偶尔依靠他也没关系这样。不过,还是不可以相信他啦。」 菈恩托露可愈来愈听不懂缇亚忒在说什么了。 娜芙德则「哦」了一声,露出看似五味杂陈的表情。凭刚才那番说明就懂了?菈恩托露可更加一头雾水了。 也许她的困惑直接表现在脸上,缇亚忒窥探她的表情后,「唔嗯」地摆出稍作思索的动作── 「反正呢,见一面就知道了。」 缇亚忒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这么说道。 5. 同盟会议 闪闪发光。 墙上挂了许多画,但不是画本身在发光,而是镶在画框上的大量宝石。此外,细致打磨的黑石桌和椅子,其侧面也实实在在地嵌入了七彩宝石,还有精细入微地装饰著珠宝饰品的水晶灯。简单来说,这间屋子里的所有物品都在大肆发光。 这是橘榴石广域商会旗下高级餐厅的一间包厢。 隔音与保密防谍的措施也相当完善,就是所谓的「为了各方上流人士的阴谋诡计而建造」的空间。 这种几乎要刺痛双眼的奢华装潢,是源自于豚头族【ork】的特有习性。他们的寿命很有限,对于一切财产并不会抱持「哪一天可能会用到」的想法。他们会让手上的所有财产在任何一瞬间都闪耀发光。有时候是一种比喻,有时候是物理上的意思。 不过想当然的,这是只在豚头族内部共同拥有的美学。居住在悬浮大陆群的诸多种族都有培养出一套独特的美学与审美意识。 「实在不觉得这个包厢的品味有多好啊。」 被招待进这个包厢的一名「客人」──体格健壮的黑山羊头兽人──毫不掩饰他的不满,直接哼了一声这么说道。坦白讲,费奥多尔也有同感,但身为将他们约过来这里的当事人,他不能老实地表示赞同,便装作没听到。 这个黑山羊头身上所穿的,是费奥多尔很熟悉的护翼军黑制服。他背后则站著两名穿著类似军服的副官。 「──再次感谢各位答应如此突然的邀请。」 费奥多尔恭敬地鞠了一躬。 聚集在包厢里的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其中含有不耐、敌意、轻蔑、警戒以及这些心情的混合物。而且,这些人全都是神色凶狠的猛将,感觉单凭视线就能使人心脏停止。费奥多尔的内心流下了怒涛般的冷汗。 他用快要颤抖起来的手指推了推眼镜。挺起胸膛,假装平常心。没问题的,这种演技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无数次如此告诉自己。 「你就是费奥多尔?杰斯曼……吗?」 一道上了年纪的女性嗓音响起。只见一个长著鹫头的有翼族僵起了脸颊。 她穿著的是白底镶金,作工非常时髦的军服,当然,她并不是护翼军的人,站在背后的三名随从也一样。 「想说回应胡闹的邀请函来看看,结果竟得在这里面对著这些胡闹的徽章。反正这就是一时兴起的代价,我当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所以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这名鹫头老妪是贵翼帝国的军人。虽然军队的体制本身无法简单地做比较,但应该是不亚于一等武官的地位。 「那么,你接下来要展现什么样的恶作剧呢?」 不能被这番挑衅的言论给压制住,不能让出现场的主导权。费奥多尔念经似的在心中反覆说著,然后绷紧了神经。 分布在这座科里拿第尔契市里的护翼军和贵翼帝国军队,这两个相互敌对的暴力组织的首领,此刻被招待进了同一桌。 这件事竟然真的成功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就算说是小小的奇迹也不为过。他真想大力称赞自己一番──不过,这当然要更后面才能实现。 在这些人面前,他还必须完成几次近乎奇迹般的走钢索才行。 但真要说的话,这也是他习以为常的事。从往昔至今,恐怕也包括今后,他要做的都 是与格局不相衬的大事。 「是的,拐弯抹角的寒暄就免了。自我介绍的话──有这个需要吗?」 他推了推眼镜。 「你叫作费奥多尔?杰斯曼,出身艾尔毕斯,是盖乌斯?冈达卡的小舅子,欧黛?冈达卡的亲弟弟。直到前阵子为止还隶属于护翼军第五师团,一路晋升到四等武官的地位。虽然从军时一直是个诚实勤勉的人,但现在是叛徒兼危险人物。目前正在参与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的追逐剧……听说前些天还因为有事而跑进我们的腌渍桶是吧?」 卡格朗淡淡地说道。费奥多尔感到有一股凉意爬上背脊。 他并不是觉得被摸清底细很可怕。护翼军的谍报班不是无能之辈,握有这种程度的资讯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他感到可怕的是别的东西。 (这是──敌意吗?) 此人,卡格朗一等武官相当忙碌。他眼下的麻烦──具体来说就是坐在对面的贵翼帝国的诸位──应该让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头痛。从他的角度来看,费奥多尔?杰斯曼根本是不需要放在眼里的小人物。 而卡格朗现在正带著明显的敌意,瞪著费奥多尔。 奇怪的是,如同他刚才所说,费奥多尔一直以来都表现出勤勉军人的模样。在那段期间,他始终品行良好,从未树立明确的敌人。即使离开军队后,他也几乎没有跟相互对立的对象见过面,要说例外的话,也只有缇亚忒而已。 因此,他很少站在与强烈的敌意正面相对的立场。 (──超可怕的……但是,并不会让人不愉快。) 卡格朗是战士,而战士只会向够格做对手的人展现敌意。也就是说,这其中必然包含著一种敬意。 「所以是那只母狐狸的亲戚啊。」 老妪接话说道。费奥多尔很想对全世界的狐徵族道歉,竟然被拿来跟他的姊姊相提并论,实在是天大的侮辱。 「既然你背著这个身分,我对初次见面的你就不会抱有任何一丝信赖。无论你等一下要说什么事,都别忘了这一点。」 「哦……我会谨记在心。」 尽管她这番话很伤人,但他并没有要抱怨这一点的意思。倒不如说,他甚至还对于帝国军也深受姊姊所害而感到抱歉。 「那么,我便进入正题吧。简单来说,我希望两位各自的阵营能够结为同盟。」 卡格朗一等武官忍俊不禁似的低声笑了出来。 帝国老将看似不悦地皱起眉头。 很好。费奥多尔心中大声称快。他们两人想弄清楚这个「完全不受信赖的堕鬼族」突然在说些什么,现在都很仔细在倾听。 「当然,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没错──贵翼帝国会得到获取妖精调整技术的机会,而护翼军则是得到解决妖精调整技术流出风险的办法。」 「──真叫人佩服啊。不愧是堕鬼族,真会讲一些中听的话。」 「不敢当。」 「不过,空有糖衣的谎言是魅惑不了任何人的。」 「我这番话当然有凭有据。您听过莫乌尔涅吧?」 卡格朗的脸色变了。这是费奥多尔的感觉,因为那身黑色毛皮,他无法确认。 老妪则没有反应。这是费奥多尔的感觉,因为她始终面无表情,他看不出来。 「这个名字对护翼军来说是烫手山芋。我说得没错吧,一等武官?」 一阵沉默。 「而且,这也直接关系到要如何处理黄金妖精的调整技术。简单来说,只要解决了莫乌尔涅的问题,护翼军就不会那么坚持要独占黄金妖精了──毕竟之前甚至还打算卖给艾尔毕斯嘛。」 帝国老妪的眉毛稍稍扬起。 「……那不是军方上下共同的意见。」 卡格朗一脸不悦地沉声拋出这句话。 费奥多尔想也是。规模庞大的组织不可能总是在一致的意志下行动。有时候会在组织内政治动摇的情况下,做出旁人眼中匪夷所思的举动;有时候几名高层的欲望和冲动,会被视为整体组织的失控。费奥多尔没有天真到连这部分的内情都不懂。 然而,他没有道理要一一考虑到这其中的内情。 「还有一件事,或者这可能才是正题也说不定──今早出现无辜市民变成怪物开始肆虐的现象。我想两位已经根据手边的消息做出判断了,那是莫乌尔涅之力的一部分。」 一阵沉默。 「以现状而言,护翼军原本派去追捕妮戈兰女士的兵力都调去镇压怪物了。而帝国的诸位虽然想趁这场混乱有所动作,但因为内部也有人变身,导致无法展开行动,我说得没错吧?」 卡格朗的嘴唇抽搐,露出了獠牙。 「如果两位仅凭手边的资源就能解决问题,我就收回这个提议吧。但是,两位都是聪明人,应该能够正确判断出此刻需要什么东西,才能让我们各自往前迈进。而且,那样东西并不是当前的敌对状态,对吧?」 「──我就退个七步,当你这番胡诌含有几分真实,并且假定你手中已握有具体的计策好了。不过──」 卡格朗一等武官伸出蹄状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了费奥多尔。 在他背后待命的副官采取行动,他们从巨岩般的腰间抽出大型长刀,刀锋直直地对准费奥多尔。 「──我们确实会选择最完美的手段。以这个场合而言,就是抓住你,用力量把你的计策抢过来,我有说错吗?」 老妪文风不动,只以打量的眼神盯著费奥多尔。 而当事人费奥多尔则处变不惊地在不偏移视线的情况下,看向墙上的镜子。 「黑玛瑙。」 他一边小声唤著,一边伸出右手掌心对著眼前的桌子。 「这是约定好的第一次。让我使用力量吧。」 『哦……保险起见我再问一次,你是认真的吗?』 镜子那端,同样举起手的黑发青年弯起了眉毛。 『这是让万物回想起过去样貌的力量,想必会成为把这个创造出来的世界【悬浮大陆群】破坏殆尽的无敌破坏力。在这种甚至不是战场的地方,你就要把这样的力量用掉吗?』 「这里就是我的战场,现在正是最佳使用时机,不是吗?」 『……是这样喔?』 青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脸无言地用那双金色眼瞳重新看向桌子。不一会儿,那张桌子,以及摆在上面的红茶杯、花瓶和花,还有下面的地板到另一侧的墙壁,全都变成了灰色的沙子。 这些东西只在一瞬间保有各自原形,之后便崩然瓦解,只剩下隆起的灰色小山。 「这……」 连卡格朗都包含在内,副官和帝国的人们都大惊失色。 (这……) 费奥多尔也哑然失声。就算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但这种威力──没有伴随爆风和爆裂声,别说破坏了,只是当场直接彰显出「化为乌有」的力量,看上去的冲击性实在非同小可。 不过,他并未表现在脸上。这要归功于他为了以防万一而委托豚头族新做的眼镜。长年佩戴眼镜让他的身体养成了习惯,只要戴著眼镜就不会中断演技,而现在就起到了彻底藏住内心动摇的效果。 「──这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有种不可捉摸的失落感在他的心中扩散开来。 这就是那个吗?昨晚黑玛瑙提过的,肉眼看不到的伤之类的。恐怕是某些记忆或情感在如今的费奥多尔内心失去作用了。这是在发挥远远超出能力范围的力量后,所产生的反作用力。 哦,什么嘛。 他意识到两件不如预期的事。 其一,是他想像中那个必须支付的代价,实在太轻了。现在的他,恐怕已经失去对于普通人活下去而言相当重要的事物,这应该属于再也无法挽回的重大丧失。但是他依然活著,而且还保有足以思考各种事的思考能力,身体看来也行动无碍。光是不影响当前的活动,就算是很轻的伤害了。 至于其二则是……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思绪中断。 卡格朗一等武官弯下腰,用戴著手套的指尖抹了一下灰色的沙子。 「这是……早已讨伐的〈叹月的最初之兽〉的生态样貌。」 「是啊。」费奥多尔露出故作轻浮的笑容。「我不是〈兽〉,只不过是一个交友有点广泛的脆弱无徵种……区区堕鬼族罢了。」 鹫头老妪的脸颊僵住了。她大概是以身边的堕鬼族为范本,想起他的姊姊……欧黛?冈达卡的脸庞。 「我没有要毁灭世界的意思,也不具备那种程度的力量。所以,两位尽管放心跟我合作吧。」 一阵沉默。 「──你的要求是什么?」 卡格朗坐回椅子,低吟似的问道。 「打著同盟之名,想向我们要求什么东西?」 「这个嘛,虽然有几个候补选项,但首先我想藉交换情报顺便要求一件事。」 费奥多尔竖起一根手指。 「灭杀奉史骑士团。」 「唔?」 「您是知道的吧,听说不久前才在这座城市里横行肆虐,是兽人至上主义者的集团。我想要护翼军掌握到的这群家伙的名单。」 「为何?」 「莫乌尔涅是能够跟同伴结合力量的剑,也能将结合的力量分享给所有人。目前在城中作乱的那些家伙是跟同伴结合力量之后,再共享这股力量……若是如此,问题就在于他们所谓的『同伴』是什么了。」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 「针对这部分进行推测后,我接触他们自身的精神,然后得到了证实。他们大半都是灭杀奉史骑士团以及其拥护者。之所以变成怪物的以兽人为多数,而特徵不明显的多是被攻击的对象,恐怕就是因为这样。」 鹫头老妪浏览一遍手上的文件,说了句「这话倒是挺有意思」并微微颔首。 「所以说,曾经参与过那个骑士团的某人,就是持剑的主人吗?」 「不。」费奥多尔摇了摇头。「如果事情只有这样,那就好解决了。然而,事态还要再复杂一点。那把剑是只有极少数被选上的人才能使用的兵器。而且,现在有资格成为使用者的只有一人。那是个不管怎么想都跟灭杀奉史骑士团的思想合不来的……善良的孩子。」 善良。在这种场合下说出这两个字实在很不对劲。但他认为这两个字是这时候最恰当的表现。 「背后应该还藏著什么隐情,我想将其揭开,并且解决掉。因为,对于在那之后的世界,我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所以──费奥多尔歇了口气,再道: 「还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他鞠了一躬。 ? 一来到走廊,一名副官就凑到卡格朗耳边说道: 「那个男的很危险,要做掉他吗?」 他们不知道费奥多尔?杰斯曼刚才所展现的技艺有严格的次数限制。不过,既然是能够主动对眼前的敌人发动的能力,应对之策也是多不胜数。 只要有护翼军的组织能力,不管对手拥有多可怕的力量,杀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算了。」 卡格朗心平气和地答道。 「为什么?那家伙根本搞错了身边的问题和大义,不过是个无名小辈罢了。」 「是啊,那器量不足以成为英雄或将才──」 「那么,为什么呢?」 「──正因如此才可怕,你不觉得吗?」 副官打了个哆嗦。 「他是凡人,只是有勇气、智慧和行动力的一介市民。既非英雄,也非勇者,更没有受到什么命运之类的东西指引。舞台上不会为这种角色留一席之地。」 「既是如此……」 「所以,他为自己准备角色,攀上了舞台。他恐怕连当革命家或坏蛋的那块料都不是。但是,他认为只要背上这个恶名就能待在舞台上,所以自己戴上了这块面具。凭著这股意志赢下当场的胜利。」 卡格朗重重地叹了口气。 「──比起有点器量的英雄和将才,他要难对付得多啊。」 6. 挥剑者之名 城市的各处确实都出现了异形的骚乱。 然而,并不是整座城市的任何地方都有发生。也就是说,还是有地方现在仍未察觉到骚乱,保有一片安宁。 「好……」 『好?』 「好可怕……」 在距离护翼军司令总部稍远的不起眼公园里,一处角落的长椅上。 费奥多尔筋疲力尽,几乎呈瘫倒的姿势坐在上面。 『不是啊,你刚才玩得那么大,现在才说这些不嫌太晚喔?』 黑玛瑙用发牢骚的口吻指出他的问题,也确实言之有理。不过,费奥多尔当然有自己的理由,虽然可能只是藉口罢了。 「我又有什么办法……不玩大一点的话,他们根本懒得理我啊。我是觉得无论如何都有这个必要才做的,毕竟我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啊。」 『哈哈。』 小镜子的那端传出哼笑声。 「笑什么啦,我可没有说谎喔。」 『不是,我并没有怀疑你。嗯,胆小怕事,好个胆小怕事。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家伙绝对没有相信。 虽然这家伙各方面的态度都很令人火大,但他也差不多渐渐习惯了。那种话中有话的说话方式,只要别去在意的话,也就仅此而已了。 尽管别去在意就没事──但费奥多尔的人格也没有健全到能够轻易控制住情感。他盘腿而坐,将手肘放在腿上,低垂著头。 『你确定那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我的力量的用法。如果是为了示威,有的是方法吧。』 「──不。」 费奥多尔抬起头。由于他抬得太高,接近正午的阳光直接射进眼睛深处。他感到眼底隐隐作痛,便眯起了眼睛。这具彻夜未眠的身体难以承受这明媚的日光。 「就算以武器要胁,只要被夺走武器就完了;靠门路要胁的话,只要抓住我便不足为惧。所以如果我要在那个场合取得发言权,就只能让他们对我有所警戒了。」 当然,实际上那种破坏力并不是费奥多尔本身的力量。考虑到是借来的力量,跟武器和门路也差不了多少。尽管如此,只 「所谓的让他人获得幸福」-scam of cowards- 1. 「菈琪旭」 浮在黑暗中,一块一块地追逐陶片状光点的同时── 少女察觉到自己就是在作梦。 本来所谓的梦,指的是整顿记忆的过程。她好像从谁那边听过这句话。 据说,人在清醒时所做的思考,等同于把收纳在心灵书架上的各种记忆拿出来摊开在桌上;人在睡眠时,那些记忆会再次回到书架上的正确位置。所谓的梦,就相当于每个人在整理书架的过程中都会出现的现象……不知不觉就开始阅读手上的书籍。 自己这个书架所散落出来的几个回忆,从触手可及的部分开始翻阅,直到另一端。她透过这个方法来探寻自己的身分,试图回想起来。 ──一起怀抱梦想吧,纳莎妮亚。就当作是代替你已经破灭的梦想也好。 ──有朝一日,一起创造出属于我们家族的国家吧。 在宛如修缮得不够彻底的家畜棚屋一般,有点脏的房间里。 ──希望你能跟缇亚忒好好相处。 ──请你把她当成一个女孩子来对待,让她能活得像个女孩子。 在下著冷雨的街上,休息处的屋檐下面。 ──我再也没办法对妖精族的未来抱持希望了! ──连那些孩子都要被污染的未来,我连想都不愿想! 在以熊熊燃烧的飞空艇残骸为背景的情况下。 ──我很怕大家都不见。我讨厌害怕的感觉。 ──不过,我也不希望自己变成发生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人。 在百花齐放的原野,做著要送给朋友的花冠之际。 ──我没事的。我一个人也没问题。我照样能幸福。 在因为祭典而喧闹不已的夜晚街道上,观赏迈入高潮的人偶剧之际。 ──在这世上,有的夫妻也是婚后才开始培养感情的吧? ──至少现在的我,对于这样的心境感到很幸福。 在狭窄的个人施疗院的一处室内,与大块头医师面对面的情况下。 回忆的细节之处都很模糊,时间轴也跳来跳去的,而且她根本连这些事是否实际发生过都不确定,就这样追寻下去。 (幸福……吗……) 她突然注意到旁边有人在。 照理说不可能有这种事。这里是心灵的内部,只有她自己一人才对。少女感到困惑,但困惑过后,她立刻意识到了。没错,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人,所以旁边那个人也一定就是她自己──或者说是自己的另外一面。 『我曾经希望一个人幸福,他是我很重要的家人,但是……』 对方主动跟她说话了。或者应该说,是自己主动说话吗?她无法将二者区分开来,而且那样做大概也没有意义。 『我杀了他,了结了他的生命。』 『这样的我,才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她看不见对方的模样。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两种悔悟,两种叹息,相互融合为一体。 她们同时对彼此伸出手──彷佛祈祷一般,让手掌交叠在一起。 有著挚爱的家人。 希望他们能够一直保持著笑容。 祈愿他们能够活下去。 为了这样的想法与愿望,她愿意牺牲自己。然后……她觉得自己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她这一路以来应该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用再继续自责。 她得到了许多笑容,令她足以如此认为。 『要是威廉先生知道的话,一定会骂我的吧。』 『要是纳莎妮亚知道的话,绝对会很傻眼吧。』 嘻嘻嘻地笑著。啊哈哈地笑著。她……她们是坏孩子。让那么为她们著想的人死去,不仅如此,现在也在违抗他们的意志,不停重复做一些让他们感到生气、傻眼的事。 『虽然我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但是……』 就算如此,也一定是…… 有个为这样的她著想的人;有个为这样的她感到生气的人;有个为这样的她而拋下一切,持续奔波的人。 根据那个人所说,「我会让你幸福」这句话,是擅自断定对方还没获得幸福。这是猎艳专家、诈欺师和政治家经常使用的话术,让他人依赖自己的一种思想诱导。因此,那个人没有说这种只是用来取悦对方的话语,仅以行动来展现。尽管经常是白忙一场,尽管他的做法也很笨拙。 不过,光是这样,她便非常开心。 令人实在伤脑筋的是,能够感到开心这一点,没错,就已经是幸福了── ? ──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天空。 她视线稍微往下,便看见几十名士兵聚集在一起举著枪。 (────) 枪口对著她,士兵的眼神充满敌意。到这里她还能理解,但她没有意会过来这意味著什么。 少女──缓缓地环视周遭,然后低头看著自己的身体。到处都破损的朴素睡衣上,笼罩著像是黑色礼服的东西。仔细一看,这件礼服是用类似细藤蔓的东西编织而成的,而且再细看那些藤蔓,便发现那只是没有实体的烟雾。虚无的黑色将她的身体束缚起来。 而她的右手握著一把赤灰色的大剑。 (────) 这是什么剑?她想。 这把剑应该具有某种重大意义,理当抱著某种庞大的情感来看待。然而,她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剑。 她只能再次体认到自己是具空壳。 有声响。 稍迟过后,她才发现那是枪声。再下一刻,她发现自己被击中了。一颗因为冲击而扁掉的弹头陷入肩头,微微作痛。她目送弹头脱落后掉下去,肩上留下青紫的痕迹。 她茫然地转动思绪。他们在做什么呢? 「──菈琪旭小姐!」 有声音。 这一瞬间,少女醒了过来。 有人叫出了名字。因此,一直被人用这个名字来称呼的心灵碎片便成形了。 「啊……」 与此同时,一股猛烈的重压向少女──「菈琪旭」袭来。心灵处于空虚状态时根本感觉不到的情感漩涡以及结合起来的情感锁链,像是要压碎才刚恢复了些许的自我似的,一齐涌了过来。 其中有恐惧、孤独、后悔、怜悯、焦躁、私欲、亲爱和憎恨,也有将以上所有情感混合在一起直到失去原形后,所创造出来的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透过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结合起来的所有「伙伴」的心愿,以解开力量枷锁的妖精为容器,无穷无尽地倾注进来。 「菈琪旭小姐!」 声音的主人是个黑发的小女孩,那是黑猫……但特徵很不明显的兽人。 那是她认识的人,也是朋友,一个很重要的同伴。名字是……什么来著? 巨大的宅邸倒塌了。小女孩正试图从堆积如山的瓦砾缝隙间爬出来。她浑身都是擦伤,想必很痛吧。但她看起来没有放在心上,抬头看著这边。 「菈琪旭小姐,这样……太危险了!请你……下来!」 她的声音传了过来。 即使处在如同暴风般呼啸狂吹的情感漩涡中, 无数话语不断地敲打著,「菈琪旭」还是听到了小女孩的叫喊。 「啊……」 给个回应吧。她这么想著而微微启唇,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她花了一点时间在思索该说什么才好。 血花绽放。 小女孩的身体震颤了一下。 她终于注意到士兵还在持续开枪这件事。 那是流弹,或者可能是射中瓦砾后弹开的子弹。为了射落被旺盛催发的魔力给保护起来的「菈琪旭」,士兵使用的是火药量更多的枪。 「啊──」 张开的嘴巴差点就这样迸出悲鸣。那个小女孩像是想掩饰似的,那张濡湿血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可以。菈琪旭小姐,你不可以……生气。」 「啊──」 「……我本来就是……死人。这样……就够了。」 「啊……啊──」 「……所以……菈琪旭小姐……要活著……再次跟……费──」 彷佛要打断这句话一般。 小女孩的肩上又绽开一朵新的血花。 紧接著,这次轮到背上又绽开了一朵。 小女孩一声悲鸣也没有发出,就这样带著像是装出来的笑容倒在地上,然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么多血是从那副小小身躯的哪里流出来的?瓦砾转眼间就被染成了红色。 「啊……啊啊──」 恐惧,逐渐吞噬「菈琪旭」的心灵。 孤独,逐渐渗透「菈琪旭」的心灵。 她已经不做任何抵抗,任由后悔、怜悯、焦躁,以及一切情感的漩涡,将所剩不多的自我碎片涂抹殆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涨的愤怒以及绝望,究竟是属于谁的? (不行──抑制不住──) 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撑不过。 残存的一点理性碎片被爆炸般的激烈情感给抹消,完全交出了少女身体的主导权。 2. 站上舞台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铃铛般的声响吞噬了周遭。 〈十七兽〉的精神构造本来就与悬浮大陆群的居民背离甚远。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透过精神同步来控制对象──「结合力量」此一特性,对任何人都起不了作用。 然而,如果是经由优秀的中继点就另当别论了。找到本身器量足以使用莫乌尔涅的妖精,并强行将其精神与〈第十四兽〉自身的精神混合起来,再让那名妖精来翻译的话,〈第十四兽〉所抱有的希望和绝望便能跟许多人产生共鸣。 穆罕默达利医师的分析并没有直达真相。不过,他的判断,亦即不能让〈第十四兽〉吞噬悬浮大陆群的这个目的,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说到底,在面临〈十七兽〉这种压倒性威胁的情况下,悬浮大陆群依然能存续五百年以上的原因,就在于那些〈兽〉不会飞。就算有一头〈兽〉吞噬掉一整座悬浮岛,灾情也必定就此打住。不管是〈第六兽〉还是〈第十一兽〉,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但是──〈第十四兽〉就不同了。 即使它本身没有羽翼,还是能控制妖精的精神。 它可以一座又一座地在岛与岛之间盘旋,散布破灭。 因此,不管做什么,不管牺牲什么,穆罕默达利都决意不能再重蹈莫乌尔涅之夜的覆辙,至少这个想法是没有错的,他为此采取的手段至少也是恰当的。他为妖精套上枷锁,不断削减她们的生命与可能性,才能持续防止〈第十四兽〉所导致的最惨烈的毁灭。 直到昨天为止,应该是如此才对。 ?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这是一种邀请。已经不用再一个人战斗了,只要齐心合力,任何敌人都能战胜。情感的漩涡如此反覆低语著。 「噫……」 就算摀住耳朵,压力也丝毫没有减轻。虽然听起来像是声响,但那并不是声响,而是更为可怕难缠的某种东西。 费奥多尔紧咬下唇,顶住那股冲击。 用跑的要花很多时间,也很耗费体力。因为这个理由,他们四人现在正飞在空中。三个黄金妖精展开幻翼,而费奥多尔则将行李固定在背上,由娜芙德和缇亚忒一左一右拎著他飞行。 老实说,这样真的很不好看,但现在不是抱怨这种事的时候。 「你还好吗?如果撑不住的话,还是赶快退出吧。」 「没有……问题。」 尽管头痛欲裂,不过这是两码子事。他最近一直为诸如此类的身体不适所苦,事到如今才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不适就示弱。 「比起我,菈恩托露可小姐你们没问题吗?」 「你问我也没用,毕竟我什么都没听到。」 「……咦?」 他连忙转头看向缇亚忒,但她只露出「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顺便说一下我也是。看样子,应该是不会传递给普通的妖精吧。」 娜芙德一脸无趣地补充道。 「虽然可以说这样正好,但只有我们三个能够成为战力,这就表示,如果遇上了蛮力起不了作用的对手,就有点不妙了。」 「起不了作用啊。」费奥多尔呻吟似的说道。「所谓的〈第十四兽〉,呃──对,是一种魂体,就算破坏掉它所依附的莫乌尔涅,也无法伤到内在分毫。」 娜芙德「呜嘎」地发出不雅的叫声。 「假设我们之中一人打开妖精乡之门也没用?」 「你们的大爆炸也没办法破坏遗迹兵器吧,所以是不行的。」 菈恩托露可面露不悦的神色,沉默了下来。 「……所以呢?」缇亚忒的语气像是在指责。「你打算怎么办?反正你一定有准备什么不正当的作战计画吧?」 「称不上作战计画啦,不过胜算还是有的。」 就在费奥多尔忽略「不正当」的部分回答之际── 他看到了惨状。 原本盖有贵族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第七别墅的地方及其周边,已经被破坏到面目全非的地步。而且周边至少有上百只的异形──由于浮现出来的头颅太多,连用双脚站立都有困难──正在蠕动。 在别墅里工作的随从、护翼军与贵翼帝国的士兵以及附近的居民全都混合在一起,已经区分不出谁是谁,也没必要区分了。 「……糟糕,那些家伙要往市区的方向过去了。」 「娜芙德小姐,菈恩托露可小姐,能拜托你们拦下那些人吗?」 「啊?」 「这倒没什么,不过你呢?」 费奥多尔没有直接回答菈恩托露可的问题,而是环视四周后说道: 「当然是去阻止菈琪旭小姐──和缇亚忒一起。」 在惨状的另一端,费奥多尔的视线所向之处,虹色的巨大幻翼正在闪耀。 ? ──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应该没那么多才是。 ──不过呢。正因为如此…… 他好久没有想起这些了。 一直为家人、祖国、悬浮大陆群鞠 躬尽瘁的姊夫所说过的话。 ──能找到那种东西的人既是幸运,也是幸福的。 他不能接受这种理论,也无法认同那种结局。 姊夫是正确的,但也是错误的,他直到现在也依然想纠正这个错误。然而,尽管如此…… 3. 舞台上的奸险之徒 费奥多尔表示自己先躲起来。依照他的补充说明,他打算透过卑鄙的突袭来一决胜负,所以要她去让菈琪旭露出破绽。 卑鄙的突袭。这种话好意思自己讲喔? 「很逊耶。」 她无言地这么说道。 「对吧?」 他不知为何一脸得意地勾唇一笑。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收起幻翼,独自降落在瓦砾上。 接著──橙发少女缓缓地转过头。 缇亚忒从来没见过她脸上浮现这样的表情,连想像都未曾有过。失望与看清,轻蔑与拒绝。她的眼眸深处有昏暗的火焰在摇曳。 「这就是你找到的结局吗?」 缇亚忒只是自然而然地脱口问出这个问题,她当然并没有期待对方会有反应。尽管如此,在等了几秒后,没有任何回应还是让她觉得有点落寞。 「我要上喽。」 缇亚忒催发魔力。这是让自己远离生命来汲取力量的技术。她感到全身的热逐渐褪去。一股像是自己动手抽出脊椎般的恶寒传来,她咬紧牙关撑住。 犹如在水中摇荡的溺毙尸体似的,菈琪旭动了起来。她举起赤灰色的遗迹兵器,而非自己的瑟尼欧里斯。缇亚忒知道那种剑锋略往外偏的举剑方式。那是菈琪旭一直以来的坏习惯,因为她不想伤害到别人,也讨厌做这种会伤害别人的行为。 缇亚忒冲了过去。 挥剑砍下。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交手。以妖精兵的身分进行训练时,她们已经对打过好几次,在费奥多尔逃出军队的那天夜里也交战过。而缇亚忒一次也没有战胜过这名文静的少女。才能的差距当然很大,但现在想想,或许也有类似心理障碍的东西。 「唔,喝!」 既然本来在力量上就处于劣势,起码要掌握住主导权。觉悟也好,焦躁也好,总之缇亚忒都灌注在剑上发起攻势。比起每一击的精准度,出手的次数更重要。虽然从菈琪旭的动作感觉不到任何锐气与气力,但也不迟钝。最重要的是,她的剑法相当凌乱──除了缇亚忒所知道的菈琪旭的动作以外,感觉像是还有几个学过剑法的人的动作混在里面。未知的变化搅乱缇亚忒的思绪。她原本以为对付菈琪旭时应该能有所作用的预判和对应,如今完全起不了作用。 (──可是!) 缇亚忒加上体重所砍下的剑被轻易地化解了。她顿失平衡,莫乌尔涅的剑刃趁隙迫近──就在这个瞬间,她眯起眼眸,改变自身魔力的性质。将原本是产生力量的力量、阻止力量的力量,转化为扭曲力量的力量、引导力量的力量。 伊格纳雷欧的剑身弹了出去。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是如此,只见剑芒顺著轨迹划过。 她不是藉由魔力来强化腕力,而是透过改写惯性的方向,速度和威力丝毫不减地朝敌人死角挥出一击。以前,她曾见过妖精兵学姊在实战中使用过这项技术。这并不是催发强大力量的才能,而是操作已催发的力量来战斗的创意发想。她想说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学会,便独自一人偷偷地练习过。虽然因为这是难到令人傻眼的高等技术,所以到头来她还是没办法运用自如,但那天的努力,还是让她在这个重要的局面成功施展出来了。 宛如火花的光辉四散。 菈琪旭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缇亚忒的剑理应确实瞄准菈琪旭的右臂,却有类似黑色藤蔓的东西冲出来挡开她的剑。那东西无法从外观想像到有如此硬度,当它紧紧地缠住剑之后,连要砍掉它都不是一件易事,只能不得已地被迫进行力劲比拚。 「……唔。」 那个看起来像藤蔓的东西,缇亚忒觉得也很像锁链──虽然在这种接近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想这种事显得很悠哉,但想都想了,也没办法。那是藉由互相束缚来连接的无数金属环。它本身像绳子一样发挥出维系、捆绑、拴住的作用。这样的存在方式,有时会被比喻为羁绊── 「缇亚忒。」 熟悉的嗓音呼唤了她的名字。 「……你醒了吗?」 「嗯,稍微醒了一点。」 她开始推测。伊格纳雷欧陷入了黑色藤蔓中,虽然无法达到将其切断的地步,但还是有造成损伤。可能是因为这样,对菈琪旭意识的束缚便有所缓解了。 「加油,我现在就来救你。」 缇亚忒在剑上注入力量。既然对这藤蔓造成的伤害能让菈琪旭获得纾解,那为今之计,就是用更强的力量来伤害它。要是还不够,就再注入更强的力量。她如此想著,鼓足了拚劲。 她也只有鼓足拚劲而已。 不论意志多么强烈,现实都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改变。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以妖精而言相当平凡,催发不出足以燃尽自身的魔力,这是无法跨越的事实。 「可……恶……」 嫩草色的头发猛然倒竖而起。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像色素变化这种代表催发出超越极限的魔力的现象,连徵兆都没有出现。 「缇亚忒……拜托你了。」 菈琪旭用手使力,强行推开一条藤蔓。 那条藤蔓一直守护著的东西,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露了出来。 「……等一下,你……」 「做个了结吧。」 那是胸部。心脏的位置。 菈琪旭是要她杀了自己。 「笨蛋!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你可以的……那个时候,我们不是一起做过吗……」 「那是……」缇亚忒的手臂险些脱力。「……提那件事太狡猾了。」 「我……已经是一具空壳了。现在只是耍了点诈,才会得到多加的时间而已。所以,好吗……」 「我知道!我是知道,可是!」 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很久之前就崩坏了。在那之后,经过某种奇迹性的复杂过程,她得到了彷佛还活在世上般的如梦似幻的时光……话虽如此,那也不过是短暂而扭曲的梦罢了,梦终究会有醒来的时候── 这点道理缇亚忒还是明白的,而且也接受了。但是…… 「我当然做不到那种事啊!」 她流泪拒绝了。 这只是情感上的无谓拒绝。 具备顶尖才能的菈琪旭,搭配上规格足以与瑟尼欧里斯匹敌的遗迹兵器,再加上连〈兽〉的存在都算在内。这样当然很强,绝对是无人能敌。尽管如此,如果…… 有一种东西是连现在的菈琪旭都无法击碎── 「黑玛瑙,第二次!」 无声无息,也无预兆。 抓准两名少女的意识空隙,白发少年溜到菈琪旭的背后。 (……咦?) 菈琪旭来不及反应,就在那一瞬间,少年行动了。 他的脚掌牢牢踩住地面。脚踝、膝盖、股关节、腰、脊椎,藉 由旋、转、流、停的动作,强制聚合起所有在体内运行的劲的流向。 缇亚忒的意识未能及时掌握住状况,相反地,她的眼睛确实看出了他的动作。她不清楚详细的术理,也不认为那是合乎常识性道理的武技,更别说那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很令人不舒服。她曾经在哪里见过,或者应该说,那动作具有见过一次就忘不了的震撼性。没错,那就是── (……绝对粉碎父爱之拳……?) 无视掉几乎所有正常物理法则的破坏力,击中了毫无戒备的菈琪旭手中的莫乌尔涅剑身根部,造成足以使石造城塞灰飞烟灭的冲击力。传出撼动耳膜的轰然巨响,冲击波无差别地撞击周遭的一切。 就连菈琪旭催发的背离常识的魔力,也无法完全挡住精准度和施展时机都完美无缺的这道冲击。 莫乌尔涅被弹飞出去。 费奥多尔毫不迟疑地伸出手。 然而,他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僵在原地。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生物的身体构造没办法做出不合理的动作,或使出威力不合理的拳击。能被允许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克服不合理的锻炼并达到不合理的境界的奇人而已。费奥多尔虽然在其他方面有许多奇特之处,但从这个层面来看,他应该还算是个合乎常识的男孩子。 黑色藤蔓疾行。 它比费奥多尔的手快了一步,眼看就要缠住莫乌尔涅的剑柄。 (──不好!) 绝不能让藤蔓握住剑柄。要是错失这个机会的话,恐怕就再也没办法从菈琪旭手中夺走莫乌尔涅了。而且在那种情况下,等同于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在这场战斗中获胜。没错,缇亚忒脑子很清楚这一点,明明很清楚才对。 藤蔓的动作很快。即使她脑中疯狂叫著必须阻止它,身体的动作却跟不上。瓦砾由于刚才的冲击而浮在空中,现在看上去就像是静止住一般。她有种置身于时间暂停的空间中的错觉。赶不上了。缇亚忒不禁闭上眼睛。这时,右手传来不妙的手感。 「……咦?」 时间开始转动,她睁开眼睛。 莫乌尔涅……在费奥多尔的手里。 藤蔓失去了力量,不仅如此,还无力地横倒在地上,像是动物般一抖一抖地不停抽搐著。 「咦……」 右手──她握著伊格纳雷欧的那只手,传来黏滑的温热触感。 她有股不祥的预感。脖子不知怎地彷佛生锈一般动不了,她使尽浑身力气扭过头,往右手看过去。 鲜血正在喷出。 从被伊格纳雷欧的剑刃深深撕裂的部位,也就是菈琪旭的胸口。 她一看就知道那是致命伤。 无论怎么治疗都为时已晚。她在一瞬间便如此肯定著。 而菈琪旭本人则露出温婉柔和的微笑。 「啊……」 她明明回答过做不到这种事的。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没办法做到了结朋友性命这种事。她不久前明明才这么喊过。 但现在,缇亚忒手中的剑刃,确确实实地破坏了菈琪旭身体的生命。 「菈琪旭!……菈琪旭!菈琪旭!」 缇亚忒呼喊著她的名字,但没有回应的声音。菈琪旭只是看似有一点高兴地微笑著。这个笑容,缇亚忒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名少女要让嚎啕大哭的孩子们平复心情时,脸上总会浮现这样的表情。 缇亚忒拔出伊格纳雷欧,然后扔到一边,伸手去按住菈琪旭的伤口。当然,事到如今不可能会有挽回的余地。尽管妖精严格来说并非生物,但其生命──是藉由模仿人类而存在于世。若是受到会导致人类肉体死亡的伤势,理所当然无法救治。 「费奥多尔!菈琪旭她!」 她抬起头,呼喊少年的名字。当然,她并不是认为他救得了菈琪旭,只不过就是忍不住喊了。 然后,她发现了。 费奥多尔站在瓦砾上。 背对著她。 他右手握著莫乌尔涅。这没什么。至于他左手握著的……是瑟尼欧里斯。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为了以防万一,将那把剑从藏身处带出来了。 说起来──直到刚才还让她吃尽苦头的黑色藤蔓全都不见踪影。是消失到哪去了吗?还是说,移动到其他地方了呢── 「哈……哈哈……」 费奥多尔的肩膀微微颤动了起来。 他在笑。 那笑声慢慢地愈来愈大声。 「终于……终于啊。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混帐……」 费奥多尔嘀嘀咕咕地说著莫名其妙的话语。事已至此,缇亚忒总算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费奥多尔,难道说,你也……」 「──哦,不是喔。」费奥多尔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并没有被〈兽〉控制,〈第十四兽〉不具有那种程度的力量,若是不经由莫乌尔涅,就没办法控制精神构造相差太远的东西。明明是憎恨孤独的〈兽〉……不对,或许正因为如此吧,原本这家伙是与悬浮大陆群的任何人都合不来的存在──」 他的语调冷静得不可思议,而且相当流畅。 缇亚忒纷乱的内心愈发不安起来。 「──〈第十四兽〉不具有那种程度的力量。不过,从反面来看的话,有些事不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的吧。」 「咦?」 锵当一声,瑟尼欧里斯发出清脆的响声,被扔在地上。 费奥多尔将空出来的手也用来握住剑柄,然后将莫乌尔涅的剑身举到自己眼前。 「你到底想做什么……」 「vinc。『你是我的朋友』……啊,不对,错了。」 费奥多尔不理会缇亚忒,径自对著眼前的剑说话。 而且语气还很温柔,彷佛眼前的对象是他的朋友似的。 「……〈十七兽〉,悬浮大陆群的大敌,万物的破坏者──你,就是我。」 一瞬间。 黑雾鼓胀起来。 那黑雾看起来像是数亿只的飞虫群,翻腾窜飞,然后在失去形体的状态下,缠绕在少年的身上。 「费奥……多尔……?」 他的气息发生变质。 站在那里的,明明无庸置疑是是费奥多尔?杰斯曼本人。明明是那个爱说谎、坏心眼、固执又爱逞强的堕鬼族。 「──我就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吧,缇亚忒。」 那个少年的说话声,与以往的费奥多尔并无二致。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眼镜,用单手打开镜架后,戴了上去。 「堕鬼族是恶人,绝不能相信。」 他转过头。 像个坏蛋一样勾起唇,用狰狞的表情笑著。 一道血自他的眼角滑落而下,犹如眼泪一般。 ? 他为了让悬浮大陆群坠落而奋战至今。这不是谎言。他认真地觉得这个世界需要灾厄。而且,这当然不是全部。 他为了妖精的将来而奋战至今。这也不是谎言。他绝对无法认同她们的战斗持续遭到无视。而且,这其实也不是全部。 ? 剥落凋零── 他自身正逐渐崩毁而去。 费奥多尔知道强行与〈十七兽〉融合精神的鲁莽行为就是自寻死路。这样就像是把他本来就所剩不多的时间全部都倒进水沟一样。 ──他感觉到黑雾团般的东西在自己体内。 这家伙──被称为〈第十四兽〉的精神怀抱著什么样的痛楚,现在他明白了。这家伙一直为无能为力所苦。居所遭夺,信赖崩解,被迫面对自己的无能,在没办法从这些事逃脱出来的情况下,一直一直在受苦。 而莫乌尔涅是很诚恳的一把剑,不断实现主人的愿望。为了夺回居所,为了让拥有同一祈愿的人心灵相通,为了这次一定要发挥出不会被夺走任何东西的力量持续进行运作。 不论是谁,原本都没有打算要作恶。 大家都只是怀抱著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小小心愿。 「这世上没有魔王。」 他想起在遥远的过去,与姊姊和玛格的对话。所谓的魔王,是在故事中担任一切邪恶的原点与焦点的角色之名。 将魔王打倒,就等同于从舞台上的世界去除掉所有忧患与灾难。 当然,这是只存在虚构作品里的剧情。在现实中,很难找到真正纯粹的恶人。打倒某个人就能让大家获得幸福,如此顺遂的现实世界也是不存在的。 就连身为万物破坏者的〈兽〉,也不足以担当这样的角色。他知道了这一点。 「晚安,vinc。你的使命就由我来继承。」 他温柔地拥抱那颗心。 在孤独的战役中诞生,持续藉由憎恨不和与不信而存在于世的精神,逐渐失去其意义。融合进行下去,双方性质互融为一体。 ? 他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是石造街景……过去曾是。 瓦砾、异形与尸体,还有用枪口对准他的士兵。昔日和平的科里拿第尔契市被刻上新伤痕的光景。 应该是因为〈第十四兽〉像现在这样发生变质的缘故,分布在周围的异形全都倒在地上,转眼间便风化,变成黑粉崩解消散。与其交战至今的人们,娜芙德、菈恩托露可与护翼军的士兵──看来是赶来支援了──都看著他,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似的。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远方传来的居民视线。 在远处也能看到卡格朗和那个帝国老妪的身影。他们的神色看起来都是理解中带了点愤恨,大概是已经预料到费奥多尔?杰斯曼的目标,以及他为达目的所采取的手段。看来至少是理解到不至于为此吃惊的程度。 (菈琪旭小姐……) 费奥多尔将视线从倒地的少女遗体上移开。他咬紧牙关,遏止住想要奔向她的冲动,并甩开脑海中浮现的那张温柔笑靥。 (抱歉,请你再稍等一下,我很快就会过去。) 他以道歉的形式对自己说道。 因为现在的他,还有必须做的事。 ──这一切都是由一头〈兽〉所引发的惨剧。 而那头〈兽〉,目前正在费奥多尔的体内。 如果仅仅是「兽」引起的事态,那就是天灾。天灾虽然是祸害,但不是罪恶,即使打倒并非罪恶的东西,那不是善也不是正义。然而,若是变成某个恶人所搞的把戏……能做到这样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与恶人战斗的人会成为正义,杀死恶人的人会成为英雄。 不先做好直到这一步的准备,正义的英雄这种人物是不会诞生的。 事到如今,他还在想,会不会有一条谁都不会牺牲的道路。 事到如今,他还在想,会不会有一个谁都不会哭泣的方法。 他知道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至少谁都没有时间去找出那样的道路和方法。因此,每个人都希望得到目所能及的范围内的事物,试图保护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的事物。即使哭泣,即使受伤,大家仍然执意依附著各自所珍视的事物活下去。 任何人都是如此。 所以,我也只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放声大笑,胸口就痛得要命。虽然不出声也很痛就是了。 骨头恐怕已经断了,而且断掉的骨头还刺穿某处的内脏。 要是松懈下来,感觉随时都会咳嗽不止甚至吐血,然后直接倒在地上昏过去。不过,这样是不行的。虽然非常吸引人,但他绝对不能往那方向逃避。 费奥多尔?杰斯曼是个小人物,他是成不了英雄也当不上勇者的奸险之徒。 而奸险之徒也有属于自己的舞台与表现机会,以及骨气与尊严。 「到目前为止有劳你们了,诸位妖精!你们连被我利用了也不晓得!」 挺起胸膛,提高音量吧。 将真心藏到眼镜后方去,你不是说过你很擅长演戏吗? 帷幕升起。剩下的,唯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最后了。 「我已经得到力量了!毁灭世界的〈十七兽〉的力量,而且还是两种!」 他每一句台词都像是在做说明。因为必须让不清楚情况的观众,也明白站在这里的费奥多尔是什么样的人物。 「但是,死亡还不够!悲叹还不够!无知的人们啊,回想起来吧,然后恐惧吧!悬浮大陆群并不是乐园,你们脚下的薄冰,如今被踩破了!在万象的破坏者〈兽〉的力量面前,救难的英雄才不会出现──」 「──费奥多尔!」 有人说话…… 伊格纳雷欧的剑锋打断了费奥多尔的大笑。 「这是怎样……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声音在颤抖著。她的表情扭曲得很怪异。 他想,她大概是想笑吧,可能想认为这是一场玩笑。 「就跟我说的一样啊,你理解得还真慢耶。」 他咯咯笑著,用无比邪恶的表情讥讽道。 「你忘了吗?我啊,可是悬浮大陆群的敌人。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加入护翼军,为了这个目的才接近你们,为了这个目的背叛护翼军,为了这个目的飞到这座城市──」 「你骗人!」 「我才没有骗人!」 这声叫喊不需要演技,是擅自从口中迸出来的。 「这不是谎话,谁也不能否定!我……我一直──」 他停下话语,压抑激动的情绪。 「……让悬浮大陆群坠落,就是我最当初的目的。我没说谎,如果你怀疑,你之后可以去问潘丽宝,她早就看穿这一点了。」 总之就是要凶狠。他这么告诉自己,并加深装出来的笑容。 「只差几步就要达成了。如果没有人妨碍我……我真的会说到做到。」 他夸张地摇了摇头,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要是不希望如此,就证明悬浮大陆群是有受到保护的……不可能输给〈兽〉带来的绝望,将这两件事展现给我们看吧。」 过去,怀抱著〈叹月的最初之兽〉的冲动的威廉?克梅修,作为强大的〈兽〉与妖精交战过。透过那场战斗,让差点被判断为不需要的妖精再次证明了其价值。 同样的事情,再做一次就好。费奥多尔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 …」 缇亚忒的声音带著哭腔。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啊!」 他不回答这个问题。费奥多尔张开双手。 「问答结束了。差不多该做个了断了吧,悬浮大陆群的守护者大人──」 ? 他跟这个女孩子老是在针锋相对。 不仅是语言上,他们也举剑打过好几次了。 他们对彼此没有憎恨,也不是没有相互理解,更非因为对方身上有东西是自己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夺取的。尽管如此,他们却挡在双方行走的道路上。 无论何时都在身边,见证著彼此所朝向的未来。 简直就像是并肩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旅人一般。 他很快就掌握了藤蔓的操作方法。 这或许还比活动手脚来得更加容易。现在比起说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熟悉操纵这具身体的人融于自己体内,占了更大的比重。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问题在于,以藤蔓的速度没办法捕捉到缇亚忒的动作。也许是认为正面对打会很不利,只见少女大大地张开幻翼,切换成以回避为主的战术。费奥多尔没有实际使用藤蔓与人战斗的经验,而且看来〈兽〉也不具备累积经验这种概念。 「你想说什么?」 「你的翅膀真的很漂亮耶!」 「──你是白痴吗?」 她不带一丝羞怯地如此回应,让费奥多尔有点受伤。不过,他确实也觉得自己说了蠢话。 但这也没有办法。要是现在不说的话,一定再也不会有机会告诉她了。 他判断持久战对自己不利。照理来说,对方是催发魔力来战斗,体力应该会消耗得很剧烈。然而,缇亚忒本来就无法使用足以成为负担的魔力,因此不适用这条规则。而另一方面,费奥多尔是强行进行无理的精神融合,所剩时间并不多。现在记忆、自我、目的和意志都还很清楚,但他无法肯定一分钟后,不对,是十秒后的自己也依然如此。 『已经不需要第三次的帮助了吗?』 不知从哪传来黑玛瑙的声音。 「──哦,刚才谢了,那叫作龙烂劫鼎是吗?」 『你不必言谢,我可是有收代价的。』 「别撒那种拙劣的谎啦。我的身体之所以会垮掉,只是因为我使用超出身体负担的力量所产生的反作用,你什么也没拿走。你提出三次的次数限制,并不是你舍不得,而是我对你的力量所能承受的极限,仅此而已。」 『……就算如此,我还是有收到代价。别转移话题,你不使用我的力量了吗?』 「这个嘛──」 他稍微想了一下。 「──已经不用了。要是我再继续自取灭亡,各方面来说都会失去意义。」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结果不都差不多吗?』 「不一样喔,完全不一样。」 他感到有点奇怪。这头〈兽〉看似与自己心灵相通,却意外地没有了解到最根本的部分。 「所谓的大恶人,最后必须由英雄亲手击溃才行。」 缇亚忒抓住藤蔓轨道的间隙,用整个身体冲撞的方式进行突击。 费奥多尔觉得这是一步坏棋。他为了应对这一击,将藤蔓高高甩起,从伊格纳雷欧的剑刃下方打过去,削弱缇亚忒的攻势── 响起远比想像中还要轻的金属声。 「……咦?」 缇亚忒放开的伊格纳雷欧就这样弹飞出去,在空中打转著。 他忍不住看了过去。缇亚忒趁隙蹲低身体,捡起掉在地上的另外一把剑。那是瑟尼欧里斯,唯有被选中者才能使用的最强遗迹兵器。 「拜托了!」 缇亚忒祈求似的叫道,然后进一步催发更强的魔力。 彷佛要折断剑一般,她用力握住瑟尼欧里斯的剑柄。 她的头发看上去瞬间倒竖了起来。 然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缇亚忒的力量依旧达不到她所期望的高度。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缇亚忒手中的那把剑保持著沉默。 一条藤蔓轻轻松松将其剑刃──仅仅是金属块的剑身挡了下来。 「……啊。」 瑟尼欧里斯只有菈琪旭能使用。干劲、觉悟和激情都不足以引发奇迹。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在这种最后关头也不会被颠覆。 在视野的一角,他看到菈恩托露可面露绝望的神色,把重心放低。她应该是在考虑要不要出手时,看到缇亚忒陷入危机,现在正准备冲过来吧。 (──真是不了解啊,学姊。) 费奥多尔拚命忍住想要笑出来的心情。 缇亚忒一直憧憬著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梦想有一天要成为那样的妖精兵。接著──在这个梦想破灭后,她一度感到挫败,觉得自己一路走来的这条道路是否全都是徒劳无功,后来又振作起来,选择活下去。 自己无法使用瑟尼欧里斯。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继续前行。因此── 「喝啊!」 她跳了起来。 将藤蔓和剑互相抵住的点作为支点,她藉由微量魔力来增幅脚力,高高地,并且更快速地跃起。娇小的身体钻进藤蔓的防御间隙,将两人的距离缩短为零。 如果不启动遗迹兵器,便杀不了〈兽〉。但是,费奥多尔并不是变成〈兽〉,只是将其精神纳进体中,所以他的身体不能相提并论。在几乎紧贴著彼此的状态下,缇亚忒握紧拳头,打在堕鬼族单薄的胸膛上。 (看吧。) 他觉得这一瞬间的自己是笑著的。 少女的拳头小且来得猛烈,费奥多尔的立足点和身体状况都没办法让他站稳在原地。于是,在无法做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他被往后打飞,连享受一瞬间的飘浮感的时间都没有,后背就狠狠撞在瓦砾上。血与空气的团块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咳哈……呼……」 费奥多尔全身麻痹,靠在瓦砾上无法动弹。 他等待几秒,让天旋地转的视野平复下来。 首先清楚映入眼帘的,是瑟尼欧里斯的剑锋就这样直指著他,没有丝毫动静。他的视线循著剑身移动到握剑的手,不用说,当然是缇亚忒凛然站立的身影。 啊啊……你真是帅气啊。 「不给我最后一击吗?」 缇亚忒没有回答。 眼前的瑟尼欧里斯开始微微晃动。他想这应该不是疲劳导致的错觉。 「──真是没办法啊。」 他稍作思忖,决定妥协。重点在于藉由黄金妖精的──缇亚忒的手来击败危险的大恶人,以及让大陆群的重要人物目睹这一切。刚才为止的对打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任何人应该都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要是缇亚忒不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 因此,他决定这样就好。 背负著世上人们都容不下的事物,一个罪恶从此殒灭。这样一来,世上的人们……就会比现在稍微幸福一点。 他的手碰到了某种东西。 「……咦?」 他扭动 脖子,朝那边看过去,只见橙发少女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名少女的手维持著伸长的姿势,而费奥多尔的手指便是碰到了她的手。 「啊啊──」 他的眼前再一次黯淡了下来。 这副肉体剩余的生存时间快要耗尽了。 他握住菈琪旭的手。 那冰冷的手指感觉不到生命迹象。尽管如此,他却觉得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温暖。 他将全副意识托付给那股温暖,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 「费奥多……尔……?」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这个声音。 他抬起眼皮,吃力地稍微转动颤抖的眼球。 在模糊的视野角落,他认出了对方的身影。 「……啊……」 那是各处都具有类似猫的特徵的小女孩。 年纪应该十几岁出头,有著黑发和琥珀色的眼眸。 虽然身体长大了些,而且似乎也会露出他没看过的表情了,但确实是他认识的面孔。 那是五年前分别后,照理说永远都见不到面的某个人的面孔── ──玛……格? 曾是费奥多尔的事物看到了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也用茫然的眼神,看著曾是费奥多尔的事物。 他们的视线缠绕在一起。 他想,这应该是梦吧,而且还是一种自我满足的美好妄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好。不管是梦还是现实,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反正他又无法区分开来,也没有区分的意义。 他的嘴唇擅自颤动起来。 颤动著,组织出类似声响的东西。 ──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遵守当时的约定。 谁都没有接收到,谁都没有听到的低喃,是他临终前的话语。 所有的力量从指尖、眼睛开始消退。 于是,这一次。 曾是费奥多尔?杰斯曼的肉体,迎接了死亡。 4. 后来 风吹拂而过。 赤灰色的大剑被随便扔在瓦砾上。 如果现在重新观察那把剑,就会发现那只是单纯的金属块而已。没有缠绕著不祥的雾气,也没有飘荡著来历不明的压迫感,更没有散布奇怪的金属声。 它理应是引起许多骚乱的魔剑,是夺走众多生命的灾祸。然而现在,遗迹兵器莫乌尔涅在最终成了一把普通的无主之剑,掉在那里。 ? 「费奥……多……尔……?」 玛格莉特?麦迪西斯靠在一块瓦砾上──在鲜血污染整块瓦砾的情况下,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怎么……为什……么……」 自称死者,将理应已死的未婚夫的回忆都置于身后的少女。 尽管自己也深受重伤,依旧茫然地注视著眼前的景象。 ?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正在哭泣。 「骗子!骗子,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白发少年与橙发少女在指尖互触的距离下,倒在地上。 就这么倒著,一动也不动。 即使跟他们说话也没有答话声;即使用力摇他们也得不到回应;不管捏脸颊、拍脸,还是做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再醒来了。 缇亚忒紧紧抱住两人的身体,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的东西糊了满脸,她就这样不停地哭著。 ? 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的别墅所化成的瓦砾堆,从底部开始崩塌。 堆积成山的壁材被推起来,出现食人鬼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事?」 她左手抬起瓦砾,右手拉著瘫软无力的单眼鬼。要支撑这种程度的重量似乎还是很吃不消,只见食人鬼……妮戈兰的表情扭曲,额上浮现汗水。 「……啊。」 妮戈兰随手扔出右手的东西,也乾脆地放弃左手的支撑,狂奔而起。绿鬼族「哇啊啊啊」地发出惨叫声,从地下冲了出来。短短一瞬过后,他们前一刻还待著的位置便掉下了瓦砾。 「很危险欸……真的是……噢……」 葛力克一脸尴尬地闭上原本要出声抱怨的嘴巴。 他再次将手指放在吐出血块的穆罕默达利的脖颈上,确认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感叹地摇了摇头。单眼鬼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就算心脏被贯穿,也能轻易地恢复完好。如果想要夺走他们的生命,不彻底破坏心脏或直接挖出来的话,根本想都别想。 既有命如此硬的生命,也有容易丧生的生命,悬浮大陆群……不,所谓的世界,本就是极为不合理也不公平。 「……就算这样,也不该是从年轻人开始消失啊,是不是?」 他并未以谁为对象,径自嘀咕著。 ? 缇亚忒仍在哭泣。 在相拥而眠──看上去只是如此──的少年和少女旁边,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断哇哇大哭著。 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站在缇亚忒背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虽然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不到最关键的话语。 她自己那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在她和现在的缇亚忒差不多大时,失去了朋友和其中一个朋友心仪的来历不明之人。尽管她知道当事人似乎都完全接受了那样的结局,她自己却没办法接受。由于不能接受,所以她大闹了一阵子。 到头来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每个人都只会考虑自己的内心感受。 要不要接受其他事物,只取决于自己的内心能否接纳它。 他人的内心是他人的内心。衡量幸福这件事,除了本人以外谁也做不了,也不被允许,这种道理──缇亚忒也没办法接受。她跟当时的娜芙德一样,后悔著没能强加不同结局给其他人,迟迟无法释怀。虽然脑中明白这只不过是愚蠢的任性,但情感上就是无法接受。 「…………」 娜芙德向缇亚忒的背伸出手。尽管她还没想到应该说什么,但总之想让缇亚忒停止哭泣。她是这么想的。 有人从旁制止她伸出的手。 不知为何,妮戈兰──穿著破烂不堪的脏衣服──站在那里。 「现在就让她哭吧。」 「……也是。」 娜芙德轻轻地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 渐渐地──雨开始降下。 朱红色的世界中,下起了冰冷的雨珠。 在感觉到背上翅膀愈来愈沉重的同时,纳克斯?赛尔卓──前护翼军所属上等兵的鹰翼族【falcon】情报贩子回忆起了往事。 纳克斯出生在九号悬浮岛,靠近贵翼帝国的边境。在那个以翅膀颜色来决定身份贵贱的国家,鹰翼族这支种族并不太受到善待。从懂事时起,他就在贫民窟的犯罪组织当小喽喽。由于他的脑筋动得快一些,便被指派去做秘密帐本之类的工作。后来,他获得干部的赏识,要他去接受教育,于是他进入八号岛的大学就读,并在那里遇到 了欧黛?冈达卡。在组织因为种种原由瓦解后,他便开始当起自由情报贩子,而且…… 「我说啊。」 除了情报贩子这个职业之外,他还从欧黛那里承接了另一份长期工作。 「所以我可以当作那个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他拋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加入护翼军,接近费奥多尔,以朋友的身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你吩咐的事我应该都顺利完成了。虽然他好像有隐约察觉到,但你本来就没说过不可以被他发现吧。」 他淡淡说道。 「你弟弟真的是个很可怕的家伙耶,只有表面上待人有礼,扒掉外皮就变成最恶劣的捣蛋鬼。我一方面也是因为受你之托,所以陪他涉险了好几次,每次都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死定了,不管是社会层面上还是物理层面上。」 她还是没有回应。一股类似焦躁的情绪从纳克斯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那家伙非常拚命。我想,他本来就是属于比较精明的类型吧,但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他无论表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在到处奔走。升到四等武官这种事,原本可不是耍诡计之余就能达成的啊──」 忽然间。 他发现欧黛的后背在微微颤抖。 「──我说。」 在问这个问题前,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你该不会是在哭吧?」 「我才没有哭。」 欧黛只答了这么一句。 她的声音也确实在颤抖,但没有注意的话就察觉不到。 「……真的吗?」 只要绕过去就能窥探到她的表情了吧。不过,他还是决定算了。 一粒雨滴从女人的眼角沿著白皙的脸颊滑下来,落到脖子上。 ──堕鬼族的温柔,不可能是真的。 这是欧黛的口头禅。 每当她对别人露出甜美的表情时,只要纳克斯指出这一点,她都会这么说……也或许,那是欧黛在反覆如此告诉自己。 这大概是事实吧。在抹上谎言,一再说谎之间,反而迷失真正的事物,这是常有的事。他们那一族不适合与真实为伍。 因此,事到如今,纳克斯才如此想道: ──或许,堕鬼族的冷酷也未必是真的。 5. 风停之后 在为这一连串事件善后时,陷入前所未有的胶著当中。 毕竟,没有人能够掌握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加以说明。每个人都仅仅掌握住片段的情况,有的与事件有所关联,有的受到伤害,只有结局是大家一起见证的。 护翼军先将附近所有的相关人员都拘留起来,将其中需要治疗的人统一送到施疗院,从不需治疗的人开始按顺序询问事情经过。 虽说是拘留,但待遇绝对不糟,护翼军准备了还算乾净整齐的暂住设施。也许是因为护翼军明白这些人没有要逃亡的企图,又或者,护翼军觉得一旦让这些人萌生逃亡念头,不管关在哪种监牢都没有意义了。 距离当时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几乎所有的时间,缇亚忒都是呆呆地望著旅馆的窗外度过的。 护翼军司令总部,临时医疗室。 「哟。」 「好久不见了,医生。」 在过去五年期间,缇亚忒理应也长高了不少。尽管如此,时隔五年再次抬头看著穆罕默达利?布隆顿,他果然还是很高大。 「缇亚忒小妹也认识玛格小妹吧,她度过了危险期哦,听说等她体力恢复后,才会向她询问情况。」 「这……这样啊。」 原来如此,那孩子平安无事啊。缇亚忒对此感到很高兴。虽然玛格莉特?麦迪西斯本人应该没有察觉到,但缇亚忒个人对她抱著非常复杂的情感──在这样的情况下,缇亚忒觉得她平安无事地活下来是最好的结果,这并不带有扭曲的含义,而是她由衷如此认为。 「不过她相当消沉,应该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够开口说话。」 她想也是。 费奥多尔和她之间的关系,缇亚忒知道得并不多。但是,缇亚忒很清楚那两人在过去是两情相悦的……而且那样的恋慕至今仍未淡薄。 「菈琪旭和……费奥多尔呢?」 「哦……」 穆罕默达利看似难以启齿地默不作声。不过,他大概是判断现在不该是用沉默来逃避的时候,便以沉重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他们两人毫无疑问已经死了。照理来说,黄金妖精并不会留下尸体,但看来菈琪旭小妹已经变异为其他存在了。」 这时,他垂下头,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就像珂朵莉小妹一样。」 「所谓的变异是什么意思?」 「嗯,应该很常听到一句话吧,说孩子的未来具有无限可能性,只要期望的话,什么事情都做得到;唯一做不到的,只有一直当个孩子而已。藉由模仿孩子来存在于世的黄金妖精,将这番话按字面意思具体呈现了出来──」 说到这里,穆罕默达利闭上了嘴,在经过数秒的沉默后,他说了句「回到原本的话题吧」,明显地转移了话题。 「费奥多尔小弟也一样。肉体本身虽然伤痕累累,但还没有彻底坏死。尽管如此,内在却完全被掏空了。」 内在。 「恐怕是与〈兽〉同步所导致的吧,他体内的一切精神活动都消失无踪了。为防发生不测,他的遗体被施加严密的封印后,交由护翼军来保管……」 封印后由护翼军保管。也就是说,他不会被葬入坟墓或被食人鬼吃掉,而是连同棺材一起收进机密专用仓库里吧。 (……哼。) 直到前阵子都还在到处探听军方机密的他,如今自己也成了机密之一,真不知是否该说是讽刺。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反倒是感觉眼泪要流出来了。心情与其说是五味杂陈,不如说是乱成一团。全都是那家伙害的。 「医生你自己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你的心脏被开了一个大洞。」 「哦,嗯,那种程度的伤不成问题,今天早上就痊愈了。」 「……那种程度吗?」 「我们这一族的优势就是身体强健。不过,我可不要再来一次。」 身体强健。原来如此,那种超凡的生命力是用这句话就能带过的吗? 「愈是罪孽深重的人,就愈不会轻易死掉。我一直希望自己受到制裁,这种心情到现在也很强烈……但是,看来我还有必须做的事。」 让先走一步的伙伴再多等我一会儿吧。他说完,闷声笑了笑。 「那么,缇亚忒小妹你呢?」 「咦……我?我吗?我没有受伤呀。」 「我不是问这个。」 他沉重地摇了摇实际上应该真的很重的头。 「你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心情上不要紧吗?」 「啊……呃……」 缇亚忒搔了搔自己的脸颊。 「你在说什么啦,医生,我们可是妖精喔?我们不会厌恶死亡或对死别感到痛苦,不具备这样的情感就是我们的优势喔。」 「虽然我对那件事本身是抱持怀疑的态度,但重点不在那里。你们种族不是很了解爱是 什么东西吗?」 ……………………爱? 突然在说些什么啊,这个诗人医生。 「我指的不是只限于异性间的恋爱。我们内心都存在著会对人事物产生好感或执著的情感。既然如此,就算你对死别本身没有任何感觉,但若是对『再也见不到面』这件事感到悲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个……嗯,或许是这样吧。」 缇亚忒含糊地答道,移开了目光。她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比起这种事,对了,我差不多想回去三十八号悬浮岛了,能不能批准我回去呢?我很担心可蓉和潘丽宝,既然菈琪旭……姑且还有费奥多尔都不在了,我就得好好加油才行。」 「哦,关于这一点……」 背后的门开了。 「打扰了。」 随著一声不太容易听清楚的大陆群公用语,只见一个体型不输给单眼鬼的巨大爬虫族【reptrace】弯著身子钻过门。 「──『灰岩皮【limeskin】』先生?」 看到完全出乎意料的面孔,缇亚忒睁大了眼睛。 「灰岩皮」一等机甲武官。从前黄金妖精交战的对手只有〈深潜的第六兽【timere】〉时,他是负责指挥的人物。缇亚忒本身虽然没有和他共同作战的经验,但在那之后的五年期间多少有些交流……应该说,在各种层面上(主要是政治方面)都承蒙了他的关照。 「唔嗯,向湿润泥岩的西风致上感谢。久违了,嫩草的战士啊,然后……」 「灰岩皮」对缇亚忒轻轻地点了点头,接著目光转向穆罕默达利。 「上回所谈之事已经告诉她了吗?」 「还没有,应该说,我正好在思考必须说服她这件事。」 穆罕默达利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说服……接下来要说服我什么事吗?」 「嗯,是啊,有件事希望你一定要接受。」 这是怎样,好让人在意。 「啊,不过在那之前,我有样东西必须交给一等武官。」 穆罕默达利站起身,朝堆积著各种器材的医疗室深处走去。是什么东西呢?缇亚忒偏过头。 「──哦。」爬虫族点了点头。「莫乌尔涅啊。」 缇亚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所……所谓的莫乌尔涅,是那个没错吧?这次一连串种种事的元凶?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地方……应该说,为什么要放在医疗室里呀?」 「当然要放在这里啦,毕竟遗迹兵器是秘密兵器啊。」 穆罕默达利拿在手上的是裹著白色麻布,形状像是棍子或木板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引发话题的遗迹兵器莫乌尔涅。 「暂且不论卡格朗一等武官,目前在这里的护翼军士兵几乎都不知道它的真面目和使用方法,也没有专门的设施。既然如此,在交给了解遗迹兵器价值的武官前,应该由稍微懂一些内情的人代为保管。」 她想「哇啊」地喊出声。 或许这番话的确有理,但这属于那种她难以接受的道理。 「当然,如果再出了什么事,这次就一定要破坏掉它了。不过,看来这把剑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遗迹兵器。虽然要马上投入实战可能还很困难,但只要找到适合的妖精,各方面──」 穆罕默达利正打算那个麻布包递给「灰岩皮」。 就在这一瞬间,麻布松开了。 里面的东西──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眼看就要滑落下来。 缇亚忒迅速采取行动。她催发微量的魔力,伸出手握住在空中的莫乌尔涅的剑柄,连思考这代表什么意思的时间都没有。 「──噢,抱歉!谢谢你!」 据说单眼鬼因为体格强健到异常的程度,所以对待刃具的方式很草率。原来这是真的。 「真是的,请你小心一点啦。」 她重新捡起麻布,将剑包起来后,正打算交给灰岩皮时……她注意到那个爬虫族的眼神很严厉。 「……怎么了吗?」 她也循著灰岩皮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莫乌尔涅的剑身。 当然,并不是直接将白刃用麻布裹起来。刃身被两块薄木板夹在其中,木板也有用强韧的绳子牢牢固定住。因此,没办法亲眼看到剑身现在的模样。 然而,有淡淡的赤灰色光芒。 从木板和绳子的间隙满溢而出。 「……奇怪?」 这种现象意味著什么,缇亚忒……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相当清楚。尽管她很清楚,但还是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是不可能,也不许发生的事。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是一把危险的剑。 ──只要使用得当,它应该也能成为保护你们妖精的最强兵器。 缇亚忒模糊地想起前几天费奥多尔所说的话。 她在无法做任何思考的情况下,凝视著散发光芒……与自己的魔力产生反应,变成启动状态的莫乌尔涅。 「妖怪出现的故事」-always in my heart- ──话说,这里有一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与后来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展开的战斗没有直接关系,到如今连记得的人都不在了,真的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小小民间故事。 距今十四年前。 始于三十三号悬浮岛的一处角落,并且也已经结束。 在下著蒙蒙细雨的夜晚,一名少女走进了森林。 那是一个长得不太好看的年幼猫徵族。斑点毛皮上的毛参差不齐,色泽也不怎么漂亮。她的手脚被泥土和煤烟弄脏,眼神毫无生气。 那个少女踩著幽魂般的步伐,穿过森林朝深处走去。 当时的少女认为自己应该消失才对,这样一来,所有事情都会变得顺利,剩下的人都能充满活力地过著幸福的生活。 有人告诉她,绝对不能进入夜晚的森林。 到了夜里,森林深处会打开一条通往可怕暗黑国度的道路。从那里出来的妖怪最喜欢吃小猫,一发现就会从头部狠狠啃食掉。 当然,这不过是大人虚构的故事罢了,但对于听故事的孩子们而言,那就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而对于现在正待在此地的这个孩子来说,那甚至是一种救赎。 要是进入夜晚的森林,就会被可怕的暗黑妖怪给吃掉。 如果被吃掉,就可以让没用到无药可救的自己从世上彻底消失。 抱著如此强烈的肯定,丑陋的小猫在黑暗中迈步前进。 大多数猫徵族都具备夜视能力。 在云朵的缝隙间,露出一轮大大膨起的皎白之月,还有稀疏的星星闪耀发光。这样就得到了方便行走的亮光,并且,也只得到方便行走的亮光而已。她很快就迷了路,开始分不清自己正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确定自己走到了哪里。衣著轻便的手脚遭到漆黑的草丛毫不留情地割伤,痛痒交杂的不适感潜入毛皮底下。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继续前进。 如果持续走在夜晚的森林,应该会遇到暗黑国度的妖怪。那个妖怪即使面对这样的她,也一定会津津有味地吃掉。她如此相信著,继续走下去。 在森林深处,有一片小小的白色花田。 妖怪确实就在那里。 那个妖怪的外型是皮肤光滑的幼童。 在妖怪的周遭,飘著许多朦胧的淡绿色磷光。 而且,这个妖怪发出难以想像是出自那小小身躯的大哭声。至于其中带著什么样的情感,无法从哭喊中窥知一二,只有那股爆发力直接传了过来。 (……这孩子……) 当然了,这是妖怪,亦即常识无法通用的存在。虽然看起来幼小无力,但搞不好是一种拟态,把自己的爪牙藏起来,等小猫放下戒心走过来后,再一口吞下。 因此,少女的内心一开始充满了恐惧。 很快地,恐惧就被困惑所取代了。 在那里的是个年幼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其他种族,而且还具有无徵种的样貌,那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无力的存在──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 在少女愣愣地望著时,那孩子也依然哭个不停。 那孩子不断用力地散播激动的情绪,令人难以想像这种程度的能量到底藏在何处。 她觉得现在散播在眼前的是愤怒。虽然不知道是针对著什么,也不晓得原因,但总而言之,她感觉到无处宣泄的怒火满溢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她察觉到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在愣愣地看著孩子的身影之间,少女内心的困惑又转变为不同的东西。 「──嗳。」 少女朝花田里面踏出脚步。 「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惹你讨厌?」 她接近并伸出了手。 然后被咬了。 毛皮被咬破,鲜血渗了出来,但少女笑了笑。 「不要紧,我就在这里喔。」 她向孩子出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少女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她的弟弟出生后活不到一个月,在他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婴儿时,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 身为姊姊,她有很多想为弟弟做的事。为了念绘本给他听,她学了文字;为了唱摇篮曲给他听,她练了唱歌;为了分他零食,她训练自己忍耐不吃甜食。然而,在她什么都还没做到的时候,弟弟就遭到野狗袭击身亡了。 少女认定这是自己的错。其实事发当时她不在家,而且就算她刚好在场,也只是徒增牺牲者罢了,但她没有想到这些道理。她没能保护好想要守护的对象,唯有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上。并且──恐怕是没有那种心力──周遭的大人都没有对这个被逼入绝境的少女说一句「不是你的错」。 少女理应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姊姊,她原本是如此打算的。但是,她没能成为姊姊。因此,她认为自己应该消失。 百般钻牛角尖之下,她便踏进了森林的深处──事情本来是这样才对。 这是一场既艰辛、激烈又漫长的战斗。 无论是抱著、哄著、唱摇篮曲还是扮鬼脸,那孩子都没有停止哭叫的迹象,她还被孩子又咬又抓的。虽然兽人相较于其他种族更耐得住疼痛,再说还有毛皮在,肌肤也很强壮,但婴儿用尽全力的攻击是不会有丝毫留情的。她痛得很想使劲把孩子扔出去,但还是眼角泛泪地忍住了。 而最终,由少女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那孩子筋疲力尽地闭上嘴,夜晚的森林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晚安。」 窥探著孩子的脸,她微微地笑了。那孩子彷佛现在才终于发现少女的存在似的,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少女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现在正是拿出王牌解除这个孩子的警戒心的时候。 她摘下脚边的一朵花,三两下把花茎做成草笛,然后贴上嘴巴,往里面吹气。 噗。哔……噗啊。 发出了很蠢的声音。 她才刚觉得自己失败没多久,就看到那孩子宛如盯上猎物的猛禽,眼中寄宿著好奇心强烈的光采。 按一般的说法,只有心灵纯净的孩子才能够发现妖精。但是,根据近年来的死灵术理论,这似乎不是正确的分析。 据说,妖精本来就是「非实际存在」的东西。看见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错觉。而所谓的错觉,就是只存在于自己内心的东西,却当作也存在外面的世界一样。 这是一种投影现象,浓雾映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让妖精开始以独立个体的身份存在于世的,就是某个人的错觉。 也就是说,能看见妖精的,只有能够从自己的内心赋予妖精最初样貌的人而已。心灵纯净的孩子才能发现的一般说法,也不过是因为那些孩子里有许多满足上述条件的人──等等诸如此类,死灵术的理论是这么说的。 所谓的学问,总是因过度追求正确的表现方式,导致措辞变得艰涩难懂。用简单易懂的方法来说明,就会是这样的感觉。 只有与自己相似的人出现时,妖精才会让对方发现自己。 或者,应该也可以换成这样的说法。 只有在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面前,妖精才会现身。 自从对 少女产生兴趣以后,那孩子的态度完全骤变。 少女唱摇篮曲时,她会兴趣浓厚地仔细聆听,然后也学著唱了起来;少女重做草笛给她后,她全力吹入空气,结果草笛就发出噗哔一声破裂了;只有做花冠给她时被嫌弃了,她一脸厌烦地推掉了花冠。 重新审视一遍──她看起来是普通的无徵种婴儿。然而,听说没有毛皮保护的无徵种大多很脆弱,她却能赤裸著身体独自待在这种森林里,光从这一点来看,她应该不是寻常的生物。 因此,这孩子果然是妖怪。 是那种会把小猫从头部大口咬掉的生物。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无徵种中的特例,据说相当顽强的食人鬼之类……不过这样的话,就跟妖怪型的生物,那种从头部大口咬下的生物没有区别了吧。嗯。 ──布莱顿的市场,在北方的尽头。越过白色的岩壁,就在那一端── 她把为了弟弟而练习的摇篮曲唱给她听。 看著那孩子啦啦啦地努力学著摇篮曲的模样,她便觉得这部分的问题怎样都无所谓了。 时光流逝。 每当接近清晨时分,少女就回到村子,到了夜晚又进入森林,前往有妖怪等待的花田。往返很简单,彷佛最初那一晚的辛苦都是骗人的一样。那孩子在花田里睡得很香甜,只要少女一接近就会立刻醒来,继续缠著少女教她玩新的游戏。 故事的转折点在几天后来临了。 少女的父亲对她的态度变化起了疑心,他尾随女儿的脚步进入森林,发现了花田,并且察觉到在那里的存在就是所谓的妖精。 妖精一般被视为危险的存在。人们认为她们会变成摇曳的光芒,迷惑孩子将其引诱到危险的地方,或者让看上的婴儿生病、盗走壶中的蜂蜜、让牛乳产出的状况变差等等。实际上,这些说法几乎都不是什么迷信,而是确实有可能发生的事──妖精本来就不会区别善恶,她们的行动都是受到好奇心与心血来潮的驱使。 因此,村里的大人挥舞著火把逼近花田。这名妖精幼子被当作给村里带来许多不幸,现在又迷惑少女打算取走其性命──至少在大人眼中是如此──的妖怪,众人面露敌意将她包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大人知道妖精是死灵的一种,但也对此有所误解,认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触死灵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为了驱除妖精,装饰在村长家的银制小刀被拿出来,煞有其事地用清水洗净后,交到了少女父亲的手上。 「不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少女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那里。 大人并未感到惊讶,而是冷静地想著这个孩子已经被迷惑心智了,她中了奇怪的妖术导致分不清世事道理。于是,大人便规劝她:你只是把亡弟的身影和这个怪物重叠了起来而已,醒醒吧,死去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少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大人所说的话至少并不是完全判断错误。原本想给弟弟的东西,她给予这个妖精作为代替;没能教给弟弟的事物,她就教给这个妖精作为代替,透过这样的行为来掩盖丧亲之痛。这是少女无从否认的事实。 不过,这也不是全部的事实。 「我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弟弟,也不能代替他。」 听到她的回答,大人放心了。这个少女是了解现实的,既然如此,她应该会老实听从他们所说的话。 于是,他们催促少女立刻远离妖精,然而── 「但是她对我笑了!和我一起玩耍了!或许她可能是你们说的妖精,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是什么坏妖精!」 少女毅然决然地抬起头,带著满脸泪水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不知道处于骚乱中心的妖精幼子究竟理解了多少状况,只见她用呆呆的表情望著少女的背影。 到头来,少女和妖精在那之后还是立刻被拆散了。 虽然很罕见,但有时候会在极近的地方连续出现妖精,当时的情况也正是如此,离这里稍远的城镇附近诞生了另一名妖精。为了将其捕获,护翼军的咒术师来到了三十三号悬浮岛。 咒术师说服了少女。妖精本来就是何时消失也不足为奇的虚幻存在,如果希望妖精能活得久一点,除了托付给具备那种技术的军方以外别无他法。于是,在经过百般苦恼后,少女还是接受了。 当然,要说奢望的话,她想要跟那孩子在一起,两人一同度过更长的时光。但是,并不是只有这样才是朋友的应有形式。 就算往后的人生再也见不到面,就算她再也无法亲眼看到那张笑脸,只要她能够相信这孩子在某处朝气蓬勃地活著,能让她如此相信的话,那么她就可以接受。 「你要好好保重喔,还有──」 离别之际,少女紧握著妖精的小手献上赠言。 不用说,她当然不舍到想哭,但还是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虽然时间很短,不过谢谢你陪在我身边哟。」 护翼军的搜捕咒术师所捕捉的妖精,会被送进六十八号悬浮岛的妖精收容设施,并在那里被赋予个别的名字。 对妖精而言,名字是很特别的东西。她们本来就不具备严格意义上的肉体,自我的维持直接等同于存在的维持,而名字是能够将这份自我以独一无二的个体保持下来的重要标签。因此,她们必须拥有一个不与过去其他妖精重复,更能象徵灵魂本质的名字。 与少女分别半个月左右之后。 那名幼小的妖精被赋予了名字,叫作菈琪旭。 ? 现代,六十八号悬浮岛,妖精仓库。 「优蒂亚?」 她喊了名字后,探头往房间里窥看。没有人回应。 不出所料,房间的主人趴在桌子上,发出熟睡的平稳呼吸声。写到一半的日记上大肆流淌著口水。太不像话了。 「……真是的。」 如果只是打瞌睡,把她摇醒即可;如果是累到睡著,就应该把她搬到床上。但是,她的情况并不属于这两者。阿尔蜜塔──这名妖精少女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摇她,她也不会醒来,而且也不是必须把她搬到床上的深度睡眠。 这种情况,没错,犹如迷失在宁静的梦里一般。 找到归途就能醒来,而若找不到的话,便不会再醒来。阿尔蜜塔知道是属于这一类的睡眠。她非常清楚、熟知这一点。 尽管如此,今天的优蒂亚应该也还没有陷入那样的危险中。 只是有点顽固的瞌睡罢了。 「你这样会感冒哟。」 阿尔蜜塔将毛毯拿过来,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妖精仓库里住著一群年幼的妖精少女。 阿尔蜜塔是其中最年长的妖精之一,今年十岁,而优蒂亚也一样。 比她们更年长的妖精现在都出了远门,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她抱著洗好的衣物,挑战妖精仓库顶楼的晒衣架。 强风吹来,她僵住了身体。 阿尔蜜塔很怕高,因为她小时候曾经从这种地方掉下来,让像是严格的姊姊的妖精兵学姊露出悲伤的表情。她不怎么在意自己受伤或崩坏──妖精皆是如此──但一想起学姊当时的表情,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会有一点难受。 为了转移 恐惧感,她悄悄地小声唱起了歌。这是在她们更小的时候,妖精学姊经常唱的摇篮曲。 「喂~我东西买回来喽~」 传来悠哉的男人嗓音,阿尔蜜塔停止唱歌。 她一边与栏杆保持距离,一边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马脸军人背著大麻袋站在玄关前。 「欢迎回来!呃,麻烦你搬到厨房那边去!容易腐败的东西放在桌上!我今天晚上就会用掉!」 「哦……」 没有精神的回答。成年男人削瘦的肩膀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请你振作一点,管理员。管理这个地方不是你的工作吗?」 「我是听说军方的管理员可以什么都不做,必要的业务全都是由商会那边的管理员来完成,才接下这份工作的呀。」 「可是,妮戈兰姊姊不是拜托你看家,你也答应了吗?」 「是啊……」男人不知为何眼神像在看远方。「……那时候,我好像看见了在炖菜锅里炖煮的自己,那种体验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这个人总说些令人摸不著头绪的话啊。阿尔蜜塔心想。 身为「商会那边的管理员」的妮戈兰目前不在这间妖精仓库里。 妖精学姊也因为各自的理由而全部离开了。 这个靠不住的四等武官,本来觉得这份职务只是一个头衔,什么也不想做──不仅如此,他还打算到远离这里的悬浮岛上,租一间公寓过著悠哉的生活──而他是现在妖精仓库里最年长的唯一一个大人。 也就是说,她们这一代必须好好振作才行。 「再说,我又不是自己想当军人的……」 尽管嘴上说著很不情不愿的话,男人还是抱著货物动了起来。阿尔蜜塔一边将粗暴的开门声当作耳边风,一边重新面对自己的工作──洗好的衣物,而就在此时…… 「哟。」 她发现刚才看到的睡脸的主人爬上了楼梯。 「咦,优蒂亚,你已经睡醒了啊?」 「嗯,总觉得今天睡得比较少。是说我肚子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不等她说完。 「太好了。那么,就麻烦你帮我晒一半的衣物吧。」 阿尔蜜塔笑著将其中一个竹篮推给她。 优蒂亚「唔呃」地发出似乎很抗拒的声音。 「晒完这些衣物后,我会烤点东西给你吃的。刚才军人先生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呿~」 虽然嘴里嘟囔著牢骚和抱怨,优蒂亚还是听话地把手伸进竹笼里,拉出一件湿衬衫。 优蒂亚唱起了歌。 ──布莱顿的市场,在北方的尽头。越过白色的岩壁,就在那一端── 阿尔蜜塔在心中「啊」了一声。 这孩子也和阿尔蜜塔一样──应该说是从模仿阿尔蜜塔开始的──有在高处唱歌的习惯。她不像阿尔蜜塔需要转移对于高处的恐惧,只是单纯在享受唱歌的乐趣。顺带一提,她唱得非常好。 歌曲与刚才阿尔蜜塔唱的是同一首。这是菈琪旭学姊常常唱给她们听的无名歌曲,旋律很温柔。 ──穿过七道门,向七个守门人献上供品── 阿尔蜜塔心不在焉地听著优蒂亚的歌声,心中思考著她们的事。 妖精并非单纯是有著年幼少女外型的生物。从她们的存在形式来看,她们似乎是被束缚在幼童这个概念中的存在。 孩子会长大,迟早会变得不再是孩子。随著年龄的增长,不再是「幼童」的妖精会没办法再继续存在于世上。睡眠时间变多,她们会沉入梦境,就这样在幻象中溶解消散……据说是这样。 有办法可以避免这种情况。那就是经过适当的调整,成为与妖精的存在形式有些许不同的「成体妖精兵」。学姊至今还没有消失,就是这个缘故。 而她们之所以濒临消失的危机,是因为几年前让可蓉学姊做完调整后,护翼军便不再执行这种调整。妮戈兰现在应该正在另一片遥远的天空下,努力地进行这部分的直接交涉才对── 「啊……」 忽然。 有一瞬间,她的意识远去了。她摇晃著差点当场倒下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扶住她。 「好险啊。」 「……唔,谢谢你,优蒂亚。」 「就叫你别太勉强自己了啦。比起我和玛夏,阿尔蜜塔你的症状更严重耶。」 「话是这么说没错。」 最近,阿尔蜜塔能够醒著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天的一半了。 不过正因如此,她才不得不振作起来。就算身体不能长大,就算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那也没有关系。因为,如今这里没有可以依靠的大人──几乎没有。最喜欢的学姊现在依然在远方的天空下奋斗,她要连同学姊的份一起努力。待在这里的她们必须稍稍加把劲不可。 「谢谢你的担心,不过,还是得勉强自己一点呀。」 她轻轻握住优蒂亚扶著她的肩膀的手,然后拿下来。 「现在的我们,一定要做到像缇亚忒学姊她们那样才行──」 ? 这里是梦境。 梦里有一片广阔的花田,五颜六色的花卉相依绽放。 两个少女开心地笑著。 (……她们是谁来著?) 其中一个少女注意到他,便招了招手。 由于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直接走了过去,在她们的催促之下坐了下来。 其中一个少女──橙色头发的女孩把花冠戴在他头上。另一个草色头发的少女吃吃窃笑著。他看起来有那么滑稽吗? 「没有,恰好相反喔,不仅非常适合你,还怪可爱的,所以我觉得很有趣。」 这应该是在称赞他吧。但是,听到很适合戴花冠、很可爱这种话,身为一个男人实在心情有点复杂。 「就……就是说啊,对不起。」 橙色少女连忙想取下花冠──但被他阻止了。虽然被说成可爱让他感到很复杂,但一码归一码,既然很适合,他也没必要拒绝。 「是这样吗……对不起。」 不需要为了这种事一直道歉吧。 「并不是只有这个花冠的事……我们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这种事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尽管他想不起来是指什么事,但反正不管什么事,他都只会按自己的意思去做。自愿做的事还去追究其他人的责任是不合理的。所以,她应该没有必要道歉,虽然他还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就是了。 「这理由是怎样,真有你的风格。」 嫩草色少女「啊哈哈」地笑了。他明明没有要搞笑的意思。 强风吹过。 青草随风摇摆,断掉飞起的花瓣化为七彩暴风雪在周围飞舞。 「──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是呀。」 少女们站了起来。 他不希望她们去任何地方。 如果在这里分别,感觉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两人了。 「不行喔,我们只是一场梦而已。」 「有一点长,让人感到非常幸福,并且迟早会醒来。就是这样的梦。」 他不想认同那种事。如果说这是一场梦,他宁愿再也不要醒来,就这样永远地假寐下去。他是这么想的。 「真是的,就算你重新展开追求,事到如今也什么都得不到喔?」 「追……追求?是……是这样吗?」 「想与永远的挚爱一起殉情,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 「是……是吗?」 橙色少女嘿嘿一笑,显而易见地陶醉在其中了。草色少女说著「哎呀,这孩子真是的」并耸了耸肩。 「──在最后,我想向你道谢。」 少女稍微收敛起陶醉的表情,尽管如此,在脸上还留有半分陶醉的情况下,她深深地鞠了躬。 「我真的很高兴。即使我崩坏后,你也没有舍弃我,还认同了我的价值,对我很珍惜,为我倾注了爱情……让我得到幸福。」 她们两人的样貌开始模糊。 他已经搞不清楚现在是哪一边在说话,自己在听哪一个少女的话语了。 ──不是的,我才没有让你们获得幸福。 他想要吶喊,但发不出声音。身体突然忘记了发声的方法。 ──你们并不幸福。真正的幸福,是我今后…… 「真的很谢谢你,还有……」 他想要挽留,但手碰不到她们。他已经没有可以伸出去的手了。 她们两人转身,同时背对著他奔跑而去。 「…………」 少女们最后留下的话语遥远而细微,听不出话语的含义。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背影融合为一体,变成一个少女逐渐远去── 然后,再也看不见。 突然间。 花田消失了。 在开始西沉的夕阳照耀下,举目所见尽是凋零衰残的荒野中,只余下一人。 啊啊──不过,他想这是当然的。因为有那个少女在,这里才会是花田,所以如果那个少女不在了,这里就会恢复成原本应有的模样。 这里不存在任何有价值的事物。在她离开的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喂。』 有人喊了他。 他转过头。理应空无一物的大地上,有形状奇怪的水晶块掉在那里。 那个水晶块一边膨胀、裂开、弯曲、扭转,一边改变形状。最后稳定下来时,便看到它长出双手双脚,简单来说,那形状勉强称得上有点像人。 如果不用凿子,只用锤子粗略地把石材敲碎做成雕像,或许就会是这样的感觉……他心不在焉地想著这种事。 『你不想回去吗?你还有牵挂吧?』 那家伙不知为何客气地询问道。 ──不想。 连思考都不需要,答案只有一个。尽管想不起理由,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该回的只有一句话。 ──故乡坠落了,工作也舍弃了,是要我回哪里去啊? 水晶块彷佛陷入沉思似的安静下来。 ──干么啊? 『没什么。』那家伙的肩膀微微晃动,像是在笑。『只是觉得很有趣。』 ──哪里有趣? 『你只是不想回去而已吧?或者应该说,你想如此认定。』 ──别说得一副很懂的样子。不就是块石头罢了,能懂什么。 『我很清楚喔。威廉那家伙……我的半身他啊,对于这种家伙早看到不想再看了。而我呢,对于别人展现的这份逞强,也已经看到腻了──』 一瞬间。 犹如被吹熄一般,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晚霞、地平线、旁边的水晶块,所有东西都看不到。 「……喂?」 即使发出声音也没有回应,甚至连气息也没有。 在完全的黑暗之中,独自一人待著。 ──不想回去……吗。 他模模糊糊地回忆最后的对话。 ──少乱扯了,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权利啊。 一边想著这种事,他一边打了个呵欠。 虽然许许多多的牵挂一直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 尽管如此,少年还是静静地闭上双眼──彷佛受到强大的力量拉扯似的,坠入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不断地往下,再往下,永无止境。 ? 打开窗户,仰望夜空。 感觉好像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那是过去被赋予自己这个人格的名字。仔细想想,现在这时代应该没有人会用那个名字称呼自己。 「呀哈哈,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种很老成的感慨啊。」 自言自语的同时,艾瑟雅……现在拥有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之名的少女,硬逼自己笑了笑。 然后,那个笑容马上就消失了。这里没有任何需要用虚假的笑容来应对的人。而艾瑟雅实在很不擅长对自己说谎。 「哦。」 她看见一颗星星──坠落了下来。 虽然还不到司空见惯的程度,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 在无云的春季夜空中,偶尔也会看到这样的景象,没有理由特别重视刚才那一道流星。尽管如此── 「……爱洛瓦?」 不知为何,她脱口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很久远以前的名字,是理应已不存在这世上的人的名字,是她再也无法相见,也无法为其祈求幸福的对象的名字。所以,艾瑟雅,现在成为艾瑟雅的这个少女感到很困惑。为什么如今脑海里会浮现出这个名字呢? 就算细思,也不懂个中原由。 尽管她想不通──但不知怎地,她心中并没有涌上对此感到古怪的感觉。 她似乎听见了爱洛瓦的声音,感觉她喊了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没有带著愤怒、憎恨、绝望、抗拒的情绪,而是亲爱之情……而且包含了些许歉意。 这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三十八号悬浮岛的战况完全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至今尚未找到能够对〈第十一兽〉造成致命一击的方法,只有时间不断流逝而去。寻找策略的余裕迟早会耗尽,到时候就必须思考该如何将保留起来的底牌打出去了。 可能也会变成她要凭自己的意志,来做出舍弃学妹的决定吧。 当时的自己和她,梦想著要改变未来。而眼下的今日光景和当时所描绘的明日光景,两者实在相差甚远。 但是,尽管如此。 「我并没有忘记喔。我和……你的梦想。」 她不是以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的身分。 而是以寄宿于其中,理应在过去消亡的一名黄金妖精的身分。 少女对著星空拋出这句话。 一道泪水沿著她的脸颊滑落。 「──冷起来了呢。」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穿著一件睡衣沐浴在春季夜风之中还是有点冷。虽然她想再多看一会儿星星,但还是打消念头并关上窗户── 「呀啊啊啊啊啊!」 忽然响起一道尖叫声,她伸出的手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 虽然并不是在回应她不禁脱口问出的这个问题,不过尖叫声仍在持续。 「有……有妖……有妖怪啊啊啊啊!」 ……妖怪? 她蹙起眉头,搞不懂状况。也许是因为距离的缘故,她认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只知道是年轻女性的声音,但似乎不是可蓉也不是潘丽宝(还有莉艾儿)。 声音听起来是从西边传来的。那边是一片深邃茂密的森林,感觉真的会跑出什么东西来。而在那座森林的另一端,有第一至第三兵器库并列在那里── 「……唔嗯。」 艾瑟雅不怎么喜欢灵异故事。原因在于,虽然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妖精──妖怪的一种,就实在是没办法有恐怖的感觉。就算有人再怎么说自己看见了妖怪,她只会觉得对方是把枯木或其他东西看成妖怪,而且也不会想把话题延续下去。 但是,这次不同。 「总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啊……」 艾瑟雅在睡衣外披上一件较薄的针织外套,并解开轮椅的煞车装置。 后记/伪装成后记的不同事物 曾经有个憧憬的背影,想要成为那样的人,但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因此,只能透过自己做得到的方式,不断累积自己做得到的事。于是,她,还有他,仅凭藉著自己得到的力量,站上了自己选择的战场── 让各位久等了!以这样的感觉为大家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六集,同时也是科里拿第尔契市骚乱的完结篇。 由于是完结篇,当然是集至今为止的章节之大成者。这系列已经出版的集数自然不必说,如果可以,也建议大家将上个系列已经出版的集数从头到尾温习过一遍后,再来阅读这一集。 考虑到没看过正文就先看这里的人,要我久违地写一段剧透的话,就是自称魔王的黑衣人在放声大笑……我没有骗人喔。嗯。 话说回来,我最喜欢设定了。 正确来说,我不是喜欢设定本身,而是喜欢透过设定看到的历史和剧本。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曾在其他后记中写下「我喜欢能让人有所发现的故事」,就是这种说法的衍生变化。如果○○是△△的话,那□□不就是xx吗……之类的,愈是推测,就愈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和故事的深度。我因为实在太喜欢了,所以经常会进行其他故事的设定考察,弄得自己白天都睡不著觉。 然后,我想大部分的读者都知道,这个《末日(略)》系列是反映出不少我个人兴趣的作品。其中存在著大量的设定,这些设定的背后还备有更庞大的历史。 不过,基本上,如此大量的设定在正文中只有说明到一小部分而已。即使有个故事必须准备一百个设定才写得出来,但实际享受这个故事时,应该事先知道的设定只会占极小的一部分,甚至可能不到十个。说起来,如果把大陆群宪章的全文,以及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舞台的知名映像晶石作品的名单,还有地表灭亡时代的准勇者名单等设定一一写进正文,不管有多少页都不够用。而且想当然的,要是让正文的节奏和气氛都受到极大损害的话,简直是本末倒置至极。 话虽如此,这次后记的题材──啊,不对,说错了──后记的页数似乎给得比较多,我想说正好,决定在这里稍微列举一些设定看看。要写什么好呢。就写那个吧。 【妖精仓库中主要遗迹兵器之设定(节选可公开范围的一部分)】 ●瑟尼欧里斯(作品中使用者︰尼尔斯、黎拉、珂朵莉、菈琪旭) 没有被赋予规格。极位古圣剑之一。在现存可控制的遗迹兵器里拥有最强的力量。即使在人族和黄金妖精中,也只有具备非常特殊素质的极少数人才有办法使用。是收集四十一种微小的祈愿后,再统合成剑的形状。异禀是「强制将对手变成死者」,是一把强得不得了的剑。 ●穆尔斯姆奥雷亚(作品中使用者︰爱洛瓦) 规格s。虽然可以实现有限的不死之身,但由于是有限的,所以终究还是会死。除了做好「即使在这场战斗中燃烧殆尽也无所谓」这种觉悟的人以外,没有其他用途。不过,就算撇开这个能力不提,基础规格依然很高,是一把厉害的剑。 ●瓦尔卡里斯(作品中使用者︰艾瑟雅) 规格s。尽管这把剑没有强大的异禀,但整体来说规格很高,是一把优秀的剑,而且没有什么缺点。换句话说,这单纯是一把超强的剑。 ●狄斯佩拉提欧(作品中使用者︰娜芙德、珂朵莉) 规格a。异禀是「同族弒杀」,除此之外的用途几乎无法使用。不过,对付与人族相近的生物(例如鬼族)具有还不错的效果,对付内在是人类的〈兽〉更是效果奇佳。也就是说,在与〈兽〉战斗时,这纯粹是非常厉害的一把剑,能够大放异彩。 四三七年十二月,于地表的战斗中佚失。 ●奥拉席翁(作品中使用者︰娜芙德) 规格a。异禀是「实现小小的心愿」,是一种成就愿望型能力的体现。然而,并不能指定具体的愿望,只会擅自实现使用者潜意识中的想法(在战斗中),是一把非常难用的剑。 ●布尔加特里欧(作品中使用者︰可蓉) 规格a。异禀是「净化宣言」,只要认定对方是敌人就会一味地进行猛攻,但也没办法在途中停下来,而且冷却时间也很长。撇开无法变通这一点不提的话,基础规格也偏高,是一把厉害的剑。 ●帕捷姆(作品中使用者︰纳莎妮亚) 规格a。异禀是「成为战场的希望」,光是发动就能让使用者的一切能力跃升到另一个层次。尽管基础规格不算太高,但发动能力时,无论怎样的劣势都能扭转,是相当极端的厉害之剑。 ●罗斯奥雷姆(作品中使用者︰杜佳) 规格a。异禀是「使精神飞翔」。能够让灵魂离开肉体并飞走……然而,要是让原本就是类似灵体获得肉体的黄金妖精使用,会发生很严重的问题。从在战斗中发动会很危险的层面来看,也是一把很厉害的剑。 ●希斯特里亚(作品中使用者︰菈恩托露可) 规格b+。虽然异禀是「累积过去使用者的记忆」,但将累积的记忆抽出来的技术已经消失,所以现在只是一把很厉害的剑。 ●印萨尼亚(作品中使用者:薇尔蒂叶、罗娜、奈芙莲) 规格b。异禀是「推迟使用者的恐惧心」,发动能力的要求并不高,但奈芙莲从未使用过这个能力,所以实质上只是一把很厉害的剑。 四三七年十二月,于地表的战斗中佚失。 ●卡黛娜(作品中使用者︰潘丽宝) 规格b。是一把细长的单刃剑,在遗迹兵器中属于组成金属片极少的剑。异禀是「传达心情」,但若是有想传达的心情,还不如别拔剑直接说出来。基于这理所当然的道理,几乎没有使用能力的纪录,某种意义上也是很厉害的一把剑。 ●伊格纳雷欧(作品中使用者︰奥露可、缇亚忒) 规格b。异禀就只有「变得不显眼」这样而已。在使用方法上多花心思的话,好像也不是能派上多大用场的能力,但不花心思的话,就只是一把还算厉害的剑。 ●帕西瓦尔(作品中使用者:威廉) 无规格,也没有异禀,是过去在地表大量生产的经济型圣剑。只具备作为遗迹兵器最低限度的功能,没什么厉害之处的剑。 ……哇!已经剩没几页了? 这个嘛,毕竟机会难得,我也想再多做一点介绍,但这次就写到这里。不过,请大家就当作剩下的也大多是很厉害的剑吧。 我没有将上一系列和本系列分开来写,关于这一点,是因为我当作现在正在阅读这几页的人,应该几乎都有看过《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 顺便说一下,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是陌生名字的杜佳、薇尔蒂叶、罗娜和奥露可……在至今为止的小说系列中,都有以能够看出是谁的方式被提及,有空的人不妨找找看。其中一人也有出现在动画中喔。 那么,来谈谈今后的故事。 虽然经由这次的集数,科里拿第尔契市的骚乱结束了,但《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舞台再次回到莱耶尔市。尽管缺少了几名同伴,依然要对〈第十一兽〉发起挑战,故事便围绕著这群不断抵抗著末日的人们发展。 可能会相隔一点时间,希望大家能够耐心等待。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 片晴朗的天空之上相见。 二〇一八年 春 枯野 瑛 「妖怪苏醒的故事」-through the dark nights-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自己是什么? 心中抱着这样的疑问。 对「那个」而言,这就是初次的理性思考。 他打算看上方,并配合这股意志,扭动脖子的肌肉。 什么都看不见。 花了些许时间,他察觉到是因为眼睑闭合着的缘故。他依循刚才扭动脖子的诀窍,缓缓张开覆盖眼球的皮肤膜;眼球露出来后,名为周遭景色的资讯就映入眼帘,带来的刺激令他有一瞬间感到困惑。他鼓动横膈膜,将空气吸纳进来,再吐出去。 无数的小小光点。 ——夜空。 他立刻得出了这个词语。 接着,他发现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使用到语言这个工具。 他驱动肺部。配合呼吸的时机抬起上颔,收缩喉咙,尝试发出声音。 「…………!」 喉咙一带的细微操作失败了。「那个」猛烈地呛咳起来。 自己究竟是什么? 在身体感到痛苦,无法动弹自如时,意识逼近这个疑问的本质。 他想不起关于自身的事。 或者说,他欠缺了包含自身记忆在内的许多事物。 他开始回想。 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醒来的。自我彻底融解在不知是梦境或虚无中,他不确定那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为苏醒,但总而言之,比起完全的虚无,他的状态更接近觉醒一点。「那个」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他感觉到那里是很狭窄的地方。 也感觉到那样的狭窄令自己很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他好像动了动肉体,而且好像在那段过程中破坏了什么东西。他听到某种剧烈的声响,恐怕也有受到攻击。由于这种种的一切都和封闭的环境同样令他不舒服,于是他移动手脚离开了那个地方。大概是这样吧。 在自我尚不明确的期间,自身行动犹如隔着浓雾所看到的他人之事。能够清晰想起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 不对。雾根本还没消散。理应身在此处的自己,感觉起来确实就像是陌生人。这一点至今依然未变。 夜空万里无云,应该足以用美丽来形容;风吹拂而过,为肌肤带来些许凉意,应该可以体会到爽快感。相较于先前的狭窄黑暗空间,这个地方应该舒适多了。尽管如此,这一切却都仿佛远在他方,好比画中的世界。 没错。简直就像是自己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似的。 说到底,光是这副肉体就很不对劲了。每一个动作都令他烦躁难耐,感觉自己像是在用长短不一的吊线操纵傀儡。 「…………」 他想喊出些什么。 兴起向世界控诉的念头后,「那个」抬起了上颔。他记取刚才的失败,谨慎地计算呼吸的时机,慢慢聚力于喉咙。 「呀啊啊啊啊啊!」 他吓了一跳,再次猛烈地呛咳起来。 发出叫声的不是他自己,那是从稍远处传来的宏亮声响。 那个声响——没错,是生物的声音;惊愕与恐惧的尖叫声;在目击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之际,反射性从喉咙迸出来的声音。他千辛万苦尝试做的事,被某个陌生对象捷足先登。 心中萌生些微嫉妒感,他扭动脖子。角度光是如此还不够,于是他也转动腰部。视野旋转了一下,星空往左边流去,而右边飞来新的景象。 「妖……妖……妖怪啊啊啊啊!」 某个纤细的东西站在那里,宽松布料包覆住大部分的身体。那是……没错,是穿着衣服的人形生物。肌肤白皙,毛发也是白色的,而那双寄宿着奇异光芒的银眸正笔直地盯着自己看—— 他察觉情势不妙。 可能是刚才的尖叫声引来了注意,许多不同的声响纷纷往这里靠近。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数量极多。而且那些声响明确带有针对自己的敌意与警戒。 继续留在这里,又会置身在激烈的声响之中,恐怕也会遭到攻击。目前这个本来就称不上舒适的情况,想必会因此变得更令人不快。 他蹲低姿势,用双手碰触地面。 他还没想起正确使用四肢移动的方法,如今也没有时间去回想。所以他只专注在将身体往前迁移这件事上。以这副肉体的手脚等一切附属部位为工具,借此达成这个目的。 风往背后流动而去,大肆玩弄着头发。 充满敌意的声响试图追上他。但是彼此之间的速度似乎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距离逐渐拉开。只要持续领先在前,应该就能摆脱掉对方。 他再次抬起上颔。 聚力于喉咙,然后…… 「————!」 一边对着世界发出名为咆哮的怒火。 黑色的「那个」独自奔驰在黑夜之中。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自己是什么? 心中抱着这样的疑问。 对「那个」而言,这就是初次的理性思考。 他打算看上方,并配合这股意志,扭动脖子的肌肉。 什么都看不见。 花了些许时间,他察觉到是因为眼睑闭合着的缘故。他依循刚才扭动脖子的诀窍,缓缓张开覆盖眼球的皮肤膜;眼球露出来后,名为周遭景色的资讯就映入眼帘,带来的刺激令他有一瞬间感到困惑。他鼓动横膈膜,将空气吸纳进来,再吐出去。 无数的小小光点。 ——夜空。 他立刻得出了这个词语。 接着,他发现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使用到语言这个工具。 他驱动肺部。配合呼吸的时机抬起上颔,收缩喉咙,尝试发出声音。 「…………!」 喉咙一带的细微操作失败了。「那个」猛烈地呛咳起来。 自己究竟是什么? 在身体感到痛苦,无法动弹自如时,意识逼近这个疑问的本质。 他想不起关于自身的事。 或者说,他欠缺了包含自身记忆在内的许多事物。 他开始回想。 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醒来的。自我彻底融解在不知是梦境或虚无中,他不确定那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为苏醒,但总而言之,比起完全的虚无,他的状态更接近觉醒一点。「那个」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他感觉到那里是很狭窄的地方。 也感觉到那样的狭窄令自己很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他好像动了动肉体,而且好像在那段过程中破坏了什么东西。他听到某种剧烈的声响,恐怕也有受到攻击。由于这种种的一切都和封闭的环境同样令他不舒服,于是他移动手脚离开了那个地方。大概是这样吧。 在自我尚不明确的期间,自身行动犹如隔着浓雾所看到的他人之事。能够清晰想起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 不对。雾根本还没消散。理应身在此处的自己,感觉起来确实就像是陌生人。这一点至今依然未变。 夜空万里无云,应该足以用美丽来形容;风吹拂而过,为肌肤带来些许凉意,应该可以体会到爽快感。相较于先前的狭窄黑暗空间,这个地方应该舒适多了。尽管如此,这一切却都仿佛远在他方,好比画中的世界。 没错。简直就像是自己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似的。 说到底,光是这副肉体就很不对劲了。每一个动作都令他烦躁难耐,感觉自己像是在用长短不一的吊线操纵傀儡。 「…………」 他想喊出些什么。 兴起向世界控诉的念头后,「那个」抬起了上颔。他记取刚才的失败,谨慎地计算呼吸的时机,慢慢聚力于喉咙。 「呀啊啊啊啊啊!」 他吓了一跳,再次猛烈地呛咳起来。 发出叫声的不是他自己,那是从稍远处传来的宏亮声响。 那个声响——没错,是生物的声音;惊愕与恐惧的尖叫声;在目击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之际,反射性从喉咙迸出来的声音。他千辛万苦尝试做的事,被某个陌生对象捷足先登。 心中萌生些微嫉妒感,他扭动脖子。角度光是如此还不够,于是他也转动腰部。视野旋转了一下,星空往左边流去,而右边飞来新的景象。 「妖……妖……妖怪啊啊啊啊!」 某个纤细的东西站在那里,宽松布料包覆住大部分的身体。那是……没错,是穿着衣服的人形生物。肌肤白皙,毛发也是白色的,而那双寄宿着奇异光芒的银眸正笔直地盯着自己看—— 他察觉情势不妙。 可能是刚才的尖叫声引来了注意,许多不同的声响纷纷往这里靠近。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数量极多。而且那些声响明确带有针对自己的敌意与警戒。 继续留在这里,又会置身在激烈的声响之中,恐怕也会遭到攻击。目前这个本来就称不上舒适的情况,想必会因此变得更令人不快。 他蹲低姿势,用双手碰触地面。 他还没想起正确使用四肢移动的方法,如今也没有时间去回想。所以他只专注在将身体往前迁移这件事上。以这副肉体的手脚等一切附属部位为工具,借此达成这个目的。 风往背后流动而去,大肆玩弄着头发。 充满敌意的声响试图追上他。但是彼此之间的速度似乎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距离逐渐拉开。只要持续领先在前,应该就能摆脱掉对方。 他再次抬起上颔。 聚力于喉咙,然后…… 「————!」 一边对着世界发出名为咆哮的怒火。 黑色的「那个」独自奔驰在黑夜之中。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自己是什么? 心中抱着这样的疑问。 对「那个」而言,这就是初次的理性思考。 他打算看上方,并配合这股意志,扭动脖子的肌肉。 什么都看不见。 花了些许时间,他察觉到是因为眼睑闭合着的缘故。他依循刚才扭动脖子的诀窍,缓缓张开覆盖眼球的皮肤膜;眼球露出来后,名为周遭景色的资讯就映入眼帘,带来的刺激令他有一瞬间感到困惑。他鼓动横膈膜,将空气吸纳进来,再吐出去。 无数的小小光点。 ——夜空。 他立刻得出了这个词语。 接着,他发现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使用到语言这个工具。 他驱动肺部。配合呼吸的时机抬起上颔,收缩喉咙,尝试发出声音。 「…………!」 喉咙一带的细微操作失败了。「那个」猛烈地呛咳起来。 自己究竟是什么? 在身体感到痛苦,无法动弹自如时,意识逼近这个疑问的本质。 他想不起关于自身的事。 或者说,他欠缺了包含自身记忆在内的许多事物。 他开始回想。 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醒来的。自我彻底融解在不知是梦境或虚无中,他不确定那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为苏醒,但总而言之,比起完全的虚无,他的状态更接近觉醒一点。「那个」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他感觉到那里是很狭窄的地方。 也感觉到那样的狭窄令自己很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他好像动了动肉体,而且好像在那段过程中破坏了什么东西。他听到某种剧烈的声响,恐怕也有受到攻击。由于这种种的一切都和封闭的环境同样令他不舒服,于是他移动手脚离开了那个地方。大概是这样吧。 在自我尚不明确的期间,自身行动犹如隔着浓雾所看到的他人之事。能够清晰想起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 不对。雾根本还没消散。理应身在此处的自己,感觉起来确实就像是陌生人。这一点至今依然未变。 夜空万里无云,应该足以用美丽来形容;风吹拂而过,为肌肤带来些许凉意,应该可以体会到爽快感。相较于先前的狭窄黑暗空间,这个地方应该舒适多了。尽管如此,这一切却都仿佛远在他方,好比画中的世界。 没错。简直就像是自己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似的。 说到底,光是这副肉体就很不对劲了。每一个动作都令他烦躁难耐,感觉自己像是在用长短不一的吊线操纵傀儡。 「…………」 他想喊出些什么。 兴起向世界控诉的念头后,「那个」抬起了上颔。他记取刚才的失败,谨慎地计算呼吸的时机,慢慢聚力于喉咙。 「呀啊啊啊啊啊!」 他吓了一跳,再次猛烈地呛咳起来。 发出叫声的不是他自己,那是从稍远处传来的宏亮声响。 那个声响——没错,是生物的声音;惊愕与恐惧的尖叫声;在目击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之际,反射性从喉咙迸出来的声音。他千辛万苦尝试做的事,被某个陌生对象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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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醒来的。自我彻底融解在不知是梦境或虚无中,他不确定那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为苏醒,但总而言之,比起完全的虚无,他的状态更接近觉醒一点。「那个」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他感觉到那里是很狭窄的地方。 也感觉到那样的狭窄令自己很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他好像动了动肉体,而且好像在那段过程中破坏了什么东西。他听到某种剧烈的声响,恐怕也有受到攻击。由于这种种的一切都和封闭的环境同样令他不舒服,于是他移动手脚离开了那个地方。大概是这样吧。 在自我尚不明确的期间,自身行动犹如隔着浓雾所看到的他人之事。能够清晰想起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 不对。雾根本还没消散。理应身在此处的自己,感觉起来确实就像是陌生人。这一点至今依然未变。 夜空万里无云,应该足以用美丽来形容;风吹拂而过,为肌肤带来些许凉意,应该可以体会到爽快感。相较于先前的狭窄黑暗空间,这个地方应该舒适多了。尽管如此,这一切却都仿佛远在他方,好比画中的世界。 没错。简直就像是自己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似的。 说到底,光是这副肉体就很不对劲了。每一个动作都令他烦躁难耐,感觉自己像是在用长短不一的吊线操纵傀儡。 「…………」 他想喊出些什么。 兴起向世界控诉的念头后,「那个」抬起了上颔。他记取刚才的失败,谨慎地计算呼吸的时机,慢慢聚力于喉咙。 「呀啊啊啊啊啊!」 他吓了一跳,再次猛烈地呛咳起来。 发出叫声的不是他自己,那是从稍远处传来的宏亮声响。 那个声响——没错,是生物的声音;惊愕与恐惧的尖叫声;在目击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之际,反射性从喉咙迸出来的声音。他千辛万苦尝试做的事,被某个陌生对象捷足先登。 心中萌生些微嫉妒感,他扭动脖子。角度光是如此还不够,于是他也转动腰部。视野旋转了一下,星空往左边流去,而右边飞来新的景象。 「妖……妖……妖怪啊啊啊啊!」 某个纤细的东西站在那里,宽松布料包覆住大部分的身体。那是……没错,是穿着衣服的人形生物。肌肤白皙,毛发也是白色的,而那双寄宿着奇异光芒的银眸正笔直地盯着自己看—— 他察觉情势不妙。 可能是刚才的尖叫声引来了注意,许多不同的声响纷纷往这里靠近。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数量极多。而且那些声响明确带有针对自己的敌意与警戒。 继续留在这里,又会置身在激烈的声响之中,恐怕也会遭到攻击。目前这个本来就称不上舒适的情况,想必会因此变得更令人不快。 他蹲低姿势,用双手碰触地面。 他还没想起正确使用四肢移动的方法,如今也没有时间去回想。所以他只专注在将身体往前迁移这件事上。以这副肉体的手脚等一切附属部位为工具,借此达成这个目的。 风往背后流动而去,大肆玩弄着头发。 充满敌意的声响试图追上他。但是彼此之间的速度似乎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距离逐渐拉开。只要持续领先在前,应该就能摆脱掉对方。 他再次抬起上颔。 聚力于喉咙,然后…… 「————!」 一边对着世界发出名为咆哮的怒火。 黑色的「那个」独自奔驰在黑夜之中。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自己是什么? 心中抱着这样的疑问。 对「那个」而言,这就是初次的理性思考。 他打算看上方,并配合这股意志,扭动脖子的肌肉。 什么都看不见。 花了些许时间,他察觉到是因为眼睑闭合着的缘故。他依循刚才扭动脖子的诀窍,缓缓张开覆盖眼球的皮肤膜;眼球露出来后,名为周遭景色的资讯就映入眼帘,带来的刺激令他有一瞬间感到困惑。他鼓动横膈膜,将空气吸纳进来,再吐出去。 无数的小小光点。 ——夜空。 他立刻得出了这个词语。 接着,他发现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使用到语言这个工具。 他驱动肺部。配合呼吸的时机抬起上颔,收缩喉咙,尝试发出声音。 「…………!」 喉咙一带的细微操作失败了。「那个」猛烈地呛咳起来。 自己究竟是什么? 在身体感到痛苦,无法动弹自如时,意识逼近这个疑问的本质。 他想不起关于自身的事。 或者说,他欠缺了包含自身记忆在内的许多事物。 他开始回想。 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醒来的。自我彻底融解在不知是梦境或虚无中,他不确定那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为苏醒,但总而言之,比起完全的虚无,他的状态更接近觉醒一点。「那个」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他感觉到那里是很狭窄的地方。 也感觉到那样的狭窄令自己很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他好像动了动肉体,而且好像在那段过程中破坏了什么东西。他听到某种剧烈的声响,恐怕也有受到攻击。由于这种种的一切都和封闭的环境同样令他不舒服,于是他移动手脚离开了那个地方。大概是这样吧。 在自我尚不明确的期间,自身行动犹如隔着浓雾所看到的他人之事。能够清晰想起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 不对。雾根本还没消散。理应身在此处的自己,感觉起来确实就像是陌生人。这一点至今依然未变。 夜空万里无云,应该足以用美丽来形容;风吹拂而过,为肌肤带来些许凉意,应该可以体会到爽快感。相较于先前的狭窄黑暗空间,这个地方应该舒适多了。尽管如此,这一切却都仿佛远在他方,好比画中的世界。 没错。简直就像是自己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似的。 说到底,光是这副肉体就很不对劲了。每一个动作都令他烦躁难耐,感觉自己像是在用长短不一的吊线操纵傀儡。 「…………」 他想喊出些什么。 兴起向世界控诉的念头后,「那个」抬起了上颔。他记取刚才的失败,谨慎地计算呼吸的时机,慢慢聚力于喉咙。 「呀啊啊啊啊啊!」 他吓了一跳,再次猛烈地呛咳起来。 发出叫声的不是他自己,那是从稍远处传来的宏亮声响。 那个声响——没错,是生物的声音;惊愕与恐惧的尖叫声;在目击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之际,反射性从喉咙迸出来的声音。他千辛万苦尝试做的事,被某个陌生对象捷足先登。 心中萌生些微嫉妒感,他扭动脖子。角度光是如此还不够,于是他也转动腰部。视野旋转了一下,星空往左边流去,而右边飞来新的景象。 「妖……妖……妖怪啊啊啊啊!」 某个纤细的东西站在那里,宽松布料包覆住大部分的身体。那是……没错,是穿着衣服的人形生物。肌肤白皙,毛发也是白色的,而那双寄宿着奇异光芒的银眸正笔直地盯着自己看—— 他察觉情势不妙。 可能是刚才的尖叫声引来了注意,许多不同的声响纷纷往这里靠近。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数量极多。而且那些声响明确带有针对自己的敌意与警戒。 继续留在这里,又会置身在激烈的声响之中,恐怕也会遭到攻击。目前这个本来就称不上舒适的情况,想必会因此变得更令人不快。 他蹲低姿势,用双手碰触地面。 他还没想起正确使用四肢移动的方法,如今也没有时间去回想。所以他只专注在将身体往前迁移这件事上。以这副肉体的手脚等一切附属部位为工具,借此达成这个目的。 风往背后流动而去,大肆玩弄着头发。 充满敌意的声响试图追上他。但是彼此之间的速度似乎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距离逐渐拉开。只要持续领先在前,应该就能摆脱掉对方。 他再次抬起上颔。 聚力于喉咙,然后…… 「————!」 一边对着世界发出名为咆哮的怒火。 黑色的「那个」独自奔驰在黑夜之中。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自己是什么? 心中抱着这样的疑问。 对「那个」而言,这就是初次的理性思考。 他打算看上方,并配合这股意志,扭动脖子的肌肉。 什么都看不见。 花了些许时间,他察觉到是因为眼睑闭合着的缘故。他依循刚才扭动脖子的诀窍,缓缓张开覆盖眼球的皮肤膜;眼球露出来后,名为周遭景色的资讯就映入眼帘,带来的刺激令他有一瞬间感到困惑。他鼓动横膈膜,将空气吸纳进来,再吐出去。 无数的小小光点。 ——夜空。 他立刻得出了这个词语。 接着,他发现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使用到语言这个工具。 他驱动肺部。配合呼吸的时机抬起上颔,收缩喉咙,尝试发出声音。 「…………!」 喉咙一带的细微操作失败了。「那个」猛烈地呛咳起来。 自己究竟是什么? 在身体感到痛苦,无法动弹自如时,意识逼近这个疑问的本质。 他想不起关于自身的事。 或者说,他欠缺了包含自身记忆在内的许多事物。 他开始回想。 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醒来的。自我彻底融解在不知是梦境或虚无中,他不确定那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为苏醒,但总而言之,比起完全的虚无,他的状态更接近觉醒一点。「那个」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他感觉到那里是很狭窄的地方。 也感觉到那样的狭窄令自己很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他好像动了动肉体,而且好像在那段过程中破坏了什么东西。他听到某种剧烈的声响,恐怕也有受到攻击。由于这种种的一切都和封闭的环境同样令他不舒服,于是他移动手脚离开了那个地方。大概是这样吧。 在自我尚不明确的期间,自身行动犹如隔着浓雾所看到的他人之事。能够清晰想起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 不对。雾根本还没消散。理应身在此处的自己,感觉起来确实就像是陌生人。这一点至今依然未变。 夜空万里无云,应该足以用美丽来形容;风吹拂而过,为肌肤带来些许凉意,应该可以体会到爽快感。相较于先前的狭窄黑暗空间,这个地方应该舒适多了。尽管如此,这一切却都仿佛远在他方,好比画中的世界。 没错。简直就像是自己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似的。 说到底,光是这副肉体就很不对劲了。每一个动作都令他烦躁难耐,感觉自己像是在用长短不一的吊线操纵傀儡。 「…………」 他想喊出些什么。 兴起向世界控诉的念头后,「那个」抬起了上颔。他记取刚才的失败,谨慎地计算呼吸的时机,慢慢聚力于喉咙。 「呀啊啊啊啊啊!」 他吓了一跳,再次猛烈地呛咳起来。 发出叫声的不是他自己,那是从稍远处传来的宏亮声响。 那个声响——没错,是生物的声音;惊愕与恐惧的尖叫声;在目击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之际,反射性从喉咙迸出来的声音。他千辛万苦尝试做的事,被某个陌生对象捷足先登。 心中萌生些微嫉妒感,他扭动脖子。角度光是如此还不够,于是他也转动腰部。视野旋转了一下,星空往左边流去,而右边飞来新的景象。 「妖……妖……妖怪啊啊啊啊!」 某个纤细的东西站在那里,宽松布料包覆住大部分的身体。那是……没错,是穿着衣服的人形生物。肌肤白皙,毛发也是白色的,而那双寄宿着奇异光芒的银眸正笔直地盯着自己看—— 他察觉情势不妙。 可能是刚才的尖叫声引来了注意,许多不同的声响纷纷往这里靠近。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数量极多。而且那些声响明确带有针对自己的敌意与警戒。 继续留在这里,又会置身在激烈的声响之中,恐怕也会遭到攻击。目前这个本来就称不上舒适的情况,想必会因此变得更令人不快。 他蹲低姿势,用双手碰触地面。 他还没想起正确使用四肢移动的方法,如今也没有时间去回想。所以他只专注在将身体往前迁移这件事上。以这副肉体的手脚等一切附属部位为工具,借此达成这个目的。 风往背后流动而去,大肆玩弄着头发。 充满敌意的声响试图追上他。但是彼此之间的速度似乎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距离逐渐拉开。只要持续领先在前,应该就能摆脱掉对方。 他再次抬起上颔。 聚力于喉咙,然后…… 「————!」 一边对着世界发出名为咆哮的怒火。 黑色的「那个」独自奔驰在黑夜之中。 「翠绿英雄谭」-braves’story- 1. 最前线 一名少女走下舞台。 一名少年离开舞台。 尽管如此,布幕却未降下。时间不会因为迎来结局这点小事就停下。以往是如此,今后也是如此。太阳会升起,落下,再升起。活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依然要继续过生活。 因此,接下来要展开的…… ——即是余留者的故事。 ? 没有干戈声,也没有炮火轰鸣。 然而,那场战役确实已经开打了。 ? 实际上,穿起来的感觉比预期的舒服很多。 原以为大概就类似便宜的木鞋那样,只是从石块上切下来而已,但大错特错。部件由几块石片削成,再用皮革和黏胶组合起来做成鞋底;脚尖和脚后跟则是用连颜色都不同的其他石片包覆起来——这部分的构造近似于军用胫甲。不过,除此之外却有个致命性的缺陷,那就是本来为了防范突刺和枪击,关节等部位应该要特别加厚装甲,现在反而让厚皮牛革裸露在外。 在面对长枪或子弹之际无法法保护身体,也不适合爬山或逛街,当然更不能穿去参加优雅的茶会。这是匠人注满技术与创意精髓的特化装备,专门用来对付一场战役上的一名敌人。 正式名称似乎有听过,但她忘了。潘丽宝·诺可·卡黛娜——置身三十八号悬浮岛战场的成体妖精兵少女只管把这件装备称为「石鞋」。 锵隆、锵隆,脚后跟踩出独特的脚步声。 她走了几步后,停下来环视周遭,但看不出有什么异状。 「唔嗯,看来是成功了吧。」 低声说完,她当场尝试跳了几下,响起嘎叽嘎叽的刺耳声。地面坚硬,鞋底同样坚硬,虽然滑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但她摆动双手,重新站稳身子。 「感觉没问题喔,可蓉。」 「唔……唔嗯。」 另一名妖精兵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从天而降。 那是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但装扮和平常不太一样。樱色长发像编扎起来似的收拢成一小束,从领口塞进衣服内侧。笔挺整齐的军服上还套着看似笨重的石制装甲,将手肘和膝盖包覆起来。 那双与潘丽宝相同的石鞋碰触地面的同时,她背上的闪耀幻翼也宛如碎裂一般消失不见。 「……哦……噢噢!」 她原本胆怯的表情慢慢转为惊愕,然后染上喜色。 「别太激动啊,万一跌倒就完蛋了。」 「嗯嗯,对,我知道,我知道啦。」 可蓉应该真的明白吧。虽然她是个直肠子,武断又冲动,但也有稳重的一面。这次的作战概要、伴随的风险以及该达成的任务,照理说她都有听进去才对。 「唔……」 不过,明白归明白。 她想要尽情奔跑的渴望都写在了脸上。 (我很懂她的心情就是了。) 尽管友人活像是只被主人命令不准动的狗,潘丽宝还是径自将视线移往远方——能够一览这片大地的方向。 映入眼帘的尽是黑色。 那是一幅仿佛雕塑成形的壮阔景象。有着茂密森林形状的黑色;再过去的那端则是有着各种建筑物形状的黑色,其中配置着模仿窜逃兽人形状的黑色。 所有的黑色都反射着阳光,散发出刺眼的强烈辉芒。 「总之,我们尚且平安,代表作战的第一阶段成功了。」 「嗯。」 抬起头,就会发现有一艘小型飞空艇停在稍远的天上。应该有好几名技官在那里一手拿着望远镜,以观测员的身份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她们两人此刻在这个地方做出的一切行动,都会被记录为护翼军的重大作战成果。 潘丽宝用力挥挥手报平安后,对方便闪烁联络灯来回应。 「尽快完成第二阶段到第五阶段吧,不然待太久,我也没把握能控制住自己。」 双手戴着附有薄石片的手套。她想办法操纵难以活动的手指,将石槌从皮带上解下。 那个灾害名为〈沉滞的第十一兽〈croyance〉〉。 是距今五百年前降临的灭世灾厄〈十七兽〉的第十一种。 它以黑水晶般的样貌存在于世,没有手脚等组织器官,从未自行四处移动。然而,它会侵蚀一切接触到的东西,让对象与自己同化,成为〈沉滞的第十一兽〉的一部分。 侵蚀速度本身没有多快。但是,侵蚀一旦开始,便无法可阻——至少目前还没找到方法。不管用剑砍击还是开枪,都没办法将其粉碎。不仅如此,造成的冲击还会加剧侵蚀,只会让〈兽〉在吸收剑和子弹后,又再大上一圈而已。 称得上对策的只有一个。由于〈兽〉完全无法靠自己移动,只要不接近,就不会遭到吸收。悬浮大陆群〈regulu ere〉位于灭绝的地表世界的遥远上空,躲在这里就万无一失。 理论上是如此。 (——有一群人特地把〈兽〉从地表运到天上。) 潘丽宝眯起眼睛,一边忙碌地动着双手,一边回顾历史。 (那头〈兽〉在这座三十九号悬浮岛获得解放。不接近是唯一解的对手,接触到了绿意盎然的悬浮岛。人民、街景、草木以及其他生长在悬浮岛上的一切事物,都被这种黑色给吞噬殆尽——) 〈兽〉没有横越天际的方法。〈沉滞的第十一兽〉与三十九号悬浮岛的地面尽数融合后,便没办法再成长下去。自此以来,三十九号悬浮岛就保持被〈兽〉包覆起来的状态,持续在天上飘浮。 不对,是飘浮了一阵子。 天空确实广阔,却也不是无垠。尽管次数并不频繁,但悬浮岛之间也是会有接触到彼此的时候,实际上,预测三十八号最靠近三十九号悬浮岛的那一天,早就迫于眼前了。 (距离已经近到飞空艇可以从三十八号悬浮岛的港湾区块一日来回。不过,也因为距离够近,研究作战才得以迅速进展。这件事实在很令人着急啊。) 潘丽宝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 「——就这样吗?」 「嗯。」 可蓉轻轻点头后,也跟着站起身。 尽管〈沉滞的第十一兽〉会侵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但也有几个例外。其中一个就是沙子;同样地,将沙子凝固起来所做成的石头和玻璃也不受侵蚀影响。因此,她们两人现在才会身穿用地表石头削制而成的装备。 这件装备似乎确实发挥出了期待中的效果。即使她们两人像这样站在〈兽〉上面,但截至目前都没有引发侵蚀现象。 话虽如此,这个状况当然算不上安全。只要跌个一跤,肉身接触到〈兽〉,那就完全没戏唱了。必须谨慎地进行作业。 「比想象中还脆弱耶。」 「对啊。」 吸收接触到的东西,将冲击转换为侵蚀的速度。因此,任何物理性冲击都不会对〈沉滞的第十一兽〉造成影响——这是当前的看法。 然而,在没有物体可侵蚀的情况下,就无处消化冲击;若是无处消化冲击,它就只是黑紫色水晶块,既不会逃,也不会肆虐。 「用石槌就可以轻松敲碎,碎掉后就能丢到地表上。这就是那个吧,我开始觉得不管怎样都能克服难关 了。」 「嗯……虽然有一~点点辛苦就是了。」 可蓉难得用近乎讽刺的措词这么说。她们一起环视周遭一圈,只见黑紫色占满了整片视野。要用石槌一点一滴埋头苦干的话,实在太广大了。更何况所剩时间很有限。 「不过,也用不着彻底清光这座岛上的〈第十一兽〉吧。三十八号和三十九号这次的接触面积范围有限吧。这样的话,先敲掉这块范围,熬过当前的危机如何?」 「艾瑟雅昨天也说了一样的话。」 「是喔?」 「她垂着头说,这很不切实际。」 「……是喔。」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耗时千年的事业与耗时百年的事业,虽然两者光从数字看起来是有差距的,但眼下同样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因此——没错,护翼军在这场战役中是居于压倒性的劣势。 必须收集更多〈兽〉的相关情资,建立对抗手段并加以实行。而且还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 「追根究底,果然是武器不够力啊。虽然岩石获取容易,加工也简单,但韧性不足是很可惜的一点。太快损坏的武器不适合用来进行大规模的破坏——」 「所以我们才要收集情资来解决问题。」 可蓉说着,摇了摇手中的小瓶子——〈兽〉的碎片在透明的玻璃内侧发出「叮铃铃」的突兀声响。她们用同样的小瓶子在〈沉滞的第十一兽〉的各处采集,准备带回去给技官当作伴手礼。但愿能成为攻略的线索。 「这样就可以啦。回去喽,潘丽宝。」 语毕,可蓉催发魔力〈venenum〉,让幻翼出现,大大地敞开来。 潘丽宝也照做。意识着全身的血流,想象催发起来的魔力重合在血流上。高昂感与呕吐感同时涌上来,换句话说,这就是平常操纵魔力时的感觉。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不擅长做这种事啊。) 坦白说,妖精兵潘丽宝·诺可·卡黛娜很不擅长操纵魔力。虽然她能够催发出还算强大的力量,但无法控制自如。 巧妙地游走于生死之间,就是操纵魔力时的诀窍。 借由接近死者而产生魔力,再以肉体及意志的求生力量来抑制住。大概就是所谓的生命力吧。生命力太强的人,本来就没办法催发魔力;反过来说,生命力太弱的人,会没办法压抑催发的魔力,导致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 在潘丽宝的自我分析中,比较接近后者。肉体濒临死亡之际,她无法坚定求生意志。对黄金妖精〈leprechaun〉而言,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这是因为「死亡」这个词太不明确的缘故吧。) 肉体机能停止、失去所有知觉、与他人断绝交情、让亲朋好友感到悲伤——诸如此类的悲观确信。「死亡」这个单纯的名词,概括了太多不同意义上的丧失。然而,对于拥有正统生命的大多数人而言,没必要细分这么多,因为全都是相似的概念。 黄金妖精是死灵,而死灵的确不害怕失去自身性命。但是,如果发现连自身以外的事物也会一并消失,就要另当别论了。再也见不到其他人,其他人永远见不到自己,一旦察觉到死亡具有这样的一面,即使是妖精也会希望自己能继续活下去。缇亚忒就是很好的例子。在内心勾勒出理想中的自己,向往着未来的她,比其他妖精都还要擅长控制魔力。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则不然。 内心深处的空虚不允许那样的强大性。无论何时,死亡与虚无都在向潘丽宝招手,甜蜜又强势地诱惑着她。而这意味着控制魔力的困难,以及失控的危险如影随形。 「——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她一边喃喃说着,一边花时间让幻翼稳定下来。 为了跳跃,她弯曲膝盖——准备蹬地而起的前一刻,她停下了动作。 「潘丽宝,怎么了?」 她忽然冒出一个既不合常理又危险的想法,那就是违抗命令。 她恢复姿势,环顾四周,然后发现旁边有个大小适中的突出水晶块。 「潘丽宝?」 「我有个想尝试看看的恶作剧。可蓉,我先向你道歉,对不起把你扯进来了。」 「……喂?」 潘丽宝就这样放不安的友人独留空中,径自走到那块痛苦挣扎的兽人形黑色——或者说就是痛苦挣扎的兽人身边。石鞋的鞋底发出「锵隆、锵隆」的不稳定声响。 她脱下左手的手套,接着—— 「嘿。」 她碰触了那个会把一切接触到的事物都侵蚀同化的梦魇般黑色。 没有疼痛。 只不过,有一股恶寒窜过背脊。 她直觉地体认到,自己现在把身体送到了绝对捕食者的獠牙下。 而且也知道自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潘丽宝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么啊——?」 不知为何,可蓉的尖叫声听起来格外遥远。 ?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明白空虚的滋味。 无论何时,空虚都晦暗地盘踞在内心深处。 不过,这么说也并非夸大其实。潘丽宝是极其平凡的标准妖精。而且这也代表她是非常标准的死灵。 不少妖精都从作为自身材料的幼童灵魂中,以稍微扭曲的形式继承了他们的情绪。在这段过程中,一定会有遗漏的部分。举例来说,身为妖精学姐之一的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便始终怀抱着「世界很快就会消失」的迷信。潘丽宝同样带着前世的遗留物而诞生于世。 而那个,恐怕是临死前的空虚。当恐惧、目的、爱憎和理念等一切都失去意义,化为乌有的那一瞬间所抱持的心境。 找不到任何事物的价值,无法相信自己的未来,所以不曾有过算得上欲望的欲望。用餐时会觉得很美味,但从来没有主动想去吃美味的食物;受伤时会感到疼痛,但从来没有想过要避开疼痛。潘丽宝确实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而已,和死人几乎没有区别。 至少,在她的孩提时代是如此。 年幼时,她其实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认为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妖精都只是朦胧地存在着,然后朦胧地逐渐消失。但后来,她开始发觉有哪里不太一样。 四名年纪相仿的妖精相互嘻笑、玩耍、哭泣、打闹、聊梦想。然后,她们拉起在房间角落抱膝的潘丽宝的手,要她加入她们的欢笑之中。 她连不耐烦的感觉都没有。空虚就是如此,她甚至也没有亟欲独处的冲动。她就这样被拉进她们的圈子里。听凭她们的要求,观察其他妖精的表情,试图模仿那样的情感。 结果不知该说是大成功,还是空前绝后的大失败。 直截了当地说出结论,潘丽宝得到了幸福。虽然独处时不懂得笑的方式,但和朋友共处时,就能笑得很漂亮。跑步、打滚还有到厨房偷吃面包的方法,她也都是和朋友一起开发学习的。如此度过的日子确实令她感到很充实。 或许和世界上的哲学家和宗教家的说法有些许出入,但至少从当事人的角度来看,握在自己手中的无庸置疑就是幸福。 对她而言,那段时光正是所谓的幸福。 说得更精准一点,对她而言 ,只有那段时光才是幸福的。 训练途中发生意外,一个朋友死掉了。 感情融洽的五人组变成四人组。 潘丽宝当时并没有特别多的感触。她只当作是年幼妖精的常见遭遇,对于自己失去了一部分的日常感到有一点不满而已。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她才察觉到,幸福早已掌握在自己手中,却又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回首过去,自己至今以来所失去的事物,看起来恍如一步步延续的脚印般耀眼。 她不会难过,也不会悲叹如今的自己有多不幸。所谓的失去,即代表在失去之前,都确实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个事实才是最重要的。然后,要以这个事实为依据,想象今后的未来。 这双手中的一切,迟早有一天会消失。 这颗心,迟早有一天会回归虚无之中。 因此——潘丽宝·诺可·卡黛娜心想。无论何时结束,无论以何种形式结束,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最重要的是结束之前所度过的时光以及走过的旅程;在自己手上还残留着光辉的时候,能够挥洒多少生命。 所以,潘丽宝才会站在这里。 为了在末日迫近的战场,不留一丝悔恨地走完最后的时间。 为了在心满意足地迎接死亡之际,回顾人生后,能够确定自己综观来说是幸福的。 ? 那么,说回潘丽宝刚才自作主张接触〈兽〉一事。 想当然的,她挨了一顿痛骂。 她在总团长室听了一长串的说教。 从黎明时分开始,直到中午才结束。 「世界还摇摇晃晃的……」 然后,到了医务室。 「事情就是这么严重啦。我还以为心脏要停了耶。」 可蓉绷着脸,摇了摇头。 「在重大作战中违抗命令,通常是要直接关禁闭的。而且艾瑟雅还哭着说,要是我们乱来,她就得负起全部的监督责任。」 「嗯。看来给学姐添麻烦了呢。」 「你一点也没有要反省的意思嘛!」 可蓉一边埋怨个不停——一边解开潘丽宝的绷带。指尖露出来后,她把左手无名指拉到眼前观察。 血止住了。一块皮,还有一块比皮再厚一倍的肉被切掉了。虽然是小到不行的伤口,但这个损伤所具备的意义绝对不小。 「你用这只手指碰到了〈第十一兽〉,对吧?」 「对啊。」 潘丽宝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从结论来说,潘丽宝平安生还了。 因为之前发生过苹果那件事——借着魔力的失控,消灭了在城中获得解放的〈第十一兽〉——她便由此推测出「以魔力进行攻击可能是有效的」。然而,那件事只是从费奥多尔那边听来的片段转述(毕竟现场统统被炸飞了),没有重新经过求证。 让魔力失控本来就是一张极度不稳定的底牌,不能纳入正式战略的选项。她们该知道的是遗迹兵器〈dagr weapon〉对那个〈兽〉是否有效。更进一步来说,就是遗迹兵器的剑刃砍下去后,是否会遭到〈第十一兽〉吞噬。 因此,潘丽宝在提前催发魔力的状态下,主动触碰了〈第十一兽〉。然后她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强大的魔力似乎能起到防御〈第十一兽〉侵蚀的作用。 「我一开始就几乎拼尽全力来催发魔力。碰到〈兽〉的时候,我没有遭到侵蚀。不仅如此,我只是按住而已,就把它融掉了一点点。」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切掉手指肉?」 「因为我抑制住魔力,让一块皮被侵蚀掉了。」 「你干么这么做!」 「必须先确认没有魔力时的一般反应,才能弄清楚没有受到侵蚀是否真的是拜魔力所赐啊,对吧?实验的基本可是比较和验证喔。」 「潘丽——我说——我说——你啊——」 可蓉有如小狗似的低吼着。她很生气。 「——幸好你没事。可是,那是结果,只是结果而已。你不准再做了。」 「哦……我不能答应你耶。既然判断这么做是有意义的,我就会不断尝试喔。」 「潘丽宝!给我正经一点——」 可蓉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而潘丽宝则举起右手打断她的话。 「我很正经啊,可蓉。老实说,我自己也很惊讶,但我现在非常正经。」 「……潘丽宝?」 「风险确实很大。但是,这件事本来就该有人去做,也值得省下一道又一道批准的程序,尽快去尝试。而在这里的现役妖精兵只有我和你两人,所以……」 她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 「去的人就是我了。」 「潘丽宝你……该不会想要像缇亚忒之前一样……」 「不,我的理由可没有她那么高尚啊。我又没有对谁的死怀抱着向往,说到底,我也没有那种明确到作梦都会梦到的未来愿景。」 她耸了耸肩。 「只不过,我并不像你那样对明天满怀热情。要说谁才是该在今天燃烧殆尽的那一个,当然是我吧。」 「……真是搞不懂你。」 「这样就好。你保持这样就可以了。」 她觉得自己讲得很温柔。不过,可能听起来也很无情吧。可蓉显然内心受到伤害,沉默了下来。 语言这种东西实在很复杂。 虽然这是她平常就在哀叹的事情,但她此刻再次有所领会。无法传达出自己想说的意思,谎言容易趁虚而入,表达方式上哪怕只是弄错一处,就会产生无限的误会。相较于语言,挥剑能够直接传达的东西远要来得更多。 尽管如此,她现在该使用的还是语言吧。 「可蓉,你——」 所以,她开口了。 然而,她一时之间想不到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她就这样张着嘴巴,静默几秒钟。接着—— 一道敲击金属的巨响传来,十分刺耳。 隶属这个基地的每个人都非常清楚,那是紧急联络钟的声音。 ? 据说第一兵器库遭到歹徒入侵。 那家伙竭尽全力闯进兵器库的地下,抢了什么逃走了。 「……嗯?」 第一兵器库的地下。这么说来,是零号机密仓库。 那里通称腌渍桶,是机密仓库中的机密仓库。收纳其中的东西具有极高的重要性,警备密度也按此标准安排。虽然那地方本身也算是一个机密,但由于显而易见地布置了特殊警戒,完全隐瞒不了这一点,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不只第一兵器库,周围道路也全部封锁起来。毕竟事关那个腌渍桶,大概连可以用肉眼确认到的情报都不能外泄吧。区区一名士兵的身份,光凭好奇这个理由是无法接近的。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家伙根本强得不得了啊。」 脸颊有一条大伤疤的狼头巨汉——波翠克上等兵有点开心地赞叹着。 潘丽宝从他旁边探出头来。 「嗯?难道是假的吗?」 她这么问道。巨汉措手不及,有一瞬间露出惊吓的表情。 「没有啦。 就像你看到的,现场已经封锁起来了,没办法确认真假。更何况,现在有好几个相互矛盾的消息传得满天飞。」 「哦?比如说呢?」 「唔,听说歹徒并不是闯入地下,而是突然从地下现身开始作乱……之类的。而且这好像还是现场警备人员的主张。」 「哦哦哦~」 她夸张地连连点头。 「当然啦,他们也有可能只是在掩饰遭到入侵的疏失罢了。」 「我觉得未必。既然这样,应该有更好一点的辩解方式吧。所有人口径一致地讲这种拙劣的借口,有够吊诡的。」 「这……确实如此。」 波翠克苦恼地沉吟了一下,很快又道: 「哎呀,算了。我这颗脑袋不适合思考这种问题啦。」 「我想也是。」 潘丽宝露出坏笑。 她和波翠克上等兵在训练中比剑过招非常多次。比起语言,剑更能够清楚有力地道出此人的内在。所以,她知道他是个秉性勇敢、耿直、单纯又干脆的人。 「哈哈,原来被看穿啦。我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波翠克爽快地笑了。 ——耳边传来黑甲征族〈scasaranthropos〉三等武官在稍远处扯嗓大喊的声音。听起来是歹徒往市区方向逃亡了。由于要编制追缉部队,各士兵必须向各自的上司寻求指示。 上司。 本来应该是潘丽宝上司的费奥多尔·杰斯曼现在不在这里。顺便一提,即使他在,军籍也老早就被开除了。再者,她们不是正规上等兵,只不过是相当于上等兵的立场而已,没办法轻易移动到其他人麾下。 指挥系统目前暂时交由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来负责。她是潘丽宝等人的前妖精兵学姐,现在(不知何故)被赋予相当二等武官的权限。当然,这只是名义而已,实际上她几乎没有下达过指示或命令。不过,眼下还是应该去向她请示比较妥当。 「哦。」 当潘丽宝正在思考这种事情时,就发现了当事人的身影。 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坐着轮椅,从被封锁的第一兵器库往这边过来。 同行者有两人。分别是某某(忘记名字了)蛇尾族〈ophidianthropos〉四等武官,以及……前阵子来这座悬浮岛找艾瑟雅的访客。那位客人看起来很憔悴,搭着武官的肩膀,勉勉强强地踩着踉跄的步伐前进。 「——所以,确定那头怪物是『黑玛瑙〈ck agate〉』吧?用四肢爬行?」 随着距离接近,艾瑟雅的这句话便传入耳中。 只见客人无力地点点头。 「呵……呵呵呵呵呵……」 艾瑟雅俯首,用阴沉的表情笑了笑。 「啊!真是的!这是怎样啊!」 接着,她情绪爆发了。 「我的脑容量已经不堪负荷了啦!爱洛瓦、菈恩还有那个混账,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什么啦?只会给我找一大堆麻烦!就不能偶尔让我沉浸在感伤的回忆里吗!为什么那个人偏偏要选在这个时间点,特地用既滑稽又吓人的方式登场啊!」 「哦哦。」 真是难得一见的场面。潘丽宝睁大了双眼。 对潘丽宝来说,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是个难以理解的对象。她即使拿出认真的态度,也不会说出真心话,并且情感和表情不一致。潘丽宝没有和她认真比过剑,但她既然已经无法行走了,想必往后也不会有机会。 但是——她刚才的呐喊应该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丧气话。 「夜晚的问候我就省略了,问一下喔,艾瑟雅学姐。」 等他们一行人从封锁区域走出来后,她就奔了过去。在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学姐刚才提到『那个人』,难道是对入侵者的身份有头绪吗?」 艾瑟雅只思忖一下。 「才没有什么头绪哩!怎么可能有啊!」 她极其罕见地扯开嗓子,这么吼道。 「呃,那个,就算我要追捕那个可疑人物,也必须先请学姐下指示才行啊。」 「啊?哦……哦,也对。」 艾瑟雅似乎恢复了一点冷静,她将手放在额头上,摇了摇头。 「话说我知道喽,潘丽宝。听说你公然违抗命令,偏要直接碰触〈兽〉是吧?」 她发出仿佛会从地面传来回响的沉重嗓音。 「哦……哦哦,确实呃……有这么一回事。可是,现在重点是可疑人物——」 「禁足三天。」 伴随一声特大的叹息,艾瑟雅如此宣告。 「啊?」 「可蓉也有连带责任。你们两个这几天就专心照顾莉艾儿吧。」 「呃,但是,现在……」 「这是正式命令喔,不得顶嘴。」 「……学……姐?」 艾瑟雅看起来很不对劲。潘丽宝探头看她的脸庞,似乎想确认这一点。 「拜托了——暂时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吧。」 艾瑟雅脸上没有笑容。 先前展露出来的表情、释放出来的情感不知藏到哪儿去了。现在只能从那张表情上,看出沉重且坚定的决心。 因此。 「我……明白了。」 潘丽宝唯有顺从地点点头。 2. 太阳于古都升起 那么,稍微谈谈科里拿第尔契市那天之后的情形吧。 为此,首先必须确认几项前提。 前提一。 这世界存在着报纸。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纸。不过,那当然不单纯是纸而已。悬浮大陆群的各种情报都会利用最新技术印刷出来。 从一般市民的角度来看,这是最便利的资讯来源。只要支付几枚帛玳硬币,坐在家里也能获得广大悬浮大陆群的资讯。人们可以在六十六号岛的乡村一边随着摇椅晃动,一边追踪二十三号岛的地瓜行情;也可以在四十九号岛的咖啡厅一边享受午后的咖啡,一边观察三十一号岛的选举动向。 因此,想当然的,那天在十一号岛上发生的事件,大量的相关消息已经乘着无数的纸张和墨水飞越了天际。 前提二。 护翼军在市区进行作战时,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这种情报都会列为报导管制的对象。像是与谁战斗、如何战斗等等,事件的概要一律禁止外传。 当然,现场目击者所传出去的流言是阻止不了的——然而,可以故意放出相似的流言加以扰乱,做到实质上的无害化处理。长久以来,护翼军的机密就是如此守住的。 因此,悬浮大陆群的人们当然或多或少都渴望获得护翼军的情报。 前提三。 所谓的人心,总是喜欢将原因和结果结合起来理解一件事。因为有这样的原因,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一对一的因果。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必须套进简单明了的故事框架里,借此理解后才肯罢休。 因此,一旦发生不适宜的事情,人们就会寻找明确的反派角色。锁定一个能够毫不客气地指出「那家伙是坏人」的对象。萝卜涨价是那家伙害的,连日大雨也是那家伙害的。就算 理由有一点牵强也无所谓。将恶人视为罪恶的理由即是正义,而正义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阻挠。 此外,若能够以牵强的理由强行通过,便代表诈术也很容易得逞。即使在一个冷静的对象面前是绝对行不通的诡辩,换作是在民众追求正义的场合下,那就行得通。 前提四。 费奥多尔·杰斯曼十分了解上述前提。 在深刻理解的情况下,心怀着一个愿望。 希望让那些一直以来都被关押在历史背面的少女获得解脱。 列出这些前提,掌握住之后—— 夜色破晓,新的一天来临。 ? 好几朵烟火打上空中。 漫天的樱色花瓣不断飞舞着。 无数人潮聚集,将大街包夹起来。许多种族混杂其中——体型庞大的、矮小的;有翅膀的、没翅膀的;身体表面披着鳞片的、覆盖着毛皮的、两者皆没有的;另外就是有无獠牙和犄角、手脚的数量等诸多不同类型。那些感觉可以不断细分下去的形形色色人们,现在全都单纯地沉浸在雀跃之中,充满喜悦。一张张脸庞都因感谢与期待而绽放出光采。 在众人视线的前方,有一辆军用自走车。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辆不普通的自走车。 首先,上面有着鲜艳繁杂的典礼装饰。车身后部刻着护翼军第一师团的徽章,但藏在装饰下面不太好辨识。自走车宛如一只吃太撑的大龙龟在走路,慢吞吞地前进着。 此外——这就是造成这种状况的主因——自走车的后座上,现在坐着全科里拿第尔契市最有名的人。 而且,那个人还是英雄。 听闻那位英雄至今以来都在暗中守护着悬浮大陆群,悄悄击退以〈十七兽〉为代表的无数敌人,从未受到任何人欣赏,未曾得过任何一句赞美。人们甚至没有察觉到敌人的存在,英雄就这样把安稳的和平当作最宝贵的报酬。 但是今天,英雄终于在人群面前现身了。 英雄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那就是有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出现了。 艾尔毕斯事变真正的幕后黑手,悬浮大陆群的公敌,蓝天的破坏者。据说,十五号及四十七号这两座近年坠落的悬浮岛背后,也总有那个男人的身影。他还操纵〈十七兽〉,试图让全世界坠入绝望之中。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打算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实行那个恐怖计划的最后一步。 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英雄终于舍弃自己的自尊,在众目睽睽下现身,与宿敌在曙光照耀的战场上持剑对决,然后——手刃敌人。 因此,人们现在都知道,自己确实活在庇护之下。 因此,人们现在都知道,眼前这个人物正是消灭邪恶的最强英雄。 他们现在依然活着,该为此一事实致上谢意的对象,就坐在护翼军的典礼自走车里。 群众沸腾起来。 因为那个人物偏过头,看向车窗外面。 小小地,但确实向大家露出了微笑。 当然,只有离那位英雄够近的种族,才能明白那张表情的含义。但是,这样就足够了。英雄开心地笑着,这个事实好似闪光在群众间传开,爆炸般的欢呼声震撼了周遭街景。 ——在完全无法接受一切现实的情况下。 「哎……哎呀……哎哇……哎呀……」 她露出紧绷得要命的客套笑容,全身上下僵硬不已。 「尽管积雪重重,眼下仍要等待新绿发芽季来临。此时应当忍耐。」 「素……素低……」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不知何时被贴上「英雄」这种夸张标签的妖精少女,正在拼命克服几乎要令她昏厥的紧张。 ? 从前,威廉·克梅修为了守护「妖精兵」这个框架,不惜将自己贬为灾害之身,奋战到底。 费奥多尔·杰斯曼则反其道而行。 并非无罪的灾害,而是打着真正的邪恶之名,企图将「妖精兵」这个框架摧毁至体无完肤的地步。 其结果,便于此刻呈现。 ? 大肆铺张的典礼仍在进行。 她收到了大量勋章、感谢状和花束等物品。 听大人物发表演说,享受少年合唱团的歌声,客套的笑容达到极限,她感觉自己仿佛在混乱和错乱的彼端找到了世界的真理。 一切结束后,在市政厅的贵宾室。 来到仅有知情者集合的室内,缇亚忒终于卸下肩膀的力量。她连呼吸的方法都想不太起来,只能反复做着深呼吸。 「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 那名女子——白毛狼征族〈lycanthropos〉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高兴,能够像这样堂堂正正地向你们致上谢意。」 她是菲乐可露比亚·德里欧,昵称菲儿,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市长女儿。在五年前发生的几桩麻烦和突发事故中,得知了护翼军的秘密武器黄金妖精的存在。顺带一提,她和缇亚忒有私交。 缇亚忒从小就认识她,觉得她是个温柔又有趣的大姐姐。 「啊……啊哈哈……」 缇亚忒用指尖挠着脸颊,模棱两可地笑了。 「在背后默默守护是守护者的自尊——艾瑟雅小姐曾经这么说过。我认为这是非常崇高的决心。但是,如果觉得自己只要安于别人庇护之下就好,我认为这实在是……太过卑鄙了。」 「你也不用这么在意啦。」 「当然会在意!请让我在意吧!」 「唔……唔嗯……好吧……」 缇亚忒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微微往后退。 「现在可以抬头挺胸地大声向你们道谢了……我很清楚这样既任性又不合时宜,但我真的非常高兴能做到这件事。」 哎,这个人还是老样子呢。缇亚忒对此感到很开心。 因为她自己,她们这五年来已经有了少许变化。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可真令人头疼啊。」 说出这句话的,是坐在隔壁特制椅子上的巨大爬虫族〈reptrace〉。 他是护翼军一等机甲武官「灰岩皮〈limeskin〉」。 「叔叔……」 「不可说之,不可听之,不可掺和之。」 接着,同样坐在特制椅子上的黑山羊头巨汉,看似恼火地露出獠牙。 「听信奸贼之言的后果就是如此。这堂课的代价太高了。」 「付出代价的可是我们啊。」 「哼,闭嘴。」 他一边唠叨抱怨——表情看起来却有点高兴,应该是错觉吧? 四人围坐的桌子上,放着几张报纸。 举其中一张来说,最顶端用耍派头的装饰文字印着「古都日报」。这是古都科里拿第尔契市最大报社的名称,同时也是该社发行的报纸名称。不过,问题在于下面的新闻报导。 「堕天的奸贼,遭护翼之刃击毙!」。 「逆光而立,新生英雄」。 「一切受诅咒的力量,皆成为希望与未来的助力」。 内容概括如下: 有一个超级大坏蛋出现了,那就是艾尔毕斯的幕后黑手——费奥多尔。最近悬浮大陆群的所有坏事都是他干的。护翼军一再进行极机密调查才查出此男的真面目,未料这家伙竟然率领着〈兽〉,意图将科里拿第尔契市卷入更甚于五年前的悲剧之中。这下大事不妙了。于是,护翼军祭出保存至今的王牌,亦即希望的象征。那群人以受到诅咒的外貌,开辟出受到祝福的未来—— 报纸上没有刊登照片,但是有插画。尽管画得比本尊还要精悍,不过确实是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的侧脸。 剩下的几张报纸也写着类似的事情。比如那天早上突然现身的大魔头,以及讨伐他的英雄,也有提到英雄的战力堪称是护翼军珍藏已久的王牌,还说那个坏蛋是艾尔毕斯的余党等等。那桩令人震撼的事件,以浮夸但又保有一定正确性的方式写成了报导。 不用说,这种发展并不自然。 说到底,这个事件充满机密,能写出「正确的报导」本身就很奇怪。若是某间旗下有优秀记者的报社拿到独家新闻就算了,这么多报社仿佛串通好似的掌握到相同的消息,这种情况再怎么说都很不寻常。 再者,这种不自然现象并不是只发生在新闻媒体而已。举例来说,街头演讲者就是其中之一。自治团体雇用的情报贩子偶尔会出现在识字率低的区域街头上。对于那些看不懂报纸的市民,以一枚硬币为代价,用口述的方式告诉他们最近备受瞩目的事件——但不知为何,这次特别免费讲述「魔头与英雄的对决」的故事。而且还会大声朗诵有如壮阔史诗般的报导。 只要看到这里,有点辨别力的人都会立刻察觉到,这种狂热现象是某个人刻意营造出来的。 但更进一步的详情就不清楚了。如此大规模的行动,靠一般组织的力量是无法达成的,也必须动用到相当庞大的一笔资金。然而,耗费这么多心力去创造一个「英雄」,究竟对谁有好处? 「这些……真的全是费奥多尔那家伙做的……?」 「正确来说,是那个小鬼预先打点完毕后的成果。不过,事到如今也无从得知他的计划涵盖到哪一步了。又或许这一切只是重重巧合罢了。」 卡格朗烦躁地低声呻吟着。 「他主要的打点对象是橘榴石广域商会和贵翼帝国的「迁徙巢军」,还有我们护翼军内部的不肖之徒。他似乎交代那些人从他死亡的那一刻起,就要各自展开行动。也许出于时间紧迫的缘故,他的准备并不充足,手段也绝对算不上高明——」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但实际来看,那小鬼的如意算盘成真了,这就是结果。」 并不是以战士的身份,当然更不是以勇者或英雄的身份。 他仅以一名诡辩家的身份参战,然后获得了胜利。 「那个混蛋。」 缇亚忒朝没有人在的方向小小咒骂了一声。尽管她刻意不提出主张,但她认为自己有这份权利。 她确实说过自己以珂朵莉学姐为榜样,想要像学姐那样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成为一个能够保护大家的人。不过,这不代表她希望得到大家的盛赞。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全部功劳之所以都集中在阁下身上,恐怕是为了把其他妖精的未来交给护翼军吧。机密如今已暴露,想守也守不住了。但是,光就世间的印象而论,还有补过饰非的余地。今后的精灵兵器要用来讨好愚民大众——」 「呃,咳咳。卡格朗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菲乐可露比亚的视线很冰冷。 「——今后的黄金妖精兵具有拢聚民心的价值。我们如何对待英雄和她的族人,想必会引起那些家伙的兴趣。应该尽可能巧妙地发挥其价值,博取民众的欢心。那个堕鬼族〈imp〉就是根据这种现状这么说的。」 卡格朗换了一个说法。菲乐可露比亚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既是精灵兵器也是黄金妖精兵的缇亚忒本人而言,这一类的称呼她倒不太在意。 「当然,往后也不能随意运用了。尤其阁下更难以行动啦,『灰岩』。」 「战士的荣誉,其本身随时都是一种试炼,无须担心。」 「哼,无谓的坚持。」 卡格朗哼了一声。 「请……请问!」 抓到插话的空档,缇亚忒的身子微微前倾。 「阿尔蜜塔她们,呃,就是我们仓库的年幼妖精,那个……」 「……如同刚才所说,我们已经不能再随意运用你们了。」 这个意思也就是…… 「厚待你们的事情,本身产生了不容忽视的意义。我们已经通知妮戈兰·亚斯托德士,自下周起将针对有需求者按顺序进行调整。」 「啊……」 这样的话——也就是……该怎么说才好。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潘丽宝·诺可·卡黛娜和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她们试图拿剑上战场的根本理由。 不惜舍命也要向军方证明妖精兵价值的最初理由。 那个理由,如今透过她想都没想过的方式达成了。 ——我要阻挠你们。 她想起那个堕鬼族可憎的扭曲笑容。 啊,原来如此。她直到现在才深深地明白。 她们的确受到了阻碍。守护家人的战役、赌上性命的战场全部都被夺走了。而那家伙在夺来的战场上恣意奋战到最后一刻。对于这样的费奥多尔,她终究还是没能还以颜色。 她应该道谢才行。 或者说,应该道歉才行。 但是……她怎么也提不起那种心情。因为她觉得那会成为收拾内心情感的道别话语。她现在依然对费奥多尔感到愤怒、困惑、焦躁、亲昵,也不打算把种种情感整合起来赋予一个名称。她一直想用力抓住那家伙的前襟,将所有情感诉诸语言倾泻出来。 (是啊,如果能再见到那家伙——) 思及此,她甩了甩头,赶走这股妄想。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了。想象不可能的事情,有时候或许能成为心灵上的慰藉,但在这种必须为现实的未来做打算时,那只会成为桎梏而已。 「我们可以感到高兴吗?」 所以,她这么问道。 「因为这样一来,就是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的圆满结局了。」 「不。如果我此时此刻就离开舞台,或许会这么想吧。」 卡格朗呻吟似的答道,声音隐含一丝怒火。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盘算,每个人都在推动现状。既然准备剧本的小鬼已经离开舞台了,接下来便全是即兴演出。他确实得逞了,取得了当前的必要成果……但是,这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终幕,明天可能就崩毁了。」 「祖灵将于背后照耀。通往黑暗的进程,必须由活着的战士以双脚确认之。」 「哦……」 他们两人说的话都太艰深了,实在听不懂。 「意思是,今后还有各种麻烦等着。」 「啊,好的,这部分的语意我勉强有听出来。」 菲乐可露比亚的翻译太过笼统,对她没什么帮助。 她隐隐明白一件事。今后的自己,今后的妖精兵,今后将改变的事物,至今未改变的事物 ,这一切—— 「那把剑怎么样了?」 她的思绪中断。 「咦?什么?」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听说那把剑不知何故与阁下相契合了。」 「哦……哦哦,是的。您说那个啊,嗯。」 缇亚忒的视线飘到另一边去。 「该怎么说好呢,那个,我不行。」 「什么不行?」 「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那把剑愿意让我使用?那把剑有什么能力?那把剑到底想做什么……」 卡格朗眼角微动。 「什么意思?所以是能够上战场的东西吗?」 「唔……我之前和穆罕默达利医生一起试了一下。」 缇亚忒微微歪头,寻找能够说明内心感想的字词。 「首先,那把剑根本不能凭一己之力使用。那是让伙伴、力量和心灵合而为一的羁绊之剑,真的就只有这样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听众用沉默催促她说下去。 缇亚忒继续说道: 「合力作战,齐心应战,这把剑会实现本来应该很难达成的事情。而且这一点是最危险的。」 「我觉得听起来很美呀。」 关于莫乌尔涅这把剑,菲乐可露比亚大概有得到最低限度的知识。看似门外汉的她这么问道。 「——比如说,像是心中想杀掉的对象,每个人当然都不同。而所谓的把心灵相加起来,就等同于把这些不同的敌意全部加起来的意思。」 缇亚忒闭上眼睛,开始回想。 那一天,沦为无数怪物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居民,究竟在袭击什么,又试图跟什么战斗? 「如果结合一百个人的力量,在那一百个人想要杀掉的对象全部消失之前,是无法停止的。一千人就有一千个对象。而想当然的,要是增加到这么多人,想必也有人的怒火是对着这群人自身而来的。尽管得到期望中的力量,但必须杀死比期望中还要多的生命才能结束……那把剑就是这样。」 「这……」 也许是想起前阵子的惨剧经过,菲乐可露比亚垂下了头。 「真是邪恶啊。」 卡格朗低声吐出这句话,然后摇了摇头。 「并不是剑本身怀藏恶意,它只是简单地实现了危险的事情而已。」 「把这种以失控为前提的力量交给器量不足之辈就是邪恶,我说的不对吗?」 这……嗯。经他这么一说,缇亚忒觉得确实如此,只能认同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思考着措辞,想反驳几句回去。这时,她瞥见「灰岩皮」在咕噜咕噜地低吟着——不对,他是在笑。 「……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你还是一样才学丰富啊。」 「呃……啊?」 听到这句意外至极的发言,她不禁发出呆傻的声音。 「在战场生死相托的伙伴——即自己的剑,你与它的沟通快如游隼——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这个……嗯,这么说起来。 每一把遗迹兵器都具备基础的性能,可以与使用者所催发的魔力同步,或是配合敌人的级数来增幅力量。这些能力几乎就是遗迹兵器作为武器所被要求的力量。大多数妖精兵只把契合的遗迹兵器当作增幅装置来运用在战斗上。 遗迹兵器潜藏着个别的功能——这件事本身她们有听说过。然而,这些剑毕竟是灭绝于古代的种族所遗留下来的古董,多数功能早已损坏;即使幸运地没有受损,也因为没有留下详细的说明书而不晓得使用方法。再者,就算想尽办法学会实际使用个别功能(据说称为异禀〈talent〉),也不太可能是对战斗有帮助的东西。 因此,对于大部分的遗迹兵器,大家通常不会追求发挥异禀的力量。顶多就是与遗迹兵器相契合的妖精偶然间学会使用异禀,但这是极少数例子。 (学姐她们也是……除了珂朵莉学姐的瑟尼欧里斯以外,好像没听过有谁学会使用异禀的……) 缇亚忒了解伊格纳雷欧的异禀,而且也会使用。虽然她知道这是很稀奇的事情,但并不认为这有什么特别的。 毕竟这把剑没有多强,也不具备多强的能力。既然对战场的贡献度低,那也就失去作为兵器的意义了。 另外,嗯,就是那个。从对战场的贡献度低这方面来看,这次的莫乌尔涅也是半斤八两,还比伊格纳雷欧更不适合当作兵器使用。到头来,她所扮演的角色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吧,想到这里就觉得非常悲哀。 「打扰了。」 响起两次敲门声后,未等答复,房门就打开了。缇亚忒停下思绪。 一颗鸽子头冒出来,向众人表示:「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缇亚忒还没问出口,菲乐可露比亚就站了起来。 「是邀请名流出席的晚宴,我想说尽早做好出席准备比较好。」 「哦。」 原来如此,大小姐也有这样的要事啊。缇亚忒觉得上流阶级真辛苦。 「所以,我们走吧,缇亚忒小姐。虽然急忙准备了礼服,但细节尺寸还是要核对过才行。」 「哦……啊?呃,那个,咦?」 缇亚忒一直以为这件事完全跟自己无关,所以着实被吓了一跳。 「嘻嘻嘻,尽管称为英雄,但终究是士兵,不少人都在嘲笑说一定是个粗俗的乡巴佬。推翻这个评价就是我的战斗。没错,这里正是我的战场。」 她呼吸急促,眼眸中的光采格外强烈。 「那个,所以说,难道我也要去那个晚宴吗?」 她的鼻尖猛然凑近。 「当然了。你可是今晚的主宾耶,不卯起来打扮怎么行呢?」 「咦……咦……咦……」 咦咦咦咦——缇亚忒还没彻底接受这种事态发展,只听到她的哀号离开房间,沿着走廊逐渐远去。 「灰岩皮」一等武官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睛眯起。 「祝君武运昌隆。」 他祈祷似的如此低声说道。 3. 接获消息 慢了两天,科里拿第尔契市的通知才送达三十八号悬浮岛的第五师团。 接着不久后,潘丽宝和可蓉都接到了那个情报。 拥有二等武官待遇的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重新转向窗户,背对两个上等相当兵——潘丽宝和可蓉,说道: 「你们四个之所以来到这座悬浮岛,本来是为了替仓库的小朋友争取治疗。但是,经过那些孩子的奋斗后,这一点已经获得了保障。」 哦——原来事情变成这样了吗? 潘丽宝抱着比想象中还要平静的心情听着这一连串的事情。 她早就隐隐觉得菈琪旭和费奥多尔这两人不会回来了,所以她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有沉重苦涩的情绪积累在心中。 「因为这样,你们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了。」 「意思是,要我们退出?」 「退出也可以。前往六十八号岛的交通工具,听说师团那边会帮忙准备。」 「前几天才刚证实过遗迹兵器对〈第十一兽〉是有效的,换句话说,我们是对付那头兽的王牌。如果我们离 开,不会造成严重的退步吗?」 「这是两码子事。确实是还满吃不消的,但第五师团再怎样也没有软弱到必须完全仰赖两个小丫头的地步喔。」 这是在逞强吧。 在对付〈兽〉的战场上少了两名妖精兵,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只用一句「还满吃不消的」来带过。尽管如此,艾瑟雅仍一如往常地笑着,大概是不想让学妹以义务感和责任感来选择道路吧。 潘丽宝意识到指尖隐隐作痛。 那是她前阵子触碰〈兽〉后,自己切掉皮肉所造成的痛楚。不过,本来就不是很严重的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 「你这么说——」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下去。「那艾瑟雅学姐,你又有什么打算呢?你也一样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吧。」 「嗯?唔……不不不。」 艾瑟雅带着一贯的轻浮笑容,避重就轻地答道: 「毕竟我呢,是个拥有神秘不可知的内情的成熟女性嘛。我还有非常多谋划的事情要做,实在无法抽身呢。」 潘丽宝揣测她的内心。 只要是妖精都知道,艾瑟雅为了妖精这支种族的未来,比任何人都更拼命地不断在台面下奋斗。即使无法打破身为消耗型兵器的立场,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她希望这些兵器能够更加耐用,更能受到重视。 在科里拿第尔契市,那个与艾瑟雅本身没有关联的地方所发生的动乱,大幅改变了这场奋斗的局势。 艾瑟雅不可能没有受到动摇。然而,她的情感一如既往地藏在那张一号表情的后面,导致她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 「怎么办,可蓉?」 她询问身旁的搭档。 「潘丽宝,你问这个干么?」 对方平静地反问回来。 「我问了蠢问题吗?」 「嗯,是蠢问题。」 她们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听好了,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而已喔?」 艾瑟雅这么确认道,而潘丽宝则对她耸了耸肩。 「没关系。毕竟这时候回去,也没有什么厉害的见闻可以说给优蒂亚她们听啊。我还想创造英雄事迹呢。这是评估过的决定喔。」 「直到结束之前,战斗都要持续下去嘛。」 可蓉嘻嘻一笑。她笑得出来了。不管内心如何,就算只有表面而已,总之她有办法强颜欢笑了。 有一瞬间,艾瑟雅敛起了所有表情。 她忽然露出无力的微笑,接着喃喃说道: 「一个个全是傻孩子啊,真是的。」 「说得好。真不知道到底是像谁呢。」 「谁晓得,应该是看着不少笨蛋的背影长大的吧……是说人选实在太多了,害我难过了起来。」 艾瑟雅用莫名真诚的语气发完牢骚后,再次抬起头。 「拜潘丽宝违抗命令所赐,我们得以确定遗迹兵器是有效的。不过,就算你们留下来,现在这里能够使用的遗迹兵器也只有两把而已。」 「你的意思是,用两把菜刀来料理,这块肉太大了?」 「是啊,但也别寄望能拿到更多武器。我现在是打算针对调理方法下点工夫,想办法克服这个问题。」 当然,除了那两把菜刀之外,还有开启妖精乡之门——让可蓉和潘丽宝自爆的方法。这是目前为止让许多次对上〈第六兽〈timere〉〉的战斗获得胜利,借由近身战发挥出压倒性暴力的王牌。 然而,这次的对手太庞大了。虽说自爆比挥剑有效率,但要让整座悬浮岛坠落,一两次爆炸根本不够。再加上妖精乡之门本来就有破坏范围完全不固定的缺点,实在不能纳入战略考量的一部分。 「慢慢熬煮的话,不就会变软吗?」 「真是好主意耶。我想试试看,你去帮我准备锅子吧。」 「唔,被驳倒了。」 短短几句对话间,玩笑话就讲完了。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总之……思考这方面的事情就是我的工作啦。」 艾瑟雅啪地拍一下手,结束话题。 「那么,虽然让你们留下来还这样要求有点不好意思,但这几天要安分一点啊。怕两位忘了所以提醒一下,你们都还在禁足中喔。」 说完,艾瑟雅拿起桌上的一叠纸,塞进眼前的潘丽宝手中。 ? 「潘丽宝,你好厉害。」 可蓉在走廊这么对她说道。 「咦,虽然我对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但应该没有厉害到让你特地再说一次吧。」 「不是那样。」 可蓉无力地摇摇头。 「我是说自己还太软弱了。」 潘丽宝意会过来她指的是心灵。 「——菈琪旭和费奥多尔都是不惜挣脱一切,拼尽全力地活着,而他们应该都得到了所求的事物。尽管我不晓得他们是不是心满意足了,但我还是要肯定他们的生与死。要是我们现在因为后悔而灰心沮丧,那就跟理盲的同情没两样——」 「能说出这番话的你,真的很厉害。」 不对吧。潘丽宝这么想着。 她单纯是薄情而已。她已经接受「妖精终须一死」的前提,而且对这件事也没有特别感到悲伤。 说到底,她们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座悬浮岛的。 献身证明妖精兵的用处,借此开拓阿尔蜜塔等人的未来。 虽然四个人坚定决心的方式各不相同,但大家理应都是迈向同一结局。 然而,等到发现时,她们四人早已分散开来,朝着迥然不同的方向前进,开始步上相异的结局。 但即使如此,潘丽宝依然相信四人信念一致。不管谁在何处身故,她们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什么都不会失去。 她如此告诉自己,然后将注意力从内心深处的罣碍上移走。 ——潘丽宝想起缇亚忒。 既是朋友也是同僚和家人的她,此刻不在这里,大概在遥远的天空下奋斗着。 她被认为没有操作魔力的才能。任凭再努力,也只能催发出微弱的魔力。对她本人而言,这似乎令她感到相当自卑,但根据潘丽宝的观点,那是有点偏离正题的说法。 所谓的生命力,就是一个生物对自己未来有多渴望的力量。 很多妖精缺乏这个力量,但缇亚忒有。明明是生来就随时会消逝的虚渺存在,却表示自己「总有一天要像学姐一样」,将真心的向往说出口,整个人散发着闪亮亮的光辉。 这应该是比任何事物都美丽,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理想,比任何事物都更该受到祝福的资质吧。身为反例的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是如此认为的。 坦白说,她很羡慕。 而且,尽管程度和方向性不同,她欣羡的对象也不是只有缇亚忒一人而已。 「哼!」 响亮的「啪」一声,只见可蓉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 「可蓉?」 「给我半天,我要振作振作!」 她的脸颊肿了起来,一片通红,眼眸略带水光。 满怀干劲地说完后,她就在走廊上迈开大步前进。 「你要去哪?」 「操练场!我要动动身体,直到不再胡思乱想为止!」 「不是被禁足了吗?」 「这是两回事,不能扯在一起!」 可蓉毫无顾忌地踏步前行,就这样消失在潘丽宝的视野中。 说起来,妮戈兰——宛若她们亲生母亲一般的女子,曾经为了从妖精兵阵亡的悲伤中重振起来而跑到山里猎熊。潘丽宝想起这种事情。 「——『我很软弱』吗……」 等到剩自己一人,没人听得到她说话后,她就呢喃似的说道。 「虽说是很常听到的反论,但在没有自暴自弃的情况下还能坦率地说出这句话,这才是身为强者的证明吧。」 ? 分配给妖精的房间——以前觉得很狭窄的那个空间,如今格外有空荡荡的感觉。因为本来是四人房,如果人数减少,理所当然会相对显得更宽敞。 潘丽宝回到房间。 原本伸手想要点灯,但在途中作罢了。 她静静地走向自己的床,避免吵醒睡得香甜的莉艾儿。 把艾瑟雅给的一叠报纸扔在桌上后,她向后倒在床单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追逐黏在灰泥上的浓淡不一污渍。 看腻了。 「……唉……」 她以前偶尔会想,一人独处时应该都会思考一些无聊的事情,但实际上正好相反。她什么念头都没有,提不起劲思考任何事情,感觉脑内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明胶里似的。 她起身,重新拿起刚才扔在桌上的报纸。 将报纸大大地摊开。 莱耶尔周报。如同其名,以往都是每周发行一次,广泛报导莱耶尔市的近况。比如市长选举的动向、大剧场的活动日程、广域商会的广告以及作为城市生命线的电线老化状况。但是,由于居民离开莱耶尔市,事件和订阅者都减少,所以最近的发行速度降为每月一次。 潘丽宝现在拿在手中的是莱耶尔周报的号外。 因为突然发生太过轰动社会的事件,报社便无视本来的发行步调,大量印刷这个写满最新消息的号外。 内容如下: 「莱耶尔市也有英雄」。 「受到黄金庇护之地」。 「护翼军的王牌降临三十八号悬浮岛!」。 「——哈哈哈。」 虽然不该笑,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缇亚忒在十三号悬浮岛被推崇为英雄。当时就料想得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人们得知希望的存在之后,就理所当然似的渴求着下一个希望。 而三十八号悬浮岛作为对抗〈兽〉的最前线,代表希望的英雄来访此地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们便会这么想。 报导的依据只有「英雄是无征种」和「护翼军第五师团旗下似乎有无征种士兵」这两个而已,并未追查到潘丽宝、可蓉、艾瑟雅和莉艾儿等个人姓名。报社把这两个片段消息融合为读者喜闻乐见的内容,写成前述的新闻报导。 (所谓的真相,就是一成事实加上九成渲染所混合而成的娱乐作品……吗……) 她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回桌上。 (——禁足啊……) 艾瑟雅先前说过的话。 潘丽宝觉得这个处置有一点不自然。虽然直接的罪状是她自己违抗命令,但这恐怕仅仅是借口而已。考虑到时间点和事情经过,艾瑟雅应该有一个积极的理由,让她想把两个妖精兵学妹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在那样的当下,她应该不可能是在提防报社记者的目光吧。 (就像艾瑟雅学姐自己说过的,她还藏着很麻烦的秘密。以时间点而言,大概是那天晚上出现的可疑人物。) 虽然潘丽宝不擅长深入思考,但这点程度的事情她也想得通。 (「腌渍桶的入侵者」、「妖怪」、「四肢爬行的黑玛瑙」。) 记得艾瑟雅学姐当时提到了这些词汇。 无论哪一个,潘丽宝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某个艾瑟雅学姐极力阻止我们去追的人吗……) 她思索起来。 然后又放弃了。她的脑袋已经罢工了,这种时候不该再陷入苦思当中。这一类的事情应该交给菈恩托露可学姐和费奥多尔这些靠脑力吃饭的人去烦恼。 ……没错,费奥多尔·杰斯曼。 脑海浮现出这个名字,带动她勾起各种回忆。 他一直看着妖精兵,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目光不曾从妖精兵背后的谜团、幕后黑手等所有事情上移开,试图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她们在他面前并不单纯是兵器,甚至也不仅仅是平凡的青春少女,而是两者混合而成的某种不明生物。虽然他没能接纳这样的生物,但也没有坐视不管。他恐怕是以完全不符自身作风的接触方式,尽全力舍身投入其中。 他与看出一切并接受的妮戈兰及威廉有一点不同。 他并不是以监护人的身份,而是用平等的方式来对待她们这些既特别又复杂的存在。她们的身影笔直地映照在他眼中,这让潘丽宝感到很开心。 若硬要挑剔,大概就是他的目光老是落在缇亚忒和菈琪旭身上。不过,这是她们自己煽动的结果,没有理由怪罪他。 而他的故事似乎在遥远的他方结束了,如今无论说什么也只会变成悔恨的牢骚。这就跟理盲的同情没两样,她明明才刚如此告诫过可蓉。 「早知道应该夺走一个吻的。」 她下意识地吐露出这句低语。 「……哦?」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试着用指尖擦拭。热热的。 「这是……」 她凝眸注视濡湿的手指。这个液体是什么,代表什么意思,她虽然有相关知识,却没能理解过来。 我……在哭吗? 这是因为哀悼死别、惋惜触碰不到的未来而流下的泪水吗? 她无法充分掌握住自己的心情。一种连情感都算不上,来历不明的冲动在胸中不停打转。由于太过沉重,她的思绪甚至没办法流畅地运转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眸。 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窗外很暗,太阳似乎早已悄悄西沉。她仿佛拖着床单一般慢吞吞地下床,打算拉上窗帘。这时,她注意到天上的光辉。 好几颗流星接二连三地划过夜空。 「——啊。」 脑子清醒了。 她入迷地看着。 这幅景象出现在世间如此动荡不安的时期,有可能是吉兆或凶兆之类的,如果通晓占星学,或许就能够判断其所代表的含义。但是,对于学识浅薄的潘丽宝而言,那就只是美丽的光辉集合体。而想当然的,她也不会要求更多了。 些微的乡愁刺痛内心。忘了是什么时候,她也曾在妖精仓库仰望这般星空。姐妹们争先恐后地挤到屋顶,想要从高处欣赏如此景致。虽然好像因为某个意外而被打断了(她记不太清楚),但就算是短短的片刻,大家一起仰望星空的情景直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对了,自己不该独享这片景色。思及此—— 「莉艾儿,你看。」 她转头, 「末日的箱庭」-approaching worldend 1. 三年前的五号悬浮岛,或是护翼军通讯室的对话 五号悬浮岛是什么地方? 对于这个问题,许多人应该都会回答那里是「神域」。换言之,那是除了被选上的人以外,连靠近都不行的禁域。虽然不像四号以下悬浮岛那样是物理上接近不了的秘境,但说到底,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想靠近这座岛。 对事实有一定程度了解的人,应该会给出更具体且接近实情的回答吧。总之,说得直白粗暴一点,五号悬浮岛就是大贤者的私邸。 然而,对他有稍微多一点了解的人,会答出些许不同的答案。 (五号悬浮岛既是大贤者史旺·坎德尔的私邸——) 比如说,菈恩托露可·伊兹莉·希斯特里亚。 这名少女不仅是黄金妖精,并且也师从大贤者,还曾经短暂待过那座五号悬浮岛,想必她会这样回答那个问题。 (——同时也是他按照自身期望所打造而成的小小监狱。) 大贤者的存在具有庞大的影响力。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轻易地在悬浮大陆群掀起波澜。因此他选择把自己关在五号悬浮岛,以隐士的身份过活。在超过五百年的漫长岁月中,他都是如此度过的。 也许是因为这样,基本上都是封锁起来的五号悬浮岛,有时候也会接受访客进入。 护翼军有一个负责联络的军人,拥有任意进出五号悬浮岛的权限。那就是巴洛尼·马基希一等武官。他的其中一个权限,就是发现能够影响悬浮大陆群前途的人物之后,可以自行判断是否引荐给大贤者。当然在预想中,这不是经常有机会行使的权利——毕竟那样的大人物不会那么频繁出现。然而,巴洛尼·马基希却以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将他精挑细选的奇人异士带来五号悬浮岛。 当然,不知该说是耐人寻味还是风格独特,大部分的人确实都不是泛泛之辈。但菈恩托露可认为,要说他们全都是足以左右今后的世界历史的杰出人物,未免言过其实。不过,她自己也是被带进去的其中一分子,所以她并没有说出这一点就是了。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这个人太让我头痛了。」 菈恩托露可当时有点不高兴。 某个领域的高手未必能成为好老师。据说,具备的天分愈高,或者愈会凭直觉来掌握诀窍的人,反而愈难引领后进学习。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才能把自身技术传授给没有相同才能与直觉的对象。 即便是伟人还是超越者,似乎也违抗不了这个道理。大贤者史旺·坎德尔不太能算是好老师。他讲的每一句话都艰涩难懂,用手指头所描绘的印章——称为咒迹〈thaumaturgy〉——一个个都太过复杂,菈恩托露可千辛万苦耗费大把时间才弄懂一切。 「他说,就这样持续修行五十年的话,便能学完所有从前被视为奥秘的法术。」 在花卉齐开盛绽的室内庭园,围着白色圆桌的茶会中,她如此发着牢骚。 不用说,五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了,对短命的妖精而言更是如此。也就是说,大贤者这句话几乎不具意义,菈恩托露可讲出这件事也真的只是在发牢骚。然而—— 「哇!」 坐在圆桌对面的女子拍拍手,银色眼瞳绽放出光采。 「只要五十年耶!菈恩托露可小姐有着非常出色的才能呢!」 住在五号悬浮岛的大贤者有几名亲信,她是其中接近领头人物的一个。 认识她后过了一周左右,菈恩托露可就在闲聊时问起她的经历,包含她是银眼族〈prima〉这支相当长寿的种族——似乎是鲜为人知的稀有族群——等有关出身的问题。另外就是她出生后一直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下长大,直到最近才侍奉在大贤者身边。 菈恩托露可后来才知道,银眼族是只有女性的稀有种族,为了照料旧世界的世界树而被创造出来。而且也不单纯是长寿,她们根本连寿命的概念都没有。过半数的银眼族是由星神直接创造出来,与世界本身一同增长年龄。 『不不不,我算是例外哟。奶奶她们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年纪最轻,真的是最近才刚出生的。』 这是她本人对于这件事的说法。不过—— 『我是在世界树因为大破坏而枯萎后,被带进悬浮大陆群的一株小苗木上出生的。所以说,我比大贤者阁下还要年轻一点哟。』 她接着这么说道。 菈恩托露可心想完了。彼此对年龄的思考方式有着致命性的落差,她不觉得自己跟对方能够相互理解。并且—— 『我周遭没什么年纪相近的女性,所以菈恩托露可小姐能来这里真的让我非常开心。我们能不能当好朋友呢?』 对方带着灿烂笑容说出这番话,导致她连该怎么回应都不晓得。 (种族只有女性这一点,确实会产生些许亲切感就是了……) 尽管这是茶会,但只有菈恩托露可手边才有咖啡杯。据说银眼族是仅凭沐浴月光和喝水就能生存的种族。所以这名女官手边只有装着冰凉清水的玻璃杯。她自己明明不懂咖啡的味道,却很努力地学会了泡出好喝咖啡的方法。 「五十年可不能说『只要』啊,银诘草。」 菈恩托露可感到头痛地叫出女子的名字。 银诘草不是她的本名。听说长老在她诞生时所取的名字,光是完整念出来就要花上三天三夜。因此,考虑到平时的方便性,身为主人的大贤者便亲自赐予她这个通称。 这一族的时间观念到底有多脱离现实啊?大贤者的命名品味又是怎么一回事?菈恩托露可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 「啊,抱……抱歉,说得也是。」 她面红耳赤地慌了手脚。唯独这副模样,菈恩托露可能够认同是符合外貌的年轻女性会有的反应。 「哎呀,有茶会?」 毫无气息——而且连靠近的脚步声都没有,菈恩托露可背后就冒出了另一名女子的脸庞,吓得她抖动了一下肩膀。 「真好呢,我可以加入吗?」 「原来是欧黛小姐吗?」 她一字一字地叫出那名女子的名字。 「偷偷摸摸地站在别人背后,可是有失礼仪的行为喔。」 「对不起,因为菈恩吓到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嘛。」 「别想用这种话糊弄过去。而且我叫菈恩托露可,请不要用简称。」 那名女子「嘻嘻嘻」地露出模棱两可的笑容,并轻浮地回了声:「好啦~」 她是欧黛·冈达卡,和菈恩托露可一样由巴洛尼·马基希带来这座悬浮岛,是大贤者的客人。虽然几小时前才刚简单地介绍过彼此,但该说她莫名大方友善吗,总之表现得太亲昵了。 「话说,大贤者阁下呢?」 「他还没有回来。目前没有接到他遇上麻烦的消息,所以应该不会太晚回来……你能不能再等一会儿呢?」 「好,当然没问题。我读到了很有趣的东西喔,拿来打发时间都嫌太浪费了,真想一直待在这里呢。」 欧黛轻浮地说完后——未得允许就拉开椅子入座。她向银诘草抛了个眼神,银诘草轻笑几声后,便去准备新的咖啡杯。她的厚脸皮已经超出令人傻眼的程度,让人不禁失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快,不知是因为气质还是品德,抑或 是一种话术。 「有趣的东西是指什么?」 菈恩托露可问这个问题,与其说是感兴趣,不如说是随便找个话题聊聊而已。问完后,她察觉到自己内心正期待着对方的回答——原来眼前这名女子的举动引起了她的兴致。 「其实我本来是想瞧瞧封印仓库啦,但被拒绝了。」 理当如此。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访客专用书库叨扰了。那里真的是一座藏宝山呢。虽然存放的书籍本身并不是什么机密,但到处都夹着大贤者的亲笔字条,光是寻找那些字条就让我忘记了时间呢。」 「嗯……」 菈恩托露可深深地点了点头。她自己也经常使用那个书库,而且每当发现大贤者(字迹端正)的字条之际,她就会悄悄将内容抄写到手边的笔记本上。 「有什么特别引起你兴趣的东西吗?」 「每个都很棒哟,像是不让兰花枯萎的栽培诀窍,真是太厉害了。」 那个的话,菈恩托露可也记得自己看过。避免过度浇水的小提醒以极其丰富的知识来佐证,写满大量又详尽的科学性注解。 「除此之外……对了,还有〈十七兽〉的相关描述。包含所有〈十七兽〉的名字和取名的理由,以及预测未发现的〈兽〉可能拥有的生态。」 「——所有……〈兽〉的……名字?」 她不记得有那种字条,因此不由得一字一顿地这么问道。 大概是对于她受到话题吸引感到很高兴,欧黛用有点雀跃的嗓音继续下文。 「是的。原本就住在这个世界的〈原始兽群〉别说是生命,根本连作为物质存在于形而下都难以定论。地神们对世界进行大改造之际,将素材嵌入〈兽群〉做出人族〈ewiht〉。而后在时光流逝之间,他们发生了变质。人族的特性,通往死亡的十七种途径受到末日的存在方式影响,以内包的形式物质化。大贤者直接和构筑世界的当事人——黑烛公〈ebon candle〉交谈,分析人类这支种族的设计图与十七种崩坏因子,查明迟早会出现的〈兽〉全貌。」 菈恩托露可也晓得这方面的事情。 尤其是前半部分,她与大贤者初次见面时就听他讲解过。虽然她当时觉得这还真是一颗震撼弹——不对,即使现在听到也不改震撼弹的印象,但暂且不谈这个。 「悔恨即是受缚于过去的内心,舍弃了未来,禁锢住现在。然而,那无异于追求遥不可及的月亮。纵然喊出再多思念的话语,也只是无法传递给任何人的悲怆独唱曲……由于存在着这种通往死亡的途径,便推测会出现以〈叹月的最初之兽〈chantre〉〉为名的兽,并预先赋予它这个名字。其他兽也差不多是如此。」 欧黛明明才在书库待不到几小时,却似乎精读了相当多的内容。换作一般人,光是看到刚才那种和悬浮大陆群的居民常识大相径庭的创世神话,大概就会被头痛与酩酊感困扰半天。 「希望之光才是引上死路的鬼火,这种拥有天光〈aurora〉之名的〈兽〉也在预测之中;凭借屹立不摇的意志试图遵循正理,而如此的决心封锁住可能性,这种拥有信念〈croyance〉之名的〈兽〉同样在预测之中。再来是……」 忽然间。 茶杯从桌上掉落,随着尖锐的声响化为粉碎。 欧黛说到一半被打断了。 菈恩托露可一瞬间没意会过来发生何事。只见银诘草忽然站起身,势头猛得差点撞倒桌子。 她的脸色很差。愤怒,不对,应该是紧张吧,总之有某种激烈的情感令她表情僵硬,以她而言是非常罕见的模样。菈恩托露可瞬间以为欧黛触及了什么禁忌,但看来并不是。女子的银瞳笔直地对着庭园外面——从这里无法直接看见的辽阔天空。 「怎么了?」 她尝试询问道。 银诘草没有回答,或者应该说她看起来根本没听到,就这样冲了出去。尽管菈恩托露可愣了一瞬,但和欧黛互看一眼后,她便追着银诘草的背影奔去。 异变果真从天空过来了。 没必要跑到小型港湾区,因为那名来客张着犹如雾霭一般朦胧但伤痕累累的幻翼,从外接回廊的大窗冲了进来。对方不慎弄掉用破布包起来的大型物件,就这样筋疲力尽似的颓然倒在地上。 看到那个身影,菈恩托露可顿时语塞。那小巧玲珑的身躯以及没有生气的灰发,她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看错。但是,那个身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那是理应已经消失于世的—— 「奈芙莲小姐!」 银诘草这声大喊,把菈恩托露可拉回现实。 那个身影及名字,与她心中所想的一致。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照理说在过去的战役中消殒的一名妖精兵。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就要迸出喉咙,但她忍住了。现在不是时候,她以此判断为优先。 「二……号……」 大窗的另一边狂风呼啸。她听不清楚奈芙莲的微弱嗓音。 她奔过去抱起奈芙莲,将耳朵贴近。像这种意义不明的情况,当然有可能是某种稀奇古怪的陷阱。但就算如此,拥有友人形貌的对象所拼命诉说的话语,她不想眼睁睁地漏掉任何一句。 「二号岛……坠落了……从翠钉侯〈jade nail〉体内跑出了〈兽〉……」 她陡然一惊,耳朵更加贴近。 「连星神、地神们也……还有大贤者……都被吞噬了……」 这名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讲出口的话令人听得一头雾水。她的理解跟不上状况,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绝对不能漏听。 「大陆群……也完了……但是……我会努力看看……」 她将奈芙莲的一字一句,甚至一丝气息都不漏地听进耳中。 将这个极为不祥的消息,旧友宣告悬浮大陆群末日到来的每一个字都听清楚。 风从破掉的大窗灌进来。她将奈芙莲掉落的大型包裹的破布稍微解开,往里面一探,便看到黑发无征种青年的亡骸。 「黑玛瑙先生……怎么会?」 银诘草倒抽一口气,说出了似乎是那个人物的名字。不过,和菈恩托露可所认识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很不一样。 (啊,真是的!这是什么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现在应该要把混乱和错乱搁到一旁,先掌握住情况才对。尽管她明白这一点,但眼下涵盖的资讯量太多,她的大脑跟不上。 不知奈芙莲是否有察觉到菈恩托露可的状况,只见浑身是伤的她,那张奋力的表情有一瞬间缓和了些。 「大家……要好好保重喔。」 接着,她闭上了双眼。 这是怎样?所以是什么意思?你突然冒出来说这个做什么?用不着你担心我们过得很好一看就知道了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呢说到底你自己看起来才一点也不好吧。 菈恩托露可把这一切都硬吞回去。 「……奈芙莲?」 然后呼喊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忽然间,欧黛·冈达卡的脸庞映入她的视野之中。 这个女人并不认识奈芙莲,只是碰巧在场而已。然而她的表情很 严肃,双眼圆睁,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奈芙莲的嘴唇。她是为了听清楚奈芙莲组织的字字句句,甚至连不成声的部分都不错过。 菈恩托露可觉得这个女人正在思考。 从至今为止的短暂互动中,她就推测出欧黛是个脑筋转得很快的女人。即使面对有点棘手的难题,她应该也会在瞬间得出结论,并立刻付诸实行。 而她现在拼命地思考着,连装表情的打算都没有。 思考如何掌握情况。 思考如何解读奈芙莲的话。 思考那番话语的真伪,以及悬浮大陆群目前可能处在什么状况中。 在这样的状态下,她还以惊人的速度与密度不停思考自己能做的事情,还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 现下。 菈恩托露可借用护翼军的通讯晶石,正在与同伴交换情报。 科里拿第尔契市如今以缇亚忒为中心,发生了形形色色的事情。 首先,英雄旋风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但热度和话题都没有衰退的迹象。今早发行的报纸头版就大大地刊登着英雄在典礼上和市长女儿握手的照片。美女图画家接二连三地发来模特儿的邀请,还有剧团表示想把这次的战役改编成戏剧,甚至还提到要拍进映像晶石中。当事人没办法跟上状况,一直处于头晕目眩的状态。 另一方面,本来就持不同立场的人们的反应也愈发激烈。换句话说,那些人无法坦然接受英雄的诞生,反而心生排斥,表现出赤裸裸的敌意。而他们也开始引发难以忽视的轩然大波。 事态至此,英雄便被禁止随意行动。于是,缇亚忒受到严密的保护,被留在护翼军的一处设施中。名义上是让她待命,实际上则形同把她保管在坚固的金库内。 ——听到这里,艾瑟雅的第一个反应如下: 『所谓的美女图,是不用挑模特儿就能画的吗?』 就是如此。 菈恩托露可有相同的想法,但也许是出于最低限度的善意才没说出口,或者应该说这是她对可爱妹妹的体贴。 尽管嘴上开着玩笑,艾瑟雅的嘴角却有些僵硬。她应该还没有完全从菈琪旭的相关消息中振作起来吧。连这部分都看得一清二楚是通讯晶石这种道具的优点,亦是缺点。 不管怎样,菈恩托露可切入正题。 「这边发现了欧黛·冈达卡离开城市的痕迹。她的下一个目的地很有可能是莱耶尔市,也就是你们那里。」 『嗯……』 艾瑟雅垂下肩膀。即便年龄和身高都增长了,不再适合做这种夸张的反应,但她在这种时候的举动依然一如往昔。 『欧黛小姐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位可疑到爆的大姐吧。不仅是费奥多尔四等武官的亲姐姐,也是被视为艾尔毕斯事变的罪魁祸首的妻子,而且……』 菈恩托露可点点头。 「她也是三年前听到奈芙莲拼死带来的消息的三人之一,最早知道悬浮大陆群即将毁灭的其中一人——」 『后来,她不晓得用什么方法从奈芙莲身上套出连菈恩你们也不晓得的情报,还从封印仓库带走大量超危险物品,甚至笼络了好几个护翼军士兵,大摇大摆地从遭到紧急封锁的五号悬浮岛逃出去,实在是个怪异人物……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没错吧?』 「对,虽然我不想承认,但遗憾的是字字句句皆属实。」 她这么答完后,忽然有一件事想问问看。 「对于她这样的人物,你是怎么看的?」 『难讲耶~毕竟我没有直接跟她见过面嘛,光凭听来的说法实在无法评论。』 「讲印象就可以了。」 『唔~如果只谈我听完那些陈年旧事的感觉,我觉得撇除心肠、秉性、本性和性格不看,她应该不是坏人喔。』 「嗯。也就是说,她跟你是同类。」 透过影像,她看到艾瑟雅的表情似乎有点受伤。 『先不谈我啦。她可能是那种脑筋太聪明导致不幸的类型吧。真的有必要时,她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舍弃良善、伦理和感情等一切,做出决定而采取行动。常人在那些东西的限制下所料想不到的点子,也能列为等价的选项。像这种能够体现朝着目标一直线前进的完美圣人……是我打从心底不喜欢的类型呢。』 这就类似于同类相忌吗? ……这个问题来到喉咙跟前又吞了回去,毕竟这样问实在太坏心眼了。 「她根据从奈芙莲那边套出的情报,独自展开了行动。以我们没有掌握到的情报为基础,得出我们没能推算到的结论。然后不断做出旁人眼中单纯是在各地引发骚乱和混乱的行为。」 她摇了摇头。 「她下一个目的地是你们的战场,无论如何请务必多加提防。虽然只能给予这种抽象的忠告让我很恼火,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可说的了。」 『呀哈,我知道了啦。不过,虽然我打从心底不喜欢跟那种人交手,却也不是不擅长喔。』 艾瑟雅又讲了令人费解的话,但她还是有听出言外之意。 『你猜得到她是怎么从莲那里套出情报的吗?』 「尽管以往都找不到原因,现在倒可以推测她应该是使用了堕鬼族的瞳力。一般都知道那是魅惑之力,让人产生自我混淆的恶梦。即便有传闻说那种力量在近世代已经消失了,但看来她是能够运用自如的。」 『哦……就是她弟弟也用过的那个啊。』 艾瑟雅望向远方。关于这部分的事情,菈恩托露可也略有耳闻。费奥多尔·杰斯曼体内有菈琪旭,菈琪旭体内也有费奥多尔。这让差点消逝的菈琪旭勉勉强强维系住生命,而费奥多尔则因此变得衰弱,朝死亡接近。 心灵交融,甚至共享生命。从两位当事人的角度来看,这或许还有点浪漫……但在留下来的人们眼中,这完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就表示她现在体内可能有奈芙莲的一部分。听起来不太妙就是了。」 『哦~也是啦。本来就不该把别人的心灵纳入体内,说不定哪天就被篡位了嘛。』 「你不要说那种令人不知该做何反应的笑话!」 她半是认真地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 「……我很着急。就算想回去看看奈芙莲的情况,五号悬浮岛也已经封锁起来了。听说连巴洛尼·马基希先生都不能随意出入。」 『对,你不介意听听近况的话,我有从那个人身上打听到喔,就是银诘草小姐。她把那个装着黑玛瑙的箱子送过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我们基地里。』 她倒抽一口气。 「她说了什么关于奈芙莲的事情……」 『好像没有变化的样子。她被安置在五号岛的内部对吧?依然以形同尸体的状态,静静地沉眠在那里。』 「这样……吗?」 菈恩托露可当时所看见的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相较于过去的她,已经产生了相当大的变质。她在地表失踪后,〈兽〉的因子不知何故寄宿在她体内。由于和不死不灭的存在混合在一起,那具肉体忘却了死亡,似乎还连带忘却了成长。明明从那之后过了好几年,她的外表却完全没有变化,除了其中一只眼睛寄宿着诡谲的金色光辉以外。 (——这么说来,威廉·克梅修临终之际,另 一边的眼瞳也闪耀着金光。) 与当前无关的回想一掠而过,菈恩托露可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应该将维持现状视为好消息吧。我们现在只能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进……并没有余力回头。」 『嘴上这么说,你刚才可是问得很积极耶。』 「我……我又不是在担心她,是因为必须了解情况才能正确地掌握住现状!请你不要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哎呀~菈恩你还是老样子呢。』 这是什么意思?她用力压下想争论的冲动。她告诉自己,愈是追究,只会陷得愈深而已。当然她问心无愧,所以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会陷进去的泥沼。 『不过,我倒是赞成做该做的事啦。应该说这才是困难所在吧,明明状况错综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确定的情报却少之又少,没办法彻底掌握住。简直就像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拼图。』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没有啦,如果只是兴趣,再怎样都能掰出一套道理,也可以提出假设。但在这么沉重的状况下,我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可以当游戏来玩。』 「这种个性真吃亏。」 『被你这么说也很可怜啊……』 这句话看来是出自艾瑟雅的真心,而菈恩托露可则说:「不是的。」再次摇了摇头。 「如果不用兴趣或玩乐的角度来思考,理所当然无法直视这个注定迈向灭亡的世界。既然如此,看开一点就可以了。」 『…………菈恩。』 「还不如反过来让世界配合自己的生存之道。虽然没办法中途放弃,但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退出,那就是一样的吧。」 菈恩托露可说了声「所以」,沉默一会儿后,继续道: 「你最好再稍微学着用玩笑的方式过生活吧,艾瑟雅。」 『嗯~……』 艾瑟雅无力地露出一贯的「呀哈哈」笑容。 『这个忠告还真是新鲜呢,谢啦……』 2.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 心情实在很不舒畅—— 之所以会有这个感觉,潘丽宝认为是因为自己比较偏向迟钝的类型。本来的话,不应该仅止于这种程度的感想。 上等相当兵。 拥有相当于上等兵的权限,但不是上等兵。 被授予这个头衔的人很少。明明必须经过非常困难的手续才能批准,但如此大费周章才授予临时职位的动作并不具备多少意义。因此,护翼军大部分军人连这个制度都不晓得。那些人虽然隶属军队,与军人同进同出,但被要求在军中保持异类的立场。 以塔尔马利特上等兵而言,无论他内心怎么想,至少态度依旧如常;其他许多士兵,尤其是在操练场进行训练时认识的人们也一样。但他们并非全部。整个基地的气氛,还有投向她们的视线确实改变了。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和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上等相当兵都不是上等兵。大家似乎事到如今才在确认她们是这个地方的异类,明明彼此在昨天之前都还能当一般伙伴、一般邻居。 午休时间。 虽然去餐厅也不错,但因为天气很好,她们便选择在户外用餐。来到视野辽阔的兵舍顶楼,拿储备用的木箱当作椅子,打开便当盒。 「——是说莉艾儿她啊。」 可蓉一边咀嚼生菜沙拉,一边开口提道。 「就算要送她去妖精仓库,她却怎么也不肯上飞空艇。」 「是啊……」 潘丽宝一边回答,一边啃食被各种香辛料涂抹成斑点纹路的面包。随着咬到的地方不同,味道也会随机发生变化。在吃下去之前猜不到是什么口味,这就是所谓的惊喜箱面包。尽管总括而言算不上美味,但吃起来很有趣。 「不管是能够顺路随行的尉官,还是刚好要飞往六十八号岛方向的飞空艇,都没有那么好找啊。」 「素啊。」 可蓉的脸颊被大量叶菜塞得鼓鼓的,并用认真的表情点点头。 「守以,偶有个赏法。」她吞了吞。「这场战役结束后,我们一起带她回去吧。」 这真是个——奇妙的提议。 与此同时,潘丽宝也认为确实只有这个办法了。莉艾儿之所以不肯离开这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在等的人总有一天会回来。要是和陌生人一起去了陌生的地方,她会有一种与自己所等待的人切断了连结的感觉。 然而,如果有可蓉和潘丽宝陪同,她或许就能接受了。只要那六个一直和莉艾儿在一起的人伴随在侧,某种程度上她应该就愿意相信彼此之间的连结了。 「说得也是,可蓉,如果有你在——」 「是我们啦。」 那语气既冷静又沉重。 可蓉打断了潘丽宝的话语。 「菈琪旭和费奥多尔前往他们所追寻的地方,在那里奋战,然后结束了。他们应该心满意足了吧。而我……决定接受这一切。」 「可蓉。」 「但是潘丽宝,你就算奋战到结束,也不会就此感到满足吧。因为你根本没打算借由赢得战斗来获取什么。」 潘丽宝咬一口面包。满满的苦辣交杂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感觉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她仔细咀嚼后吞下,再用水壶里的水冲掉余味。 「——真是敌不过你啊。」 她低声吐出这么一句回答。 「你的推测很精准。我并没有在追求胜利后要得到什么。真要说的话,我只求一个恰当的结局。趁着我的人生仍充满幸福的时候,趁着褪色黯去之前,得到结论。」 「你……」 「我不是想要自取灭亡,跟那个有点不一样。」 说起来,这方面的话题她从来没跟谁提过,连可蓉都没有。 「我呢,在很久以前曾经一度找到完美的幸福。但是,装着那个幸福的容器已经被凿穿一个洞。唉,我不太会说明……」 可蓉静静地听着。 「你还记得瓦蕾希吗?就是那个年纪比缇亚忒大一点的。」 可蓉沉默着点点头。 缇亚忒、菈琪旭、潘丽宝以及可蓉。从前,有一段时期这四人组还有第五人。而那个「第五人」在她们的年纪比现在还小非常多的时候,就发生意外而离世了。 她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感觉,这是妖精之常情。看到当时刚来妖精仓库的妮戈兰流下眼泪时,她还感到很奇怪。然而…… 「——悲伤应该是一种特别的情感吧。我那时候就察觉到了,原来我确实是幸福的。在少了一个人,灿烂的光辉开始削弱之后,我才终于发现这件事。」 潘丽宝又咬下一口。没有味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明白了幸福一旦出现裂痕,后续只会不断崩毁。就像是从指间滑落的细沙一样,即便握紧拳头也无法阻止。灿烂耀眼的只有过去,指间掌握住的是现在。所以,我对未来无法抱有任何期待——」 「潘丽宝,你……」 「我再说一遍,我并非想寻死。不过我也没有积极地抗拒死亡的意思。自己是否度过了美好的人生,唯有人生终结之际才能透过回想来判断。而我想度过美好的人生。」 可蓉缓缓地嚼着炙烤鸭肉。 「……我懂了。可是,我无法接受。」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感觉好像卸下了一点沉重的负担。潘丽宝微微一笑。 在午休时间的尾声,潘丽宝跑去偷瞧莉艾儿的情况。 莉艾儿很安分。她坐在地毯上,把一颗弹力很好的球抱在肚子前面,呆呆地仰望着半空中。 「莉艾儿?」 潘丽宝喊了一声,但没有回应。 她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莉艾儿的脸颊,这次总算有反应了。只见莉艾儿连连眨眼后,眼睛聚焦。 「啊呀?」 「莉艾儿,怎么了?会困的话,就去床上睡呀。」 「嗯?嗯~……嗯。」 莉艾儿不知为何偏过头,露出完全不明白怎么一回事的表情,但不久后,她便慢吞吞地站起来,乖巧地往床铺走去。 「……莉艾儿,问你喔。如果是跟我们一起,你愿意去妖精仓库吗?」 看着那个蠕动着打算盖上毛毯的背影,她试着这么问道。 「菈琪旭和费多尔,也会来吗?」 那个小小的背影用这个问题来回应。 「哦——这个嘛。之后可能会来吧。」 「我去。」 莉艾儿秒答。 ? 艾瑟雅下达的禁足令解除了。 战况没有多大的改变。不过,战况以外的周边状况倒是出现了一点变化。 喧嚣乘着风传了过来。 虽然不晓得详细内容,但至少可以从语调听出来是伴随着怒火的攻击性事物。 「那里在干么?」 潘丽宝望着那边的方向,喃喃吐出这个疑问。 从方向和距离来看,骚乱的中心是军用地的正门前。一大群人挤在那个地方未免太不寻常……而且,像那种足以形容为蜂拥而至的人数,实在难以相信是出自那座化为鬼城的莱耶尔市。 「一群愚民。」 操练场一角,塔尔马利特上等兵暂停训练前的运动,低声这么答道。猫征族〈ailuranthropos〉的肌肉非常柔韧,那锻炼得宛如巨树一般的身体自在地拉高伸展的模样,相当有看头。 「真是不平静啊。为什么他们会来这里?」 「你们的情报公诸于世了。既然有人把你们视为英雄,同样地,当然也会出现反弹的声浪。」 「哦——嗯,也是。」 她想了一下,立刻就理解了。 应该说,这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为何要将黄金妖精当作秘密武器?为何没有广泛地公开情报?其实,单纯是因为太多人难以接受罢了。 「所以群众才会聚集起来,吵着要把突然现身又摆出英雄架子的我们拉下台。」 「你们有在摆架子喔?」 「没有。但在他们眼中是这样吧?」 「——也对。」 塔尔马利特不悦地啐道。 「既然你理解这一点,那我也不必多嘴,不过,你千万别去激怒他们啊。」 「我知道啦,我再怎样也没那么不识相。」 塔尔马利特的表情因为怀疑而微微扭曲。她想,他应该是不信任她。 「即便知道我们是机密兵器,塔尔马利特上等兵也没有改变态度。没记错的话,你一直很讨厌无征种吧。」 「我是有这个想法,而且还常常这么想。不过也仅此而已。」 塔尔马利特本人看似没劲地低声哼鸣一会儿,又说: 「小刀和大炮,你觉得哪个兵器比较厉害?」 「要视战场和运用方式而定吧。」 「那么这就是一切。我已经知道你们似乎不是小刀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嗯。」 她听得似懂非懂。 「话虽如此,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想法。即使是基地的内部,也未必就没有赞同外面那群家伙的同类人。别做出挑衅的行为。」 他态度一变,说出简单明了的警告。 「我知道啦,我再怎样也没那么不识相。」 与刚才相同的一句话,让塔尔马利特露出与刚才相同的表情。她想,他真的很不信任她—— 「喝啊~!」 宛如裂帛一般,且令人失去紧张感的吆喝声。同时间,某个庞大的东西飞过空中。 「唔噢噢噢噢!」 她用视线追着那东西与咆哮声一起从视野左侧飞往右侧。那是一个狼征族巨汉。若问巨汉为什么会飞过空中,是因为他被穿着操练服的可蓉扔了出去。 随着砰哒砰哒的巨响,巨汉在地上翻滚,直到狠狠撞上墙壁才停下来。汗流浃背的可蓉「呀啊~!」地扬起类似胜利欢呼的声音。配合她本人的跃动,宽松地绑成一束的樱色发丝也活力十足地跳动起来。 「再来一场!」 「求之不得!」 可蓉很正向积极。 相较于满脸光采地诉说梦想的缇亚忒,以另一层意义而言,她也是注视着明日而活。她知道「拼尽全力地活在今日,才能抬头挺胸地迎接明日」这样的生存之道。因此,她明白昂然抬首的重要性。 与此同时……她也害怕自己因为悲伤而停住脚步,没有付出全力而浪费掉今日。她一直畏惧着一旦变成如此,自己可能就再也无法迈步向前了。 她没有抛掉这份恐惧,在确实怀抱于心的情况下,依然勇往直前。 那股气势应该是来自于先前与潘丽宝的对话吧。她大概是解释为,若要维系住潘丽宝的幸福,她就必须比现在的自己更强大。 (——所以说,你真的很强啊,可蓉。) 带着发自内心的羡慕、赞赏以及些许落寞,潘丽宝淡淡一笑。 ? 她没有那么不识相。 这句话当然不是谎言。她丝毫没打算厚着脸皮跑到正门附近露面,激怒气愤的群众。 但是,一码归一码,她还是想亲眼确认外头的情况。因此,她爬上离正门有一段距离的司令部楼顶,举起从装备管理课(擅自)借来的双筒望远镜,窥探着正门的方向。放大好几倍的远景在眼前延展开来。 「哦哦。」 这幅情景相当有看头。 近百人集结在那里。有人振臂高举拳头,有人挥扬着标语牌,有人高声叫嚣着什么;甚至还有人把看似垃圾的东西扔出去,越过铁丝网落在军用地内。 「话说回来,这还满壮观的嘛……」 「你这怪癖也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啊。」 身旁传来一道傻眼的嗓音。她的眼睛离开望远镜,侧眼一看,发现是戴着一等武官勋章的被甲族〈armado〉——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而他也拿着望远镜眺望着同一个方向。 她决定还是别问他是何时出现的。 「你对恶意和敌意就那么感兴趣吗?你好歹也是当事人之一耶。」 「不不不。正因为跟自己有关,我才能大摇大摆地在无害的距离下欣赏这一幕喔。毕竟我也没必要顾虑他人的感受。」 她故作玩笑地这么回答后,他就用了无兴趣的语气回了一句「那还真 是了不起的心态啊」。看来他认为她在开玩笑。不过,她的回答确实掺杂一半以上的玩笑成分。 「不管怎样,我们这一族以往都认为活在暗处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现在似乎变得很受欢迎,我就想来实际感受一下。」 「受欢迎啊?」 他掏出感觉很廉价的香烟,叼在嘴里,然后拍了拍军服口袋,但没有找到火。他向潘丽宝瞥了一眼。 「有火吗?」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 他落寞地哀叹一声,把香烟放回盒子里。 「是很受欢迎吧,看一大群人把那么大量的情感投注过来。至于情感的内容是什么,朝着的方向是否正确,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姑且不论有没有道理,你这种思考方式还真令人担忧未来啊。」 他感到无言似的叹了口气。 望远镜的另一端,毫不知情的人们仅凭刚获得的少许情报,依然针对眼前的不满持续高举着拳头。 潘丽宝觉得这是很幸福的景象。 他们活着。而且,不需要不顾一切地奋战,今日与明日还是能活着。因此,他们才能像那样朝着理应不是敌人的对象抛掷、发泄敌意。虽然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困扰,然而当事人会带着做完该做之事的满足感,度过今天一整天。即使他们本身没有自觉,但这不也是一段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时光吗? (虽然那不是我想要的幸福,不过,单就他们能够主动掌握住幸福这件事而言,或许让我有一点羡慕。) 潘丽宝没有出声,只在内心这么喃喃说道,然后闭上眼睛。 「听说他们特地从其他悬浮岛来这里集结抗议。莱耶尔市长都苦笑了。因为托他们的福,景气恢复了那么一点点。」 哦,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事啊。 无论内容为何,活力就是活力。人群聚集起来后,飞空艇的定期航班、市内旅馆以及餐厅多少都会增加客人。即使不到一百人,对于濒临油尽灯枯的莱耶尔市来说,这已经是非常谢天谢地的结果了。 「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只要我们的存在能帮到他人,这就很值得感恩了。」 「你讲认真的?」 「谁晓得呢。坦白说,我自己也不太能理解这方面的事情。」 她哈哈哈地对他笑了几声。 「你刚才其实不是在开玩笑吧?」 笑声嘎然而止。 「在我看来,会说出自己能帮到他人就是幸福的家伙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真正的老好人,切身感受到自己的人生建立在许多人的善意之上,便认定自己也要将同样的善意回报给其他人;而另一种就是无法肯定自己的愿望,所以就这样迎合周遭的期待而担下职责,也就是所谓的乖乖牌。」 「——哈哈,我的人生当然是建立在许多人的善意之上啊。」 她反射性地带着干笑声这么答道。 「你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把同样的善意回报给所有人吧?你啊,对自己并不是那么有自信,也无法轻易骗过自己。我再顺便说一句,你应该明白自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能硬说自己通晓世故。」 「唔。」 他毫不留情地直击她的痛处。 她很感谢那些善良的人,也抱持着敬意。但是,她的确没有梦想要成为相同的人,做相同的事情。这是事实。 「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乖乖牌就不好喔,毕竟我也是大人嘛。只是,那种坚强地当一个顺着大人心意走的孩子的感觉,我实在不怎么喜欢。总觉得是在自暴自弃。」 「以一等武官的立场而言,这种发言没问题吗?」 「确实不该在公事里夹带私情。但是呢,怀抱私情是个人自由吧。」 她觉得这个中年男人真是能说善道。 凭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口才,实在说不过他。 「我可没有自暴自弃的意思喔,真的。我不过是只晓得这种自处的方式罢了。」 「进入青春期了呢。」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没啦,我是讲真的。一个想要成为大人的孩子,首先会因为自己没有简单明了的定位而感到有压力。因此,孩子会渴望得到明确的标签,像是自己的真正身份或特殊头衔,从上下世代的角度来看,会觉得标签多到过剩的地步。有时候还会自己冠上意义不明的头衔。听说只要是具有社会性的种族,在这方面的情况都是相同的。」 「你讲的这些我无从反驳。你该不会是想听我说出『大人真贼』这句话吧?」 「好耶,像我这样的大叔听到这句话会很高兴喔。」 风向似乎改变了。哗然喧闹声又传入耳中。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的真正身份为黄金妖精,实际拥有妖精兵这个特殊头衔,而人们之所以集结起来,就是为了从这层意义上否定她们。虽然否定她们也不会得到什么,但人们毫不在意,恐怕连这一点都没意识到,就是觉得必须这么做。 「年轻人就算不知该如何自处也无妨。比起刻意扮成大人,不管怎么看都是这样比较顺眼。」 「大人真的是很贼。」 「对吧?」 被甲族咧嘴一笑。 潘丽宝再次发觉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没办法轻易窥见大人这种生物特有的人生累积,是如何在眼前这具圆滚滚的身体里凝结成晶的。 「总团长。」 「嗯~?」 「我可以再砍你一次看看吗?」 「当然不可以啦。」 被他一口回绝了。既然他身为一等武官,想必是格外出色的军人,只要过招一次,应该就能稍微多了解一点他的本性,真是可惜了。 「……虽然我很想让你们放假,但你们真的是无法取代的特殊人才。目前正在寻找制敌对策,实在没办法将你们撤出最前线。」 「你不用在意。我——不对,我们黄金妖精从以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你这样讲,会让我觉得费奥多尔那家伙实在很可怜啊。」 「……这……」 她感到语塞。 「好啦,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唔——我再吹一下风吧。」 「了解,别让身体着凉啦。」 一等武官才刚离开,潘丽宝就微微打了一次哆嗦。 无征种的肌肤没有鳞片和毛皮,强风吹得她有点冷。 ——真的是看得很透彻啊。 她感觉自己单方面地被人观察,有一点不开心。 ? 黄金妖精与遗迹兵器的存在本来是护翼军内部的机密,只有部分人士知道。 这里提到的部分人士,指的就是第二师团。那个师团在「灰岩皮」一等武官的指挥下,反复与〈第六兽〉缠斗,几乎所有的作战都会将黄金妖精的运用列入前提。 也就是说,当第五师团因为例外的理由而与〈第十一兽〉展开对峙之后,黄金妖精的存在仍没有对自己人公开。因此,以黄金妖精的运用为前提的作战只有知情者会参与,在极小的规模下执行。 一连串的骚动拆掉了这副枷锁。 如今已没有秘密。在第五师团中,没有人不 晓得黄金妖精的来历。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挺起胸膛,向许多技官公开情报并制定作战计划。 随着三十九号悬浮岛接近,往返成本也降低,以往瞒着同伴所进行的〈第十一兽〉调查,在这时候一口气加快了进度。 ? 「喝噢噢噢噢噢噢噢!」 发出吆喝声的同时,可蓉的身体喷发出类似气场的东西……才怪,总之是魔力被催发了。身为生者的可能性的相反极端,世界的反作用,本来只有从现世解脱的死者才可使用的能力——就是这样的神秘力量。借此汲取上来的爆发力恣意践踏着原本的物理法则。 透过否定生命所诞生的力量,只会在生命本来寄宿的地方诞生、运行。换句话说,魔力本来只会在体内发挥作用。然而,遗迹兵器能够创造例外。这种兵器会回应并留住碰触者的力量,若执剑者催发出强大的魔力,就会将催发出的强大魔力留在剑身内。 可蓉手上的剑寄宿着淡淡光芒,仿佛心跳似的闪烁着。每跳动一次,光芒就慢慢增强。 「忧郁爆破切条斩!」 随着莫名其妙的厉声大喝(大概)——挥剑砍下。剑身轻易地划破包覆住大地的〈第十一兽〉,剑锋直达下方的岩块。寄宿在剑身的光芒开始移动,前往剑锋,然后又继续往前。 「……爆破的话,不就切不成条状吗?」 「不要在意那种小细节!」 暂且撇开这段对话。 爆炸般的冲击伴随着光芒,直接打进大地内部。她这一击瞄准了靠近边缘,没有厚度的地方——名副其实的裂地破坏力轻轻松松就贯穿到岩块底层。裂痕不断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连接到事先凿开的洞穴和缺口,进一步扩大破坏范围。 于是,崩落开始了。 「噢……噢噢。」 落脚的地面缓缓地倾斜。潘丽宝展开幻翼,飞上空中。 碎裂的大地——面积感觉可以盖一两栋较大房屋的土地,连同附着在表面的黑色一起坠落云间。 要是正下方有其他悬浮岛,势必会造成一桩大悲剧,但事前当然已经做过确认,避免这类事态发生。那些东西会笔直地落下,一路到达地表。 可蓉的剑看起来没有遭到〈第十一兽〉侵蚀的迹象。 「成功了吗……咦……?」 忽然间,一股来历不明的恶寒窜过潘丽宝的背脊。她加强警戒,重新探查周遭情况,但没有发现相关异状。 (难道是我感冒了?) 虽然听起来满蠢的,但她认为这个最有可能。大概是前几天在楼顶着凉所导致的吧。 「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好了。」 她才刚低声吐出这句话—— 「不行,不可以!」 可蓉的尖锐声音传入耳中。 「什么?」 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可蓉,只见可蓉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 「抱歉,我不是对你说的——是这家伙。」 可蓉手上当然握着巨剑。 那是遗迹兵器布尔加特里欧。 潘丽宝以前从妮戈兰那边听过一点那把剑的来头。那是一把洗涤罪恶的剑,一旦锁定对象,就会追杀到底的烈性之剑,其模样还被比喻为熊熊燃烧的净化之炎。这些事情妮戈兰也是转述自其他人(其实就是威廉)口中听到的,详细轶闻就不得而知了。 「它还想要搞破坏,说想继续斩碎那家伙。」 「这就是所谓的听得到剑在说话吗?」 「唔,不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好呢……我只是隐隐能明白它的心情。」 「这样啊……」 「如果我配合这家伙的心情,砍起来就会很俐落顺手。要是我说不行而控制住它,砍起来就会钝钝的不顺手。」 「是喔……」 也许可以说是剑的癖性,部分遗迹兵器在性能上有所偏倚。心性相合者或是长期使用者能隐约理解剑的癖性,这在妖精兵之间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这种现象本身其实不仅限于遗迹兵器。任何工具在用上手后,就会知道如何使用该工具才是恰当的。就像优秀的厨师会依照食材和调理步骤来使用好几种菜刀一样。 潘丽宝低头看自己的剑——遗迹兵器卡黛娜。这把剑在遗迹兵器中是相当罕见的细长单刃剑。由于用起来和平常挥动的剑差不多,以工具而言算是很好用。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家伙的心情啊……) 归根究底,她虽然喜欢挥剑,但不曾对特定一把剑产生感情。而她也不觉得这是很可惜的事情。 「别担心。骂一骂就会听话了……暂时之间。」 「……还真像是优蒂亚的一把剑啊。」 「嗯,或许有点像。」 预料之外的回答。她很想把刚才的对话告诉住在妖精仓库的学妹……优蒂亚本人。不过从现实面来看,她不认为未来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重振心情。 「今天再对两个地方进行破坏测试就可以回飞空艇了。正如那把优蒂亚二世剑所希望的,我们需要它再搞一下破坏。你还记得步骤吧?」 「嗯!」 一边听着朝气十足的回应,潘丽宝一边环视周遭。 在稍远的空中,停着一艘充当前哨地的飞空艇。她们刚才进行的一连串战斗(应该说破坏行动),那上面的人应该会观测整个过程,作为下次作战的立案资料。 3. 对于信任之心的考察 在烤得酥脆的面包脆饼上,涂抹薄薄一层香甜的榛果酱。 然后送到嘴边咬下去。口感轻盈,甜味在舌尖化开。 充分享受过这个滋味的余韵后,再用偏浓的红茶冲洗掉。当她缓缓地即将咬下第二口之际—— 「——我说啊,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享受优雅的茶点时光喔。」 残酷的现实追赶而至。 现实是穿着军服的被甲族。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真是的。」 艾瑟雅恋恋不舍地嘟起嘴唇这么回答后,将剩下的面包脆饼一口气丢进口中,嘎滋嘎滋地嚼碎,再用红茶硬是灌进喉咙里,结果有点呛到。可悲的是,即使囫囵吞下,面包脆饼还是非常美味。 第五师团,总团长室里。 三位人物围绕著作战会议桌。 「那么……虽然议题很多,但就从最沉重的开始吧。」 仿佛受到总团长这句话的催促,她将视线拉回桌子中央。除了摊开的近邻空域图外,还排列着代表战力配置的模型。 引人注目的是,本来印着悬浮岛的位置上,用红笔做了一些修正。每一座岛都离彼此更近了一点。 「我这边有去检查过了。那个悬浮岛正在靠近彼此的传闻,很不幸地得到了证实。」 总团长咒骂似的低声吐出这句话。 「其实测量士们很早之前就提过很多次了,但没被当一回事,毕竟本来就不是固定的,有一点移位也很正常……然而,现在已经明显到测量仪器都侦测到了。距离正式引发骚动应该剩没多少时间了吧。」 一等武官瞥了艾瑟雅一眼。 「菈恩托露可之前是怎么说的?」 「悬浮大陆群这个形式的末路。」 她深深叹一口气,再次将整张地图由右至左浏览一遍。 「毕竟大贤者和地神从前倾尽全力维持的悬浮大陆群,如今偏偏是靠奈芙莲在支撑,所以不可能撑太久。最多只剩两年,届时悬浮大陆群会彻底失去现在的状态,回归原本的样貌。事情就是这样没错吧?」 她瞄了一下在场的第三人,而那名穿着白衣的银眼族女子似乎有一瞬间感到不知所措,眼眸微微一晃。 「是……是的,没错。」 「顺便问一下,原本的样貌是指?」 「就是大贤者阁下在创造悬浮大陆群之际,用来当作素材的山脉,称为菲许提勒斯大山脉。那座山脉本身是化为地下迷宫〈maze〉的巨大地形,由于岩石中富含一种叫做灰质〈亡失物质〉的成分,才能成功将山脉以模拟的方式化为护符〈talisman〉。」 「……专业术语听不懂呀。」 明明没头发,被甲族却挠着头说: 「意思是,现有几百座悬浮岛会全部合并,回归成连在一起的岩块,然后大家一起手牵手坠落到地表吗?」 「是……这样没错,对,如您所说。」 「真的假的啊。」 一等武官浑身虚脱,从靠着的椅子上滑落一半下来。 「光是悬浮岛相互碰撞,就会造成相当大的灾害。就算能幸存下来,只要那头〈第十一兽〉当时仍飘在空中,还是难逃全灭的命运。」 「想办法在那之前解决就是我们的工作吧。还真是振奋人心啊,嘿。」 他呻吟似的说道。或者应该说,就是在呻吟。 「关于这部分,我有两点要报告。这样讲有点老套,但就是好消息和坏消息各一,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 「那就从好消息讲起吧。虽然是不确定中的不确定,不过我们发现了可能会成为〈第十一兽〉弱点的性质。」 「既然不想听我的,干么要我选啊?」 她若无其事地忽略一等武官的抱怨。 「你刚才说找到弱点?真假?」 「千真万确喔。哎呀~这里的技官真的很优秀耶。潘丽可蓉把〈兽〉的样本采集回来后,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彻底分析完成了。那可是在摇摇晃晃的飞空艇上,稍有差池就必死无疑的超危险物品耶。真亏那些人能以平常心对待呢。」 「等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会好好嘉奖他们的。所以结果怎样?」 「唔~奎格尼葛斯三等技官的报告书是这么写的。」 她拿出一张纸,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报告书的体裁。大大小小潦草的文字写得乱七八糟,看来只像是想到什么就随便写下来的笔记,或是把梦境的内容画下来的涂鸦本。 而下半部则有一行写得较为工整的结论。艾瑟雅略过其他部分,只将那一行字念出来。 「前几天带回来的三十九号悬浮岛各处的〈第十一兽〉碎片,逐一经过检查后,判定侵蚀力有显著性差异。纵然〈沉滞的第十一兽〉在各种视觉观测上看起来全都一样,但性质上存在着偏差。而且,虽然这只是从目前的材料来判断的结果,不过可以推测是呈现单纯的放射状渐层。」 「嗯。」 一等武官重重地颔首。 「翻译一下。」 「呃……也就是说呢,虽然外观看不出来,但那家伙可能具有类似核心的东西。离那个核心愈远,侵蚀力就会一点一滴地衰退。不过这个差异非常微小,一直到它长成现在这种大得要命的规模才有办法观测到。」 「核心。原来如此,这就是弱点吗?」 「现在断定是有点早,但可能性并不是零。」 「所以说,只要用你们的遗迹兵器捅那个地方,整座岛就会瞬间发生大爆炸吗?」 「这就太异想天开了啦。以正在寻求突破口的现阶段而言,至少这是不容忽视的宝贵希望。」 艾瑟雅回头看向窗户。那里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但没办法从窗户直接看到那座三十九号悬浮岛就是了。 「不过照这个说法,所以是那样吗?〈第十一兽〉把接触到的东西与自己同化的那个性质其实并不是完全复制,而是非常微量地逐渐劣化吗?」 「没错。考虑到带回来的是吞掉三十九号悬浮岛的〈第十一兽〉在地上的碎片,说不定连那些碎片都是〈第十一兽〉的最初原型经过变质后形成的。愈是深入调查,就愈是摸不透,不懂的东西一直在增加。〈十七兽〉那些家伙一个个都真的很难对付啊。」 「〈兽〉的名字……」 银诘草直到刚才都沉默不语,现在则客气地用小小的声音插进对话中。 「……那些名字是地神黑烛公和大贤者阁下取的,用来套住推测为其本质的概念。比如说,据传前阵子在十一号悬浮岛获得解放的〈织光的第十四兽〈vinc〉〉,代表的意思就是『人与人的连结』。」 「嗯,就是菈恩稍微提过的那个吧。」 「是的。因此,〈沉滞的第十一兽〉的名字当然也有其意义。croyance,『坚定不移的信赖』……不过,这个词或许本来应该解释为『信仰』会比较好。」 「不是吧,这听起来意思差很多耶。」 一等武官插嘴,而银诘草则摇了摇头。 「大意是相同的,所谓的信仰,就是对信仰对象的信赖。只要是这个人讲的话就相信,只要是这个人的行为就给予肯定。如果那个对象是家人或认识的人,那就是一般意义上的信赖;如果是祭司、教典和星神,那就是星神信仰。也有像十三号悬浮岛和呃……艾尔毕斯集商国的国教那样,信奉的是碑石和碑文。」 「……这样啊。」 虽然很像在玩既极端又危险的文字游戏,但幸好周围没有虔诚的信徒,而他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这么多,便决定听听就算了。 「或许那就是〈第十一兽〉的本质吧。过度的信赖只会变成盲信。盲信一旦成立,便再也不会改变。如果其内容足以感化周遭,稳固成形的思想就会在集团内流传开来。」 「所以这就是那个黑水晶的生态?」 「将『〈第十一兽〉的一部分』这种存在方式传染给接触到的对象。一旦接受这个存在方式,便再也接受不了外面的声音。你不觉得这个解释很有那种感觉吗?」 「我倒觉得太牵强了。」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喔。不过,这只是文字游戏罢了。并不是在分析敌人,也不是在研议攻击作战。」 艾瑟雅乐呵呵地开怀一笑。 「针对这条路追究到底也未必能获胜,搞不好还会落到更惨的结局。而且我们连谨慎探究这部分的时间都没有……尽管如此,这依然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一丝光明。」 「所以现在应该追追看吗?」 「正是如此。要是到现在还没有实际感受到事情有些许进展,现场士气会很差的。」 「预设防线啊……别误会,我没有异议喔。毕竟这是世间少有的抗〈兽〉老手所下的判断。这方面我就全权交给你处理吧。」 一等武官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那么,如果在这里结束话题,大家就能重燃希望,愉快地度过这一天了,这个提议怎么样?」 「嗯对,然后我 还有一个坏消息要报告。」 「你真的很无情耶。」 他用哀怨的眼神瞪着艾瑟雅,但她没放在心上。 「日前查明两名一般兵和一名四等武官违反军法,向外部泄漏情报。由于有尉官涉案,被带走的可能是相当麻烦的机密。」 「——哦,这件事的话,我已经听过报告了。」 这次的英雄骚乱及黄金妖精和遗迹兵器的情报外泄,对护翼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护翼军本来就没有打着正义旗帜,仅为守护悬浮大陆群的理念而战。这也代表他们会无视个人信念和理想,强迫成员进行机械化的活动,是没有共同理念和思想的集团。于是,他们必须面对一个不想承认的事实,那就是内部受不了这种压力而造反的情形,虽不至于必然,但仍属自然。 「这种事当然很严重啦,但还是不比费奥多尔那次的打击吧。再说,现在也才刚大肆公开完一个特大机密而已。」 「那我就如你所愿,再加码一项报告。」 艾瑟雅一边挥着刚才的报告书,一边继续说出无情的话语。 「情报的去向已经查到了,是中小规模的反护翼军系武装组织的集合体。粗略归类的话,每一个都深深沉浸在至天思想中,对护翼军的所作所为很感冒。此外,其中几个集团目前为止曾几度直接妨碍到第一师团的作战行动。」 「这样啊……」 「根据港湾区块传来的情报,那些组织的人员和资材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已经进入了莱耶尔市。我是很想说登陆前就要阻挡下来啦,不过,这里的港湾不仅半毁,而且也没有人手,所以几乎没办法做好出入岛管理。尽管为时已晚,但光是有来示警就该谢谢人家了吧。」 「这样啊……所以这就代表……」 「今后在对付〈第十一兽〉的战场上,必须先设想会有外人以武力介入。我们没有时间等到调查和镇压的结果出来。所以说,在这个本来就讲求细腻度的局面,还要考虑到会遭到大炮偷袭的可能性。」 一等武官深深地叹出一口长气。 银诘草露出凝重的表情问道: 「为什么……那些人要中伤守护着自己的人们呢?这么做,明明只会夺走自己的未来而已呀。」 「不就是因为正好有个看起来很好踹的背影吗?」 「可是,就算如此……」 「无论敌方还是友方,同样都属于不快状况的一部分。」 一等武官的背部让椅子发出嘎吱的声响。 「没有余力冷静判断的家伙,立刻就会失去辨别能力。一旦变成如此,接下来他们就会单纯挑没有还击能力的对象开始殴打。虽然被打的人很倒楣,但反正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啊。」 「哦?身为护翼军的大佬,说这种话没问题吗?」 「或许不该吧,但问题还是一样在增加啊,发发牢骚也是人之常情嘛。」 「讲得真随便耶——」 任何人在陷入穷途末路时,都会为了打破现状而奋战。不过,在那个当下未必能找到真正该对付的对象。因此,一定会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找个好欺负的对象痛揍出气。而想当然的,这么做不可能解决最初的问题,然而,那只是一种激发更强的战意,采取暴力的理由。 这种事本身确实是到处都会发生的普遍现象。 (费奥多尔——那位欧黛女士的弟弟可能个性太过严谨了吧,所以没办法随便抱怨一句「反正就是这样」就算了。) 「——以上,报告完毕。那么重新再来一遍,今天一整天都要加油喔。」 说完,艾瑟雅伸出手指,从盘子里拿起下一块面包脆饼。 4. 下雨的城市 她们接到今天不用外出作战的通知。 明明剩下的时间已经愈来愈少了,怎会还有放假的空间呢……虽然这么问了,但得到的回答是这绝对不是在浪费时间。 听说,为了得到足以改变这场战役趋势的关键性情报,技官队不分昼夜地持续进行研究。等研究完成后就会一口气展开攻势,所以现在要先好好养精蓄锐。 「这阵子有可能会遭到偷袭,所以要谨慎行事。」 艾瑟雅还补充了这句话,但坦白说,她们有听没有懂。 无论如何,总之她们因此突然得到了类似休假的东西。 话说,莉艾儿的脱逃癖在这几天变得更严重了。 如今已经夸张到要么在睡觉,要么逃走了。 原先(包含费奥多尔)有五名的监护人数量骤减,剩下的两人也频繁外出作战,所以没办法随时有人在她身边盯着。而且这孩子就像是长出了手脚的好奇心,放她独自一人的话,就别期待她会永远乖乖地待着。 生活杂货保管库、第二娱乐室、调温休息室、西三预备操练场用具室。目击情报与日俱增。她拼命地摆动短短的手脚,天天都在更新惊人的活动半径。 小孩子充满活力本身是件好事,但当事人以外的大人就不怎么乐见了。在这个不知何时会发生何事的时期,还有一只不会察言观色的小动物到处乱跑——而且一旦知道她是传说中的秘密武器的新生卵(由于不是卵生,所以只是一种隐喻),周遭人们也对她抱有种种不同的心情。 「毕竟最近都不能陪她玩嘛。」 跟平常比起来,她今天算是比较安分。她一只手握着笔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在墙壁和地板上量产前卫的涂鸦作品。要是缇亚忒在的话,搞不好已经开骂了,但幸好(或者该说不幸的是)潘丽宝和可蓉都对这种恶作剧很宽容。不如说,她们没有指责别人的资格。 「还是该强行把她送去六十八号岛吧。」 可蓉坐在床上,百般聊赖地晃着双脚。照理说闲暇时间能做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但她刚才冲进操练场却被赶出来后,似乎就整个失去了干劲。 「话是这么说,但能带她去的人和能搭的飞空艇都已经没有了。只能让她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了吧。」 潘丽宝从莉艾儿背后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起来。尽管她是在尝试菈琪旭经常做的那种温柔抱抱,莉艾儿却喊着「不要~!」并用力挣扎,于是她便死心了。虽然是常有的事情,但还是有点落寞。 「——唔嗯。」 当莉艾儿使劲捏着她的脸颊时,她也思忖了一下。 「你说,难得我们的身体闲下来了,今天就尽全力陪这孩子散心怎么样?」 「嗯?」 可蓉毫无缘由地倒立着,那张倒过来的脸就这样没好气地看着她。 「看你一脸不怀好意,到底想干么?」 一脸不怀好意。 或许是这样没错,她没办法否认。不过,指出这一点的可蓉自己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真是恰如其分的共犯表情。 「进城吧。」 「真是坏点子。」 倒立的可蓉「嗯」地应声点了点头。 「要跟艾瑟雅说一声吗?」 「直接出去吧。反正又没有禁足也没有在待命,她不会有意见的。」 「万一被外面的人发现就麻烦了。你有办法吗?」 「放心,我有一个妙招。」 「一个妙招?」 「一个妙招。」 可 「站在身旁之人,彼此握起的手」-bond of morn- 1. 不是英雄的人们 英雄、英雄、英雄。 这个字眼把每个人耍得团团转。 无论肯定还是否定那种存在方式,无论怀抱着憧憬还是厌恶,到头来都是相同的。进行守护的某个人,带来救赎的某个人。将这号人物的存在当作前提,再来选择自己的立场。 ? 让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改变心意的,是在某个商会的安排下送到他手上的一份调查报告。上面记载的事情是穆罕默达利以往未曾想象,但理应要有所预期的几项情报。 悬浮大陆群的主要军事势力,以黄金妖精为素材的兵器开发现状。 五年前那时候,艾尔毕斯的研究员确立了把未成熟的黄金妖精当作一种燃料来启动装甲兵器的技术。后来没多久,艾尔毕斯国防军便连同祖国一起被消灭了。根据护翼军的调查,当时的核心研究员全都在那桩事变前后丧命。因此,他乐观地认为,那种技术应该也落得和开发者相同的命运。他想要如此相信,不愿再深究下去。 明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实是这样的。让妖精兵以生存的状态发挥出力量,需要有护翼军具备的——实际上是穆罕默达利医师个人具备的独门技术,以及庞大的资料。连基础研究都没完成的其他组织为了模仿这项技术,只能不断使用妖精兵进行实验。像是肉体与精神的极限,还有她们对各种药物的抗性和副作用,以及魔力的性质和控制极限。那些人就像懵懂无知的孩童蹒跚学步似的,只能在不断的失败中一步一步地学习。 二十九人。 这是报告里写的,目前查出这五年来因研究而牺牲的妖精总数。细项为贵翼帝国十一名,北森邦九名,涅斯特海尔威四名,再加上其他都市和组织的数量。由于必须瞒着护翼军的耳目搜集,所以黄金妖精这项资材算是颇为稀有,并没有如流水一般被大肆消耗,这或许是唯一还算能接受的一点。 「这发展确实很合理吧。是我的想法太温吞了,要猜到世间会有这样的动作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完报告,穆罕默达利一脸难受地仰望天花板。 单眼鬼是长寿种族,而长寿种族有很多理智的人。在人生当中培养下来的固定观念的累积直接被当作常识,长寿种族所积蓄的绝对量很容易就超越其他种族。当然,积蓄内容的不同会产生剧烈个人差异,但任何人的思维一定都很容易倾向以「自己认知的规则」所具备的价值为重。 因此,他很容易忘记,那些相对短命的种族比起常识或理智,通常更注重眼前的目的。 从那之后,他一连苦恼了好几天。 问题的根本在于,黄金妖精没有被正式承认为智慧生命。不管怎么捕捉怎么消耗,都无法用大陆群的规则究责。纵然外表酷似雌性无征种,但死灵就是死灵,是自然现象的一部分。这就像累积的雨水一样,任凭谁以何种方式消耗都是无法可管的。因此,一旦「可以把她们当作武器」这样的想法传开来,便再也阻止不了摸索这个方法的人们。 如果说有什么是能做的,那就是换一个截然不同的思路。 比如说,对「没有被正式承认为智慧生命」这件事投下一颗巨石引起轩然大波。赶在法律修改完善之前,以闪电般的速度让黄金妖精这种拥有个人意志的存在为世人所知。确立她们身为重要人物的地位,促使舆论攻击「无情剥削」这一点。 这正是费奥多尔·杰斯曼想要的解决方法。实际上,这也正在这世上进行当中……但是—— 「光是如此,还不够。」 的确,往后要在这世间剥削黄金妖精就没那么容易了。然而,继续剥削她们进行研究的意义依旧存在。纵使牺牲减少了,也不会降为零。 穆罕默达利医师很清楚,与这件事有关的最重要人物依然是他自己。在他这颗坚固的脑袋中,几乎直接囊括了世上人们以牺牲黄金妖精追求来的智慧。 举例来说,若是直接把这些智慧尽数公诸于世,那种要牺牲许多黄金妖精的基础研究就没必要再做了。虽然他实在不认为这是明智的做法,但至少这是他心中的一个选项,但是—— 「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这么做,终究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要是有希望在公开技术上追求更进一步的突破,当然就会因此出现新的牺牲者。而且这件事必定会透过获得公开情报的人之手发生。而他没办法参与这些事情,无法知道哪里发生了何事。 那么,他该怎么办才好? 不只是现在已经开始存在的黄金妖精,如果希望能将某种庇护传递到未来,这双巨大的——仅仅只是巨大的手掌,到底能够做些什么? ? 「真的假的?」 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瞪大了眼睛。 「那位医生答应了吗?要出售我们的调整法?」 「不是,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我听说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不擅于应付突发状况,但看来他在持久战的竞争上相当强势啊。」 尽管在谈论冲击性的话题,被甲族的语调并没有愤怒和动摇。艾瑟雅对此感到纳闷,便也压抑住刚激昂起来的嗓音。 「所以是怎么回事?」 「据说呢,一开始是橘榴石广域商会来洽谈,表示可以居中协调出售技术一事。只要将技术散播出去,就不会再有妖精被当作基础实验的牺牲品,对方把这一点当作诱饵。不过,这恐怕是费奥多尔那家伙事前安排好的一部分吧。」 他们已经查到费奥多尔·杰斯曼在逃亡中曾接受橘榴石广域商会的援助。理所当然会作此联想。 「那位医生即使答应要出售技术,但并没有交出情况的主导权。」 「……意思是?」 「他打算收弟子,叫那些想要技术的组织把人才送过来。」 一阵沉默。 窗外,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长长地啼叫了一声。 「也就是说,他要办学校?」 「就是这样。他说这种技术本来就不是交出文件就能推广出去。他交出的技术会怎么扩散,会如何变化,会受到何种运用,他要让自己留在可以掌握住这一切的立场。换句话说,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想要担下全部的责任,承受每一次的罪恶感。」 「哦……」 这还真有那个单眼鬼的作风。她只能苦笑。 「话说,调整技术是归军队管理的,不能单凭医生的一己之见做各种处置吧。而且他明明还在流亡中耶,上头的人都没意见吗?」 「这就是难处了。『灰岩皮』虽然很不情愿,但毕竟这项技术在五年前一度要售出,万一拿出当时已经盖章的文件,他也没办法采取强硬的态度。如果强行阻拦导致穆罕默达利变得自暴自弃,这才令人看不下去。」 「哦……」 这还真有可能会发生。她的苦笑更深了。 「那位医生……有听说了吗?就是大陆群本身撑不到两年这件事。」 「没有。不过,就算他听说了,应该也不会改变念头吧。」 「这个嘛……嗯,说得也是。」 很容易就想象得到。他大概会惊讶、叹气、苦恼,然后选择「减少这两年受苦的黄金妖精」这条路。既知无法逃离的末日将来临,他想必会试图让剩下的日子多 少有所改善。 「是叫阿尔蜜塔吧?症状特别严重的妖精会优先接受处置,但优蒂亚和玛夏的话,可能就要等到那间学校开始运作之后才会进行调整了。毕竟是珍贵的教材,也不能期待学生带来的东西。」 「能顺利恢复健康就很足够了啦……」 她疲惫地将背靠在椅子上。 「……在听完好消息而放松下来的现在,可以进入我这边的正题吗?」 「哦,你有事情报告对吧。怎么啦,不是好消息我可不想听喔。」 「你还是等降职或离职之后再耍那种令人羡慕的任性吧。依照惯例,我有一个听了会想哭的超级坏消息,以及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比超级坏消息好一点的好消息是什么……」 「ok~所以先从坏消息开始吧,不愧是一等武官,胆识过人。」 「你真的是没在听人说话的耶。」 「因为我受过良好的教育嘛~」 艾瑟雅稍微拨了拨刘海后,目光落在文件上。 「为了监视那位欧黛·冈达卡是否有入岛,而在港湾区块加派人员一事,其实有其他情报上钩了。据说,某些风评不佳的商人所雇用的几个私兵团,带着装备一起入岛了。」 「哦……以前好像也听说过,照这情况该不会……」 「疑点一,那些商人全都在过去的艾尔毕斯集商国建立过很大的据点。不过,集商国本身就是商业国家,光是这样还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疑点二,那些商人最近全都因为不明原因而死亡。但他们做的生意好像本来就很容易结仇,或许是偶然在同一时间点被解决掉的也说不定。」 「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看的?」 「那是名副其实、正宗的正统派『艾尔毕斯的余党』吧。而且还来势汹汹地想在这一带兴风作浪。」 「就是啊。」 被甲族仰望天花板,左右微微晃着头。 「目标呢?」 「一定是这里吧。事到如今攻击莱耶尔市区,也只是让快变废墟的建筑物变成废墟罢了,连人员损伤都几乎不会发生。除非突然在枯竭的矿山深处发现有新时代的超矿石之类的,不然铁定是这里。」 「超矿石啊,听起来不错耶。就照你的提议去做吧。」 「好喔。」 她毫无诚意地回应一声后,继续说: 「总之因为这样,基本上只要加强军用地的警备就好了吧。这里好歹是悬浮大陆群最强军事力的基地,单纯比较战力的话,应该没有输的道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做好可以派兵到市区的准备。」 「你真是毫不留情啊……那么,就把目前掌握到的所有情资,还有能够预测到的敌方战力情报都送交给涅绮·毕奇二等武官吧。」 「咦,她已经回归岗位喽?不是还在发情期吗?」 「听说前几天刚结束。虽然多少拖得比较久,但这种事也催不得嘛。」 禁欲的兔征族〈haresanthropos〉因衰弱而死的事情,古今比比皆是。也就是说,每个种族涉及性命的标准各异的观念,还没有彻底在悬浮大陆群散播开来,因此也会有人随随便便就要求他们禁欲。 「这样的话,是不是该把对抗〈第十一兽〉战线的前线指挥权还给她?」 「不用,按照原样吧。涅绮·毕奇没有和〈兽〉战斗过的经验,而且把你调去据点防卫战也不合理吧。」 「这个嘛……也是。那么,我就继续担任这份职务喽。」 「你就继续吧。所以我期待已久的好消息是什么?」 「好好好。不过,这算是之前报告过的事情的后续进展就是了。」 艾瑟雅轻轻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嘴一笑。 「〈第十一兽〉的核心部位大致上已经确定。虽然剩余时间紧迫,但应该可以开始归纳具体的讨伐作战了……因此,我需要总团长的许可,还有大量的捺印。」 2. 前往终结的天空 妮戈兰说过:你们四个老是腻在一起呢。 威廉也说过:哟,四个小不点,你们总是这么有活力耶。 而这四人——缇亚忒、菈琪旭、可蓉以及潘丽宝也没有否定这一点。她们无论何时都在一起,无论何时都很有活力。 但与此同时,她们也很清楚。这样的日子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终结随时会到来。 因为在遥远的过去,她们本来有五个人。 因为突然失去挚友的滋味,她们已经体会过了。 第五个少女,其实应该是第一个人。她是很稳重的孩子,几乎不怎么主动讲话,但只要是朋友说的话,不管多少她都会认真地倾听。哭的时候很收敛,生气的时候很可爱,微笑的时候很温婉。她们非常喜欢她,她应该也非常喜欢她们,而她的名字是瓦蕾希。 「——呼。」 黎明的光线从外头照射进来。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醒来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作了一个很怀念的梦。 她梦到当时的五人一起玩耍,但毕竟是基于幼年的记忆,每一张脸都很模糊,宛如隔着毛玻璃看到的情景。 她当然不是忘了瓦蕾希。不过,她也不会那么频繁地想起她。说到底,相较于当时,妖精仓库的居民已经换了不少新面孔——逝去的不是只有瓦蕾希一人。没什么理由特别怀念她。 「唔……」 她揉了揉眼睛,意识还没清醒。 迷迷糊糊地起身后,她从双层床的上铺跳下来。回头一看,发现可蓉豪气地把毛毯踢到一边,正一脸幸福地呼呼大睡着。 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靠近可蓉,在极近距离下窥看那张睡脸。 可蓉的肌肤粉粉嫩嫩的,看起来就像是送进烤箱前的生面团。潘丽宝忍住想要揉捏一番的冲动,只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结果她从口中漏出「唔嘎」的神秘叫声。 潘丽宝觉得她的睫毛很长。由于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仔细端详过她,所以感觉有一点新鲜。潘丽宝用指尖轻轻一弹,她的眼皮便小小地颤动一下。 ——她们原本有五个人。 十年前,瓦蕾希死掉了。 前阵子,菈琪旭死掉了。 在远方陷入麻烦的缇亚忒,至今还没有回来。 然后……眼下在这里的,只剩她自己和可蓉两人。 「下一个会是谁呢?」 她闭上眼睛,想象假想中的未来。那是失去可蓉,终究剩下一人的未来的自己。 这是距今已经很遥远的事情,不过潘丽宝本来是个内心空荡荡的人。在受到其他四人感化为止,她都不曾有过像样的欲求。和大家在一起后,她才学习如何笑,并成功实践。 那么,回归孤独的自己,又会失去一切吗?还是说,回忆中的她们会支撑着她继续展露笑颜呢?即使思索也得不出结论,而想当然的,她也不愿实际确认这件事。 那头〈第十一兽〉的核心位置已经确定了。 牺牲掉她们其中一人,或许就可以让那个核心发生变质。而这等同于能够将〈第十一兽〉整体破坏殆尽。 「…………」 这是艾瑟雅瞒 着不提的事情,所以她也许不该探究这一点。但是,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思考。 自己和可蓉其中一个消失,只有其中一个留下来。这么做,就能让非常多的事物得救,达成非常多的目的。 敲门声响起。 她站起来,仿佛拖着沉重的身体似的打开房门。 「你们已经醒啦?」 某某蛇族四等武官……她不记得名字……正「咻咻」地用交杂空气音的嗓音询问着。 「哦……嗯,我的话如你所见,可蓉的话,我去叫醒她。」 「我看你好像还没睡醒耶。」 「对啊,我没有醒得很舒爽。不过……懒懒地迎接早晨倒也满不错的。」 说完,她得意一笑——她想自己应该有确实露出笑容。 「真是悠哉啊。你记得今天待会要做什么吧?」 「嗯,当然记得。」 「那真是万幸。从那部分开始说明我可吃不消啊。」 蛇族的嗓音没有抑扬顿挫,不太能听出情绪。不过,反正对方也是相同的情况,没必要放在心上。 「虽然不是没时间,但还要做准备吧。你们赶快整装完毕去作战室,毕竟今天的调查关乎我们今后的命运。」 「我醒来了哟~!」 随着简单明了的蹦跳声,她听到背后的可蓉从床上一跃而起。 回头一看,就见到可蓉朝天花板笔直地举起拳头。 「全新的早晨!我的全新开始!喝啊!嘿!」 她今天也吵吵闹闹地醒来了。 「……你们两个真是了不得啊。」 蛇族淡淡地低声说道。 尽管看不出他的表情,但还是能理解他大概感到很傻眼。 「很多人这么说过。」 「但可能只是神经比较大条而已。」 「这个也有很多人说过。」 蛇族不再说下去,耸了耸肩,把门关上了。 「嘿呀~!准备上工喽~!」 可蓉一边不断挥动双臂,一边大喊着。 「喝~!喝~!」 实在太扰邻了。但反正今天是最后了,应该不会有邻居事到如今才因为这件事来抗议吧——潘丽宝这么想着,视线移到墙上月历。 今天的日期被大大地圈了起来。 圆圈的旁边用小字写着几行备注。 今天本来是大型作战的预计实行日。在几个月前,她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就已经如此暂定了。从那之后时光流逝,状况也多有变动,作战的整体内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们该在作战中克尽的职责也产生相当大的不同。 精灵ty·于三十九号悬浮岛的战斗中开门,废弃(预定) 精灵co·于三十九号悬浮岛的战斗中开门,废弃(预定) 精灵pa·于三十九号悬浮岛的战斗中开门,废弃(预定) ——大概是因为她们的存在本来就是机密,在护翼军内部也没有共享这项情报的缘故吧。各种文件在提到黄金妖精时,会因为部门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出入。没记错的话,像精灵这样的称呼,以及省略部分个体名称作为附注的记述方式,是储备管理部门的做法。而想当然的,所谓的开门,就是打开妖精乡之门的意思。 今天本来是有此计划的日子。 今天本来是迎接这种终结的日子。 「唔……唔唔……唔!」 稍稍用力伸一个懒腰,潘丽宝略为缓解全身肌肉后—— 「喝!」 仿佛要逼自己振作一般,她用力拍了一下脸颊。 「哦哦,你很有干劲嘛!」 可蓉将窗户完全打开,脸上还带着无所畏惧的笑容。 「毕竟,大家似乎期待着今天的我们能发挥出超越平时的神威啊。」 「嗯!」 可蓉活力充沛地点点头…… 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小床上。 莉艾儿在睡觉。 她们两人互相点头。 然后,事到如今才在小心避免制造声响,放轻动作整理行装。 「那么——我们走了。」 她们对呼呼甜睡的莉艾儿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莉艾儿在睡觉。 因此,她没有问她们何时回来,她们也没必要回答了。 ? 咒燃炉剧烈地颠簸着。 准巨鲸级运输飞空艇「鹰爪豆」。 这是目前三十八号悬浮岛护翼军所拥有的飞空艇中,号称拥有最大承载量的一艘。并且,现在上面装配着规模不输给任何大型战略艇的大量舰炮,具备最大级的攻击力。 这艘飞空艇本来不是设计来战斗,是强行改造而成的。地板和墙壁的建材是歪的,连左右都没有保持平衡,对控制翼的负担没有彻底分散开来,甚至还有几个仪器失去作用。续航距离和机体寿命,另外再加上机组人员的搭乘感觉,全都牺牲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我要晕船了。」 虽然想去呼吸外面的空气,但甲板上塞满了莫名其妙的管子、金属筒以及「危险勿触」的标签。只能去找通风稍微好一点的地方,无力地瘫在那里。 第二层左货物区一角的资材搬运通道侧边,潘丽宝坐在大小正适合的木箱上,用空洞的嗓音喃喃说着。 可蓉也在同一艘飞空艇上,但她应该正在甲板上享受吹风的乐趣。她能精力充沛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实在令人羡慕。 「反正马上就要到了,再忍一下吧。要不要喝药汤?」 蛇尾族四等武官——她依然不记得名字,但感觉他似乎和费奥多尔很要好——这么跟她说道。 「是我们的胃承受得住的药汤吗?」 「应该没问题吧?可蓉刚才还喝得津津有味呢。」 闻言,潘丽宝觉得有道理,便接过木杯,将里面的浓稠液体喝下去。一点也不好喝,而且留在喉咙的余味很恶心,害她有一种本末倒置的感觉,但胸口的反胃感倒是平复了一些……的样子。 「谢谢,我应该好多了。」 「不用客气……总觉得有点新鲜呢。」 蛇尾族的尾巴尖端看似心情很好地轻快摇动着。 「嗯?你指什么?」 「因为潘丽宝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嘛。这是我头一次跟你说话还得到回应喔。」 「是这样……吗?」 说到底,她连跟眼前这号人物说过话的记忆都没有。 「尤其是最近杰斯曼四等武官的……不幸事件啊,还有英雄风波之类的,更难跟你搭话了。以前倒是很常和菈琪旭说到话呢。」 菈琪旭在那桩〈第十一兽〉于莱耶尔市区获得解放的事件中失去意识后,被当作就这样醒不过来而断气了。 「那时候,杰斯曼四等武官说他是尝试使用了碰巧运来的新兵器,但照这样看来……应该就是苹果和菈琪旭其中一个吧?」 「是的话你会怎样?寄予同情吗?」 「这么嘛,你是怎么想的?」 她觉得他不该用问题回答问题,但还是答道: 「当事人在自己选择 的战场上,按照自身期望消耗了自己的性命。这是遂其所愿了吧。」 「是……吗?嗯,那我也这么想吧。」 这是怎样?她心想。 「我好歹是个服役时间算长的护翼军人,经常必须在跟自己志向不合的地方赌上性命,也看过非常多必须为此牺牲的孩子。我只是希望这样的孩子能少一个是一个,如此而已。」 「哦……」 原来如此。这番话让她恍然大悟。 「谢谢你喜欢那两个人。」 「不客气。可以的话,我希望下次能以其他形式再听一次这句答谢。」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跟这头〈第十一兽〉的战役终于要结束了。而且,如果能照这情势走下去,你和可蓉都保得住吧?这样的话,感觉就可以确实地笑着恭喜你们了。」 「哦……」 这番话再次让她恍然大悟。 ——一阵像是同时吹响好几个尖锐哨子的异响。 这是警报。 可能是因为飞空艇本身塞满了不同于原先设想的货物,声音传不太进来。尽管听起来多少有些吃力,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那声音的意思是「即将进入与敌方战力的攻防状态,全员备战」。 「……啊?」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飞空艇目前正飞在三十九号悬浮岛的上空。眼下当然是一整片的〈第十一兽〉,但这次的攻击目标只有它的核心区域,而且要再过一小段路才会抵达。距离作战开始以及交战时间应该还有一点空档才对。 再者,这个警报所传达的意思是「进入攻防状态」,也就是预测敌人将会攻击这艘飞空艇。但照理说,当前的敌人〈第十一兽〉没办法主动攻击未接触的对象——一阵冲击。 「鹰爪豆」的巨大船体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怎……」 可能是没有堆得很稳的货物倒塌了,附近的仓库传来惊天巨响;也许是哪里的回路烧起来了,通道的灯光大肆闪烁着。 急迫的嗓音透过传声管通知情况。敌方飞空艇开始进行炮击,击中飞空艇底部。目前来不及展开回避行动,下一发恐怕也会直接命中。 敌方飞空艇。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飞空艇,向这艘为了对付〈第十一兽〉而飞在天上的飞空艇发动了攻击。 3. 谁都不会理解怪物 呸拉呸噜噜邦巴噗。 喃喃念完这些后,他才开始思考这是什么语句。这一串字音的堆砌实在不像有深刻的含义,只有念法不知怎地一直回荡在耳边。花了几秒后,他便想起来是小时候看的绘本中的妖怪口头禅。 他记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故事——似乎是在一个形形色色人们过着平凡日子的地方,有只妖怪在没有脉络可循,也没有必然性的情况下出现,把一切吃得乱七八糟之后扬长而去的内容。 或许这个故事其实带有一点深度,牺牲者和怪物各自的情况可能都有描绘出来,但毕竟那时候还小,看不懂那样的内容,而看不懂的内容也不会留在记忆里。留下来的,只有念起来顺口但毫无意义的字音堆砌。 呸拉呸噜噜邦巴噗。 ——不符季节的异样冷风吹拂而过。这具身体已经变得过于健壮,些微的气温变化根本无须放在眼里。但是,深植在体内的习惯,让包覆在灰色长袍下的巨大身躯微微震颤了起来。 细微的声响乘着风钻入耳中。那是某种东西互相碰撞的声响,以及群众的叫骂声。 「——代号b。」 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这当然不是本名。不过,那种事情如今也没多大意义了。父母取的名字早就忘了,给予他这个名字的人们也都死光了。重点只在于,那个读音指的是此刻身在这里的自己。 「干么?」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接到通知了。各班已顺利完成配置。趁着在预定时间所引发的骚乱,所有强袭班会同时侵入占地,开始移动。」 「好。」 他微微颔首。 「引发骚乱的那些人……并不是我们『希望〈艾尔毕斯〉的继承者』的同志吧。只是对护翼军有怨言的真正市民和旅人组成的集团罢了。虽然希望他们的佯攻能够尽量拖久一点,但会不会三两下就被压制住了啊?」 「应该不用担心。他们大多数是无辜市民,还有年轻女性参与其中。以守护者自居的护翼军没办法采取粗暴的镇压手段。」 「……这样啊。」 想来也确实是如此,很合理。护翼军守护悬浮大陆群的理念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追根究底,那就是一群摆出那种架子被拱起来的无聊家伙罢了。人民公认的正义化身就是护翼军的命脉,既然如此,他们便不会去做招来恶评的行为。他无庸置疑地如此认为。 代号b不觉得这是错的。 连想都没想过。 从决定憎恨护翼军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理解护翼军了。他把可以尽情鄙视的形象加诸在护翼军身上,拒绝接受除此之外的情报。因此,他已经无法判断他们这些人做的分析是否正确了。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慢吞吞地——代号b挪动身体。 他现在的体型大到连巨鬼族〈titanic〉都没几个比得过他。从近处看起来就好似一座山动了。他一开始觉得从高处俯瞰各种事物的视野相当爽快,但很快地,这种感觉就变成了刺骨的孤寂。过去那个从低处看世界的他,如今已不复存在了。 「愿碑文的保佑与你同在。」 「嗯,你们也是。」 代号b静静地晃动巨大的身躯,开始移动。先是笨重地踏出一步、二步,接着突然加速到最高速度冲刺起来。 灰色长袍的下摆微微飘摇,犹如整个人在冷风中游动一般。 潜伏于黑暗的训练深深烙印在这具身体中,即使体型从根本上发生变化,在行动时依然不会发出声响。他一旦放松就会立刻消除气息,试图融入黑暗之中。 简直有如真正的鬼怪一般。 仿佛沦落为那种在没有脉络可循,也没有必然性的情况下,只是从黑暗中冲出来,将一切都吞食得乱七八糟的蛮横存在。 从前有个地下社会组织。 他们将因为艾尔毕斯事变而失去依靠的孩子集中起来长期灌药,把孩子们当作不法勾当的弃子来使用。 这个组织本身在数年前瓦解了,孩子们恢复自由,但也只有自由而已,他们本来就无家可归。而且事到如今,他们的身体也无法回归和平的日常生活了。 这些孩子串通一气,将组织的相关人员一个接一个地杀死。他们说服自己拥有复仇的权利,然后付诸实行。因为除了复仇以外,他们没有其他能做、想做的事情了。 而他们在完成复仇之后,便成了一具空壳。 呸拉呸噜噜邦巴噗。 奔跑的同时——他又喃喃念出这句话。 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就连父母的长相也遗落在记忆的彼端。一边被强灌烈药,一边进行训练的日子,将过去的记忆洗刷得一干二净。 因此,这句话——他确实读过那本绘本的记忆, 是十足宝贵的过往片段。 「我——」 所谓的身材高大,通常会被视为增长了相应的年纪。比起未成熟的孩子,成熟的大人更应该拥有发育完全的体格,这一点几乎适用于所有种族,即使是在没有体格发育完全此一概念的部分爬虫族中,也有人会随着年岁增加而无限成长。巨鬼族多为长命种,反之小鬼族〈kobold〉则几乎都是短命种,这种倾向也助长了这方面的印象。 不过,代号b是透过药物强行让体格突变,所以当然不适用这个法则。这名少年从出生到现在才经过十三年,累积的人生经验——故且不论详细内容——也只跟人生的长度相符而已。 「——放心,我们会成功的,一切都很顺利。」 他反复喃喃自语着,仿佛在说服自己。 并且,将自己说的这句话视为依靠。 ? 有人丢出石头。 有人扯嗓尖叫。 有人用火药枪射击。 有人发出怒吼。 有人大喊:干掉他们! 这一连串骚乱恐怕都按照某人的剧本发展,点燃了冲突的导火线。 暴动开始了。 这座位于三十八号悬浮岛的护翼军基地,是几年前为了击坠近空的〈第十一兽〉所设立的据点。既然要向未知的强敌发起挑战,那就几乎没有余力分给目的以外的设备。因此这里的防御相当薄弱,以军事设施而言是不及格的。不仅正门是木制,把军用地围起来的只有拿点小工具就能突破的铁丝网,就连保护上述两者的站岗士兵数量也压在最低限度。 自从发生妖精风波,正门前出现人潮聚集之后,便为防万一而加强了警备。不过,那依然是最低限度的人力。 铁丝网被扯破。 木门被撞倒。 每一名警备士兵都被好几个壮汉压制在地上。 阻力消失后,接下来就很快了。聚拢而至的人们化为超过百人的暴徒,争先恐后地涌进护翼军基地内部—— 「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一等武官的这句牢骚,精准无比地描述出现状。 参与这场暴动的大多是市民和旅人,也包含年轻雌性。当中不少人都持有火药枪或发条枪,要以稳妥的手段来制伏不是件易事。最起码对一般都市的市警和自警团而言,这是很难处理的骚乱。 不过——对护翼军而言就没有多难了。 护翼军不是守护人民的军事组织。他们的功用仅在于守护悬浮大陆群本身,使其永续长存。在这里,无论思想、正义还是伦理,一律视为「受到个人所属的社会及文化影响的事物」而遭到排斥。 涅绮·毕奇二等武官相当有本事,迅速地镇压了暴动,也让不少市民受伤。 「几乎就在发生暴动的同时,数个武装集团侵入了军事要地。目前确认到的集团有五个。现在正在准备迎击,预估可以在造成损失前各个击破。」 那位涅绮·毕奇二等武官一脸无趣地淡淡报告着。 「那些家伙有朝着特定目标前进吗?」 「按现在掌握到的路线来判断,他们虽然在迂回前进,但目标似乎都是五号前后的武器库。」 「哦,也就是说,对方持有这里的正确地图是吗?」 「恐怕是如此。」 这里是军事设施,内部的地理资讯是机密的一部分。连给观光客看的招牌都没有。今天首次踏入这里的外人,照理说不可能毫不犹豫地向目的地前进。 对于这次的一连串英雄风波,护翼军并未团结一致。目前已经发现了几名私通外部组织的内鬼,他们泄漏的情报应该就是传到了这群家伙手中。 「到这一步都处理得不错,目标也很明确。但门外汉终究是门外汉。」 「我与你看法相同。」 「不过……」 总觉得不太对劲。 一等武官打开窗户,开始思索。 战况应该很单纯。因为他们落于被动,而且对方准备得很充分,所以被迫陷入相当程度的苦战。然而,只要接纳会有一定程度苦战的事实,就不会有更进一步的难题,这种程度按照理论冷静处理就能顺利解决。理应是如此。 「总团长?」 「不,没什么。」 说到底,当前要尽全力对付理论行不通的强敌,应该赶紧收拾掉这些麻烦的搅局者,将战力放在正题上才对。他下此适切的判断,打算切换思绪。 没办法像费奥多尔那家伙还在的时候一样啦。他如此想道。 他忆起那个精于谋略的前属下,不禁泛起苦笑。不对,即使没有发生那起事件,费奥多尔大概也会趁此机会再次造反,跟那个武装集团联合起来吧;还是说,他会一边发着「要是护翼军败给这群废物我会很伤脑筋啊」这样的牢骚,一边加入压制行动呢? 就连在这种无聊的想象中,他也不会任人摆布,真的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一等武官就在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小声抱怨着。 有人敲了门。 那是带着迟疑的怯懦敲门声。 由于差不多是情况开始起变化的时候,所以他认为应该是来报告的。 「进来。」 门打开后,一张略显疲倦的脸孔探了进来。 那是一名穿着便服的鹰翼族〈falcon〉青年。 「那个,久疏问候了,嗯。」 「……啊?」 一等武官瞪大双眼。 「纳克斯上等兵?你这家伙之前跑哪儿去了!」 「呃,请等一下,涅绮·毕奇二等武官。我应该有留下申请停职的文件喔。」 「丢在个人房间的桌上不算是提交!你这种长期擅自离队的行为,已经被视为临阵脱逃了!」 「这个嘛,我早就猜到会变成这样,所以原本没打算要回来的,但情况变得有点曲折离奇。」 纳克斯——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一边搔着脸颊,一边移开了视线。 「好像没有闲聊的余裕,要追问详情就留待下次吧。我这边有个人请你一定要见一面,可以占用一点时间吗?」 「你来这里的路上都看到了什么?我们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我当然看到很多状况啦。正因如此,我才——」 「费奥多尔那家伙怎么样?」 「——什么?」 「你在擅自离队前都跟着他吧,一直到科里拿第尔契市为止。不是为了帮助他或阻止他,而是要见证他做的事情。这么做有收获吗?」 「这……」 纳克斯犹豫了一瞬。 「他做了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很满足,但同时也很不满,因为距离他想做的事情还差得太远。是说奇怪,大叔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啊?」 「因为我是大叔啊。算了,我就当作你讲的是好消息吧。比起只怀抱着对自身无力的悲叹而死去,这样是幸福了一点,真是太好了……然后呢?」 「咦?」 「就是你刚才提的事情啊。不是要我见你带来的人吗?」 「啊,对,没错,呃——」 纳克斯连忙想要回头,却遭到猛然打开的门毫不留情的袭击。木制厚门 的门板直接击中鹰翼族削瘦的肩膀和头部侧面,就这样把他打飞出去,连惨叫都来不及。 「打扰了。因为你们好像会讲很久,我就不请自入了。」 一名女子…… 从敞开的门走了进来。 「你就是总团长吧。有一件事希望能尽快让你那对小耳朵听一下。」 无征种,白发,至于年龄——大概二十五岁左右,或者再大一点。 憔悴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她的头发散乱,眼睛下方有黑眼圈,脸色苍白,浑身散发着疲惫与焦虑。 对当事人总团长而言,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你是哪位?」 「呃,我当然会作自我介绍,但请先让我说明来意。现在掌握到的所有以五号左右为目标的部队都是佯攻。请你们火速派出目前最大战力,前往这座基地的零号机密仓库。」 「啊……?」 「别开玩笑了!」 涅绮·毕奇二等武官粗暴地吼道。 「你突然跑来这里胡说什么啊!零号早已因为非常时期而处在最高级别的警备之下了!如果有足以攻破那里的战斗力在移动,我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是呀。」女子点点头。「你们没有察觉到,正代表敌人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你这是……」 「没有时间详谈了,而且我本来就不敢说自己彻底掌握住了这次的情况。我能说的还有一件事,请尽快结束基地内的战斗,并派脚程快的部队前往港湾区块。那群自称『艾尔毕斯的继承者』的家伙已经展开破坏行动了。」 「怎会……」 涅绮·毕奇毛皮下的脸色一变。 港湾区块是用于飞空艇起降的重要设施。不使用那里的话,几乎所有中型以上的飞空艇都不能正常进出悬浮岛。由于那里可以说是都市和悬浮岛的命脉,因此在构造上,即便发生一点意外或事端,也不会轻易停止运作。 但是,莱耶尔市的港湾区块以负面意义而言较为特别。那里因为数个月前发生的事件而丧失了几区,再加上人口锐减导致维修技师不足等原因,完全无法保证其备援能力。 用来当破坏行动的矛头,可以说再适合不过了。 (原来如此啊——) 总团长慢慢理解了她的这席话,在内心微微点头。 「涅绮·毕奇二等武官。」他唤了一声。「我们把她说的一切照单全收,能立刻让部队出击吗?」 「咦……好……好的。但在实际出动前,需要重新确认一次状况就是了。」 「不用。号称最纯熟的秘密部队正在接近零号仓库,同时港湾那边还在进行足以让三十八号悬浮岛完全孤立的行动。以此为前提让全员出击。」 「这……」 涅绮·毕奇瞄了一眼那名女子确认后,继续说道: 「虽然很乱来,我也有异议,但既然是总团长的指令,那就没问题。」 「好,那就立即着手执行吧。你可以带走那个上等兵,让他负责联络的工作,尽量使唤不用客气。」 「了解,我会尽情使唤他的。」 复述这句话后,涅绮·毕奇随即猛地抓住趴倒在地的鹰翼族肩膀。他哀号一声:「原来是在讲我啊!」但在场所有人置若罔闻。她敬了一礼,便拽着鹰翼族快步离开房间。 于是,房内只剩下总团长与无征种女子。 「那么,虽然想请你重新作一下自我介绍,但我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小姐?」 他没等她回答。 「这次的事件,你应该不是幕后黑手吧?」 「不是。我反倒在事发之前就想阻止了,但没有成功。不管怎么引导状况,跟他们计算得失,他们却单凭小孩子闹脾气一般的理由突然展开行动,我实在无力阻止。」 「这样啊。尽管我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现在的你是不希望我们在这里败阵下来的。」 「……是呀。虽然我也不乐见你们顺利获胜,但总比输掉,害得三十八号岛坠落要好得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以在某个弟弟的搅局之下,导致你再躲在幕后就没办法继续掌控局势。提线傀儡的线一旦缠在一起,傀儡师当然便无法发挥所长。」 女子沉默下来。 「不过也罢。虽然目前手忙脚乱的,连一杯茶都无法招待,但还是很欢迎你喔。欢迎来到舞台上,欧黛·冈达卡。」 只见女子—— 微微垂下筋疲力尽的双眼。 「到头来还是没让我有机会自我介绍嘛。」 她看似不太甘心地如此嘀咕着。 ? 情况的发展似乎不如预期—— 代号b不悦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光凭远处传来的声响就能知道大致的情况。一听就知道了。那些理应正在顺利进攻的同伴接连遭到还击。 几支部队陷入交战状态本来就在作战计划之中。被发现的部队会立即变更作战方式,成为尽可能大肆吸引敌人的弃子,直到剩余的部队抵达目的地。只要任一部队抵达目的地——护翼军的武器库,这一战就是他们获胜。 然而,实际上又是如何?即便响起开打的声音,却几乎听不到后续。一旦行踪暴露并进入交战状态,就会立刻遭到制伏。 ——作战计划照理说很完美。 代号b狠狠咬紧牙关,仿佛想咬碎似的。 ——护翼军拥有足以制伏完美作战计划的压倒性战力。 简直蛮横无理。少年的思绪用这一句话概括了现状。不计敌我战力差距的作战计划本来就会出现漏洞,但他的思绪没有连结到这一点。 ——护翼军明明拥有如此力量,那一天却没有来守护我们。 一如往常地,他只得出了这个结论。 枪声响起。 沉重的冲击深深刺进了腿部。他险些倒下,但这种疼痛和冲击还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他继续奔跑。 接着,响起了三次枪声。 一发没打中,一发擦过膝盖附近,一发直接命中了小腿骨。他承受不住,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扑去。他用另一脚跳起来,在空中旋转一圈,重新站稳身子,而喷出的血呈弧形飞散开来。 眼前出现一名士兵。 对方穿着看似很紧绷的军服,是身形魁梧——但比起现在的代号b还要小个两圈以上——的狼征族。他手中架着一把微微冒烟的火药枪。 「不准动。」 那名士兵沉声宣告。 「想必你已做足觉悟,不会因为疼痛而止步。要是敢动我就击碎你的四肢。」 听到这声冷静的警告,少年心中浮现出类似嘲弄的念头。是的,这名士兵不仅枪法优秀,判断也很准确,知道符合常识的暴徒在犯下符合常识的暴行之际,该如何进行镇压,并且也付诸实行了。但是—— 「你尽管……试试看啊!」 他用刚才被火药枪击中的左脚一跃而起。 士兵的眼神有一瞬间产生动摇。也许是意识到枪的威力不足以击碎他的骨骼,便扔掉了火药枪,然后重心缓缓下沉,摆出拳头上下重叠的姿势。 这又怎样 ? 完美的速度,压倒性的臂力,甚至还涂了具有即效性的皮肤毒药。代号b抱着对方绝对接不了招的坚信,打出了必杀之拳。 瞬间,士兵那像是圆木的手臂如蛇般疾行而出。 缠绕住他的拳头。 错开了方向。 本应打向敌人的突进力被改往下方。完美的速度与压倒性的臂力直接让代号b全身重撞地面。 (怎——) 肺部的空气被挤出。怀中装药的玻璃管碎了好几根。 这一次,痛苦与冲击真的让少年停下了动作。 刚才那招是武术吗?连同视野都在天旋地转的思绪中,代号b思索着。体格优秀,生来就是十足强者的兽人,居然连那种东西都学起来了吗? 「——真是了不起的力量啊。但是,那种力量并不是自行锻炼得来的。」 他听到士兵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若是经由反复锻炼得来的力量,是不会运用得如此草率的。即使是那种沉迷力量的家伙,也会对自己拥有的力量给予高度评价。不过,看来你连沉迷自身力量都做不到啊。」 「闭嘴。」 ——不要试图理解我。 他强行动起麻木的手指,在长袍内侧摸索着。尽管有好几根玻璃管破掉了,但还有完好无损的。他将那几根一起抽出,把里面的液体灌入口中——但因为太急躁的缘故,他干脆把玻璃管整根咬碎,吞进喉咙里。 是啊,没错,我从来没有锻炼过!我明明不稀罕这种力量,却被强加在身上!我明明不想改变,身体却还是被改造了!这一切简直蛮横无理!蛮横无理!蛮横无理!所以我也有权利把同样的蛮横散布到全世界! 所以—— 「你做了什么……」 少年全身上下宛如沸腾一般,由内而外地汹涌起伏着。 几个部位的肌肉肥大化,从内侧撑破了皮肤,并散发出刺激性的腐臭。对于狼的鼻子来说似乎格外不舒服,只见士兵的表情微微扭曲。 就在此时,代号b的拳头这次终于灌在了他身上。 那种速度与威力,别说反击或防御,根本连认知和反应都做不到。 兽人的体格、臂力、武术技巧。没错,确实了不起,都是很棒的东西。但那些东西全都是垃圾,什么也无法守护,什么也无法阻挡,只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因为你们当时没有去守护任何事物,不是吗? ——护翼军,少阻挠我! 代号b咆哮着。 一边咆哮,一边挥动拳头。 皮肤,甚或肌肉都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裂开。 指骨露了出来。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持续殴打眼前的敌人。 当发现敌人已经不会动之后,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犹如亡灵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胳膊似的走了起来。他有必须去的地方,以及必须做的事情。 许多气息正在逼近,感觉上并不是偶然察觉到骚动的士兵。看来他们作战计划的真正目标已经被看穿了。而刚才倒地的这名士兵巧妙地争取到了时间。 ——算了,无所谓。 带着交杂急躁与喜悦的兴奋,少年开始迈步前进。 ——反正谁也阻挡不了我。 好几道枪声响起。 暴雨般的铅弹落在灰色长袍上,但没有用。那是只有一般火力的量产型火药枪。事到如今,这种程度的寻常暴力不可能阻挡得了他的脚步。 他的嘴角仿佛裂开似的扭起一抹笑意。 不必耍花招,直接从正面击溃敌人吧。 我做得到。我有那种权利。 ——呸拉呸噜噜邦巴噗。 他不自觉地低声这么念着,然后思考了一下这是什么语句。 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就代表这是不太重要的无聊小事。比起这个,他现在有优先要做的事情。 少年抛开琐碎的杂念,高高地跃身而起。 4. 称不上命运坎坷的舞台 敌我的水平距离约莫是二百卯哩有余。 高度大致相同,但敌方略为靠上。 稍微超出了标准艇载炮的有效射程。不能期待从这边发射炮弹会是有效的攻击,但也不能无视对手的炮击。真是讨厌的距离。 这里是战场。 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操舵室里却充满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感。那艘飞空艇是什么来头? 作为大前提,他们所搭乘的「鹰爪豆」是护翼军眼下能够派往三十九号悬浮岛的飞空艇之中,唯一具有战斗能力的一艘,不可能会有相同规模的飞空艇前来支援。 出于作战性质,这附近没有布下抑制阵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设置禁止进入的栅栏,但三十九号悬浮岛的近空当然一律被指定为严密隔离区。不对,说到底根本不会有特地接近这种险地的民间飞空艇。 那艘飞空艇在彻底颠覆这些前提的情况下现身,甚至还向我方发起攻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确认损害状况!」 可以听到艇长叫喊似的下达指令。采取行动前要先确认状况,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按理论来说也是如此。但就现况来看,应该没办法实际等到这方面的情报全部确认完毕。尽管「鹰爪豆」已经改造成能够发射炮击,但终究还是运输艇,预想中的战斗也不是与对手互射大炮,真要说的话,是属于使用岩石弹来进行挖掘的类型。因应战斗速度的传声管线路并不完善,机组人员也没有受过相关训练。 真糟糕。 让她有如此感受的,并不是口中含着的发酵果实茶的味道。不对,虽然它也的确难喝到令人作呕,但跟目前的情况相比就没那么糟了。 「用炮击示威能把对方赶走吗?」 艾瑟雅转过头,向旁边副艇长问道。龟族副艇长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摇头。 「我们没有多余的岩石弹可以浪费,距离也不足以让对方感受到炮击的威慑力。对方既然敢来这里,也不会因为这点恫吓就退缩。我是依据以上这三点来判断的。」 「这话说得也没错……」 说到底,如果演变成单纯的炮击战,对方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可以说正中下怀。而他们唯有在「鹰爪豆」保有对抗〈兽〉的攻击性能下突破现场,才算胜利。 如此一来,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只能击坠它了——吗——) 思绪至此的瞬间,灼热的记忆在艾瑟雅心中复苏了。炙烤身体的热度、占满整片视野的跃动红光、惨叫声、求助声以及盖过这些声音的火势。最重要的是,挚友充满愤怒与憎恶的神情——还有大概也是同样神情的自己。 她认为这不过是迷惘罢了。 这段记忆属于过去的妖精兵纳莎妮亚·维尔·帕捷姆。此刻身在这里的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没有待在那种场合的经验,也不用理会因为这些记忆而涌上来的情感。必须当作一场恶梦舍弃掉才行。 快点想通吧。 就像至今为止自己一直做的那样。 就像从今以后也会这么做的那样。 「——怎么了!」 可蓉踹开倾斜的气密门冲了进来 。 「声音好大!摇得好厉害!有敌人吗?是那个吗?就是那个吧!」 她喋喋不休地说出自己对情况的粗略理解。由于大致上没错,因此谁也没有补充说明。 而就在刚才,艾瑟雅想到了一条新的途径。 「潘丽宝呢?」 「不晓得,但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了!」 意思是可蓉刚好一个人在附近,就这样赶了过来吗? 「这样的话——不,可蓉你一人就够了。」 「嗯?」 在回想中,那个满是火焰的记忆里。 向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与纳莎妮亚·维尔·帕捷姆两名妖精兵下达「击坠那艘飞空艇」此一命令的人,是护翼军的二等武官。而令人无语的是,她如今也站在跟当时的他拥有同等权限的立场上。 「让那艘飞空艇……」 事到如今,她还在思考用字遣词。 「失去攻击能力,做得到吗?」 「嗯?嗯……嗯……」 可蓉凝眸看着防风窗另一边的蓝天。 「那上面有冲角。情况危急时,那艘飞空艇还可以透过突进撞击来战斗。光破坏大炮没办法夺走它的战力。」 说得没错。 「只要破坏旋翼或咒燃炉可以让它失去飞行能力。但要是在这里紧急迫降,它就会变成〈第十一兽〉的饵食。」 说得没错。 黄金妖精是兵器。不只是文件上被如此对待,更是这种情况下的战力。 这种心境真奇怪。 她们既不忌讳夺人性命,也不会因为生命遭到剥夺而感到悲伤。面对死亡、见证死亡、超越死亡,才有如今的她们。这是护翼军的大前提,也是黄金妖精这支种族的特性。 因此,这种苦闷的感觉并非来自所谓的人道主义,而是从其他地方产生的。那恐怕单纯是不想再夺人性命,不想成为掠夺者的个人傲慢。 「虽然想盘问的事情很多,也想尽可能活捉回来,但毕竟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艾瑟雅顿了顿。 「能把他们尽数杀光吗?」 「唔嗯。」 可蓉想了一下之后,相当干脆地点头答道:「我明白了。」 唉——艾瑟雅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想要趴下哭泣的心情。 黄金妖精不懂生命的价值,不忌讳自身死亡,同样也不认为他人的生命有特殊价值。她刚才对这样的对象下达了杀戮的命令。她认为自己最起码不能逃避,要正视并接纳自己的行为。 这时候。 「唔~」 可蓉不知为何环视了操舵室一圈。 「我可以带走这个吗?」 她一把抱起掌舵的小个子四等技官。对方「呀咿!」地发出莫名可爱的尖叫声。 「……咦?」 「不管破坏哪里都阻止不了那艘飞空艇。既然如此,我就哪里都不破坏。」 「啊?」 「我要压制操舵室,把那艘飞空艇开到大炮打不过来的地方。但我一个人开不了飞空艇,所以要带个会开的人去。」 她就这样注视着窗外,滔滔不绝地说道。 「……这个主意怎么样?」 「可蓉,你……」 这个方法大概比进行破坏还要困难,而且风险也更高。 若要压制操舵室,就要入侵飞空艇展开白刃战,亦即舍弃使用幻翼飞行的优势,让自己暴露在火药枪等武器的威胁之中。当然也会有失败的可能性。 「那……那个,关于我的安全……」 四等技官战战兢兢地举起手。 「我会尽可能保护你的!」 听到这句铿锵有力的宣言,四等技官本人感觉很高兴地……大概……回以「哇~真是太可靠了」这句话之后,露出自暴自弃般的笑容。 「不过,可蓉,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要把他们尽数杀光吗?」 「嗯,是啊。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快。」 「那你又为何——!」 「可是,总觉得你好像很讨厌这么做。」 可蓉露齿一笑。 「你讨厌的东西就是我讨厌的东西。反正我就像个不肖军人,为了家人违抗命令算不上什么。」 这个…… 笨蛋。 说这什么话。 「……可蓉,你……你这家伙啊……」 说起来确实如此。归根究底,黄金妖精都是这样的。 悬浮大陆群的命运都是其次。黄金妖精不是那么听话懂事的生物。她们是为了自身因素而随心所欲地战斗,只是那个结果刚好拯救、守护了世界而已。事到如今她才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是建立在何等的薄冰之上啊! 「你这家伙啊!」 「哇呜?」 她从轮椅上探出身子,抱住了可蓉。由于姿势很勉强,所以看起来像是她扑进了小自己五岁的少女胸口。 「哎哟,艾瑟雅,要撒娇也要挑时间和地点呀。」 可蓉才像是在哄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似的,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说得……也是……」 挑时间和地点。可蓉讲得非常有道理,她无以辩驳。拥有护翼军二等武官待遇的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完全赞成她的意见。 然而,泪水却止不住。 她也没办法放开可蓉。 纳莎妮亚·维尔·帕捷姆的亡灵以及其遗留下来的情感残渣,不允许她放手。 飞空艇在摇晃。似乎又遭到那艘飞空艇炮击,炮弹擦过了左舷。「鹰爪豆」一阵剧烈摇晃,让艾瑟雅终于回过神来。 「唔……」 操舵室内充满了奇妙的气氛。 艾瑟雅在这里地位最高,也握有整体作战的命令权。不过,也许是因为在这情况下不好向她寻求指示,艇长以下的所有人都露出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将视线投往天空。 「嗯,好!」 可蓉拉开艾瑟雅的手臂,敬了一礼。 「我出发喽。要是潘丽宝来了,就派她来帮我。」 操舵室外面的通道上有紧急逃生门。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在飞行中都以气压封锁着,但想开的话,当然也能手动开启。可蓉解开锁链,卸下所有门闩,转动铁轮。噗嗤的小小喷出声被打旋的外部空气吞噬殆尽,轰鸣和暴风猛扑而来。另一侧眼下是一整片的黑水晶平原。 可蓉就这样右手拿着遗迹兵器,左手抓着四等技官的后颈,「喝!」地一声鼓足气势跳了下去。技官「妈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声逐渐远去,混入呼啸的风声中消失。 ? 这个时候,报告还没有传到操舵室。 因此,艾瑟雅她们并未察觉。 蓝天在潘丽宝眼前延展开来。 飞空艇外壁的构造材料被挖出、剥去、吹走了。地板建材也在当下被扯走,一并消失了。由于本来就处于严重失衡的超载状态,所以飞空艇本身就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气球。炮弹擦过之际所造成的 冲击,让构造变脆弱的部分再也承受不住,从内侧破裂了。 飞空艇的建材剖面图没有那么容易看到。比想象中还要薄,而且似乎是将各种不同的金属和木材繁复地重叠拼贴而成的。她还一度忘记目前的情况,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不对……话说回来。」 那么,该面对现实了。 可以看到一个巨大铁块嵌入了墙壁。 铁块的名字是猛猪级轨上炮击车辆「英格斯·马列奥」。特大号装甲车上载着超特大号炮台,结合了设计师的浪漫与现场技师的不满。本来只能在专用轨道上使用,还要自行固定住无数驻锄才能进行射击,是都市防卫战专用的废物兵器。 只以威力见长的这个大炮经过强行改造,固定在这艘运输艇上,再经过进一步的强行改造,如今也可以发射岩石弹。它的耐久度在当时便明显下降,对飞空艇的重量平衡也造成致命性的伤害。纵使如此,只要能以最高火力射出几发炮击就可以了。借由压倒性的破坏力在〈第十一兽〉身上开个大洞,然后瞄准露出来的核心再射一发。为了这个唯一的期望、唯一的目标,才把这种荒唐的装备带了出来。 然而,现在已成这副惨样。 「这可不是采取应急维修就能恢复的啊。」 潘丽宝思忖起来。 装在这艘飞空艇上的炮台不是只有「英格斯·马列奥」,还有威力较差,但炮击精准度更高的(正常)炮台堆积在艇内。但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光凭那些炮台应该很难强行推动这次的作战。 难道要折回去吗?在港湾区块进行紧急修理后,重振旗鼓再来。不行,那些家伙在这段期间也会不断发动攻势吧。这种程度的修复作业没办法在抵御所有攻击中完成,天数上也不够充裕。如果对方在那里也先发制人,早一步压制住港湾区块的话,那可就惨不忍睹了。 潘丽宝察觉到一件事。 飞空艇不只眼前这一艘。虽然还相距遥远,但可以看到另一艘飞空艇飘浮在云间。而且从前端的方向来看,它正全力往这边靠近。 那是我方增援的可能性很低。既然如此,应该是敌方的飞空艇吧。到现在还要增强战力以确保获胜,实在是相当周密的安排。 「哎呀……这下陷入不得了的逆境了。」 这艘飞空艇也许还能战斗。 这场作战也许还能继续下去。 但这条路已经变得很窄,并且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敌人的进攻手法很漂亮。潘丽宝对这一点怀抱着类似敬意的心情。即使互相敌对,即使被逼入困境,即使性命受到威胁,她都无法抑制住这种心情。 那么,在这个情况下,她们——不,她自己该怎么办呢? 她动脑思考。 不,用不着思考,答案早已在心中了。 她翻开成堆的瓦砾。 从里面拉出一双石鞋。 原本还在担心会不会损坏,但由于是装在坚固的盒子里,所以完好无损。她轻抚胸口松了口气,换上鞋子。 如果找别人商量,恐怕会遭到拦阻,搬出各种道理让她选择其他做法。那是会将痛苦强加在许多人身上,真要说起来是很愚蠢的做法,但也因此是一个宝贵的选项。 不过呢……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是个问题儿童。问题儿童就算做出问题行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虽然感觉是在拿歪理兜圈子,但总之就是这样。 「命运终归是命运,只能准备舞台而已。」 她想起曾几何时从某人口中听到的话语。 「之后要如何活下去,选项或许不是无限的,但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机会。每个人都有权挺起胸膛说这是我的人生,这是我所选择的路。」 她想到如今已分散的四人。 缇亚忒是为了开拓道路。 菈琪旭是为了在道路上前进。 可蓉是为了摸索道路。 潘丽宝则是为了认清道路,因而来到三十八号悬浮岛。四个人手牵着手,一边想着不同的事情,一边走在同一条路上。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潘丽宝露出笑容。 破烂不堪的地板、墙上的大洞、另一侧的蓝天。虽然要在这幅光景中踏稳脚步实在很令人不放心,但即便如此,道路确实就在那里。 ——在做什么——快过——这里—— 她听到了人声。 在通道的另一端,可以看到那个蛇尾族在喊着什么。声音卷入呼啸的风声中,听不清楚话语的内容。不过,他的表情和眼下状况传达出了他想说的事情。你在发什么呆?很危险耶,快点到上头避难。你现在的工作是活下去啊—— 她心想,他果然是个好人。 即使在这种场合,他也没办法忍受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子(明明连种族都不一样!)受伤。她认为这毫无疑问是一种美德,但也觉得他不适合当军人。 「抱歉啊,那个——」她想不起他的名字。「——那个什么四等武官,我不能遵从这个指令。」 她把些许魔力注入卡黛娜。剑身发出微弱的光芒,回应了这份力量。 「我去善尽黄金妖精的责任,虽然有点对不起学姐们就是。」 少女露齿一笑。 接着,纵身跳向没有立足点的天空。 ? 悬浮大陆群在薄冰上谱出一页页历史。 为了对抗屡次袭来的〈第六兽〉的威胁,他们需要黄金妖精。虽然具体做法随着时代不同而有所变化,但作为让大家幸存下来的最佳解与唯一解,利用黄金妖精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 或许,这样的历史很快就会结束。 或许从明天起,就不会再有黄金妖精被当作兵器来利用。 即便如此,或者说,既然如此。 今天,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或许会成为其中的最后一人—— ? 坠落而下。 战场的喧嚣,尘世的一切,都在背后逐渐远去。 她慢慢催发魔力。 眼下这头巨大的〈第十一兽〉存在着核心部位。设法解决它的核心后,或许就能让变质的作用波及到〈兽〉的整副身体。这次的一连串作战计划就是基于这个假设。 问题在于那个「设法解决」的内容。想得简单一点,教它死亡的概念是最好的做法。不懂死亡为何物的〈兽〉只要学会这一点,就有办法杀掉了。而妖精和遗迹兵器能做到这件事。 大致上的位置也已经掌握到了。核心部位跟〈第十一兽〉最早在三十九号悬浮岛被释放出来的地点几乎一致。 不幸的是,它位于建筑物里头。既然核心没有露在外面,在尝试直接攻击之前,就需要借由「英格斯·马列奥」的炮击来破坏外壳部分。不过,若是以一己之身发动攻势,当然只要确保个人入侵的入口即可。 眼看就要与地面——〈第十一兽〉相撞之际,她全力展开幻翼。削磨灵魂般的丧失感,让她确定魔力已经催发到自己可以控制的极限。 她一边飞翔,一边挥动遗迹兵器。她没有垂直往下挥,而是划出好几道扭曲的弧线,借此斩除妨碍前进的黑水晶。若还是有挡路的水晶,就用穿着石鞋的脚踢开。她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戒心,因为只要有 「烟雨朦胧之夜」-masked deadman-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雨。 豪雨掩盖了色彩。 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 「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 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 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 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哦?」 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 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 不对。 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 「妖精小姑娘……?」 「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 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紧接着,她蹬地而起。 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 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 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 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 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 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 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 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 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 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 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 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 「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 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 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 「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 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 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 「而且……」 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 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 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 「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在颤抖。 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 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 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 后记/推测为后记的某种事物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过去早已消失。无法期望未来。就算是平稳流动的现在这段时光,也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会消逝无踪。少女独自一人走在和挚友不同的战场上。嘴角确实浮现着微笑。 让大家久等了!大致上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七集的故事。 本系列的概念,是「为本应结束的故事画蛇添足」。汇聚于本次故事中的,是本应结束的故事目前为止累积起来的无数残渣。而挺身对抗的,则是在至今为止的故事中余留下来的少女。 为了还没阅读正文就直接跳到后记的读者,我要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爆一个雷。潘丽宝会输给〈第十一兽〉。就是这样,当然不是在骗人。 话说,写故事时,取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作家的工作,是与读者共享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而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若要追求一定程度以上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到我们所有人实际共享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偶尔也会有作家不用顾虑这一点就能将故事带给大家,但那是特例。 然后,由于我写得还满明显的,应该不少人都有注意到,本系列登场的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原型之一就是罗马。在描绘「古都」所具备的魅力和独特氛围时,有许多部分都参考了现实中的古都魅力。但遗憾的是,我之前从未去过罗马,只能透过资料了解它。 不过,其实我现在人就在罗马。在肌肤接触着古都空气,双眼可以看到古都风景的地方写这篇后记。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事物,体验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比如说,在喊着「好热啊~冰淇淋〈意式冰淇淋〉好好吃喔~」的那天,下起了足以上新闻的冰雹,害我发出了哀号;我看到街上贴满海报,说是要举办放映会,网罗了以罗马为舞台的电影;我也有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宣告「我没有说谎」;再来就是吃美味的意大利面,吃美味的披萨,吃美味的意式冰淇淋等等。 然后我才体会到,古都超棒的。 然后我有考虑过,把自己怀抱的这份感情也应用在妖精的旅游乐趣中。真想看看缇亚忒望着电影放映会海报的表情。 然后我终于发现,以科里拿第尔契市为主要舞台的故事,在上一集已经结束了。 ——咦? 那么,下次是第八集……在这之前,也许会穿插不同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还是直接推出第八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尚未确定,所以包含这方面的详细资讯在内,希望各位可以耐心等候。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八年 秋 后记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迈向末日的世界、理应已结束自身故事的青年前勇者,以及为了对抗末日而试图自我了断的少女们。 在未来一词理应只剩空壳的这个地方,人们依然拼命地活在当下,努力地朝着明日伸出手—— 大概是用这样的感觉为各位献上《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系列全五集与外传一集,以及《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系列目前七集与后续集数,由角川sneaker文库好评发售中! ——这次的书名有附上「异传」,应该很少人是在完全没接触过前作的情况下翻阅本书,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开头就全力打书宣传了。 真是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枯野瑛。在上述系列进行当中,为各位献上许多读者一直反映想看的(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写),以黎拉·亚斯普莱作为主角的故事。 本书描述的是从没在战斗中吃过苦头的超强主角时而大展身手、时而一筹莫展的故事。我没骗人。 黎拉已经在ex中当过一次主角。不过,那毕竟只是外传,是以正篇为前提所衍生的故事。 这本书则稍微改变了旨趣,拉到比ex更早一点的时代……将她十三岁时的故事从正篇中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新的系列。所以不是冠上「外传」而是「异传」,也没有沿用至今两个系列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这样的书名形式。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情节,那个沉睡的孩子会怎么样?「勇者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黎拉与星神一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正篇没有提到的这些故事,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补上去。 ……是的,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能补上去就好了。 总不能把心力都放在这边而疏忽了正篇,所以这部分目前还没有规划。全都怪我的写作速度太慢了,对不起。 因此,下一本预计是《能不能再见一面?》的第八集(注:此指日本贩售的时间)。我正一边向星星祈祷别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一边努力赶稿中。一定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那片令人怀念的天空之下相见。 二○一九年 春 枯野 瑛 (啊,ex后记稍微提到的「光是让拟人化的瑟尼欧里斯喝酒发着牢骚的单元」,这次也弃置不用了,真是可喜可贺。毕竟这次写的是那样的故事,感觉被毫不留情地拖得很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插图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作者:枯野瑛 插画:ue 译者:linca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天使动漫: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tsdm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转载请保留完整的资讯,否则往后一律禁止 —————————————— 内容简介 潘丽宝等人消灭了〈沉滞的第十一兽〉,三十八号悬浮岛沉浸在欢欣鼓舞的热烈气氛中。然而,护翼军、贵翼帝国与欧黛所要面对的,是暗藏于台面下的最终危机。被揭示出来的「避免灭亡的程序」,就是亲手破坏悬浮大陆群──「看来『我们』都打从心底看不惯那种无私的圣人啊。」纵使无法取代那两人,自无垠深幽中苏醒的青年依然梦想着,那从结局所延伸的未来。 后记/后续还有多长──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原本就是建立于薄冰上的世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意识到这点,全都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活在这世上。一切已然走到尽头之时,末日的脚步再次逼近。曾经梦想的未来如今只剩现在。无法实现梦想的更遥远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在此献上这种风格的《末日时在做什么?能不能再见一面?》第八集。还没看过正文的人,我要照惯例爆一个杀伤力应该很高的雷。集合日当天,缇亚忒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话说,这次后记只有一页,没办法作太多宣传。这边就告诉大家一件事,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 黎拉?亚斯普莱》似乎可以推出续集了,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但愿我们能再次在这片想必已经放晴的曾几何时的天空下相见。 二○一九年 夏 枯野 瑛 序章『迈向终结之日』 -my fellowships-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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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向星神发起挑战。 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历代的正规勇者也都跟各种各样的强敌战斗过了吧。但要面对这样规模的对手,还是只有第二十代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一人。 哈、哈、哈,这样一看真是相当大的荣誉啊。 可能的话很想扔给别人,但实际并不允许。因为有一个人在劝自己不要去。因为有一个人想要代替自己。并且,自己知道这番话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很清楚,那个人打算承担起自己背负的一切。 ——皇国领土边境出发,进入荒野后过了半日。 大地被一篇炭灰色所覆盖。虽然孤零零的立着几颗朽木,但也已经变成类似结晶的东西了。 这里毫无生命的迹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荒野。 「好了。」 莉莉娅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为了讨伐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需要先将守护她的三柱地神压制住才行。而这份重任,就交给了聚集而来的六个同伴。虽然说是星神的随从,但神毕竟也是神,是无法以人类之躯与其进行挑战的对手,但那六个人都充分的超越了人的极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 所以,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会继续向前。 毕竟所有人坚信自己是最强的,是常胜不败的。 然后……即使自己这么强,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 『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传来。 莉莉娅刚准备踏出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向上看。有一个类似鸽子的物体在天上飞。既然说是「类似」,就代表它本身不是鸽子。是一个由光立组成大致形状的东西。 这是幻兽。由咒迹创造出的临时拟态生命体。 『你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从拟态鸽子里传出了自己熟知的女性声音。 「西丽尔。」 『是哦,就是我。真庆幸您没忘了我。』 「感觉你好像很随意的就用了很厉害的术式,你这个只能传声音过来吗?你本人在其他地方吗?」 『我现在还在利斯缇尔市,蒂法娜传送阵在传送威廉君他们后被烧掉了,现在正在构筑其他的通路。』 构筑中。 传送阵的组成理论,也就是传输魔法,与西丽尔擅长的咒迹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神秘体系。这种技术不是随意就能学成的。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来。这次不打算带着你。」 『……你这是不是有些无情啊,勇者大人?』 刚才听过的抱怨,又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没准真的有些冷淡,你说的没错。」 『你是担心我的实力吗?的确我没办法比得上坎德尔家那还没长齐的小鬼,但城墙之类的东西我一击就能贯穿五六——』 「——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谈论的不是火力的问题,是性质。」 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见,不过莉莉娅还是摇了摇头。 「史旺·坎德尔的确相当厉害。不过他的厉害之处,不是在于能即兴组合咒迹,也不在于能制御住自律展开的咒迹。这些只不过是单纯的才能。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他能力的附带产物。」 『……能力?』 「当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时,能用最好的方式用最短的距离解决掉。将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回忆还是不想失去的愿望全部舍弃。这才是史旺最厉害的地方。最强的咒迹师这个名号只不过是他想在方便时能使用的一副手牌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提到史旺·坎德尔的特征,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要说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他的兄长那里——只要能达成目标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这种笨蛋所给他造成的影响。 对此,莉莉娅生出了一点点的罪恶感。因为那个笨蛋之所以变成了笨蛋,毫无疑问是莉莉娅导致的。 「西丽尔·莱托纳。你的实力并不适合这一方面。所以我不会把你带到战场上去。」 『但是,我』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我想拜托你,希望你能在那里保护好大家的归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请等一下。』 在稍稍沉默后,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不适合战斗,这我承认。既然前线不需要我那就稳固好后方。但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嗯?」 『你说了大家的归所是吗。那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的好像与你无关。难不成』 莉莉娅挥了挥手。 西丽尔所创造的幻兽,虽然性能卓越,但也很纤细。一点点冲击就能使其崩坏。即使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也可以。 「——你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本来也与我无关啊。」 看着四散的光点,莉莉娅喃喃道。 这句话已经传不到西丽尔那里去了。就因为传不到,她才说了出来。 有一种所谓木片魔法的东西。 借由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大树,世界树的力量中的神秘体系。 经由木片魔法所定义在世界上的正规勇者,虽然是疑似限定产物,但也能触摸到这神秘的一端并且操控它。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几项独特能力,比如说深渊眼这种预知能力,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可以使用。 原本能使用真正木片魔法的,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被星神创造出来的银瞳种这个种族。她们所使用的未来预知,与正规勇者所使用的模仿能力精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十分限定对象,但只要刻在世界的记录上,她们就能十分完整的读取出来,从不失言。 而那些人,很明确的说道。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这场战斗后不会回来。 正了正背着的塞尼奥里斯。 最终战就在眼前,自己就会在此终结。 自己还是会害怕的。脚还在抖。但是。 「好了。」 她依旧迈开脚步。 正规勇者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能匹敌这份战力的人并不存在,能与其并肩作战的人也不存在,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 自己的师傅就在前几天还抱怨说过了一段很寂寞的人生。当然,他说的没错。与事实相同,也没什么地方错了,但其实说的不对。 自己还有那些担心成性的原家臣。 还有个十分邋遢的师傅。 还有一些爱管闲事的管理人。 还有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敌。 还有个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问题的师兄。 然后,还有。 并不是把自己当作亡国公主,也不把自己当作最强的勇者,只是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的——一般的朋友。 「大家,对不起。」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说的出来。 「我太喜欢你们了。」 将没跟所有人说的话放在了这里,继续向前。 向着最后。 向着终结。 只是,向前。 第一章『即使这种日子就此结束,也一定——b』- braves on stage – 1. 艾玛·库纳蕾丝的醒来 形状粘滑的翠银色物体,在安稳的脉动着。 黏糊糊又带些温度的触感将自己的五感,甚至连认知都包围了。 在能认知的范围里,只有一种景色。无论上下左右,世界整个被同样颜色的肉块包围着。 在意识模糊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明明身处宽敞的空间,却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明明这里并没有什么光源,但依旧能看清楚四周。为什么自己的意识会不同于周围的异常,清晰的浮现出来呢。 这个答案,在自己的心底里一点点的涌出。 不是喘不上气。也不是处于昏暗之中。 自己也只不过这巨大翠绿色的一部分而已。不过就是滴入大海的一滴水而已—— 猛然的睁开了眼睛。 「…………嘎,哈,哈啊、」 吸气与呼气冲突导致呛到了嗓子,喉咙附近很痛。 (刚……刚才,是、什么……) 无意识的抓住了睡衣的胸襟。 同时感受到布料下面皮肤的温度。这是人类的温度。是人类的样子。但要不是这样确认的话,自己还是无法相信。 (是、梦……?) 噩梦。要说的话是挺像的。 不过,要是用噩梦来形容的话,那与以前那些相比要更沉重,并且还要更……带有威压感。 「——你还好吗?」 有声音。 慢慢的,把视线转向那边。 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自己没办法把焦点定位在眼前的人身上。 这应该是,一个女人。 应该是个护士、吧。比还小的自己还要年长,大概在二十岁左右吧。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是戴着眼镜。 「冷静下来。要慢慢的吸气,呼气。对,要慢慢的,一点点来。」 虽然对方的声音比较冷淡,不过似乎还是在担心自己。下的指令也十分明确。根据她说的话慢慢活动自己的肺部,一点点让自己的身体安静下来。 「……我到底……」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 自己的大脑现在还处于模糊当中。 准备回想起以前的记忆,然而却感到大脑一阵疼痛。 「好痛……」 「不用勉强。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想不起来的话那更好。」 「是这样吗。」 向别人询问自己的记忆,感觉好像有点奇怪。不过,由于现在自己意识还有些飘忽不定,信用眼前的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女性也是无可奈何。 「就是这样。……好了,你还是再睡一会比较好。你现在身心依旧很疲劳。」 「好的……」 自己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反正等明天勇者大人还会来看望你的。你要让自己变得精神起来。」 「好的……」 自己点了点头,然而却有一丝疑问。 勇者大人。 那是谁啊。自己认识这样的人吗? 稍微疑问了一下,但在现在的状态下很快就累了。那么就按照身边这个女人说的,什么都不要想赶紧睡吧。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紧闭着双眼,在毫无颜色的深暗之中,意识逐渐的溶解。 + 『你真的是很没用。』 母亲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这句十分辛辣的话,对当时的她来说感觉十分的悲伤和失落。但是当自己的家人也就是母亲不在后,自己独自生活的时候发现了。母亲说的是事实。 艾玛·库纳蕾丝。 自己生于巴泽鲁菲德尔国中并不富裕的地区。五岁的时候,因为流行病丧失了自己的父母,同时自己的姐姐也在奴隶市场卖了出去,自己也没有其他亲属。在询问是否能进入孤儿院等设施时,周围的人因为自己的长相——患了病的翠银色眼瞳——而害怕并且拒绝了。从那之后,自己就尽可能不与他人接触的生活着。 什么都做不到,谁也不会期待自己,所以也没人需要自己。 即使某一天突然消失,也不会造成问题的小孩子。 + ——早上了。 这次的醒来,不是很清爽,普普通通。 在自己的身体各处拍来拍去,轻轻的拽了拽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没有异常。虽然没有镜子无法确认自己的瞳色,不过估计也不会变。 「嗯——……」 回想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清晰回想起来的,是那一晚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诱拐了,又不知道为什么重新被人再拐了,然后被一个不认识的大叔说了一通自己听不懂的话,之后被扔到一大坨晃来晃去的翠绿色物体,之后就昏过去了。 自己认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倒不如说不要踌躇下手快一点。毕竟自己很害怕,而且感觉很恶心。 嗯。都想起来了。 那么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会躺在——看了一眼身下——洁白的床上。虽然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但有一件事自己很清楚。 自己是艾玛·库纳蕾丝,自己依旧是自己。 不对,这是理所应当的。本来的话根本不需要怀疑。但为什么现在却要重新确认一遍。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下来。 「我进来啦。」 伴随着小小的招呼,病房的们打开了。一个女孩子战战兢兢的探出头。与艾玛年龄相仿,但是头发是无法与之相比的飒爽赤红。 她认识这个人。 就在前几天偶然遇到的,稍微说说话后就变得关系很好的,外国的人。名字是, 「莉莉娅小姐。」 「哦。」 那个女孩子,莉莉娅·阿斯普雷伊的表情明亮了起来。 「你醒了吗艾玛酱。感觉如何,饿了吗?」 她很开心的靠了过来。 「那个,是的,感觉很普通。不过,为什么莉莉娅小姐会在这里。」 「欸?啊,嗯,这个呢」她考虑了一下「在艾玛酱获救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所以就知道了你住在这座医院里。」 感觉她说了一点谎。就一点。 「我是……被人救了吗?」 「啊,嗯。一定觉得很难过吧,虽然我不知道。」 「这个,嗯,大概。」 对于暧昧的询问,自己也暧昧的回答。 「啊,对了。真是对不起,明明约好了和你逛一下城市的,结果没达成。」 「……你不是被人拐了吗。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啦。」 「这也都是因为我的原因。将毫无关系的莉莉娅小姐和与您一起的人都卷了进来,还是需要好好的道歉。」 「好啦好啦,艾玛酱你真是认真啊。」 她掐了掐艾玛的脸。 「那么就这样办。我们依旧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要是你能出院了,就作为补偿再带我们在附近逛一次吧。」 「那个,好的,虽然没什么问题……」 「很好,说定了!」 应该是为了证明定了约定吧。她握住自己的手上下的甩了甩—— 沙沙。 ——感觉世界好像淹在水里。 看着周围都好像隔着什么,不是很清晰。 同时周围的空气里好像布满了淡紫色的烟,不知是什么东西。 就如同在深海一般的景色,自己不由得这么想。当然艾玛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深海,但依旧会联想到。那个与海面上完全不同的世界。运行着不同道理的世界。生存着不同的生物,不对,不知道是否能用生存这个描述形容的东西所生活的场所。 随后,在艾玛的视野里,出现了她的想象。 不知道从哪里长出来的影子如海藻一样摇晃,然后在那后面,有什么——带有恐怖造型的,长着牙齿的类似大鱼的什么东西,正张开口准备吞、 「艾玛酱?」 沙沙。 「——咦?」 眨了一下眼。 刚才自己在想什么呢。 「啊,欸?我刚才,是不是在发呆?」 「嗯这个嘛,的确看你有些走神……不对,等一下。为什么你的脸色突然变差了啊,发生了什么吗?」 「啊,那个,诶嘿嘿,不知道诶……」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而掌心也因汗水湿透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确有什么在。 不清楚。想不起来。好可怕。 「啊呀呀,对不起,你的病刚刚好却这样打扰你。好啦好啦快睡吧,在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不要乱动哦,知道了吗?」 「诶,不是,那个,」 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被莉莉娅直接按在床上。 「顺便一提。你的治疗费和小屋里猫咪的照料,都由阿斯提利德商会负责,你不用担心。阿斯提利德你知道吗?就在墙上挂那种怪东西的店。」 似乎是她是想让艾玛安心。莉莉娅快速的说到。 「那些猫也是吗?」 艾玛住的离海边较近的小屋里,住了很多的猫。 由于这双翠银色双瞳的原因,这个国家的人对自己都敬而远之,现在能称呼上家人的只有那些猫了。 「啊,是啊。说的是那个店里的店员有个对动物很熟悉的大叔在。」 「是,这样啊……」 抱着与安心稍许不同的情感,艾玛将被子盖过自己的嘴巴。 艾玛的这个行为,她觉得是在说自己准备睡觉了吧。莉莉娅说了句「那么,我会再来的」,轻轻挥了挥手,静静的离开了房间。 虽然自己没有这个想法,但也没有打算叫她回来打消误会。所以最起码,艾玛闭上眼睛尝试睡过去。甩开讨厌的想法,让自己的大脑放空。 『你真的是很没用。』 派不上用场的孩子。谁都不会需要的艾玛·库纳蕾丝。 要这么下去的话,是不是连那些猫都不需要我了呢——这样的妄想,在她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2.在小船上 这是前两天发生的事情。 在位于大海中的这个国家,巴泽鲁菲德尔里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有人说,就是有个绿色的巨人站在海上。 也有人说,那个巨人把好几艘大型船只掀翻后,一点一点的向巴泽鲁菲德尔靠近。 接着还有人说,正好在这里的某个超强的家伙,好像放了什么很厉害的必杀技,只用一击就将巨人葬送于大海。 哎呀哎呀,说的真是太夸张了。 要是只听这些描述的人,的确不会相信吧。 不过由于这件事发生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因此有非常多的目击者。然后,每个人给做出的描绘都大致相同。波涛汹涌的大海,悬于沉浮之间的船只,这些都可以当作事实的证据。 所以,生活在巴泽鲁菲德尔上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 应该没问题吧,不会翻了吧。这种不安一直在困扰着她。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正乘在一艘小船上随海浪漂浮。 巴泽鲁菲德尔国家边缘,由无数网和锁链相连的巨大木筏构成,之间保留着一定的距离。为了防止它们被海浪冲走,也为了防止之间不会黄旭碰撞。最后,也是为了确保航路通常。 由无数的遇难船所汇集建造的国家巴泽鲁菲德尔,很难在上面种植谷物或者牧草,所以像马这种大型家畜是很难饲养的。因此,运输人员和物资基本靠的是水路。 环顾四周,在并不宽敞的水路上,行驶着各色各样的运输小船。在非常狭窄的水路上,舵手们巧妙的操纵船只,使得船与船之间以微小的空隙穿过。 散落在河川上的花瓣,相互之前并不会碰撞,如同舞蹈般随河流而去。莉莉娅怀着这番感想眺望这副景象。 「真是厉害啊。」 「是啊……」 自己呆呆地回应了一下,同时让莉莉娅想起了还有一个人跟自己同乘。她转眼重新看向眼前的女人。 西丽尔·莱托纳。 是一位一脸不爽长得还不起眼的女性。年龄是二十一岁,在帝都贤人塔里算是很厉害的学者,是一名咒迹师,同时是莉莉娅这次旅行的监视员。 这艘小船上坐着莉莉娅,她对面的西丽尔,以及站在船头的舵手。在这艘小船上只能容下这三个人。 「……对不起我刚才没听见。你说了什么吗?」 「我是说这座城市,不对,是这个国家。」 不过西丽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转移视线看向周围,向她展示「这个国」。 「前两天造成的骚动不是相当大吗。然而这附近却一如往常。」 「啊……」 看起来,的确是。 因为战斗十分激烈,导致仓库海域的海底变形,使得海流变向海水浑浊鱼群四散而逃。在这片海域上隐藏着的违禁品都暴露在阳光下,让那些没准备好借口的团体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正规勇者的战斗,或者说只有正规勇者才可以应对的战场上,都会是这一副样子。被人们骂作瘟神,要求她进行赔偿。 「阿蒂莱德说,要单纯比破坏力的话,那季节性暴风雨会来的更严重。」 「啊……是这样啊。」 这片土地并不平稳。 习惯了伤痛的人们,会更加熟知怎样面对它。先不管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现实就是这样的。 「不管是遇难的海军还是海贼,他们都很习惯如何利用问题。」 「利用吗……。原来如此。」 是的,是利用,不是应对。 在这个国家里,有好几个组织在因为利益相互争夺。如果他们陷入了某个麻烦之中,那么他们会思考如何利用这个情况让自己获得利益。为了超越其他组织拔得头筹而相互争斗。 因此,他们需要对状况进行准确的了解和分析。就是说,要是因为一场麻烦就导致自己长时间处于混乱之中,那么自己早就被这个国家中其他的人给吞并了。 就结果来说,即使发生了那么大的一场骚动,也很快的就归于了平静。 幽灵船都市国家巴泽鲁菲德尔的治安很差。 这个国家本来就是由岛礁为主体以船做基础建立的国家。姑且它的政治形态是议会制,但实际上与极小的联邦制相似。政体实际上是由十几个很小的自治区集合而成的。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无法地带。在还是无法地 带期间,自然的生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组织,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头目,组织起了各种各样的秩序最后趋于平衡。 基本上每个组织与其他任何组织都处于敌对状态,头目之前的关系也相当的差。在组织内部产生内斗也毫不稀奇。 最后形成了虽然内部有非常多细小的摩擦,但表面上看十分的安定这样一种状态。 然而这种安定如履薄冰,处于十分危险的平衡中。 「然后她还说,现在周身还有其他一些麻烦事,总是纠结已经结束的事件那怎么得了。」 「真还真是……怎么说呢,真靠得住。」 她说的完全没错。 然后,莉莉娅十分感谢她能这么想。 「说起来,西丽尔你的身体怎样了?不是受到了咒迹的反噬身体出现问题了吗?」 「现在的确有点难受。姑且一段时间内用不了大型的了。」 「……留下后遗症了吗。」 「应该没问题。虽然以前没有过这样太过勉强的经验,但就体感来说应该没事。」 「啊……」 「你不需要道歉。」 「……好的。」 回想起来,西丽尔一直都在说你相信我好了不用担心。莉莉娅真的希望是这样。 从那一晚开始就在沉睡的艾玛·库纳蕾丝也醒了过来。受了伤的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也顺利的出院了。 顺带一提,导致一切事情的元凶古圣剑泽鲁梅露菲奥卢,被严谨的封印住了,然后经由信赖的路径送回了大陆里的赞光教会。 这样一来,最起码在莉莉娅能触及到的范围内,因那一天所造成的伤痕基本痊愈了。 (……然后,就剩之前的那件事了。在塞尼奥里斯完成修复洗净之前,我就随意的打发时间……是这样吧?) 说起来这才是到这片土地(虽然是海上)的理由。 因咒诅而被污染的塞尼奥里斯,需要让它从新恢复力量。只不过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天才圣剑技师阿蒂莱德一人,并且在作业进行时,莉莉娅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当然,在距离大陆十分遥远的此地,即使作为正规勇者也能获得很多自由时间,并且没有赞光教会赋予的奇怪的使命。 所以,自己获得了难得的在当勇者时所缺少的休息时间。 并且由于阿蒂莱德大病刚愈,由她作为boss主导的阿斯提利德商会尚处于混乱之中,自己还能获得更长的休息时间。 (要做些什么呢。要是正常的观光,希望等艾玛酱恢复了之后再去。要是等她恢复的话,那能做的意外的很少啊。) 一想到此,就十分怨恨没有兴趣的自己。不,即使有什么兴趣,每天都需要履行使命的自己最后也会很艰难才对。 (没办法,只能找自己师兄玩玩了,幸好他就在附近……) 「啊,下一个码头请让我下船。」 因西丽尔向掌舵的发言,让莉莉娅回过神来。 「嗯?你要单独行动?」 「是啊。不好意思你能自己一个人回去吗,不要绕远路。」 「没关系啊,虽然我会绕的。有什么事吗?」 西丽尔蹦了蹦表情,先告诫了一句「请适可而止」后, 「我有些想要调查的东西。」 「嗯?那我跟去会很糟糕?」 「因为那一晚目击到勇者大人样貌的人很多。虽然我认为能记住你的脸的人不是那么多,但还是以防万一,毕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蹦出来。」 「什么?」莉莉娅皱了皱眉「还要调查那场骚动的幕后吗?为什么又来。」 「之前的准勇者,记得叫纳维尔特利的那个人,我从他那里打听过。之前事件的元凶约书亚·阿斯提利德在暗中实施的计划中还有一些不明朗的成分在。」 莉莉娅歪了歪头。 刚才说到的男人,她姑且知道。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与莉莉娅这样正规勇者相差一步的家伙,拥有超越常人的素质,被赞光教会赋予「准勇者」称号的一人, (记得他以前是冒险者,由个人的情报网也不奇怪。) 约书亚·阿斯提利德的计划中,还有未阐明的部分在。 这件事并没有听阿蒂莱德提起。不过并不知道她因为什么没有说。没准只是因为纳维尔特利的情报网抓到了阿蒂莱德没注意的细节,或者说阿蒂莱德准备把事情内部处理掉……对于莉莉娅他们局外人应该是不会透露的。 「之前有秘密说,有个模仿古圣剑泽鲁梅露菲奥卢锻造新的高位圣剑的记录在。关键的是的那把剑却怎么都找不到。」 「……那,不就无所谓了?」 模仿古圣剑,自从古圣剑塞尼奥里斯出现在世间之后,人们进行了无数的尝试,并且由于不顺利而成为了一种悲愿。虽然约书亚是个手艺精湛的技师,但也不觉得这个悲愿他会轻易的达成。即使是模仿泽鲁梅露菲奥卢的那把圣剑,能使出的力量也应该会似是而非。 再加上,所有的圣剑都有个「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用」的特征。比如谁家的祖上是个古老的王室或者是个著名战士的子孙或者某种失传奥义的继承者之类,这样的名头是必须的。 而一说到高位圣剑,它们的「选择」标准就变得很严格了。这就说明,即使约书亚打造的那把圣剑流到了黑市上被不法者买了去,也不会发展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是啊。我也这么想。」 西丽尔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我不觉得有那么重要。不过,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我们肯定有一些东西看漏了。为了确定到底遗漏了什么,我想增加手里的情报。」 「……这样啊。」 码头渐渐靠近了。留下一句「回见」,西丽尔(有些战战兢兢的)下了船。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莉莉娅手撑起下巴思考了起来。 这个国家确实有很多奇妙的地方。对于生长在帝国,被帝国常识束缚的自己来说,怎么看怎么感觉「很奇妙」。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别。人类的大脑,对自己不是很清楚的事情不会很在意,只是当作噪音忽略掉了。估计自己在这个地方,也对很多东西毫不在意。 不只是巴泽鲁菲德尔,只要身处异国异乡都会这样。这时候,人们总会简单的,将判断——促使产生判断的思维搞错。 船上只剩下莉莉娅和掌舵,小船渐渐驶离岸边。 小船随着波朗摇晃。 不安定的小船。不安定的国家。 抬起头。在前方,有一个背靠青空的巨大黑色布丁。 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由无数木筏相连的这里是巴泽鲁菲德尔国家的边境。然后,远处的那个比城寨都要巨大的木制布丁,就相当于巴泽鲁菲德尔国家的内陆。 由无数的遇难船组合而成的,虚假的国土。 聚集着众人无数想法的,人造的茧。 然而在这个物体的头顶,青空是无比的通透及美丽。 3.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 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 「……嘎哈。」 伸了个懒腰——然而却感到后背剧烈的疼痛。身体因疼痛一翻,卷着床单就这样从床上掉了下来。 咚。摔倒的冲击伴随着一声闷响。 「痛痛痛……」 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虽然没有扯开伤口渗出血来,但从其他角度用力的话,也会 痛到哭出来。 暂时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疼痛的浪潮过去。 慢慢睁开眼睛观察四周,这里自然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书柜上的书多到只能堆在地上。以及工作和兴趣为目的弄来研究的大量护符。 让人感觉十分怀念的,属于自己的房间。 从被火焰包围的海上船只那一夜开始,之后被扔进了纯白病房后。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日常中。 「呜……」 一边呻吟着一边起身。 还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 并且, 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必须做的事情都堆在一起。 所以自己不能再这样躺下去,必须要行动起来。虽然很困。 去冲了一下热水澡。感觉精神振作了一些。 用手指抚摸着身上留下的几处伤痕。医生说过,身上的某几处伤估计会留下一生的疤痕。那一晚上所发生的事,会随着疤痕一直伴随到死去。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伤穿着衣服就能遮住。无论是谁都有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去。无论是谁都这么活着的。自己也是这么活着的。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 虽然以后会有展示自己肌肤的丈夫在,那时候应该会让他觉得有些问题吧。不过嘛,反正现在没有那个想法,等那时候到了再说。 「好了。」 今天想穿蓝色的衣服。她在镜子前面转着圈进行确认。顺带确认一下缝在衣服里侧的小型护符是不是能正常启动。之后开始整理头发。 之由于之前的红色手套已经没有了,所以把替代品,带有简易护符的手链套在手腕上。作为防身武器还是觉得不太够,但目前来说先这么撑着吧。 「很好。」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阿蒂莱德的一天开始了。 「早上好——。」 阿蒂莱德精神的跟人们打招呼,钻进了经营阿蒂莱德工坊的事务所。 「迪丽小姐你是不是换了香水萨拉之前说的书我之后会借给你哦琉嘉君之前的报告等会送过来斯诺已经联络我今天要晚些来柏斯梅这段时间谢谢你能代替我的工作,然后……」 快速的穿过房间,与在场的全员都打了招呼。最后走向了代表最高责任者的桌子。 「…………」 未处理的文件堆成小山,这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不过一直以来都站在旁边的,既严厉又温柔的监督者不在。这很难得——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也会变成日常。 「大小姐,今天的预定都有这些。」 代替已经不再的副boss,柏斯梅将预定表带了过来。她接过来后瞄了一眼有些过于白的书面。 「只有这些?」 「我只把紧急的事件罗在上面。毕竟大小姐您刚痊愈,也需要给赞光教会的工作腾出时间。」 「啊——,嗯,虽然是这么说。」 看样子自己是被人顾及到了。 感觉浑身哪里痒痒的,由于日常有些落差导致自己有些无法冷静。 不过,迟早该习惯下来的。 与昨天描绘的角色不太相同的玻璃花窗,颜色与昨天也有不同。但从今天开始就是日常了。 「啊,对了boss。关于之前那个少年的事。」 阿蒂莱德含着糖棒,听着技师监督的报告。 「那家伙,要不直接就扣在我们这算了?」 「嗯?什么意思?」 说的是作为正规勇者莉莉娅的师兄,也是造访这个国家两位准勇者之一。名字叫威廉·克梅修,十四岁。 「怎么说呢,说是大陆的圣人打算进工坊的时候,我想着开什么玩笑管你有什么超级无敌的才能不要掺和专业人员的工作啊然后我就扔了一整杯茶过去。」 「啊,你真的扔过去了?」 「然后他一滴没洒的接住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啦,监督有点不太服气。 「那家伙,怎么说呢,他并没有感觉。」 「……啥?」 如果说他没有才能,那阿蒂莱德不会很惊讶。毕竟无论是威廉自己还是他的师妹莉莉娅都是这么说的。 他虽然是准勇者,是拿着剑去消灭怪物的人。然而很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剑术和战斗的才能。虽然能按照教科书上的方式去战斗,但没有写教科书里的那种高度的技术是没办法学会的,抛弃规范独自创造战术的能力他也不具备。 虽然他本人也锻炼的十分刻苦,但这不是靠努力或者时间就能解决的。所以他最后选的方式,是用自己的特点,学会所有「教科书上所写」的东西然后进行扩张。就是说,将自己能用得上的教科书无论多少全部从头读一遍,然后在积累的知识里进行选择。避开自己无法创造出独特的战斗方式这个不利条件,预先习得大量的战斗方式,然后以量取胜。 说是这么说,但要自己连自己使用的圣剑调整技术都要习得,并且需要麻烦到现役的技师,实在是不好下决定,不过。 「你说,他没有感觉?」 「是啊。」 所谓的感觉,就说明能靠自己的方式达到目标。现存的各种技术,都是由前人开拓道路时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 然而这些人不擅长沿着别人的脚步,或者遵从现存的设计图制作东西。每当找到个人独特的方式,那些人就会一条道走到黑。 换句话说。 说他没有感觉,就是说他没有癖好。 即使学习了前人的智慧,习得了既存的技术,也不会因为个人独特的癖好去擅自解释和歪曲过去的道理,会按照原原本本的方式去做。若是给他一张画有一百种性能圣剑的设计图,那么他会准确的制造出这一百种性能的圣剑。这对于只有半吊子感觉的技术者来说时相当困难的。 感觉的有无,这两个并没有所谓的好坏。需要根据现实情况来判断。到遇到需要持续制造出稳定成果的情况时,才会需要威廉·克梅修这样的人才。 是的,比如说,在这个护符工厂阿斯提利德。 「————真是讽刺啊。」 「boss?」 「啊,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阿蒂莱德挥了挥手,回绝了技师监督的询问。 「不过,从今天开始他也会由我们负责。本来要教威廉君圣剑调整技术的就是我说的。」 「boss打算亲自劝说?」 「啊嗯,姑且,试试看吧。」 对方表示了期待,而自己则回复了姑且一句。 (说实话可能性不是很高。) 而真正话则咽回肚子里。 4.正规勇者与准勇者 水自高向低流。 太阳自东升向西落。 然而至今为止,人类也未毁灭。 ——这是帝都动物学家的铁板笑话。虽然对非学者来说是很难理解的笑话。就是说,人类目前依旧还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在学术上来看是很不自然的。 人类是还算有点优点的动物。站得起来能穿衣服会使用道具肌肉的持久性很足没有发情期限制可随意繁殖能自发的锻炼自己,差不多是这些个优点。 不过,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温柔能让人类靠这些一直生存下去。 有比人类更大型的动物,更会使用道具的怪物,更会繁衍的野兽,这些东西遍地都是。并且 ,与这些东西相互竞争生存场所就是人类的整个历史。会生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输?」这个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有问题的话,自然也会有答案。 为了击退强大的敌人,人们寻找出了几条出路。 在其中最为重要也最有名的,就是将便利生存的技术和经验定形也就是标签化后,能将职介和特殊能力人才的管理极限的效率化。这样一来,就会量产出冒险者和骑士这种「适合战斗的人」,让他们开拓人类的生存地并且进行守护。 然后——虽然比起上述人才要少的很多,但也有一个其他创造出「适合战斗的人」的方法。 就是正规勇者。 赞光教会所认定的,一次只会出现在世界上一个的以圣人为名的超人。 并不是精通战斗技巧的人类。也不是精通奥秘的术师。 虽然由人类所生,以人的姿态度日,以人的方式生存。但身怀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栖身与人类观测不到的世界,背负着人类无法承担的重荷。 以超越勇气这以名号作为免罪符,允许踏过人类的范畴。作为守护人类的存在,换言之,只拥有守护人类的力量。 自人类史以来,被冠上这个称号的有二十人。初代阿贝尔·梅尔卡拉,第二代露希尔·泽柯斯特,第三代托尔本·史诺尔,第四代施伽·硫兹——然后作为世代的最后一位,莉莉娅·阿斯普雷伊,第二十代正规勇者。 + 「你想怎么上就怎么上好了。」莉莉娅如此宣言到。 「你可别后悔。」威廉苦涩的回应着。 在离水平线不远的地方,朝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在小小的港口之外,有个专门存放临时货物的广场。在这还算宽敞的平地上,两个人开始了激烈的冲突。 别说圣剑,就连训练用的木剑两人都没拿。他们在空手较量。虽然与正式战斗有不同,但两人都是在同一个师傅手底下学习了百般武艺,因此依旧能打出一定规模的战斗。以击拳改擒拿的虚实,以失衡为幌子的寸劲,虽是投技实则终结一击。攻击与防御,攻击技巧与防守技巧,两人在交互攻击中转着圈。 实际上,少年——威廉的技术是很强的。不仅攻守交换的很流畅,不会被简单的假动作动摇,即使身形多少有些摇晃也不会崩溃。徒手攻击所需要的技术掌握的都很高级。考虑到他直性子的脾气和十四岁的年龄,能拥有这份力量实则让人惊叹。 不过,也就这样了。 说实话,莉莉娅有些失望。 威廉所掌握的徒手技术都很高级,同时的,他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之所以两人能互有攻防的对峙,是因为莉莉娅放了水。要是她认真起来,吹灰之力间就能压制住他。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就如此之大。 覆盖了视野的直拳打了过来。姿势标准到可以卸载教科书里。然而就因为标准,才容易看破。正规勇者所能使用的秘技之一“深渊眼”这种拥有夸张名称的技能都不需要,轻易的就能看穿。 莉莉娅伸出指头,轻轻的按了一下。然而威廉就这样失去平衡,转着圈飞出了十步之外。 只要拉开距离,在两人接近之前是无法进行攻击的。 莉莉娅认为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只是单纯的浪费时间。自己会越来越感觉无聊,而威廉也会渐渐的丧失自信。 就到此为止吧? 莉莉娅正准备这么建议。下个瞬间, 看到的是,少年那扭的很奇妙的身体。 膝盖没有弯曲,没有在蓄力,就好像在全力奔跑时放弃了身体操作一样。并不像用脚推动全身前进,如同下坠一般像前方全力冲刺—— 「啥!?」 莉莉娅正打算停止练习,而威廉正抓住了她这算不上大意的瞬间,展开了攻击。 而少女反射性地一脚踢向了还没有任何物体的空间。 感觉到了肉体的碰撞。 只在现场留下了一句「咕」的少年不知道为何又横向飞去。甚至没有飞出抛物线,以与地面平行的姿势一头撞向了附近仓库的墙壁——是由铁制的很坚固。 (啊……) 糟了,然而已经太晚了。 威廉的行动完全是奇袭。自己的意识完全没反应过来。因此莉莉娅的身体靠一直以来的训练和实战,对奇袭展开了反击。 对一般人来说肯定脑袋或者骨头啥的碎成一摊当场死亡,要是有些超越常识的人也会直接送进医院。刚才的反击时完全没有放水。 莉莉娅的大脑一时间陷入空白。 「好……痛啊……」 威廉轻轻的甩了甩头,站了起来。 「啊……我说,」 莉莉娅欲言又止 「……没事啊?」 「你觉得会没事吗。」 她当然觉得会有事。 不过威廉带有嫌弃的回话,正好讽刺了他自己。 并不是因为他身体强壮的很。人类的身体无论再怎么锻炼,也有其物理极限。虽然有燃烧魔力进行防御的方式。但从「燃烧魔力」开始进行防御需要数秒甚至数十秒的时间,根本不擅长应对这种突然攻击。 应该是某种受身术才对。 而这种受身术能将即死类的攻击以「好痛」的方式接下。理论上莉莉娅能理解。当然只要不在意什么只靠人的身体能做得到吗,这么做可以吗这种问题的话。 「刚才的,」 莉莉娅压下了自己的动摇,从嘴里说出十分平淡的话, 「是什么啊,突然拉近距离的那个动作。」 「奥桑霍茨。」 「那是啥。」 「西方国家里还算有名的体术。最近某个认识的士兵教了我一下。想着能不能吓你一跳。」 威廉一脸不甘心,看他这样似乎他觉得是失败了。 (……你的确吓了我一跳。) 不对,不仅仅是吓了一跳。这的确很厉害。 的确是一项绝技。是超越常识的功夫。不是随便锻炼一下就能到达的领域。少年只是随便一说「教了我一下」,但实际上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才达到这种境界。 很想表扬他。很想称赞他。很想满世界去炫耀,这就是我的师兄。 但强忍了下来。 这些话要是让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单纯是称赞了。再加上,她这个师兄正在以习得这类技术为目标而努力着,还尚未到达终点。所以, 「即使是突然袭击,但被人随意防住不是依旧没有意义。」 因此只能选择一些辛辣的词汇。 「既然是把它当作压箱底的绝活,那必须看准情况在最适合的时候使用才行。虽然也可以当作一种不成熟的杀手锏,不过应该再增加一些不一样的手段。 难道不是让敌人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进而不断警戒你才是正确方式吗?」 「……啊,反驳不了啊……」 少年抓着脸,表情很苦涩。 「不过,就这样……」 就这样当作一个教训,你想什么时候再来都可以。 然而莉莉娅把话憋回了心里。 世界很广阔,也有很多拥有勇气的人。也有很多人将勇气化作力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并且正规勇者莉莉娅,乃是站在他们顶端的人。 驱使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人类无法超越领域上的威胁进行战斗 。 能与自己匹敌的剑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一个能打败自己的人类存在吧。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里依旧有个人打算威胁自己的地位。 接下来她会变得更强,变得更像个怪物。但即便如此,有一个人还是会追上来。 「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反正你怎么都赢不了我。」 莉莉娅说了句很尖酸刻薄的话。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这种权力和义务的。 「下次会让你哭。」 然而听到了师兄的小声念叨。 真的是,不听人话的师兄啊。在劝你放弃后你就说这个吗。 眼角开始发烫。不行,这可不行。所以, 「笨蛋。」 为了蒙混过去,莉莉娅绷起了脸,朝他吐出了舌头。 海上国家巴泽鲁菲德尔没有湖泊和河川。所以,没有盐分的水比其他地方都要贵重。 毕竟还是很贵重的资源,所以不能浪费。不过也不是过于贵重,所以没必要神经质一般的节约。 「噗哈。」 在公共水场,莉莉娅把沾满汗水和盐分的脸与头发洗了个干净。 「啊——,好舒服——。」 轻轻甩了甩头,水珠四处飞散。 阻止她甩的那都是,旁边伸过来一条毛巾,她接过来随便的擦了擦。 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以前莉莉娅的剑术师傅。就是养育威廉的人。虽然时间很短,但两人有过一同学习剑术的时期。没有才能的师兄,与才能爆表的师妹,如同家人一般——不对这么说不太准确但就差不多这种感觉——度过了一段时光。 当然,虽然说以前,但也不过就几年前而已。时间没有长到值得自己怀念,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以现在还是孩子的他们来说,已然很遥远了。 不论是自己。还是这个少年。 和那个时候比起来,并没有变化太大。 「艾尔酱她们现在还好吗?你有经常回去看他们吗?」 她说出的这个名字,是这个少年的家人,也是莉莉娅为数不多认识的同年龄的人。 在旁边洗完脸的少年,接下来莉莉娅扔回来的毛巾。胡乱的抹着脸后,抬起了头。 「在进行使命和修行的空隙有回去看看。要是能派到附近的话那还好,但那边基本很和平,根本不需要准勇者出场。」 「……也是个好事呢。」 「是啊,真是个好事啊。」 喜悦和火大混在了一起。威廉撩起了头发。 「话说之前回去的时候,艾尔还问了一句『最近和莉莉娅小姐见过面吗』。你俩真的很合拍啊,莫名其妙。」 「啊嗯?啊——,嗯——,也可以这么说?」 那么,自己对这句话该做什么反应呢。无法马上做出判断的莉莉娅只能暧昧的笑着。 5.害怕的人们 一个宽广的房间。 窗户关的很严实,照明只有蜡烛。在桌子都没有一个的空间内,有十多个男女在相互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站着。 「喂,你这种货色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粗野的男声响彻这个房间。 「你来错地方了,听见了没?」 令人不爽的氛围——或者说令人上火的氛围在房间里飘散。然而其本人毫不在意,或者说装作丝毫不觉,让旁边的牢骚随意发泄。 「你没听见吗。喂,温蒂,我在说你——」 「安静。」 一声安稳却带有无形威压的男低音打断了他的牢骚。 「不要在这里搞事。」 在房间里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这个男人身上。 有一座山——在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恐怕谁都这么认为。这个男人的身形相当巨大。并且,身上的肌肉异常的隆起着,完全不像个人型。 身上穿着明显是特制的毫无缝隙的铠甲。然而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穿着装饰物的猛兽一样滑稽。 「兄妹吵架就回自己船上去。巴利·塞斯,温蒂·塞斯。」 与他凶猛外表相反,他的声音倒是温柔令人安心。 「——哈,搞事,搞事是吧。」 叫巴利那个男人,用比刚才更强势的嗓音喊道。 「搞事才是我们要做的吧!这个国家什么时候变成了大家牵手手过家家的地方了,啊?!那边抽烟的和神经眼镜男,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在谁的葬礼的时候了!」 被点到的两个人,愁眉苦脸的撇开了眼睛。而巴利乘胜追击, 「大家友好相处聊聊天吧,我们哪儿能干得了这事儿啊,一个个的——」 「我已经说过了,大家友好相处好好谈谈。」 由巨汉的平静一言,让他再次无言。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在这间房里的全员我想意见是一致的。自己看不爽的人跟自己在一个房间里。想立刻把对方葬于血海之中。是啊没错,所有人都这在这么想。不过,你们并没有动手。」 巨汉环视了一下周围。 「赞光的圣简是这么说的,在终结之日,地上的所有生人将向邻人亮出刀刃。然而活下来的人,发现已经不是内斗的时候。」 「就是这里。」 有其他声音插了进来。 「你向赞光教会摇屁股这事儿现在暂且不谈,埃克哈特·克拉森。我们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刚才说的那个客人,真的是个足以称之为会带来终焉的怪物吗。」 房间里其他几个人,虽然没明说,但气息上表示同意。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听闻要是一对一,她连古灵种都能干掉。都说她是个英雄。就像我们格斗场在每次换冠军时,都会编上一段故事。比如一晚上能绞杀一打鲨鱼之类的。」 「哼。」 叫做埃克哈特的巨汉,哼了一下。 「五天前,在附近的海域上出现了个不知名的巨人。不知用什么力量可以在海面上行走,追击这个国家。看那样子军队大炮之类的根本赢不了那玩意,然而却被正规勇者一刀给解决掉了。」 说到此埃克哈特停顿了一下,接着问到「是不是觉得太夸张了?」。 「听着就好像少跟弦,怎么值得让人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了这整件事。虽然离得挺远的。」 然而谁也没进行回应。 关于出现了大巨人这件事,在场的人没有一人不知道。整个经过也或多或少从哪里听到过。 只不过,很多人对这个传言表示不信任。特别是那些没亲眼见过,或者自己的亲信没亲眼见过的人都这样。 「没错。正规勇者是真真正正的怪物。即使我们所有人都集合战力,也完全打不过她一个人。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知道,必须要进行确认。说到底,到底为什么这片海上会出现这种东西。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威胁到我们——」 虽然没有人进行催促,但众人的视线很自然的集中到一位少女身上。 「希望你能作出回答。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 「她只是我们店的顾客而已。」 沐浴在刺人的视线中,阿蒂莱德只是很厌烦的作出回应。 「她只是过来维修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在修理完之前都会留在这里。除此之外我不想多说,也没必 要多说。你觉得呢?」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不在这里啊。你明白的吧?」 埃克哈特就好像忍住笑容一样摇了摇头。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善人吧?我说的有错吗?就是这么回事。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与正义势不两立。所以都在害怕。张扬正义旗帜且拥有压倒性暴力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这令人十分恐惧。」 「如果你只想问责勇者相关的问题,那你的克拉森事务所又如何?纳维尔特利·体格扎库和威廉·克梅修这两名准勇者,是你们招到这片海上的吧。」 「我们只是接受了赞光教会的厚意。即使选了别人,但为了帮助祭奠也不会送些奇怪的人来才对。他们虽然是强力的战士,但没有超越人类范畴。」 埃克哈特·克拉森滔滔不绝。 「只要是人,就可以用人来解决。但是,要面对天灾只能束手无策。所以才这样把这些相互敌对的人都聚集在起来,商量对策。」 「嗯……说的也是……」 他的道理也不是不明白。 要不与人产生冲突,就不可能在巴泽鲁菲德尔里担任统治阶级。并且,只有在能解决所有冲突的情况下才能活下去。 自己猜测一下他在想什么。 那个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巴泽鲁菲德尔这个国家里,遇见了遭遇暴政被虐待的可怜弱小之人。然后稍微听取一下他的证言,然后就燃起了讨伐邪恶的正义之炎。挥舞着连古灵种都能干掉的剑,把坏家伙一个个干掉。 就像在童话中,架空故事里英雄的那种所作所为。 令人实感寒颤,虚构的正义。 不过既然有个正规勇者,有个如同虚构故事里降临到现实的人存在,那么自然会可能将虚构变成现实。而到了那个时候,这个房间里的某些人肯定会失去他的脑袋。 (……不过,这不可能啦。)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这名少女的性格,阿蒂莱德多少知道一些。她作为勇者十分清楚自己的立场,接受了自己的立场,并且深刻理解了自己的立场。 她的确拥有着压倒性的暴力。但同时,她也明知自己需要压制自己的力量,要严厉限制自己的行为。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对他们说明,而且他们估计不会相信。 (那么,要怎么办呢。) 现状很是麻烦。但作为阿斯提利德现任当家,这种程度的问题轻轻松松就能解决。虽然不是自己求得的这个名头,但也不能浪费。 「——别那么胆小好吗。」 在房间的角落里,明明没有气息却传出了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的把视线集中过去。 在场的人全部都是拥有众多敌人的支配着。所以自然的,所有人都慎重的把握着这个房间里的情况。谁站了起来,在什么位置。都进行过确认。 但所有人都在这个瞬间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这个位置刚才明明没有任何人的。 「不要用这种对心脏不好的方式登场,老先生。」 全员视线的焦点,套着一条如破布般的红色斗篷将全身覆盖的人,发出了老人一般的笑声。 「嘿。用得着那么惊讶吗。今天的坏人集会不是也找了我来?」 「的确给您发了招待信。但您接了的话请先露个脸好吗。」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红色长袍晃了晃,好似在笑。然而脸却隐藏在斗篷深处,完全看不见。 「刚才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个青年问道「在面对连海洋都能劈开的暴力面前,您为什么说不要怕呢。」 「就是这样。因为啊,我很了解那些人。」 老人哼了一下。 「要是那家伙是正规勇者,而且以后还是正规勇者的话,那根本就不用怕。因为他们的人生被特大的束缚给绑住了啊。」 「……什么意思?」 「正规勇者,才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他们只不过是人类的伙伴,是人类之敌的敌人。」 在无风的室内,斗篷微微摇晃。 「他们只允许和威胁人类的敌人战斗。要是偏离此道,就会丧失作为正规勇者的资格。要是猪面种的大军或者古灵组的团体则另当别论,但要是以『人类』的样子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话,无论是怎样邪恶的人,他们都只能把他们当作保护对象。」 「就是说,只要他们面对的是人类,就什么也做不到?」 「要通俗点的说,差不多吧。」 老人在长袍下面发出干涩的笑声。 「不过,要是掸掉飘下来的火星还是可能的。不过跟全力相比,即使用出十分之一的力量也足以令人恐惧。」 房间里的气氛改变了些许。 有人在疑惑要不要相信这些话。有人在警戒到底有什么意图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也有的人全身放松,表现出了安心。 「——就是这样。」 阿蒂莱德静静的,并且慎重的编织着语言。 「我们需要警戒的,没准是在这里的某个会威胁到人类生存的人呢。」 啧,塞斯家的巴利咂了下舌,她听见了。 + 巴泽鲁菲德尔上跑不了马车。这里没有养育马的环境,没有能经受得住马蹄的土地,也没有值得让马奔跑的道路。 不只是在外缘,即使在内陆(当然这个国家没有内陆)被称作『黑布丁』的地方也是一样。无论是多么伟大的人,拥有多少资产,基本移动手段都是靠走。 「你怎么、看?」 会议结束后归路上,警戒其他人的气息消失不见后,从各自护卫的人墙缝隙中探出头,温蒂·塞斯向这边问道。 「没什么怎么看,我不想跟塞斯家扯上关系。」 「不要,这么说。」 用奇妙的方式和抑扬顿挫说话的塞斯家女性,毫不在意的继续说下去。 「兄长他们,给你,添麻烦了,我,是知道的。要干掉,那些人,我也是,同意的。」 「……所以我就在说不想卷入你们家的家事啊。」 向温蒂表示了自己很头痛,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这个,先放在,一边。」 「别就放在一边了啊。」 「今天,『烧尽的老鼠』,没有出现,不是吗。」 「那又怎样?」 「拉克雷家,拥有的,三间店铺,在这几天,烧掉了。」 停下了脚步。 虽然不情愿,还是转过头跟她对视。 「你从哪得到的情报。」 「惯例的,报纸商。代价,要了四个蓝。价格,很高。」 报纸商。当然不是文字上的意思,这里指代的是巴泽鲁菲德尔上首屈一指的情报商组织。 蓝指的是他们使用的价格表里,代表蓝色页面里的报价。可以给现金,也可以用其他情报换,也可以是用组织力量在哪里能图到便宜的消息。反正怎么都是不便宜,这就代表她获得的情报有那样的价值。 「那些,进行『燃尽』的团体,并不在意,组织势力,的范围。他们,在哪里,都会出现,都会作案。」 哈,她叹了一口气。 「比起你,那里的,勇者大人,还要更,危险。」 「是……这样呢……。」 思考了 一下。 巴泽鲁菲德尔每天都在发生各种问题。而其中十分棘手的,就是那些连详细情报都要避免接触的,被起上各种各样外号的事件。 就在前几天解决的连续失踪事件『笑脸猫』就是其中之一,而刚才提到的『燃尽的老鼠』跟其他有些不同。让人更加摸不着头脑,更加的危险,更加的无法理解,更加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十分奇葩的集团。 「今天没有来拉克雷家的人。不过,克莱森和德林与他们交好。不认为他们没有掌握点什么。说到底,受到袭击这个情报价格被抬了这么高,就说明他们付了相当多的封口费。」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你是想说,克莱森的『烧尽的老鼠』是有意被隐藏的?」 「是的。就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要跟我说?我又不是你的同伴。」 「……。」 「你用悲伤的眼神看我也没用。」 「你,不来,帮助我吗?」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想被卷到兄妹吵架之中。」 「是吗。遗憾。」 然而她却毫不显遗憾的耸了耸肩。 「那么,我们,只是,聊个天。等下次,也跟我,说说,你的客人。」 啊原来如此。这么打算的啊。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人类最强的圣人。现在只与阿斯提利德家有关系的杀手锏,要不拿去对付『烧尽的老鼠』试试。要是成功的话,自己的地盘就不会被『烧尽』波及,顺便也能将拉克雷或者克莱森的企图(要是有的话)给暴露出来。这就是她的提案。 「……要是聊天的话,那就不算人情哦。」 「我,知道。」 温蒂轻轻的笑了笑,回答着她。 「说起来,」 在分别的时候,两人背对时温蒂问了出来。 「没有戴,一直以来的,红手套呢。」 阿蒂莱德不由得气结了一下。 红手套,指的是阿蒂莱德亲手制作的护身道具“朱砂蔷薇”。而这个手套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了。就是说,现在的阿蒂莱德。要是遭受到物理袭击则不会像以前一样能进行抵抗。 温蒂在暗指,她已经看穿了这一点。 「……今天,没有那个心情。」 「是吗。真,遗憾。明明,很可爱,我很喜欢。」 大大咧咧说完后,温蒂·塞斯总算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啊啊,真是的。 阿蒂莱德很想对附近的墙壁来一拳,但由于有护卫在周围,她放弃了。所以说,塞斯家的人一个个都这么的令人讨厌。 6.圣剑工坊 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是个天才。 在护符的设计和构建上,她拥有与生俱来的感觉。其他技师用上几天都无法构建起来的设计,她哼着歌就几秒钟就能完成。 所以,应该说理所应当。 她完全不擅长教导其他人。 「啊——不对不对,你在这个地方用蛮力会把旁边的咒力线搞崩掉的,你要从脊髓回路把信号发过去。要是有积蓄下来的敌意那就随便给个强刺激打废掉。不过旁边的那东西如果你不用大力强行打通会留下顽疾的。所以你要慎重的但有些大胆不过必须要纤细而且稍微随便点」 「鬼才做得到啊!」 少年吼了出来。 「……果然做不到吗?」 阿蒂莱德问道。 她觉得自己又搞砸了。 每当自己教别人的时候,大概率就会发展成这这样。 对自己来说很简单的事,对他人他说就很困难。自己随意下的判断都是由自己一直以来所积累下来的知识及经验得来的——所以对其他人来说难以理解,也难以获得共鸣。 她已经习惯被人拒绝,也有被拒绝的觉悟。 所以,她只感到一点点遗憾。 「——我可没说我不干。」 少年威廉撅着嘴,一脸不服气。 「拜托你再按照顺序,一步一步来解说。我知道基础中的基础,也只知道基础中的基础。」 「喔。」 遗憾的心情甩到天边去了。 「你不放弃吗?还打算继续?」 「只是做不到而已,算得了什么。」 真是很像他能说出的话。阿蒂莱德十分开心。 「那么,最重要的是注意平衡。」 一切从头开始。 「圣剑本来就是一个由各式各样愿望所集合为一的祈祷。本来就乱七八糟所以不容易散掉。但是若改变一下指向性,那么就会产生些许歪曲,导致强度降低。换言之,将带有敌意特征的部分全部去掉,就会恢复成原本纯洁无垢的样子——」 威廉他确实没有感觉。 圣剑的调整技术是十分纤细的。打个比方,就是用无数的拼图碎片创作出一整幅绘画。在脑海中创作出一副模糊的印象,掌握好每个碎片个特征,在需要的地方下力气。而这个过程,需要梳理好一切,决定出无数的判断。然而,他就是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威廉他十分率直,还很贪心。教给他的东西就直接原原本本的记住,也不咀嚼,就直接当作自身的一部分。不是阅读书籍,而是直接全部背下来。放弃理解阿蒂莱德所教授的东西,转而将确实的技术习与自身。 这是多么没效率的方法。但十分的现实。 休息时间到了。 喝下便宜红茶补充水分。当然,用的不是那种高级茶杯来一口口啜饮,而是找了一个大杯子倒满然后大口大口闷下去。 「你真的是很不平衡啊。」 阿蒂莱德斜眼看着他。 威廉脱掉外衣,里面只穿了露出肩膀的背心。他体型很纤细,不过肌肉还是很丰满。 身上刻有无数的伤痕。有即将消失的旧伤,也有新添加的伤口。光看着就很痛。 「你很灵活不会抵抗记得也很快。但是你却缺少最重要的感觉。」 「经常被人这么说。」 而他本人很轻易的就赞同了。 「虽然你能按照正确的步骤进行,但就是做不到组建自己的方式方法……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你被人说惯了?」 「对。」 她吸了口红茶。 要以前的话,副boss会斥责她『太没规矩了』。当然现在对她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再,所以只能自我反省。 「无论做什么,你穷尽一生都无法成为超一流的人才。毕竟你没那种才能。」 「是啊。你说的这些话在我这里都变成一个系列了。」 「……不过,不仅仅是这些。」 自己明白了为什么技师监督想要他。这个少年的确是个很难得的人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才能也知道自己没有才能的人有很多。不过,很多人都认为这就是终点。而能再往后考虑的人出乎意料的少。 这个少年充分理解自己没有才能,然后在此之上思考着如何构筑可以行得通的方法。 「虽然你成不了超一流人才,但是靠你的吸收鞥能力,很容易就能达到一流水准。那些教过你的老师没有这么劝过你吗?」 威廉,没有作出回答。反而,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阿蒂莱德 ?」 他反问到。听上去有些不服。却感觉哪里有些胆怯。 「嗯?」 问题竟然被回以问题。其实这样做很失礼的。不过阿蒂莱德没有在意,只是有些迷惘要做什么回答。 「是呢,一般来说,这么做比较好。」 她所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个少年要做到如此地步。 如果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那还能理解。但他并不是这样。阿蒂莱德自己也是个思春期的女孩子(没错)所以能理解,作为威廉·克梅修这个少年动力的莉莉娅,他并不爱慕着她。 而这个答案,在与他谈话中慢慢的理解到了。 他大概是,看不惯莉莉娅的生存方式。 作为正规勇者,她的人生很简单就会变成「刻板的英雄」套路。然而现在莉莉娅所经历的这个人生,并不是她应该经历的人生。这个事实,再加上莉莉娅接受现状的事实,让他看不惯。开什么玩笑啊我不承认,他就这样扬起了自己小且无力的拳头。 所以,自己要创造出比正规勇者还要伟大的业绩。 为了否定「人类无论如何都需要正规勇者」这个命题是假的,他拼命的挣扎着,打算以凡人之躯战胜正规勇者。 以常识来看,这根本就做不到。 然而他并不会因为做不到就停下自己的脚步。 「有个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服输,不打算承认的人在。对于男孩子来说,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吗?」 「啥?」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至今为止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这是当然的。一般不会有人这么不负责任对他的说,你就继续追着天才的背影吧。并且在他遍体鳞伤的情况下。 「嗯?怎么了吗?」 没错。她就是这么不负责任。 只不过她希望威廉不要放弃。 想要让他知道,也有人希望他不要放弃。 无论天才如何的鹤立鸡群,也依旧有人紧追不放。并且,肯定会有人因为这一个事实而获得拯救。 「虽然前途艰难,但姐姐我支持你哦。」 「啊……那个,怎么说好呢。」 少年威廉红着脸背过身去,只用细小的声音回应道, 「谢谢,你?」 但不知道为何是疑问形。 + 阿蒂莱德很喜欢玻璃窗花。 要一个一个的小碎片看,只不过是一些玻璃。被染成各种各样的单色,形状各异的小玻璃。但是,当用铅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会发生质变。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碎片,会变成一副绘画的组成部分。 那种存在方式,那种关系方式,那种组合形式,阿蒂莱德很是喜欢。 (……感觉,他很狡猾诶。) 阿蒂莱德想支持这个打算站在莉莉娅身边的少年,她的动机不过如此。但是当知道威廉·克梅修这个人的生存方式后,就会不小心会更关注他。 虽然掌握不了多么伟大的才能,但会收集各种细小的技术,闪耀自己的光芒。而这份光芒,打算挑战那如艳阳般巨大的宝石。 他个人的存在就如同窗花玻璃一般。或者说,他个人的存在就如同一把圣剑。 而这样的存在方式,对阿蒂莱德来说很有魅力。 (不行,我不能思考这些。) 要继续思考下去的话,就会真心真意的想要这个少年了。 这样的话完全就本末倒置了。阿蒂莱德摇了摇头,将邪念打消。 7.因为是朋友(1) 现在,威廉正在接受阿蒂莱德的圣剑调整的教育。 估计在狭窄的房间里。还二人独处。 当然了,虽然威廉本人是那个德行,但依旧是个青春期男孩。然后,处于青春期当中的男孩,不擅长应对比自己大的大姐姐。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如同水往低处走,太阳东升西落。 (反正,我又无所谓啊?) 对于那个师兄会有怎样的交友关系,她才不关心。 无论他在那里喜欢上了谁,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不对不如说,他这种与一般少年过着不同的人生的人,稍微经历一些与同龄人差不多的事件,这样很健全挺不错的。 所以,自己肯定不会感觉到焦急或者不爽的。 (反正,我怎——么都无所谓啊?) 想着这些的莉莉娅慢慢啜饮着茶。 「……那个,莉莉娅小姐?」 「嗯?」 「感觉你,有点恐怖。」 「诶……啊,是、是吗?」 竟然吓到了自己看病的对象。 艾玛·库纳蕾丝没有留下什么外伤。 那一晚上约书亚的企图,打算让艾玛变化成过去的正规勇者,莉莉娅的大前辈……似乎是这样。不过企图完全失败了。 不过,约书亚企图的全貌还没有解明。有些看不见的毒瘤,有可能会随着时间再次侵蚀艾玛。而且现在她本人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还需要在疗养院多静养一段时间才行。这是医生和西丽尔做出的判断。 并且,不知为何阿蒂莱德说「这孩子所需要的治疗费全部由我来承担」。这就是为什么艾玛现在会寂寥的躺在纯白床单上的经过。 「你要说无聊嘛,嗯……,毕竟现在没有工作,的确是挺无聊的。」 把作为慰问品的磅蛋糕塞满一嘴,艾玛口齿不清的回答到。 不知是不是为了长久保存,这个蛋糕里加了很烈的酒,对于不擅长喝酒的人来说,闻一下估计就醉过去了。不过看她一脸正常的吃着蛋糕,看样子在缺水的巴泽鲁菲德尔上也让孩子喝酒这件事是真的。 「不过大家都很关心我,都来看我了。你看,西丽尔小姐还送了我这个。」 拿出来的是装订很厚实的数册绘本。莉莉娅随手翻了翻,确认里面是九成绘画一成文字的作品。似乎很适合用来给不问年龄的文字初学者阅读。 啊,对了。巴泽鲁菲德尔里教育水平不是很高,而且艾玛从五岁开始就没再接受过教育,她现在还不识字。因此西丽尔注意到了这些,为了正在住院的她选择了这些书来打发时间。与想都不想就买了吃的来看望她的自己有明显区别。 「文字真的很有趣呢。」 「……啊,嗯,是呢。」 就在莉莉娅感觉自己好像输了什么的时候、 「……大家?」 在意起了之前她说的话。 「你说的是我和西丽尔,还有……谁?」 能想到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很顽固的不想让这个孩子看到她的脸,所以就排除了。 「威廉君和,那个,纳维尔特利先生……之类的。」 啊,好吧好吧。 说起来那两名准勇者,是救出这孩子的人呢。 「啊,说起来莉莉娅小姐,你之前不是说了个『认识的人』嘛,」 「嗯。」 我都说了啥呢。 「你说的是纳维尔特利先生,对吧。」 「嗯……嗯?」 她都在说啥呢。 (刚与艾玛酱见面的时候……说了她跟我认识某人的女儿很像……而还说了那个认识的人很帅什么的,怎么感觉,这种发展很像恋爱剧情里那种会错意的流程,给我等下。 第二章『通向人为悲剧的昏暗单向道』-masked actors- 1.勇者活动 一阵带有湿气的风吹在脸上。 望向远方,只得看见一整面的地平线,视野中没有一座岛屿。 看下脚底,自己站在了一块看上去就靠不住的木板上。而再往下看,就能知道自己站在距离海面非常高的地方,而海浪十分凶猛。 (——感觉就像即将处以死刑的海盗啊。) 她这么思考着。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说好的,正好眼下有个东西自大海里闯来。装甲船们被破坏的东倒西歪,有一些无人小船在拖拽着装甲船,小船上装有货物和流淌的鲜血,而一只大鲨鱼在随着血腥味追过来。 「哦哦……」 真是十分古典的狩猎方式。引诱猎物上钩的方式是靠声音或者诱饵。不过不知是原来捕鱼也可以这么用,还是说因为这次的猎物很特别才需要这么做,但对莉莉娅这种圈外人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本来她也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去确认。 而她要做的事,就是在这里等着,因为自己就是陷阱。 卑兽(varga)。 严格来说,这不是个种族名称。只是形容野生动物中极少概率会出生的异常种,或者说突然变异的个体。 比起生下自己的双亲要更加强壮,性格也更暴躁。不仅限人类,对周围的一切动植物都能带来破坏性的影响。无差别攻击一切,包括自己的亲属,所以才被冠上“无礼者(varga)”这一名称。 一旦发现就会直接当作应被讨伐的怪物,需要由冒险者或骑士,还有准勇者之类拥有战斗技能的人进行处理。并且,每当击退时都会伴随巨大牺牲。 卑兽的基本体格遗传自父母。不过,即使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在变成卑兽的时候依旧会很危险。曾经有过一个骑士团被一只卑兽化的野兔毁掉半个团的事迹。要是狗形态卑兽可以随意毁灭一座村子,要是熊的话连一阵个军队都能干掉。 那么,卑兽化的鲨鱼,则是最令人感到棘手的存在。 无论多么坚硬的船底它都能咬碎,然后捕获脱离船只的船员。并且是在水里,扔鱼叉对它毫无影响,也不能潜入水中与它对峙。在无数的怪物中,它是极少数根本无从下手的怪物。不过。 「嘿。」 少女轻轻喊了一声,跃进了空中。 短暂下落后,手里的大剑深深插入了那只鲨鱼的背部。由于脚底带来的滑溜溜触感让她「噫」的惊呼了一声,随之让藏在大剑内部的力量与自己身体内测燃烧的魔力进行同步。 估计是反应有些迟钝,在少女做好准备后它才发现自己出现了异常甩动着身体。 「哎,哎呀呀呀。」 自己可不能被甩下去。要是被甩下去的话,那作为救世勇者的立场就丢尽了。所以稍微脚上用了点力。 剑身上闪耀出了白光,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魔力,也被人形容成类似火焰的力量。 它无法被触摸,无法被抓住,无法被保存,也射不出去,不到危险时刻也发挥不出来,没有牺牲的话就无法维持。就如同被火焰在可燃物之间会传播一样,圣剑也会呼应使用者的魔力进行燃烧。然后,一旦超过限度,就会发挥出巨大的破坏力。 一瞬间,海水沸腾了起来。 风急浪翻,海面起伏不止,周围的一切都被浇了一头热水。 伴随着一声叫喊后,鲨鱼痉挛了一下,这只统治了巴泽鲁菲德尔东南方向海洋的卑兽,就这样轻易的失去了生命。 + 「哎呀哈哈哈哈,失败了失败了。」 莉莉娅·阿斯普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 「估计是塞尼奥里斯用习惯了,一用起其他的剑就不知道力道呢。溢出来的力量把海洋煮沸了,还把要坐回来的船给掀翻了,并且连那只鲨鱼都直接煮熟了。」 「你吃了吗?」 被问到后,她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吃啊,肯定会吃坏肚子的。」 「你的身体又没有纤细到吃点毒就会坏肚子。」 「话是这么说啦——」 毒无法对正规勇者起效。并不是说她的肉体十分强韧习惯这种东西,而是根本的就不起效。 因为就是这种道理。 「只不过那些兴奋起来的船员里有几个想试试,然后被周围人揍了一顿放弃了。」 「是啊。」 坐在木箱上的少年,毫不在意的回应到。 那只鲨鱼是卑兽,而卑兽对人来说是个巨大的危险。并且,一般人无法对卑兽造成有效的伤害,所以这是正规勇者必须做的工作。 虽然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来这个国家,但也不能放着不管。跟那些头疼不能去那片海域的船员商量了一下,就决定了这次要讨伐它。 顺便一提,这次的战斗和以往的正规勇者的战斗,有两个不同的点。 第一个,是有协力者。自己总不能自力游到那片海域,所以就乘船到附近的人工岛,等船员把目标诱导到这里。 不用说都知道这是件及其危险的差事,很有可能会死人。然而他们所有人都笑着做完了任务,所以她觉得这次展现出勇气的不是勇者,而是这些人。应该赞颂一下他们。 然后就是第二个不同。 「那么,我的帕西瓦尔呢。」 「哎呀哈哈哈——」 她一边笑着一边给他看手里的东西。 一个白色的剑柄。 其实是只剩了个剑柄,本来是把剑的。 「抱歉,它化掉了。」 「…………啥?」 「抱歉!真的很抱歉!」 「不是,要怎么说你呢。」 少年用手撑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圣剑,是正规勇者和准勇者,以及只限一小部分冒险者才能使用的特别武器。 并不是用金属锻造出来的,而是将多个护符用咒力线结合起来的。根据使用者的魔力以及敌人的力量来增强自己的实力,这就是圣剑的特征。 本来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有自己专用的圣剑。不过因为某些事情现在正在修理或者说清洗中。没办法,由于讨伐卑兽是临时决定的,所以就要了威廉·克梅修带的那把剑。 「估计是塞尼奥里斯用习惯了,用其他圣剑的时候不好控制力度。溢出来的力量把海洋给煮沸了,把要坐回来的船给掀翻了……」 「我已经听过了。」 威廉故意的仰天长叹。 「算了,反正是教会给的便宜东西。你记得跟秃头祭官说一下啊。」 「啊好……虽然没啥问题……」 只要是圣剑,就是一种十分贵重的宝物。但既然说了它是把便宜货,实话实说,的确是这样。产品名【帕西瓦尔】这把剑,其实是量产型的市面商品,属于最为低等的圣剑。 圣剑会选择特定的使用者。要使用高等圣剑需要某些特别的才能。然而威廉这个少年,只掌握了最低限度的最低限度的才能。所以他只能使用帕西瓦尔这种剑。 不过威廉本人评价到,帕西瓦尔是很好用的一把剑。没有背负着特别的传说,所以适合所有的战场。没有特别的特色能力,所以强行弄点个人特色也可以。虽然魔力共振性能的极限很低,但还是超过了最低限度。只要不是那种只靠剑的能力战斗的场合,基本没啥问题。威廉如此解释到。 原来如此。 莉莉娅明白了。 就因为构造简单所以才能回应使用者的作风,这也是成为好工具的一个理由。那么用蛮力来使用的话自然会坏掉,毕竟是使用者作风问题。 就是说,好像把火山一般的火力塞进了家用灶台一样,那肯定是正规勇者的问题。 「话说,你现在状态真的很差诶?」 「啊?」 「你也不是因为敌人太强大而无法控制力道吧?只是个普通的怪物却搞了这么大的失误,真是有负于正规勇者的名号啊。」 「诶……啊……」 是啊。现在的莉莉娅·阿斯普雷伊的确状态不太好。 和塞尼奥里斯一样,她中了很麻烦的诅咒。身体有些发热,脑袋有些模糊。 不过这只是「有些」而已。并不能解释自己的失误。并且, 「没事的。这次只是我发了下呆。」 不想让这个少年为自己担心。 自己不能让他担心,而且也不能因为他担心自己而感到高兴。 威廉·克梅修印象中的师妹,是个自大且不明就里的人。这份印象不能动摇。 「……真的吗?」 「估计是前两天的那场大战,导致感觉还没找回来。就这样,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倒不如说让来你担心我还早的很呢。」 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啊好吧好吧,威廉不爽的撇开了眼睛。 这样就好,莉莉娅想到。 他们之间的关系,必须要保持这样才行。 2.阿斯提利德商会的柜台 「你把圣剑……融化了……?」 就连她都能无语,那谁来骂自己一顿哦。 能表示出惊讶就已经很不错了。一般来的话就根本不会相信这种胡扯。 「你看。」 桌子上摆放着证据。原来如此,的确是姑且保留了原型的曾经被叫做圣剑的剑柄。 「……啊——,我知道了……」 看着圣剑残骸,阿蒂莱德明白了几件事情。 刀身消失了但剑柄还留着。这说明造成这样后果的自然不是单纯的热量爆发,而是刀身部分的魔力共振能力暴走了。 「这是帝都工坊做的帕西瓦尔?」 「曾经是。」 这样的话,这把剑的基础跟阿蒂莱德了解的应该没差。 咒力线很少,护符的特征也很少,将省事都帮在一块制造出来的剑。虽然的确是个便宜货,但实际上本身的理论就是「用最低的成本制作出一把圣剑」,这个理论的确是一流的。结果就制作出了一把比其他圣剑选人标准还要低,比其他圣剑使用魔力还要少的圣剑。 没有多余的属性,没有改变的余地,构造十分简单。所以在某些方面,它比高位圣剑还要优秀。 比如说,有一把剑叫因萨尼亚。这把剑会把使用者的恐惧心限制住,在战斗中不会胆怯。换言之,要是在「完全不会让人感到害怕」的战斗中使用这把剑,那么它的能力就无法全部施展出来。并且,由于因萨尼亚的构造问题,它的能力甚至会在不同的战斗中扯后腿。 而帕西瓦尔完全没有这类风险。没有特别功能的剑,就代表能根据使用者的意愿在一般向的所有用途中发挥作用。 「……原来如此呢。」 看样子是这么一回事。 这位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大人,在还有烦恼的时候使用这把还不习惯的帕西瓦尔。然后就根据使用塞尼奥里斯时的习惯燃烧魔力,增幅了这把剑。 塞尼奥里斯是一把给予对象死亡的剑。无论何人何物,更何况连那人类都不会觉得它会「死亡」的高等龙族都能赐予一死。 对于没有使用过圣剑的阿蒂莱德来说,这是未知的世界。不过对于了解圣剑的人来说,就感觉来说很容易理解。 将没有特点的道具,用有特点的道具方式来使用,结果就会造成巨大的扭曲,导致刀身直接被溶解,造成巨大的破坏。 (真是一如既往的笨拙啊。) 阿蒂莱德手叉着腰,说了句『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后长叹一口气。 这里是阿蒂莱德商会的一家护符店。 这家店卖的东西很便宜,是面向一般市民的店铺。店铺装修就有点像宝石店风格。并且顾客们也大多是为了向恋人求婚来买礼物,现阶段还附赠特别缎带之类的营业方式。 而现在这间店里,有少年威廉和另外一个准勇者,他稍微有些……不对,其实挺兴奋的。 「所以,我需要一把替代用的圣剑。有没有适合的可以给我准备一把?」 「嗯——」 「啊,钱会让教会出的。」 「不是,我没在担心这个……虽然这也很重要。」 这个时间段里没有其他顾客。店员向他这边看了很多次,然而店主和客人谈话他们也做不到什么,就只好继续回去工作。 「威廉君能使用的剑呢……虽然我们这里也有帕西瓦尔种类的剑,要是你能用的话也行。」 「有什么区别吗?」 「因为这个国家有需要呢。主体虽然是帕西瓦尔的构造,但有『忍受箭伤』这样的特殊能力在。」 「嗯?」 威廉皱了下眉头。 「那不就不好用了吗?」 「啊哈哈。」 毕竟是自家卖的产品,所以没有回应威廉的吐槽,只是暧昧的笑了笑。 不过,也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本来能使用的范围很宽,但由于特殊能力就变得很窄了。 当然,也只有他会这么认为。 「——不过单纯看『变得更强了』的话,那真不愧是你们的产品啊。」 而从旁边插进来的男人,说出了阿蒂莱德心中的想法。 纳维尔特利·体格扎库。 不知道他的年龄,估计有三十岁了吧。长着一副会惹女人哭的帅气的脸,满脸胡茬。 而身体则十分的精壮,身上包裹着伽尔茫多流沙联邦的民族服饰。 「我不感觉你在表扬诶。」 「我当然是在表扬,真心实意的。」 男人活动了下肩膀,冲着阿蒂莱德说到, 「好了,难得趁此机会,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看看这里有什么样的圣剑呢。如你所见,我现在还没有专用圣剑呢。」 他轻轻敲了一下带来的剑,那估计也是帝国工坊制作的丹德伦。 那是最近刚生产出来的帕西瓦尔改良型。比帕西瓦尔大上两圈,顺带性能也高上一个等级。当然,依旧比不上上位圣剑。 「专用圣剑?」 「你看准勇者不是挺伟大的嘛。都在做一些英雄故事里主人公的工作。所以,带着一起走的伙伴我也想要一把背负传说独一无二的圣剑。比如说莉莉娅小姐的塞尼奥里斯,巴达尔顿用的洛克斯·索尔斯,埃瓦戈兰君用的普尔加特里奥。最起码我用着遍地都是的量产型,总感觉手感不对。」 「唔姆唔姆。」 她偷看了一眼威廉——一脸不爽的听着他们对话——后继续听纳维尔特利说下去。 「所以,赞光教会就希望准勇者能拥有自己专用的圣剑。因此会让他们试用一下教会收藏的有名圣剑。要是被选上的话就可以直接拿走,只不过啊,」 纳维尔特利向威廉笑了笑, 「我们还不行呢。」 「才不对吧。我只是被那些剑给甩了而已。而这个大叔当准勇者还没几天,没有让他去那个房间里试而已。」 威廉撇着脸很不高兴的回答到。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就代表你想在我家的库存里寻找和塞尼奥里斯或者洛克斯·索尔斯又或者普尔加特里奥差不多的圣剑?」 「这个嘛,上面的要求跟我具体的要求有些不一样。我想要的只是能在战场上托付性命的伙伴。」 又瞥了一眼威廉, 「威廉君只是想要一把能临机应变的武器。而我嘛,我想想,想要一把能支撑我到最后,无论何时都能踹我一脚的圣剑。比如说刚才的『忍受箭伤』就挺不错的。」 「唔姆。」 阿蒂莱德不知何时起开始饶有兴致的听着。 无论作为圣剑技师还是商人,这都是很有兴趣的话题。就代表自己现在正在跟需要自家商品的客人——而且还是最高等级的客人——本人亲自提出需求。不可能放跑这个机会。 「我只要帕西瓦尔就行。」 少年鼓起了腮帮子。他就是在装腔作势。但阿蒂莱德觉得还挺可爱的,但要是被他知道就糟糕了,因此没有变自己的态度。 (说起来,没有特殊能力的圣剑,在仓库里还有一把。) 阿蒂莱德突然响了起来,只不过那把剑比较特殊,或者说等级很高。最起码不适合这把少年。所以她就扔到脑后去了。 店外面响起了钟声。 已经到了傍晚了吗,阿蒂莱德想。 时间会持续流逝。无论人们有没有办完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会平淡的正确的冷酷的流逝下去。然后阿蒂莱德今天要做的事情,基本没有完成。 好了,差不多告一段落,去看看塞尼奥里斯的样子。她伸了一下拦腰。 「威廉君?」 少年威廉一脸呆滞。 「……嗯?诶?」 「怎么了?突然发着呆。想家了吗?」 「不,没有啦……只不过……」 少年抓了抓黑发, 「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我先走了。」 「去哪儿?晚饭呢?」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 「圣剑的话,那就先给我你们本地的那种帕西瓦尔好了。反正我用不了高等的圣剑。等之后我会自己进行调整的,调整图请给我准备不一样的。」 说完人就不见了。 「……走掉了诶。」 「真是很急啊。去约会吗?」 「又不是你。」 看着离开的少年背影,她想到刚才看到他眼中泛了一丝的紫光,应该是角度问题反射到夕阳了吧。 「本地的帕西瓦尔嘛,说的好像本地特产一样。」 「当作纪念品也不错。如果雕刻上本地的徽章,就更可以当作值得回忆的物品了。」 「真可惜,本店并没有这类服务。」 对轻浮的男人,她也随便的回应。这就好像在社交界里一样,阿蒂莱德随意的思考着。虽然不是不擅长,但也不是很喜欢。 那么该去工坊了,接下来看了一眼纳维尔特利。 「……纳维尔特利先生?」 感觉他的表情有些阴险。 「怎么了?」 「不……感觉有些忐忑不安。」 纳维尔特利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威廉不在的话就好办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难得与一位女士单独相处,不过要问这种不懂风情的问题却让我有些烦恼。」 二人独处呢。 阿蒂莱德看了眼旁边,确认到还有在工作的店员。当然他们不会参与过来,就被当作不存在了。当被人说到「二人独处」的时候,确认到气氛有些改变了吧。 不管怎么说, 「……看你说什么咯?」 「『石笛』失踪了。」 「诶。」 阿蒂莱德吓了一跳。 「『石笛』,就是说约书亚先生秘密锻造的泽鲁梅露菲奥卢的复制品消失了。约书亚先生生前就职与某个秘密组织。『石笛』在那个晚上前被那个组织里的人转手送走了,昨晚还在拉克雷家保管着。消息我一直追到这里。」 纳维尔特利静静的说到。 「等,等一下等一下。」 石笛。这个名字阿蒂莱德姑且知道。约书亚·阿斯提利德死后,在把他隐瞒了所有事情了解清楚之后,知道了这个名字。 说是打算复制古圣剑,然而失败了,虽然制造出了一把不上不下的高位圣剑,但没有地方可以用,所以就深藏了起来。因为不是正规制造出来的东西,所以就没有剑茗,暂时就称其为『石笛』。 然而并不知道那把剑的所在之处,不过现在很忙,并且那把剑没什么危险,就暂时搁置了。 明明身为阿斯提利德的boss应该很容易搜集到情报的,然而却连更深入的情报都不知道。 「毕竟我以前是冒险者啊,我也有帮忙处理一些秘密情报。」 「是这种问题来的吗……?」 不管阿蒂莱德的喃喃自语,纳维尔特利继续说下去。 「拉克雷家保护着的『石笛』不知道被谁给抢走了。而且看上去用的还是很强硬的手法。一大堆人进行袭击,然后死了一群人,之后放火烧个干净。不过问题就在于『石笛』本来就没什么价值,为什么会有人……」 「等下。」 阿蒂莱德看了一眼旁边。估计察觉到现在谈论的东西自己不能听,店员已经消失了。不愧是阿蒂莱德的直营店,店员的教育很彻底,她有些欣慰。之后让柏斯梅给店员涨涨工资吧。 「你说在拉克雷家的势力范围里,遭受一大堆人袭击,死了很多人,然后全烧了?」 「是啊。」 「这种手法我有印象。」 前两天塞斯家的长女说过的,关于『燃尽的老鼠』这件事。就是现在纳维尔特利说说的,已经重复了好几次的不明奇怪集团所作的案。 「那些人为什么需要『石笛』?」 「……你也不知道原因吗。那么现在姑且是束手无策了啊。虽然我不太想再深入去调查……」 「等等等等等等。」 啪。阿蒂莱德拍了一下手,强行接过话题。 「反正你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那么就别藏着掖着全说出来吧。我家的副boss在不知道的地方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造这把剑,并且这把剑到底有怎样的价值,为什么会被拉克雷保管着,还有、」 纳维尔特利·体格扎库,应该是个能干的男人。不会因为奇怪的自尊和虚荣导致偏离了目标。如果有这个必要,那么就以必要作为理由,将事情办成。 在这一方面,莉莉娅和威廉也有这种特征,没准这就是赞光教会的圣人普遍拥有的素质……或者说只有拥有这种素质的人才能当上勇者。 而他在威廉·克梅修刚离开后就谈论起这件事情。不过阿蒂莱德并没有迟钝到没有理解到里面的含义。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 「为什么这件事你只告诉我一个。」 问了出去。 「……第一个目的是想看一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破绽,」 不过纳维尔特利并没有动摇。 「这跟勇者的使命无关。要说的话就是你们,巴泽鲁菲德尔里支配 着们之间的问题。根据立场来考虑,我们不应该随意出手。不过威廉君他们要是知道了应该不会放着不管。」 「啊……」 这么说也是。 无论是威廉或者莉莉娅,不是盲目尊崇正义的人。按照市民基准来判断的话,也说不好他们是善人。他们也知道,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尽量不去掺和。但这样对他们来说应该很痛苦。虽然不是正义之士,不是善人,但也有伦理和常识。应该做不到能把一切都舍弃掉这个行为。 「另外还有。不管是情报的泄露和被人抢了先手,其实都有自己人参与。这次的事件,变得有些麻烦了啊。」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慢地说到。 「这次事件的犯人里,看样子有赞光教会的人在呢。」 3.猫、猫、猫,与一次异变 有猫。 黑色的,白色的,茶色的。无花纹的,条纹的,斑纹的。有大只的,小只的,瘦的,胖的。在场的所有猫咪,都蜷缩在一起晒着太阳。 「哦哦……」 这是多么神圣的景象。 感觉似乎窥见了世界的真理。 完美世界,就在这里建成了。 自己到底可不可以靠近呢。一个人类的存在是不是会破坏这一片温暖寂静的场所呢。破坏了的话是不是就罪大恶极了——思考着这些的莉莉娅,举步维艰。 「打扰了。」 而她的身边,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士直接进去了。 猫咪们有了反应。它们摇着耳朵抬起头,看到了有一位穿着黑衣的人在后,站了起来,迈出了猫步。 而身穿黑衣的人无视这些猫,走向房间的角落。把手里拿着的五枚盘子分别放置在地面上。猫咪们靠近盘子,把脑袋伸了进去。 「哦哦……」 有的气势很足,有的一点一点吃很优雅,有的十分在意旁边的盘子而不能集中眼前的事物,有的把肉留给比自己还要小的猫。 这景象比起之前看到的午睡也毫不逊色,现在看到的进食景象,十分的可爱。 艾玛·库纳蕾丝的小屋里,现在并没有人在。 不过,除了房间主人以外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存在着。 莉莉娅环视了一下周围,再次确认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艾玛在医院里很无聊,所以向她提议拿一些房间里的私物过来,但她却立刻回答「什么都没有」。原来如此她的话说的没错。房间里根本能带过去给她的私人物品。 (也是……在这么个地方,拥有私人物品应该挺困难。) 这间小屋由歪七扭八的木板钉成的,就好像一个稍微大点的木箱。虽然姑且能遮风挡雨,但人想要的话可以随便破坏掉,说到底连门都没有更别说上锁了。要是她拥有高价值的财产,在被人知道的时候就立刻会被偷走。 而西丽尔带来学习用的绘本给她,估计也考虑到这个情况了吧。真是的,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家伙。 看着莉莉娅的表情, 「这附近,叫做古网区。」 黑衣开始了说明。 真不愧是阿蒂莱德的侍从。很会看人脸色。 「主要是那些因地盘争斗而赶出去的家伙们所聚集的地方。算是半个无法地带。但我们商会对这个区域进行了充分的物资援助。即使是小孩子,只要能做些工作,基本上就不会被饿死。」 「……谢谢。」 虽然自己没想这些东西,情况也大致猜到了,但他能给自己说明一下也感到挺开心的。 喵——。一只吃的饱饱的猫走了过来。莉莉娅记得这个花纹。在之前来到小屋时它是过来撒娇的其中一只。虽然小屋的主人现在不在,但依旧很亲人。 但明明没过几天,但看上去变瘦了,是错觉吗? 「你每天都来喂这些猫吗?」 「是啊,毕竟是boss的命令。」 黑衣点了点头。 「这些猫本来就是在附近渔场抓些老鼠,作为报酬会给它们一些小鱼吃。所以即使没有小屋它们也能活下去。」 「真靠得住。」 「若是有其他地方可以生存,那如果不在这里给它们喂食,那它们或许很快会忘掉这个小屋。」 ——啊,这样啊。这也是有可能的啊。 估计黑衣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莉莉娅对这句话却有些在意。 + 「可以打扰一下吗?」 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拦下了艾玛的看护护士。 「勇者大人。」 「啊,嗯,虽然我是勇者,但被这个国家的人叫还是感到有些奇怪。」 「但是我被告知,您是拯救世界的关键。」 「啊,的确这是事实啦,但这种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东西被人提起还是觉得很别扭不是吗?」 「哈……」 看上去这个人理解了。当然,要问的不是这个。 莉莉娅问了一下艾玛的近况。 「是的。她的身体状况,应该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 不过对方说的有些含糊。 「你说应该,难道有什么其他问题?」 莉莉娅询问后,护士表示出一副难以开口的表情, 「她时不时会说,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飘来飘去撞在一起。」 (就这样?) 这是什么很严重的症状吗。 「难道不是她的体力还没恢复吗?」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 对方的眼睛在飘忽。 啊啊原来如此,莉莉娅察觉到了原因。 「跟以前的病,视角翠银斑病对吧?你在担心会不会再次发作是吗?」 护士咽了一口气。看样子她说中了。 那是一种原因不明,详细不明,突然间就流行起来又突然间消失的奇怪疾病。艾玛的翠银色眼睛就是这个病治愈的后遗症。而艾玛表现出原因不明详细不明的不适,的确会让人感觉很不安。 然而很遗憾,莉莉娅没有方法打消这个人的不安。应该没问题啦,不要担心——她只知道这种浅白的安慰。 因为跟护士聊了些有的没的,让她开始产生些不安。 莉莉娅自身的社交性,其实有些偏门。在最初几年作为公主殿下的时候,她知道的是如何应对上流阶层社交技巧,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知识。在国家灭亡后进行流浪的时候,与威廉一起跟随师傅学习,在成为正规勇者后于世界各地巡游,教给了自己与各种各样人打交道的方式。 不过,只有一个她不知道。 是的,她并不知道如何从一开始与不看自己的名头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该如何保持距离。要是其他的情况下,还能用自己的小聪明进行应对,但超过自己能应对的范围,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要怎么办啊……) 莉莉娅站在病房门前思考着。首先问一下她身体状态。然后,她肯定觉得很无聊,那就说一些有趣的事情给她听。 比如猫咪们的样子。 在港口看到了巨大的鲨鱼。 绘本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啊。 (好,就这样吧。) 就先这些好了。她伸手抓住了把手。 打开。 里面的景象与之前别无二致。 白色的壁纸,巨大的窗户,稍微高一点的床铺,躺在上面的黑发少女。 以及在少女的眼前,飘荡着的不明淡紫色薄雾。 「——!?」 莉莉娅即刻把惊讶压下去,提起了警戒。 反射性动了起来。莉莉娅强行的从门边跳到床边,伸出手去。准备抓住艾玛眼前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是毒吗,不对,是诅咒吗,也有些不对——!?) 抓着虚空的指尖转来了奇怪的感觉。如同被烙烧一般的热度,以及刺透骨髓的寒冷。如同动物皮肤一般柔软,以及如鱼类鳞片一般的坚硬,这些感觉混杂在一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并不知道。是不是生物也不知道。说到底连感知到的感觉都产生了一些怀疑。 不过只有一点很确信, (这东西很危险——!) 来不及燃烧魔力了。经过一瞬间的判断后,打算靠自己的技巧。自己以前见过一次光炸掌技能拿来稍微改造一下,即兴将破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掌内部,然后爆发。 磅,一个微小的声音个从手臂的骨头传到耳朵里。 吱吱吱, (……?) 手里的确传来了破坏了什么的感觉。 (刚才奇怪的感觉,是……) 感觉世界在摇晃。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好像改变了。 「莉、莉娅小姐……」 艾玛的声音十分颤抖害怕。 「刚才……那是什么?应该,不是鸟吧?」 「大概吧。那东西一直都在吗?」 但艾玛沉默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偶尔,就会感觉出这种东西。但一直以来都看不清楚。」 「刚才是头一次了?」 艾玛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莉莉娅了解后在心里咂了下舌。 有一种特意现象是一般只拥有存在感,当正经观测后才会拥有实体。幽灵和妖精就是这种类型。 不过本来就是一些不会存在的东西,所以观测记录很少。因此并没有什么对人有害,有人讨伐的记录。所以,在碰到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有效对策。最起码莉莉娅不知道。 「大概是,虫子吧?看上去像是一只毒虫所以我打算抓住它,但好像被逃掉了。」 「诶……」 「把窗户冠上比较好吧。差不多要降温了,这样对大病初愈的身体也不太好。而且好像闻道一股腐鱼的臭味。说起来晚饭该吃什么呢,医院附近感觉没什么好东西呢——」 莉莉娅随意的混了过去,站到了窗边。 然后,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手上有很多奇怪的伤痕。有的好像握住海胆的那种刺伤,以及将手伸进凌乱的刀片堆里切出来乱七八糟的割伤。大小都有,但全都很浅,放着不管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却稍微的流出了一点血。 (……这可是,) 注意不让艾玛注意到这里,她摆正表情,握紧了手。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这情况挺糟糕啊。) 4.能看见大海的餐厅 能看见大海的餐厅。 当然,毕竟是巴泽鲁菲德尔,能看到海根本不算是卖点。倒不如说能看不见海,能靠近内陆深处,则更能表现出高级感。不过这对莉莉娅他们外国人来说都无所谓,吃进去的味道也不会有改变。 「这里的黄油烤鱼还挺不错呢。」 西丽尔一边吃着一边评价。 「虽然油脂和盐有些重了,但应该是这附近特有的味道,可以接受。不愧是阿斯提利德主人推荐的店呢。」 放下叉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回后问道, 「你没有食欲吗?」 「有是有,但我想先听一下报告。」 「会冷掉的哦。要吃东西时说一些复杂的事,会消化不良的。」 「如果有事情在担心的情况下吃饭对胃更不好。你说艾玛酱就交给你了,所以我相信你离开了。但你要是不说明经过的话,我就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你啊。」 西丽尔哼了一下。 「——已经处理好艾玛小姐的问题了。」 「都做了什么。」 「麻烦医生,把艾玛小姐的病房封锁住了。一段时间内,谁都不会与艾玛小姐见面。」 「啊——」 这还真是有效率。莉莉娅在感叹完后,突然发现这似乎没什么意义。 「等下。这难道不是让艾玛酱一人面对危险吗。那个像雾海胆什么东西,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反正就是很危险。难道不应该换个房间或者增加护卫要不就把医院整个烧光。」 「请冷静一下。」 西丽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勇者大人的预想是正确的。在艾玛小姐周围出现的东西,是观测后才会变成实体的怪异现象。不过,其他人看不到,而且艾玛小姐的眼睛也没什么特别的力量,要是没有其他能观测到的人靠近就不会显现。」 「唔。」 「所以说,要是那些拥有犯规且麻烦的要死的能力的人,不靠近她的话就没什么问题。所得就是勇者大人,和另外两个准勇者呢。如果你们三人能离远一点的话那就令人安心了。现在不让她接触任何人,是因为总会有个万一。」 「唔。」 莉莉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用手指压着太阳穴,稍微思考了一下, 「我不认为那只是妖精之类的存在。西丽尔,你是不是已经特定了那个东西的本体是什么?」 「说特定有点问题,应该说有过预想。」 西丽尔稍微想了想,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艾玛小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异吗?」 这个女人竟然还问回来了。 「是正规勇者的大前辈吧,」 露希尔·泽柯斯特。 在遥远的过去,在历史上作为第二代正规勇者。 古圣剑泽鲁梅露菲奥卢的真正,也是唯一一位使用者。然后,这把泽鲁梅露菲奥卢在漫长的时间,至今都在寻找自己的主人。 「你知道多少露希尔大人具体的战斗历史?」 「啊?」 她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当时的时代没有如今的造纸技术,没有统一文字,所以根据地方记载也都很分散,在漫长的时间里口口相传也渐渐消失,根本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记录。 只有断片一般的,如同神话或同话一般的传说留下来。明明是确实存在的人,但由于这份不确定性,导致她的印象如同幻想人物。 「啊……也就跟平常人一样吧。」 莉莉娅是身为赞光教会,最高位的圣人——是一名伟人。所以对于过去的勇者,她可以通过教会的记录,了解一些比一般人还要详细的情报。就连对外严厉禁止传播的禁忌知识都可以了解。 然而,要追溯十代往前的勇者,基本不得而知。毕竟,连教会的记录连他们本身都没有留下多少。 「我想也是呢。」 西丽尔点了点头。 「露希尔·泽柯斯特的记录本来也没有多少。即使是贤人塔收集到的资料,直接诉说她本人传说的情报与世间也没什么差别。还有人说这是后世学者捏造出来的人物——」 西丽尔说着拿出一本很大的书放在桌面上。翻开书 页,用手指摸索着表面上画的几处复杂图形。 她所使用的咒迹,会利用刻在平面上的特殊图形当作触媒。她刚才的一连串动作就是一种仪式。淡淡的光辉山药在纸面上,西丽尔意图的奇迹正在发生。 莉莉娅也知道一点点咒迹的知识。所以能看出来,现在西丽尔使用的咒迹构造很单纯。 (制造小规模的幻觉……?) 看样子应该不会爆炸或者制造出复杂机动的幻兽。应该是在限定的范围内,比如说这张桌子范围,制造出迷惑视觉的幻想。 下一刻,她看到了到底会出现什么。 大概十册的封装古老的厚重书籍,毫无声响的就出现在桌子上——在料理的上方飘着。 「唔哦!?」 「这是放在贤人塔第三书库离,不可外借的史书。并不是内容有问题,只是因为很古老所以破破烂烂的,不小心就容易弄坏掉。」 莉莉娅深处手指,打算摸一摸这些史书。 但没有触摸的手感,直接穿了过去。当然的,莉莉娅刚才也判断了,这是迷惑视觉的小小幻术。 「以前我拿到了阅览许可,但当场阅读还是很麻烦,所以我将内容整个转换成幻像。这样就很便携了。」 「……这种事情你都能做的到吗?」 「我想试试看,结果就做到了。」 「啊,这样……」 莉莉娅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进行自我反省。 原来如此,跟别人说『我想试试然后就做到了』,会这么令他人头痛。对不起啊到目前为止与自己有关的人除了威廉。从今往后我会稍微注意的就原谅我吧除了威廉。 「当然,重要的是内容。」 就好像弹奏乐器一样,西丽尔摆动着手指,幻想也随之移动。书本各自在桌子上找了地方摊开,翻开书页展示出里面的内容。 「哦哦……」 莉莉娅感动的喊了出来。 这啥好方便啊,而且好像很有趣。要是用来给小孩子看绘本肯定很受欢迎。 「从这里开始,记载着后迪尔嘉王朝中期的各地记录。战争的过程,怪物损害和对策,收获的数量和征收情况,城市里商人的账簿之类的。这是露希尔生活的时代所留下来的痕迹。」 「嗯?」 莉莉娅没理解西丽尔打算说什么。 所以只回应了一下让她继续。 「记录中的人们和地区,而且收集这些信息的人都各不相同。当然,这些内容也没有多少共通点。」 「我想也是,然后呢?」 「但作为少数共通点,都记载了有个可怕的怪物出现。虽然那个怪物本身并不可怕,但它周围存在着无数不可察觉的毒虫。一般情况是无害的,但一旦有人发觉他,那就会展现出怪物姿态袭击过去。」 「……这样啊。」 终于将一切串起来了。刚才西丽尔说的「怪物」和之前艾玛病房里莉莉娅看到的现象很相似。 「艾玛酱身边的那些东西就是毒虫。不过传说中把怪物打到的就是露希尔前辈,所以你打算找应对方法是吗。」 「不对。」 被很果断地否定了。 「为什么。」 「我明白你并不想那么考虑,但还请不要故意偏移自己的结论。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啊,是啊。莉莉娅明白。 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已经理解所谓丧失是什么东西。无论男女老少善恶美丑,她十分理解人类很容易就会失去。 所以,抛弃希望的想法,就会简单的找到答案。 她叹了一口气。 放弃了很多之后,说了出来。 「正规勇者露希尔·泽柯斯特就是那只怪物。」 声音冷淡到自己都会吓一跳。 「……这么想应该是正确的吧。它恐怕是生而非人的人类。曾经变为卑兽的灾厄吧。」 和其他动物相同,人类中也会诞生卑兽。 人类为了区别卑兽化的人类,会特别称呼他们为鬼种。不过,他们依然很危险。 这些鬼的存在状态各有不同。有些跟人类长相毫无两样,也有的看上去就像个怪物。他们拥有着与卑兽同样不可理喻的臂力,也有的身体机能不强但会操使着奇怪的能力,不过也有完全没有这些能力却作为鬼出生的例子。 「艾玛的肉体,一部分成功变化成了露希尔·泽柯斯特。因此过去她拥有的怪物体制,自然会在艾玛身上重现——」 鬼种,是人类的敌对势力。 然后,自己是正规勇者。是讨伐与人类之敌的人。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莉莉娅·阿斯普雷伊,需要在尚未有害化的现在,将艾玛·库纳蕾丝给讨伐—— 「为什么。」 莉莉娅呻吟着。 「为什么艾玛酱要遭受这种对待。」 「理由我思考了很多。她在六年前,在翠银斑病流行时,某种意义上克服了且生存了下来。就体制上来说与露希尔相近,与泽鲁梅露菲奥卢相性很好或许也是一个原因。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原因,比如住处和家系……」 「我不是说这个!我在问为什么偏偏是艾玛酱!」 啊,真是的,自己就是在迁怒。 虽然有自觉,但就停不下来。 「她明明是个好孩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根据人类的善恶和犯罪历史与命运联系起来,只有在英雄故事里和法庭里才会讲。你应该十分了解才对,迪奥涅的公主大人。」 「——因为我,不是个好孩子啊!」 哈啊啊啊,西丽尔十分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勇者大人,在对待艾玛小姐上,就只是个符合年龄的小孩子呢。」 唔。被戳到了痛楚。 莉莉娅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自己很清楚现在不像平常的自己。 「……有问题吗?」 「比起从头到脚都维持着天才儿童的样子,我更喜欢你这样。但是,话还没说完呢,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莉莉娅耍着别扭。 「关于之后的事情也要谈一谈啊。」 西丽尔推了推眼镜, 「总之能改变目前现状暂时有三种方法,但这些根据我的知识判断,都不认为可行。如果不与勇者大人和阿蒂莱德小姐确认的话之后会很麻烦。」 「嗯?」 她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之后?」 「当然,说的是之后。」 「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要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只有勇者大人讨伐卑兽这样一个未来在等着。如果要把小孩子的朋友杀掉的话,那么在旁的大人会颜面扫地的。所以才要把该做的都做到,做不到的创造条件也要做到。」 莉莉娅的眼眶开始红起来——不过靠毅力忍下来了。 莉莉娅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哭泣的表情。 「西丽鲁~~」 「啊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要吃黄油烤鱼吗?」 「我才没哭!我要吃!」 西丽尔轻轻挥了挥手,桌子上书籍的幻象都消失了。而下面的鱼料理已经完全冷透了。 将一整只黄油烤鱼塞进嘴里,连骨头一同嚼烂。 感觉油脂和盐味有些重。由于冷掉了更凸显了这些味道。不过,很好吃。而且量根本不够。 「您的举止很糟糕哦。」 面对西丽尔近乎放弃的指责,她回了一句「补充活力优先」,然后叫了服务员追加了料理。 5.阿蒂莱德工坊 比如说。 在一张画面前,人会想些什么。 如果对技法感兴趣的人,会专注技法。技术的选择,使用,独自改编的精明之处,对这些进行评价后生出了某些感想。还有对主题感兴趣的人,对装饰和展示手法感兴趣的人,只对金额价值感兴趣的人,认为这跟自己无关完全不在意的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反应。不过这些,基本上其他人来看也能理解他们的兴趣——最起码经过说明后会理解。 只不过,有一些很稀少的例子。 在一张什么都算不上的画前,有人会静静的流泪。明明画的不是悲情景象。也不是他们有什么类似的过去。说到底连本人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幅画会流出泪,谁都无法理解。 「……啊……」 阿蒂莱德停下手里的工作,擦拭掉眼泪。 「这个……嗯,是吗,是这回事啊……」 在自己的眼前,有好几十块金属片在空中漂浮着。而在金属片之间连接着调整用的简易咒力线,光在中间不断地穿梭着。 这是古圣剑塞尼奥里斯。 要将上面的特大咒诅洗净以及进行调整。自己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准备继续开始被委托过来的工作……不过。 「不要啦。我对这种……这样的故事,我不擅长啦……」 在工坊里只有她一个人。不过如果有人在的话,也不会理解阿蒂莱德这番话的意义。如果是约书亚在,那肯定会按照平常的表情说一句『天才的感性凡人跟不上不是很正常吗?』。 阿蒂莱德也没有完全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只不过,莫名其妙的就能感觉到。 为了能调整圣剑,就需要去深刻理解这把圣剑的一切。用怎样的素材构成的,哪个护符在哪个位置,要怎样用咒力线用怎样的方式连接。 只要是出色的圣剑,就会存在构成这把圣剑的目的,或者意志存在其中。比如说不管怎样只强化锋利度,单纯为了保护主人的安全,只有兔子不能进行伤害这一类。只要是调整圣剑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将这些了解一遍。 然后,就到了塞尼奥里斯身上。 据悉它的能力是,能将一切都变为死者,感觉是一把杀戮气息很重的剑。被故乡赶出去,与所爱之人分别的命运之人才可以掌握的剑——听到这些传说,就感觉是一把兴趣很差的剑。 但实际接触过后,在与之打算进行理解开始接触后,印象就完全改变了。 这把剑——确实,会赋予敌人死亡。这点毫无疑问。 若是能给一切敌人于死亡,那么给予能作为不得不于这类敌人战斗的人一臂之力。无论怎样的战场,无论怎样的困难它都能一同承担。并且,这把剑所存在的目的,就是这一个。 为了给孤身一人一个依靠的剑。 为了这个目的,它具备了即使是星神都能将其杀死的超乎常识的能力。为了小小的目的而具备了超强的实力,这就是阿蒂莱德所感知到的塞尼奥里斯。 天才靠才能感知到的东西,一般人无法共有。塞尼奥里斯的诞生缘由也没有传到现代。所以,阿蒂莱德所感知到的是正确的还是单单的妄想,谁也无法给出回答。 所以,这份瘙痒难耐的情感,只是阿蒂莱德一个人的问题。并且,因为这个情感导致她无法进行工作,也是阿蒂莱德一个人的问题。 那么只有休息一下了。 将构成塞尼奥里斯的回路很多地方施加了麻醉,放回了玻璃罩子里。 离开工作现场走向休息桌,把水瓶中的茶倒进了杯子里。 (——只为了某一个人,吗——) 阿蒂莱德以前的理解,塞尼奥里斯在构造上无法拥有复数的主人。然而无论是莉莉娅还是历代的主人,都毫无问题的启动了塞尼奥里斯。 在温热的红茶陪伴下,阿蒂莱德呆呆地思考出了类似地答案。 塞尼奥里斯从一开始——虽然剑没有自我意识,但创造这把剑的人有——就一直珍视着最开始的主人。 所以,若是有人与那个主人有一样孤独的人生,一样痛苦的抱负,一样相似的旅途,就会重叠起来。不会认为与自己无关。所以,就会借出自己的力量。那个只能站在绝望的战场上的人,才会需要的绝对死亡之力。 「原来如此。」 阿蒂莱德笑了笑。 真是勇敢,也很可爱。就好像那个威廉少年。 不过,对那个最强的古圣剑产生这种心情也只有自己了吧,不会有人能理解这份情感。阿蒂莱德感觉有些寂寞。 门被人敲响了,最开始敲了三次,安静了一下后,又敲了两次。 「进来吧。」 房门轻轻的开启。 身穿黑衣的一个人,说了句「打扰了」走进房间。 「有报告吗?」 「是的。首先,今天顺利的给猫喂了食。」 「……虽然的确我下了正式命令,不过这种报告没必要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啦。那些猫都好吗?」 「是的,很有食欲。这次阿斯普雷伊大人也跟随着一起,因为新来了一个客人场面很是可爱。」 「真是不错。不对你在干什么啊正规勇者大人。」 把师兄的圣剑融化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出现。 「喂了食后,去医院看望了一下库纳蕾丝小姐。根据护士所说,她们两位的关系十分不错。」 阿蒂莱德差点喷出了红茶。 「啊……嗯。是吗,嗯。」 对于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来说,艾玛·库纳蕾丝是无关系之人。虽然有被卷入自家事的名头,但也没有立场与她深入相处。 因为有这种名头,所以不晓得要用怎样的表情。 「虽然这方面还有报告事项,但先说关于主要问题那一系列事件。」 「嗯。」 阿蒂莱德接过文件,看了一眼。 之前由于纳维尔特利提示将那个案件再调查了一遍。就是说,暂称『石笛』的叔父制造的圣剑去向,和『燃尽的老鼠』们的行动。并且,纳维尔特利还怀疑有赞光教会的内通人员在参与。 「嗯——……」 虽然她清楚,就靠这点时间是查不出什么新情报的。文件里记载的情报也基本是手头里现有的。 不过,有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 「……『石笛』的完成度吗。」 由约书亚制造出来的,古圣剑泽鲁梅露菲奥卢的仿制品。 先不管他本人怎么认为,约书亚·阿斯提利德的确是个技术很强的技师。阿蒂莱德原创的疑似圣剑衣装技术,只是在设计时作为阿蒂莱德的帮手,也能正确的模仿出来。 看样子,他的技术在仿造『石笛』的时候也全部发挥了出来。文件上写着打算收集约书亚的行为痕迹,收集到的他的笔记都堆成了山,因为使用的技术时相同的,阿蒂莱德看过这些笔记后,了解到自己的叔父已经把成品的精度钻研到了何种程度。 然后,得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结论。 「……嗯 ,这个……」 她皱了皱眉。 不可能得到的,不对,不允许得到的数值就写在这上面。 「然后,最后还有一个,从医院的来的报告。」 「嗯?」 她抬起了头。 「啊,刚才你没说的那个。什么事?」 「库纳蕾丝小姐的病房,根据莱特纳的指示,被封锁了。」 「……。」 阿蒂莱德伸手抓住茶杯。 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视线摇摆不定。 「……什么,意思?」 对于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来说,艾玛·库纳蕾丝是无关系之人。虽然有被卷入自家事的名头,但也没有立场与她深入相处。 这个名头虽然还在。 「什么意思啊!?」 阿蒂莱德大喊着猛然站起来。 6.因为是朋友(2) 医院。 站在艾玛病房前。 自己现在是一个人。西丽尔为了说明情况去了院长室。因为早就过了一般探病时间,所以要保持安静,临走前她多余的叮嘱了一句。 (……我只要不去看艾玛酱周围的毒虫……就好了吧?) 她敲了几下门,然后, 「艾玛酱,在吗?是我。」 向门里呼叫了一下,感觉里面气息在动。 「那个怎么说呢,因为有些理由所以抱歉只能在门外说,你那里有问题吗。我想你会有一段时间感到无聊,但现在的情况你不得不忍耐了呢。啊,要是有想要的东西我会买给你哦,想要什么吗?」 莉莉娅快速的向门后扔出话语。 「莉莉娅小姐……?」 「是喔。」 对面很奇怪的沉默了。 感觉很奇怪。 「艾玛酱,怎么了吗?」 「要说,怎么了……」 她结巴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发生了什么。她想直接破门而入,但要是这么做就本末倒置了。在她踌躇着到底要怎么做的时候,情况开始变化了。「你是,所谓的,正规勇者对吧。」 ——啊。 「艾玛酱。」 「是一位十分强大的战士,比起大男人们都还要强大,非常大的鲨鱼也可以简单的退治掉。」 艾玛如同喃喃自语的道了出来,莉莉娅隔着门都听见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虽然莉莉娅想这么问,但很快想明白根本没有意义。虽然自己没说,但自己也没禁口周围的人说此事。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会对她说这件事也不奇怪。 「艾玛酱,这是」 「果然,是有理由的吗。」 门对面的声音,充满着不甘。 「和纳维尔特利先生他们是一个样。和坏家伙们战斗后,因为不能放我不管所以就来靠近我,然后对我说,是朋友。」 「不对……」 「那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的声音意外的很平静。或者说这就能代表艾玛心中的动摇是多么的激烈。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因为根本没有理由告诉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跟她说的理由和必要。 并且,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无法告知她的理由。因为她是莉莉娅以平常方式相遇的,很普通的朋友。所以莉莉娅不想在两人间加入些什么特殊的关系。这个理由真是太无所谓了。 但这种无所谓的理由,无法作为她的借口。 莉莉娅并没有能回应艾玛问题的回答。 「……对不起。」 门对面传来了一声道歉。 「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 她的声音里毫无力量。 即使莉莉娅看不到,也能知道艾玛现在肯定在笑。 最起码是在拼命的打算笑出来。 「对不起……」 莉莉娅忍受不了她持续的谢罪,如逃跑般离开了门前。 + 在医院中,有一处空间供来客休息。 莉莉娅接了一杯冷水,坐在长椅上缓了一下。 她现在特别想哭想发泄想力劈大地。但自己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 她只是不想用腐朽的“不同世界的人”这句话来形容这件事,但事实就这样。两人的世界本来就相差很远,只不过这次有了短暂交集而已,很快就会分开。本来也是很正常的发展,在分别的时候也就会稍微感觉到有些不舍而已。 然后就是……在不被艾玛酱察觉的时候把她的问题解决掉吧。使用正规勇者的特别力量,去帮助这个暂时的朋友—— 「找到你啦啊啊啊啊啊啊!」 ——被吓得差点大叫了出来。 一个带着杀气的人一步一步的从走廊上逼过来。 愤怒导致表情扭曲,金色长发如同活物一般扭动,眼瞳中似乎喷出了火焰,而舌尖似乎能吐出炎热吐息——虽然不可能会有人长这样,但一瞬间莉莉娅似乎错觉的看到了这副样子。 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一副魔鬼样子站在那里。 「我听说了,你竟然把那孩子的病房个封锁了但却没有什么患上什么病症所以你要是不给我什么合理的解释让我接受的话那么我可不知道我究竟会做出什么——出了什么事吗,你脸色很差。」 最后一句话变得一如往常。 「脸色?」 「怎么说呢,你的表情好像很累的样子。」 「……是啊,是有点。」 「嗯?」 阿蒂莱德怀疑的盯着莉莉娅的脸数秒。突然起身,从柜子上拿出客人用水杯倒满后,坐在莉莉娅身边。 「跟我说都发生了什么。全部,一字不落。」 「为什么要跟你说。」 「你要我找理由的话,我能找出很多。这里是我赞助的医院,所以对于艾玛·库纳蕾丝的状况阿蒂莱德有权利知道。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她喝了一口水。 「我现在,在你的身边,想听你说。有问题吗?」 竟然被她这么说了。 她到底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啊。不过, 「…………啊。你会听吗?」 「嗯。」 她点了点头,开始了倾听。 「真是青春啊。」 关于刚才门前发生的一幕,阿蒂莱德如此评价。 「不是不是不是哪儿这么简单。」 「简单?可别小看青春啊你,对于年轻人来说眼前的人生就是一切哦。」 「不对不对不是说这个啦。」 「就是说这个啦。要不然还能是啥啊。……倒不如说有些安心了,无论是你还是那个孩子,也能这么普通的吵个架。」 「普通吗。」 「当然普通啦。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想说的,要不错过要不冲突。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友情哦。」 友情。 是吗,这就是所谓的友情吗。 「……切。」 自己怎么愿意接受,但也没什么可以订正的。对于友情来说自己了解尚浅,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到底要怎么做那很简单。你们和好就可以了。你和她再说一遍你们是朋友就行。虽然会让人感觉有些羞耻 ,但效果会很出色。」 她说的真是简单。 不过,感觉她说的的确有道理。只是这么感觉,只是这么感觉而已。 「现在去和好的话还是有点晚。那么就明天去跟她是一句『对不起』吧。」 「嗯……」 在点头时看到的阿蒂莱德的表情,令人感到温柔。真不爽。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从走廊的角落里,出现了西丽尔。 「已经过了探病时间哦。」 她用一贯的表情叹了口气。 「一般人都已经睡过去了哦,说话请小声一点。」 「啊……嗯,是哦。」 阿蒂莱德才想起压低声音。 虽然最近才发现的,这个女人虽然目中无人,很意外不擅长应对道理和常识。真不知道这身为组织头目这样算不算好事。不过又不需要去管这种事。 「然后,正好有事找你,阿蒂莱德小姐。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当然。我也因为想要知道一些事才跑来这里的。」 虽然她声音很小,但掩盖不住她的焦急。 莉莉娅这时发现她没有带护卫来。而且之前她自作的那个长手套形圣剑(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就是这样),也在那天晚上坏掉了,没有修理。 是觉得自己在自己的领地内,安全性很高吗。 「那个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事无巨细的说出来哦。」 「是啊,包括这些,我还想问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想知道抑制『石笛』的特殊能力的方法。你做得到吗?」 「……嗯?」 阿蒂莱德表情变得煞白。 然后缓缓地看向莉莉娅。 「抱歉。西丽尔就是这样的人。」 莉莉娅很无奈的摇了摇头,阿蒂莱德说了句「是吗」全身脱力,沉默了一段时间, 「虽然没见过实物所以没有把我。但应该能做到。」 「是吗,那真是个好消息。」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打听这种事情!」 她猛地抬起头。 「我姑且对你知道『石笛』存在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那把剑是古圣剑的仿制品对吧!?那么,按常识来看那把剑就不可能存在,然而你竟然还认为它有特殊能力?」 「小声一点。」 西丽尔连忙按住阿蒂莱德的嘴巴,看着被捂住嘴巴支支吾吾的她,莉莉娅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抱歉。西丽尔就是这样的人。」 「露希尔·泽柯斯特是个怪物。推测由于她的那把泽鲁梅露菲奥卢,现在艾玛小姐正在向那个怪物的体质转变着。」 这个说明莉莉娅已经是第二次听了,但阿蒂莱德是第一次。 阿蒂莱德呆呆地张着嘴巴,她地这个表情写满了“你到底在说啥”。嗯,你的心情自己很清楚。 「虽然目前的状况很棘手,但还有几个能突破的方法。首先是,挥舞着泽鲁梅露菲奥卢的露希尔·泽柯斯特,在正规勇者期间……就是说她那时尚处人形。要这么考虑的话,最起码当时有将『露希尔变成人』的方法。」 「……记录被篡改啊,或者说混入了别人的记录,这个可能性应该也有吧?」 虽然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但她没有上钩也真是厉害。 「虽然有,但没办法去确认,考虑下去也没什么好处。总之先用手里有的材料,创造出现阶段能做到出来的成果吧。」 「作为经营者其实不好点头呢……」 既然说了这句话,那就代表阿蒂莱德的心中出了经营者以外的部分都同意了这个道理吧。无论是作为技术人员,还是开发者,或者其他什么。 「第二个关键,就是古圣剑泽鲁梅露菲奥卢的特殊能力。没有被选中的人强行驱使这把剑的话,结果都发生了什么?」 「翠银斑病爆发了。」 「那只是失败后产生的一个结果。那么更深的理由是什么呢?」 「……要把人类,变成那个翠银色怪物。」 「就是这样。泽鲁梅露菲奥卢,在寻找自己的使用者『怪物露希尔』时,还会打算直接制造出来。就是说,那把剑认定的自己的主人是……」 「嗯?」 阿蒂莱德皱着眉头。 「那个……啊,这样啊!」 她的表情终于展现出了理解的光辉。 「泽鲁梅露菲奥卢的使用者必须是『怪物』。然而,挥舞泽鲁梅露菲奥卢时期的露希尔本人是『人类』的勇者。就是说,将怪物变成人的手段,应该正是古圣剑泽鲁梅露菲奥卢的特殊能力才对!」 「的确能推测出这个结论呢。」 西丽尔耸了耸肩,表示有人理解能方便太多了。 「只不过,要使用泽鲁梅露菲奥卢来达到这个目的那很困难,并且还很危险。如果完美发挥它的能力,那么不光是体制,就连精神都会改编成露希尔本人,这样的话并不会令人开心。」 嗯,阿蒂莱德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该泽鲁梅露菲奥卢的仿制品『石笛』出场了呢。」 「是的。如果能按照预期抑制它的功能,把『人类艾玛·库纳蕾丝』给复制上去的话就太好了。即使做不到这点,也应该能争取到一些时间寻找下一个方法。」 虽然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很强硬。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富裕。既然有救命稻草,无论多渺小也要紧紧抓住。 「……不过,『石笛』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去寻找。如果被其他组织拿到了的话,那比起使用阿斯提利德商会的情报网,直接追踪转手人的地下路线会更确定一点。」 我们? 莉莉卡看了一眼西丽尔,她的眼神似乎在说『勇者大人当然也要一起来要放着不管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既然有一定胜算那就来赌一把好了,我会全方面相信你的。不过最后想要问你一件事。」 「是什么呢?」 「为什么你会知道『石笛』的完成度和已经具有安定的特殊能力呢?在我刚才阅读报告前,我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哎呀,西丽尔歪了歪头,装作思考了一下。 「啊。」 她表现了一副自己没想到的表情。 「……西丽尔?」 「说起来是呢。模仿古圣剑这样的伟业,一般来看根本是无理取闹。我忽略了从最基础开始就失败的可能性了。」 「说什么忽略啊,你就如同在说『我们相信一下以后会发生个超级奇迹吧』一样啊。」 西丽尔咳嗽了一下。 「希望你能理解成,我相信约书亚·阿斯提利德的技术。」 「……我不擅长应对这种诶。」 阿蒂莱德无力的笑了笑。 「我明白了。我接下调整那把剑的任务,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们了。然后,虽然算不上线索,但我这里有一些尚未调查完全的情报,你们拿去吧。」 7.在艾玛·库纳蕾丝的病房 这孩子眼睫毛好长啊。 在艾玛·库纳蕾丝的病房,本人就躺在白色床单上,安安静静的沉入梦乡。 她目 第三章『我到底是谁呢,迷茫少女的结局』- my precious friend - 1.曾为赌场的地方 夜已深,但对于巴泽鲁菲德尔的内陆,就是说黑布丁这一区域内部是完全无缘的。这里无论什么时候,太阳都照不进来。 在狭窄的区间里,每隔一定距离就放置着瓦斯灯。但在不安定的光线下影子都摇晃不定。随着脚步的前进,影子在变换方向,增加数量,并且做一些本体没有做的动作。 不知道这附近是不是故意建设成这样的,不过即使没有人这么设计,在这样狭窄湖南的小路中不断行走,也很容易迷失方向。估计这个?城市本身的意志,不想外人能轻易到达内部就在这里体现了出来。 「……说起来,这个国家里火灾是很严重的吧。」 问了一下西丽尔。 「是很严重呢。毕竟国土构成全都是木材,储备的水源不是很富裕。不过在这方面估计还是有准备。」 「那么,要是在这里纵火,那应该犯了很严重的罪吧。」 「非常严重哦。要是立项了的话,那是比杀人还要高两级的罪名。」 「那么就说——」 她从阴影中探出脑袋,看着离这里不远的区域。 「——这个景象,在这个国家也是特别异常的呢。」 在她们眼前,一座宅邸包括周围的几处建筑物烧的只剩残骸。 这里与繁茂的街区离得并不是很远,因此治安不会太差。到这里的道路十分复杂,要没有人带路偶然进入的人不会很多。并且要是在路上设置几处观察哨,也能知道有什么人靠近。 就好像隐藏起来的城寨呢,莉莉娅想到。 听说这里曾经似乎是一个地下赌场。 仔细想想,这俩设施似乎有至少两个共通点。有不少人在其中活动,有不少人前来造访,也有考虑一些对策来针对不希望见到的客人,什么什么的。前提条件相同的话,设施自然也会很相似。 所以说,这处已经燃尽的赌场,飘着一股被攻陷后的城寨中所具有的独特的寂寥感。为了活下去人们拼尽全力,在所有的一切都化为腐朽后,就会涌出一种趋于虚空的感觉—— 「这里就是阿蒂莱德说的,那个圣剑的保管场所吗?」 莉莉娅紧锁眉头。这附近空气流通不长,很憋屈。 「为什么会放在赌场里啊,又不可能作为输掉后的抵押。应该就是那个吧,这里有什么最为坚固的金库啥的这种理由吧。」 「破坏掉金库顺带着把整个店都烧掉了,实在无法置信呢。」 她们在小声的进行对话。 有相当多这附近有力组织的人在这场火灾中消失了。自然的,在着废墟附近,这些组织都派了人手来进行监视。不只是靠近现场,即使是大声说些传言也会有些危险。 「那么,要怎么做?」 「就这么做吧。」 西丽尔打开一本书,手指在纸面上滑动。 咒迹是一种利用特殊图形改变现实的秘术。而图形根据术师不同也有不同的保存方式。而西丽尔是预先准备大量的纸片,然后估计亲自手工将它们做成一本书籍。 「……前几天用的那个?」 「是的。」 光芒微微的在纸面上闪耀,然后飞了出来飘在空中。然后变作一只鸽子形状。 「感觉跟之前比小了很多?」 「因为在前两天的骚动中受到了很大的反噬,现在状态还不是很好。不过,也不是什么很难找的东西,这个程度我觉得就够了。」 「那么,要是这个被破坏了呢?」 「那就会吐血,挺让人头疼的。」 「这样啊。」 莉莉娅点了点头,手伸向那只鸽子。 明明刚说完这个勇者大人又要干什么啊……西丽尔表情很不爽。并且,再过几秒她估计真的会说出这句话来。但在她说出来之前,听到了“啪”的小小一声。 莉莉娅的手在离鸽子的不远处,抓住了不是鸽子的什么东西。 「……诶?」 西丽尔一脸呆滞。 「感觉这情况前两天好像也有过诶。」 说完莉莉娅确认手里抓住的是一个钉子形状的小刀。正题重量平衡很不错,但刀柄不适合握持,所以应该不适用于做菜。 这就说明,这把刀是作为投掷武器用的。 「嚯嚯嚯,真不错。」 一声高亢的年老人声响起。 之后,在阴影处,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了。手里拿着金属制的长杖,身穿破破烂烂的红衣,体型很瘦小的老人。 「这是老爷爷你的恶作剧吗?」 莉莉娅把玩着小刀询问着。老人的脸藏在兜帽下,低声笑着回应了一句「没错」。 「本来是打算用它来打个招呼的,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接住了。连老朽的自信都被打击了诶。」 巧舌如簧,莉莉娅在心里咂着舌。他只是打个招呼应该不是在说谎。不过这把小刀,的确包含着刺穿西丽尔鸽子的杀意。要是莉莉娅没有接住,估计西丽尔现在已经吐血倒地,无法再使用咒迹了吧。 「打招呼说句话就够了。那么,老爷爷,你是什么人?」 「老朽的名字不值得一道。」 老人晃着肩,轻巧的回应道。 「这个国家的人,天天叫我老头子或者是老先生。所以你想怎么称呼随意,莉莉娅小姑娘。」 「……我可没有把纹章旗送到这边来啊。」 地位古老的贵族有这么一种做法。 简单说,就是在异国他乡是没必要对本地人报上名字。而给他们展现出家纹也没意义。所以,预先从家里派人过去,在本地向人们宣传会有位打着怎样怎样旗帜的人要过来。然后贵族就的确带着旗帜过来拜访。 然而这种行为会被当作暗杀机会,也会有一群打着假旗招摇撞骗的人出现,所以这种无趣也无意义的行为就被废止了。 「嚯,这还挺古风的。」 「我只是随着老爷爷的兴趣随口一说。」 莉莉娅把手里的小刀扔在脚边。 「这把刀我记得是暗杀重要目标所使用的道具。而且在帝国开始暴走之前就有了,甚至是几百年前的古董。」 「你连这个都知道。哎呀哎呀,不愧是莉莉娅·阿斯普雷伊。看样子对你的传言并没有夸大其词。」 莉莉娅挺想问一问到底都有些什么传言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嗯?啊,对啊,的确有。我想你应该也发现了,我在警告你和阻挠你。姑且要跟你说一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的确,在一开始就瞄准作为西丽尔“眼睛”的鸽子,就差不多能猜到了。 「这件事指的是哪件事啊。我们只是人畜无害的观光客而已哦?」 「不用打哈哈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从哪儿知道的,但你们能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肯定是为了『石笛』来的吧?」 ……那么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仔细一想想,还是觉得很奇怪。 她们的是在寻找传言中的圣剑。不过她们只是为了自己人的某些事情才开始寻找,没打算和其他实力进行冲突。的确之后很有可能会与其他势力产生摩擦,但也只是之后的事了。 「……虽然还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但看样子线索我们是找不到了。」 思考就交给自己身边的西丽尔好了 。 自己只要做自己的工作就行。 「嚯?」 「只要把你干掉让你全说出来就行了。我喜欢这种简单的解决方式。」 在宣言后,莉莉娅开始行动。 刚才在扔掉刀的同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硬币。用弹指功夫弹了出去。同时左脚猛地一踏,缩进距离的同时击出了右拳。 这位老人不是泛泛之辈。根据刚才他的投掷,以及没察觉到他靠近的气息就很明确了。 所以,莉莉娅虽然下手留了点情,但也没有大意。打出了若不是威廉等级实力的人会直接晕过去的一击。顺便一提,在对威廉这么进行攻击的时候,他笨拙的进行了反应错开了莉莉娅的攻击,虽然他没晕过去但他懵昏了过去。 然而她的两次攻击都打空了,并没有捕捉到老人的身影。 「——什么!?」 「哦呀,太突然了真是危险。」 老人的身影如同亡灵般晃动,在距离数步的位置出现。 「不打招呼就搞突然袭击,这没问题吗勇者大人哟。」 你管我啊,莉莉娅想。 勇者又不是骑士,并必要那么讲究荣誉。这里没有观众也就没必要那么做。并且目前又多了一个她会不择手段的理由。 这个老人很强。 虽然对身为人类最强战士,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来说很丢脸,但对方不是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制服的对象。 「西丽尔!」 莉莉娅面朝前方喊着。 「快离……不对,你呆在原地不要动,用最大可能防御!」 「勇者大人,你这是」 「有问题之后再说!」 莉莉娅需要权力应对,这就代表这是她无暇估计周围的情况。莉莉娅只是高速移动就能破坏周围的建筑物,四散的碎片可化为高速的凶器。 (——虽然问题在于,目前我的身体状况能做到什么程度。) 莉莉娅慢慢的燃烧起魔力。 使用魔力的行为就是在慢性自杀。将自己的存在极限的逼近已经从物理的束缚中解放的死者,以活人之姿利用这种技术。 要是一个失误没控制好那就会死,即使不死,在战斗后也会导致状态不好,在冒险这种和准勇者中对这种技术评价不高。但在这种需要不择手段的情况下,自然是很优秀的选择。 (现在只能尽力而为了!) 莉莉娅右脚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听着传回来的声音,对周围的地形有了大致的把握。之后要进行告诉战斗,届时就没工夫去用眼睛去一个个确认。自己的左后方偏下位置,用水通道被什么东西堵了流通不畅。在右方距离七步左右酒馆的看板上钉子耸了。在前方偏上位置,有个蛾子在不断的扑向光源—— 瞬间。 用来是用剑来施展的气斩,莉莉娅强行用手刀来视线。虽然发出斩击的地方和斩出去的轨迹以及威力都不怎么如意,甚至连斩击发出的时机都有些问题,但总之她向老人全身二十六处位置进行了攻击。有一半是瞄向死角,并且每一击都是必杀。 不过,她也认为应该打不中。刚才的两次攻击不知道老人用了什么方式回避,那么应该也会有同样的结果。但是,要是能稍微让对方进行反击就行。然后,诱使对方产生失误,为决定的一击埋下伏笔。 (——嗯、) 得到的手感很少。 并不是没有。二十六击中有三击确实命中了老人穿的破布。 这就代表,这名老人不是幻影,他拥有实体。并且,自身可以进行超人般的行动,躲开正规勇者的猛攻。 (既然这样!) 有种只有正规勇者才能用的体术。正确来说,应该是拥有正规勇者素质的人,或者说能做到「就常识来说怎么可能做得到」的那些人才可以使用的技术。 在老人周边的六处地方同时展开袭击。从脚底传来踏破地面的触感。虽然感觉自己的平衡在渐渐偏移,但没工夫进行矫正,强硬的向老人打出拳击。若他躲开了一个拳头,就会陷入另外一击的范围中。就是说无论他做什么行为都无法进行回避。 (…………!?) 在莉莉娅的眼前,一个手掌在逐渐变大。 这是什么。自己无法理解。不是应该自己在进行攻击吗,不是应该刚放出一击必杀吗。但为什么会这样。 莉莉娅反射性地踢了出去。 与前几天同威廉练习时踢出的一样,单纯的反射行为。 然而这是莉莉娅第一次接触到老人的身体。但,几乎没有手感。整个过程就好像踢到了羽毛一样,老人轻飘飘的飞了出去,撞上了酒馆的墙壁。 由于刚才一连串的攻击,使得酒馆的看板松掉,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哎呀……这可真悬。」 老人装模做样的说着。表面看上去,他穿的红衣很多地方都裂开了。但老人本身似乎毫发无伤。 虽然莉莉娅目前状态不好,但在她认真的连击下,这个老人却依旧保持余裕。 「老爷爷……你到底是谁?」 这不可能。 莉莉娅本来认为除了她师傅之外没有人能做得到。 「哈,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名字不值得一道。我是说真的。」 「您可不要装傻啊。好歹我也是靠实力闯天下的,如果被某个无名家伙随随便便就躲开了,那可有关我的名声。」 「对我来说也有隐匿者的尊严呢。询问空白一片的纹章旗是很愚蠢的。」 「到底谁才是古风啊。」 倒是有这么一个传说,或者说笑话。 (啊啊真的是……世界很广阔啊……) 这个老人所在展现出来的,不是剑术也不是什么其他的领域。而是非人的才能,与人类常识不符的技术所锻炼到极致的战斗能力。 即使在冒险者和准勇者的人里,这样的人也不多。但这些人一旦出现,就会像莉莉娅这样立刻变得十分出名。然而莉莉娅根本不认识这位老人。并且,即使观察他的动作细节,也看不出到底是处于哪一种流派。 眼前的这个实力者,别说真身,就连一点点他是谁的线索也没抓到。 「好啦,先听我说。」 老人慢慢悠悠的说着。 「小姑娘你会有这种反应我能理解,而且我也不想在这里把事情搞大。反正无论我怎么做也伤不了姑娘你一根寒毛呢。」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你不就是这么打算才出现的吗。」 「嗯,这个,这么说也是」他摸了摸胡子「因为听闻你特别强,所以我对你究竟有多强产生了点兴趣。实际上真不得了,即使全身缠满诅咒似乎也要比我强。」 他都在说什么。刚才她被当个小孩子来看,这不是那个谁吗。而且自己缠满了诅咒也被看穿了。 (跟师傅有关吗……?) 那是一位自身拥有无可理喻的强大,拥有无法理解的过去,有着莫名其妙的性格的老人。跟眼前这个人物进行对比,感觉有些相似。 不对,等下。还有其他的线索。 这个老人说了,莉莉娅·阿斯普雷伊确实比较强——就是说单纯做的比较和实际的结果不一致的话,那么原因就是情报量的多少。莉莉娅不知道老人的情况,然而老人对莉莉娅很熟悉。不,准确的说,知道的不是莉莉娅本身,而是支持她强大的背 后—— 「勇者大人!」 西丽尔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你等一下,我感觉我似乎要想明白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对,那是他的目的!」 ……什么? 「他是在拖时间,前几天不是刚遇到过吗!」 「啊——」 的确,是有这么个事。 没什么意义的袭击,线索还很分散。无论怎么想结论都无法收束到一起。为的就是打乱思考进而拖延时间。只不过那时目标是阿蒂莱德,但除此之外都是一样的。 老人不熟练的吹了下口哨, 「哈,真聪明。果然应该先让你退场的。」 随后他笑了一下。 「我还想补充一下,我本来预定不会在这里出场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像到最后为止都缩在后方。但小姑娘们的行动比想象中的要快,所以我才这样出来干扰。」 莉莉娅想继续追问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忍住了。要这也是他的拖延计划,那不应该轻易回应。 「然后啊,既然你们都已经见到我了,那只能把工作做完。没事的,不会花很长时间,也就几分钟——」 「西丽尔,快走!这里我来拖住!」 明明在被人拖时间结果自己反过来拖时间,但状况就是这样。要是两个人一起跑,那只会被偷后背。莉莉娅虽然能保证自己安全,但西丽尔就不一定了。 不能留勇者大人一个人在这里——莉莉娅还以为西丽尔会这么说,然而她却立刻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虽然听话是好事,但还是感觉有点寂寞。 不过老人却一动不动。 「……你不追吗?」 「哎呀,其实我挺头疼的。虽然距离舞台准备好还有一点时间……不过,既然主角在这里,那就无所谓了。」 (舞台……吗……) 虽然他说的很绕,但之后应该是给自己设了什么陷阱才对。是为了让设计让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踩进去的陷阱。 现在双方都在拖延时间,也多亏了这种情况,能让莉莉娅有机会继续思考。并且需要趁现在让对方展现一下实力。 莉莉娅空手拽出一根铁管,然后用手刀切削,最后一根还算合适的铁棒成型了。长度和标准的长剑差不多。轻轻的挥了挥确认平衡,虽然是空手快速制造的,但还不错。 顺便,既然臂力速度都无法压制对方,那么就把无用的魔力压了下去。虽然燃烧魔力导致有些喘息,但凭毅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然后打量了下周围—— (……哦) 决定了下一次如何进攻。 呼出一口气后向前踏出,扭转着身体不断地挥下铁棒,在每次挥完时都要换另一只手。虽然攻击中有不少虚虚实实,但跟之前展示出的绝技相比还是很儿戏。当然这个老人轻易的就回避掉攻击,不断向她靠近。 莉莉娅笑了。 似乎明白了她到底在笑什么,老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就瞄着这一个瞬间,老人背后的空气开始摇晃。一道夹杂着沙砾摩擦声音的银光逼近。 无法回避的一道横斩。 「嚯!」 老人理所应当的反映了一下,似乎很享受的翻了下身。莉莉娅瞄准他这一丝的破绽,用铁棒砍了进来。被撕裂的红色布片在空中飞舞。 「……这也不行吗。你真是结实啊。」 「要惊讶的是我。」 就好像皮球一样在地上弹跳了几下,老人拉开了距离。 在裂开的披风下,露出了一张脸。那张脸上,有着从头顶到脸颊,经过左眼的巨大旧伤。那道伤和这张脸,莉莉娅都没印象。 「你认识吗?」 立刻向身边的人问了一下,但对方只静静回答了句「没有」。 「他到底是什么人,能跟我说一说吗。」 「我也想知道。本来是在找东西的,结果他突然就袭击了过来。如你所见,这家伙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强。顺便一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在她身边站着刚才闯进老人后背的纳维尔特利,他耸了耸肩说到「我也是来找东西的,应该找的是同一个。」 「哦哟?要面对两个强者,那还是挺困难啊。」 老人眯细了右眼,小声的说到。 「那我就先撤退好了。如果你们要继续,那就等之后再见吧。」 「你觉得我们会让你跑掉?」 「当然会。」 比他说完还要快的——气息消失了。 再然后,身影也消失了。最后,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假的吧。」 并不是屏住自己的气息隐藏自己的身影从现场离开,而是他的存在直接在现场消失了。老人刚才使用的技能,和只有正规勇者才能用得了的(莉莉娅目前还没学成)隐形术,以及让自己的存在稀薄化的虚灵衣基本相同。 警戒了几秒是否会有奇袭,但什么都没有。 「哎呀哎呀。世界真是很大,没想到还有那种怪人存在。」 怪人。这么形容的确挺准确。 的确很奇怪。本应是最强的正规勇者却被如此玩弄,肯定有什么问题。并不是自满或者是自大,毕竟如果不是最强的话,那么正规勇者这个组成就会出现问题。 如果仔细思考这其中的问题,那么应该会得出什么结果。但被人拖了时间就没功夫去仔细思考了。 「和西丽尔会合吧。」 莉莉娅扔下铁棒说到。 「既然他说『之后再见』,那么肯定有些追踪线索。然而现在什么都找不到,那只能靠西丽尔的咒迹了。顺便,我也要听听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纳维尔特利。」 「拿你没办法。」 纳维尔特利将曲刀入鞘,小小的叹了口气。 2.燃尽的老鼠 水自高向低流。 太阳自东升向西落。 然而至今为止,人类也未毁灭。 ——这是帝都动物学家的铁板笑话。虽然对非学者来说是很难理解的笑话。就是说,人类目前依旧还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在学术上来看是很不自然的。 然而,他并不认为这是个笑话。他的确认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区区的人类,会占据世界的一角。 又不强,又不聪明。即使聚集在一起也没有多大力量。却还会遍地都是。 从他刚记事起,就一直在这么想。 他从小时候起,就是一个很别扭的孩子。 最起码身边的人是这么看他的。那时候的他很弱小,不拥有能对抗世界浪潮的力量,所以他所有的想法都是因为他弱小而产生的。不光是其他人,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所以,他开始锻炼自己。如果拥有了作为人类最低限度的力量,那么因该会对世界产生不一样的看法。 他似乎天生就无法锻炼出肌肉。他如何进行多么沉重的锻炼也得不到成果。然而他却将自己这无法强壮起来的身体当作自己弱小的表现,若锻炼十次不够就来百次,百次不够就来千次。因此他进行了对一般人来说无法承受的住的锻炼。 他还认为自己不能这么无知下去。必要的不是知识的数量,而是这个世界中有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思考方式和试点这一认识。所以为此他搜集阅读了许多遥远地方的书籍,与不一样的 人进行交流,为了获取更多大陆来的知识而联系上了赞光教会。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觉了一些事情。 他并不是普通的人类——不对,不管是普通还是异常总之他拥有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奇妙的能力。 能将交谈对象的性格,不,个性直接改变。 无论对方是善人还是恶人,强者还是弱者,当然是男女老少都没有区别。在自己打算深刻了解某个人的时候,自己都会生出同样一种情感冲动。而这种冲动和自己刚出生时所怀抱着的情感是一样的。 那就是,对人类这个物种深入骨髓的厌恶。 无论自己如何进行锻炼,如何储备知识,这种情感也始终挥之不去。 「可真罕见,在这儿能碰到卑兽化的人类。」 在自己成人那一年,他遇到了知晓自己能力的人。 「与这个类似的魔术我可见过。跟赛连斯洛特那些梦境使用的能力很相似,本质上就是『精神混淆』。在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候,将自己一部分意志移植到对方的大脑里。要用的好的话,能通过意志支配对方的行动。估计训练一下就能夺取对方视觉啥的。」 那个人意味深沉的笑着。 「不过那玩意还是有后遗症哎。总归那玩意是混合精神的力量,如果你恨自己很到不行,那就会导致你的压力不足,让对方的意志反流回脑子里。一个不好就会让记忆或者感情绞个稀烂,最后自我消失,直接就死了。」 这人说了一些不明就里的话。要在这种条件下,别说使用力量,直接会让自己丧失性命。 「将意识切一块出去本身就是挺危险的,不过毕竟是个卑兽,会无限涌出加害人类的冲动。看上去,你自己到目前为止所压制的那些这些玩意,结果却更容易外泄了诶。」 「……就是说。」 然而他怀着灰暗的心情摇了摇头。 「我本来以为改变自己的话就能做到什么。所以锻炼自己的身体,学了很多东西。不过,这些都是无用功。我既然生为这种生物,那我就只能是这种生物。」 「然后,你受不了你生为这种生物。」 这人笑了。 「这挺好。爱恨本同源。你爱人类爱的不得了,所以只能靠伤害他们来表现。连人类自己都会这么干,你不算什么。」 因爱而生,是这样吗。 这话真是方便。因爱而伤害,因爱而蔑视。无论什么行为,只要冠上这么一个说法,就会改变性质。当然,被不被允许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那么好吧,他就接受了这种说法。 无论是作为人而活,而是作为非人而活,这两种都不是什么好活法。不过,自己本来就是这么一种生物,所以无可奈何。 这时候,他头一次对自己应该如何活下去而产生兴趣。 作为非人的存在,用自己的方法,继续爱着这丑陋的人类。而且对这种活法,他抱有希望。 埃克哈特·克拉森——又名为『燃尽的老鼠』,这是他的故事。 + 星空一片晴朗。 以前,用一半玩玩的心态打算涉足观察星象。然而,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看着星空而已,无论吉凶都看不出来。 但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凶相的自己,感觉挺复杂的。 巴泽鲁菲德尔内陆的最上部,这附近很难说是屋顶。他呆在这区域里崩溃的建筑物里,浅浅的回想起以前。 曾经这里是个博物馆。与世界各地都有联系的这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资料,存放着无数的知识结晶。有很多组织靠着这个理由想要建造这个博物馆,然而当时一部分巴泽鲁菲德尔的人民拒绝这个计划,所以开始了暴动将其破坏了。然后,由于关系到许多组织,使得这个地方被人们避而不谈,一直保持废墟状态好几年了。 这里耸立在不被允许存在的,异地碎片的墓碑。 「——差不多,该跟我明说了吧。关于杀死正规勇者的计划。」 他发了出声。 在星光闪耀下,一个红色影子在翻腾。 他说刚与那个正规勇者打了一架。长袍很多地方都裂开了。不过他不知道,到底是感叹能对老人造成伤害的正规勇者的实力,还是该惊讶能从实力超群的正规勇者手下只受到这点伤就退场的老人。 「嗯……是啊,差不多了。」 老人似乎很疲劳。 「本世代的正规勇者是第二十代。自然在她之前就会有十九人。那么你知道第一个人是谁啊?」 「是叫阿贝尔·梅尔卡拉?迪奥涅骑士国的建国之祖的那个?」 既然向赞光教会学习,那这些不可能学不到。这人就是被当作圣人的正规勇者最开始的一人。 老人点点头道「就是他。」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被少女模样的怪物迷惑,然后被毒虫刺死……是这样吧。」 「还是知道的嘛。就是那玩意。」 老人用如枯枝的手指指着他后背。 在废墟的中央附近,一个幼小少女被绑在倾斜的铁柱上。 然后——在她周围飞舞着一些紫色的什么东西。 「你最好不要看。因为你的眼睛很特别,本来如雾气一般的虫子会因为你的眼睛获得实体。」 「那是——」 一个身影闯了进来,比埃克哈特转移视线还要快速。 准勇者威廉·克梅修,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好危险啊喂。」 老人呻吟道。 「我说,这小鬼你真的控制好了?」 「当然控制了。但同时他向神发誓束缚了自己的行为。我的命令和保护那个女孩不被伤害的两个制约是同等的。」 如果埃克哈特的支配力很强无法抵抗,那么预先用某种方式控制之后会被控制的自己。虽然听起来很无理取闹,但很实际。 当然,也没那么简单。 现在这个状况,艾玛不可能不会收到任何伤害。虽然他没表现出来,这个事实应该一直在摧残着他的精神。 「嚯,把自己当作代价来保护公主啥的?还真是个勇者大人。」 「……这女孩会变成露希尔·泽柯斯特吗?」 他把话题扳了回来。 「你刚才说,露希尔和阿贝尔的死亡有关。」 「是啊,这其实挺简单。那个少女形态的魔物,就叫露希尔·泽柯斯特。」 老人呵呵笑了。 「杀死创建了迪奥涅的初代正规勇者的毒。和将要杀死第二十代正规勇者,终结迪奥涅的毒。你不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3.火炉里的火焰在摇晃 沙沙沙,外面下的雨似乎要洗净一切。 「呜……」 阿蒂莱德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起身。感觉一阵撕裂的疼痛,她看了看自己的侧腹。被白色绷带缠着,稍微渗出了点血。 「抱歉,因为要处理伤口所以把你脱了。」 循着声音看去,发现莉莉娅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说起来也是,自己是裸着的。突然感觉到有些冷,她拽过床单盖在胸前。 然后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只听到火炉里噼啪作响。 阿蒂莱德想刚想问这是那里,但觉得很蠢就作罢了。看一看就知道,这里是医院的一个房间。虽然与艾玛住的不一 样,但也是阿斯提利德的产业。 感觉思考不是很顺畅。 「我发现你晕倒在水里就把你带过来了。把你擦干了也处理好了你的伤口。然后你睡到现在。有其他疑问吗?」 「那个……」 阿蒂莱德晃了晃头。 「……我被脱了!?」 她总算开始理解了。 阿蒂莱德一直以来都在内衣下缝一块护符。与“朱砂蔷薇”的作用完全不同。效果很弱,但能改变一些使用者的外表。 她确认一下自己的头发,发现护符的效果失效了。 她感觉自己面无血色。 「啊,那果然挺重要的。放心吧,只有我看到了。」 莉莉娅轻轻挥了挥手。 「虽然没听你说过也没那个兴趣问,不过我也没跟其他人说。不过你还是快点装备好,很快纳维尔特利就会回来了。但是,」 莉莉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全都说清楚。你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 「状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啊。」 纳维尔特利挠着下巴。 「倒不如说,完全无法理解。」 西丽尔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敌人是那个红色的老头,还有叫埃克哈特的和尚和他愉快的小伙伴们是吧,然后,他们收集艾玛酱和『石笛』打算做什么。」 莉莉娅掰着手指确认状况。 「威廉君估计也和他们一起。」 阿蒂莱德插了一嘴,莉莉娅回了句「反正算在那些愉快的伙伴里了」。 「你要形容威廉君为愉快的少年那我不否认,但他在那边会导致我们的战力完全不乐观。虽然我不想相信,但那个老人的实力跟莉莉娅有得一比。不知道那个老人有什么玄机,要是他出手的话那也只能让我们最高战力顶上了。」 「记得叫魅惑的咒眼吧。西丽尔小姐,你知道些什么吗?」 房间里的视线都集中在西丽尔身上。 而西丽尔不知什么时候在手上展开一本淡淡发光的书。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有点皱着眉头。她目前身体还有不适,并且施展鸽子形咒迹需要一定的集中力。 「……我说啊,虽然我出身自贤人塔,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第十四代正规勇者,瑟拉·诺汀讨伐的堕鬼所带的那种邪眼,」 你这不是知道嘛,所有的视线都在这么说。 说起来的确有这回事,莉莉娅想了起来。 「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实际并不清楚。」 邪眼,这还真是棘手。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秘术体系。而这些毕竟是秘术,每个都被传承人秘密的隐藏了细节。像咒迹这种技术广泛传播的体系很少。 而邪眼这种,就基本不为人所致。这是一种可以利用视线将视野内所有东西进行干涉的特异现象。来源是通过突然变异,而这种自然发生的能力是无法进行继承或者再现。也没有研究者将这些归纳成体系,即使有也无法继承下去。 只是,如果对方有邪眼,那么起码有一件事能明白。 「就是说,对方是堕鬼。」 「是的。能使用邪眼的,只有突然变异的非人生物。那个埃克哈特·克拉森毫无疑问是一只鬼。」 西丽尔的话就到此为止。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暂时的陷入混乱,沉思着。 「他既然不隐藏这件事,就说明。」 「他在挑衅。这里有非人之物在哦,是正规勇者的话就快来消灭我吧,然后邀请你进陷阱。对于偷袭或者毒杀都不起作用的对手,肯定准备了十分特殊的陷阱。」 「所以,他们的目的是。」 「杀掉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这么想应该没问题吧。」 「可真会想。」 正规勇者是人类的保护者,自然也会聚集他人的杀意。其实还挺频繁的。一直以到都有那些疑心很重的暴君啊,那些不帮他们讨伐暴君反而被认作敌人的反抗者们啊,认为无法进行收买那就代表无法信用的有钱人啊,与自己信念和动机相同自称正义之众的人认为什么都不做的她是恶之类的人在。 不只有莉莉娅一个人,历代正规勇者都有过相似的经历,了解一下发现像威廉这样的准勇者们也有过。 所以,这次的目标是冲她来的,她一点也不惊讶。 「作为一只鬼,难道有什么想要排除掉正规勇者也想达成的深刻愿望嘛。」 「恐怕是有。他们如此精心准备了,对方是认真的。」 「向我进行挑战的家伙里,没有谁不认真。」 莉莉娅很是烦躁。 「既然对方与瑟拉前辈打倒鬼是同一类,那么术的解开方式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恐怕是。」 根据记载,将作为元凶的鬼杀死后,被操控的人们会同时昏倒,然后逐个恢复。包括那些没自觉的在内差不多有数千人。 那双魅惑的咒眼,似乎并不是操控对方的心灵,而是与堕鬼之间建立什么样的联系。所以在堕鬼的精神消失时,会遭受巨大的冲击,之后就变得毫无意义。 「——啊。」 西丽尔抬起头。 「找到艾玛小姐了。威廉君也在旁边,不过……」 「嗯?在哪儿?」 莉莉娅站了起来。 「……看不到有其他人,这恐怕是陷阱。」 「是陷阱的话就直接踩爆。被他们掌握了主导权,那么就不能浪费时间了。」 「我同意。我也会跟着一起。」 不知何时纳维尔特利也站了起来,衣角在轻轻摇晃。 「不好意思小姐们,你们要在这里等着。在不知道对方实力的现在,最好只让勇者先行。只有我们才能防的住出其不意。」 「那是……」 西丽尔似乎准备说什么,但在中途停住了。无论她情感如何,她还是理解的。虽然她能使用的咒迹是很强大的战力,但她本身不是什么优秀的战士。如同纳维尔特利说的一样,无法应对奇袭的人,不能带到明显有陷阱的战场。 而阿蒂莱德则, 「……你们打算空手去吧。现在塞尼奥里斯还不能用,那么你们就先去我家工坊里找一把剑吧。你们跟柏斯梅提一下我的名字和『把十四号拿出来』应该就没问题了。」 只说了这些。 她应该也有些想说的。虽然她知道自己算不上战力,但还是想去。因为不去的话就坐立不安。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行动。 「我想,你现在需要的肯定是那把剑。」 她的这句话莉莉娅不是很理解。 「嗯,感激不尽。」 不过,乖乖的点了点头。 在正规勇者的战场上,能追随她的人基本没有。 所以,那就抱着这份愿望,与自己前行。 没有什么好叹息的。至今为止都这么过来的——莉莉娅如此说给自己听。 4.每个人的战场 靠近观察巴泽鲁菲德尔的内陆外壳,就发现好像是用废材堆起来的积木。到处都凸凸凹凹的,建材杂七竖八的耸立着,四处缠绕着钢线制的绳索。 就是说,落脚点很多,很容易爬。 『 您说第十四号吗!?』 想起在阿斯提利德工坊跟柏斯梅对话的时候。 『不过那个……不对,如果是您们的话,那应该没问题。』 他说的话里有话,从被严谨封印的仓库深处拖出了一把圣剑。原来如此,他会有这样的态度也能理解。 那是一把力量的结晶。 构成剑身的护符数量有四十。形状更像是一把锤子,而且相当有重量感。作为圣剑的性能规格似乎特别高——头一次上手时,莉莉娅就发现了。增幅魔力的性能,似乎稍不加注意就能匹敌塞尼奥里斯。这也代表,能引出这把剑里蕴含力量的,只有那些能使用塞尼奥里斯等级圣剑的人。 不过,这把剑也只是个力量的结晶。 作为圣剑的各种附加性能,检测敌意等级或者拥有某些耐性的功能一概没有。当然,各种纯位圣剑的特色能力也完全没发现。 圣剑本来是用来与人类之敌而战的工具。以打到敌人为目的,最后只是定形成「剑」的形状。而这把剑,只是勉强铸造成一把剑的形状,而将那个大前提完全无视。 无法在特定的环境中使用,只是个单纯强力的圣剑。只有那些不拥有特殊手段,只会走自己风格的强者才能用这把剑。 『这是在上一代老板的锻造中半偶然制造出来的圣剑,但性能比较奇怪,连测试都没做过。所以就没把它当作完成品,没给它附铭就扔在了这里。』 也是,莉莉娅想到。这把剑的存在就是对圣剑本身的亵渎。即使没有什么麻烦的东西,对圣剑技师来说也不好处置。 不过,她认为这把剑正好适合这次的战斗。 在与以人生而非人的卑兽战斗时,带着这把似是而非的圣剑去。也真的是很讽刺。 「我们并分两路吧。我从后面绕过去。」 慢吞吞的爬着外壁,纳维尔特利喃喃道。 明明身处大风呼啸的地方,但为什么会清楚的听到他说了什么——不过,肯定有一些方法吧。 「我们最主要目的,是将艾玛小姐夺回来。没错吧?」 「嗯。」 在莉莉娅点头的同时,纳维尔特利的不算娇小的身影正在摇晃逐渐消失。 他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达人。存粹的战斗力来算跟威廉差不了多少,但经历过的场面,获得的应对手法的数量差别很大。对于需要强袭的作战,他独自一人活动应该更有用。 并且,虽然理由不太相同,但莉莉娅也是很合适一个人行动。 「好了。」 她紧紧握住了被雨打湿的无名圣剑。 一步一步的跳跃,逐渐靠近巴泽鲁菲德尔的最顶部。 + 在布满白烟多少视野里,莉莉娅发现了她。 艾玛·库纳蕾丝正在坐在一座古老的石制祭坛上。 长长的黑发和白色的长衣已经被雨打湿,黏在皮肤上。 她低着头,两只格博向不同的方向抬了起来。右手被锁链绑在旁边的石柱上。而左手正握住旁边插在木质地板上的白色圣剑剑柄——或者说,手被绑在剑柄上。 看到这幅场景,莉莉娅觉得似乎像是一副宗教画。 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像强风一样膨胀开来。由于莉莉娅目视到了艾玛,所以那些形如黑虫的不知名之物,开始大量涌出了。虽然很麻烦,但不能放着她不管,就不能移开视线。 「艾玛酱!」 在呼叫她的名字后,察觉到她的而肩膀在轻微颤抖。 她并没有力气抬起自己的头。不过,既然对自己的名字做出了反应,那应该不会没有意识。莉莉娅感觉到一些希望。所以往前他除了一步—— 「不要……过来……!」 ——却停了下来。 「不行,莉莉娅小姐……不要过来……」 艾玛缓缓地抬起了头。 虽然莉莉娅不接受她的拒绝,但还是停了下来。 「听我说艾玛酱,我是来救你的!」 「千万不要!莉莉娅小姐会有危险的!」 「啊——不是你看,虽然我不太想说,但我其实很强的,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对!要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杀掉莉莉娅小姐的!」 似乎看到艾玛的眼睛里闪耀淡淡的紫光。 啊……原来如此。 这个瞬间,莉莉娅的思考成两份。 而其中的一半在冷静思考。那把绑住艾玛手的圣剑,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石笛』吧。远远看上去似乎已经启动了。就是说,使用『石笛』让艾玛的状况安定下来的这个打算,敌人已经先行实施了。 然而艾玛既然会那么喊,就是说安定下来的艾玛,开始逐渐变成能杀掉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的某种东西。并且,为了实行这个计划,那个会使用堕鬼力量的人应该操纵了她。 然后莉莉娅的另一半,冷静的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让艾玛酱变成这副样子的那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踩爆。 莉莉娅再次迈开了脚步,缩短了与艾玛的距离。 「不行——!」 艾玛喊了出来,然后, 「哦哟!?」 她翻了一个身。 杀气首先袭来。然后一击踢击将地板给踹裂。地面上的雨水四散飞溅。 「……啊……」 就是你啊。 袭击过来的人是一位少年。 他但单膝跪地,就如同揭见公主的老骑士。随后他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自然垂下,摆出姿势。 他是准勇者威廉·克梅修。 他的双眼,毫无疑问的也闪着紫色的光芒。 「……我姑且确认一下,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虽然进行了询问,但没有得到回答。 「是吗。」 莉莉娅掰了掰手指。 「那么,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 ——自己似乎中了大奖。 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苦笑着。 周围的屋顶被雨滴打的叮当作响。还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估计是附近有个通向储水池的下水道。 然而在前方的道路上,站着一位老人。 他并不是挡在路上,仅仅是站在那里。确也不知为何,察觉到一股十分危险的味道。 「淋雨对身体不好哦。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啊,老先生。」 他向老人说了个玩笑。 老人肩膀轻轻的摇晃。他是在笑。 「你这家伙——」 老人的声音很沙哑,但十分清晰。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我才不会让你登上之后的舞台。我不欢迎临时演员出现在我的剧本里。」 「说的好像是观众的话就欢迎我诶?」 「很懂嘛。要不然给你个特等席也可以哦?」 话说的很轻松,但却静静的释放着令人寒战的杀气。 「……我自己其实喜欢在后方行事呢。自己站上舞台啥的,基本不会做。」 「嚯?」 「所以,我就想在后方把事情办好。」 把挂在腰上的剑带剑鞘一起拿下来,慢慢的拔出。 这不是圣剑。是纳维尔特利故乡流沙联邦上使用的薄刃曲刀。重量很轻,破坏力比起大陆的剑要低,但要削衣切 肉——杀人的话,完全足够。 「老先生,您身上谜团太多了。哪里有谜团哪里就有冒险,而冒险则等同于危险。我想看破一切。」 「哈。」 老人又晃了晃肩。 「行啊,想要看破的话那就来吧,我随时奉陪。」 然后,他也拔出了剑。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双刃剑。为了不让在黑暗中反射光芒,在剑身上做了涂抹处理。但也不过就是在小店里卖的便宜货,无法通过武器来判别老人的真身。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 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形式的剑技。 在纳维尔特利出身的西伽尔茫多地区,土地几乎被沙砾所覆盖。自然的,他所继承的此地风格的剑技也以缠人步伐为主。如同在风中旋绕的沙砾,如同地平线上摇晃的日光,如同在冷空中闪耀的北极星。如在大地上随意飞舞的沙砾一般,会迷惑那些不习惯的人。 纳维尔特利从死角处向老人展开袭击。 随后响起剑戈撞击之声,冲击随之传来。 「嚯,这还挺麻烦。」 老人的声音很轻松,似乎在感叹。 单纯对比体型,纳维尔特利拥有压倒性优势,但却无法以力气制胜。老人自身的力量比外表看起来要强,但老人的技术也无法让他进行压制。通过刀刃之间的接触点,纳维尔特利完全的被压制住。 「……虽然事到如今才说这件事 。老先生,您是何人?」 保持着这个姿势,纳维尔特利问道。 「的确事到如今啊喂。我跟那个正规勇者的小姑娘也说过,我没什么值得报上来的名字。」 「唔。」 老人强制踢了一下地面,跳到纳维尔特利的背后。架势被打破,两人拉开了距离,同时,老人的刀刃浅浅的划过了纳维尔特利的侧腹。 传来了一阵如同瘙痒般痛楚,纳维尔特利皱了下眉头。 「嚯。我本来像一击开膛破肚的,你实力很不错嘛。」 「真是多谢。」 他低下头,嘴角有些抽搐。 5.对峙 有句话说,一般人无法全部使出自己的潜力。 说是在战场上,会害怕给对手造成伤害,所以无意识间就会抑制自己的肌肉使不出力量。所以,如果用超过限度的激情或者狂热支配他,使他失去正常的判断力,那么就会毫无顾忌地使用出全力。 目前的威廉·克梅修,就是这种状态。 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愤怒,只是眼瞳中闪耀着些许紫光,用他平常完全不会使用出的速度向莉莉娅逼来。在他的动作中完全看不出思考和犹豫。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使出全部沉睡在身体里的潜力吧。 不过, 「……好弱!?」 她不经意的就喊了出来。的确,这就是她的感想。 并不是说莉莉娅强的不可理喻。而是说他现在和前两天交过手的威廉相比,完全感受不到威胁。 单纯的说速度和动作的话,威廉似乎也没有强出多少。想想也是正常的,他早就在进行「把你肉体里的潜力全部释放出来!」「在战场上要控制自己的精神!」这样的修行。即使现在说能释放潜力,也发挥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威廉自身的战力来源,就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怎么强。 就因为他不强,所以他才一直在思考。思考要如何变强,以及要如何让不怎么强的自己获得胜利的方法。 自己都有什么手牌,目前的状况是如何,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改变战况。如果不追求机制的效率那连最低的成果都无法获得,这是他一直以来所经历的场面。不把自己当作战士,只以军师的思考方式,让自己作为一届兵卒在棋盘上获得胜利。 而被他人的激情所操纵的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完全不可怕 (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莉莉娅轻松躲过威廉的攻击时,开始了观察。威廉一直用他习惯的动作来攻击,然而并不连贯。最起码,他的身体早已锻炼成可以流畅的衔接各种武技,完全不需要思考。 在观察后,莉莉娅发现了问题。本来,技能本身就已经将每个动作中的破绽讲到最低。如果一个动作会让自己双手附近产生空隙,那么下一个动作会填补进来。而下一个动作所产生的空隙,会由再下一个动作所填补。就这样继续下去,就不容易被抓住破绽。 不过,现在的威廉不是这样。如果不进行观察那无从得知,不过他的所有动作都在同一个位置暴露出破绽。简单说就是, 「受不了你。」 莉莉娅的一记手刀,准确落在那一点破绽上。 而威廉全身痉挛了一下,当场倒下。 然后,一动不动。 「你真是个笨蛋啊。」 她刚才用的是一种只夺取对方的行动,但不会夺取意识的技能。不做过多的动作,隐藏在黑暗中将毫不知情的目标无力化。比起战技更像是拷问技术。 虽然意识被邪眼剥夺了,但威廉还是用自己仅剩的意识驱使他这么做。首先必须要让他无法行动,但又不能让他直接失去意识。——这就说,即使到了这种情况,威廉也打算继续战斗。 「你真是个,笨蛋。」 莉莉娅重复了一遍,垂下了眼睛,抬起了头。 在她视线前方,自然是被绑在止石柱上,握着圣剑的艾玛—— ——晃。 突然涌出一种不明的拒绝感。 (……这是,什么……) 刚在跟威廉对战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似乎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如果没发生什么的话,那自己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察觉到什么。 的确,她被绑在石柱上。的确,她握着圣剑。当然地,根本不需要产生疑问。最简单,最单纯,最不需要怀疑的问题,在莉莉娅的心里盘旋着。 这是,谁? + 在距离不远地观测塔上。 「真是的,全都如我所想。」 观察着艾玛和丽丽亚的状况,埃克哈特·克拉森似乎有些开心的念叨着。 本来是担任诱导艾玛变化的老人,说了句「我出去清理下虫子」就没有回来。艾玛的样子完全没问题,按照既定的过程发展着,那老人不回来也没问题——只不过没有人能听他发牢骚,让他略感寂寞。 通过堕鬼的眼力,他交到了许多如同分身的朋友。不过,就因为那是他的分身,无法进行对话。只能让对方脑中的感情再次进行确认,进行增幅。如果目的就是为了增幅感情的话那会这么做,不过现在他没那个心情去自问自答。 所以,即使有些寂寞。 「那么你会怎么做,莉莉娅·阿斯普雷伊。露希尔的毒恐怕与古灵种的瘴气相同。只要它飘在周围,就能将周围改造成适合自己生存的环境。甚至连其本人的意识都不需要,是自顾自的侵略者。」 他喝了口酒。 「如果放着不管,那自然会危害到世界。那可是不能让其活着的存在。」 + 最初的几次交手,甚至感觉到了感动。 现在已经不怀疑两人之间有怎样的力量差距。 这个老人在以隐藏自己身份的方式战斗着。就是说,他使用一些广泛传播的技术,把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当孩子耍。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不觉得很无 力。只是感觉自己正在面对一场巨大的沙尘暴。需要考虑的是要如何在袭来之前跑掉,没有时间让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无力之中。 在对峙时,他放下了剑。 「怎么了,要投降?」 「不。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 「啊?」 「刚才,我询问了老先生的身份,您回答『没有什么值得报上的名字』。如果这不是隐喻或者欺骗,甚至不是谦逊的话,那么按照字面意思,您似乎是一位有原因无法报上以前姓名的人物。」 「……嚯。」 笑容从老人的脸上消失了。 「看样子你似乎有印象。我记得教会没有记录才对。」 「在被消除之前有人带了出来。巴利瀑布的事件您知道吗?」 「你这家伙……是圣歌队的吗!」 这个瞬间,老人的怒气爆发了出来。纳维尔特利被气息压制着后退了半步。 「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不过,看您这个反应,把古圣剑泽鲁梅露菲奥卢带到这里托付给约书亚·阿斯提利德的就是你吧,“卢西奥尔之狼”。」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虽然我想这么说,但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老人依旧缠绕着愤怒,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不要叫我“狼”。我早就把它扔了。」 「是啊。您以前有过的许多异名,也都是过去之物了。与现在的您无关。」 纳维尔特利耸了耸肩。 「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想要莉莉娅酱的姓名。你所怨恨的对象应该是全部人类吧。并且如果是你的话,即使不预先排除人类的保护者,也应该有其他有效的手段。」 「哈,区区个年轻人知道个什么!」 突然发现,老人已经摆好了姿势。右手藏在阴影里,左手手掌向前张开,遮住了他的视线,巧妙地迷惑两人的距离。 这个老人究竟什么时候摆出了战斗准备姿势。明明刚才还一直是如同脱力一般的站着。他并没有走神,没有放过老人任何一丝的动作。然而老人却突然摆出了姿势。 「已经够了,你去死吧。」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开始扫过纳维尔特利的脑袋附近。他不假思索的向后跳跃。 血流了下来,染红了衣襟。并没有完全躲开,不过,也算是没受到什么致命伤。 (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他应该优先来灭我的口。只要我还活着,他应该就不会去莉莉娅姑娘她们那边去。) 纳维尔特利笑了笑。 (问题是——我究竟能活几秒呢。) + 艾玛·库纳蕾丝认为自己似乎在梦中。 同时,艾玛·库纳蕾丝又在思考。如果这都是梦的话,那时多么的令人欢喜。 在自己的心中,寄宿着一团火焰。这团火焰不是自己,而是外来的。 似乎是愤怒,似乎是憎恶,似乎是羡慕,然而还是完全不同。 只是一团混乱未加整理,但充满能量的,纯粹的感情。 虽然这种感情导致视野扭曲,但姑且能观察周围的情况。 自然也能察觉到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在接近。 然后她喊了一句『不要过来』。 但无论她怎么喊,莉莉娅依旧没有停下。 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自己身边的空间似乎裂开了。而且在裂缝中渗出了类似黑雾的东西,然后那些东西汇聚成细小的蚊虫。 ——那些自然不是真正的蚊虫。 现在的艾玛能理解。 人类无法理解,恐怕那只是存在概念上的东西。之所以能看成虫子的形状,是以为它们将形态改编成大概能理解的样子。 而艾玛的手腕不听她的意志开始移动。 只是稍微用了下力气,绑住自己的锁链以及石柱都直接破裂,散作一团。 她站了起来,慢慢的拔出了剑。本来按照艾玛的体格根本拿不起的剑现在却轻易的挥动。 自己感觉似乎像是被困在大脑中的狭小场所里。自己的确在这里,也有意识,但无法取回身体的主动权。 不要。 不要做这种事情。 即使自己这么喊,也毫无作用。 燃烧起来的感情,是对人类的敌意。这份感情看不惯人类这个种群。不接受这个种群。只想伤害这个种群。 所以,要达成这个目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眼前的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杀掉。只要杀掉她,那么人类这个种族就会一口气毁灭。 看到莉莉娅带着悲痛的表情架起剑。 看到这个样子,艾玛安心了下来。 ——你真的很没用。 艾玛突然想起被说这句话的那些日子。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回应任何人的期待,所以不会被任何人需要。 即使有一天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感到困扰。 从那天开始,到现在,也未曾改变。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准备杀掉艾玛·库纳蕾丝。 为了守护人类。为了达成自己身为守护者的人物。 所以,没错。自己明明那么想伤害人类,那么想毁灭人类,但在没有杀掉任何一个人之前,就会死去。 自己即使到这种时候,都排不上用场。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当不成,就要由此退场。 + 「莉莉——娅——,小姐——」 不成形的声音响起。 莉莉娅重新端详了眼前的人物。 一个保持着人形的,粘滑的翠银色泥块站在这里。身上的泥块在四处流动着,但整体形状没有变化。 要以人类的外表形容的话,那是一位很高的女性。虽然不及纳维尔特利,但比儿童身高的莉莉娅要高出一个头。头发很长,散落在腰间附近。 最起码,这不是莉莉娅所熟知的艾玛·库纳蕾丝的样子。 「拜托——你——」 她手里的圣剑在微微的颤抖。并不是艾玛的力气不够。在古老的剑技中,莉莉娅有见过,那是在进行调整和牵制对手的行为。如果是熟练的战士,这就是对方准备下杀手的前兆。 「杀了,我——」 连这个而声音,也不是艾玛本人的。 不过,说出来的话语,毫无疑问代表了本人的意志。 莉莉娅仅仅咬着嘴唇。从咬破的伤口处,留下了一滴血液。 相呼应的,在莉莉娅眼前的某物,一滴泪水——翠银色的液滴,从脸颊上滑落。 莉莉娅动了起来。 然后挥下了手里的剑。 正规勇者所拥有的力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身为人类这个种群最后的保险,必须要拥有能击溃所有威胁到人类外因的实力。所以,如果对方是人类的敌人,自然会被讨伐。 如果她拿的是塞尼奥里斯,就更不含悬念。和她进行对峙的人,最后都会失去姓名。 不过,现在莉莉娅手里的,是一把毫无特色,无铭的剑。如果自身没有特殊能力,那么它就会按照使用者的意念发挥它的力量。 感觉到剑似乎在跟自己说话。“要做什么你来决定”。 「————!」 剑,并没有砍下去。 只砍到了额头上薄薄的一层皮——如果 算是皮的话——就停下了。 「艾玛酱,你在这里吧。」 她询问着。 「抱歉。因为我这么磨磨蹭蹭的,才会把你卷进来。实际上,这种事并不新鲜。为了暗杀那些无法接近的目标,那边的业界总会做这种事。」 对方并没有动。 「以人类为规模的恶意,总会瞄准我的周围。所以,其实我不想让任何人接近我。然而,我觉疏忽了。我做了一些不能做的事情。我明明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呢。」 这时,对方却动了。 对方挥动着白色的圣剑袭来,而莉莉娅用自己的剑进行牵制,却没有全部牵制成功。 莉莉娅的脸上多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几滴赤红的血液在雨夜中飞舞。 「哎呀。」 莉莉娅并没有大意。只是,这把剑上所带的力量,靠莉莉娅无法完全进行应对。 「嗯,真危险。我们现在很明显的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了呢。」 ——那么。如果之后我有危险了,你会来救我吗? 想起她们初次见面时所说的对话。 如同可爱的玩笑一般的约定。 但这是,和朋友的约定。 「不好意思,刚才你说的『杀掉你』我可没听见。毕竟,有人已经先约好了。」 露希尔·泽柯斯特。 充满谜团的,曾经的正规勇者。恐怕现在,正在将艾玛的存在直接改变。并且她还被堕鬼种的感情操纵着,遵守鬼种的本能向人类的守护者亮出刀刃。 的确,她们的力量足够给莉莉娅造成伤害。甚至,可以直接杀掉她。 不过莉莉娅笑了。 「我按照约定,来救你了。——以朋友的价格。」 6.汝非人哉 埃克哈特皱着眉头。 虽然离得远,但战况看的很清楚。所以能看到艾玛·库纳蕾丝,不,西丽尔·泽柯斯特的动作有些迟钝。 那只不过是仿照露希尔的肉体再现出来而已,本人的精神还是艾玛·库纳蕾丝。在肉体和精神无法同步的时候,邪眼估计也派不上用场。所以,就对其施加了只要遇到莉莉娅·阿斯普雷伊时就毫不犹豫进行攻击的单纯指示。 被攻击的话,就攻击回去。如果有人打算杀自己,那就杀回去。所以,如果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向露希尔·泽柯斯特表明了杀意,那么露希尔肯定也会以眼还眼。并且,用正规勇者的能力,将正规勇者干掉。 计划本该是这样的。 「嗯?」 作为顾问的那位红色老人还没回来,所以他有问题也得不到回答。没办法,只能自己来思考了。 然而埃克哈特没有发现。 在那个战场上,有一个人影消失了。 + 有十七步,半。 少年心情十分平静,不断重复进行确认。 既然是把它当作压箱底的绝活,那必须看准情况在最适合的时候使用才行。真的是,她说的太对了。而现在的自己并没有是十分熟练这个技能。所以,无法强行使用。 呼了一口气,然后吸满,就这样屏住。 在西方,他们对武术的认知是让力量不断进行流转和沉淀。通过这种理论,连重力都可以进行操作。 而这个技能的名称,叫做鶯賛崩疾。 不用弯曲膝盖,不用蓄积力量,放弃一切奔跑所需要的操作。不用脚力来驱动身体,让自己朝向前方而不是下方坠落过去。过程只需要一瞬间。听到耳边风声急鸣。十七步,一瞬间就可以将距离缩短。但同时发现了,自己会超出三步距离。踩出右脚代替夯桩,把构成地板的木头和铁板踩得四散飞出。用右脚为轴猛然转身,左手抓住腰间的剑柄,猛然挥出。 咚。 + 「——啊?」 埃克哈特睁大了眼。 胸口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热量。过了一会才发现这不是热量,而是疼痛造成的感觉。 向下看去,发现自己的胸口穿出了刀刃。 「什么……」 全身的肌肉在瞬间变得僵硬无法动弹。他拼劲全力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位黑发的少年。 「——你……不是……」 「不好意思。要从正面进攻有些棘手,就打了个出其不意。」 少年喘着粗气说到。 「你的那个技能,风险太高了。在被你操纵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作为主体你的位置。无论你藏得再怎么好,也被背叛的时候就直接暴露了。」 「——不」 不可能。 不可能会被背叛的。 鬼种的能力会利用自己对人类的恨意,直接将对方变成一个名为朋友的傀儡,而这个傀儡是不可能背叛的。如果切断了与鬼种的联系,那么会当场倒地不起。 「……我先说好,我其实没有打破你的控制。话说,这玩意能打破吗?」 少年似乎知道埃克哈特要说什么,所以少年进行了回应。 「对人类的恨意我当然还有,我也认为你是个朋友。所以我现在的罪恶感很强诶。」 不过啊,他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人类。在被你控制的时候,我也能理解,所以平静了不少。」 ——哈。 埃克哈特终于明白了。 自己竟然会忘记。当初对这个少年说「自己也有跟你差不多烦恼」的正是自己。对自己的无力而悔恨,羡慕强者的力量而放弃的想法,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 堕鬼的邪眼,对自己无效。所以跟自己很相似的人会减弱效果,也是有可能的。 对于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自己从出生时就拥有对人类的恨意。 并且通过补选的学习和修炼中得知,自己无法从自己就是这种生物的现实中逃离。 那么,自己确定要堂堂正正地成为人类的敌对方。 然后,从决定起已经过了几十年。 然而到了现在,最后连自己都没对自己有多少理解。真是一个教训。 这个愚蠢的小丑,得到了理所应当的结局,要离开这个舞台。 如果胸口内还有空气的话,自己应该会大笑不止吧。 「告诉……我吧……」 他吐出血泡,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是……堕鬼……这件事,你……知道吗?」 「哈?」 少年皱着眉, 「那是啥?」 却又问了回来。 不过,这就是答案。 埃克哈特轻轻的提起了嘴角,然后就脱力倒下。 生为非人之物,以非人之物而活的男人,就这样被作为个犯罪的人类,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7.因为是朋友(3) 没有声音。 而外表也没有变化。 如果旁边有人,因该也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作为当事者的艾玛·库纳蕾丝和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两人,察觉到这个变化。 束缚艾玛精神的锁链,或者说打入脑中的楔子,也可以说被刻上的烙印,就在刚才消失了。 「……杀了我!」 外表已经不是艾玛的艾玛,将愿望喊了出来。 「我已经停不下来了!要继续的话, 终章『终结之日的延续』-flipped card-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现在在考虑什么?」 被问到问题,阿蒂莱德·阿斯提利德睁开了眼睛。 在思考什么。这挺难回答的——就是说明,她其实没有思考什么特定事情。 如果非要回答一个的话, 「——在思考,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飘忽不定的意识中,怀念着以前的事情。 「以前,吗?」 「是啊。莉莉娅和你在拿着塞尼奥里斯来的那时。」 「啊……」 问问题的西丽尔·莱托纳表情变了一下,用难看的表情抬起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从那时起过了两年了啊。」 「是已经过了两年,还是才过了两年呢。时间过的真快,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我完全同意。」 哎呀哎呀,西丽尔耸了耸肩。 (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现在会这样。) 回忆起过去,也是一种乐趣。 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就会暂时从现实情况中暂时逃离。虽然不会改善现状,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但是……可以的话,能获得一丝丝的幸福。并且因为这点幸福,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面对当前问题的动力。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走掉了。 与伙伴们分别,驱散西丽尔的鸽子,独自去面对星神。 西丽尔说,她似乎不打算回来。阿蒂莱德也这么认为。的确像是莉莉娅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让阿蒂莱德觉得很寂寞也很悲伤。 不过,也只能如此接受。 在巴泽鲁菲德尔沉沉没的两年前,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那把圣剑,叫『石笛』的来着?那个究竟怎样了?」 「嗯,你说拉匹蒂姆西庇鲁斯?」 阿蒂莱德夹起一块曲奇反问道。 「啊啊——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 「那件事后,把剑在调整后送到了赞光教会。最后让纳维尔特利用了。」 「不留在手里真的没问题?」 「现在没必要把战力保存起来吧。即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咬了一口曲奇后,她脸歪了歪。味道于想象的不一样,姜的味道太重了。不像是个点心,更像是一块药。 「这个……是这么说。」 「威尔迦里斯也是,一起送到了教会,不过那把剑规格很高,并没有能使用它的准勇者。对了,就是那时候莉莉娅用的剑。」 「无法上战场就只能雪藏。真不令人感到愉快呢。」 「对于武器商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也会因此不觉得愉快。」 她耸了耸肩。 此时想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了看。现在夜已深,并没有来客的预定。估计是驻扎在这座城市利斯缇尔里的卫兵来传递命令。估计是来传令在最前线的莉莉娅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帝都来的后方支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反正都不是些令人高兴的事,也不能不听。 两人点点头,做好了觉悟。 阿蒂莱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转了一下门把,打开了门。 有猫。 「诶。」 不对。正确说,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肩上站了好几只猫。 身高很高。阿蒂莱德明明不算矮,但也要抬起头看。不过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清脸。 此时,猫叫了一声。 「那个,如此深夜真是抱歉。好久不见。」 那个人把头低了下去,猫咪一只只的掉了下来。 随后此人把厚重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下里面的脸。此人有着鲜艳的翠银色长发,并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和面容,阿蒂莱德都有印象。 「诶……那个……诶」 「啊,对不起。您不记得了吧。两年前,我被阿斯提利德小姐照顾过。然后,听说西丽尔小姐也在这里。」 阿蒂莱德的嘴一张一合。 明明想说些什么,明明必须说些什么,但却卡在喉咙里。 「听说莉莉娅小姐最近很危险,我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就过来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沉睡,所以并不知道我能做些是那么。啊,虽然有些迟,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艾玛·库纳蕾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 并且阿蒂莱德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抱住了眼前的女性。 「哈呀!?」 猫咪都跑掉了。女性有些疑惑。然而阿蒂莱德不管这一切,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西丽尔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然而她看到后也全身僵直,嘴一张一合。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她失去了正规勇者的称号,成为了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少女,由纳维尔特利·提格扎库从死地里带回,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插图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作者:枯野瑛 插画:ue 译者:蛋壳cenzeyv 轻之国度:.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序章:『然后,到达了这片天空』- through the breach-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虽然世界临近终结,自然,当下还尚未终结。 无论期限临近到如何地步,没结束的还是没结束。 而且既然还没有结束,那么住在这里的人自然明白应该去做些什么。 花了五年。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以及其他大贤者的从者们,描绘了一副巨大且精致的咒迹。 这个咒迹的功能之一,是将本不可进入的2号浮游岛开一个小小的洞。而这个洞真的是非常小,连飞空艇的大小都达不到,并且还持续不了多久。因此,能送进去的战斗人数也有限制。并且,机会仅有一次,失败就没有下一回了。 只不过这乃是唯一一个不用破坏浮游大陆群向2号浮游岛送进战力的手段,并且也是最后的希望。 「……看到了。」 2号浮游岛所在的高空长时间被特殊的积云给包覆着。 能突破这片积云的飞空艇寥寥无几。而目前妖精们所搭乘的『phicoelias』是这当中最大的一艘。 在由灰色的积云所卷积成漩涡的天空上,透过圆形舷窗提娅特看到了目标。 颜色是黑色。 质感像是水晶。 要说形状的话,就像一个巨大的花盆。 「<最后之兽>这个混蛋,竟然把至高圣域变成这副有趣的样子。」 帕尼巴尔嘴上说得挺不甘心,但表情却兴奋不已。而身边青蛙长相的士兵则「原先就是这个样子哦」进行指正。 仔细观察,在各处都有沟渠啊管道啊使水进行循环,并且长着各种无视季节性的植物。由于有着结界风暴无法影响内部,因此从远处观察看上去还是很平稳的。 「那个白色的东西,也看不见啊。」 珂珑用手盖住眼睛上方眯着眼睛观察后发表了感想。 「应该是距离不够吧?39号岛时就是那样。」 「像是这样。」 提到了39号岛,说的自然是五年前她们与<最后之兽>进行战斗时她们所得来的经验。从远处看,基本看不到那里究竟有什么,但一旦靠近,踏足本身为结界的<最后之兽>的领域之中,对世界的印象则会随之一变。 「结界就像蛋壳一样。世界的内侧是外侧无法进行观测的。将壳打破进入其中才能明白里面是什么。」 结界是一种隔绝两个世界之间的墙壁。在结界内测所展现的世界是与浮游大陆群不一样的异世界。 「里面究竟是什么世界呢。」 阿尔米塔并没有在询问,只是单纯的将疑问说了出口。提娅特听到后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要看被关在里面的人是谁呢。现在与39号岛时人员构成完全不同,这样的话上次的经验也可能会派不上用场。」 她们的敌人<即将到访的最后之兽>其本质则为巨大的结界。 所谓的结界,则是将周围进行隔绝的小小世界。虽然是小世界但也相当巨大,不过这么听起来还挺奇怪的。但这就是<最后之兽>的威胁所在。要是任由它继续成长,总有一天会破外外侧的世界。 并且结界从构造上来说,它必然有一个核心。 这个核心是持续定义世界的某个东西。可以是让世界与之模仿的小小箱庭,也可以是持续梦想的某个人。如果夺取这个核心或者破坏掉的话,结界自身则无法继续维持,随之崩坏。 然而问题就在与<最后之兽>自己没有核心,而是让处于结界中的某个人担任这个职责。之前作为核心的,是怀念自己故乡而踏进39号岛上的兽人们。现在的话,应该就是被封在2号浮游岛上的大贤者及星神这些浮游大陆群神话人物。 「星神大人所做的梦吗……」 「肯定是黏糊糊乱糟糟的。」 尤迪亚不知怎得似乎很愉快地插了句嘴,而阿尔米塔想象了一下黏糊糊的世界后轻轻的打了个颤。 「门,准备开启!」 飞空艇的升降口在缓缓打开,暴风吹进隆隆作响。 「设定好的咒迹会延迟发动,从现在起倒数三百!由于无法持续很久,在结界打开孔之后,请迅速穿过!」 听到士兵的说明后,提娅特松了松肩膀并且敲了敲后辈们的背后。 随后燃烧起魔力,大大张开幻翼。稍迟一些阿尔米塔也张开起幻翼,又等了一段时间后尤迪亚也张开了,所有人都准备完毕。 不过珂珑和帕尼巴尔则依旧保持原型,但那俩人就是这样。 「浮游大陆群的未来,就麻烦交给你们了!」 为了不让自己被暴风吹跑,紧紧贴在墙壁上的蛙脸士兵透过隆隆风声大声的叫喊着。 「等有兴趣了就试试看吧。」帕尼巴尔回答着。 「力所能及,能做就做!」珂珑笑道。 「我没自信诶——」尤迪亚挠了挠脸。 「我,我会加油的!嗯!」阿尔米塔一脸认真的点着头。 「……」 提娅特只是微笑着看向她的伙伴。 浮游大陆群的未来托付在了妖精们的战斗上。听上去好像很夸张的样子,但仔细想想都已经事到如今了。曾经<深浅遁藏第六种兽>袭击这片天空的时候,这样的战斗理所应当的持续进行着。 虽然有着迷惘,受着伤,一个一个倒下,但前辈们依旧从那时起不断地奋战至今。所以,这片天空仍旧一如既往。 而现在的她们模仿前辈们开始战斗。虽然可能不会像前辈们那样做成,但也要用自己的方法最到最后。 「黄油蛋糕?」 「没错,黄油蛋糕。等你们回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 在出发前,艾瑟雅是这样说的。 「那时珂朵莉为了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她就定下了这个约定。虽然听上去只不过是心理安慰,但谓其效果可是相当强大,倒不如说是绝佳。」 「……珂朵莉前辈,我记得她不是这样一个吃货啊……」 「她瞒着你们的啦。」 艾瑟雅感慨的摇了摇头。 「反正就是这样啦。在前往战场前决定好回来后要做的事情。你有没有这类的愿望啊?」 虽然被她这么问了,但立刻没想到什么具体的东西。 「这样的话,嗯……我想,应该有。想做的事。」 「哦?想吃什么吗?」 「不是啦。不是想吃什么。因为有个让我很烦躁,还被他耍来耍去,所以想要最起码揍上一拳的人在。在没做到之前我还不想就这么消失。」 「……这个愿望可真是与阿尔米塔她们心中的提娅特相去甚远呢。」 「请帮我瞒着她们哦。」 (……嗯) 提娅特握拳于胸,小小的点了下头。 虽然只是心理安慰,但还是有打算自己回来后要做什么。虽然不像珂朵莉前辈想吃黄油蛋糕那样积极的想法,但也是与之不相上下的巨大决心。 (为了揍他一顿……为了和他再见一面。所以,要是世界毁掉的话,就很头疼。因此) 眼前爆发出剧烈的光线。 包围2号岛屿的看不见的帷幕突然闪着如肥皂泡般的光芒。并且有一道如雷光般苍白光线发射了出去。这道雷光击打在肥皂泡的表面,然后打开了一个圆形的缺口。 「前锋就交给我!」 「同右!」 帕尼巴尔和珂珑跳了出去,在空中张开幻翼,直直地朝缺口飞去。 真受不了那两个人。提娅特无奈的想着,将两把大剑重新背好。 「好了,我们走吧。不要落后。」 她冲着后辈二人笑了笑后,同样跃入了空中。 第一章:『不被允许存在的摇篮世界(上)』- what a beautiful world - 1.(突击) 这栋房屋,似乎被称作妖精仓库。 理由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么叫的。 少年并不知道「妖精」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名字。并且,能被冠上这个名字肯定会有什么理由吧。虽然他不知道。 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而且自己没必要立刻知道全部。一点一点,随着时间去了解,这样就足够了。 「大晴天——!」 一名少女高兴的大喊着跑出了房屋。然后跟着她大大小小的各种生物也从房屋里跑了出去。 有的长着类似狗一样的脑袋,有的长着如鸟一样的翅膀,有的长着毛,有的长了一大堆的脚,也有的背着甲壳,长着鳞片,大的小的,浑身是血的,全身透明的生物比比皆是。 这一大堆生物追着女孩子在泥地上跑着。 泥。 晴天这个意义少年顿了一会才察觉。就在刚才还在下雨。而现在并没有下。所以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可以在与以往不同的地面上跳来跳去。 「唔呀——!」 不知是悲鸣还是欢叫,少女只是一股脑的跑着。而那些奇形怪状则是追在她的后面。泥水四散。 呆呆地看着她,少年突然反应到自己其实也可以追在少女的后面。噶噔一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窗户……还是很困难所以从大门追了出去。 脚踩着如泥沼般地地面。感觉很冰冷。而且脚下的泥土也滑来滑去。他被这种触感吓了一跳急忙抬起脚,然而却导致自己失去平衡,右半身直接摔在了泥里。 「哇噗。」 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 手臂和肩膀都沾上了泥土。泥土还是很寒冷,不断地夺取着她的体温。到底该怎么办呢。 此时自己的眼前伸出了一只小小的手掌。 「……嗯。」 女孩子伸出了援手。 似乎感觉她要他抓住,所以他就抓住了。女孩子全身用力,似乎打算将少年拉起身来。然而无论是她的体重还是力气女孩都不足够。随后脚在泥地上一滑,她也随之摔在了泥里。 溅起来的泥水将两人全身各处都弄得脏兮兮。 「啊哈哈。」 女孩子笑了。 「真有趣。」 ——啊啊。是啊。这个孩子笑着说「真有趣」。就是说明这段时间,这个体验,是非常美好的。 当了解到此时,少年的心被触动了。万里无云的天空,灿烂无比的阳光,闪耀光芒的雨后水滴,可以一览无余的这一方世界。他开始发现,这一切,都是十分美好的,都是有价值的。 「真有趣。」 少年模模糊糊的重复了一下少女说的话。 然后,虽然没有自信,也打算像少女那样笑—— 「……?」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不是看到了什么,也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的确感觉哪里有些奇怪。刚才有一瞬间,感觉到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有一丝丝的区别。 仅仅只是感到奇怪而已。这到底是好是坏,对未知善恶的少年来说无法进行判断。更何况他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说明现在的世界里混入了一些从外界来的异物,之类的。 所以,他只能呆呆地眺望着天空。 2.阿尔米塔与燃烧的森林 其实,护翼军以或者说妖精们的作战,有一处巨大的误算。 结界里的是一整个世界。对于这个概念,妖精们自然记得很清楚。但在这之后的事情她们并没有考虑。 2号浮游岛并不算大。将其包围的结界自然也应该有差不多的大小,她们大概抱有这样的想法。 结界中,是一整个世界。 并且——说起世界,那可是在认知的人的眼中,无限持续下去般的宽广。 + ——最开始察觉到的,是连皮肤都似乎要灼烧起来的炎热。 鼻腔深处都遭到强烈的刺激。她反射性地要咳嗽出来,不过慌忙地抑制住了。 视野里净是黑色与红色地强烈对比。正确来说,就是打算将一切包覆起来的巨大火焰,以及打算将一切掩盖起来的黑暗夜幕。除此之外她看不到其他。 森林,正在燃烧着。 而自己,正身处当中。 (……这是……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身处这样一个状况下。 这是哪里,到底正发生着什么。 (为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闯入这个世界之前,自己的确有下好觉悟肯定会发生什么很厉害的情况。然而,眼下的异常状况超越了她的预想,轻易的就压过她的心理准备。 「……尤迪亚!?提娅特前辈!?」 她大声的呼喊同伴。 「珂珑前辈!?帕尼巴尔前辈!?大家都在哪?」 她一个一个叫过名字后,察觉到两件事。第一件,在尚未了解情况的当下,不应该没经过思考随便大叫,因此她开始反省。第二个则是,周围因为燃烧的树木到处都有巨大的爆炸声,所以她自己的声音盖过过根本传不出去—— 突然,热风的方向发生改变,带来了远处的声音。 是沉闷的金属音。 还有模糊不清的,某人在呻吟的声音。 (有谁在……?) 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脚步——不过踌躇了一下。 随后咽下喉咙中的唾液,重新迈了出去。 声音的主人很快就找到了,倒不如说,是对面自己跑出来的。 一个人是看上去就很弱的青年——没有长牙没有毛坯没有角和翅膀,基本上就是无徵种。另外一个则一眼能看出来特征,长者猪头并且体格高大——应该是猪面种的男人。 两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皮甲,浑身鲜血。 自然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和平。青年的表情混杂着疲劳、紧张及恐怖,而猪面种的表情表现的则是狂暴和喜悦。然后,猪面种举起右手,手上拿着一把巨大凶恶的柴刀。 「不,不行!」 大柴刀向着青年的砍去……在此之前,阿尔米塔跳了出来。 她冲进二人之间,用尽全力撞向猪面种的腹部。 当然, 凭借少女的腕力和体重,是不可能撞得动猪面种的。不过即便是这样,猪面种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举起来的大砍刀停在半空中,只是动着脑袋确认突然的闯入者是谁。眼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依次滑动,确认着阿尔米塔的样子。 随后,猪面种用舌头舔着嘴唇,黏糊糊的笑了起来。 阿尔米塔对于好色的眼光根本不了解。妖精种族中只限女性,并且久住妖精仓库,无论是无徵种的男性还是对无徵种女性抱有性趣味的其他种族,基本没有机会遭遇。所以对于猪面种的表情她完全不理解。但是,后背窜上来一股奇怪的厌恶感使她缩起了肩膀。 而猪面种则向她伸出了手。 「噫……」 而阿尔米塔则阴恐惧躲开了。猪面种的手抓了个空。不过,对方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猎物进行可爱的抵抗则更能燃起他的兴趣。因此猪面种则缓缓地,但毫不停歇的伸出手打算抓住阿尔米塔。 「不,不要……」 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搞不清楚。但有一件事能确定,如果要是被他抓住了自己,那自己肯定会遭受很过分的对待。 所以,阿尔米塔想要反抗。 为了反抗,对,就是用魔力。 在呼吸混乱的情况下,勉勉强强可算是燃起了魔力。抓住包裹中凸出来的剑柄,直接把还缠着布的遗迹兵器拽了出来。 「请,请不要过来!这个,可是很危险的哦!?」 阿尔米塔将遗迹兵器顶在身前。 猪面种停了下来。然后花了数秒,打量了一下阿尔米塔和她拿的东西。之后下了阿尔米塔根本没有威胁的结论。无所谓的继续靠近。 明明都已经说了不要靠近。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管了——这么想着的阿尔米塔挥起了剑。因为金属的重量导致身体也要被带着走,但笨拙的燃烧起的魔力赋予阿尔米塔更强的臂力让她承受了下来。并且缠住剑身的布条破裂,露出其中发光的遗迹兵器刀身。 剑锋则是划过猪面种的脸。 血,流了出来。 猪面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用指尖抹了下自己的脸,感觉到一丝湿滑,并且凭借周围火焰的光线确认到了赤色痕迹。 此时猪面种眼神中的欲望变更了种类。确认到自己面前的人是危险的敌人。 随后他扬起了手中的大砍刀。 (不……) 恐惧驱使着阿尔米塔的身体。 因为不习惯燃烧魔力因此也无法进行细微控制。 遗迹兵器帕切姆,在众多以及兵器中也是属于强力的那一把,剑身带着充足的魔力放出了一闪。 ——手感,浅到让人吃惊。 阿尔米塔不知自己何时闭上了眼睛。发现后她缓缓地睁开了。 森林在燃烧。火焰和黑暗在不安分的跳着舞。 而她已经看不到猪面种了。 有的只是……被狂暴的凶器所斩断的如白色人偶一般的下半身。以及离她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类似一部分上半身的某种白色块状物。 (啊……) 阿尔米塔想起了妖精前辈们所说的话。<最后之兽>所创造出来的世界,里面出现的人物是通过某个成为核心的人的记忆所模仿出来的。而化身这些人物的则是一些毫无特色的白色人偶,如果给予冲击则会打乱它的变化。 阿尔米塔吞了一口唾液。 这个就是。 她并没有因为杀人而感到打击。并且她只是破坏了模仿生命的白色人偶而已。说到底连生命都没有的妖精,抵抗夺取他人生命这种伦理道德,她们并不会多做感想。 不过,相对的,阿尔米塔感到十分迷惑。 就好像沙子落在岩石上一般,周围响起无数叫声。 她抬起头。发现在火焰的对面出现了几只新的猪面种。并且对方全员都看着她,以警戒和带有敌意的声音叫喊起来。 糟了。 要是与那几只交战的话,自己大概能赢。虽然说自己是第一次上战场,但自己依旧是燃烧魔力带着遗迹兵器的妖精兵。她们是作为与<兽>对抗的大规模战场上的主力,并且肯定会比稍微经过训练的士兵要强。 只不过,这应该不是正确选择才对。在这几个人后面没准有数十人,或者还有更多的人在他们周围。 阿尔米塔听到从其他方向传来了声音。 她回过头,看到刚才的青年只是脸冲着她,并且喊了一些什么。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根据现在的状况,语态,表情来看,内容可以理解。 (要跟他走,是吗……?) 虽然很迷惑但阿尔米塔冲他点了点头,而青年同样也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从猪面种的反方向跑。 该怎么办呢,阿尔米塔心想。 完全不懂。这里到底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自己的同伴——尤迪亚和前辈她们为什么不在这里。 虽然随情况发展自己杀了一只猪面种的士兵——或者说是破坏了。导致无徵种的青年认为她是友军。但到目前为止这些发展,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 到现在为止她什么都不理解,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什么都判断不了。 但能说的只有一个,要是一直站在这里不动的话,情况不可能会向好的方面进行转变。那么,即便什么都不理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呜呜…) 要是提娅特前辈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呢。 应该会呜啊呜啊抱着头烦恼,但还是会找出自己应该做的事,然后挺胸去做吧。 然而她做不到,因为阿尔米塔只不过是阿尔米塔·塞雷·帕切姆而已,自己根本做不到与自己憧憬的人同样的事。虽然自己能试着模仿抱头,但之后的事情全都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现在只能做一些能做得到的了。 「好!」 阿尔米塔“啪”的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脸,追在青年的身后。 森林正在燃烧。 黑夜与火焰相互蚕食,互相舞斗。 自己的影子因为众多光源。看着扭来扭去。虽然看不清脚边,有好几次差点摔倒,但依旧不会停止奔跑。 3.提娅特与带着猫的少女 「呜呜……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一边呻吟一边询问着自己。虽然不可能得得出答案,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疑问。 因为目前的状况远超出她的想象——也就代表,她现在除了这些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我看看……) 先确认现状。这很重要。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似乎是在城市里。 建筑物的样式看上去很熟悉。道路并不是很复杂。她朝向传出类似人声的地方走去,来到了来来往往的人行道上。 「……这都是。」 她现在终于把疑问说出了口。 不过她还是明白了几件事。既然说看上去有一部分熟悉,那就代表这里不是浮游大陆群,而是凭借记忆模仿出来的。而且一听熙熙攘攘的人们说的语言,就能很清楚的明白。 这种石制的街道,在浮游大陆群中基本上多是兽人居住。并且在这里,周围的人群中让人感到奇怪的净是无徵种。在路上的行人没有一个有毛有角有长牙有翅膀。并且没有一个人说的是大陆公用语。 「那个……」 她尝试用大陆公用语向行人搭话。但是,对方只是表现对方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给她指了指某个地方后就离开了。 语言不通,这个情况对她来说还是很少见的。 之前去贵翼帝国的时候,姑且还是体验了一下周围语言不通的情况。不过那时候如果自己主动说大陆公用语的话(而对方多少会有点鄙视)对方也能听懂她想说什么。但是在这个地方,这种沟通方式看样子是无法进行的。 那么。将得到的信息综合一下。 (这里,是哪里呢。) 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比大陆群公用语普及还要更早以前,倒不如说在浮游大陆浮在空中以前就确实存在过的城市……正确来说应该是根据某人的记忆模仿出来的。 (……人类种(ewiht)的城市,吧。) 目前还是预想,不过提娅特心中已经基本确信了答案。 古代的,毁灭了的,邪恶之都。光是这几个就已经足够创造出浪漫了。它是比浮游大陆群中任何繁荣起来的古都还要更古老的城市……倒不如说,那些古都在兴建时没准全都是参考的这里。 再加上,关于这些资料在浮游大陆群中基本没有留下。本来降落到地上这个行为本身就十分危险,而且也没有进行过调查。即便是长寿种族也难活过五百年,也只有被称为大贤者的斯旺·坎德尔一个是了解当时的活证人。 当然,在她眼前的这座城市无非就是<最后之兽>凭借某人的追忆所创造出来的梦境。但既然是追忆的话,最起码比后世的人随意想想的要更接近实物。 (真是失败。早知道先学一学人类种的语言了。) 由于语言不通导致变得很麻烦。她们可是身负重要的任务,而为了这项任务必须要先收集情报。 「嗯……」 怎能么办呢。如果现在仔细倾听周围的谈话,应该就能稍微学到些什么吧。要是能学到一两句简单的问候应该会方便很多。在她考虑这些的时候,提娅特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戒。 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提娅特被吓了一跳并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张不认识(这是当然的)男人的脸。这个男人穿着涂成蓝黑色的皮甲,腰上挂着结实的警棍。一瞬间让她认为此人应该是卫兵,但她立刻就撤回了。什么应不应该,根据目前的状况看,肯定是卫兵没错。 而那个男人快速地说着什么。从语气上看应该是在做什么质问。 「诶,啊……」 提娅特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我不是可疑人士我没有敌意因为语言不通所以问我这么多也回答不了。啊啊不对,她自己的确是个可疑人士而且还是这个世界的敌人,不对说到底提娅特她自己说的任何话对方都听不懂,啊啊啊啊已经束手无策了。 不知是不是对方看穿了她在混乱,眼前的卫兵停止了质问,也表现出一副困扰的表情。看样子语言不通这件事对方已经了解了。 那么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突破这层困境。打应该能打得赢,跑也应该能跑得掉,但对于之后收集情报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最好能找到其他的方式—— 『那个……需要帮忙吗?』 ——从她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提娅特一开始感觉听上去就像异国语言一样,就没有去在意。但是很快她发现,不知为何自己理解刚才那句话里包含的内容。 提娅特惊讶及混乱的转过头去。 而看到的是一只小猫。 不,正确来说是不知为何肩上站着猫的穿着斗篷的女性。 看到她时提娅特一时有些混乱。这人有着鲜艳的翠银发色,并且眼睛也是同一颜色。不过人类种的发色(跟她们妖精比起来)多是很朴素的,这是提娅特来到这个世界是所发现到的一个现象。但眼前这个女性与她的发现相去甚远。 『你是其他国家的人吧?听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吗?』 「诶……啊,是的,你说的……没错……?」 提娅特点了点头,但满脑袋都是问号。明明两人用的语言并不相同,不可能进行对话。但到底为什么两人竟然能进行交流。 『既然背着教会拥有的伊格纳雷奥的话,就说明你是准勇者吧。到这里来是为了进行什么使命吗?』 女性的视线集中到提娅特后背挂着的两把大剑其中之一——虽然被布包裹着,但为了能时刻拔出所以剑柄露在外面——后进行询问。 「那个」 「啊,不说也没关系的,要保密的是吧。这方面我理解,真的。」 提娅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这位女性就自己进行了确认,点了点头就转向了卫兵。不用担心这位人士是赞光教会的相关人员并不是可疑人士也并不危险这样对卫兵进行说明(把当事人晾在一边)。卫兵点点头后又问了些什么,提娅特终归也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对话能进行下去所以她就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女性的挂有穿绳的金属片在发出亮光。 应该不是装饰品。看上去也不具有装饰价值。不过要问这到底是什么,提娅特唯一能想起一个名字。也就是说, 「护符……?」 女性应该是听到了提娅特的小声念叨,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并稍微笑了笑。 之后女性与卫兵这样那样交谈了一会。 随后卫兵稍微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好了。』 女性拍了一下手,转身看着提娅特。 『虽然这样很突然,但请问你有空吗?』 小猫同时喵了一声。 + 啪嗒啪嗒足音向右走去。 提娅特则追着她的背影。 『详细的事情我不会多问,毕竟教会下达的使命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在,我很理解这方面的考虑。』 啪嗒啪嗒足音又向左边走去。 提娅特则追着她的背影。 『既然被托付了伊格纳雷奥的话,就说明你的使命是不会留在圣录里对吧?不能说的事情毕竟有很多。』 「那个……是的。」 虽然不太明白,但对方既然已经这样认为了,那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因此提娅特干脆地点了点头。 足音有啪嗒啪嗒的向左——不过这次提娅特放弃了目光追随,随之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栋房屋看上去很小,但这里似乎并没那么小,大概这间房间似乎是会客间。至于为何判断是会客间,提娅特看着挂在墙壁上的绘画和桌椅的配置,感觉上就十分像会客间。不过为什么要加「似乎」两字,那时因为房间里有两个种类的东西大量存在着。 其中一个是书。装订的十分严谨看上去就像学术类的书到儿童会看的绘本,种类有各种各样。并且就连墙边书柜都装不下,散落在壁炉附近和地板上堆积成山。 另外一个就是猫。白色的黑色的茶色的花色的,颜色各异的毛球在房间各处舒适的蜷缩着。 『砂糖要加多少呢?』 「啊,请加两个。」 『好的。』 提娅特重新看向眼前的女性。 虽然有一副忧郁的长相,但她的表情却让人感到亲近。感觉和曾经的艾瑟雅前辈有些相似,但印象却相反。人格和人物之间的印象不能好好重合。 虽然她感觉有些奇怪,但并不是说她很可疑。 (……怎么办呢) 感觉她人有些强硬不怎么听人说话而且还带着一群猫,另外应该是无徵种,总之就是个普通的人。 提娅特会想起那些白色人偶。 以前在<最后之兽>的结界中遭遇到的那些怪异的人偶。把人们吞噬到结界之中,并且模仿他们的回忆创造出无限接近本人的赝品。 然后会随着强烈冲击而失去效果,变回原形,随后就会溶解消失,什么都不会留下。 (这个人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无论怎样的行为举止,再怎么看着像一个普通的无徵种,她本体也是不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是某人的回忆所创造出的幻影。大概。 『那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在桌子的对面,女性面前飘荡着红茶的热气。她提出了建议。 『虽然详细不会过问,在能透露的范围的话,或者说我能做得到的话请但说无妨。别看我这样,但我好歹在教会里也有一点点方便可以通融的哦。』 「……那个。」 『啊,抱歉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艾玛。』 女性将手放在胸口,眯起翠银色的眼睛笑了。 『艾玛·库纳雷斯。是赞光教会的……要怎么说好呢,重要监视对象,可以这么说吧?』 「什么?」 明明是在听她的自我介绍,然而更搞不明白她的真身了。 『我本人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到。像现在这样能进行对话,怎么说呢,也是靠借来的东西才可以实现的。』 「……语言理解的护符,对吧。」 提娅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并且,她也想起曾经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同样挂在了脖子上。不过跟记忆中的比起来,眼前的这个形状完全不一样。 『啊,你果然知道呢。是的,这是在大陆上东奔西走的准勇者们专用的东西。虽然我本人不是勇者,但也会被要求东奔西跑,所以是特别借给我用的。』 「哦吼……」 竟然带着这么方便的东西真让人羡慕。 虽然提娅特一时间想到能不能借来用用,但毕竟不是她个人物品,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能交涉下来。这个计划就后延吧。 「我叫提娅特。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 是不是说出一个假名比较好,在介绍过自己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哦呀呀。』 叫艾玛的女性不知为何理解的点着头。 『既然冠着背负圣剑的名字,代表这是名号咯。使用伊格纳雷奥的提娅特——很帅呢。』 「不,不是那样啦。」 提娅特反射性的进行了否定,但仔细想想,她这个说法似乎没什么问题。 「我在寻找一些人。」 看着杯子里两块砂糖融化后,提娅特拿起茶匙轻轻搅拌了一圈,然后喝了一口。口味涩却不扎口,温和且易于下咽。这与在仓库和军队里喝惯的口味有明显不同。 要说喜欢哪一种她不好回答,毕竟这种口味也十分美味。 (……五百年前的人类种,喝的是这种味道的红茶啊。) 她细细的品味着。 『寻找。』 「是的。因此我才来到此地,正计划要怎么进行寻找。我找的目标本身很明显,应该不至于花很大的功夫才对。」 『都是什么人呢?』 「要说是找『人』的话就有些不太确定……」 提娅特思考了一下。 不太分得清她是不是敌人,不对,已经确信“艾玛”是敌人的一员,那么究竟要透露多少真话给她好呢。 「我想想,一个是体型大个的老爷爷,一个黑色的巨大头盖骨,以及她的侍从,还有会在空中游来游去的鱼,以及和军马一体化的巨大骑士,最后是星神大人。」 提娅特没打算说谎。 只是说出一部分的事实,然后窥探对方的反应。并且,如果一上来就说一些荒唐无比的话,那对方肯定不会相信的。 『呜哇……不愧是与教会相关的人呢……』 「来这手吗!?」 『什么?』 「啊不是,没想到,你竟然能相信这种话。」 『是的,身为勇者的人们大家都自然的过着各种各样的人生。就好像童话中会出现的任务一样。』 ……黄金妖精(leprechaun)是妖精(fairy)的一种。她既然身为妖精(fairy),自然会成为妖精童话(fariy tail)的一部分。 『要是这样的话,那找起来应该很困难呢。果然就像童话里那样,很可能需要翻山过海到达秘境之后才能找到呢。』 「某种意义上我已经翻过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她又没有看到什么海洋,而且地面上的山峦与浮游大陆群相比基本是云泥之差,不过她好歹也是穿过那片混乱云层飞到这里来的。应该有权利主张自己经历了辛苦和试炼才对。 这时听到了门铃在摇。 随后听到有一双脚踩着地板向这边走来。 (听脚步和步幅,此人身高应该不高。而且走的有些快,看样子这人有些急性子……) 提娅特默默的推测脚步的主人,转头看着通向走廊的门。 然后进门的是一名娇小的少年。 年龄估计跟尤迪亚她们差不多,应该是十三十四岁的样子。长着一头蓬松的金发,以及淡蓝色的眼瞳。穿着规整的白色长袍还披着长长的白披风,由于身高不够,披下摆还拖在地上。 少年确认到提娅特后用人类种的语言说了什么。虽然提娅特听不懂,不过同表情和语气也大概推测得出来。应该是,『没想到会有客人』之类的。 『我绑了一个旅行者回来。』 听着艾玛开朗的回答,少年一脸苦涩的说了什么。 「这人是……?」 『啊,他是我的同居人,或者说是家人吧。名字是——』 少年又说了什么。 『——请称他为magus·of·polestar。』 「啥?」 这又是什么名字。 提娅特一瞬间以为是言语理解的护符偷了懒。 『“极星的大术师(magus·of·polestar)”。他本人是这么要求介绍的,真受不了他。』 「是,是这样……啊……?」 大概是代名之类的吧。大概是出生时父母给起的名字乃是其人的本质,因此并不想被周遭了解之类的。拥有这种名字的人们,一般在进行自己介绍的时候会报出代用名称之类的作为替代。 在提娅特所认识的人中,“灰岩皮”一等武官就是出自这种文化的人。因此类似的文化在地面上(以前)拥有也并不奇怪。提娅特就这样自顾自的进行理解。 『来的正好。极星君是个相当厉害的学者,知道很多东西哦。没准能帮助提娅特小姐找到想要找的人呢。』 少年又叫了些什么。估计是『什么极星君啊别随便简略掉啊好好的称呼啊』之类的。虽然还是听不懂人类种的语言,但这个少年,怎么说呢,有些好懂。 之后少年的眼睛看向了她。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不明真身的人产生的警戒,以及掩饰不住的好奇心。不知不觉让提娅特想起了兰朵露可前辈。 「啊那个……请多多关照?」 提娅特觉得不能一言不发,虽然对方应该听不懂浮游大陆群的公用语,但姑且还是说了一句。 而少年皱着眉头,短短思考了一阵。 「多多关照。」 却回答了一句短短的,提娅特能听得懂的回复。 提娅特惊讶的看向艾玛,却不知为何她很骄傲的挺起胸来, 『拖把君可是一位很厉害的学者。』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又开始吵了起来。估计在说『你都省了些什么啊这不是比极星还要糟糕吗喂』之类的。 ——其他人都怎么样了呢,提娅特心想。 说的是帕尼巴尔,珂珑,阿尔米塔和尤迪亚。 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提娅特走散了。所以,其他人也可能像她一样走散了。要真是这样,那就很担心她们目前的状况。特别是阿尔米塔和尤迪亚,对于妖精仓库之外的世界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扔进了这个世界。希望她们不要太过恐慌。要是能跟其他人汇合了那就更好了。 虽然有些担心,但并没那么不安。 即便她们陷入了恐慌,也没办法立刻汇合,不过,那俩人应该都能克服的。就因为对她们有如此的信心才会把她俩带到这里来进行战斗。 所以现在更要在意的是自己要做些什么。 为了尽自己所能将事情办成,就开始从手边做起。从以前到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并且现阶段能做的也只有从眼前这名多闻且聪慧但又没礼貌的混蛋少年身上套出些情报而已……。 「好。」 提娅特用力点了点头。 一只爬上她肩膀的猫一没抓稳摔在了地上。 4.阿尔米塔与边境的要塞 跟着青年,阿尔米塔逃离了战场。 夜晚的森林很暗,或者说全黑。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行走是非常危险的。但如今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因此也只能这样跑下去。 对时间的感知逐渐变薄。也搞不清楚自己逃跑的方向。即便这样也不会停下脚步。 终于出了森林。 视野一下子拓宽。 在寥寥云彩的星空之下,略有起伏的平原无限延向远方。哇——,阿尔米塔惊叹了一下后急忙捂住嘴。 (……真是,广阔。) 最起码在妖精仓库的68号岛上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那个岛并没有这么大,而且岛上的地形也起伏不定。左右环顾,远处的山啊丘啊的规模都很小,直接能看到后面的天空。 这里大地的广阔与她所知的完全不同。星空的观感也更加深远,而且似乎看样子地面也会持续下去。 被如此壮丽到异样的景色所压倒的阿尔米塔身边,青年走了出去。他经过森林外围流着一道河流。走过用粗绳和木板制成的桥后准备继续向前。 他停了下来,瞥了一眼阿尔米塔。 「啊。」 阿尔米塔慌忙跟了上去。虽然现在自己有很多想法,但还不能让自己落单。 + 从远处看,就好像一整座岩石山一样。 靠近后才发现,那是一处石造的古老要塞。 不过阿尔米塔对军事不了解。即便看到要塞,也无法判断它到底是坚固还是脆弱,大还是小。 只不过,光是给她的印象就感觉这里的规模并不是很大。里面能装下大概几百名士兵,周围的石墙也没那么容易一戳就坏。 青年在门前战力,向门卫——同样是无徵种——说了些什么。门卫表情一瞬变得很惊讶, 随后点点头打开了正门旁边的一个小出入口。 此时青年又回过头看向她。 (是要我,跟着他走吧……) 阿尔米塔虽然很迷惑,但也遵从了这个想法。门卫又一脸惊讶,但没有进行阻止。这个门恐怕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而造的很小,因此她背着的帕切姆还卡在了门上。 要塞中飘着一点点恶臭,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疲劳感。 有许多憔悴的士兵靠着墙坐着。有许多人打着包扎,受重伤的也不少。应该是刚才在森林里战斗过了吧。 阿尔米塔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处很不得了的地方。 然后想着前辈们都去哪儿了。 本来她就是为了支援前辈们才来到这里进行战斗的。然而自己准备要支援的人全都不见了,自己还在这种地方转悠。 然后就是,尤迪亚。她到底去哪儿了。明明都说好了要在一起的。 (……我真的是想了一些傻事。) 无论是前辈们还是尤迪亚,现在应该都遭遇了什么麻烦。 阿尔米塔认为她应该即刻出发去寻找她们。仔细想想,妖精是有幻翼的。在茂密的丛林中虽然有些困难,但在毫无遮掩的这里就很方便起飞。并且,这样宽广的大地也适合飞来了飞去。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在黑夜中自己一个张开幻翼闪闪发光的飞来飞去也什么都做不到。别说找到前辈们了,那样会使自己更加显眼,让状况没产生没必要的恶化。 而且……发现自己现在可以在这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青年从类似仓库的地方抱出了一个巨大的布包。 然后郑重向阿尔米塔说了些什么,低下了头。 应该是针对刚才的战斗在向她道谢吧。 「对不起,我听不懂。」 说实话,她也只能这么回答。 青年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始用其它不同语调的另外一种语言开始讲话。看阿尔米塔没有反应后又试了其他几种语言。恐怕青年用他所掌握的其他语言进行沟通尝试。然而,阿尔米塔能理解的只有大陆群公用语。并且,这个看上去有相当教养的青年也没办法使用当下关键的公用语。 在来来往往之后,青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伸向抱着的巨大布包。将布条取下,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咦?) 那是一把装饰的大大咧咧的剑鞘,以及插在里面的大剑。 把剑拔出来,阿尔米塔对这把剑有着印象。那是用各种金属片拼成的大剑。就是说这是一把遗迹兵器。 并且阿尔米塔感觉这把与众多遗迹兵器中的一把很相似……不,不管怎么看应该就是那一把才对。 遗迹兵器卡特那。 也就是妖精兵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的爱剑。 难不成帕尼巴尔前辈现在在这里……这个想法划过她的脑海。但很快她觉得哪里不对。感觉到不对的源头,应该是眼前的这把卡特那似乎在奇妙的闪着光。 遗迹兵器毕竟是从遗迹里挖掘到的古代宝藏,无论哪一把都脏兮兮且浑身伤痕,虽然有专门去进行维护,但上面的痕迹还是去不掉。但眼前的这把卡特上面并没有任何时间胫骨哦的痕迹,感觉不出历史的沉淀干。 青年从怀中取出一颗小石头。然后用这颗石头轻轻的碰了一下卡特那的核心。 构成刀身的金属片之间裂开了小小的缝隙。并且在缝隙之间透出淡淡的光芒。卡特那已经启动了。 (……明明是只有我们,黄金妖精才能使用的力量才对……) 不过由于看多了超越常识的事物,阿尔米塔此刻已经处变不惊。只是无感情呆呆地看着这道光。 此时青年说了些什么。 「诶?」 看着青年的动作,似乎要她触摸刀身。这不行吧。遗迹兵器很危险,似乎有些种族碰到了启动中的刀身就会被烧成重伤。 虽然阿尔米塔有些踌躇,但事到如今就船到桥头好了。她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摸到了正在发光的卡特那。 『……怎么样。这样能听懂吗? 』 「咦!?」 阿尔米塔被吓了一跳。 听到了什么声音。不对,应该说听到了想法。 『哦,成功了啊。这把剑是卡特那,是一把传递思想的圣剑(craillon)。』 ——那个,这个,那个。 阿尔米塔知道圣剑这个词。那是与遗迹兵器一样古老,而且是沉睡在遗迹之前所叫的名字。 『我是个职人,名叫***。』 传达思想的圣剑。并且只能传达思想。所以,如果两人脑海中对某个印象都有名字的话那还好说,但只有一方未知的话,那只能传达一些音调罗列而已。原理似乎是这样。 青年说了短短的一句话。根据话的流程来看,似乎卡特那的特殊能力并没有把青年自己的名字传达过来。 没有听惯的语言,没有听惯的发音。不过阿尔米塔还是努力的集中听力,将听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伊欧、扎……先生。是吗?」 恐怕自己的发音很奇怪。 不过青年则温柔的笑了,明确的点了头。 『那么,请教一下你的名字。并且,能不能说一下呢。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少女,会到访这个即将终结的“世界树之森”呢?』 + 在这座要塞最高处,竖着一座瞭望塔。 高度比树木稍高,能看遍森林。黑色的景象延展至大陆深处,就好像有着花纹的地毯一般。 广阔。 阿尔米塔所熟知的68号岛也有森林,并且面积相比也很大,但跟这里的森林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因为,和刚才所见到的平原——在这里转头就能看到——同样,这片森林简直看不到尽头。 想起那名青年,伊欧扎(假定)刚才说了什么。 『在这森林的最深处,隐藏着一颗记载着世界上一切神秘的世界树。我们是寻找路途的途中,与那些猪面种展开了争斗。』 世界树。应该是这片树林中某处生长的一颗巨大的树吧。 不过,因为它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所以若不按照特别的道路接近的话,是不可能找得到的。所以在这座要塞中是无法直接看到那棵树的。不过,只有在知识上了解它存在,才能了解到它的存在。 (记载着世界上的一切神秘……这难道是前辈们说的那个,世界结界的核什么的吗……) 阿尔米塔眨着眼睛混乱了起来。 (不过,这个世界没有核心,而是将星神大人抓住让她代理才对。那么,这个世界树应该就是不一样的东西,吧……?) 然后,伊欧扎(假定)还说了。 『世界树记录了世界的一切。如果接触了这份力量,就能知道遥远的过去和未来。我为了接受神托而从远方来到这里。并且和同样以世界树为目标的猪面种们为守护到达树木的道路而开始战斗,并且遇到了这些同志们。』 青年环绕了一圈挤在要塞里的战士们。 『他们虽然是精锐,但数量不够。虽然不想承认,但肯定在不远之后就会因为猪面种的数量而全军覆没吧。所以,』 他十分认真的低下了头。 『所以阿米特,我想请求携带圣剑并能进行使用的你。请一定要留在此地,成为我们的希望。』 5.提娅特与拖把(假定)少年 我出个门哦,艾玛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房间里就剩下提娅特和少年两个人。两人之间别说尴尬了,那个作为翻译的少女不在,他们之间根本无法沟通。她虽然觉得有些头疼,但很快就被意料之外的情况给背叛了。 「我说你」 叫什么极星啥的被叫成极星君后又改称拖把君的名字复杂要死的少年,用不准确的发音向提娅特搭起了话。 「啊,嗯,怎么了?」 提娅特反射性地回过头回答了一声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刚才那句「我说你」提娅特能理解。这句话不是地面上的语言,而是大陆公用语。 少年自满的扬了扬眉毛。 「听懂了,吗。果然,呢。」 「诶……嗯。咦,你会说吗?」 「经过,推理。你施用的语言,是我不知道的中类。但,和我了解的,某几种语言,灰藏相似。所以长使了一下。」(*错字是故意的)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 大陆公用语是在浮游大陆群浮起之时所创造的新语言。但它也不是从零创造出来的。大概是利用曾经地面上使用过的语言中的因素进行组合创造的。因此即便是此时的地面上没有公用语,但作为原型的语言还是存在的。 ……不对。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要说就靠这个他就能进行对话,在心情上并不是很容易就能接受。 想起先前艾玛说的,拖把君是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学者。的确是一位很厉害的学者。该怎么说呢,提娅特对学者本身的印象被他直接给吹飞了。 「再,朵硕点,什么。材料能朵一点,就能体高精度。」(*故意的) 「……嗯,好吧,我知道了。」 此乃谎言。提娅特根本不能理解少年说的什么。不过总之是被他的气势给压倒了。 太阳本是高高挂在天上的,却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地平线。 「而且,这个语言还,真有意思。」 少年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感叹着什么。 「感觉不像是源自文化隔绝的异国语言。文法骨髓与现行帝国语基本没有区别,但词语部分基本上是骨朱恰地区和乌佐方面所组成的。最有趣的是发音,并没有改造成人类颌骨的特有发音。感觉更像兽人们类似的咬牙音。」 他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虽然发音有一些奇怪,但这个少年目前毫无疑问和提娅特一样在使用大陆群公用语。 「……你真的,第一次接触这个语言?」 「这点程度不算什么。你所使用的恐怕是特地经过设计降低学习难度的人造语言。而且做的非常好。」 少年点点头。 「比如说,对了。明天要让全世界立刻使一种具有效率的新型语言的话,这就是那一类。如果是我的话,也差不多会做成这样。将既存的语言中使用方便的部分提取出来进行组合拼接。」 「语言,这么简单就能做出个新的吗……?」 「只要拥有庞大的知识与教养,然后还有能进行培育的土壤,以及充足的时间和人手就很容易了。虽然进行普及也需要下很大的功夫。」 不对我说真的,这少年是什么人啊。 「之后我也想试试看。应该会成为一项很愉快的思考实验。」 虽然可以进行沟通了,但他说的话依旧无法理解。 「学者。我的确算是学者。只要是帝都的人一看这披风就能明白。」 话虽然这么说,但提娅特也只得歪着头。 「如果用你的语言来说的话,怎么说呢……神圣帝国最高学府,聚集贤人的高塔,紫饰一等。我就担任这个职务。」 「……哈。」 强行翻译一些大陆公用语里不存在的词汇,感觉职务名称挺奇怪的。不,只要是不熟悉的国家里一些不了解的制度中存在的一些职务名称,提娅特都不怎么会理解。 「只是一些名号而已啦,名号。不过因此倒是能获得更多的权限。能访问的书库深度增加了,晚餐的预算也能增加。当然了,即便没有这名号我也是超一流人才。不过这些先放在一边……」 少年手指敲了几下桌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果然要说这些呢……」 意料之中的询问。 『不是准勇者吗?』 「现在所有准勇者的特征我都有听说,但她哪一个都不符。」 对于艾玛的问题,少年摇了摇头。 「虽然也有拿着圣剑的冒险,但她怎么看怎么不谙世事。氛围上感觉像受过圣选的骑士(chevalier),但要是帝国内有骑士活动那就是国际问题了。」 「什么?」 少年又说了一堆提娅特不了解的单词。恐怕只有帝国语中才会使用。 「在世界上也有不属于任何势力,只不过是平民的达人存在。不过,那种人感觉要更加的远离尘世,所以总感觉哪里不对。而且要说的话,现在伊格纳雷奥和它的使用者现在正在北方战场奋战。不可能在这里。」 提娅特暗感不妙。 虽然一开始打算随便撒点谎糊弄过去。但想想似乎很困难。对方不是那种随便就可以骗过去的人,而且自己也不是那么擅长说谎。 再顺便一提,上来就像说谎闯关这个想法她本身就不喜欢。 「兵器。」 「嗯?」 「虽然我长着人形,但本体则是兵器。这么说你信吗?」 反正他不会信的,所以也就随口一说。不过, 「啊,那一类啊。」 少年则直接点了点头,反倒让提娅特有些慌张。 「诶。这就信了?」 「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又不是很稀奇的事。」 「……欸欸欸欸……?」 「最近倒是挺流行这类的,还有不少组织被击溃了。像巴洛特虹誓团,棺座联盟,兰德哥特家族这类。最近的话就真界再想圣歌队(true world)那些人还挺多的。他们研究将人类从根本进行变化的咒诅,类似副产物这类的吧。而且广义上说,勇者们也是被改造成如故事里的人物一般的兵器。」 「啊,就是说,人类族……人类把身为同类的人进行改造将其变成兵器?」 「是啊。」 天啊地上真可怕。 「所以啊。你要说你是兵器的话那就方便了。如果你记恨改造你的组织那就去找赞光教会就好了。他们会帮你干掉的。然后就是,对了,也建议你去注册一下冒险者。如果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话,有点名号则是方便许多。可以处理一些世界上的一些麻烦事。」 「啊哈哈……」 提娅特无力的笑着,然后脑中进行思考。 (不知怎么想起威廉了啊。) 少年刚才说的那些话,跟威廉完全不同。倒不如说是正好相反。 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对名号职位这种东西完全不在意,认为只不过是个摆设。他并不会特对人进行用语区分,也不会用他那似乎挺高等的职位强行要求些什么——最起码在提娅特的了解里是没有的。 这名青年说的应该是对的。威廉的确是因为这个不在意地位的性格导致他总是被世间琐事烦恼着。 「不过看样子你也不像是这一类啊。那么,这样吧。」 少年的手指咚咚咚敲着桌子。 「你现在所属的势力与你的目的和要达成目的的手段,你能回答哪一个?」 「诶,啊……那是……」 他开始问的更详细了。这就说明现在这名少年更改了眼前人物的印象。不认为她是不明且有危险度的可疑人员,而是打算测试她究竟有怎样的思考方式。 提娅特想了想。 「……哪一个都只能在必要时才能说。不过现在是不是那个时候还无法判断。」 「原来如此。那么,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少年用手指摸着下巴。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奇怪吗?」 提娅特的肩膀抖了一下。 然后发现自己失败了,但已经晚了。少年嘴唇「哼哼」歪出了一个笑容。被下套了。 这个世界就是在说<最后之兽>的世界。当然的,住在这里的普通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所以“若是这个世界里的普通人”的话,应该不会对刚才那句话有反应的。 (他看破了我藏起来的牌,而且还被套了出来……!) 提娅特反射性压低身体准备进行战斗。但同时少年伸出两只手,表明他并没有敌意。 「别警戒我啊。对我来说如同无解之谜,并且正在尝试解开它。而且看样子,你应该是我所寻找的钥匙之一。」 一只猫爬上了凳子坐在少年的膝盖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之后蜷了起来。看样子很喜欢长袍的触感。 少年则是毫不在意, 「……你也不是有东西要搞清楚吗?那么,我应该能派上用场。所以现在我们难道不应该联手相互合作吗?」 「呜。」 提娅特咬紧了牙。 这个少年就是那个,单纯的性格很糟糕。 不过与此同时,这种一目了然的糟糕性格,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会在背地里图谋什么不轨。并且,提娅特经过了解后深刻明白这个少年是一位相当厉害的学者。所以少年的提案,价值非常高。 「……我知道了。」 提娅特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我说极星君啊。」 「别省略。」 竟然还被骂了。 「啊——那个,极星大术师君啊,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是吗。」 「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看到了什么才这么感觉的?」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下。 「是个意料之中的问题。不过到底要从哪里讲起呢。」 少年又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估计是讨厌这个声音,在桌角睡着的一只猫悠然起身跳了下去。 「要简明扼要的说,那就是这里的生活本身吧。」 「生活。」 由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提娅特只能重复一遍。 「据我所知,人类现在正处于相当危机的境地之下。过去数百年间也处于相当严峻的种族灭绝危机中。经过大繁殖的猪面种在各地出没,一部分被军队所阻挡。新的旧的古灵种在很多国家里扩张了森林。土龙种里也出现了一名不露面的天才,创造了一种新型人类灭绝兵器并投入了战场之中。」 「是……是这样啊?」 「是的。而且爬虫种的铳兵威胁也在增加。他们是天生死正经的种族,所以对机械类的装置相性相当不错。他们与土龙种之间还进行着类似的技术交流,更增加了他们的威胁度。」 (啊……嗯。原来如此。) 想起天空之上在军队中的同伴们,刚才对爬虫类的评价她心里自然也有数。当然,说是不会说的。 「而且星神遗留者还补上了最后一刀,他们聚集了这些所有的种族准备将人类全部歼灭。恩格蕾丝的水坝也临近崩溃。」 他动了动肩膀,摇了摇头。 「虽然人类占据地面上最大范围的土地,但除此以外的土地则全部是敌人。在势力对比上完全处于劣势。因此人类现在的繁荣如履薄冰,何时都可能毁灭。然而,我却在这里,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啜饮着茶。 「这很奇怪啊。」 「诶,什么意思?」 提娅特的理解并没有追上。 「你是学者对吧?与其他种族的战争,你不繁忙反而很奇怪是吗?」 「我可是比军队还要擅长进行歼灭作战的学者啊。」 那是啥啊。或许虽然他能流畅的进行对话,但两人对「学者」这一词汇的理解有哪里产生了偏差吧。 「并不只有我。人类主要的战斗力,都在这附近闲来无事乱晃。凯亚,艾米萨,隆提斯兄妹的哥哥,巴达尔藤,娅妮斯·汉森,甚至连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也在。」 「是,是啊?」 即便提出这些名字,提娅特依旧毫无感觉。 根据对话的逻辑,推测这些人在人类里应该很有名。并且还是一些能直接应对整个敌对种族军队的真真正正的英雄。 「有名的战斗力基本上都不在前线。这样一考虑很明显不自然。并且对于这种不自然没有一个人感觉到奇怪。并且即便是说着这些的我,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察觉到。这简直就像……」 到此,少年停下了。 提娅特等了一会,但少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好像,什么?」 「……不,什么都没有。」 少年用力的摇了摇头。 但即便少年没有说明,提娅特也能大致的猜想到他要说什么。虽然没有根据,但肯定没错。 就好像——剧场一样。 现实感很薄弱,并且背景设定没有统一。但并没有人对此抱有疑问,倒不如说就安排一些扭曲的登场人物,并不给他们疑问的能力。 总的来说,就是这整个世界就是被创造出来的,而且还没有精心设计过。 提娅特察觉到少年已经发现了这些。并且也察觉到少年虽然发现了但还没接受。 (……怎么办呢。) 提娅特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但不让少年看到。 这名少年是一个比预想还要重要的线索。虽然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深刻理解了这个世界的奇异构造。若提娅特将自己的真身和一切告诉他的话——就是说将浮游大陆群和<最后之兽>告诉他,他也能全部接受下来。 只不过,虽然能理解,但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这名少年是人类种,他自身再怎么奇怪,也只是这个世界的居民。 在遍地是敌的这个世界里,到底要信他到什么地步。说着说,若是信任他的话,那要把主导权交给他到什么情况下—— (都说啦,我对这种勾心斗角的并不擅长啦) 提娅特在心中大叫,并不是冲着任何人。 是应该慎重还是应该大胆行动,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决定的。 最起码。最起码再多给一个判断材料。 『我回来了。』 悠闲的声音响起,是艾玛回来了。 应该是护符已经启动了。完全没有紧张感的声音直接传达给了身为异邦人的提娅特。 『对不起拖了这么久。呵呵,我还带了礼物来哦。这是丽特利德尔亭的烤博饼哦。』 少年则回了几句地面上的语言,之后就得到了她『才不是,哪里有浪费钱,这是为纪念来了一位厉害的客人哦——』的反驳(?),随后她踩着轻盈的脚步走向了厨房。 少年垂下了肩膀。 根据刚才的对话来看,这两人的关系很奇妙。 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他们并没有很合拍。但却在奇怪的地方能相互理解。并且这两人还住在一起。不过并没有感觉这两人是姐弟或者是恋人关系。 『极星君,红茶你要放多少砂糖?和平常一样?……诶,那你喝了之后不就立刻会喊着肚子痛吗。……真是的,即便后悔了我也不管你哦。』 看着似乎很愉快的两人,提娅特开始了思考。 (算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各种各样,也不好去询问) 飘来一股甜甜的香味,提娅特的鼻尖颤动了一下。 6.边境的要塞,与救赎的歌姬 世界树是什么。 据赞光教会中传承的神话中的描述,那是世界的中心,是擎世之柱,是楔子。夸张点说的话,那就是世界本身。 曾经星神们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一同创造了世界树,形状的确像是一棵树,但本质据神话学者们来说则是接近书籍。巨木上伸出的一枝一叶一根一叉全都记载着巨量的情报。并且随着树木生长起内容也经常在变化。记录在里面的内容,不仅包括世界的「现在」,与之相连的过去与未来全部都包含在其中。 只要接触过世界树,读取里面蕴含的信息,就能获得人类费尽一生都无法获得的睿智。 (……虽然这些解释并没有错,但似乎也不是完全正确。) 世界的一切并不是记录在世界树上的。而是世界树把自己的记录进行投影,才会形成这个世界。……这乃是青年所属组织的教条。 所以,如果直接更改世界树上的情报,就能直接将世界的存在方式进行篡改。虽然听上去像是个梦话,但却有实例。过去的某人将「守护人类却难得幸福的天下无敌的圣人」这一种记载直接变成现实,让正规勇者这一系统一直维持到现在。 而这项知识被赞光教会所认定为会蛊惑人心,因而被严密封禁。 这项判断很正确,少年如此认为。因为它对人类生存再说是没必要的,甚至还能变成坏处。自己深处的世界并不是明确的,很简单(其实并不简单)就能进行更改。要是这件事被广而告之,那只会增加无意义的不安和绝望。 + 「然而,我们知道。世界是如此存在的,并且,也必须是这样才能存在……」 自己的自言自语似乎被对方听到了。「卢西奥尔灵庙的污秽之歌呢」,一个脸红红的卫兵向他搭着话。 「不愧是美尼斯特雷尔,即便是自言自语也是一堆学问呢。」 「别这样。」 青年很不耐烦的回应着。 吟游诗人(minstrel),当然这不是青年的真正名字。只不过是这座要塞里驻扎的战士们,或者说同志们在不知不觉间相互传播出去的通称。说是脸就长得很像体格很瘦啊没有多少肌肉啊说的话都太高深啥的,就这样给他起了个这样的外号。 的确跟其他一同训练过的人来比,青年的力量不够肌肉长不起来。关于这点,青年自己也承认。只不过他本人并不是音乐家。倒不如说唱歌啊弹奏啊作词表演都是他十分不擅长的类别。 「有啥不好的。我们每天在这个无聊的世界边缘和该死的战场上和那些猪头们你来我往。在情绪干涸之前听一两个动人心弦的故事,也不会糟什么报应嘛。」 「我可不认为你们是那种纤细的生物。而且……」 唱歌吗…… 一道真正的歌声乘着风飘进了耳朵。 歌声并不华丽,也不会激情四射。唱的也不是很熟练。 但依旧是一道朴实的,安稳的,能简单渗入他人心底的歌声——由少女唱出的歌声。 「……既然有歌姬在这里,这个名号说的我很不自在。」 他依旧小声说道, 「说的没错。」 对方也小声的笑着。 什么最强的士兵最强的兵器,本人其实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其实古今中外都是经常发生。 重新想想也觉得没错。能振奋男人的士气最简单方便的就是女孩子,这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可不要小看男人的好面子程度。管他是在战场上还是什么混乱不堪的地方,即便是不断在生死之间进行挣扎,连胜利荣耀尊严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的士兵,到最后的最后也只有「这个」扔不掉。 想在女孩子面前好好展现一番。 光是只有这一个想法,也能给只顾等死的弱兵们注入最强的活力。而他们现在正在这世界的角落里证明这个说法的正确性。 在要塞的中庭,少女和其他强壮的男人们一起围坐在火堆前。 虽然语言无法通用,但歌声依旧能深入人心。抚慰小孩子的安眠曲,配上遥远的异国歌词,飘荡在中庭。虽然歌声不是出人意料的优美动听,但依旧是一名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所能展示出来的。 锻炼得筋肉隆隆的男人们一个不落的围坐在周围,表情安稳的听着少女的歌声。平常这些人张口就是下流笑话,而现在的他们就连玩笑都不会开一个。 他们一个个都像是憧憬恋爱的青春期少年一样。 也好像是憧憬着教会里女神像的年幼儿童一样。 也就是说,在战场上一脸绝望的他们,这位橘黄发色的少女已经成为他们的心灵支柱。并且,由此他们获得了继续挣扎活下去的理由。 这乃是在荒凉孤寂的战场上所盛开的一朵明亮的小花。 (这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 此时,歌曲里加上了伴奏。 一眼望去,那是一个秃头且带着巨大伤疤的佣兵。在他握起剑之前乃是乐团成员,可是真真正正的原本职工作。所以把“美尼斯特雷尔(吟游诗人)”这个称号给了自己而不是给他,对此青年十分的不理解。 + 身在这座要塞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当下的战斗是绝望的。 紧邻大陆上人类的势力圈外,有着世界树。当然这座要塞也是。能让人类安心居住的村庄和城市离这里相当遥远。 这个兵团是某些同志以某个思想为中心建立,随后招呼佣兵和冒险者所构成的。所有人都抱着视死如归的觉悟,为了挑战世界树而来到此地。 兵团的士气很高。练度(除了“吟游诗人”青年是个例外)相当高。 但同样的,敌人——猪面种的数量非常多,多到无法与之抗衡。 每次经过交战,即便再怎么顺利,战斗力也会被削减。伤患与死者也在逐渐增多。目前长期战斗已超过先前预期,储备物资在不断减少。 现在要确保胜利,实在是很困难。 军团里的人们,开始思考起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但在六天前。 一名橘黄发色的少女出现了。 因战争而燃烧起来的森林中,少女突然就出现了。挥舞着惊人力量的圣剑,将青年(吟游诗人)救了出来。并且之后她回应了青年的请求,留在了这座要塞里,与同志们一同战斗。 光看她本身的战斗力,就足以让人安心。所有的人圣剑都是相当强力的兵器,并且,既然能挥舞圣剑,那就代表她本人习得了操纵自身魔力的奇数。当然,即便她再怎么强也无法使目前的战场产生巨大的变化,但还是能改变一些东西的。不得不放弃的战场一下子就减少了,不得不抛弃的伙伴也几乎没有了。 并且,除了在战斗之外也有很多被她拯救了的地方,这里就不过多说明了。 由于语言不通,虽然可以经过卡特那相互理解但对方也有很多无法明说的事情,因此并不了解她个人性格。 但推测其本身到底是什么人还是没问题的。 (应该是……赞光教会的勇者吧) 少女使用的圣剑使青年不知道的一把,但很清楚那是一把等级很高的剑。能让那么年幼的少女持有,本身就很不正常。并且在少年的认知里,能经常这样做这种不正常事情的,只有以神圣帝国为据点的赞光教会才能做得到。 那名少女使用的并不是这周边国家的语言。听说赞光教会所属的勇者有不少出身自其他国家,她应该也是吧。 如果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那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庆幸少女存在在这里,等着被守护就行了。勇者是守护人类的圣人,完全不会顾及其自身的想法和利益。他们的战斗只不过是机械性的,人类只是作为一个人类享受他们的庇护就好。但说实话,这听上去并不是那么让人心情愉快。 自然的,也有可能她本人并不是勇者,可能还有其他真相。但现在并没有可以确认的手段,更何况, 「既然她本人不明说的话,那也不能去深究呢。」 青年苦笑的挠了挠脸。 当下的战斗是绝望的,身在这座要塞里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不过在这里人的绝望里,还在无可奈何的寻求着希望。无论那名少女的真身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无法替代重要的存在了—— + 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钟声,宣告着敌人袭击而来。 少女停止了唱歌。那些表情一如幼年儿童意识朦胧的男人们全都摇身一变,化作身经百战的勇猛战士。 在东边城墙上望风的人在大声叫喊着什么。如果是经过训练的军队,情报会准确快速的传达到指挥系统上才是。但这个军团不是军队,因此会用一些笨拙的方式。就是说,在要塞各处安排着一些传令者,通过他们将情报一股脑的扔给身在要塞里的人。通过这种手段,兵团里的所有人几乎会在同时获得同样详细的情报。 首先传出去的情报,是有威胁在靠近。 不过这并不是很稀奇的情况。倒不如说,与猪面种交战的每天,不被威胁的日子倒是少数。但问题就在威胁的内容之上。 如果只是十几只的猪面种是不会如此急忙敲响警钟的。这样以来,那这次袭来的数量可能会有百只以上。 「……真头疼。」 青年微微按着自己的肚子。来到此地已经时间不短了,死里逃生的场面也遇到了不少。然而现在他在战斗之前感到十分不适,甚至要吐出来。 抑制住想要冲到茅房一吐为快的冲动。要先穿上皮甲才行。虽然尺寸不合味道很重金属扣具还会刮着自己的皮肤,并不是那么想穿,但为了让自己这孱弱的身体能稍微提高生存率,也是无可奈何。 手一滑,金属制的护腿掉在了地上。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望风叫喊的声音被改过了。他抬起头,观察到周围的气氛十分动摇。 (怎么了?) 他停止装备,静静听着周围。四周传来动摇的叫喊。骗人的吧,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是现在。虽然能听到不少,但意义都差不多。不愿相信,不想相信。 到底怎么了。 为了确认情报,青年站起来准备找身边的人问一问,而此时望风正好再次喊了一遍刚才确认到的情报。 听到情报的少年听到后认为这是假的。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现在。刚才听到的动摇现在却在青年的脑中打着转。 而望风叫喊的内容则是。 「龙径直冲着这边过来了——!!」 龙。 这乃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强生物。 并且,是认为根本无法与之对抗的绝望。 7.第三十四天的少女 这里似乎是这个大陆上规模最大的都市。 当然它有一个正式的城市名称,但并没有人会那么叫。 很多地方因为它是帝国的首都,因此叫它为帝都。 (唔姆唔姆) 说到底这个帝国差不多就是个新兴国家,这座城市并没有那么历史悠久。说是前身也好原型也好,街道也有部分相对古老,也有一部分差不多是旧街区的地方。有意识模仿旧街区而建造的新区域,古老和崭新友好的融合在了一起。 (唔姆唔姆唔姆) 新的街区遵循着先帝的兴趣,很多东西都造的很大、道路很宽敞,建筑物也相当高,贯彻中央的大道一直延续到远方,作为都市中心的王城远远望去就能窥见其让人目瞪口呆的规模。 这附近在帝都里似乎是叫做第二街区。 不要去其他街区哦,特别是位于西边的第六街区治安很差——她被叮嘱了很多。听少年的语气,似乎不一样的街区街道构成也并不相同。说实话她特别在意,但现在先暂时压制自己的好奇心好了。 (满大街只有无徵种,这违和感好强烈啊……) 她感到有视线朝向自己。 提娅特走在路上再次察觉到,看样子自己的长相有些惹眼。虽然自己认为自己长得还很无徵种的,但问题似乎也很显眼。也就是说问题在人类本身就不具有提娅特那样十分明亮的绿发。 (……要是在这里的话,这个头发就会变成“特征”呢……) 这倒是预料之外,想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在这种地方感受到作为非无徵种的体验。 虽然自己有些警戒心不足,但胸口的高鸣还是无法抑制。 管他是假货还是幻觉,这里可是古都中的古都,超越历史已经消失在远方的场所。光看古老程度,那座科里拿第尔契也远远不及其项背。更何况现在的城市本身大多是新建的——现在还是保留着刚造出来的状态。这就代表此乃超越古都的古都在成为古都之前年轻时的状态。 浮游大陆群上的居民,都不了解人类种的文化。所以有很多创作者用自己的想象去填补那些未知。就是说,以此时为创作舞台的故事数量众多,其中还有许多(被提娅特称为)名作也是以此时作为舞台的。 (呜呼) 她察觉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但还是继续观察着周围。 毕竟这里可是象征邪恶的人类种的城市。天空之上没准漂浮着血和内脏,还无意义的将污秽之物装饰得到处都是,她心理抱着如此的妄想。但实际亲眼一看,虽然周围也有不少特征,但和提娅特看惯的天空城市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想到小时候看过的映像晶石里的故事。似乎没有筹备道具的预算,因此就直接把几名无徵种往街角里一方,以此景象创作「人类种的街景」。世间评价到没有刺激性一点都不有趣。但现在想一想,那的确是很结实现实了—— (哦哟) 然而现在不是妄想的时候。 必要之事还要做的。她努力抬起停下来的脚,急忙的离开了。 可以随意在这里居住,艾玛对她说过。 提娅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后,就过了两天。 『我回来了。』 提娅特与艾玛和那名少年(极星啥的术师啥的拖把啥的)交流后开始有些了解这里的语言了。比如刚才这声回家的招呼。虽然还不太习惯因此有不少口音,但能听懂就成。 「你回来得挺晚啊。」 旁边房间伸出了极星君(暂称)少年的脑袋,而且还流畅得说着大陆公用语。明明他也使用着不熟悉的语言,他却能如此流畅,这个差距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去买鸡蛋和蔬菜了吗,遇到什么事了?」 「不,没有遇到什么。」 提娅特挠挠头。没办法说出自己是因为与想要观光的好奇心战斗才花了时间。 她学习了这里的一些语言和文字后,便被他们使唤跑腿。 然后,她也发现了,这里的市场构成跟浮游大陆群上的没有太大差别。 (因此也了解了很多东西) 她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蔬菜相当便宜,卖的但也基本是鸡生的。像漩涡蜥蜴和钢铁苍蝇的蛋这种完全不符合无徵种胃口的食材是没有卖的(理所应当)。 那应该就是这样。这里拥有着超乎浮游大陆群想象的土地。土地广阔带来的就是宽广的耕种范围,巨大的放牧草原。并且,由于只需要满足人类的胃口,因此种类也可以限定的很窄。因此就能专注于单个生产,使得蔬菜的价格下降。 (嗯,地面不可小觑。) 敌地调查兼游山玩水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过了一段很有意义的时间。虽然不清楚是否能给自己的任务提供多少帮助就是了。 但这些先不管, 「嗯?艾玛小姐呢?」 她看向厨房,没有看到这栋房子主人的影子。 「她还是被士兵训练场叫过去了。说是傍晚回来。」 「哦呀。」 为什么士兵训练场会把一个普通路人小姑娘叫过去。啊等会,提娅特第一次与艾玛见面时也不觉得那是个路人小姑娘。虽然她特意没有询问下去,不过艾玛也应该抱有一些沉重又麻烦的问题吧。 (毕竟我也没有袒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也不好去深究呢……) 同样抱着沉重和麻烦问题的提娅特也是有着千般思虑的。 总之,先把能做的事做了。 她将买好的东西一个个放在预定位置上。顺便挑选出几个已经开始变坏的水果,放在了料理台上。准备当作今晚的甜点。 「还有啊,你拜托我的调查、」 拖把少年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总算是有报告来了。」 「诶,真的!?」 提娅特窜出了厨房。一头扎进了桌子上的报告书里。然而她看不懂,所以就推给了少年。 少年一脸无趣的读起了被推过来的报告书。 「我看看啊,又大又黑的头盖骨,在空中游泳的鱼,然后什么,和马化为一体的骑士?目前没有一丁点有这些怪物出现的情报。」 怪物。 再怎么说都还是为创造世界做出贡献的三柱神,这说的真是过分。不过,对于他们是地神这件事事没有跟他说过的,所以被当作怪物也理所应当。 「然后就是,高个的老人,小女孩,还有侍者装束的兽人是吗。符合条件的个体有太多根本确定不了。虽然在人类社会里兽人是挺稀有的,但数量也不少。」 说的也是。虽然不清楚被称作「帝都」的这里究竟被还原到怎样的程度,不过听上去这里居住的人口似乎不只几千几万。只靠一些暧昧的线索是很难找到目标的。 「嗯——,这样啊。」 她并没有对这次的调查抱有多少期待。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抱期待。既然没有得到成果,她还是有些小陈。 「最后,就是这两天是否突然出现四名带着圣剑并且与这里语言不通的女孩。这个也没有相应的情报过来……」 「是吗……」 「……不过,这里一项附加记录。」 「诶?」 本来趴在桌子上的提娅特突然抬起头来。 「带着圣剑,不懂本地语言,满足这些条件的人找到了一个。」 「这……就说明。」 「不过,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十分不吻合。要是她就是你说的『走散的同伴』,那就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提娅特紧皱着眉头,不太理解少年说的是什么。 少年则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把位置告诉你,你自己去确认好了。」 + 帝都第三区域的中央大街。 在不分昼夜都十分喧闹的条街,有一个藏在深巷的饮食店。 店内的空间不算大,但挤满了人类种。使用多种香料烤制的肉食香味,以及强烈的酒味飘进她的鼻腔里。这幅景象总让她想起护翼军的食堂,虽然面容(种族)都有不同。 而在店内, 『d桌客人要两份炖煮套餐和浊酒及混合果汁各一杯,a桌的小食拼盘再来一份,c桌客人再追加一杯浊酒干错直接给他把酒桶抱上去算了,然后e桌客人要今日主厨随性赌博套餐一份及附加胃药——』 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少女忙得晕头转向。 提娅特眼睛睁得浑圆。 这名少女口中说的则是地面上的语言,当然提娅特基本没听明白。所以她不是在对内容表示惊讶。 「尤迪亚!?」 就是这样。 两手端着料理的少女听到后突然全身一僵,然后只把头转了过来。 「哇呀,这不是前辈嘛!?」 尤迪亚也睁圆了眼睛。此时她身穿短裙和带着褶边的围裙。应该是这家店的制服,看上去十分可爱。 「不是不是你等下,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哎呀如你所见,在打零工。这里的薪水很不错,还给员工餐。」 「我不是问这个啊。」 「我知道的啦。但是说来话长,所以你先等一下很快就到我休息时间了。」 「啊……嗯……」 「要喝点什么嘛?推荐铎铎蛋奶昔,我请客。」 「诶,那,就麻烦你了。」 听着她的话后,提娅特找了个墙角个人位子坐下。把吸管插进送过来的杯子里,吸了一口。好甜。真好喝。 (……我想想。) 现在大脑还混乱一团。不过起码尤迪亚很安全,并且还很精神。真是太好了。 就如同尤迪亚说的一样,没等多久就到她休息时间了。在店内说有点不太好,所以从后门出了店。 「尤迪亚,我说啊」 本来打算说点什么,但提娅特没说下去。 尤迪亚直接扑了过来,把手绕过提娅特的脖子。 「……是前辈。」 被尤迪亚抱住了,而且抱的紧紧的。 这倒是预料之外。虽然尤迪亚本身是个直来直去的孩子,但对年长者表现出这样的态度还十分少见。 「我说……尤迪亚?」 「你们都在做什么啊,即便是我也很担心哦。」 这还真是,怎么说呢,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说啊,尤迪亚,你倒是挺习惯这里了啊。而且还能用这里的语言。什么时候学的?」 「那是啊,毕竟从来到这里时就一直受人照顾。」 「一直?」 这说法还真奇怪。 提娅特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发现自己身处帝都那时,过了才三天不到。最起码提娅特主观上是这样的。所以即便尤迪亚再怎么爱粘人,就看刚才的举动,也不像是就只分别了几天的样子。 在考虑这些的空挡, 「嘿」 尤迪亚抓住了提娅特的前襟。另外一只手攥住了腰附近。体重移动,提娅特被出其不意的行为重心拽向前方。 (啊。) 这是投技,但身体早于大脑进行了反应。 提娅特弯曲下半身让倾倒加速,用一只手扫向尤迪亚的脚,另一只手伸出去抓住她的脖子往下一压。随着投技的方向两人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这样以来攻守双方之间的差距缩小至极限。因此凭借个人技术差距,只要稍加干涉,就可以逆转局势。 一声闷响。 呜哇,尤迪亚惨叫一声,被摔在地上两眼打转。 「……起手还是很不错的,但对突然袭击的反应还不够。」 尤迪亚并没有经过多少战斗训练。考虑到这点,刚才的动作足够及格了。只不过她这次应对的对手十分不妙。经过护翼军中猛者们的锻炼……以及与珂珑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因此光是及格的技术根本影响不到提娅特。 「好了,这是要干什么?」 「哎呀哈哈哈……」 提娅特就这样躺在地上尴尬的笑了笑。 「因为我一直都在想和大家见面,然后今天终于与前辈见面了。所以就怀疑你不是是<最后之兽>人偶变得啊啊什么的,就打算先下手为强试试看。」 啊……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她的怀疑不无道理。 所以这样一来尤迪亚也证明了自身的清白。虽然提娅特手下留了情,但受到投技的冲击也没变个样子。 「只要想见谁就能见谁的世界啊……」 提娅特想起以前困在<最后之兽>的世界内所发生的事。在那时,她都见到了谁。 那是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与当时的提娅特差不多年龄的妖精兵,的背影。 青蓝色的头发随着吹风摇曳。 那个背影只微微转个身,冲她笑了笑。 嘴唇也在动。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能明白她要传达什么。 ——你真的很努力呢。真厉害。 ——谢谢,能过来与我见面。 ——但是,我已经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了,对吧。 ——想要再见一次的人,在这个记忆之外,也是存在的吧? 真的是真的是。 那是啥。太美了吧。太帅了吧、 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前辈真的是美的太超过了。也就是说,这是提娅特自己的过度美化。毕竟是再现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的心里那一根筋崇拜的人物幻影,会有这样的形象也理所当然。 当然,那幻美无比的回忆……被当时的提娅特自己亲手破坏了。就如同其他的同伴那样。然后,得以脱离了那个奇妙的世界。 「因为听你们说过这件事。所以有谁出现在我面前时,就打算先进行怀疑。」 「尤迪亚、」 「要是假的前辈们,要是不早点破坏的话,之后会很痛苦的。」 啊,原来如此。提娅特也能理解。 「我明白了。来,站起来。我要上课了。」 「诶。」 「刚才的投技很不错。要是应对一般人的确很有效,但同样容易受到反击。要是与有一定实力的人交手,必须要更加交缠在一起才行。要说正确方式那就是用假动作偏移对方的重心,但要是对方技术比你强则会被反制,此时就不适合这么做。」 「那个……前辈?」 「所以说赶紧站起来啦。」 提娅特伸手把尤迪亚拽了起来。 顺便把粘在可爱工作服屁股上的土拍掉了。 「要先看破对方的反击并设下陷阱,这是一种方式。以前珂珑对威廉时就尝试过。虽然那时那不是反击而是脱离,不过道理是差不多的……啊,尤迪亚那时候还小应该记不得了。」 「啊,嗯。」 「所以只能靠实战去掌握。尤迪亚和爱动,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能成长为在几回中有一回把我扔出去吧。」 顺便警告她自己可不会那么容易被扔出去。 也代表直到她能把自己扔出去之前,会一直陪着她。 「……啊……啊……那是……」 尤迪亚眼神飘忽着,尴尬的笑了笑。 「前辈你太帅了。难道真的不是假货嘛。」 「哎呀哈哈哈哈。」 连自己都有一点自觉。不过也是没办法的。 因为现在想要在后辈面前稍微装一装样子。 样子到最后还是没有装成。 在那之后尤迪亚不断挑战者提娅特,然而却总被扔了回来,不知不觉间她的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放水到极致的提娅特最后被尤迪亚的会心一击摔倒了地上,乃是她工作结束后不久所发生的事。 再然后, 「好好想一想,要是能见到想见的人,比起提娅特前辈我更想见到阿尔米塔呢。」 尤迪亚很随意的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这家伙。提娅特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 「过了一个月!?」 也不得不惊讶。 「是啊。我发现我出现在对面河道附近。并且大家都不见了,周围还都是无徵种。周围的建筑物还特别的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感觉提娅特非常懂,毕竟就在几天前才经历过。不,对于从来没出过68号岛的尤迪亚来说冲击力应该更强吧、 「要是阿尔米塔在的话,她肯定会先『啊呀呀呀』那样慌张起来,这样一来我就能冷静下来。但留我一个人的话,就只能我一个人『啊呀呀呀』了。」 「……你们关系真好。」 「然后呢,就遇到了亲切的老爷爷老奶奶,他们认为我是出身远国因某些隐情离家出走的人,然后给了我住处和工作的地方,就这样过到了现在……算上今天,已经三十四天了啊。」 提娅特本来想慰劳两句真是辛苦呢了,遇到好人了呢,但在这个数字面前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啊……虽然出现在其他地方,但还没过三天哦。」 「诶?」 「有什么对不上。到底因为什么才会拉开这样的差距,我是不清楚。」 虽然有过想象。 比如说,提娅特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天左右的记忆。在这三十天内她都做了什么在什么地方的记忆她消失的一干二净。 或者说,这个不合常理的世界时间的流速根本就不一样。那边的一日等于这边的十天之类的。 还有可能,闯入的时候分散了的她们,每个人都落在了不一样的地方。而这时,她们并不只是在地理上,连时间都产生了错乱。 「……太混乱了。」 虽然想象了不少种情况,但目前的状况太荒唐了,没办法突破自己的想象局限。要是现在回去找极星君(暂称)问一下的话,关于第二个想象,时间流速问题的差别应该能让他进行验证、 「要这样的话,那剩下的三人就更担心了。她们会处于怎样的状况想象已经跟不上了……」 「啊。」 尤迪亚想起了什么。 她站了起来,拿起靠在墙壁上的遗迹兵器——旁边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对折了两次的巨大纸张。 「那是?」 「这个世界的地图。上个周打工钱终于能够买下它了。」 尤迪亚把地图铺在地上。 应该不是印刷产物,大概是某个画地图打零工的学生复写的便宜东西。用的纸张质量不高,线条的粗细浓淡也不一致。不知是不是笔尖坏了,很多地方都晕着墨汁。 「这个世界是参照古老的地面上所建造的,前辈发现了吗?」 「嗯。」 「不愧是前辈。不过,不知道到哪里为止是一样的。最起码这个城市中的人类,认为外面就是地图上这样。帝都就是这个点。」 在地图几乎中央附近,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这张纸上画的范围就是现在人类种所大概控制的范围。然后,之外的地区因为太危险或者尚未开拓因此没有画上。」 「还有外面吗?」 「说是无论东西南北,没有人见过世界的尽头。」 就是说,本来这个地面世界,可能比地图上画的还要宽广无数倍。 「五百年前人类支配了地面,这可是人口皆传的啊。」 「对于当时的人类种来说,应该不是这么看的。但也有可能有人说,自己所知的世界就只限于这张纸的范围中,所以自己则是世界的主宰——什么的。」 「原来如此。」 这个说法值得点头。 「这个地图所标识的土地范围,即使有几十个浮游大陆群都比不上。」 那还真是不得了。 三十四天。滞留在这个世界之后,尤迪亚也奋力地收集着情报,自己也思考了很多才对。明明一个人很不安,但因为担心同伴(倒不如说担心阿尔米塔)而更加坐立不安吧。 虽然不需要比较,但才来三天还什么都不懂地提娅特,还是感到一些歉意。 「……然后。我们店有一个常客,是个吹笛子的老爷爷。他曾经是个佣兵,在很多惨烈的战场上出生入死。」 她突然说什么呢。 「听他说,有一处叫“世界树之森”的地方。」 尤迪亚指了指地图的一角。距离帝都……虽然感觉不出来,但应该是非常远的地方。 「他说那附近有个与猪面种进行战争的要塞。因为战力差距过大,绝望到准备逃跑的时候,一位女神降临了。」 「女神。」 「不是说星神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神,更像是土生土长的精灵那种感觉,带有点文学色彩。」 说是这么说啦。 「总之,那个女神伸出了各种援手。背后长着翅膀,挥着巨大的剑,将聚集成群的敌人一扫而光。因为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就没那么在意。」 尤迪亚深吸了一口气。 「说那个女神,是个长者柠檬色头发的女孩子。」 啊,原来如此。 提娅特理解了尤迪亚想说什么。 「而且我们降落在这个世界上后时间有一些错乱。」 尤迪亚的脸色很苍白。 「——没准,阿尔米塔已经」 尤迪亚没有继续说下去,闭上了嘴巴。 「不好的想法还是打住吧。现在我们情报不足。」 提娅特轻轻摸着她的头。 「我也想到了一些东西。而且也有可以进行讨论的人。拼尽全力,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后,再去考虑最坏的打算,好吧?」 「……嗯。」 尤迪亚点了点头。 而提娅特则是表面笑着,内心却咬着嘴唇。 珂朵莉前辈,拜托你。 我想成为这个后辈,以及后辈们,她们的心灵支柱。 所以,只有一次也好,希望把你的强大—— 那个让背影看上去值得依靠的强大借给我。 8.(我) 今天少年很开心。 今天晚上的晚餐似乎有羊肉的派。 派。 的确是一种美味。 「真期待呢。」 艾尔可笑着。 既然说是期待,就代表她在想象着为好的未来并为之开心。开心的事情增加是一件很好的事。所以艾尔可笑了。 要是艾尔可笑了,少年也非常开心。所以少年也笑了。 这名少年,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是自己还是其他的一切。 自己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并且,连这类疑问都没有。 但这名少年,现在,对于自己稍微了解了一点。 自己长了两条腿。这两条腿可以走路。也可以在雨晴后的草地上奔跑。自己长了两条胳臂并且还长着手指,可以触摸,也可以移动物体。拿着铲子可以掘开地面,也可以往里撒种子并且盖上土。 能做到很多事,能触碰到很多东西。而自己就是这样的构造。 而这一切,都是艾尔可教给少年的。 而这一切,都是少年从艾尔可那里学来的。 + ——呆呆地望着天空。 没有可以做到事情。 艾尔克现在不在这里。应该在其他地方跑来跑去吧。就光是这样,少年就失去了很多东西。 即便是长了两条腿,他也没有站起来的想法。即便有两条胳膊,也没有做什么事的想法。艾尔可不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眼前的是充满不可思议的世界。 他静静的发着呆,感觉自己似乎要溶解开来。自己与世界的界限开始模糊,身体内部的所有东西都如烟雾一般飘散在空中——虽然不是消失,但存在无限稀薄。 (——“我”,是什么呢)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何人。 并且没有对此抱有疑问。直到现在。 活动手腕,把右手举到自己眼前。皮肤很白,手指有五根。张开,闭上,转着手腕进行观察。 迈开脚,移动到泉水边。窥向睡眠,能看到自己的头。长着头发,长着眼睛,下面还长着鼻子和嘴巴。 整体的构造和艾尔可很像。眼睛鼻子手脚的数量和位置可以说基本一致。最起码笔记住在妖精仓库里其他的生物来说,他们两个长得非常像。 不过,他和艾尔可并不一样。有很多地方不同。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头发的颜色。艾尔可的头发是如同艳阳般的红色,而他则是感觉寒冷的青银色。 (“我”,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艾尔可教给了少年很多东西。 所以,少年除了艾尔可教给他的东西外一切不知。并且也不对此抱有过疑问。到目前为止。 「——哦呀,可以打扰一下吗,那边的少年。」 少年继续发着呆,直到被发出的声音刺激到后,少年回过神来。他慢慢转着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之后看到了一名没见过的生物站在那里。 这个生物长着头和手脚,大致的模样与自己和艾尔可相似。但比起自己来纵向要更长。并且,发色也不同。与自己的白金色和艾尔可的红发完全不一样,是如同夜晚的紫色。 这是自己没见过的人。 随后他生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这件事可以发生吗。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疑问有些不自然。本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世界惊人的庞大。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想法。 「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可以吗?」 某个人继续说了下去。 而那个人说的则是语言。少年半响后才发现。并且开始理解其中的含义。 「那……个……」 他很困惑。 他现在被人搭了话。被不是艾尔可的其他人。并且对方还在询问自己。这样一来,自己果然是需要用语言来回答些什么才可以吧。 所谓回答,则是向对方袒露自己的反应。这个情况下,就需要对询问者表达自己有回答的意愿。所以要回应语言或态度。咦,但这样一表示的话「回答询问之事」不就已经完成了吗。那个,那个。 理论有点乱套了。好困难。 「我想找一些人。看上去很严肃的老人,还有头盖骨和穿铠甲的那些愉快的神们。」 完全不在意少年在哪烦恼,闯入者继续说了下去。 「<最后之兽>自身是不存在核心的。所以需要捕捉闯入其中的某种东西用来代替。因此寻找核心与寻找被捕捉的人是等价的。我们的作战就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上。」 这人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不过八年还真是太长了。我看你怎么都不像老人或者神。不过,我的右手告诉我你和它们是同一种存在。也就是说。」 女性的手指左右摇晃着,就好像说一些无所谓的闲话一般。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吧?」 在女性进行询问的同时—— 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年没有进行理解。自己现在无法呼吸。他的横膈膜被猛地打了一记因此无法顺利呼吸,这个道理少年无法理解。但无法呼吸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依旧能感觉得到。 腹部被击打的感觉,以及后背撞在地面上的感触。这都令他不快。不过这些都是少年没经历过的。 少年靠着树木,一屁股坐在土地上。少年站不起来,只得小声呻吟着。 「唔姆。」 女性缓缓走过来,重新拉近拉开了的距离。 「即便是受到冲击,也没有变回人偶。那么你就不像是利用外面的某人所模仿出来的影子。不对,也有可能你的模仿力很强,只有在临死之时才能解除……」 女性说着什么,他还是无法理解。 但少年感觉她的眼神十分不可思议。到目前为止完全无法理解的这名女性,眼中所投射出的感情,他似乎能感觉到。 这乃同样是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感兴趣的眼神。 「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少年对这个问题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世界有很多他还不知道的东西。就连自身也是。 啊,对了。这就是刚才自己问自己的问题。他一直以来都只想更加深刻的去了解这个世界,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本人。虽然他向艾尔可询问了很多这个世界的事情,但并没有问处于这个世界里面的自己。并且还没有对此抱有疑问。 女性似乎看穿了他脸上不自觉表现出的情绪。 「看你的样子……嗯,情况还真是很稀奇呢。」 女性的嘴唇微微弯曲。 应该是在笑吧。时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那么,要怎么做呢。要是前提改变了,我应该做的也跟着一起改。」 她在自言自语。不对,不知为什么她却对着手腕说着话。 「……是啊。说的没错。」 然后她还一个人点着头。 「总之先把惯性思维扔掉,从头开始寻找自己应达成的未来是什么。要压制住“相信之心*”只能这样做。」 等女性说出类似结论的话后,她把手伸到了少年的眼前。 「哎呀真是抱歉,我们似乎悲剧般的想差了什么。」 「…………?」 少年看着眼前的手。 又看向女性的眼睛。 然后再转向那只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也伸出手。」 照着她的话,少年伸出了手,碰到了女性的指尖。 随后就被女性给抓住了。 并且就这样用力的被她拉了起来。 「哇。」 刚才自己还是坐在地上,并且没打算改变自己的姿态。但现在却站了起来。他困惑着睁大眼睛。 「这样就能站起来了吧?这就是让别人帮一把手。」 「……哇。」 好厉害。 艾尔可知道很多事,教了自己很多东西。不过,明明这个人不是艾尔可,但她同样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并且教给了他。 竟然还能可以这样。 「好了,我们从头来过……先问一下你的名字好了。」 「名?」 「这还真是……比如说,这不是树吗?」 女性指着少年身后刚才靠着的大树。 少年点了点头。 「这是草对吧?」 女性指了指草丛。他点了点头。 「天空」嗯,点头。 「云」嗯,点头。 「水和吃当,水草还有鱼」嗯,嗯,嗯。 「然后,」 她的手指转向了少年自己。 「……」 但无法回答。 「哈哈」 女性笑了。 「原来如此,也没什么问题。即便是我们,在刚发生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不过虽然不是很普通就是了。」 什么意思啊。 这名女性说的每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就好像讲一种未见过的远方国家里的语言一样。抓不到中心,无法理解,但听着却十让人坐立不安。 「那么,就从了解你自己开始吧。既然你都不了解你自己,那么我就先帮助你了解你自己好了。怎样,有兴趣吗?」 有。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很好。虽然流程已经乱七八糟了,但也该我报上名号了。」 女性将刚才指向四周的手指径直指向她自己。 「我名为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是破坏这个世界的外部敌人之一,请多指教了。」 第二章:『破坏世界的五只妖精(上)』- cracked stage - 1.(野营) 今天去野营吧。那个女人,帕尼巴尔说到。 「野营!」 听到这句话后,艾尔可高兴地跳了起来。 她很高兴就说明,野营,是很棒的东西。 「很好,首先我们来把准备做好。要事先精心做好准备,才能享受到最棒的快乐。」 这么说着的帕尼巴尔在厨房做起了料理。 一身绒毛的眼球和长着羽毛的球(“妖精仓库”的居住者)们准备偷吃,被赶了出去。 「刚做完就当场吃掉可不能叫做吃饭哦。要讲究时间和场合。」 又说一些他不明白的话。不过,艾尔可在使劲点着头,看样子说的是对的。 所有人离开“妖精仓库”,向外走去。或者说,跳出去或者爬出去。 花朵在平原上盛开了一大片。 哇啊啊啊,艾尔可跑了出去。呀啊啊啊,其他人都跟了过去。 而少年也不落后的跑了出去。 他们跑来跑去,摔倒在地,在地上打着滚。 这样一来,肚子身处感觉有些奇怪。这好像就是所谓的肚子饿了。要是在厨房吃点东西就可以解决,他听艾尔可讲过。但这里是平原,没有厨房。 「嘿嘿嘿。」 帕尼巴尔得意的笑了笑,拿出了个巨大的篮子。打开盖子后,里面装满了刚才她在厨房做的三明治。 「让你们久等了,诸君。现在正当天时和地利。不过在尽情享受之前要把手洗干净。」 怎么这样,少年认为到。这里明明不是厨房诶。因此他感觉有些赖皮。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肚子饿了,所以就没说。 因此就按她说的,所有人都走到河边把手洗干净。然后把空荡荡的肚子里塞满了三明治。 当三明治进入口中的时候,感到一阵轻飘飘的。这就说明吃到了美味。 他专心致志,瞬间就吃光了他的那一份。 + 当肚子填饱后,就感到有些困倦。 其他人也有一样的感觉吧。在开满小白花的附近,大家摊平一动不动。 「……感觉如何。你的第一次野营。」 帕尼巴尔靠过来问着他。 「感觉如何,是什么?」 在他揉了揉眼睛,回问道。 「这个嘛……比如说很开心,很愉快什么的。」 说的原来是这回事。 他看向艾尔可。艾尔可大咧咧的躺在一边,暖呼呼的晒着太阳,睡得香香的。 一副幸福的模样。所以, 「我觉得,很开心,很愉快。」 「嘿。先去观察女性的状况。某种意义上说你将来有望,或许也没有。」 帕尼巴尔又说着一些少年不理解的话,并且伸出手指摘了几朵脚边的鲜花。 「反正时间有的是。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你究竟是谁了。」 帕尼巴尔的手指摆弄着花茎。 花朵不断相连,结成一个环。 「这个给你了。」 然后,把它戴到了少年的头上。 「这是……?」 不清楚她在干什么。少年很迷惑。 「还挺适合你的。感觉给你穿女装也没问题……」 「啊——!」 不知道艾尔可什么时候醒的,她大喊着跑了过来。 「花冠!好可爱,真狡猾!」 「……可爱吗?」 「可爱!」 虽然他不太清楚,但似乎挺可爱的。那应该就是好东西。 「那么,就给艾尔可。」 「哦呀,这可不行哦少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帕尼巴尔啧啧啧的摇着手指。 「哼——」 艾尔可鼓起了脸。看上去很不开心。要怎么办呢。 「你也想给艾尔可一顶吗?」 嗯,少年点点头。 「那么自己做就好了。我教你方法。」 说完,帕尼巴尔又从脚边摘下花。 随后就把他们放在少年的手上。 「方法……?」 「凭借自己的想法,来改变世界的一部分。好好记住,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进行各样的创造。」 ——她说的话果然还是完全听不懂。 但他还是明白。这名女性刚才打算教给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最后做成的,是一顶歪歪扭扭的草环。 花茎绑的不是很结实,花瓣掉落了不少,而且比预想的还要小。 肯定,自己做失败了。怎么说来着……对,并不像艾尔可说的那样可爱。 「花冠!我的!」 倒是超乎他的预料。艾尔可带着他做的花冠笑了出来。 「谢谢!」 少年的胸中涌出了不明的热度。 艾尔可笑了,那他的心中就很温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少年很喜欢这样的温暖。但这回,他感觉有些不一样。 「感觉不坏对吧?」 帕尼巴尔问他,而他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地慢慢点着头。 2.终末的战场 阿尔米塔想到,自己到底是谁。 是新进妖精兵。与<十七种兽>作战。准备将这只<即将到访的最后之兽>,也就是这个世界破坏才降落到地面上的。随后卷入人类种与猪面种的战争中,自然而然就站在了人类这边作战。 她知道<最后之兽>可以在内部创造出十分真实的幻影。在她眼前的人类种和猪面种之间的战争她也认为可能是创造出来的。就好像剧场戏剧一样。 所以自己应该是观看戏剧的观众。但不知为何却站在舞台上与人类种在一起。 在这场战争中,她已经破坏了几十只猪面种。 在这个过程中,好几次再次确认了自己是异邦人。人类杀掉的猪面种很自然的流着血,躺在地面上。而阿尔米塔杀掉的那些,全部变成白色人偶,然后消失不见。 每次看到这种现象,阿尔米塔的心里都会刺痛一下。 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心情叫什么。 或许就是所谓的罪恶感。也可能是因为自己逐渐习惯这个血腥的舞台而对自己感到的不安。 ——布莱顿的市场,在他北边。越过白色岩壁,继续向前—— 她开始唱歌,也只不过是她想唱而已。 用怀念的歌声去回忆那记忆中已经远去的故乡,则会暂时性地忘记现在的处境。要说的话其实就是在逃避而已。 ——穿过那七扇门吧,将贡品送给七名门番—— 人类男性都聚了过来。 他们都在侧耳倾听。 她吓了一跳停止了歌唱,但被他们催促不要停下。他们明明听不懂歌词唱的是什么,但他们应该从里面听出了什么。虽然感觉到很害羞,但有人向自己追求些什么她还是感到开心的。 ——由热气编织成的礼裙,配上树隙阳光制成的项链—— 基本每天晚上,阿尔米塔唱歌,男人们倾听。 这个行为已经变成了日常。而所有人,包括阿尔米塔都生活在这个日常里。 直到那只龙袭击而来。 + 龙 不用说,那可是现存的最古老最强大的生物种。 有人说,那是星神在创造这个世界之时,作为整个世界「生命」的试做品而制造出来的物种。毕竟是试做品,因此缺少许多后续生命所具有的特征,因此在很多方面不符合一般常识。骨骼和肌肉的构造不成比例,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而那个翅膀宽度和体重完全不像是能飞那么快。光是呼吸就嫩改变周围的环境,生态如同古灵种。并且寿命没有尽头,整个种族都没有死亡这个概念。 而名为龙的这个种族中也有许多细分,每一种的生态、能力和危险度都各不相同。并且几乎所有种类都与人类敌对,一般人根本无法与龙抗衡。 并且,龙指的也不是单一种类。只要巨厚一些相似特征,从上古时期就存在至今的强大生命族群,基本都会冠上龙之名号,在他们的各式名称后加上龙这一单字。 寂静龙(silence dragon)则是其中之一。 说是它喜好战争的喧嚣。也有说是非常厌恶。当然,龙的行动原理没有人知道,因此无人能进行确认。并且,即便是两者说法都正确(或者都错误),也无法去解释它那一贯无法理解的行为。 它会飞向规模巨大的战场。 然后就会将在场的所有人,构成战争的所有人都杀戮破坏蹂躏一空,只留寂静在原地。 随后它会在毫无声息的战场上满足的睡眠。直到其他地区再次燃起战火,惹到它的注意为止。 + 警钟狂然作响。 警戒人员在大喊大叫。 阿尔米塔听不懂周围叫喊着的语言。虽然记住饿了一些日常对话用的短语,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她听不懂那些人喊得内容是什么。 但她看向天空,明白了他们是喊着一些警告的内容。 有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那东西浮在天空之上,被朝阳染成朱红,但身体纯白。 (那是……龙吗……?) 在浮游大陆群上没有龙存在。那些物种在地面毁灭的时候被<兽>们灭绝了。 不过那份强大被各式各样的故事所记载并传承到现在。所以阿尔米塔即便听不懂他们喊什么也能直到目前处于怎样的状况。 『艾米朵。』 她被人叫了一下(虽然发音不准),转过头。那里站着一名神色严肃的青年。 「伊欧扎先生。」 阿尔米塔回应了一下(估计对方也觉得发音不准)。 『回房间去,艾米朵。记得上锁。』 青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然而阿尔米塔有些不理解。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敌人来了。』 『所以才要你赶快回去。』 阿尔米塔稍迟一些才发现青年的语言里混杂着交际。 是因为周围男人们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害怕。因为面对龙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害怕的同时,他们也不自觉地看向阿尔米塔。 ……请救救我们。去那东西战斗吧。他们的视线如此诉说着。 天空中有敌人,而他们没有应对的手段。即便现在逃跑,敌人也不会让他们跑掉。在压倒性的绝望面前,他们起不了任何的想法。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身边的救星,他们不由得看着阿尔米塔。 『艾米朵,那不是你的战斗。』 青年双手抓住阿尔米塔的肩膀。 青年在双手里灌上了十足的力气,紧紧抓住了少女的肩膀,还在颤抖。 『但是,』 『最起码,这不应该是强压给你的任务。』 青年与阿尔米塔拉开距离,转身离开。然后他向周围的男人大声宣告着什么。虽然阿尔米塔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男人们之间流窜着一丝动摇。 有的男人咬着嘴唇,重新绑紧盔甲的绑带。有的男人趴在了地上,一动都不动。还有的男人吐了口唾沫,向青年吵着什么。 虽然每个人的行为都产生了不同变化,但恐惧依旧不减。 (……难道这也是,这个世界所上演的戏剧吗?) 阿尔米塔向自己询问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不是我的战斗。我可以抛弃这些人不管。既然是某人记忆中的创造故事,那即便我不做什么,肯定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阿尔米塔咬紧嘴唇。不知不觉间就碰到了放在身边遗迹兵器的剑柄。 (……诶) 「帕切姆?」 阿尔米塔察觉到异常,喊出了剑铭。当然,对方不可能会回应。 但明明是无机物的剑柄,刚才一瞬间感觉到一股有力的悸动。 她握住剑柄,稍微燃起了一些魔力。 而这次并不是察觉到异常。而是确实的变化。 「这样啊……帕切姆。你就是这样的呢。」 遗迹兵器,自身是无法燃起魔力的,但会因为使用者的魔力共振增幅自己的能力。同时使用者也会因为遗迹兵器的共振增幅自己的魔力。而这个增幅作用若不进行控制,则会一直持续到某一方到达极限为止。使用强力遗迹兵器的妖精兵就是如此暴走的。 而帕切姆,则是以及兵器中增幅率更高的那一类。阿尔米塔则是不习惯这把剑,自己也不擅长控制魔力。要注意千万不能暴走,她被很多人,尤其是提娅特前辈告戒了很多很多次。 现在她却感受到十分猛烈的帕切姆。 从威廉·克梅修原尔等无关那里听过。这把剑是能终结悲惨战斗的和平之剑。也可以换一句话说,在充满死亡与绝望的战场上,这把剑可以充分发挥其内藏的特殊能力,将一切终结。 在这座充满着不安和恐惧的要塞里,连阿尔米塔自身都处于漩涡之中。而不存在心灵的这把帕切姆,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战斗准备。 不对, 「嗯……」 阿尔米塔认为自己想错了。 帕切姆只不过是个道具而已,而道具不会有心灵。所以从中感受到的东西应该是阿尔米塔自己的情感。 自己的确有些迷惘。作为妖精的自己是否在此地迎战,还没做好决定。 不过在内心深处,或许已经做好了打算。与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与这些都毫无关系。只是得出自己想要做什么,自己尚未察觉而已。 帕切姆只不过充当了一面镜子,映照出自己的决心罢了。 『——对不起,伊欧扎先生。』 在进行了谢罪之后,阿尔米塔闭上了眼睛。 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仔细地想象身体内侧燃烧起一股小小的火焰。并且小心翼翼不让它产生暴走,比以往更加慎重的培育起魔力。 随即在身后生出幻翼。 感觉到周围产生了动摇。 到目前为止在要塞的战斗中,阿尔米塔都没有展现过幻翼。因为她知道普通的人类种是做不到的。即便他们看不穿她是黄金妖精,但也应该会把自己跟他们不是同一物种这件事暴露出来。 她克服了自己的胆小。 幻翼与鸟和蝴蝶之类拥有的翅膀完全不同。不需要拍打,不需要顺风。只要幻翼存在,就可以使得妖精们的身体脱离大地的束缚。 哒。阿尔米塔轻蹴了下地面,直直地飞向天空。 「……啊」 她不擅长高出。因为会想起因为从高处坠落而受到伤害时,重要之人那伤心的表情。 不过只有现在不可以这样想。若自己不飞起来的话,那下面的那些人就会十分的悲伤。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 帕切姆愈加凶猛。并且阿尔米塔的魔力也随之膨胀。 龙只是微微抬起头,用那双色的双眼观察着阿尔米塔。 3.对于艾玛这个名字的回忆 街灯照耀着夜晚的街道。 这附近的治安似乎不错——因为没有人偷街灯里注进去的油。不过只有两个年轻女孩走在路上,看着也不是很妥当。因此她们加快了脚步。 「你是担心阿尔米塔吗?」 提娅特问过后,尤迪亚重重的点了点头。 至于嘛。提娅特心想。不,的确是需要担心。 「……我觉得她人很认真,遇到什么事努努力应该也能过得去。」 对于提娅特来说,放尤迪亚不管倒是更危险。 「就因为她很认真,努努力就能过去我才担心。」 「怎么说?」 「要是有人拜托她的话她就拒绝不了。要是有人需要关照,她可能会照顾到天荒地老。一道此时,她就不怎么会关心到自己。毕竟阿尔米塔,她挺讨厌自己的。」 「啊……」 这么一说确实。那孩子是有这方面的倾向。 「因为她想要成为提娅特前辈那种人,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诶…………」 说是这么说,但提娅特怎么都不想承认。以自己作为目标,竟然能成长为这样有责任感的人。 「所以阿尔米塔的身边必须有一个总是拜托她一些麻烦事,让人不觉得安心,到哪里都要进行照顾并且最喜欢阿尔米塔的人。要不然的话,阿尔米塔就会讨厌自己,看轻自己。」 「这样啊。」 两人关系好是件好事。并且能解释尤迪亚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埃尔米塔。阿尔米塔过于为他人着想。虽然这是项美德,但还需要身边有个人照看她。 「不过,适可而止。在这里闷头烦恼也不会改变任何状况,所以我们需要做当下力所能及的,来一点点改变现状。」 「我又不知道改变状况的方法。」 「其实我也是。不过此时我认为求助于他人会更好——」 提娅特说着推开了大门。 「我回来了,极星君在吗?」 她所期待那个少年从深处书房探出了个头,抗议着「别给我省略,叫我极星大术师!」。但等了几秒,没有任何反应。 『啊,欢迎回来提娅特小姐。』 而艾玛则是从书房里伸出头来。 猫咪则是一个一个的跑了出来。喵——,其中的一只叫了一声。 『极星君不在哦,被老家叫回去参加宴会了。』 「宴会?」 『她的母亲似乎有着帝国贵族的血脉,所以总会有这种社交邀请过来。虽然他抱怨烦得要死还一点用都没有,但他还是觉得差不多回去看一眼。』 然后,艾玛的视线看向提娅特的身后。 『哦呀?是朋友吗?』 「啊那个,她是我的后辈。名叫尤迪亚·艾特·普罗迪特尔。这边的人是艾玛,我在受她的照顾。」 『我是艾玛,请多关照,尤迪亚小姐。』 「啊,好的,请多关……大姐姐说的是什么语言?」 「啊,这方面挺复杂的之后再说。」 提娅特把手放在了提娅特的头顶。她们的脚边有几只亲人的猫咪立刻靠过来蹭来蹭去。 + 把茶壶茶杯放在一边,桌子上铺着尤迪亚的地图。 虽然与极星君了解的方向不一样,但艾玛也知道很多东西。毕竟她说过她在赞光教会里的面子挺广的,还在大陆上跑来跑去。 『“世界树之森”吗。』 尤迪亚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艾玛念了出来。 「是的。」 提娅特点点头, 「我想调查下几年前这里的战斗中发生了什么。可以的话我想直接去现场确认。没准有同伴的线索。」 『是这样啊。』 艾玛睁圆了眼睛。 『对不起,大陆深处我并不熟悉。要是靠近海边的话,我倒是去过很多地方。』 说完她指着地图的边缘。只不过,虽然还是处于人类支配的范围内,但离“世界树之森”还是很遥远。 『要是极星君的话应该会很清楚。』 「啊——,最后还是要拜托他吗——」 提娅特挠着脸。本来也是这么打算才回来的,但情况却没有进展。看样子会拖上一段时间。 「嗯……要是在那附近的话,能查到什么事情吗?要是阿尔米塔的话,很容易就会听从什么奇怪男人的指示,跑到其他的战场上去。」 尤迪亚心中的阿尔米塔评价真是低。 不过这么考虑倒是妥当的。提娅特心中其实对她也抱有同样的评价。 「比如说,那个」 尤迪亚手指划过地图,指着附近的山岳地区。 「路基,奥雷……高地?是这样读吧。这附近的土龙种与猪面种和人类种互争地盘,看样子战况会很激烈。」 『哦,卢西奥尔高地吗。说来也是,这里的确发生过许多很严重的事件。』 不过艾玛倒是一脸轻松的解释着。 『李兰德·巴列侯爵的七年战争。陆鲨大量繁殖事件。翠拉·诺丁的最后一战。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多糟糕事情呢……这都是从纳维尔特利先生那里听来的。』 纳维尔特利又是谁。 『不过要说起来,最近几年这里发生了些什么,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整体战争的走向,这里变得已经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了。』 「这样嘛。」 提娅特轻轻点头。 本来也只是因为尤迪亚的回忆才打算调查这里的。也本来不怎么期待能获得什么有关阿尔米塔的直接情报。 『我以前去的时候,真的很糟糕哦。草啊树啊都枯萎了,大瀑布也干涸了,就好像世界已经终结的感觉——』 (……嗯?) 虽然艾玛说的一脸怀念,但感觉到话的内容有一些奇怪。 卢西奥尔高地靠近“世界树之森”,也就是说它靠近大陆的深处。但就在刚才艾玛自己说过,她对大陆深处并不是很熟悉。 (总之……这种事也会有的。) 也没必要深追。 提娅特拿起在桌子一边充当镇纸的茶杯喝了一口。话说的有些久,茶开始变涩了。 「那么就束手无策了呢。你到底在哪儿呢,阿尔米塔·塞雷·帕切姆。」 尤迪亚无精打采的垂下了肩膀。 「要放弃还早。我们就等极星君回来就好了,虽然他是个无法理解的人,但知道一些理解不了的事。」 『是呢。虽然我呆呆的,但那个人肯定知道。』 「极星君……呢。」 尤迪亚念叨着。 「他是一个比我还小的孩子吗?他是个什么人啊,而且和艾玛姐姐之间是什么关系啊?」 (哦呀) 提娅特不自主地挺起了身子。虽然提娅特同样很好奇这俩人之间的关系,但觉得不要那么八卦比较好。而尤迪亚的性格使得她完全不忌讳直来直去,这种性格或者说是人格,让提娅特感到了一丝危险。 本打算说她一下很没礼貌,但想想就作罢了。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 艾玛并没有感到不快。 她用手指顶着脸,愉快地开始讲述。提娅特则是觉得自己太过敏感而感到些许无奈。 『因为我们都认识西丽尔小姐,所以她经常跟我提起他。那可是个相当出色的小孩子,跟多层面上都很出色的小孩子之类的。』 又出现一个没听说过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那是在世界基本毁灭的时候,独自走在荒野上,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了——』 「哦……?」 提娅特喝了一口涩茶,随意做个回应。 (嗯?) 此时又跟刚才一样感觉到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就在那之前我还有同伴在身边。虽然人类已经消失了,但因住所被烧毁的其他种族还活着,因此就结伴而行。为了寻找能继续生存下去的地方,开始四处流浪——随后,所有人都被<兽>杀掉了——』 (等等。等下等下等下,这不是,) 提娅特猛地起身。 起身时撞到了桌子,茶壶翻到了。颜色如红宝石般的红茶泼洒在桌面上,打湿了地图。地图从边缘开始如同燃烧一般向内扩散。 提娅特并不在意这些,不如说她根本没发现,开始追问艾玛。 「艾玛小姐,等一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那个——我想想——』 焦点伸向远方的翠银色双瞳,此时将注意力集中回房间。 『咦?』 她眨了眨眼。 『感觉,好奇怪诶。』 「艾玛小姐。」 『对啊。那时候的帝都之类的城市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我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的确是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之下……虽然一无所有,但还是有东西需要守护……』 融化。 眼前女性的轮廓如泥浆般崩塌。 「前辈!?」 「等下。」 尤迪亚跳起来进入战斗状态。但准备拔出剑(普罗迪特尔)的她被提娅特一只手制止了。 「艾玛小姐。」 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拥有翠银发色的人类种女性。此时已经变成同时翠银色晃晃悠悠的物体—— 随后,就变成了她们树隙的白色块状物。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消失在空气中。 同时那些猫也不知去向何方。 「……前、辈。」 「这个世界上的人受到冲击时会变回原形,然后消失。」 提娅特如同呻吟般说明着。 「看样子除了打一拳踹一脚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刚才的艾玛小姐回想起了她不应该回想起来的东西。因此产生了矛盾使她坏掉了。」 她很明白。这个世界是扭曲的。 只不过是将某人的记忆抽出后仿造的箱庭世界。 在这里登场的过去的人们与过去存在过的人们是不一样的。无论模仿的如何完美,就像这样,一旦回想起关键之事就会产生矛盾,会让自己承受不住。 「……你先等一下。我整理一下情况。」 「嗯。」 提娅特的理性在跟她讲述着,这件事可是一个关键。艾玛·库纳雷斯。拥有这个名字的女性确实存在过。与许多人相见,与许多人相关,因此会残留在某人的回忆里。一直以来她们接触的都是回忆的残渣。所以只要一碰就碎裂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 她打算装换一下心情,转头打算跟尤迪亚说明、 『啊,欢迎回来,提娅特小姐。』 ——从厨房里。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艾玛·库纳雷斯出现了。 「诶……」 「啊……?」 此时提娅特连思考都放弃了。 然后,一个假说从意识的角落里浮现了出来。 这里是模仿记忆创造出来的世界。这里存在着回忆,因此只要继续模仿着,就不会消失。既然有矛盾存在的话,那就将一切拨回到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之前,只要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无论拨回几次都可以。 看着呆住的两人,艾玛不可思议的歪着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而她的声音里不隐含着其他意思。 喵——。不知从哪出现的猫咪,尖叫了一声。 4.寂静龙 纯白的蜥蜴,长着如蝙蝠般纯白的翅膀,并且相当巨大——要是简单粗暴的描述眼前的这条龙,也就只能这么说了。 全身上下都包裹着无数细小鳞片,随着太阳光反射着水波粼粼的光芒。四肢长着半透明如鳍一般的膜,迎着风上下蹯动。 就好像完成度相当高的大理石雕刻艺术品,悠然漂浮在天空之上—— 没有任何武器能够触及,但阿尔米塔独自与之翱翔。 当然,她依旧会感到害怕。 翅膀不会突然消失吧,会不会因为帕切姆导致自己突然控制不住魔力吧。导致她不安的要素数不胜数。 但很快它们都消失了。恐惧和不安都是战斗中属于杂念类的变量而已。要是光这样瞻前顾后的飞在空中,妖精不可能飞得动。 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只考虑必要的东西。她如此告诫自己。 在战斗中,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正在加速膨胀。紧握的帕切姆剑柄也传来燃烧般的热量。要是一不注意很可能就会暴走。但稍微放松则会不小心松开武器。 (好大……!) 由于飞在天上,因此虽然觉得巨大但也感觉不出实际大小,但逐渐靠近后就能感觉到实际大小。这只龙比她们来时乘坐的飞空艇要小上一圈。但毕竟比较对象是一整艘飞空艇,就能代表这只龙非常巨大。 以剑应对等同于飞空艇般大小的敌人,就好像古老喜剧一样。 (不知道斩击会不会有效……) 虽然立刻产生了不安,但集中精神压了下去, 阿尔米塔如流星一般径直朝龙飞过去,砍下了帕切姆。 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鳞片被刀刃深深刻下了一道痕迹。 有效。阿尔米塔有些欣喜。但很快这个心情就消失了。虽然由阿尔米塔看来这道伤口很深,但对比龙那巨大的提醒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基本上就像人类指头上被插了一根小刺一样。都不知道它到底会不会感觉——龙到底有没有感觉都不知道——到痛。 阿尔米塔感到危险,立刻拔出了剑。 「——」 随后转身加速逃离,明明感受不到风,但幻翼依旧快速的拍打。全身上下都受到劲风的吹袭。四肢感受到如被拉扯的痛感。 就在一瞬之前,阿尔米塔还在的地方刮过如龙爪般的飓风。旋转的气流无情地摆弄着阿尔米塔的身体。 (我被攻击了!就说明它视我为威胁对象……!) 龙认知到阿尔米塔是「需要排除」的对象。虽然不知道是觉得她很危险还是很烦人。但总会不是认为她是个完全无害的个体。 那么,就尽自己所能。 把要做的继续下去。 虽说是如同小刺一般的攻击,那么就继续下去。如果自己造成的伤害毫无意义,那就持续到产生意义为止。 「帕切姆,拜托你了!」 向剑许愿到请给予我力量。 而遗迹兵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燃烧起更强的魔力作为回答。 + 阿尔米塔努力战斗。 从太阳下沉至月当正头。 + 燃烧魔力会给身体造成负担,越是使用负担就会越重。不熟练也会造成负担。体力会不断被削弱,让身体逐渐感到不适。 「哈,哈,哈……」 在要塞的某间房里,有一张铺了床单的简易木制床,阿尔米塔躺在上面呻吟着。 全身就好像在燃烧一样。疯狂大口喘着气。心脏悸动无法停止。耳鸣让她十分心烦。四肢都在痉挛,完全不听使唤。感觉自己的内脏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正在濒临死亡。 因为战斗而燃起的魔力已经失控在身体内大专。 艾瑟雅前辈说过。活着然后死去,与在降生前就消逝于无对妖精来说没什么不同。所以燃烧魔力后削弱「生命」的时候,一部分妖精会回想起前世的记忆。 (……前世吗……) 兰朵露可前辈说过。记忆于执着之类的东西在死亡时就会消失。此乃救赎,同时也会使人悲叹。无论如何都无法取回。 只不过,作为构成黄金妖精的始祖,星神是极少数能打破这个理论的人。若是拥有强烈的执着,就会保留一部分记忆的碎片传递给下一个世代。有这样特征的黄金妖精,拥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操控才能。并且还会因为前世的记忆导致自我被覆盖,被其他人的执念所操控。 (……什么都,看不见啊……) 阿尔米塔满头大汗的自嘲着。 帕切姆是一把高等剑。所以稍微对它抱有期待。被厉害的剑选上的自己,是不是也很厉害。可以无视经验,只要拼命作战的话就能觉醒超级无敌的才能什么的。 而现实直接打破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阿尔米塔只不过是一个将自己消耗一空的无能之人。 门被打开了。 察觉到有人进入了房间。 (尤迪亚?) 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朋友的笑脸。 躺在枕头上转过头去,看到的并不是记忆中的脸庞。那里站着的是一名人类种的青年,脸色并不是很好。 『你还好吗。』 『……伊欧扎先生。』 埃尔米塔颤抖着移动双手,在床上坐起身。 『……我拿了食物过来,吃得下吗?』 名为伊欧扎青年的手里端着一盆放着汤匙的深碗。 『谢谢你,但是,』 虽然腹部的状态是最不理想的,但喝一碗汤应该没什么问题。她也认为稍微摄取下营养会比较好。 不过她并没有勇气接下它。 在与龙的交战这个,她并没有保护好这座要塞。爪子尾巴的攻击,从牙齿间喷射出的火焰,将监视塔,链接东西方城墙的桥头堡和礼拜堂,以及食物仓库,连同部分同伴都化作了一阵烟尘。 这里对粮食的处理一直都很慎重。 这都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造成的。阿尔米塔开始自责。 『那只龙飞回山里去了。』 青年伊欧扎以明亮的语气说道。应该是想鼓励一下她。 『由特征来判断,那只龙应该是寂静龙。根据传承,它的弱点是眼睛。把所有的眼睛都击溃的话它就会死。』 『……你知道很多呢。』 『我曾经想要成为学者。』 哈哈哈,青年笑道。 『艾米朵,之前的战斗中你击溃了它一只眼睛。它也是因为这个才撤退的吧。不清楚它的眼睛是是否会回复,但在恢复之前它应该不会再袭击过来。』 『是……这样吗……』 『是的。时间足够你逃离这里。』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这名青年还打算放阿尔米塔逃跑。 『那伊欧扎先生们呢?』 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 『……我还能战斗。再击溃另一只眼睛那就可以了,不是已经能看到胜利曙光了吗。这样中途而退就太浪费了。』 『艾米朵,关于你那把剑。』 青年一脸深刻,用奇怪的发音叫着阿尔米塔。 他的视线则指向立在墙边的遗迹兵器。 『帕切姆吗?』 『是的。根据它的构造和启动时的样子,它是不是模仿极位圣剑摩尔宁而制造的?』 突然就问了个很棘手的问题。 本来里面就有她不了解的词汇,因此整体的问题她并没有听明白。 『诶?摩尔……什么?』 『将人心聚集在一起,从而发挥力量。它应该有这类特殊能力吧。我持有的卡特那,虽然方向性不同,但也是模仿摩尔宁所打造出的剑。所以也能知道些什么——』 诶,什么,诶、 本来魔力就在身体失控打着转。青年不断说着一些难解吃灰使得她根本跟不上。虽然知道青年说着一些很深刻的东西,但阿尔米塔完全听不进去。大脑过热,不知是不是因为还爱发烧。 『说到底即便不通过圣剑(carillon),人们的心灵也蕴含着无法控制的力量。而那把剑会让这股力量更加的暴躁。剑很强,你本身也很强——不过,要是超过限度,就会吞噬你的身心。必须守护大家这个愿望已经把你自己给囚禁住了。』 他说的话有一半都听不懂。 但也能明白他正在担心自己。即便没有卡特那的特殊能力,他的心情也很容易传达给阿尔米塔。 『谢谢,你的关心。』 阿尔米塔低下了头。 自己只能用笨拙的语言进行回应。但依旧向对方表示自已依旧拥有可以战斗下去的决心。 『毕竟,只有我才能做到。』 她抬起头,努力的笑了笑——最起码,努力弯曲着自己的最准。 『所以,要是我不做的话,是不行的。』 她们是为了战斗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而对于阿尔米塔自己来说,是想了解清楚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才来到此地的。 不过她现在并不清楚什么是正确的,该与什么进行战斗。能告诉她的人一个也见不到。所以全部都需要靠自己来决定。 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遇见的这些人。为了保护他们,她选择与龙进行战斗。也为了这个目的,她不惜抛弃作为黄金妖精的这条性命。 经过休息,身体的状况逐渐好转。 双手握拳,确认自己的状态。 没问题,还能继续战斗。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胸针。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下方。她有没有资格佩戴它,此时已经不去考虑了。这个小小的装饰品里包含着前辈们的意念,它会激励这个尚未成熟的自己,她现在只想考虑这些。 随后,太阳依旧沉沦,警钟再次响起,标志着那只龙再度袭来。 5.丧失者们的乐园与被排斥出去的人 贵族这种东西他怎么都喜欢不上。 所以,自己身体里流淌着一半贵族血液也让他很不愉快。 只不过,无论他的喜好如何,事实就是事实。因此,「贵族出身」这个背景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所以这名少年,即便是离家进入贤人塔,还是依旧会被老家的人拜托他出席贵族们的社交场地。 父亲对权力很执着,因此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跻身成为贵族名流。一有机会就被拽到各种贵族或议员面前要他去搞好关系。不过这方面倒是一个父亲在为儿子的未来着想,对他来说也不好处理。想的倒是又蠢又没必要,但还是拒绝不了。 更何况这次他父亲的打算还特别过分。 竟然与莱特纳家的长女说亲。到底是脑子哪里分叉了才能弄出这么一个想法。对方年长于自己很多,性格也根本不和。虽然同属为贤人塔的学者但两人学科都不相同。要说的直接点,在满是蠢货的凡人世界上,那个女人只是个不蠢的平凡人而已。因为她不是蠢货,所以了解天才这个生物的强大和弱点。所以,她在面对天才的时候,总会抱有一些复杂的感情。 (……说起来,那家伙跟莉莉娅感情很好。)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她是现役的正规勇者,是个真真正正的天才。因为她拥有的战斗才能远超常人能及,因此有能力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一个也没有。因为孤高使得她孤立,这就是人类最强的守护者。 她似乎很中意这样的莉莉娅,也可能是她看不惯这样的莉莉娅,因此说出了「我不能放她一人不管」这句话。莱特纳家的长女真的是。 (这根本不是正经人会想的事) 想到她,应该说想到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他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刺痛了一样。但并不是针对那个女人,而是因为那个女人似乎想到了其他人,但始终想不起是谁,让他有些烦躁。 他开始无法理解自己了。 (啊——,真让人不爽。) 胸口涌出一股不明的痛楚。 + 「我回来了。」 他忍住了呵欠,推开了大门。 疲劳带来的难受感盘踞在大脑里,让他感觉思考变得迟缓了。无聊的时光,以及与无聊的人进行接触总会让他大脑变得混沌。 垂眼看着桌面的提娅特抬起了头,确认到他已经回来。 「极星君。」 「都叫你别省略了。老实叫我极星大术师。」 他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不过随机察觉到现场气氛有些奇怪。 艾玛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而提娅特身后则有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似乎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外表看上去似乎是那种不会深思熟虑的人,那种人的外表和内在不可思议的基本一致。 造成现场气氛诡异的任务应该就是这两人了。虽然这俩人打算进行隐藏,但还是无法掩饰紧张。 「看样子你与同伴汇合了啊。」 「啊……嗯,谢谢你。」 真是不干不脆。 就在刚才,她们应该是在看铺在桌子上的大陆地图。不清楚为何有一半被染成红色,不过地图依旧能用。 「……你们似乎是在等我回来?」 「嗯。有些事情想问你。」 两名少女相互看了一眼。 「就是那个,靠近“世界树之森”的要塞,在几年前,这里与猪面种交战过,我想知道经过。这里或许会有我们的同伴。」 「你们问的倒是挺模糊的啊。而且还是几年前?你们不是刚分开几天吗?」 「说是这么说,但详细说还是很麻烦的。」 提娅特闭上了嘴。 而她身后的少女也沉默着看向提娅特的侧脸。 「虽然我不是与军事记录相关的人员,但的确记得几件事情。不过,」 他眯起了眼睛。 「你们想知道的还另有其他,是吧。虽然刚才提出的问题很重要,但同时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我说得对吧?」 少女并没有回应。但她们彷徨的眼神和困惑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全部。 「……这个世界很奇怪。你不是说过吗。」 「嗯?是说过。」 正好是几天前,他们初次见面时说的。 「我们也是相同意见。并且要是想把这个问题进行下去,就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啊,」他点点头「说的没错。」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不用问我也知道。你们想知道我是不是也是这奇怪世界的一部分不是吗?的确要自证清白还挺困难的。」 提娅特嘴微微的张开,打算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 「……怎么了?」 「我在想从哪里开始问。」 「有这么多要问的吗。」 「我想知道的,最终应该只有一个。但要如何问到最后我还在思考。」 真是装模做样。 「行,我就奉陪到底。我已经被酒臭味和无聊对话弄得心烦意乱,就麻烦你提点能让大脑清醒一下的问题。」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清醒大脑吗。难度还挺高呢。」 提娅特笑了笑。 「对于回忆你是怎么想的?」 「不,完全意义不明。所以我才期待你有类似的知识。」 「嗯——,我想知道你直接的感想呢。有个根本不想分开的人,为了能与他再见一次面,所以就……一起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你是怎么想的。」 那是啥啊。 「还能有什么,真要说的话那也是他本人的问题。感伤的价值他人是无法决定的,甚至不可以说三道四。」 「那,出现一个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任人物,而其他的全部忘记,就这样过下去呢?」 「都一样。别人怎么看又无所谓,重要的是其本人对此是怎么想的。幸福的定义,幸福是否也不需要他人置喙。」 「恶魔的那个,梦幻结界?是不是跟这个差不多?」 「这种恶魔,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是没有的。恶魔们在将回忆在再现后就直接进行掠夺了。他们应该理解这是夺取心灵的有效手段吧——」 ——是啊。 了解对方的想法是很困难的。但既然同样能理解到这种程度的话,就能明白了。 「艾玛。」 「什么?」 她似乎没有理解对话中的意义,不,甚至连听都没有听。一脸呆滞的艾玛·库纳雷斯……,拥有那个人样子的某个存在看着这边。 「接下来话会拖得很长。所以你先离开吧,不,你就直接去睡吧。」 她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人。 「没问题吗?极星君,你那个,不会因为寂寞而哭出来吧?」 「我怎么可能,你当我是谁啊。而且别省略。叫我极星大术师。」 「多大了都像个孩子一样呢。」 「好了快离开。」 他又强调了一遍,艾玛则「我知道了啦——」撅着嘴离开了。 「晚安哦。」 然后就走上楼,进入了房间。 「好了。」 极星少年重新面对两名少女。 「我以前就怀疑过这个世界是不是恶魔的梦幻结界。然后我就得出了不可能的结论。光靠我一个人的记忆是做不到组成这个世界这么大的情报量的。这个世界上充满着我不知的事情——」 他轻轻挥了挥手。 「不过,你们却跟我说这是真的。」 「不是恶魔做的。只不过同样是世界结界而已。」 提娅特点了点头。 稍微等了一会,旁边的少女也「我也要吗」的点了点头。 「极星拖布术师君啊、」 「别混在一块。……怎么了,现在情况很严肃,没空让你捣乱。」 「不是,我很认真的,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问题。」 提娅特挠了挠脸。 「你的本名难不成是史旺·坎德尔?」 「哈?都这时候了你在说什么。」 少年一脸无奈, 「我一开始不是说了吗,我可是伟大的“极星大术师”——」 突然他停下了演说。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飘逸。 「我只报上了我的名号,是吧?」 「嗯,你只说了名号。所以那时我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报姓名的文化之类的。」 「啊……」 嗯哼,他清了一下喉咙。 「看样子你也不是去问了艾玛。这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说奇怪的话那真奇怪。是在五百年后的天空上知道的。」 「啥。」 「一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为的就是把你们找出来,然后……带你们离开这个世外桃源。」 世界结界外侧所伸出的援助之手。 光是看这个就很值得庆幸了。 「那你具体要怎么做。要从世界结界里脱离,道理很简单但实际很难啊。必须先找出作为核心的恶魔,或者说类似恶魔的东西。」 「你说的是诶。」 提娅特用力的点着头。 「按照预定来说,要是能与大贤者大人汇合了,应该就能从大贤者那里得到什么帮助。」 「他又是谁。」 「不,是你啊。大贤者史旺·坎德尔。」 「如果这是我的称号,那是不是太简单了。」 「或许是上了年纪后变得成熟了吧。那么极星拖布术师君啊,有什么好主意吗?」 「怎么可能有啊而且别省略别乱叫。」 哈啊啊啊,他长长叹了口气。 「就是说,你们本来就没有任何打算是吧。」 「哎呀哈哈哈哈。」 真是让你看到丢脸的样子了,提娅特皮笑肉不笑。而她旁边的另一名少女则不知为何很理解的点着头。 「啊,那么。那些值得依靠的熟人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徘徊。黑烛公大人啊翠钉侯大人啊红湖伯大人啊之类的。」 「……你还真是知道一些偏门知识。这些名字都是人类史之前就离开这片大陆的古老神明啊。」 「他们倒是在人类史终结之时又回来了一次。总之,要是没有的话就没办法了。还有谁来着。凯亚小姐……不像是在这里的样子。」 「凯亚·卡尔特兰的话就住在对面。」 「哦。那个凯亚小姐长着猫耳吗?」 「不,她身上没有一处可爱要素。」 「那么就找错人了……说起来你之前也提过呢。人类主要战斗力都住在这附近。能拜托这些人吗?」 说起来他是提过。凯亚·卡尔特兰就是其中之一。然后他也说了其他几个名字。艾米萨·侯多温,安维格兰·隆提斯,史密斯·巴德顿,弗雷德里克·诺汀,亚内斯·汉森,莉莉娅·阿斯普雷伊…… 「要是弑个龙灭个国的话,交给他们完全可以。要是要他们去寻找一个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的核,那基本靠不住。」 这两名少女似乎没有提前说好,却同时小声说着「真可怕」。 「啊,那么,威廉呢?威廉·克梅修。虽然他战斗力不是很强但是什么都会跟万事屋差不多,虽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威廉?」 他皱着眉。 「那是谁啊。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诶?但是,」 「我不认识这么一个万事屋。冒险者当中应该有这个人,去那里面找找会比较——」 他打了个哈欠。 少年突然发现,自己的头有些沉重。大脑有些转不过来。 「我想休息一下。之后等找一个艾玛不在的时候再说,明天继续可以吗?」 「诶,啊,可以……」 说完他转过身去走向寝室。 虽然少女二人有些不解,但并没有挽留他。 + (——威廉。威廉·克梅修吗。) 他嘎吱嘎吱踩在走廊上。 (我怎么可能认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少年走了一会便停了下来。 并且几秒间也没见他移动。 (等一下。为什么我会立刻回答「我没听过」?) 他看着自己的脚边,开始思考。 (而且还是即答。反射性就给出了答案。连思考一下的过程都没有。对于我来说这很不正常。哪里有问题。) 突然他背后窜上一阵寒冷。 这与他之前感觉到世界有违和感时不同。此时感觉到的则是在发掘自己内侧的存在时,无法形容的恐怖与厌恶感。 (不是忘记了。也不是想不出来。在我的认识中,有关这个名字的所有认知都被切掉了。这是精神干涉?还是欺瞒咒诅?不对,并不是这种小戏法,而是扎根到更深层的东西——) 「威廉……克梅修。」 他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很普通。 这就代表,他表示不知道这个名字则相当不自然。即便这个世界里没有提娅特说的那个威廉,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同名的人。而史旺·坎德尔理解这件事。 然而。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个名字,他对此感觉到十分强烈的违和感。 「在这里,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个『威廉』。那个存在本身就缺失了。为什么。因为他死了。」 少年感觉到自己唇边滑过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一开始还以为是口水,但很快就不去在意了。 「不对,在我的认知里,叫这个名字的人不可能就会被人杀死,不,倒不如说杀掉他根本不能让他就此消失。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多的让人恶心……」 瞬间,他的喉咙里涌出了灼热的什么。 (!?) 他发不出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听到了内脏被踩烂的声音,随之吐出了大量的血块。 心脏很痛。痛到他无法忍受,伸手打算去按住。 但什么都没碰到。 自己的胸部被开了一个巨大的洞。没有肌肉,没有脂肪,没有肋骨。心脏以及大半的肺部,以及胃周边的内脏都消失了。 不断涌出的血液将少年身体的一般染成鲜红。 「是吗……是这回事啊。」 失血过多会使得大脑变钝。他拼命维持即将消失于黑暗的精神,史旺类似直觉的确信到。 「可以见到期望之人的幻影——这个世界结界就是如此。但是那只限于已经放弃,永远也无法见到第二面的情况……」 他小声推理着,然后用颤抖的指尖沾取他自己的鲜血。伸手——由于地面溅满他的血液只得在墙上,画出一道小小的图形。 「要是想要见到一个有可能还会见到面的人,那他肯定不会出现。所以就根本无法想起那个人的存在本身。要不然,就会与结界之外的世界产生联系,进而威胁到这个世界的密闭性——也就是说,」 力尽了。 想起一声水声,他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就是说,我……」 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消失了。 在昏暗的走廊下,少年静静的停止了他的呼吸。 6.弑龙者 龙的吐息会瞬间将周围的生物领域转换成它自己的生存空间。若是居住在熔岩海洋上的龙,吐息就是灼热的。若居住在极寒冰壁上的龙,它会突出刀刃般的猛烈暴风雪。也有可以突出毒素和雷霆的种类,甚至连概念上的虚无也可以作为吐息。当然了,因为龙只会居住在这种剧烈环境之下,因此他们只会吐一些奇怪的吐息。 而寂静龙吐出的则是火焰。连钢铁都能融化的山洞,它就将它的居住地带到了战场之上。 「…………!?」 阿尔米塔凭肌肤就能感觉到身边正窜过暴烈的火焰。因此她重复着加速和快速停止,为了让她不被龙从正面锁定而开始不断机动。 (要被抓住,就完了……!) 强烈燃烧的魔力也可以防御住冲击与高热。但自然也有其限度,魔力防御的效果在龙的压倒性破坏力面前如同儿戏。 龙改变了它的战术。它不再一味挥舞着它的爪子或尾巴,而是在假动作后混入吐息。虽然吐息在放出之后会很快消失,但带来的热量迟迟散不去。即便是躲开了攻击,带来的热量也会夺取她的体力。 (无法靠近……) 总之先在周围飞着寻找破绽。若是被拖入长期站会相当不利,但要急功近利的话很快就会被打下来。当下只有单纯的两种选择,因此也只能如此拖延寻找其他胜机。 此时她观察到微小到都算不上机会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龙考试不耐烦了,它做了一招简单的选择。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屏住,然后向周围进行范围性巨大吐息。 (就是现在!) 阿尔米塔故意装作自己失速。想要让龙认为她被吐息击中了。并且,她让龙看上去自己像是无法回避而坠入吐息的一片赤红之中。 是的,不去进行回避。 反而是笔直的向前,快速靠近龙所在的区域。热量带来的伤害让魔力进行抵挡,若是抵挡不住的就靠硬抗。她感受着燃烧皮肤般的热度,毫不惧怕,继续向前。 (好热,好痛,好痛苦,好可怕——但是!) 赤色火焰正好可以让她当作障眼法。而龙,则是到最后也没发现这只小小妖精的靠近,和她那玉石俱焚的一击。 「呀啊啊啊!」 阿尔米塔将全身的重量都注入进了剑中,向着龙那只巨大的眼睛戳去。 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悲鸣。翅膀也毫无规则的拍打,开始往下掉。 寂静龙的眼睛若是全部被击溃的话,就会死。 (做……到了……) 阿尔米塔被甩了出去。 为了防御住火焰的打击,她强行燃烧了魔力。现在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连维持幻翼都十分辛苦,就让自己自由坠落。真希望能休息一下,即便只有几秒。 真是很辛苦。不过,自己做到了最后。真想好好表扬自己。 她不知道,她的嘴角浮现出小小的笑容—— 同时,看到了龙的身上睁开了无数的眼睛。 (——诶?) 眼睛数都数不过来。所有的黄色眼瞳都以愤怒的色彩紧盯着不断着落的阿尔米塔。 要是将寂静龙的眼睛全部击溃,它就会死。只不过,没错,这个记载缺少了一项最关键的情报。这只龙的「眼睛」,除了经常打开的双眼外其他都是闭着的。 (不会……吧) 集中力一旦切断,就不会那么容易再次集中。已经完全脱力的身体,并不能立刻再次燃起斗志。勉强把幻翼再次展开,但也没有了战斗欲望。光是砍掉一只眼睛,就耗费了阿尔米塔的一切。 她察觉到龙的嘴边漏出一丝火光。 这只龙打算进行吐息。而她已经无法躲避。几秒钟后她就会被烧成灰烬吧。 她放弃抵抗,打算闭上眼睛迎接一切—— (啊……) 一阵风吹拂着她的衣领。她瞥到蓝色的胸针在夕阳之下闪耀着小小的光芒。 (……笨蛋,笨蛋阿尔米塔!) 她在心中斥责着自己。 要是提娅特前辈的话,肯定不会放弃。要是珂朵莉前辈的话,肯定会再次站起。并且,自己不只单单是憧憬着她们。她们可是将什么不明的东西托付在这个胸针里并交给了自己。 (并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我不能在战场上丢了前辈们的脸!) 她眼神中充满决意,盯着龙的眼睛。然而龙的眼睛有几十个,总之先顶着离她最近的,靠在左肩上的眼睛。 「拜托你帕切姆,请你再借我一些力量——!」 她抱着悲壮的决意大喊出声。 乓! 她听到从其他地方传来一阵冲击声。 龙的头不知为何大幅度歪了一下。 (……咦?) 她做好准备迎接的吐息并没有到来。但样子龙的嘴巴被什么人强制闭上,使得准备吐出的火焰被吞了回去。 「好——痛——啊!」 她听到一声叫喊。 阿尔米塔看着周围,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这人似乎是从天上直直坠落下来的。并且她在拳头中灌入全身力气,打在了龙的鼻尖上。 施展了那一击的人,披着樱色长发缓慢的站了起来。 阿尔米塔则是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珂珑……前辈……?」 「 哦,阿尔米塔啊。我就想着你正在跟什么人打架。」 她甩了甩红肿的而右手,那个人朗声回应。毫无疑问,那个笑容和声音,就是阿尔米塔所认识的珂珑·琳·普尔迦特里奥。 「这玩意就是龙吧?靠你一人能逼到这个程度真是很厉害。」 「啊,是的……不对!那只龙很危险,它力量还很强!要不把它所有的眼睛都击溃的话就不会死!」 珂珑转着脑袋打量一下龙的样子,观察着全身上下长着的眼睛。 「数量还挺多。怎么说呢,这也太耍赖了吧……」 不过,珂珑笑了。 「那么,我也应该全力以赴了呢。」 被突然一击陷入混乱的龙总算回过神来。他发现一个新的敌人站在自己的鼻头之上。它摇着头打算甩开她。 而珂珑就顺着甩开的力道,投身与朱红色的天空,展开包裹着遗迹兵器的布。 「仔细看好,普尔迦特里奥。那就是你需要净化的敌人。」 遗迹兵器普尔迦特里奥。 它并不是一把高规格的剑。最起码它并不是打算以龙这类强大的敌人为讨伐目标而制造的。 它的特性是针对敌人数量庞大的战斗。一览战场,目之所及的所有敌人都可以列为肃清对象。然后,一旦确认好肃清对象,无论对方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葬于刀下。 这也是阿尔米塔从威廉那里听到的。 不过她并不知道之所以珂珑会拿着这把剑的意义所在。 「……哇啊。」 全身长满眼睛的龙并没有所谓的死角。不过欺瞒视觉类的障眼法依旧有效。龙拥有四肢,因此它的骨骼构造与蜥蜴很相似。所以,若是削掉连接骨头的关节,就能限制它的行动。即便是这种不可理喻的生物,也可以通用许多种狩猎动物上所用的技巧。 所以,珂珑·琳·普尔迦特里奥的战斗十分巧妙。 带着威力不是很强的剑,划着流丽的轨迹翩飞翱翔。每当与龙交错的时候就会砍掉龙的一只眼睛,有时甚至能砍掉更多,一点一点削弱龙的有生力量。与只会挥舞着强力剑的阿尔米塔有着鲜明的对照。 「好厉害……」 这本来是她的战斗。所以阿尔米塔本打算若是珂珑陷入不利状况时,她会立刻补上。 但很快她就看入迷了。 是才能的差距还是能力的差距抑或是经验的差距。这些词汇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刚才自己身处的战场与当下前辈身处的战场,她甚至不相信本是同一个。 在阿尔米塔傻眼的过程中,龙所剩下的眼睛终于减少到零。 与此同时,龙的后背产生了龟裂。从裂缝中只透出了一只比所有已击溃的眼睛还要小的眼睛。 「真顽强,竟然还藏了一只眼睛。」 珂珑无奈的说道。 她考虑了一下,把普尔迦特里奥扔给了阿尔米塔。 「诶……前,前辈?」 虽然黄金妖精看上去轻轻松松地挥舞遗迹兵器。但遗迹兵器本身就是个又大又重地铁块。阿尔米塔被剑重量和坠落速度带得一偏,勉强稳住了。 「为什么会」 「因为它已经没用了。那只新的眼睛没算在肃清对象里面。」 普尔迦特里奥的特殊能力会给定为肃清对象的敌人沉痛的打击。但对非目标的对象则基本派不上用场。 「怎么会……」 阿尔米塔刚刚提起来的兴奋一下子冷到脚底。 不过,珂珑还是一股开朗样子。 「仔细想一想,那玩意不是<十七种兽>啊。即便不是遗迹兵器,只要威力足够也能干的掉。」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还没等阿尔米塔提问,珂珑「哼」地一声,背后的幻翼扩大了近一倍。 「要上咯——」 她的声音开朗地不像身处于战场之上。 反制龙却张开大嘴,吼出充满愤怒地嚎叫。 珂珑依旧一脸笑容踩着虚空飞在天上。巨大的幻翼提供速度,双脚则精密控制着方向,珂珑如闪电一般划过。 她握紧拳头,猛地转了个身。 旋转,力量流过后停止。连击打后的反作用力都随她操控,一切的力道都集中在一个点上,展现了巨大的破坏力。 阿尔米塔自然不了解其中的道理。并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珂珑会很自然的就能使用出这个技巧。 但结果已经确定了。 她亲眼目睹了,寂静龙最后的那只眼睛,被肉身的拳头所垂直穿透的瞬间。 7.(玻璃珠) 今天要去镇上。 镇。小镇。城镇。那是一个住有非常非常多人的地方。 他问过是不是跟妖精仓库一样。 「“很多”和“人”与“住在一块”这几个概念可以说似是而非。」 不过帕尼巴尔的回答倒是一如既往的不明。 「很正常,语言本来就很无力。就放心去自己体验下就好。毕竟幸运的是,你做得到。」 虽然不理解,如果不理解也没问题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 好了,从妖精仓库出发,方向与前几天去的花田相反。 走了一段时间后,脚下的道路变了。不再是粗糙的土石路,而是平整坚固的道路。 艾尔可的鼻子中传出了旋律——似乎这就是哼唱——很开心的往前走。而少年虽然哼不出来,但依旧安静的跟在后面。 他突然发现, 「只有我们吗?」 他问向身边的帕尼巴尔。 「迪德雷克和摩尼穆兰它们不带来吗?」 与之前去野营时不同,只有艾尔可和少年被带到「镇」上去。 迪德雷克,摩尼穆兰,哈比拉特,朱尔纽玛,佩拉威拉德……其他住在妖精仓库的生物们都被命令在家呆着。虽然它们听到后很不满的摇着身体,但它们就说着自己去玩,都跑到庭院里去了。 顺便一提,给它们起名的主意是帕尼巴尔给的。起名字的也是她。她以「起名这件事就不要想那么多靠直觉就行」这样的理论,给在一边排着队的它们轻轻松松的一个一个取上名字。 「问得好。不过不用急着要答案。很快你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知道答案了。」 又说的莫名其妙。 少年鼓起了脸。虽然是问的自己不对。但既然说道这个地步,那就好好的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 他看到了建筑物。 并不只有一两个,而是几十上百个。性状类似妖精仓库的建筑物各各隔开一些距离耸立在大力上。 再仔细观察。发现跟他和艾尔克一样长着两只手两只脚造型的东西来来往往,数量也有几十上百个。 「…………!?」 他震惊的嘴一张一合,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这样的少年,艾尔可嘻嘻偷笑。这孩子似乎以前见过「镇子」。不愧是她。 「今天这里开个了集市。虽然规模比较小,但一起去看吧。」 「集市!」 艾尔可跑了出去。少年则是追在后面。帕尼巴尔倒是哈哈大笑。 ——逛了一整天,看了很多东西。 建筑物。人类。市场上贩卖的商品等。 「很厉害吧。这里所有的东西基本都是由人做出来的。」 帕尼巴尔有些夸耀的说着。 「跟花冠一样。无论是食物,衣服,住处,还是其他的东西,都是某人所期望的。并且为了让这些存在于世界上,人们一点点改造着世界。」 「为什么?」 「谁知道呢。要说的话,它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肯定会一点点改变世界。这与其是否有自觉或者是否有这个打算毫无关系。」 帕尼巴尔望向远方继续说着, 「这些一点一滴的改变所汇集到一起,到目前为止存在过的一切,都是构成当下的证据。也是世界如此美丽的理由。」 只限一个,你们想要什么就买给你们。 眼睛闪闪发光的艾尔可在摆满货品的集市上跑来老去,烦恼到眼睛都打着转,最后选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皮球。 「要和大家们,一起玩!」 「原来如此,也像是你的选择。不对,我对你其实不是很熟悉,就是想说说看而已。」 「帕尼巴尔,你知道怎么玩吗?」 「啊,当然知道。从简单愉快的玩法到血腥残忍的生存死亡竞赛,你们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了解。不后面那个是骗你们的。」 「知道,有趣的吗?」 「当然,包在我身上。」 艾尔可开心的笑了。 少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去模仿艾尔可。 艾尔可知道这个世界上许多美好的东西。她认为的美好一定会让她感到幸福,并且这样以来对少年来说也十分美好。所以,自己也应该买球……也跟艾尔可一样跟大家一起玩耍。 这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他却决定不了。少年的视线集中在另外一个跟球这种玩具完全不一样的物品上。 「哦。你想要这个吗?」 「啊,那……是……」 他没办法立即回答。自己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 那是一个由金属制成的圆筒。两端塞有似乎不会融化的冰。从一边看去,遥远的地方就如同近在眼前。 「……我不知道……」 「看样子你还在烦恼。原来如此,是个好兆头。」 「诶?」 「一片空白的你开始寻找自己的欲望了。现在你只不过是不清楚怎么应对而已。」 这是一件好事吗。 不过不等少年提问,帕尼巴尔就像店家搭着话。随后弹过去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跟店主一来一回的说着什么。 店主点点头,用粗壮的手指抓住了金属筒,熟练的用纸包了起来。然后伸给了少年。 少年则是看着那个纸包,瞥向店主,再撇上帕尼巴尔,随后瞥向艾尔可。然后他慢慢的伸出手,接下了那个包裹。 「太好了呢。」 对于帕尼巴尔的这句话,他没办法肯定也没办法否定。 「你想,看远方吗?」 回去的途中艾尔可问道。 不知道,他如此回答。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筒子吸引呢。 「远方,有什么吗?」 不知道,他回答道。自己到底期待远方有着什么呢。 他有些害怕,艾尔可会因此对他幻灭。但艾尔可则大大的张开双手,仰面向天。 「真好!」 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好吗……?」 「你是要用它,去了解远方的东西,不是吗?」 「诶……」 是这样吗。或许是这样。 「好有趣!」 啊——。肯定,很有趣吧。 既然艾尔可这么说了,那肯定很有趣。 少年得出了一如既往的结论。这个结论总会让他心情舒畅。 不过,帕尼巴尔的笑容不知为何有些捉弄人,让他有些在意。 第三章:『那个选择支问道(上)』 -warldend emissatres- 1.(月光) 白天的妖精仓库十分的热闹。 艾尔可精神十足的跑来跑去,住民们也跟在她的后面。 少年也甩着双腿跟在后面。 他们经历的时间,所游览到的世界,他十分喜欢。 而夜晚的妖精仓库则十分的安静。 艾尔可钻进被窝睡着了,此时除了少年和艾尔可以外的住民都消失了。迪德雷克和摩尼穆兰以及其他的住民同时不见踪影。 不过,少年却睡不了。因为他不懂什么是睡眠。 夜晚的黑暗无限延伸至远方,微风带来虫鸣之声。他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所以,少年并不喜欢夜晚这一段时间。 + 他推开门,响起小小的吱呀声。随后走了进去。 客厅被月光照亮。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无论是墙壁上的挂灯,壁炉台,细长的陶罐和插在里面的植物,短毛地毯,桌子和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女性。 「——我知道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即便是东拼西凑的这个世界也无法改变。」 女性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我知道你的希望,也没有看轻它的意思。我会尽可能地去尊重。但即便是怎样的理由也不会改变我要做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睛,房间里除了她谁都没有。 少年发现女性在桌子上用手指摆弄着什么小东西。 「放心吧,我的朋友们很出色。在孵化之后应该就能整理好盘面了。所以不应担心,红湖伯——」 她的之间离开桌面,在空中挥了挥,似乎是在赶跑什么。 然后,她装作才发现有人在的样子,回过头看着少年。 「哟,蒙特沙因。要喝牛奶吗?」 「嗯……」 点点头后,他坐在帕尼巴尔旁边的椅子上。 桌子上的物品印入他的眼睛。是一些色彩丰富的玻璃珠,因该是白天在市场上买到的。 「……那个。」 「有问题吗?」 「嗯。……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 蒙特沙因(mondschein)。这是这名女性给少年起的名字。感觉和迪德雷克他们的名字有些不太一样。自己长得又不圆又不亮。 「小孩子的乱涂乱画没必要取名字。这点区别我还是分得出来。」 「乱涂乱画?」 「虽然我学问不精,但有一个可以咨询的顾问。我就从古语中选了一个差不的词。那就是“月光(mondschein)”。被大地流放出去的另一片大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耸了耸肩。 「很有诗意吧?」 「我,不是很懂。」 「唔姆。其实我也是。有学识的人讲话都弯弯绕的。」 哈哈哈,她干干的笑了两声。 「帕尼巴尔小姐……」 「嗯?」 「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想要在妖精仓库里做些什么吗?」 「原来如此。哎呀你这个问题可实在是暧昧,不太清楚该怎么回答呢。虽然想过捉弄你一下随便答点来着……」 她一脸贼笑。 「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吧。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为了准备。在不久的将来,你必须要进行一项十分重要抉择。为了让你在那时不会大脑宕机不知所措,趁现在给你锻炼锻炼。」 实话实说,就说明她的话里不参杂任何的糊弄成分。 「而且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在这里,很幸福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好回答、他立刻张开了口。但随后,他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咦……?) 幸福。这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东西。 要是没有幸福的话,那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因此,不可悲的自己自然应该是幸福的。不对,没准我到现在为止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很不幸。 但无论怎么考虑都无法得出答案。所以, 「……我,不是很清楚。」 摇了摇头。 「艾尔可笑的话,我就觉得很好。但我自己,就不知道了。」 「是嘛是嘛。」 帕尼巴尔不知为何满足的点着头。 「这就够了,蒙特沙因。羡慕他人的幸福,这无疑是让自己开始获得幸福的第一步。关于这点我完全可以做保证。」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帕尼巴尔依旧点着头。 「这样就能健康茁壮的成长了,少年啊。人生就是战场。需要战斗时自己若是连战斗的理由都没找到的话,那就根本没资格站在战场上。」 「……帕尼巴尔小姐。」 「何事。」 「你,那是什么啊。」 「假胡子。这东西是在市场上发现的,觉得正好可以用来装个长者就买了。」 「是嘛。」 帕尼巴尔说的他一头雾水。不过帕尼巴尔倒是呵呵呵的在笑。既然她笑得这么开心,那一定是一件好事。不对,或许也不是。这让他有些烦恼。 「好了,我差不多也该睡了。」 帕尼巴尔摘下胡须,站了起来。 「你的话,文字现在应该能认个大概吧,那就去读点书吧。现在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知识,应该会对你将来寻找自己带来一些帮助,应该。」 应该好多啊。 「我知道了。晚安,帕尼巴尔小姐。」 「好。」 女性飒爽的转过身背对着少年。 「很快就到了。」 估计她只是在小声的自言自语。 他也只是看着帕尼巴尔的背影。 「很快,时候就要到了。你应该走的道路,你需要做选择的时候。」 2.不断龟裂的世界 原先被称为龙的巨大尸体坠落的冲击将一片树林扫荡一空。 随后,尸体缓慢变成灰色的黏土状。片刻后直接就融化在了空气中。 (死了……吗……?) 阿尔米塔降落在地面上,取消掉幻翼。而在下一个瞬间她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她拼命的向双腿里灌注力气,如同钉在地面上一般强迫自己站起来。 (真的……把这么巨大的生物……) 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被一下子吸走了。呼吸也停下,全身被不知名的紧张感包围。感觉自己的肌肤似乎被全方位的拉扯着,但反而还感觉又被挤压,涌上一股呕吐感。感觉十分奇妙。 伴随着一声类似幻听的小小奇鸣,奇妙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怎,怎么了……) 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突然站立不稳。 「呜哦,还是挺棘手的。」 珂珑降落在她身边,摇着头,撑住了阿尔米塔。 「不愧是龙,不只是体型很大呢。」 「……前辈,刚才的那个是什么,你知道吗?」 阿尔米塔不经意问了出来。明明有一堆其他的事情要问的,也有很多东西想要说给她听的,但全都被压了下去。 「是丧失后的反动。这个世界的外壳产生了裂痕。」 珂珑指了指天空。阿尔米塔随着手指也看过去,但与先前并没有变化。天空只被夕阳染成一片朱红色。 ——感觉眼睛里似乎进了什么东西。 她看着空中,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些线条。她眨了眨,揉了揉,终于察觉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看错。 要是没有指出来,她根本不会发现。 「世界的,裂痕……?」 「说的自然是<最后之兽>了。要是模仿生命的人偶毁掉了,自然会给<最后之兽>带来影响。要是那个生命规模很大,造成的影响也会更大。我们的任务这就更进一步了,干得好阿尔米塔。」 「不,明明是前辈的功劳。」 阿尔米塔反射性回答着她,随后陷入深思。 世界变得更脆弱了。任务顺利进行中。是啊,她们之所以来到这<最后之兽>的世界,目的是为了破坏它。 「但是前辈,这不是……」 欢呼声改过了她后续的话语。 龙坠落下的森林距离要塞并不远。知晓战斗结束的人类种,有几人一脸轻松的向这边走来。 「同伴?」 面对珂珑随意的提问,她又反射性的回了句「是」。 + 这里拥有恐惧和不安,愤怒与兴奋,安心与脱力,以及各种各样的情感,充斥在整个要塞。并且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已经被逼到死亡境地,然而被一阵奇迹给拯救了下来。 喜讯不只有那只龙死了这一个。另外一个倒不如说是理所应当,就只查确认了。意思是,寂静龙要烧尽的另外一股「军队」,就是前几天还处于绝对优势的猪面种军队,在龙来到这座要塞之前就被它烧尽了。猪面种的军队因此出现了大量的死伤者,已经不能组织起军势了。 「所以,这是我们的胜利。」 伊欧扎向同伴进行说明。听到他说明的士兵们爆发出了各自的情感,喜悦充斥在脸庞。 在此之前,他们丧失了太多的东西。与猪面种之间的决战也让人感到绝望。物资也没剩下多少。因此这座千疮百孔的要塞不得不在几天后放弃。 即便是这样,胜利依旧是胜利,就想认为它是胜利。 过度燃烧魔力自然会对身体造成负担。此时阿尔米塔的体温大幅下降。所以她裹着毛毯烤着火炉,手里还捧着一杯热牛奶。 手中传来的热量似乎在身体里回荡。 「前辈,你之前都在什么地方啊。」 阿尔米塔抬起头问道。 她将想要问的事情在脑海里进行排列,确定好顺序。然而却让她大脑更加混乱,因此直接将想到的问题问了出来。虽然是随性问的,但她觉得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我嘛……稍微,来了个大冒险……」 珂珑有些害羞地抓着脸。 「大冒险?」 「在荒无人烟地荒野上迷失方向,差点就死掉了。在大海上徘徊,也差点死掉了。有一条鱼看上去很美味,吃了一口也差点就死掉了。」 「前辈……!」 艾尔米塔无言以对。 听上去无法置信。 虽然她说的十分夸张,但毕竟是珂珑前辈,她应该不会撒谎。就是说这名妖精前辈就如她说的那般经历了一场大冒险(要不然还有其他形容词吗!),闯过了一切困难才抵达了这里。 她自己在这里经历了非常不得了的体验。她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她想要前辈能理解她,表扬她顺便紧紧抱住她。 不过看样子,前辈经历了比自己还要不得了的战斗。 「我还跟很多强大的人战斗过,也差点就死掉了。」 「前辈……?」 「我还遇上了心灵之师,那人教给了我拳法真髓的入门技巧。现在的我比起以前,要强上百分之五哦。」 珂珑用力我进了拳头。不过她因为疼痛皱了下眉毛。 「……那一拳我还想多练习一下,手腕会受到反动还是因为我还不成熟。」 还不成熟。 艾尔米塔觉得,这句话不像是这样出色前辈口中能说出的词。 「现在的我,应该能和威廉打的有来有回,但还是不觉得能赢过他。」 虽然珂珑满脸自信,但说的话却有些没自信。 「前辈……」 珂珑的表现一如既往,让艾尔米塔一愣,然后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前辈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嗯?没有变吗?」 「真的没有变。从以前开始……,真的,很厉害。」 艾尔米塔含了一口牛奶,顺着喉咙咽下。 「我……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到。在这里,什么都……」 「吼?」 珂珑歪着头。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和一个超强大的敌人战斗吗?」 「是为了……拯救世界什么的……」 「不对。」 珂珑反驳的直截了当。 「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开怀大笑。你不要搞错了,无论是世界怎样还是敌人多强,那都是阻挡在这个目标之前的障碍而已。」 「这……」 有资格说出这种话的也只有强者才行吧。自己连笑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拥有能笑出来的强大了。自己到底要去向何方呢,她烦恼无比。 「阿尔米塔,你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大概是,七天左右?」 「我的话,来了差不多一年了。」 诶。 阿尔米塔睁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在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犯了一个大失误。大贤者史旺,星神艾尔可,地神黑烛公,地神红湖伯,地神翠钉侯,以及黑烛公的侍从凯亚。虽然我们意识中想要寻找困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但并没有排个顺序。」 她说的都是什么啊。 「那个失误,是什么?」 「在我们每人降落的『地点』与『时间』附近,有我们寻找的目标人物。」 阿尔米塔还是没理解。 「这个世界是通过回忆制造的。所以时间的流逝很混乱。就好像阿尔米塔你七天前到的这里,我和帕尼巴尔在一年前降落在了利斯缇尔。」 「诶。」 突然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让她吓了一跳。 「帕尼巴尔前辈也在嘛?」 「嗯,我们很容易就汇合了。顺便,红湖伯也在。」 「诶。」 「从她那里了解了一些信息后,我们就分头行动。帕尼巴尔去寻找翠钉侯,而我就到这个森林来,」 珂珑转个头,看向了漆黑的森林身处。 「救出困在这里的黑烛公。」 阿尔米塔呆呆地张大着嘴,也看向森林深处。 这里有她们需要救出的地神之一。 这件事,她都没有发现,连想都想不到。 「因为地神们都很分散,所以我们也跟着分散了。这是我们最以开始犯得失误。不过,也凭借这个失误我们能这样汇合,而且还离着地神们很近。也是好事。」 阿尔米塔被珂珑一整个抱住,杯中的牛奶差点就洒了出来。 「森林烧毁了,没准连道路都消失了。不过因为阿尔米塔在这七天里非常努力,才会让已经来这里一年的我在千钧一发时赶上了。这都是阿尔米塔的功劳哦。之后你肯定能做到更多的事。」 「我不认为能这么顺利……」 火炉里响起了爆鸣声。 阿尔米塔感觉自己有些困了。此时的她早已身心俱疲。并且,一直以来都强打精神的她,这时候也开始不断放松了。 (呼啊……) 「哦呀。」 珂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阿尔米塔松开的杯子。 然而她此时无暇察觉。她的意识正在不断消融在摇曳火焰的远方。 + 阿尔米塔安静的睡着了,发出了有规律的呼吸。 珂珑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脖子,确认她身体状态。 虽然体温很低,但脉搏很平稳。她判断阿尔米塔的身体并无异样,就让她这么睡下去好了。 「你真的,很努力了呢。」 她拨开阿尔米塔眼前的头发,顺便梳理了一下。 珂珑并不认为阿尔米塔是那种会谦虚己事的人。但阿尔米塔还是从平和的妖精仓库里被带了出来,然后就被扔到了这里,并且还在此奋战了七天。并且首战对象还是那个么东西。珂珑认为无论怎样的表扬都不足以安慰她。 「不会认为那么顺利,吗……」 这是阿尔米塔在睡过去之前说的话。 「以前提娅特也这么说过呢,一脸丧气样。」 对自己不抱有信心,但有一堆不得不做的事,也期待不了自己能获得什么强大的力量,所以只能弄清楚自己力量的极限,然后凭借自己的微小力量去创造最大的可能性。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就是这样成为英雄的。 当然并不是要求阿尔米塔要像提娅特那样。只不过,她相信只要努力向前走的人一定会开花结果的。 但这些就先放在一边。 (……问题就在,之后要怎么办呢。) 她捧起阿尔米塔的杯子,喝了一口。 珂珑所知道的现状,刚才已经告诉了阿尔米塔。 这个世界是模仿了过去的地面景象。 毕竟这个世界是利用当初地面维持世界的地神们那庞大的记忆所构建的。因此无法想象它的广大和精确度。 只不过,也可以说这种模仿并不很正确。具体来说就是时间的流逝十分不规则。这似乎是(那个神的说法)为了不让世界结界完成,地神们所做的抵抗。要是连时间的顺序性都让它培养出来的话,那到时就没有任何手段能杀的掉<最后之兽>了。 (——要赶在孵化日之前,把手段都准备好。) 具体来说,没错,就是世界树。 并且,在世界树的旁边,就有黑烛公。 世界树就长在那片广大的森林离,并且离这座要塞不愿。只是若不遵循特殊的路线造访那连样子都见不到,所以即便展开幻翼也飞不过去。 总之今天晚上,就让阿尔米塔恢复一下体力。从明天开始,就需要去找一个带路人。 『打扰一下。』 一个男人忽悠一下就出现了。 在珂珑于这个世界上进行大冒险时,稍微学了一点这里的语言。对于日常对话,或者说战场对话她还是略有心得。因此简单的交流还是可以做到的。 『哦。』 珂珑抬起头,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在这世界里生活了一年多,她明白了很多事。只要是有年轻的女性在战场上,男人们的行为就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而且似乎珂珑·琳·普尔迦特里奥的长相在人类种里也属于不错的那一类,因此会让一些发情的男性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被他们搭话的情况倒是不少。只不过实际进行对话的情况却很少。基本上都是,我们一起去喝茶吧、我们一起去旅行吧、一起去我的故乡共筑幸福美满的家庭吧,之类的提案。 『谢谢你的出手相助。多亏了你与龙战斗,才能保护住世界树。』 『嗯。』 珂珑看着深深低着头的男性。似乎他是那种可以对话的人。 『你们是……』 『我们是因为某种理由要保护这片土地不受外族侵害的人。只不过光凭我们的力量是无法在这场战斗中取胜的。我看你似乎是艾米朵很亲近的人……』 『嗯,怎么说呢,家人吧。』 『啊,果然啊。』 男人似乎理解的点了点头。 『我们有那么像吗?』 『能翱翔空中的战女神,这种稀世存在的人竟然有两个,要说没有关系才不值得让人相信。』 说得真是夸张。珂珑感到一丝无奈。 『而且』男人看向珂珑的剑『那是圣剑普尔迦特里奥。听说这把剑被托付给准勇者辈出的一个家族。也就是说,你也出身自这个家族吧。』 『啊——,关于这个,就无可奉告了。』 珂珑挠着脸。 他明显搞错了人。只不过,要是让他继续深究下去也会很麻烦。既然他搞错了,就让他继续错下去吧。 (我还真是变成了个坏女人……) 因此珂珑就装成个坏女人一般笑了笑。 『我能问一两个问题吗。』 『可以,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你知道去世界树的方式吗?』 男人的笑容消失了,陷入沉默。 『我到那里要办一些事情。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你们是……』 男人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警戒。 『你们也是,到这里来请求世界树的神谕吗?』 『这个嘛,差不多吧。』 珂珑干脆的回道。 男人则是考虑了几秒钟。 『我知道了。明天启程可以吗?』 『当然可以。』 珂珑冲他笑了笑,用空着的手伸了过去,另一只手依旧抱着阿尔米塔。 而男人则有些困惑的回握着。 『谢谢你,帮大忙了,那个……』 阿尔米塔是怎么称呼这个青年来着。好像是, 『……伊欧扎,是吧?』 『你是从艾米朵那听来的吗?』 『是啊,是阿尔米塔呢。』 珂珑瞄了一眼臂弯中的少女。 『姆。难不成弄错了?』 『不。毕竟发音的确很困难,但听得懂就没问题。』 青年也笑了笑。 『正确发音应该是,约书亚。我的名字叫约书亚·阿斯提利德。』 『姆。约书亚,约书亚吗……原来如此。』 虽然她理解一些当地语言,但还是说不习惯。不习惯的发音多少还是有些困难。 『要是说不好的话,继续叫伊欧扎也没问题。』 『唔姆,总之先努力看看。』 珂珑用力甩着手。 『我叫珂珑。请多指教了尤扎。』 啊。珂珑歪了歪头。 『尤扎。伊欧扎。……原来如此,挺难的。』 『没必要勉强哦。』 那就这样吧。珂珑点点头。 3.某个少年对死亡的回忆,然后 「我认为可能性二选一。」 尤迪亚一脸深刻的说着。 「什么意思?」 「一个是,那并不是真正的大贤者大人。另外一个,大贤者大人过去就是那种装模做样的小鬼。」 她还很规矩的竖起了指头。 「不是,我说啊。」 这孩子怕是又要开始胡言乱语了。 但很可惜的是,提娅特不是不理解她想说什么。真是可悲。 「总之感觉就是这样啦。那家伙真的是大贤者大人吗?只不过就是个自大傲慢的小鬼吧。」 「嗯,虽然你这个感想我不做评价,但我觉得尤迪亚你没资格这么说。」 「诶——。前辈你好过分——」 尤迪亚撅着嘴挥着小拳头进行抗议。 「话说回来。那个极星拖把君若真的是大贤者大人,那也没办法解决问题。必须让他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才行。」 「全力照脑袋来一下。」 她装作用遗迹兵器挥了一下。 「会死的哦?」 「没事啦没事啦。毕竟那可是活了几百年的大贤者哦?只是被剑拍了一下,也没那么容易就死了啦。」 「谁知道呢——」 提娅特虽然没有跟尤迪亚认真去讨论的想法,不过还是自己考虑一下。 五年前。被困入<最后之兽>的人们,除了一部分例外,其他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而例外就是她们这些黄金妖精。因此提娅特对于结界是如何进行记忆篡改的也只有道听途说而已。 (大贤者大人那可是相当厉害,没准能靠自己取回记忆……这么想也是可以的吧。) 当然了,这么想也有点无理取闹。 寿命超过五百年的超人,自然也积累了五百年的悔恨。假设他拥有超越常人的强壮心灵,也不能证明他能撑得住超越极限的痛楚。并且,他根本不会与毫无关联的人诉说。 在浮游大陆群上的大贤者,众所周知他的是形象一名大个子老人。而在这里的大贤者,则是一副儿童模样。他不只是被篡改了记忆,连样貌都被替换了。这难道不是证明了身处这个世界的他已经忘记了那五百年的岁月了吗—— 啪嗒。 「……嗯?」 似乎听到楼上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她和尤迪亚对视了一眼,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一般来说,这一点都不奇怪。艾玛和极星拖把少年正在这栋宅邸的二楼。虽然那两人现在应该去睡了,但也说不定。虽然睡着了,也可能因为睡相很差踹倒了个花瓶什么的。 所以,觉得这道声音有些奇怪只是源于直觉。 并且,两人对视了之后发现「感觉到有些异常」的不只有自己。 随后还听到了一丝水溅起的声音。 之后还有抹布摔在地上的声音。 再然后,她们闻到了一丝不快的气味。 「这个……」 她们突然察觉,看向楼上。 刚才的疑惑变成了确信,这个气味已经证明了异常发生。 因为,这是鲜血的气味。 + 这这栋房屋二楼的构造,中间有一条又细又长的走廊,右边等量间隔排列着门扉,里面是一个个小小的房间。不需要用火点灯,走廊里放着一些无火挂灯(似乎是相当贵重的高极品),即便不举着蜡烛也能看清。 所以,当走上二楼之后,立刻就能看到异常情况。 「极星君!?」 少年倒在红黑色的血泊里。 她们跑向少年,血液四处飞溅,声音让人很不愉快。不过提娅特毫不在意的抱起了少年。 (……没有了,呼吸……) 即便无火挂灯的光线很弱,也能用它来确认少年的死亡。少年的胸口开了一个巨大的洞,从中涌出大量的血液。并且,抱在手里完全感觉不到他的体温。 「前辈……」 「不要过来。」 察觉到尤迪亚要靠过来,她进行了制止。 「袭击者没准还在。警戒下四周。」 虽然提娅特下达了尖锐的指示,但她心里认为这里应该什么都没有了。毕竟现场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即便是出其不意的一记绝杀,能造成如此深的伤口,而且还是从正面袭击,不可能没有任何声音。她考虑过诸多条件后觉得根本不现实。 所以,这道伤口应该不是某人造成的。 只能认为是极星拖把少年或许说少年史旺,他自己因为某种理由及某些手段,对自己做了这样的—— 「——对了,艾玛小姐!」 提娅特抬起头看着尤迪亚。 机灵的(偶尔会)优秀后辈确认到提娅特眼神中的意思。按照提娅特的指示飞速跑到了艾玛寝室的门前,抓住门把一转。 没有上锁的门就这样打开了。 感觉一阵风从里面吹出来。 (……窗户打开着……?) 从提娅特的角度是看不到房间内部的。打开门后风吹了进来,她只能判断到这些。 而尤迪亚却一动不动。 她并没有呼叫房间内的艾玛,只是一脸严肃的看着房间内部。 「尤迪亚?」 「……前辈,这个情况要怎么办啊。」 提娅特惊讶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手臂上的少年,然后把他放在的地面上。随后站起来,安静的靠近尤迪亚,随后看向房间内部。 (……?) 本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人住的话有些大,但和猫咪一起住的话就有些狭窄。放置的物品并没有很多,但因为猫咪跑来跑去都乱作一团。这是这个房间之前的样子。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里面展现了一片广大的荒野,一耸立在中央的石造古老要塞,和武装起来的众多兽人。 那些兽人多是灰色的狼头种,零星看到一些熊头和鹿头种。只不过,这些和她们在浮游大陆群上看惯的那些种族在氛围上完全不同,这些人个个都张牙舞爪,流着口水,凭愤怒驱使四处进行破坏。 而一瞬间又转换成其他的景象。 似乎是在一个山顶,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象。在斜坡上长满了针叶林。在森林中能看到一大群异性猛兽正在向某个方向猪突猛进。猛兽里有长者两个头的猪,体型异常巨大的鹿,四肢部分液化的狼,长着蛙足的鲨鱼。 一瞬间后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这回似乎是在某个圆形高塔内部。四周都被书架给包围,书架上尽是被红皮包裹的书籍。视线往上,能看到书架一直延伸到高处。 这幅景象就好像沸腾的热水中不断翻腾的旗袍。 许多不同的景象一个个出现,融合,然后消失。 (……这是,什么……) 声音,味道,气息,杀气,这一切能证明现实的要素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因此,这些景象应该都不是现实,大概和绘画和晶石里的影像差不多。 提娅特无意识摆出了架势,控制住呼吸,降低自己的中心。就好像准备应对不知何时会袭来的攻击一样。 「……艾玛,小姐?」 房间内部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性。 女性完全不在意房间内的样子,只是呆呆地望向远方。 「是,艾玛小姐吗?」 她重新询问了一遍,女性这次则缓缓地转过了身。 嘴唇分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 提娅特警戒大作。提娅特伸出左手,抓住面前的空间向旁边揭开。覆盖着魔力的手似乎抓住了什么,然后融化了。 滋——,响起了蒸发的声音。她感到了类似灼热的疼痛。 「尤迪亚,燃烧魔力!这里有什么东西!」 「哇,啊,嗯!」 听话的后辈点点头开始进行战斗准备。毕竟是经验不足,完全燃烧起魔力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防御就全部教给了提娅特一人。 屏息凝视,她准备看清周围究竟都飞着一些什么东西。 此时又飞出了什么新的什么。似乎是一团黑色雾。她一圈打过去,却感到一阵如针刺般的痛苦。 同时手上的皮肤被划伤了。 光着手并不好应对,她手伸向背后。上楼之前她把遗迹兵器一起背了过来,她抓住了一只剑柄—— (摩尔宁的话应该不适合。) ——她抓住了伊格纳雷奥的剑柄。 「艾玛小姐!」 「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性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声音。 但表情一动不动。 在这里的已经不是艾玛·库纳雷斯这个人了。要说的话,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这名女性。只是,目前这个异形,连模仿她曾经存在过的形象都放弃了。 「呜哦!?」 一群黑色的什么东西——看样子像虫子——一哄而上,被提娅特用刀身档开了。 有一只没挡住闯到了身后。尤迪亚惊叫着用手去拍打。 「不要用手去解决,上遗迹兵器!」 「不是那个,这把普罗迪特尔做不到的!」 「我知道用起来挺困难的,但趁现在多积累下经验!」 「不是这样啦!是真的做不到啦!」 ——突然想起来。 对了,在出发前她听威廉说过。 尤迪亚用的剑铭为普罗迪特尔。这把剑的意思为『造反者』。作为圣剑等级很低,是给没有才能没有传说的底边勇者专用的圣剑。 这把剑拥有的特殊能力,倒是毫无前例独一无二—— 「据威廉说,这把剑会在『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 就是这样。 「这种特殊能力不能关掉吗!?」 「不行,似乎全时刻强制发动!」 根本派不上用场啊——,想起那时的威廉笑着(带有一丝空虚)进行解说。原来如此,听他说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看的确派不上用场。 「那么你退后,这里就靠我——」 提娅特踏出半步。 (就由我——) 怎么办呢。迷惘使她停止了脚步。 要杀掉吗。 但对方之前可是融化成翠银色的泥团后又出现了。即使杀了她,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并且,更何况即便是假货是幻觉,这名艾玛·库纳雷斯也帮助了自己。虽然相处时间短,但两人的关系也很不错。 「发生了……什么……事……吗」 (艾玛小姐。) 她咽了一口唾液。 没事的。自己做的到。 向亲近的人,向不愿失去的人举起武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现在多出一个又不会怎样。 她下定决心后,往前大大的踏出了一步。 ——突然出现一些光带。 这些光带连轨迹都没有,似乎直接就出现在眼前。并且在虚空中画着复杂的模样,将艾玛包围了起来。 定睛一看,这些光带内部似乎由一些细小的光线构成,图案十分复杂。没准那些光线也是由更复杂的什么东西组成的。犹如艺术品一般精致且细腻,使人眼花缭乱。 提娅特知道这个景象是什么。 这是兰朵露可前辈使用的秘术。名为咒迹。乃是失传了的人类种秘术。不过,和兰朵露可一比,目前所展开的咒迹,无论规模,正确性和存在感都要远超于她。 「……你们两个,退下。」 身后传来声音,她转过身去。 看到少年史旺靠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 明明胸口还开着大洞。全身都沾满血液。明明就是一副已死之人的模样。 他只是用力的伸出了右手。 「这是,我的工作。」 他,如此宣言。 4.通向世界树的道路 树叶间的阳光十分耀眼。 不知名的小鸟在树间中鸣叫。 就在前几天,这里还进行着规模巨大的战争,武器鲜血火焰四处飞溅。然而,眼前展现的景色完全看不出这里有过任何的斗争,十分的平和。 「呵呵。」 所以,阿尔米塔不禁笑了出来。这也无可奈何,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道。 「身体如何了?」 「没事了,我很精神。」 说完,她举起胳膊用了下力给同行人看。 实际上她还感觉到有些不舒服。过量燃烧魔力导致的后遗症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因此,光是几天的休整是解决不了的。 (然而又不能花上几天只用来休息) 虽然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但要塞保住了。猪面种的军队和强大的龙都消失了,也就说明,阿尔米塔没有继续滞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就在此时,珂珑提议道为了达成任务去造访下世界树。而青年伊欧扎也(不知何时)被请来做带路人了。 这样一来,自己想要在多睡一会也要往后拖一拖。 (而且,跟着一起来比躺着睡觉还能让自己振作,没错)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走在生气蓬勃的森林中,感觉自己焕然一新。虽然她们是黄金妖精,是死灵的一种。但细节不要在意。死灵享受生命有什么不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满树木的气息。 呛到了。 然后被人担心了,她回应道不用担心。 + 虽然没有很明确的道路,但走的很顺利。 只不过,周围的景色完全没有变化,一不注意就可能会迷路。 『其实我也不知道路在哪里。但该向哪里走我还是清楚的。』 伊欧扎他是这么说的。所以,要他领路似乎也有些靠不住。几人经常停下确认好方位后才继续出发。 路途倒是很有趣。 突然闯入一片雾蒙蒙的地区。 伊欧扎停下脚步,拿出一个性状奇特的银色笛子,吹了一段旋律。在阿尔米塔她们倾听之时,周围的雾气散去,出现了一条通向森林深处的道路。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似乎她们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伊欧扎从怀里掏出一袋曲奇,放在道路的旁边,又是也放在枝杈上或树洞力。 他说了一句『这就可以了吧』,说完后就继续向前,随后就进入到了新的地方。 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窃笑声。 伊欧扎停下脚步,环视了一下周围,摘了一片脚边的多肉树叶,随后搅碎榨出汁液,抹在自己的额头上。随后催促阿尔米塔她们学着他做。 她们歪着头表示不解,但还是照着少年的样子抹在了额头上。随后窃笑声不断远去,最后消失。 『好像童话一样呢。』 阿尔米塔现在的心情开心无比。 『将小小的魔法一个个实现,就可以开拓道路。以前在绘本上看过这类故事。』 『实际上我们的确身处于类似童话的世界里。』 伊欧扎的回答有些暧昧。 只不过,不知为何感觉很有说服力。 + 视野突然拓宽。 眼前突然出现一处清澈的泉水。 这里可以一览青空。水面反射着五彩斑斓的阳光。泉水周围有一些不知名的野兽在饮水,不过发现有闯入者就四散而逃消失在树林里。 「啊……」 对不起哦,并没有打算打扰你们的。 『我所知道的就到此为止了。』 看了看周围,伊欧扎说道。 『从这里开始,需要去寻找指南人。她们是一群拥有银色眼瞳的女性,是世界树的守护者——』 说到此他就停下了。 一个人影从森林深处缓缓出现。 『银色眼瞳——』 伊欧扎重复了一遍。 (银色眼瞳) 阿尔米塔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在进行回想的同时,观察着出现者的样貌。 是一名猫徵种的女性。穿着深蓝色的裙子套着白色的围裙。就好像是个在宅邸里工作的侍女。 阿尔米塔最近见到的出了人类种就是猪面种,此时看到一个猫徵种出现让她感觉一些怀念。 姑且先确认一下,她的眼睛是淡绿色的,并不是银色。 而且,长相她有印象,之前在哪里见过。在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看过照片。记得好像是黑烛公身边的侍女,与她的主人一起被卷进了这个世界。名字记得叫, 「凯亚……小姐?」 「是的。等候多时了。黄金妖精的大小姐们。」 并且还十分毕恭毕敬。 「阿尔米塔大人,珂珑大人。主人吩咐过,要引领两人前去拜访。」 「诶……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因为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凯亚虽然说的很平静,但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本来存在在这里的世界树,上面记载着世界上的一切。银眼种们通过木片魔法可以进行阅读,以此来对过去及未来进行观测。由于各种原因使得这种力量无法使用,但通晓客人名字的方法还是有的。」 哈……,她感叹了一声。 「你说了主人吧?他果然在这里吗?」 「是的,地神黑烛公确实在此处。」 凯亚静静的转过身走了出去。 「两位,请往这边走。」 「啊,好的。」 她准备小跑跟过去,但并没有起步。 『请问……这一位是谁?』 对了,她们之间用的是大陆公用语。所以伊欧扎是听不明白的。 『她会带领我们去造访她的主人,好像是这样。』 『这难道就是……』 『抱歉。』 兴致勃勃准备跟上去的伊欧扎被凯亚制止了。 『实在对不起。请约书亚大人在此处等待,主人还如此嘱咐过。很快就会有其他使者来造访的。』 「诶。」 阿尔米塔来回看着凯亚和伊欧扎的脸。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等吧。』 「珂珑前辈!?」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道路,也有各自的战斗。」 话是这么说啦……。 『你们去吧。』 而伊欧扎则强有力的回应她们。 『不用担心我。早在在我离开故乡时,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到此地的。我所希望的神托靠我一个也能得到。』 『……这样啊。』 他本人都这么说,而且阿尔米塔也没有理由带着他一起。所以她点点头,留伊欧扎在了原地。 5.极星大术师(magus·of·polestar) 「你们两个,退下。」 少年史旺靠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 伤口很深血流满地,早已是个死人,但依旧用力伸出了右手。 「这是我的工作。」 他,如此宣言—— 「史旺极大极星拖把星光坎德尔君!?」 提娅特控制不住喊出了那个名字,对方则是, 「别给我省略别乱加别乱改!」 依旧规规矩矩地表示出了抗议。 这名史旺(略)少年就是本人,提娅特已经确认了。不过她觉得自己的确认方式有些不太好。 「那、那个,你没事吗!?」 「我看上去像没事吗?」 「我又看不到,只能听的啦。」 「是吗,看得真准。我很有问题。」 突然发现少年的额头上滴下了不少汗水。明明已经是一个尸体,所以为什么会有这些生理特征啊。 「不过,也算是幸运。遇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用颤抖的指尖在虚空中描画着一些轨迹。 那些轨迹带着些许的光芒。光芒不断流转,最后形成一组性状。同时形状之间不断复制和变换,并且连接在一起,变得十分复杂。先前存在的光带似乎也在回应着这些轨迹,不断伸长,分裂,分解,重新形成了新的图形,随后。 将艾玛,或者说模仿艾玛模样的东西紧紧束缚住了。 (啊……) 到现在为止,提娅特终于理解了状况。 少年史旺似乎要杀掉她。 「不行。」 她不由得叫了出来。 「不能让你来做。应该让我来。」 「别说蠢话。这东西是我的天真与悔悟所具现化的东西。这是一个影子,映照着我想回到帝都与艾玛一起生活的愿望。所以,必须由我自己来做。」 咔嚓,艾玛的脖子被扭到了一边。没想到这道束缚所带来的物理作用会如此强大,同时提娅特似乎看到了她好像在问一些什么。 「但是……」 提娅特咬住嘴唇。 「她不是很重要的人吗。这样不是太让人难过——」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哈。史旺缓缓地吐了口气。 「即便是这样,那也得由老朽来做。只有熟知艾玛的我才可以。」 他用力握紧张开的手掌。 「不会让人代替老朽的,妖精兵——」 嘎吱。 伴随着挤压的声音,光带迅速的向内压缩。 艾玛形状的某物胸口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啊……) 它在颤抖。一边颤抖一边重新构筑身体。打算继续化身成为开朗的艾玛·库纳雷斯。只不过,它无法恢复。应该是史旺的咒迹不允许它重新构筑。 它面无表情地看着史旺。 ——你要走了是吗。 对方嘴唇没有动。但这声细语却传了过来。 「是啊。」 史旺微微点头。 ——虽然不太清楚,要加油哦,极星大术师君(magus·of·polestar)。 声音虽然很明亮,但带有一丝寂寞。 ——嘿嘿,像这样送某人出发去旅行还是第一次。 「是吗?」 ——是的。我的愿望实现了。一直以来都没有实现的愿望。 「是嘛。」 然后,崩坏开始了。 从手脚开始变了颜色。溶解成带有粘性的翠银色稀泥,哗啦啦掉在了地面上,随后就变成了白色泥土后消失了。 崩坏逐渐加速,逐渐蔓延到手臂,肩膀,身体。 ——我这样就满足了。所以, 最后,它微微的笑了笑。 同时,构成少女的全部元素全部消失一空。 史旺放下伸出的右手。不断增值的光带以及光线也基本消失。 ——不要再回头了哦。 只留下这一句轻声细语。 「是啊,说的没错。你肯定会这么说,你就是这样的女人。」 史旺闭上眼睛,沉默了少许。 「让我做了个很温柔的梦。……感谢你。」 随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 环视了一下周围,景色开始了变化。 她们毫无疑问依旧身处于那栋宅邸里。位于帝都第二街区角落里的一栋宅邸,二楼的走廊上。她们并没有被移动。 而发生变化的并不是位置,而是其他的什么。 (……对啊。因为极星君于那时的帝都做了一个了断。) 周围的景色变成了废墟。 无论是堆积成山的书还是趴在地上的猫咪都消失了。 天花板和墙壁都千疮百孔,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天空阴暗无光。周围的建筑物如遭受飓风破坏一般斑斑驳驳。 原先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生气。 (没有一个人影……) 回想起从来到这座帝都时直到现在,所遇到过的人类种的米娜应。精神十足的市场里的店员们,即认真又随意的卫兵们,还有那些擦肩而去不知姓名的人们。 尤迪亚工作的酒吧,以及酒吧坐落的帝都第三街区也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史旺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提娅特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安慰他。 「……那个,」 「无需担心。老朽只是回忆起了过去而已。」 少年抬起头。 个人氛围完全变了。由原先活泼且盛气凌人的孩子变成似陈年古木般厚重的老人。 「艾玛·库纳雷斯。她的生存方式让人却又同情。在世界被<十七种兽>占领之后,与老朽在变成荒野的帝国西部相遇了。随后……」 他望向天空进行哀悼。 「在黄昏世界种,我们共同生存了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他静静的说着。 他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相。他心里蕴含着的回忆,感情与感伤应该无法用语言描述,或者说他并不愿意进行诉说。这里就没必要去深究了。 提娅特感到眼角渗出了眼泪,慌忙擦去。 作为当事者的少年,将自己的悲伤仅仅埋在心底。那作为旁观者的她,没必要在他身边指手画脚。她是这么想的。 (——明明很难过才对。) 提娅特很清楚。即便相处时间很短,但要对温柔相处过的人举剑相向,那会感觉非常痛苦。无论经历过多少次她也无法习惯。也不认为自己能承担的住。 所以她认为,眼前的这名少年非常坚强。 并且,这份坚强或许不是他本人所期望的。而他已经站在了必须坚强起来的立场上,让提娅特觉得应该会很寂寞。 一阵强风吹过。 勉强维持着性状的两层宅邸,在剧烈摇晃过后坍塌在地。 提娅特张开幻翼,顺手抓住一边惨叫的尤迪亚。缓慢的降落在地上后,解除掉幻翼。 少年史旺施施然踏出脚步,似乎在空中画出了落脚点,能直接站在半空中。随后,伴随着一个个落脚点散发出的磷光,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落在地面上。 「容我道声谢,嗯……提娅特和,尤迪亚对吧。」 噫,尤迪亚吓了一跳。 似乎是要她们进行回应。提娅特拍了拍几下自己的脸,做几次深呼吸强行平复自己的气息。 「啊,嗯,不用客气?」 她特意用稍微开朗的声音回应道。只不过还是有些颤抖。 (尤迪亚她……应该也很难受) 虽然时间很短,但尤迪亚也生活在了这个梦幻帝都里一段时间。也认识了不少人,解除了不少人,和一些人共同生活。本来她就是个亲人的女孩,应该跟很多人都打好了关系。 当然,她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骗人的。也做好觉悟一切会在突然间消失。不过,看样子给她造成的丧失已经感超过了她做好的理解与觉悟。 「但是啊。既然要面对大贤者大人,我们是不是要注意下说话分寸啊?」 这么说也是。因为一时间要考虑的事情变多了,这方面就没注意。本来也很重要的。 「不用在意。既然现状还未解决,那老朽依旧是被<兽>所俘虏的立场。而且外表还是这一副样子。」 的确,即便口吻变回了带有威严的老人,但外表依旧是那个自大的满身鲜血的人类种小鬼。 「而且,要你们立刻改态度,也会让双方感到不适。」 「是呢——」 尤迪亚嗯嗯的点着头。提娅特虽然觉得这个结论有些随便,不过,既然本人都不在意的话那就随遇而安了。 「那么,你这伤口没问题嘛?」 「这个吗。不用担心,在这个身体回忆起这道伤的时候,保命的咒迹也同时复苏了。虽然五百年的年龄并没有取回来,但基本是天空上的老朽……」 「那就好。不过感觉好痛的样子。」 「我已经屏蔽了痛觉。不过偶尔想起时会感到幻肢痛。」 呜诶。尤迪亚喊了出来。 这样的尤迪亚让提娅特十分的佩服。虽然心情很低落,但能在这种情况下让自己振作起来。她知道这么做的必要性,也有做得到的能力。 「好了,那么现状如何?」 史旺的眼神射穿了两人。 「浮游大陆群已经过了几年?老朽不在时是如何应对的?情况如何发展的?这只<最后之兽>的危害有多大范围,以及攻略都进行到何种地步?」 「那个。」 尤迪亚看向提娅特。这孩子,全扔给她了。 「我想想,距离2号岛被吞没已经过了八年。这一部分情报都作为机密不向外界透露,但整个世间不是很安稳,十分容易爆发巨大战争。关于这只<最后之兽>,它本身没有威胁,但它导致2号岛的机能失效,使得浮游大陆群快要坠落了。」 「唔……」 史旺皱起了眉头。然而他现在是一副少年模样,很不合适。 「目前我们的作战,就只有到寻找到极星拖布少年向他询问为止。」 「之后的行动方针呢。」 「先与其他的同伴汇合,想办法去寻找地神们,用什么办法把大贤者大人带到外面去,看情况在这三个里面选一个……」 「……也就是说要做什么还毫无头绪是吧。」 说的没错。 「按照预定,如果能遇到大贤者应该能从他那获得点帮助什么的。」 「这哪是预定,这叫希望。不过,也不能不回应这份期待,真的是。」 口中碎碎念着什么,史旺一只手伸向天空,然后用手指一圈一圈开始描绘。由指尖画出的咒迹不断的在增值扩大。 「虽然广域探查不是我的强项。更何况还要针对整个世界……」 啪。想起了一声爆燃,光芒四散,向着四方飞去。 「……欸嘿……是烟花。」 看着天空的尤迪亚呆呆地说道。 随后,史旺捡起脚边的一片木板,在一片空地上画着什么。线条弯弯曲曲相互组合,不过看样子不像是构成咒迹用的。 「这是地图吗?」 「没错,根据探查结果所得出的简略观测图。你见过?」 「那个,我看兰朵露可前辈用过类似的。」 有这么个事。因为忘记某个重要的文件,兰朵露可前辈把房间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因此她青着脸用了咒迹……不过这件事情就不详细描述了。毕竟有关前辈的名誉。 「这样啊。」 听到了学生的名字后,史旺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哦。尤迪亚喊了一声。画在地面上的地图,闪着一些光。 「翠钉侯是在这里吗。看样子离这里不远。」 史旺转个了身看向远处——虽然周围的一片荒野——后说道。 「方向和距离都不是很远。总之先朝那边去吧。」 「诶,难不成要走着去?」 尤迪亚垂下了肩膀。 「好歹是地面上诶,难到没有转移魔法之类的东西吗?」 「老朽才不会用,那东西用了头会痛。而且我不认识其他会转移魔法的人。」 「诶——」 尤迪亚挠着头。 「抱歉。这样的话我要去其他的地方。」 「唔。」 史旺扬起一边眉毛。 「总之我想先跟阿尔米塔汇合。有个线索指向她似乎在一个叫世界树的地方。所以我想去那边找她。」 「唔姆。」 史旺点点头,向提娅特问道「你怎么想?」 「诶,问我?」 「可以指挥这个女孩的人不就是你吗?虽然老朽也可以只会你们,不过路你们还是可以自己——」 还没等他说完,地图上出现了一道新的光芒。 「——嗯?」 史旺低头看着这道光,并且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这是……」 「找到了其他地神大人了吗?还是说找到了星神艾尔可。」 「不。这个反应完全不同。要是神明或者你们妖精,也就是说从世界之外的造访者老朽能分辨。但这个反应不是来自世界之外的,但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用手捂住半边脸。 「……这都是什么事啊。」 「解说!麻烦解说一下!不要一个人在那里理解一切啦!」 「等等,不要着急,整理状况需要时间。」 史旺伸手制止了挥着拳头的尤迪亚。 「<即将到访的最后之兽>本身是没有核心的。所以,它会将他人拖进内部并使其代为核心。目前的状况,应该就是老朽或神明们。要是把所有人都带出去,那<最后之兽>就无法维持,开始崩坏……兰朵露可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是理解这部分原理后才把你们送进来的是吧?」 「……是的。」 提娅特点点头。虽然不是场合,但兰朵露可前辈被表扬了还是让她有些开心。 「老朽也同样这么考虑的。不过这个反应直接打破了这个理论啊。」 「真是的!所以说脑袋好的人总是这样!」 尤迪亚无视现场气氛开始闹腾。 「说得太长了!前置太长了!就说结论,要结论!」 「不要急。之所以要说这个前提条件,是因为就在刚才被替换了。」 说完,史旺看向与翠钉侯身处方向不一样的地方,用手指了指。 「就在那边。这个世界的核心自然发生了,并且还在成长。」 然后,说出了结论。 「若那个核继续存在,即便我们全部脱离,这个世界也不会消失。并且还会随着成长不断膨胀,最后在内部挤压浮游大陆群——」 6.黑烛公 有一些事情并没跟艾米朵她们说明—— 约书亚·阿斯提利德有他的立场。既然有立场,就说明他身负某种职责。他们了解了一部分人类的真实,知道迎接他们的只有绝望。并且,共享绝望的同伴们中,他是属于奋起抗争的那一派,并且属于一名指导者。 如果要说的明确一点,那就是,他是身为武装宗教组织“真界再想圣歌队”的干部。 (那座要塞里的同志们,幸好都是一群派阀相近的人。) 真界在想圣歌队的谜团很多。不光是外部人士,连内部所属人员都这么认为。成员们除了共享同一个秘密外并无其他联系。这个秘密就是「人类会在不远的将来毁灭」。但成员们对这个秘密的看法则各有不同。不一定大家都会抱有同一种想法,很可能彼此对立。所以圣歌队的成员们都相对隐瞒自己的本性。 在旅途上,很难能从圣歌队的成员那里获得帮助。 (所以,与艾米朵她们相遇真是个奇迹) 他的这段旅途危机四伏。虽然已经做好觉悟会遇到许多危险与苦难,但光是觉悟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缘分使得他最终来带此地,因此他认为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他终于踏遍了通往世界树的道路,来到神托场所门前。 『诶呀诶呀。苦了你了啊,小伙子。』 他听到有人对他说话,便转过身去。明明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人靠近,但在身后却站着一位身材娇小,穿着破烂长跑的鹰钩鼻老婆婆。 她的头发,以及她的眼瞳,都闪耀着金属银色光泽。 约书亚知道这种长相的种族。 「银眼种!」 这是为了照顾世界树而诞生的特殊种族。种族人数十分稀少,并且全员都是女性,寿命还没有限制。根据传承,请求通过木片魔法来请求神托的人们,她们都会为这些人向世界树引路。 「我……我要、」 「我都清楚,约书亚·阿斯提利德。身为海上城市的金属加工员,以及圣歌队的指挥者。为了了解最终人类毁灭的真实情况,来到了这里。」 「……完全正确。」 被看穿了。全部都被看穿了。 但他没有感到恐怖或惊讶。若这个老婆婆是真正会操控木片魔法的银眼种,那一切过去与未来她都知晓。看穿他的来意只是小菜一碟。 「那么,请一定要赐予我神托……」 「不好意思。」 老婆婆用杖——约书亚这才发现她拿着金属杖——敲了下地面,打断了他的话。 「这里不是你所期望的地方。」 「那是因为我还需要进行什么试炼吗。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通过的。」 「不是这个问题。」 老婆婆又敲了一下地面。 「当然,要是真实世界的这个地方,那自然会有世界树。世界树是控制伪造生命的事件控制塔。是地神们为了维持巨大的世界结界更效率化而设置的大规模演算装置。不过,」 老婆婆耸了耸肩。 「这个虚假的世界不是通过那种方式构筑的。这个世界不需要事件控制塔,所有工作都由神明和大贤者的手下们负责。所以,也就没必要重现世界树了。所以这里存在的只不过是字面意义上的世界间隙。」 「不……」 约书亚努力动着喉咙,尝试说出话来。 啪咔。似乎听到附近有什么异响。但大脑由于受到冲击根本无法在意。 「我不是……很明白……」 啪咔。又听到了什么声音。这回是从左肩传来的。 「真正你的,通过我们的指引接触了世界树,观察到过去与未来。然而看过之后的你绝望了,然后为了改变人类的结局将之后的人生全部奉献出去——」 所以啊,老婆婆停顿了一下。 「只是赝品的我们,连那个绝望都无法给予你。所以,你的旅行就到此为止了。」 啪咔啪咔,声音不断继续。从右脚到腹部,连胸口身处都不断发着声响。 感觉似乎正在发烧,他看着手掌。他的手掌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白色的物体。而自己仅剩不多的原本皮肤反而看着象是个玩笑。 「……是吗……我们,这个世界上人们的本质,连原始兽群都不是了……」 真正的约书亚·阿斯提利德在遥远的过去就已经死掉了。 在这里的他只不过是继承了部分记忆的,认为自己是约书亚本人的人偶。而这个情况不只是他一个人,居住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是同一个样子。 而人偶并不允许他察觉这件事。所以,自认为是约书亚的人偶现在不断地变成无机质。 「真正的约书亚在世界树接触到绝望后,就成了他之后人生的理由。只不过,在这里并没有能支持你继续人生的理由。」 银眼的老婆婆单单悲伤的摇着头。 「对不起呢。」 只留下这一句话,就沉默了。 + 巨人在睡觉。 总之就是,非常巨大。即便是单眼鬼也比不上他的巨大。站起来甚至比周围的树木还要高上许多。 皮肤,或者说表面的材质很奇妙。感觉似乎是全裸,但也感觉类似铠甲类的衣服包裹住了身体。质感似乎比布要柔顺,似乎也像石头那般坚硬,还发出如金属般的冷彻。 从骨骼和肌肉的构成上看,似乎像是一名经过十足锻炼的男性。但其他种族的身体规格似乎不能套用在如此巨大的身体之上——不对,既然对方是神,怎么可能用寿命有限的一般民众来做比较。 「……就是他?」 珂珑半信半疑的问道。 「是的。此人正是我的主人,地神“黑烛公”。」 凯亚点点头。 「那个,我听说他是一个巨大的头盖骨来着。」 「<最后之兽>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大部分是采用地神们的回忆来进行的。在被这个世界囚禁之后,恐怕是为了引出更多的回忆,因此将主人的身体修复成物质体万全的样子。在黑烛公大人与威廉大人交战而死之前,就是拥有这样的巨大身躯。」 虽然听不懂,但里面出现了个熟悉的名字。 (为什么会提起威廉。交战又是什么?) 阿尔米塔在心中询问道,不过现在没必要去在意。 「主人。」 凯亚接近了巨人的头部,提起一些声音喊道。 「主人。两名妖精已经到达。」 巨大的身体此时开始摇晃。 随后, 『唔……哦哦……』 巨人翻了个身。 巨大的物体带着庞大的重量在眼前晃来晃去,是谁都会心生恐惧。这会让人产生一股错觉,在巨人面前如同蝼蚁的自己会被轻易卷入的错觉。 巨人躺在地上不动,打量着她们。 『哦……终于,来了……』 这股声音似乎从地底传来。带来了强大的魄力。 然而感觉像是没睡醒一样。明明魄力这么大。 「什么?」 阿尔米塔看向凯亚,希望她说明情况。 「黑烛公大人,凭借自己意志正在休眠中。」 侍女了解的点了点头。 「大幅度限制自己的机能,防止自己的记忆被读取,可以延缓这个世界的构成。」 『唔姆……』 从地底传来的具有魄力的声音进行附和,还半睡半醒。 『只不过是,争取时间……不过,肯定会有它的意义……毕竟能这样……与你们相遇……』 「你了解情况吗?」 『嗯……只了解最低程度……』 他停顿了一下,就好像又睡过去那样。 『抛弃自己物质体的红湖伯已经与妖精兵汇合了。目前是魂魄状态,跟着一起的是你们的同伴吧?』 「啊,说的是帕尼巴尔吧。」 珂珑点点头。 『与红湖伯在一起的妖精兵,于非主观时间的几天前,发现了艾尔可。并且与她在一起。』 真厉害。阿尔米塔想到。 『还有,前几天,有其他两只妖精,把大贤者从梦中唤醒了。』 珂珑与阿尔米塔相互看了一眼。闯入这个世界的妖精兵有五人,此时有她们两个,帕尼巴尔则是单独行动。这就说明, 「提娅特与尤迪亚吗。」 「她们两个平安无事呢。而且还救出了大贤者大人。」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阿尔米塔满心欢喜。 虽然自己迟了很久,但其他同伴的作战似乎很顺利。这是个好消息,非常好的消息。 『而大贤者进行了大规模的探索,确定了翠钉侯的为止。而我与凯亚则身在此地,很快,包括身为这个世界之核的人,都会聚在一起——』 听说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她早已做好了觉悟。 不过,由于知道很快就会结束,她有些放松。 「然后,就剩下离开手段了呢。」 『是啊……的确,本应该是这样』 一脸睡相的黑烛公说的有些不干不脆。 『说起来就有些丢脸,在此之前……多加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诶?」 棘手的问题。是什么呢。她很在意。但她更在意一开始的那句「说起来丢脸」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问题呢……」 『由于是身边人出的差错,所以不好意思明说……』 地神用震动大地的声音,支支吾吾的继续说道, 『地神之一,红湖伯她本人,似乎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愿。』 7.世界的破坏者与世界的守护者 「真的没问题吗?」 在分头行动时,大贤者担心的问道。 「根据反应来看,这只<最后之兽>的核心还很幼小。应该不用很危险就可以除掉他才对——」 「所以啦,要是多一两个人的话风险会增加。」 提娅特背好两把遗迹兵器,顺便回应道。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单独行动了。」 「但是……」 「大贤者大人才多要注意,请照顾好尤迪亚。这孩子一旦没看住就可能直接跑不见了。」 「……唔姆。铭记于心。」 都把人当成是什么啦——!尤迪亚在大喊大叫,不过两人已经习惯了。随后她们便朝着不同方向进发。 东拼西凑的这个世界,在帝都范围内虽然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但一出帝都范围就对此有了实感。 明明是走在一面平整的大地上,但不知不觉间就处于了山顶上。走在干燥的荒野上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边。本来走在夏天的河边,但突然间就变成冬季的冰原。 不仅仅是在地理规模上,连时间顺序都乱七八糟。 简直就像不擅长整理的小孩子手中的玩具箱。或者说,无视规则强行拼在一起的拼图。 不过,大贤者说过,要相信他指的「方向」与「目的地」。只要遵循这两项,无论时间流逝如何的混乱,她肯定会抵达目的地。 + 因此,此时在提娅特的面前,由一名少年。 似乎是刚从镇上买了东西回来。手里提着小篮子,走在小路上。 他就是核了。提娅特看到后理解了。只要他还存在,即便是把星神和地神们都带走,这个世界也是<最后之兽>也不会消失。 不消失的话就麻烦了。 因此提娅特挡在了他的面前。 而少年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用的是大陆公用语。 正准备回答他的时候,提娅特连忙闭上嘴。她认为不应该与他进行对话。要是一旦产生了交集,那自己就会产生犹豫。 所以,她一言不发的拔出了伊格纳雷奥。 「诶……」 这名少年应该不明白眼前都发生了什么。少年的眼神中充满疑惑,呆在原地。 只要燃烧器魔力,挥下剑,一切就会结束了。 提娅特在心中如此劝告自己,然后挥下了剑—— 同时全力向后跳跃。 她的鼻尖划过一道灼热的轨迹。她在空中强行摆正姿势用膝盖坠地,然后确认到那道轨迹是何物。是一把匕首。 「——哟,提娅特。」 她听到一个让人怀念的声音。 「果然,虽然已经有所预想了,能最先到这里的应该是你。诶呀,你还真是优秀啊。」 「帕尼巴尔!」 提娅特以质问的口吻叫道。 「唔姆。就是我。」 对方则很有她个人风格的回应了。 从道边的草丛里,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现身了。她晃了晃手,估计是说刚才扔出那把匕首的就是她。 「啊,来的就只有提娅特一个人?」 「……你问这个打算做什么?」 「没有,其实就是随便问问……啊,对了,从立场上来看就麻烦了。」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要是一般人,肯定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毫无魄力。双手张开衣服亲爱模样,很难看出她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敌意。 但,提娅特知道,这是帕尼巴尔临战的姿势。 即便她双手空空,没有摆出架势,视线也很平稳,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丝破绽。 「你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如你所见。我是这孩子的伙伴。也就是说,我跟你是敌人。」 「还在开玩笑?」 「我并不怎么开玩笑。虽然我知道听上去像是个玩笑。」 「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吧?」 「当然。他是刚出生的,不对,即将出生的<兽>的崽。」 ——<兽>的崽。 似乎察觉到提娅特的不解,帕尼巴尔继续说道。 「<最后之兽>自己并不存在核心。所以需要皆有他人的记忆创造世界,理论不是这么说的吗。」 「……是啊。」 「所以这个世界,就打算生下这个崽。若是不存在这种东西的话,那就从其他地方借一些因素,让这个存在一点点实现。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诞生』吗。」 即便是一脸笑容,也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这个内容不可能让人积极的去接受。 「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么多,那为什么还……!」 「就因为知道了这么多才这么选择的。呵呵,我们明显成为了平行线呢。」 「帕尼巴尔。」 提娅特举起伊格纳雷奥,随即燃烧起了魔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不知何时帕尼巴尔的手里多出了一把细身的遗迹兵器。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提娅特用力提了下地面,爆音在身后响起。 金属与金属相撞,激起尖锐的碰撞声。提娅特正面挥下伊格纳雷奥,帕尼巴尔直接挡了下来。 「哇……」 帕尼巴尔的斜后方,那名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蒙特沙因。这里很危险,快回艾尔可身边去。」 两人对峙之时,帕尼巴尔悠闲的向少年说道。 「诶,但是,」 「好啦快听话。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和这个大姐姐可是打小就认识的好朋友。」 「在这个状况下……你还说这个?」 「当然会说。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问的,才不是这个……!」 当然,帕尼巴尔不允许提娅特直接就这么离开。她通过控制手里的遗迹兵器让二人的重心陷入僵局。若是提娅特进一步的话就顺势化解力道,若她后退或改变姿势,则会继续追击重新让她陷入僵局。 「你刚才说了艾尔可吧。星神也在这里吗?」 「哦?哦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的声音里倒没有一丝惭愧。不断说着「失败呀失败」。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帕尼巴尔则是翘起一边嘴角。 「我现在和红湖伯的魂魄体在一起。在她看到艾尔可在这里的生活方式后,向我提出了一项交易。」 说着她看向虚空。 虽然提娅特看不见,但那边应该漂浮着地神的魂魄提。这名地神只会让附身上的人看见她的样子。 「交易……?」 这个说法让人感到不解。红湖伯也是这个世界的囚徒之一,需要进行救助,也就是说双方的目的是一致的。既然大家想要脱离这个世界,那应该没有可以进行交易的余地。 「这位地神开始认为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坏。」 「哈!?」 提娅特大吃一惊。 「红湖伯十分爱护自己最后的主人艾尔可。她希望艾尔可获得幸福,想要她能居住在以恶搞安全和平的世界上。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对浮游大陆群抱有不满。所以啊,」 帕尼巴尔稍微瞥了一眼周围,意指这个世界。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开始思考。这个世界没准能持续到永远。那么,艾尔可就可能在这里幸福的活下去。」 一派胡言。提娅特不禁认为。 不对,但是……要是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这个世界十分温柔美丽。因为就是按照这个打算创造的。不能因为它是一个赝品就否定它所有的价值,它的温柔和美丽。 「虽然我并没有荃湾同意红湖伯的观点。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会给她的想法提供一部分的助力。」 提娅特咬紧嘴唇。 她们是妖精兵。是护翼军。是守护浮游大陆群的人。是讨伐<十七种兽>的兵器,也是送进来破坏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正道自然是将<兽>击败。帕尼巴尔她是错的。 所以……,对了,从以前以来就是这样。帕尼巴尔的行动基准从来不是根据正道来定的。她自己也拥有个人坚定的信念,即便周围人看上去奇葩无比,她依旧我行我素。 「帕尼巴尔……你这个人真的是……」 她还是提娅特自幼以来的亲友。 提娅特心中涌出一股不只是悲伤还是喜悦的感觉。 「我,不会停手哦。」 为了让自己不再迷惘,她如此宣言。 「也是啊。你就是这样才让人感觉耀眼无比——」 双方都拉开了距离。 之后的瞬间,两人之间闪过了几道剑光。提娅特砍出了七击,而帕尼巴尔打算用三招躲过,但没有如她所愿,她还是需要进行迎击。 「——好快啊!」 帕尼巴尔吼道。 「——真巧妙!」 提娅特回应着。 双方的剑撞击在一起,反动将二人推向后方。两人脚穿军靴踩踏大地使自己站稳。就这样相互对峙。 「和你进行交手真是好久以来了呢。」 帕尼巴尔有些愉悦。 「从你成为英雄后这还是第一次吧。你的本领涨了不少呢。」 (假的吧。) 提娅特在心里嘀咕。 她并没有懈怠锻炼。跟以前的自己相比,她的确变强了。即便是有一定实力的人也不可能跟她打的有来有回,她对此有着自信。 不过,自己并没有才能,自己到达的领域也没有超过常识。她知道自己的极限。 (帕尼巴尔是个天才。) 是的,帕尼巴尔是个用剑的天才。 剑法多样,千奇百怪。 而且她本人也爱着剑。所以她会十分享受这段剑刃相交的时光。 (要是比能力,我根本就比不过。我很清楚) 提娅特一脚踏进攻击范围,挥下伊格纳雷奥。然而被防下了。随后她身体一翻,旋转着一脚踢出。帕尼巴尔躲过后栖身一拳,直指提娅特的胸口。要被她打中就不妙了,提娅特的直觉喊道。因此提娅特强行打出一击肘击打乱两人的中心。 咚。 两人又各自飞向后方。然后勉强受身,站了起来。 提娅特感觉到一阵痛楚。卡特那的刀刃划过了提娅特的双手。虽然伤口不深,但血流不止。 「啊——不愧是提娅特,真的很强。」 帕尼巴尔压着自己的侧腹,声音略显痛苦赞赏着。看样子趁乱打出的一拳命中了。但命中的手感不佳,对比一下伤势,这边明显不利。 「虽然抱有迷惘,但你会抱着迷惘不断往前。你就是这样的剑。」 「不象是在表扬我。」 「当然使在表扬你。还是真心的。一般来说抱有迷惘的人剑路会产生偏差。但对你来说,迷惘会使你变得更强。会让你寻找各种可能性,让你继续向前。无论你是怎么想,这都是英雄象征——只不过」 帕尼巴尔沉默了。 没有继续说明,也没必要继续说明。 而提娅特也理解。要继续打下去,她肯定会输。 「我欢迎你再来。」 帕尼巴尔压下魔力。 她单方面停止了战斗。 「我和蒙特沙因不会逃跑。你也可以用伊格纳雷奥进行偷袭,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能力被人知晓后就不会起效了。」 「帕尼巴尔……」 「你若是英雄的话,那我就是小丑。是代表并不伟大的人们的代言人。当然这不过是自称。是在模仿令人怜爱又愚蠢的某人,然后自愿挑起了这个职责。」 帕尼巴尔挥了挥手,转过身背对着提娅特。 「改日再见。」 8.(我自己的故事) 「诶呀,好像有些逞强过头了。」 帕尼巴尔摊在沙发上。 莫尼摩兰和朱尔纽玛有些担心她便靠了过去。由于它们没有嘴巴,只能用它们的尾巴或者弯曲手腕扭来扭曲。 「虽然我很清楚,但提娅特真的很强。我唯一的优点就是用剑,并且用起了真本事,但达成了个平手。欸呀欸呀,真的有点打击到我了。」 「帕尼巴尔小姐。」 蒙特沙因手里拿着冰毛巾走进房间。 「哦,怎么少年。你受伤了吗。」 「我,没问题。但是,帕尼巴尔小姐就。」 「哈、哈、哈,我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受了一击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咚——!」 艾尔可冲了进来,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帕尼巴尔。 「痛痛痛痛痛!?」 「不,不行啊艾尔可,帕尼巴尔小姐,是伤患。」 「不不不,还没伤患呢。只不过是被英雄打了一拳骨头裂了点内脏翻了点而已啊疼疼疼疼。」 「所以才叫你伤患啊,给你。」 少年把毛巾递过去。 「你说的也没错啊啊啊啊」 帕尼巴尔满脸狰狞的拉开艾尔可,把她放在了膝盖上。然后掀开衣服把毛巾敷在了伤处。 「……看样子已经没办法胡弄到你了啊。你变得更聪明了。」 「是吗?」 「你现在已经能自己进行考虑了,可以骄傲了哦。不过,本来如果不变聪明的话那前途可就危险了。」 虽然他没听懂,但似乎是在表扬他。少年有些开心。 不过,还有其他事情要去考虑。 「……你说,那个人是,你的亲友。」 「唔姆。」 「亲友,就是朋友。」 「是啊,没错。」 「虽然是朋友,却打了你。都是因为我。」 「没事的。这也是友情的一种。你无需在意。」 「真的吗?」 「是真的。」 恬不知耻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打架呢?打架,是不好的哦?」 艾尔可撅起了嘴。 艾尔可说得对,打架并不好。只不过, 「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只不过,光是打架不好的这个理由,是阻止不了帕尼巴尔的。 「我肯定是,不好的东西。要是我不在的话,才是正确的。」 「唔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就是这么感觉的。想不到其他原因。 如果非得要举一个的话,那就是与之前的那名女性相遇时,那名女性的表情非常的痛苦。 如果让某人感到痛苦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呵,你倒是学了一些无聊的东西。什么好的坏的正确的错误的,我没记得有教给你这些无聊事哦?」 「无聊?」 「是啊。正确之类的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而且说到底,即便你是坏人,那真的就不好了吗?」 「这……不……」 因为是坏人,那肯定是坏的。 虽然想进行回答,但连她问题的意义都无法理解。坏人。坏的就是坏的。坏的与好的。好的正确的坏的错误的都派不上用场。什么意思啊。 「将正确当作理由去进行选择,而一旦失去了这种流于表面正确性时就会束手无策。跟喝高了一时兴起差不多。这可真是愧对于选择这个行为。当然,也有人知晓这些事,直接放弃思考。」 说完,她扔下艾尔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站到了蒙特沙因面前, 「这个世界还在成长当中,但似乎已经出现了裂痕。让你保持无知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诶……」 「很快,你就会成长为会威胁到外部世界的邪恶存在。在你毁掉众多你所不了解的东西之后,你应该就会陷入永久的安宁吧。不过,那个时候我的立场可就无法继续支持你了。」 她耸了耸肩。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结局,那你只能选择死亡。到那时候,本人不才会推你一把的。」 「……这种事」 「要做决定的不是我也不是提娅特。是你来做。你要进行选择。」 随后帕尼巴尔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是为了守护你的选择才来到这里的。但看样子,我的出场似乎很快要闭幕了。」 她有些寂寞的笑了。 + 一大早—— 少年罕见的没来吃早餐。 虽然他模仿的是人类种,但终究不是人类种。他的本来连睡觉也不需要。晚上艾尔可睡着后,他就会过上一段相当无聊的时光。所以,一旦迎来早上,他会比任何人的动作都要快。然而,今天却没有见到他。 「饭,要凉了。」 艾尔可撅着嘴,坐在椅子上不满的晃着脚。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拿他没办法。艾尔可,去叫他起床吧。」 「叫他起床?」 「去敲打他一下。不要太用力哦,要是起不来就糟糕了。」 「知道了。」 艾尔可跳下椅子,跑了出去。随后莫尼摩兰等怪异生物也跟在她的后面。帕尼巴尔喊了一句「不要再走廊里跑哦」,就看着她们的背影离去。 『……你都在打算些什么啊?』 在她的身边,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传来了中年大妈的声音。 「你在问什么啊,红湖伯?」 『那个<兽>的核啊,你打算让那个少年做什么。是要他成长还是要他去死啊。』 「我都没打算。讲真的话就只是想让他在两个选择中不断烦恼。要是现在的他,这俩个选择中各蕴含的意义够让他思考的吧。」 『你是想让他感到痛苦吗?真是个好兴趣啊。』 「只是我不喜欢那种一脸无知还被人利用。而且你不是说要沉睡一段时间吗?」 『的确是睡着了,但不知为何又醒了过来……』 一条朱红色的大鱼穿过帕尼巴尔的眼前。 即便伸出手也触碰不到,这是一条虚幻的鱼。是红湖伯精神具象化的魂魄体。 『就是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地神,随口说这种不吉之事真的没问题吗?」 『诶呀真是,我好久没有被人当作上位存在了。』 「才没有,我平时不都十分敬畏着你们嘛。」 『谁知道呢。』 大鱼在空中转了一圈表示抗议。 『总之,我就是以艾尔可的幸福为最优先选择。为此无论是创造世界还是破坏世界我都在所不惜。要是那个身为<兽>的少年能维持很长时间的话,那我也不觉得有问题。』 「但要是这样的话,就无法夺回地神和2号岛。你想毁灭艾尔可喜欢的浮游大陆群吗?」 『……这个世界还可以进入。在大陆群完全毁灭之前让尽可能的生物都逃进来吧。』 「只有神才会认为这个选择是没问题的吧。要投票选择的话你完全没有赢面哦。」 『我又不是在刁难人。……其实我并不讨厌你们这些妖精哦,毕竟是艾尔可的碎片形成的嘛。』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说我们的存在不过就是远离尘世,并且充满了爱——」 帕尼巴尔突然停止了华语,向房屋深处看去。 「很奇怪。」 『嗯?』 「艾尔可没有回来。也没听到声音。连莫尼摩兰那些东西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而且,不知为何能听到风声。」 『……什么啊!』 帕尼巴尔没有回应焦急的红湖伯,迅速跑了出去。 蒙特沙因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的房间本来几乎空荡,只有在墙边靠着一张朴素的床铺。但在那张床上,放着一张纸。 纸上只留着一句话。 ——对不起。 字写得歪歪斜斜。 「唔姆。」 纸上压着前几天在河边玩耍时,捡回来的绿色石头。因为颜色很漂亮他就带了回来。 为什么纸上会压着石头,那是因为窗户大敞着,风在房间里穿过。 『唔姆个啥啊——!』 红湖伯喊道。 『这不是那个啥吗!艾尔可不会是追上去了吧!』 「看现场状况,那应该是这样吧。」 蒙特沙因趁夜晚一句话不说离家出走了。然后,刚才艾尔可发现了之后,不跟帕尼巴尔商量就自己一个人追上去了。 这座妖精仓库的主人只有那两个人。莫尼摩兰那些异形,是<最后之兽>读取过艾尔可的精神后创造出来的类似涂鸦一类的东西。要是这两人离开了,它们也就没有存在意义了。 『都是什么事啊,现在哪儿还谈得上二选一啊!要是跑到我们都接触不到的地方,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啊!』 红湖伯的喊叫完全正确。既然事情如此发展,那扔给他的两大选择意义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倒不如说,这样还会生出第三个选项——「拒绝选择」。甚至是到最后他会进行一些完全未知的选择。 「很好。这就是你的选择吗,蒙特沙因。」 帕尼巴尔望着远方的森林,自语道, 「去吧。无论是迷惘还是痛苦,挺起胸膛去选择自己的道路。我的话,最起码会从心底里祝福你的选择。」 终章:『世界边缘』-worlds edge- 浮游大陆群总是濒临危机。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在地面上被毁灭的时候,为了从<十七种兽>下逃脱人们飞向了天空。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们获得的安全也十分脆弱,基本上稍微出点差错就有可能着落到地面上。 实际上,就连这种想法都算乐观了。这些岛屿本身就是通过灌注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庞大的牺牲才浮起来的。因此,即便表面上每天都在持续着日常,但背地里依旧需要持续注入庞大的力量以及牺牲才得以为继。倘若有一丝懈怠,别说「出点差错」,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干脆的终结一切。 到现在为止,岛上的人们一直都在防止「出点差错」,也不断在注入「庞大的力量与牺牲」。所以他们得以存续五百年以上。使得浮游大陆群成为空中的乐园。 但即便是这样。 即便谁都没有出任何差错,每个人都走在自己坚信正确的道路上,终结之时也会来临。 所以,说的就是现在。 最开始,是86号岛坠落了。 有人听到这份报告后表示了安心。 说起86号岛屿,那是靠近浮游大陆群边缘的笑道。没有什么种族在上面定居,也没有什么古迹保留在上面。虽然岛屿坠落让人感到悲伤,但牺牲已经很小了。比起15号岛和47号岛的坠落,这已经算小事了。 有人听到这份报告后,咂了下舌。 的确,岛屿坠落这件事本身已经不稀奇了。浮游大陆群到现在为止,失去了太多的岛屿。 只不过,这次的性质并不同。这座岛不是因为受到<十七种兽>攻击而坠落的,也不是满足了需要进行物理破坏的条件才会坠落的,只是单纯因为失去了浮力,降落在了地面上。这个威胁与他们普遍熟知的<兽>不同。新的威胁降临在了浮游大陆群上。 有人听到这份报告后,仰天绝望。 失去浮力,86号岛坠落到了地面上。这就说明,浮游大陆群所拥有的力量,已经逐渐衰退开始无法支撑其他岛屿了。 目前的浮游大陆群整体已经开始缩小。每座岛之间的距离不断减小,根据情况还在相互接触。8号岛与9号岛之间产生了大冲撞,造成了巨大的悲剧。这才是几天前的事情。 与此同时,有人开始猜想浮游大陆群会因为其他方式坠落。也就是说,浮游大陆群之间并不会持续缩小,最后会向外膨胀。前几天这还只是「理论上有可能所以早点做准备吧」,但现在86号岛坠落了,因此谁也无法继续无视下去。 「快去调查把各个浮游岛的现在位置,特别是高度的数据要精确调查,用最快速度。」 那个人,说的就是兰朵露可·伊瑟里·赫斯托利亚一脸铁青指示着护翼军进行调查。 几天后她阅读过报告后,再次仰天绝望。 报告上的数字每一个都混乱不堪。无论哪一座岛都不在它原本的位置上,在天空中任意漂浮。浮游大陆群之间的航道已经无法使用,民间飞空艇运营者的悲鸣通过报告传了过来。 然后,兰朵露可下了结论。有三座岛会跟86号岛一样,即将坠落。 先是,79号岛。 然后,就是83号岛。 最后,就会轮到76号岛屿坠落—— (——啊啊) 她早已做好这一天会到来的觉悟。 只不过,当这一天到来之时,她还是无法保持平静。 因为在76号岛上。 存在着黄金妖精们的故乡,那个妖精仓库。 + 「——呼」 一个男人似乎感到十分劳累,靠在墙壁上缓着气。 其实他并没有感到疲劳。他现在做的这点工作与以前他经历过的锻炼相比简直小菜一碟,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连吃饭呼吸休息睡觉都不需要。 (不……或许需要。) 休息睡眠吃饭呼吸,没准对现在的这副身体来说是需要的。只不过寄宿在这个身体里的精神已经感受不到这些事物的重要性了。所以,这个身体应该无法像以前那样进行休息回复。他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他想这么做而已。 「守卫有那么强吗?」 一个少女出现,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问道。 「不,」 男人摇了摇头。 「要说强不强的,的确很棘手。又硬速度又快,还会使用一些看不懂的远程攻击,并且还会解析我的动作然后进行预判。感觉就好像跟龙崽战斗一样。」 「嗯……我不了解龙崽,不理解有多强。」 「那可是最强生物啊,不过我现在还是能对付得了。你那边的工作如何?」 「嗯。估计是顺利进行中。」 「只有估计吗。」 他笑了笑。 「比起刚才来说,估计也算有进展了。只看它本质的话,这座岛就好像没有名字的第四柱地神。」 「也是呢……」 男性随意回应了一句之后看向墙壁的对面。 墙壁是由如同玻璃一般能透过光线的物质组成,可以直接看到多面的景象。而墙壁的对面则是一整片无垠星空,宽广到似乎会将自己包围在其中。 然后,在星空之下—— 「就好像个玩具啊。」 男性如此评价这一副景象。 在眼下延伸着无限灰色的大地。但这副景象无论在哪个浮游岛边缘都基本相同。但实际上,他们现在的确身处于类似浮游大陆群边缘的地方。 特别是高度。 这里姑且还是包含在浮游大陆群的范围之内,但这里的高度足以俯视所有的浮游岛。比起世间所知拥有最高高度的5号岛,比起隐藏了其存在的超高位置的2号岛,这里还要更高。 所以,这里能将浮游大陆群一览无余。 这乃是当下一切生命所生存的世界。从远处看,一个个却细如沙石,感觉十分脆弱。 「无论什么东西,不靠近观察就不会明白。」 少女站在男性的身边,观看着同样的景色。 「同样,要是拉开了距离,就会完全不理解对方是什么。」 「真是哲学啊。」 「是吗?」 少女歪了歪头。 「不过,我理解。一切都不过是这样而已。」 「嗯。」 随后两人只是静静的观察着整个世界。 浮游大陆群是由无数个浮游岛组成的。 而其中面积特别大的,靠近中央很近的某一些岛屿会附上编号。在长久的历史之中由不少岛屿坠落了,但现在依旧有几十座岛屿飘在空中。 从浮游大陆群的正中央往下看,越靠近中央的岛屿数字越小。比如说妖精仓库所在的68号岛则是在边缘附近,科里拿第尔契市所在的11号岛屿基本靠近大陆群中心。而将6号岛9号岛都划作领地的贵翼帝国,他们声称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不过从地理位置上看的确是事实。而5号岛以及以上的岛屿,则为不可入侵的圣域——除了神明以及相关人员之外,任何人不允许踏入。 「啊。」 少女看向了远处的走廊。发现闪着黑光的大型自律人偶——外表像是自律人偶的什么东西——晃晃悠悠的靠了过来。 「竟然还有,到底放了多少个守卫啊。是不是不太欢迎客人啊这里。」 男性离开墙壁站了起来,空手摆出了架势。 「这里本来就不欢迎客人,因此要是有人闯了进来那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所以必须要全力对入侵者采取迎击措施才行——这是红湖伯说的。」 「啊啊真的是,这些地神一个个的,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做足了工作。」 他随口抱怨了两句,握紧了拳头。 序章:『逐渐缩小的天空』 -as an intermedio-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蛋壳cenzeyv 在6号岛屿,贵翼帝国的某个城市—— 从塔顶往下去的街景,现已经一片繁华。 行人来来往往,手里拿着一如既往的物品。人们长着翅膀,或一脸疲惫或满心欢喜的飞向自己的家。烟囱中飘出徐徐炊烟。能听到某个家庭的孩子欢笑声传了过来。 「难不成,通知还没传到一般人耳中吗」 长有一对朱红色翅膀的骑士小声说道。 「应该已经传到了吧。」 一只猫头鹰背对着其实,也同样小声说道。 「通知会送给一百人。但能看一眼的只有八十人,能浏览内容大概的只有六十人,能理解内容的只有四十人,打算做些什么的只有二十人。最后开始行动的只会有十人。而其他不行动的九十人会用『不要坏了和平』的理由去阻止那十个人。」 「……也就是说,谁也无法行动吗?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这么蠢。」 「无需悲哀。比起认为自己很聪明却做一堆傻事的人比,这样能好一点。」 「啊……谁知道呢……」 骑士拨了下金黄色的长发。 「算了,反正我是个笨蛋,只要听从聪明人的指示就行。请下命令,施厚切羽将军。这也是为了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就感激不尽的使用好了。并且不会手下留情。你的名字应该会给开始恐惧的人们打上一剂效果良好的麻醉药吧,英雄本诺·杰明。」 「还英雄呢。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来着。」 骑士苦笑着回答道。 在11号浮游岛,科里拿第尔契市里—— 一阵风吹过,将墙上没粘稳的海报卷了起来。海报一圈一圈在空中飞舞着,最后落在了石阶上。 一只覆盖着毛皮的手捡起了海报。 海报上写着至天思想的启蒙内容——说的是这片浮游大陆群的存在既是邪恶,我们需要做的正确选择则是向着天空,向着更高远的彼方进发。 这种思想从以前开始就被许多城市给禁止了。这座科里拿第尔契市也同样。但却始终无法根除。而现在甚至无法抑制他们的扩张。无论何时都会有那种「抛弃一切什么都懒得想」的人。而这种不需要忍耐,把大脑放空就行的敞开天窗之类的思想则是至天思想的全部。 虽然名字叫至天思想,但其内容与宗教或思想或信条之类的完全不同,完全是一种不管不顾的教条。但就是这种想法总会被人们所接受。 尤其是在不安开始蔓延的时期。这些人高声叫喊,不断宣扬着世界末日。 「并不是人们被现实给压垮,只不过是忍受不了不安心情而已。我知道,我都明白……」 狼徵种的一名女性,紧紧握着手里的海报,咬着牙,一脸不甘地说道。 「明明……那些人们为了保护我们,正在进行着战斗……」 她抬起头,看向广场中央新建的一座青铜雕像。 手持大剑的无徵种少女,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38号浮游岛,莱耶尔市—— 「辛苦了。我都听说了哦,你那边也很糟糕啊。」 一名穿着军服的被甲种毫无紧张感的搭着话。 「虽岚风中无以追继,然肩章仍未遗失。」 同样穿着军服的爬虫种操着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 「你这么说那真令人欣慰。我这边倒是挺正常的,毕竟这附近的居民基本都目击过<兽>。这里的人们并不认为世界终结是个飘渺的幻想。」 呼斯。爬虫种哼了一下。 「庙堂之风依然平稳?」 「这就不好说了。只不过恐慌程度并没有那么高而已。虽说是浮游大陆群要坠落,五年前也差不多有过同样的情况,所以能有个心理准备。」 「晓冬者盛而备冬者希。备茅抱薪,以此为重然待春至之。」 「说是这么说。不过就因为这样让我们的工作变得轻松不少。要再来一杯茶吗?」 「感谢。」 爬虫种将草药茶注入杯子中。爬虫种则是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捏起茶杯,一脸享受的喝进嘴里。 「长寿种因为拥有过多的人生经验,因此他们对未来的想象只会限制在个人的认知里。对于短命种来说,想象明天根本就毫无意义。介于两者之间的种族,则是会同时抱着这两种理由不考虑未来。我们或许是根本不擅长去考虑未知的明天呢。」 「实乃可笑之言语。」 「怎么说?」 「命之长短与风之沙砾无异。舞空之砂只见得一时之间,一方之天。」 「说倒是这么说啦。但对于站在前线的人们是不是有些太痛苦了?一般来说多考虑一步不是很重要吗?」 「实则重要,然无益测量一步之距。吾等无一有别,皆随风而去。」 「……是啊,是这样。」 两人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让恩人被甲种的背后,站着一名狼徵种秘书。他的毛皮下正留着冷汗。他在怀疑,这两人之间的对话真的成立了吗? 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岛上—— 「情况如何。」 一脸胡茬的鹰翼种举起一只手打着招呼。 一名长着类似猫耳特征薄弱的女性则轻轻摇了摇长满绒毛的手进行回应。 「托您的福。那个药,你拿到了吗?」 「是啊,就差一点了呢。我会通过老方式送过来的,钱也请你用老方式送过来。」 男人笑了笑,但表情开始阴沉。 「现在进货开始变得困难了。本来这个物品的产量就很低,现在的世道还变成了这样。无论是军队还是市场,因为非常事态导致货物被大量抢购。现如今从正规渠道已经买不到了,而黑市里的价格已经飞涨,并且都是一些粗制滥造。」 「……你能,搞得到吗?」 「就只能试试看了。不过,毕竟世道如此。就不要过多期待。」 「我知道的。」 女人点点头,看向自己身后。 有一座远离尘世的石造古祠坐落在森林里。 表面上是这么看,但实际上是非法间谍组织“艾尔匹斯的余光”的据点之一。这是从艾尔匹斯市的商人手里抢来的秘密仓库,然后进行改装。“艾尔匹斯的余光”里的同志们再浮游大陆群里收集到的各种情报都汇集在这里。 并且,除了情报之外的东西也放在了这里。 「……我姑且告诫一句。放弃也是一种选择哦?」 男人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用开朗的语气对她说。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吧。不会有人责怪你啦。因为我到现在为止都帮你做了不少事,但看你们这么辛苦还打算继续,我也不忍心啊。而且,那家伙也应该——」 「是呢。如果是忠告,我姑且会听。」 女人打断男人的话语,回以朦胧的微笑。 「不过,肯定很快就可以了。我想,再稍微努努力。」 「……也是呢。」 男人耸耸肩,放弃的笑了笑。 「那么,我该走了。替我向提娅特问个好。」 「好的。要是,我们能再见的话。」 女人点点头,实现则指向天空的远方。 而男人也随着她看向同一个方向。 朗朗晴空,不会做任何的回应。 第一章:『不被允许存在的摇篮世界(下) 』 -a watcher of the world- 1.提娅特 有一个古老的童话。 在人类种之间流传的各种故事种,内容很单薄。就是给小孩子读的绘本这样很随意的民间传说。 说是,有一些小人,造访了因过度工作而十分劳累的鞋匠,鞋匠给了它们一点点牛奶,它们则代替了鞋匠进行工作。 说是,它们的身体很小,工作做得不是很完整。所以它们花了一晚上只能做出一只鞋子。 说是,它们非常喜欢恶作剧。 说是,它们偷偷在地底藏着金币。 说是,它们就是这样,一直旁观着人类种的历史。 然后,说是,它们的名字,就叫做『妖精(leprechaun)』。 想着这些,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咬了一口饼干。 这些东西其实怎么都好。遥远的过去有一群跟自己同名的小人。仅此而已并无其他。 这些故事跟她们黄金妖精(leprechaun)完全无关。只不过是名字相同,存在并不一样。而且那些小人究竟是否存在过还要打个问号,跟创作故事里的人物没什么区别。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妖精种就是为了「代替毁灭的人类挥舞圣剑」而出生的,因此被赋予『黄金妖精(leprechaun)』这个名字。她们只不过是为了替代人类种而存在的非人之物。 (——不过,最初的妖精,它们的心情也不是不理解) 她继续吃着饼干。 这个饼干其实不好吃。用的面粉很粗,饼干大小也不宜,火候掌握得也不好。基本上就是便携粮食的标准配置。 不过,也不是说它不好吃。 因为这里是人类种支配的地区,这里出产的所有物品都是面向人类种的。像她这样知道兽人或爬虫种这种与她们肠胃构造完全不同的人,能吃到与自己相同味觉的种族制作的事物,就已经足够满足她的标准了。 以前妮格兰特说过。若是此地的饮食很适合自己,那此地自然也适合居住。 (我觉得,要是一开始我们就在这里生活的话,应该能和人类种间相处得非常和谐。) 这座箱庭,人类种的幻想,居住起来十分安逸。这个事实不承认不行。 考虑完这些后,她将一包便携粮食吃光了。 「……好了。」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重新打起精神,确认好现状后,必须去考虑之后的打算。 + 首先,她们的目的是将<终将到访的最后之兽>讨伐掉。 而那个<最后之兽>的本体似乎是一阵个巨大结界。而结界则是独立于世界之上的。 (……嗯,关于这部分就有点想问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啊我根本不懂诶) 就先放着不管好了。 要是哲学思考如何破坏世界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破坏结界倒是有具体的手段。只要去除掉结界中必然存在的,定义世界性质的核心,那就可以了。 在<最后之兽>的结界中,能成为“核”的目标有六个。 最后的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 然后从属神及最初的创造神们,黑烛公与红湖泊和翠钉侯。然后是黑烛公的侍从,与主人一起被卷进结界的一名兽人。 ……然后就是,浮游大陆群最大的守护者,大贤者史旺·坎德尔。 要在广大的世界结界种寻找这六名人士,然后想方法带出去。这就是她们一开始的作战目标。 然而现实情况打乱了她的目标。 结界世界的规模比她们预想中的要大上许多,导致她们在闯入的时候四处分散了,这是其一。并且,她们当下直面的最大问题,则是她们一开始的前提被直接颠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核心”增加了。 <最后之兽>本身是没有核的。所以才需要捕获结界外的人,汲取他人的记忆然后定义这个世界——这个理论现在需要再添一笔。进行了足够成长的<最后之兽>,可以通过借来的记忆,在它创造的影像世界中创造出另外的自身来充当核心。 这个世界第七个,也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出现的核心。 与星神艾尔可如艳阳般彤红的发色相对照,生出了一名如月光般纯白的年幼少年。 + ——我是这孩子的伙伴。 ——也就是说,是你的敌人。 帕尼巴尔就这样开始与自己为敌。 明明同是妖精兵,是同伴,也接受了同样的任务。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既然是那个人,我还是有点头绪。」 提娅特虽然很认真,但还是加了一句「但毕竟是帕尼巴尔的想法呢」。从以前开始,帕尼巴尔都会有自己的考量。但由于她本人的考量过于独特,使得周围的人都认为她的行为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且说实话,她也经常一时兴起的做些行动。 虽然她们相处很久了,但提娅特依旧没把握能看穿她的想法。 与帕尼巴尔一起的地神红湖伯,以「主人在这个世界可能会过的很幸福」这个理由,想要维持目前的状况。并且帕尼巴尔她虽然不像是同意了这个理由,但也因为她个人的其他理由去帮助红湖伯。 「感觉她不是真心背叛浮游大陆群的……」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没法确认。帕尼巴尔在认定某件事最重要之后才会行动。所以,很可能在她认为浮游大陆群没有她认定那件事重要之后,就不会去保护浮游大陆群。 毕竟她还与<沉重滞留第十一兽>进行了共生呢。简直无理取闹。 她开始与自己为敌真的让自己感到头疼。虽然她这人看上去飘飘然的,但她的剑术受她本人坚固的(以及独特)信念支撑。 而且目前的状况如帕尼巴尔预料的那样只能靠剑来解决。如果能暗杀(!)那名少年则是是提娅特的胜利,但此时有帕尼巴尔的保护,不可能那么轻松就做得到。 要是能找大贤者咨询一下的话就好了,但这个世界的距离及方位都混乱不堪,要进行汇合都相当困难。并且,目前时间并不充裕到能让她回去寻找大贤者。 所以,最后也只能去对付帕尼巴尔了。 要是想跟她谈一谈,估计她肯定会说「用剑来交谈」什么的吧。就这样做,然后慢慢找出她的真心想法,之后再找解决方式。 虽然这个做法很麻烦,但比起束手无策来说要好上不少。 「现阶段只能这么做了吗……」 提娅特站了起来。 她向摆在身边的两把剑伸出手去,抓住其中的一把,将其背在背上。 随后她抓住了另一把, 「……嗯?」 感到有一点违和感。 有一股小小的预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看着手里的剑。将包裹着的布解开,确认一下。刀身并没有异常,也就是说,并没有启动。 说到底遗迹兵器只能通过使用者的魔力才能启动。虽然有一把是例外,而那把剑也是因为一只<兽>通过使用者潜入到了剑里才启动的。而当下并没有那只<兽>,因此遗迹兵器不可能违反提娅特的想法擅自启动。 所以,只不过是有一点预感而已。 她感觉自己手中的剑有一点吵闹。似乎是因为很快就要到自己需要出场的情况了,因此提娅特感觉到这把剑似乎因期待而颤抖。 这把剑上带有提娅特许多的回忆。这些回忆十分沉重,根本无法忘记。也不能就放下他不管。目前的提娅特正是那时一连串事件所铸造起来的。 「预感自己要出场了?」 虽然剑不会进行回答,但她依旧问了句。 摩尔宁只是一把剑,自然不会进行回应。只不过,提娅特现在不知不觉的从摩尔宁的刀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真希望能饶了我。」 提娅特念叨着。 她尽可能地不想去使用这把剑。 但提娅特也知道,这不过是一把纯粹的剑而已。剑是不会区分善恶的。并且这把剑也不具备容易暴走的强大能力。 这把剑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可以聚集人心。仅此而已。强大力量的本院,开始暴走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聚集在一起的人心而已。 若是正确使用这把剑,就能获得正面效果。 所以,若真有需要这把剑的时候,那就不假思索直接用它好了。本来也是这么打算才把它带进这个世界的。 因此, 「要是有个万一,就靠你咯,摩尔宁。」 提娅特轻轻敲了敲刀身,然后重新用布包了起来。 + 吹起一股干燥的风。风将沙尘卷起,缠在脚边。 提娅特重新走上昨天来过的那条路。为了重新讨伐那名少年。同样,也是为了与站在少年面前的帕尼巴尔对战。 她现在十分平静。 现在要做的,自己能做到的,她已经确认好了。面对帕尼巴尔这种我行我素的对手,保持平常心是最重要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将自己的能力全部展现出来。 「——所以,我来了,帕尼巴尔。」 她摆开双脚稳稳站立。 压低重心,手持伊格纳雷奥。姿势稍微收敛,剑尖朝前。 「既然你说随时欢迎,那我就来了。不好意思,这么快就过来找你了。」 她看着前方。 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并没有摆出姿势,以一副自然状态站着。但她的眼神有些游移,双手空空,只是用手挠着脸。 提娅特在她身上并没有感觉到战意。 并且提娅特对她这个姿势有印象。这是帕尼巴尔的恶作剧被揭穿时,思考该怎么蒙混过去的表情。 (……难不成这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正准备超级厉害的招式吗?要先手一个不注意的话,没准会受到很强力的反击……) 毕竟是这个人,也是这种状况。不能大意。 提娅特紧闭双唇,沉下身体开始蓄力。不放过帕尼巴尔的一举一动,若有了破绽直接一击必杀。 随后,帕尼巴尔的手动了。 (来了!) 提娅特屏住呼吸,保持自己的紧张感,眼睛紧盯不放。 帕尼巴尔将双手合在身前,张开口, 「抱歉,他跑了!」 「………………诶?」 「就是,蒙特沙因跑了。」 哈哈哈,帕尼巴尔厚着脸皮笑了。 「对了,蒙特沙因是我们给那个少年起的名字。他消失的一干二净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而且艾尔可也不见了,所以从先前开始红湖伯就吵个不停。」 提娅特放下了伊格纳雷奥。 「什……啥……」 「就是这样,所以对决就放在一边,我们一起来考虑该怎么办吧。呵呵呵,现阶段的情况开始变得很麻烦了呢。」 「这都是啥啊!!!!」 提娅特吼了起来。 「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而且帕尼巴尔,怎么还感觉你有些开心啊?你听我说话了吗?」 「哈哈哈,提娅特你真厉害,提出的问题基本和红湖伯一摸一样。你现在可以和地神比肩哦。而且你们两个加在一起的确有点吵,所以先冷静下来好吗。」 「现在有功夫去冷静吗——!?」 提娅特一脚跳了过去,抓住她的领子来回摇晃。 「我昨天一晚上所做的觉悟你要怎么陪我啊——!」 「嗯,对此我真的感到十分抱歉,不不不等下提娅特我开始晕了。」 「所以我都说了,现在有功夫冷静吗——!!」 提娅特用力甩了很久。 2.(海边道路) 我都在做什么啊,少年思考到。 答案很简单。他跑掉了。 对于必须思考的问题,必须直面的现实,他选择不去面对,不去考虑,背过身子跑掉了。 + 遥远的晴空,湛蓝无比。 这也不是什么珍稀景象。哪里都存在,哪里都能看得到。 他的视线往下。 从左至右,就如同一条直线。在这条线之上则是青空,那这条线之下是什么呢。 又青又蓝,还闪闪发光。 但是,不像是一片空旷的天空,似乎有着实体。 而且空气也感觉有些不一样,一阵风吹来,似乎感到有点潮湿。 这应该是水。虽然规格范围超级庞大,但和妖精仓库旁边的池塘有些相似。 「好大——!」 身边跑过一个赤发小女孩。 「哇,等一下艾尔可,很危险的。」 少年追在她的身后。是的,这里很危险。脚下凸凹不平,一不注意就可能摔倒。周围的森林也十分茂密,没准能跑出一些虫子或野兽。 (……不过,应该没问题) 不知为何他如此确认。 这里没有能威胁到他的生物。不仅是威胁生命的生物,就连跳出来吓人一跳的生物都没有。他清楚,不,应该说他深知这件事。 (为什么呢……) 少年感觉很不思议。但他的脚依却不听他使唤,一直追在艾尔可的后面。 「啊哈哈哈。」 哗啦哗啦。 艾尔可把鞋子往沙滩上一扔,跳进了水里。好凉哦——,她开心的叫了起来。随后她一步一步继续往深处走。水逐渐漫过脚踝,膝盖,最后摸过了大腿。之后, 啪沙。 「艾尔可!」 少年也随之跳进了水里。这里的水比澡盆和池塘里感觉要重了不少。要推开得用上更多的力气。在了解了之后,他做好了准备,开始挑战。 少年抓住艾尔可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然而他只得抱着艾尔可,带到水较浅的地方。 「没事吗,艾尔可?」 「好……」 好? 「好咸!这个水好咸!」 艾尔可眼角带有泪光,但依旧相当兴奋的艾尔可说道。 「是,是呢。真的很咸……」 少年点了点头。 「海水就是这样的哦。」 「海?」 「是的,这一片非常大的水塘,很特别——」 说到一半,少年停下了。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海水是咸的?」 「——因为里面溶解了很多盐分哦。并且海里有一只巨大的怪物鱼,它会在海里游来游去,水就不会那么咸了。随后扔到空中就会变成雨。无论是池塘还是河川,里面的水都是这么来的。所以,我们喝到的没有味道的水,其实很特别哦。」 「哦哦……」 艾尔可用尊敬的眼神看着他。 这并不是说谎。虽然表现得有些童话性质,但却是事实。 控制海水蒸发后降雨这一类气象相关的系统,都是大怪鱼也就是红湖伯所定义的世界现象。地神们的故乡里自然流转的现象,它们把这些现象重新在这满是黄沙的世界上再现了。而这个<最后之兽>的世界虽然只是表面上模仿地神的再现,但理论基本是相同的—— (……诶)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 他拍了一下额头。海水溅了出来。 (我……) 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我明明一直住在妖精仓库,什么都不知道。而妖精仓库里又艾尔可。还有莫尼摩兰这些奇形怪状的同居人。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观察触摸这些东西时会产生新鲜感。这些都是艾尔可交给他的,他感到十分开心。我明明就是这样来着。 然而,为什么。 「怎么了吗?」 艾尔可看着他。 「什么都没有哦。」 他反射性就回答了她。 + 他们在附近的河边洗了身体和衣服。 随后搭起了篝火,晾着衣服,顺便取暖。 少年知道这么做的必要性,也知道做法。而且明明这是他第一次生火,却完全没有感到不安。 艾尔可又紧盯着他。 「……不开心吗?」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不清楚。」 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他如实回答。 「我觉得很开心哦,毕竟和艾尔可在一起。但是,感觉昨天要更开心来着。」 说完他发现,他说的都是废话。他现在明明是在逃避他需要去面对的问题。这件事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单纯享受日常。 「吼」 「啊,抱歉。我没有说艾尔可的不是。」 「诶?」 艾尔可呆住了。 「感觉,你说了和帕尼巴尔,一样的话。」 「……是吗?」 「幸福,在艰难的时候,会最为闪耀。不过之后,幸福就会一点点失去。」 少年用了一段时间来思考这句话。 这句话感觉可以形容现在的自己。虽然在妖精仓库时听帕尼巴尔的话总感觉无法理解,但通过艾尔可,他就能接受了。 「我不喜欢这句话。」 「是吗?」 「嗯。」 虽然艾尔可看似无法接受,但少年清楚,这句话就是在形容自己。 因为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他的幸福会逐渐失去,一切都会走向既定的终结。 然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幸福,在走向既定终结的日子里一点点消失。 「不是哦?」 艾尔可摇着头。她似乎不明白。不过这样就好。这个孩子不适合去思考麻烦事,他希望艾尔可能开心的笑出来。 (我——) 蒙特沙因想到帕尼巴尔给自己下的两种未来。是进行成长后成为罪恶将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这是什么)毁灭。还是自己就这么死掉。 死,到底是什么,蒙特沙因并不清楚。虽然在知识上(不知为何)能理解,但想象自己未来会消失,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情感。 所以,他开始想象。死一定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那时,自己手中不断消失的幸福,会一下子失去吧。一想到此,他感到很不情愿。 他并不想去面对不情愿的事。 (虽然这样做,不会解决任何事……) 他握紧了拳头,随后张开。 呆呆地看着天空。 万里晴空飘着朵朵白云。但似乎看到天空中有一些裂缝。 (开始坏掉了吗) 这个世界是以蒙特沙因为核心形成的。这个广大又渺小的箱庭世界有外界人员进入。 帕尼巴尔,与前几天和她交战的淡绿色头发的女性。还有其他人进来了吧。因为那些人的活跃使得这个世界受到了损伤,并且现在还在不断持续。 自己在逃避的时候状况也在不停的恶化中,应该在不久之后不知不觉间一切就会结束了吧。 「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休息?」 「天黑了之后,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去找一些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吧。」 「嗯——」 艾尔可有些不理解的歪着头,不过她似乎没有反对,站了起来。 撤掉篝火,穿上晾干的衣服,两人就此离开。 3.阿尔米塔与珂珑,与森林旁的小屋 下起了一场大雨。 正好森林旁边有一栋朴素的小屋,因此两人躲进去休整。 小屋并没有上锁。 「抱歉,我们打扰了……」 轻声打着招呼,不过屋内没有人在。 这里似乎许久没人用过了。里面略显脏乱。小屋的构造也有些杂乱,横梁歪着墙壁上的油漆也剥落了不少。 「不用客气。在玄关处挂着一个皮鞋性状的看板。上面写着这个小屋是这个国家为旅人制造的免费休息屋。」 阿尔米塔有些惊讶。 「竟然会做这种事,不愧是人类的国家。」 「毕竟陆地范围相当广阔,所以需要更方便旅行才行。要不然的话东西之间就不好进行联络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 这里没有通信晶石也没有飞空艇,并且土地比浮游大陆群大的多得多。而且,这里多是怪物以及关系并不友好的种族。要是不照顾好旅人,那每一个城市之间就相互孤立了。 理解倒是能理解。 (……旅人吗) 她透过木制窗格看着漆黑的天空。 「伊欧扎先生,他没事吗。」 阿尔米塔有些担心。 与她们一同进入森林的青年,在她们与黑烛公谈话之前,与她们分道扬镳了。虽然她们进行了道别,不过她还是感到有些寂寞。 「他似乎习惯旅行了,应该没问题吧。」 珂珑点燃暖炉,进行回应。 「倒不如他现在还在担心阿尔米塔你呢。」 「这个……应该会吧。」 虽然她想进行反驳,说道一半就改口了。 她的确把自己丢脸的地方以及靠不住的地方都暴露给了他。不过,毕竟自己被独自扔进了一个未知的世界,所以会感觉到沮丧和失败感也很正常。但即便找借口也不会改变丢脸的事实。 「雨会停吗?」 「……看样子很大。今天估计停不了了。」 「看样子,今天就要住在这里了。」 说完,珂珑就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由兽脂制成的蜡烛,燃烧不是那么安定。强烈的气味刺激到眼睛,有些发疼。 「还是不习惯这个。」 阿尔米塔拧着脸说道。 「说实在的,灯晶石普及到一般家庭,在浮游大陆群上也是最近的事情。在地面上就只有这个。」 「是这样吗?」 「马克迈达利医生的父母那一辈,完全没有这类东西。」 「……医生的家人,那最少也得百年以前吧。」 「与五百年相比,百年之前的事跟昨天差不多。」 「怎么看都是很久之前吧,对于我们来说……」 她看着天空心不在焉的回道。 雨云很厚,不过并没有将天空全部覆盖。从空袭中看到的天空,能发现浮现着几条裂痕。 结界似乎与蛋壳很像。之前有人这么告诉她的。内侧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外面是看不见的。只有打破外壳,进到内部才能一探究竟。 而那个结界,现在很容易就能观测到上面裂开了缝隙。 「珂珑前辈。」 「嗯——?」 「把之前的那种龙杀……击倒很多个之后,天空上的裂缝就变大了……这个世界就会这样坏掉吧。」 「啊——。红湖伯也这么说过来着。」 珂珑闭上了眼睛,回忆了一会。 「巨大又接近原始的生命,在世界中也算是一个非常大的拼图碎片。而进行模仿的人偶也是一个道理。要是这个拼图碎片消失了,拼图上就开了个洞。」 那么,阿尔米塔看着天空。 「比起把黑烛公大人们带出去,这样做不是更快吗?」 我也能进行战斗。不过她没说出口。 回想一下,在那场与龙的对战中,自己似乎有些忘我。自己不擅长战斗,魔力也没有超越极限,不过还是做出了一些成果。这个成果让她感觉有些不太自然。 (那应该是……) 原因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遗迹兵器帕切姆。那把规格很高的剑似乎做了些什么。应该不是单纯的将力量借给了艾尔米塔,而是施加了什么特别的能力。 「这个,不好说。接近原始的生命,基本都很长寿。这种东西数量应该不是很多,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找得到。」 「是吗……是啊,这样嘛……」 虽然有些遗憾,但她还是安了心。 在经过实战之后她发现了。用剑战斗相当痛苦。 并不是说必须拼劲全力要不然就会死这类情况。而是必须把某个不认识的人其存在全部否定,以及把这一切都甩给明显讨厌这些的人。这两个让她感到十分的痛苦。 当然,如果说这么做是最好的手段,那她会毫不犹豫这么做。但若是还有其他手段的话,她自然会感到高兴。 「姑且,类似的生物我听说过。有一条最强的苔龙,到达它的栖息地要花差不多十年。」 「那还是算了。」 也是呢——,珂珑笑了笑。 不过从她的声音里感到一些遗憾。应该是自己的错觉,肯定是错觉。 从小的时候,她就十分憧憬前辈们。 所以,她就像跟前辈一样去进行战斗。 就在她即将忘掉这个梦想的时候,真的给了她一个机会。 所以,她就拿起剑,自愿来到了这个世界。 (……珂珑前辈果然很厉害) 她再次认识到。 不只是说她的战斗技术。她同样被扔进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同样没办法立刻了解情况,但依旧找准目标并即刻行动。那份坚强且毫不动摇的心真的是太伟大了。 虽然现在她没遇到提娅特前辈和帕尼巴尔前辈,但听说她们也进行了一番大活跃。 她将心里涌出的自卑和无力感压了下去。她来此并不是为了和前辈比较一番。她是为了近距离欣赏前辈们的活跃身姿,并且还是来帮忙的。虽然她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活跃,但依旧有机会。应该。 阿尔米塔一边思考一边煮着饭。 现有的食材并不多。有各种香草腌制的肉干,在路上收集到的果实,金属罐里的蒸馏烈酒之类的。她从背包里拿出便携锅,放上肉撒上一些香草用火烤制。 肉干本身就有浓厚的味道,再加上一点点香草风味,不用加其他调味料就已经足够。所以需要其他一些可以清口的配菜,不知光靠现有的食材能做点什么—— (说起来……) 她盯着锅子上的肉干。这是要塞分给她的便携口粮,这是由要塞附近——虽然也要走几天才能到——的村庄里购得到的。也就是说,这些肉是这个世界上培育的家畜所制成的。 她会想起一直以来她遇到的那些猪面种与人类种,还有那只龙,他们死亡时的样子。那些人无一例外变成了白色人偶后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这个世界所使用的规则并不只由这些。燃烧倾倒的森林就完全没变,这块肉干也只是肉干。 要是仔细调查一下,应该能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感觉……有些奇怪。) 有些不安常理出牌。 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的影响导致会自然产生这样一个状况。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随意认为「植物和家畜不算生命」。 当然,对「生命」没有自觉地黄金妖精来说,或许只是想多了。 (嗯……) 虽然沉浸在思考中,她的手并没有停。 将完成的料理分进盘子里。 「哦哦,挺豪华嘛。」 「只是临时拼凑的粗茶淡饭而已。」 「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是很不错了。比起要生吃蛇什么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之前竟然是这么过来的吗前辈……」 「不过吃起来还挺不错的,不过去掉骨头可相当费工夫。」 两人围在桌子前,合掌说了句我开动了。 吃了一口。 嗯,虽然食材不足,但成品还比较让她满意。虽然在要塞里也下过厨,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与家人一起吃饭,感觉就能吃出一股怀念的味道。 虽然还是感觉有些不足,那应该是比较在意不在这里的其他家人吧。 「尤迪亚有好好吃饭吗。」 「说起来她和提娅特汇合了啊。」 「黑烛公大人是这么说的。」 「那么,没准会很危险。」 「……什么意思?」 「提娅特她吃得下兽人用的便当。」 阿尔米塔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我记得,那里面有生肉和生内脏吧?」 「对。」 「那种东西我们能吃吗?」 兽人有很多种族身体相当健壮。所以,他们一脸轻松的就能吃一些黄金妖精根本无法接受的事物。不对,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正常进食。 并且无徵种与黄金妖精一样脆弱,兽人们的事物吃下去会吃坏肚子。不过有无敌铁胃的食人鬼,不过这个就算例外。 「当然不能吃。所以提娅特估计是用魔力强化了肠胃才吃得下。」 「这个……还能这么做的吗?」 燃烧起魔力,强化身体,作为护身之用。阿尔米塔了解这个知识,并且在实战中进行了体会。 不过,对于魔力的印象她只限于战斗之上。 「一般来说根本做不到。」 珂珑耸了耸肩。 「不过,提娅特能做到也不奇怪。怎么说呢,她非常擅长操纵魔力。」 「……是、这样啊……」 她又知道了一项自己尊敬的前辈不为人知的一面。 然后,她更加觉得前辈们相当深不可测。前辈们依旧很出色,这个观点依旧毫不动摇,但前辈们的出色似乎又朝着其他方向开始延申了。 「所以啦,要是有那个想法,提娅特什么都能吃。不过,要是尤迪亚跟着提娅特这么吃的话就危险了。」 很容易想象。 提娅特前辈无论是怎样危险的东西都可以一脸正常的吃下去。而在她身边的尤迪亚则「唔呀!」大喊着跟着一起吃。随后,尤迪亚就吃坏了肚子,到在一旁。 在这个布满裂痕的世界中,这种事情太可能了。 「怎,怎么办……」 阿尔米塔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开始抽搐。 她切了一块盘子上的肉,吃了一口。放进口中咀嚼的同时在心里向尤迪亚道歉。对不起就我吃了这么美味的食物,等汇合后会给你做你爱吃的。 4.(山间里的村庄) 找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吧。他们以此为目的出发。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 许多个建筑物排列在一起。并且,能看到一些长着一个头两只手两只脚的生物在周围游走。细节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和前两天同帕尼巴尔去的那个市场感觉很像。 这里应该就是城镇了。 两人接近后,一名驮着腰的老婆婆发现了他们。她轻轻行了一礼后接待了他们。 「哦呀哦呀,两位可爱的旅人。你们的家长呢?」 家长是什么,蒙特沙因不理解。感觉似乎是在说监护人一类。对他来说应该就是, (帕尼巴尔小姐吧……) 而他现在正在逃跑。因此他摇了摇头。 「并没有,只有我们两个。」 老婆婆的表情变化了一下,看着少年。眼神在蒙特沙因雨艾尔可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不过,他并不清楚老婆婆现在正在考虑着什么。 「哎呀,那真是不得了。」 「那个,是的。这里能提供一个小屋给我们休息一下吗?」 「哦,这样啊这样啊。那么,就到婆婆家来吧。」 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亲切的笑着,不断点头。 「也可以给你们煮一碗热腾腾的汤哦。」 「真的吗。太感谢了。」 说起来,腹部似乎有些奇怪的感觉。他此时才发现,他现在是肚子饿了。想要尽快吃一些美味将肚子填满。 老婆婆为两人领路走在前面。蒙特沙因随之跟在后面。 「唔呀!?」 艾尔可叫了一声。 蒙特沙因一开始并不清楚这声喊叫的意义。随后他发现是艾尔可在悲鸣。也就是说发生了什么让艾尔可感到不愉快的事。 他慌忙转过头,发现一名个子很高手脚健壮的男人一把抓着艾尔可的手腕不放。 「你在做什么,这个耍酒疯的!」 老婆婆的声音一变,充满了敌意。 「才不会让你得逞,你这个贪婪老婆子。」 男人下流一笑。 「看上去这两人没伤没病,长得很不错。这样高极品能走丢到这里真是幸运,我可不想让你一个人独吞。分我一个。」 男人都说了些什么蒙特沙因完全没有在意。他看着一脸不快的艾尔可,叫着她的名字伸出手去。 「别碍事。」 男人挥开了他的手。 这个男人与少年之间的体格差距非常大。蒙特沙因不受控制被打飞了出去。 「我不是说了我要拿走一个了吗。你就老老实实去喝那个老婆子下了药的汤,舒舒服服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关在笼子里了。」 「你能不能不要揭穿过来坏我的好事。」 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听不明白。 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他也不明白。 这个感觉他有些怀念。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因此才会要艾尔可教会他关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才不是吧? 有什么东西在少年的脑子里响起。 (啊……对啊) 现在的情况并不一样。少年没有怀疑这个声音。 他知道海洋。知道如何生活。知道这个小村的位置。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自己没有主动去碰触在他心里的知识而已。所以他才表现得无知。仅此而已。 (这两人都在说什么) 他第一次想要去知道。 (这两个人,想要对我们做些什么) 他第一次回想起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个地方,打算瞒着我们做些什么) 他第一次,想要揭露出隐藏起来的食物。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他冥冥之中察觉到了。 睁开眼睛。 当然,他并没有闭上眼睛。眼前的景色并没有变。小村庄,老婆婆,男人,还有艾尔可。 然而有一股不一样的感觉从身体中央涌现出来。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刚出生初次睁开眼的错觉。或者说,自己本来还在梦中游荡,但突然直接醒了过来。 唰。 抓住艾尔可的男人手腕突然变成了白色。虽然男人想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让他感到恐惧的时间都没有,男性胳膊的白色瞬间蔓延到全身,连衣服都包含在一起。随后,整个人都变成了白色的人偶。随之人偶开始崩坏,消失在空气中。 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一开始这里并没有人存在。 不—— (这里,本来一开始就没有人存在) 「噫……」 老婆婆惊叫了一声。她目击了男人的末日,也理解到自己即将步入他的后尘。随后,一个呼吸间,她也变作一只白色人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白化并没有停止。崩坏消失不断地连锁反应,将眼前的小村全部吞没,最后一切都消失无踪。 最后只剩下闪着陶器般光泽的白色平原。只剩下瘫坐在上面的艾尔可,以及蒙特沙因而已。 「咦?」 艾尔可一脸惊讶的看着周围,随后视线转向蒙特沙因寻求解释。 但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曾经,地面上流行着人口贩卖。 那时的时代背景,儿童的死亡率很高,同时出生率也很高。若怀了十个孩子,有四个在生下来时就死亡了,在五岁前也会死掉三个,成年前也会死掉两个。也就是说,儿童到成年的生存率只有十分之一。这在当时十分的普遍。 而有一个男人将这个普遍情况给推翻了。他四处造访,将超越当时水准的医疗技术普及到了世界各地。比如说要注重卫生,摄取营养价值高的食物,以及根据医学基础进行伤病治疗。因此儿童的死亡率骤减,随之人口开始爆发式增加。 生了很多,也会死很多。在当时来说是个常识。但突然人口直接增加了许多。对于这种情况,人们并没有发现其中危险之处。 人的性命开始不那么珍惜了。 无论用掉多少也可以补充。要是不特意进行减少则会持续增长下去。 然而耕地及居住环境并不会随意增加。所以很多地方开始毫无规矩的进行拓荒,并毫无节制的使用努力。本来是为了小规模人口交流制定的法律无法适用于过于庞大的人口。因此各地不断爆发了战争,战争使得爆发的人口不断地进行消耗。 也有人诱拐旅人,把他们当成奴隶卖出去。这仅仅是一种生存手段而已,并不存在善恶之分。在当时,这很常见。 (——对于当时的记忆,作为世界的管理者,黑烛公记得很清楚) 蒙特沙因咬着牙承受自己所做的事情。 (并且,<最后之兽>读取被困入其中的黑烛公的记忆,并进行模仿) 虽然没有这个自觉,但也不会找任何借口。 想要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在他这么打算的时候,<兽>无视了地理及时代上的正确性,强行在自己眼前创造出了那一座村庄。 并且,在自己回想起来的同时,村庄就消失了。幻想终究是幻想,在本人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破灭了。 与此同时,他也理解了自己究竟是何物。 生于强者之中,从内部破坏自己亲爱世界的恶子。在十七种<兽>之中唯一不把灰色荒野当作故乡的存在。由于没有可以归还的故乡,因此只能否定自己外侧所存在的一切。 这就是<最后之兽>。而在此之中降生,作为世界的核心,被命名为蒙特沙因,这就是他自己。 「没事吗?」 艾尔可歪着头,担心得询问道, 「……嗯。」 少年并没有抬起头。但还是回应到。 「我没事的。不过,」 他不去看艾尔,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抱歉。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吧。艾尔可,你一个人回妖精仓库去。」 他鼻子酸酸的,对艾尔克说。 妖精仓库。 那个叫做这个名字的建筑物。 当然,那也不过是<最后之兽>创造出来的幻想。但原型并不存在黑烛公所知的过去。 这是根据艾尔可的记忆所重现的。 在艾尔可的记忆中,那里是个「非常快乐,温暖,舒适的地方」。虽然是个空架子,但那里的确是艾尔可需要的场所。 「哈比拉达还有莫尼摩兰他们,是你真正的朋友,回去的话就能见到他们了。」 因为那是艾尔可所期望的“愉快的”小小乐园。 「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去呢?」 然而他并没有回答。 蒙特沙因将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轻轻一按。 就这样,世界就如他期望那样开始变形。赤发小女孩消失在他的眼前。与此同时女孩现在已经身在妖精仓库。即便他不去亲眼确认,也能知道。 「永别了,艾尔可。」 我们不会再见。他下定了决心。他的决心会影响世界,让世界如他的意改变。这样就够了。 如此丑陋的自己,他不想让艾尔可见到。 + 我到底在做什么。少年思考到。 他回想起帕尼巴尔说的话。他是毁灭外部世界的邪恶。在将一切自己不清楚的东西破坏殆尽后,自己机会陷入无限的安宁中。 或者说,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被他人毁灭。 她给了自己两个可能性。不—— (这已经不是可能性了。就如帕尼巴尔小姐说的那样,这是选择。自己站在分岔路的起点,必须进行选择。) 他的大脑不断的翻腾,无法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少年又逃跑了。 对于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不想去面对的现实。以及,不想去面对艾尔可纯洁无垢的视线。他全部仍在背后开始了逃避。 5.尤迪亚与大贤者,于传说的地下迷宫 与要破坏世界核心单独出发的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分别,大贤者与尤迪亚为了救出翠钉侯而开始行动。 通过大贤者的咒迹,追寻到他们的目的地距离帝都所在的位置不远处的山中——山底下的深处。 + 「我想喝豆汤。」 尤迪亚嘟囔着。 「突然说什么呢。」 走在前方的少年依旧看着前方回应道。 「嗯……戒断症状。因为一想到好久没喝了。」 「在哪里都能喝的到吧。」 「不是诶,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很简单的料理,就很容易察觉到各地区的不同之处。我家的味道这里并没有。」 「啊,想家了是吗。」 「应该吧。啊——,好怀念阿尔米塔的味道。」 尤迪亚擦着不存在的眼泪,看着天空。不过这里看不到天空,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一不注意自己就要哭出来,但尽可能忍耐。 少年——大贤者史旺·坎德尔耸了耸肩。 虽然取回了他那古老的记忆,但样子和声音依旧是少年模样。因此,也感觉不到任何的威严。 「少胡闹,多注意下周围。这里本来是需要六名熟练冒险者组成的队伍才可以挑战的地方。」 「刚才是谁说『老朽可以以一当百』的啊。」 「老朽说的是事实。但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要强。」 「说是这么说啦。但看数量多一个少一个似乎没那么重要诶。」 尤迪亚抱怨着开始打量周围。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他们带着的苍白色光源笼罩在自己身边。墙壁看上去像是岩石,但似乎并不是。自然生长的石头不可能制作的这么精密,也不会砍伤去一点痕迹都不留。 「呜哦!?」 从墙壁中突然窜出一条以狼为性状的影子怪物。怪物毫无声息的接近,虽然没有牙齿,但从背后深处七条触手,上面长有细针,向尤迪亚挥来。 「哈呀!?」 她挥动普罗迪特尔。她没有燃烧魔力而且没经过训练,怪物轻易就躲过了。尤迪亚挥空的剑撞上了墙壁,响起尖锐声。 一道白色细长光线贯穿了怪物的头部,直接蒸发。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放松警惕。」 少年收回放出光线的手指,毫不在意的说道。 「好的……」 尤迪亚感觉自己的脸在抽搐。 「是倾层兽啊。还真是个大猎物。若老朽是冒险者的话,光是这个尸体就已经是一笔财产了。」 「这么恶心的东西,能换钱吗?」 尤迪亚用剑戳着怪物的尸体询问道。 「这附近会出现的怪物能掉落一种叫亡失物质的原材料。把它解体,内脏中有许多尚未变化的原材料。这种材料用途很广泛,带回到地面上能卖出跟高的价格,听说是这样。」 「听说?」 「老朽又不是冒险者。只是购买过他们收集起来的亡失物质。老朽亲自来过这个地方——」 他看了一眼周围。 「——也是跟同伴过来的,也就来过两三次而已。」 这里是地下。还是迷宫。 也就是说,这就是地城(maze)。 以前在地面上,于世界某些地方都存在这种巨大的地下构造物。里面居住着无数的怪物,并藏有大量让人头晕目眩的宝物。有众多冒险者为了梦想浪漫及一掷千金,对地城进行了挑战,并且在这里丧命。 有一座名为贤王陵墓的地城,属于特别危险的一类。它的危险程度超越冒险者工会所严密制定的最高危险等级,只允许超一流的冒险们进行挑战。 「毕竟这一类迷宫以及这地下,也算是有它的道理。」 大贤者样子一派轻松。 「浮游大陆群浮上之前,你们称呼世界为地面世界对吧。这倒是挺符合其本来意义的。毕竟黑烛公在创造世界是,只专注于地表进行。因此,越深入地下,创造的效力则会越薄弱。」 「……诶。就是说这里位于世界之外?」 「也不至于。不过,这里会逐渐不适用黑烛公所定义的世界规则。这里尚未形成世界,会孕育许多种可能性,并且根据现实规则生出一些不上不下的东西。也就是一些浓密且尚未定型的咒诅。因此会形成这种超现实的迷宫,也能大量收集到地表无法获得的亡失物质,也是这个原因。」 「哈……」 大贤者说的话很复杂难懂,尤迪亚连一半都听不懂。不过,姑且还能理解一小部分的内容。 「那么,要是不断往地底挖掘,就能跳出世界了吗?」 「以前有人这么想过。也有很多冒险者进行试验。只不过,没有人成功。」 「……那这个<最后之兽>世界值得一试吗?」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要是其他方法都不管用的话,没准就有兴趣试试看了。」 说完,少年右手横向挥动。指尖描绘出复杂的轨迹,绘制出咒迹,使前方道路上布满了一片闪电。 「呜哇!?」 光线闪的她睁不开眼,雷声震颤她的耳朵,身体还被震麻了。当一切都结束后,她看到前方道路上躺着几只被烧焦的怪物实体。 那些怪物估计都是自己对付不了的强大怪物。但一瞬之间就被化为灰烬了。 「这是虹虫吧。出现的怪物还真是多样。」 少年毫不在意地输掉。他也的确毫不在意。 「……那个,要是这么夸张地进行战斗,不会被其他怪物发现吗?」 「盘踞在这里的怪物并不是现实中那样行动。他们只有在我们靠近附近时才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不过,即便被招来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少年放下狠话,得意得哼了一下。虽然样子很嚣张,但势力和经验是货真价实的。 穿过几道门。 又走下几段接替。 跳下一个洞穴,解开一些莫名其妙的谜题。 尤迪亚完全无法去缓解自己的紧张,一直让自己绷紧神经。因此,她对时间的概念逐渐稀薄了。 他们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说起来,你拿的是普罗迪特尔吧。」 少年看着尤迪亚拿着的遗迹兵器。 「嗯?你知道?」 「一直都忘了,才想起来。被任何名剑拒绝的威廉·克梅修,难得的一把专用剑。没想到还存在。」 「是啊,他本人也挺惊讶。」 「是吧是吧。」 少年突然停了下来。 「等下,为什么会说他本人?那男人不是死了吗?」 「没,死倒是死了,但后面又起来了。」 「你说什么?」 少年皱起了眉头。 「弄死他的可是赛尼奥利斯的咒诅啊?想要破坏掉这个咒诅得需要神明等级的能力啊。到底怎么会无效化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 尤迪亚闹着后脑勺。 「不是无效化,是叫什么来着。让尸体动起来的技术什么的。兰前辈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直接进行凭依吗。让本人的灵体附身到本人的身体上。」 「嗯,差不多是这样。」 尤迪亚点点头。 虽然复杂的东西她不理解。但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是明白的。 本人附身到尸体上就可以动了。要是真这么简单,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死别了。而且即便不简单,光是「有可能」,就可以颠覆世界上对生与死的认知。本来 不可能的事情,并且必须维持其不可能的性质才行。然而兰朵露可前辈却违背了这个概念。 不过她没继续思考下去。 毕竟自己怎么想也改变不了什么。并且作为当事人的他们也没什么表示。所以应该不是什么深刻的问题。 「……这样啊。」 大贤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挣扎。 不会是不能为止的事项吧。不过她不觉得必须对此进行保密,现在也没有改变想法。 「那个笨蛋,还有那个笨女孩。」 大贤者不知是在斥责,还是在悲伤。 「难不成,这么做不对吗?」 「哼。反正他们认为那样就好,那老朽也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到底是怎样啊。不过尤迪亚并没有问出口。这点气氛尤迪亚还是读得懂的。 这名大贤者完全不接受那两人的做法。尤迪亚能理解。 至此,两人之间再无多言。只是不断向前进发。 + 在妖精仓库是,威廉·克梅修原二等技官向她解释了遗迹兵器普罗迪特尔的能力。 「在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的剑。这就是它的特殊能力。」 威廉一脸不悦。 哦~,尤迪亚感叹道。 「……这能叫特殊能力吗?」 「这个嘛,算是缺陷吧。虽说换个角度,缺陷和能力就是一回事。但不管怎么看这把剑也一点用都没有。」 威廉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一副要说身边人丑事的模样。 「能在任何时候发挥出力量的帕西瓦尔倒是比它好上无数倍。这把剑根本不管它主人的。」 尤迪亚又哼了一声,陷入了思考。 「也就是说,这把剑从来没好用过?」 「不,倒也没有。」 威廉望向远方。 「要是些一点都不重要的战斗上,它倒是能派上点用场。记得以前与一个令人火大的骑士比武的时候,还有在土龙制造的自动兵器暴走时我去进行破坏那时候,」 尤迪亚满不在意的听着威廉的过去,只是仅仅盯着威廉剩下的一只眼睛。 「还有,在去破坏某个邪道商人制造的金光闪闪的宫殿时倒是派上了点涌出。由于战场上它使不出力,所以也没办法读懂它的使用法则。根本没办法把它当作战斗力。」 「哦~」 「……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嘛。」 「没有,只是看着你的脸而已。」 「好直接啊。」 威廉一脸苦涩,因此尤迪亚移开了视线。 「这把剑一点都不有趣。」 「不,也不是这么说。挺不错的,真挺不错的。」 尤迪亚嘻嘻笑着。 「二等技官,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你不了解你自己啊?」 「不……还好。只不过,我自己倒是经常这么想。」 「吼吼,不愧是你。」 尤迪亚点了好几下头。 「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哦。这也不好跟本人说。」 「所以你都在说什么啊。」 普罗迪特尔在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 但是,普罗迪特尔在很无所谓的战斗中,能偶尔派上用场。 他说的是真的。或者说在某一方面是真的。也就是说,在使用者威廉的眼中,他是这么认为的。 (威廉,在那时候并没有好好观察自己呢——) 尤迪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推测,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以看着恶作剧同伴的眼神看着普罗迪特尔。 + 然后,到了现在。 看到了一个存在。 表面上看,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砂岩。仔细进行端详,能看见在沙砾状颗粒之下似乎有个带弧度满是划痕的金属板。 「这是翠钉侯。」 「就这?」 尤迪亚不假思索的回应。 「……怎么说呢,魄力是有,但看起来就是块岩石。」 「同感。其实要说起来,其神本人就是这么打算的。」 少年姿态的大贤者轻轻触摸砂岩的表面。 「虽然尼尔斯的欺瞒咒诅有解开痕迹,但并没完全解除。摩尔宁造成的伤口也在。看样子——」 少年思考了一下,但随后甩了甩头。 「<最后之兽>可是凭借这名地神才进行的成长,所以不好在这里唤醒他。不清楚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风险会很大。」 「哦?」 尤迪亚哼了一声,发现了一个问题。 「等一下。我们不是为了回收这名神大人才来的吗。」 「是啊。」 「要是他不能行行走的话,就是说,要拽着他走了?这么大的体型,要我们拽着原路返回?」 「有问题吗?」 「我才不要!?而且怎么看都行不通吧!?」 「也是呢。老朽也不愿意,也不认为能行得通。」 少年耸了耸肩。 「所以,就让我尽个兴吧。万幸的是翠钉侯身上那处被摩尔宁造成的伤口还没消失。」 「不是,到底要干什么啊。」 「圣剑的能力,或者说尚无定义的咒诅所造成的伤会可在对方存在的基础之上。若是存在基础遭到损伤,那承受其他咒诅的能力就会降低。因此替换对方的存在也会变得容易。你们手中的圣剑,不对,应该叫遗迹兵器,能对付<兽>就是靠的这个理由。」 即便进行说明,尤迪亚也听不明白。 诅咒是一种带有决定性质的行为,要指定对方「你就是这样的人」,那就会成真。也就是说,用遗迹兵器砍了对方,将对方打伤,随后就给对方套上「你就是这样的人」这个概念。 (……嗯……虽然能明白一点,但这也太过分了……) 尤迪亚看了一眼手中的普罗迪特尔。不过对方一言不发。 「这些说法怎样都好啦。把神明打伤了有什么好处吗?」 「也就是说,现在老朽的咒迹就能对他造成伤害。」 少年的指尖发出淡淡的光芒,随之渗入眼前的砂岩中。 随后,砂岩动了起来。表面上的沙砾不断掉落,四肢逐渐伸出,随后站了起来。 「唔诶……」 巨神高高耸立。尤迪亚抱着头挡掉掉落下来的石头,发出感叹。 「我给他下了『老实给我们当牛做马』的定义。所以他能用脚走,还能驼行李。」 当牛做马。太不敬了吧。 「这么重要的神明就让他当牛做马吗?」 「不用在意。估计翠钉侯也不会在意。」 「这样啊。」 她看着满身沙砾的翠钉侯。魄力让她不禁咽了一口气。那巨大的存在感一点一点唤起了她内心的恐怖。 「这样,就能带走他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回去。」 「啊……是呢。」 一想起他们这一路,就让尤迪亚感到不耐烦。归途或许会轻松一点,但也不会令人感到愉快。 要不要坐在神明大人的后背上呢。不过,看样子做起来就很不舒服,还是算了吧。 「这边也解决一下好了。」 大贤者蹲了下来,手指碰触着地面。 带有复杂纹路的光线在地板上奔涌。随后纹路扩张到了墙壁和天花板上。 「很危险,在原地别动。老实守在翠钉侯身边,把眼睛和耳朵都捂上。」 「你,你要做什么?」 「这座迷宫没有其他冒险者,上面也没有城市。即便破坏了也不会有问题。所以也难得来个一次性的简单粗暴。」 「……就是说?」 「破坏一下大自然。」 一道苍白光柱亮起—— 无论是岩石还是迷宫都无法挡住,直射天空。连天空上的灰色云层也被戳出了一个圆形的洞。 随后,震动与冲击传来,大地的震颤伴随着强烈的暴风席卷四周。将周围荒地上残留的一切都吹的一干二净。声音与震动直接传递到远方。鸟儿们受惊飞起,虫兽四处逃窜,静连龙也威威睁开了它的眼睛。 由于尤迪亚晚了一步捂住眼睛和耳朵,导致她现在眼冒金星大脑嗡嗡作响。 「好了,可以抄近路了。」 但大贤者的声音却波澜不惊,单单指向头顶上的洞。从洞口能直接看到青空。 「……那个。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尤迪亚勉强挤出一句话。 「你啊,的确跟威廉是同一类人。」 「什么意思啊!?」 大贤者很意外,却有些高兴的喊了出来。 6(世界树的指引)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吧? 最开始,这句话是帕尼巴尔对他说的。 当时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但现在不同。 ——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当然了。他是刚出生的<兽>的幼崽。 就在几天前,帕尼巴尔与她的亲友做了如此对话。 她们说的都是名为蒙特沙因的这个少年。并且还促使无知的少年去了解自己。 要做个比方,这个世界就是一本巨大的书。 他从创造过世界的神明们那里——黑烛公,红湖伯,翠钉侯——窃取了庞大的记忆,然后变成一本厚重的书籍。虽然有一些人,比如大贤者、艾尔可以及兽人侍从她们的记忆造成一点误差。 而蒙特沙因,则是专门被创造出来去阅读这本书的。给他的任务则是通过他的五感去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然后让自己不在空虚。随后通过这些感觉,就可以将这个世界稳定下来。 由于他是读者,所以他可以随意翻开书页到自己喜欢的那部分,也可以倒回去重新阅读。无论是斜着看还是倒着看也没有任何问题。 盗取他人,厚颜无耻的挪为己用,并装作无所不能。 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 看着天空,上面刻有一条条细长的裂隙。 (……诶?) 感觉听到一些什么声音。似乎正在召唤他,并且想要询问他一些问题。 不过,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虽然一瞬间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但瞬间就不见了。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错觉……?) 要是他认为是错觉,那就真的会变成错觉。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为止。若自己没找到寻找自己的人,那这个世界就立刻决定「不存在这个人」。 他趴在地上。 虽然青草的气息让他有些呼吸不畅,但很快就适应了。随后他感觉肚子传来了一股感觉,他知道自己肚子饿了,但他并不打算吃什么东西。 (……我能被饿死吗) 蒙特沙因随意思考着。 他觉得不可能。 毕竟<十七种兽>根本不需要进食。虽然有一些种类长着牙齿,但也就是跟爪子一样用来攻击而已。 而且,严格地说,他都不是<最后之兽>。他只是<最后之兽>在它的体内孕育的一颗核心而已。 那么,即便自己肚子饿得要死也并不会死。 要是自己死了,这个世界就消失了。要是消失了,「饿死」这件事情就根本不会存在。要是没了饿死,那自己就没有死亡原因,那这个世界也不会消失。理论开始轮回。那么,一般意义上的死亡才应该是他会到达的终点吧。 (……我是不是想死呢……?) 他问自己。 活着其实也没什么用。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事物。过去的人们与他们那些美妙之时都囚禁在了这里。只不过他们都是过去,并不是自己的东西。 当然,在接触过之后他感到那些十分的耀眼。还十分憧憬。不过,也就到此为止。 要是自己想去城市,那自己立刻就能到达。要自己想吃什么,随手就能吃的到。要是自己想见什么人,那人立刻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然后,仅此而已。即便翻开书中自己喜欢的那一页,也无法去重写。 (……艾尔可……) 所以,他在无意识间就被艾尔可吸引了。 幼小的星神不是<最后之兽>的一部分,她是外来者。所以,在她接触只有模仿品的这个世界后,感觉到十分美好且开心。她将这些心情与他诉说,并且生动的用身体进行着表现。 她说,这满是赝品的世界十分美丽。 所以,要是呆在她身边,也会连带着让自己也这么认为。 (艾尔可,对不起) 如今,越是知道世界的美丽,越是能对满是赝品的这个世界,对自己感到肤浅。 说起来。帕尼巴尔教过我如何制作花冠。 若是他想,他能模仿出曾经地面上最出色的花冠。但是,不知为何,他对于如何摆动手指去编花冠的方法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自己那么努力的练习。 (算了……怎样都好。都无所谓……) 他闭上眼睛。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由于他什么都不做,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总之, + 「——要是一直躺在那里会死的。」 有人对着他说话。 「这片森林里栖息着许多生物,比如叫毒猪的,要是被它咬了就糟糕了。你要是想睡午觉也得找一个靠近人烟比较安全的地方。」 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名年轻男性。 到底是谁啊——这个疑问出现在脑海里。但下一个瞬间他就得到了答案。 是的,他不可能会遇到新的人。 「反正无论是谁,对我来说都没有变化。」 他缓缓地撑起身子,看着声音的主人。 那时一名穿着灰色长袍略显脏污的人。而此人的脸被藏在了兜帽里。 「……诶?」 他不是对男人的样子感到惊讶。 虽然有些疑问这人到底是谁,但是,他并没有获得到答案。 明明在这个世界里他是无所不知的,竟然出现了他无法知道的东西。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树吧。」 说完男人脱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异形脸庞。 有一半是人类的样子,而另外一半则由某种无机质的白色石头构成的。右眼闪耀着坚强的意指,但左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单单是个空洞。 对于这张脸,蒙特沙因从世界知识中进行了匹配。 「约书亚·阿斯提利德……?」 虽然他说出了这个名字,但并没有自信。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类本来不会有这种样子才是。 男人缓缓摇着头。 蒙特沙因听到了他的关节在响。 「叫这个名字的男人已经死了很久。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个模仿失败几近崩坏的人偶而已。」 男人似乎在自嘲。但对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 「你知道……?那,为什么……」 了解到自己本体的人偶会开始崩坏。 但名为约书亚的人偶并没有消失。虽然一半化作了白色物体,但还保留着原型。 「真正的约书亚,在年轻时经历过一场大冒险之后造访了世界树,了解到人类种的最终时限。在经历过绝望后,开始花费一生去寻找救赎人类之路。」 异形男人耸了耸肩。 「使他绝望的理由,则是『人类是<原始兽群>披上星神灵魂后产生的』。也就是说,约书亚了解到,人类这个种族也不过是个纸娃娃。」 「……所以,你也是吗?」 「是啊。在了解到『我们只不过是由无貌人偶套上地神的记忆创造出来的赝品』后,也没完全坏掉就是了。」 结果就变成这样一副德行。他寂寞的笑了笑。 「对不起。」 「嗯哼?你在对什么道歉?」 「都是我的错。我是<最后之兽>所孕育的。为了要孕育我,所以让大家有了很痛苦的回忆。」 少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抬起了头。 「我把你变回原样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他准备一试。 「无论是记忆还是肉体。我可以把你变回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约书亚·阿斯提利德。而我也只能做到——」 是啊。现在的他拥有这样的能力。把读过的书页再返回去。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不,并不需要。」 男人摇了摇头。 「即便把我变回原样,我依旧会踏上寻求世界树的旅途。仍会请求世界树给予人类救赎。」 「嗯。」 「我同样到达了世界树的脚下。然而这里没有人类,所以取不回任何东西,也什么都拯救不了。明明费劲千辛万苦来寻找世界树,一当接触,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嗯。我明白。」 蒙特沙因点着头,伸出了手。触碰着约书亚人偶化的白色脸颊。 「这个世界拥有这一切。因此,也就什么都没有。」 他静静说道。 「无论是想取回的东西,还是想拯救的人,抑或是想创造的事物,一个都没有。因为这里只集合了过去,并没有现在,所以不会有未来。」 人偶约书亚的右眼,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蒙特沙因。 「——是啊」 人偶点着头。 「原来如此。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它啊。」 「诶?」 「全知全能的世界树啊。能听我一言吗。」 「什么……」 蒙特沙因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约书亚坐在少年的旁边,望着远方。 「我过着与真正的约书亚·阿斯提利德别无二致的生活。出生自巴泽鲁菲德尔,接触到了圣歌队的历练,陷入到要知道世界真理的漩涡中——并且为了获得神明的智慧远渡重洋到了这里。」 「嗯……」 蒙特沙因自然知道他的人生轨迹。因为过去的记录他都全部进行了重现。 「然后到达了世界树之森,卷进了异族战争中。而真正的约书亚收到了濒死的创伤,因此逃离了战场,万般挣扎的走进了森林深处。」 没错。 「然而,我不一样。」 「……啊。」 蒙特沙因现在才理解约书亚话中的意义。 最开始他听到人偶的声音时,并没有察觉其究竟是什么人。即便看到长相,想到约书亚·阿斯提利德这个人,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约书亚也并不一致。这相当异常。 为什么,他会有着不同的经历。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存在方式。 人偶开始了诉说。 他在森林中,遇到了一名近似女神的少女。 而这名少女,拯救了他的性命与心灵。 他把要塞里发生的事,与龙战斗的事,在千钧一发之际又出现另一名女神的事。 并且带领两人向世界树之森进发的事,如同吟游诗人那般,将给了蒙特沙因听。连带着他所感受到的心情一同进行了诉说。 「我不知道。」 蒙特沙因有点惊讶。 「这个故事,我不知道。」 人偶笑了笑。 「对我们来说,那真是救赎的女神。如果,也能成为你不为所知的救赎的话——」 「……嗯。」 妖精兵。 刚才的故事里出现了阿尔米塔与珂珑。并且自己还认识帕尼巴尔,以及与提娅特有过一面之缘。她们似乎给了这个闭塞的世界一点点前进的动力,无论她们都做了什么。 蒙特沙因站了起来。 那些女孩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因此他无法掌握她们的方位。但,若是这个世界里有某些地方他无法理解,这些人肯定会在那里。 「我要出发了。」 蒙特沙因紧盯远方,宣言到。 「去吧。祝你旅途愉快。」 「嗯,谢谢你。」 说完,少年迈开了脚步。 + ——少年的背影,似乎有些耀眼。 留下来的人偶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约书亚·阿斯提利德获得了世界树的指引。而约书亚的赝品则给世界树的赝品进行了指引。听上去真是让人痛快。」 说完,他翘嘴笑了笑。 「那么,这也算是,」 啪,响起枯木折断的声音。 咔,响起薄板裂开的声音。 「真是很有意义的一生。」 一阵风吹过。 白色的灰尘随风卷起,飘荡。 ——随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7.在太阳倾斜的这个世界里 阳光很温暖。午后很慵懒。 「唔……啊……」 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的声音如不死者的呻吟。 听到那个<兽>的核心——叫做蒙特沙因——跑掉的消息后,揪着帕尼巴尔的领子死命摇来摇去后,由于摇得手酸了就放开,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 「真不敢相信……太不敢相信了,真的是……」 「哈哈哈。今天世界也在摇晃。」 「你想让我再来一遍吗。」 「请手下留情。」 由于晃过头了,帕尼巴尔的平衡一直没有恢复,整个人斜斜地站着。 「该怎么办啊,现在这个情况……」 「唔姆。我倒是有一个提案。」 帕尼巴尔竖起一根指头,一脸认真。 「我们去汇合吧。知道自己为何物得蒙特沙因,在这个世界里差不多无所不能。追也不可能追得上。在他本人做什么大动作之前没有任何应对方法。所以只能后发制人……这样的话,最好把情报和聪明大脑都汇集在一处。所以提娅特,其他人员的所在地你清楚吗?」 「……我说啊。」 帕尼巴尔说的倒是没错。 但有一个问题。 「怎么了?要磨磨蹭蹭的话就抓不到机会了哦。」 「到底!是!谁的!错!才导致!现在这样的啊!」 就是帕尼巴尔。在提娅特的认知中,导致情况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帕尼巴尔。 「哈哈哈。哎呀,其实我不认为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倒不如说,觉得比预想的还要好。」 「哪里好了!」 「为了我们以后的和平,必须要他死在这里。这个前提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破,那么,他真的可以一无所知的就这样去死吗。或者说,在知道一切之后,进行自己的选择。」 这还用说——提娅特打算张口反驳。 不过,她却无法发出任何一个声音。 「妮格兰特和威廉选择了后者。」 帕尼巴尔静静地,却十分有力的说道。 「即便是为了世界去耗费掉这些生命,也想要让他了解世界,接受知识,并且给与如何处置自己生命的权力。她们就是这样做的,因此也有了现在的我们。所以,我模仿了那敬爱两人的做法。」 这是。 真是狡猾。为什么提起那两个人呢。 「当然,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感伤与判断。并不是要你跟我一样。所以,即便我们相向而行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既然不进行对立,那我们干脆直接合作算了。」 「——我说啊。」 提娅特打算反驳。虽然想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点,但总之先说点什么。不过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 景色变了。 「……诶?」 她们突然身处于城市中。 周围一片喧闹。前后左右都是人类种。这些人不断穿梭在繁荣的街道上。 而看不到帕尼巴尔的身影。 感觉就好像突然从梦中进行一样。周围的景色突然一整个发生额了变化。 (这是……) 这种现象提娅特清楚。 她在以艾玛·库纳雷斯为中心的帝都幻想中,经历过一次。 那时候,通过大贤者的记忆,有很多景象进行了替换。那个帝都是他整个幻想的投影,由于觉醒时有一些混乱,所以才变了样。 那么,此时到底是为什么。 「……你好。」 少年的声音响起。 这是浮游大陆群公用语,她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提娅特转过身去,看到一名少年。虽然周围依旧十分喧哗,但少年却寂静无比。 她认识这个少年。帕尼巴尔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蒙特沙因。 「你是。」 「好久不见……好像不是。时间的流逝似乎有些无法理解。」 少年淡淡一笑。 「感觉……你给人的印象有些变了。」 「是这样吗……或许没错。」 少年踏出了一步。 提娅特不由得想后退一步,但压了下来。她保持警戒,只让对方继续靠近。 「帕尼巴尔在哪里。」 「她还在原地。我只是想找你一人,才把你叫了过来。」 「为什么就找我一个。」 提娅特略带强势地问道。 少年接近到提娅特眼前,距离进到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对方。 随后,少年径直看向妖精兵的目光。 「为了保护外面的世界,直接就来打算破坏我的妖精兵。我想找你谈一谈。」 第二章:『破坏世界的五只妖精(下)』 -imagecraft miniature garden- 1.和他们并不相同 想找你谈一谈—— 虽然他这么说,但提娅特一点都不想相信。 她们之间是敌对关系,谈一谈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个少年只要继续存在就会导致浮游大陆群毁灭,与他本人如何打算完全没有关系。 (……要是帕尼巴尔在,她肯定会说即便是敌人也可以进行对话吧) 她在心里回想起友人的脸,无奈的笑了笑。爱着剑,喜欢用剑来对话她肯定会和敌人进行深刻的交流吧。 不过,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并不是帕尼巴尔。 若是与对方进行了交流,那就会对他产生感情,并且会因为感情让自己有所迷惘。她很讨厌这样。无论经历多少次她都很讨厌。所以,她决定了,对进行讨伐的对象要保持完全的隔绝。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她的嘴巴背叛了她的想法。 「要是这个世界,没人会比你更了解。外面的世界,你知道的更多也没必要。不是吗?」 「并不是这样。」 少年摇摇头。随后他轻轻摇了摇手。周围的景色忽然一变,她们此时身处在不为人知的草原之上。 (又来……!?) 他现在可以随意更改周围的环境,就好像切换投影一般。 「我的手里,握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但是,」 少年轻轻握起了拳。 「……这个世界只是从地神们的记忆里所复制的,而我也只能操纵这些而已。原物肯定是更加闪耀的。」 草原景色又发生了变化。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春到夏,秋到冬,四季不断地在流转。脚下的草地不断地枯萎,发芽,生长,再枯萎。 「要身边都是赝品,那长大后就会不了解真物的好处。所以,我想见识一下真物。所以,我需要不是赝品的你们。」 不要。 提娅特忍住想要喊出的冲动。 不要把你的想法跟她诉说。不要说明的你的烦恼。不要尝试让她去理解你。 「我——」 说到底,<十七种兽>的名字就是十七个会使人类死亡的原因。以前(其实就是大贤者)有人这样说过。 然后,从十六种的死亡中幸免于难的人们,则会迎来最后的死亡(heritier)。 孩子会让世界产生变化。他们会改变亲人们居住的古老世界。从亘古不变的那些人手里将世界夺过来,随后改造成完全不一样的形态。由于这也算是人类的一种死亡,因此才将<最后之兽>冠名为“后继者(heritier)”。 「我已经做好迎接未来的准备。无论未来会怎样发展,我都想以我本人的意志去迎接。……不好意思,我似乎不擅长说明。」 的确,他的说明很笨拙。不过,他想说什么,提娅特已经理解了。 无论出生如何,环境如何,都不想把一切都交给所谓的命运。不去随波逐流,想凭借自己的意指去面对一切。虽然不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不知道能做成什么,但一定要积极去面对。 要是对于一般的儿童来说,只不过是单纯的青春期会带来的烦恼。虽然对本人来说要找出人生意义相当艰难,但成年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懂。」 提娅特自己也有过同样经历。 悔恨自己的无力,哀叹作为妖精兵的身份,但依旧踏步向前。她停不下追随前人的脚步。 这些烦恼都类似儿童生来就具有的权力。无论是克服过去还是理解下来,抑或是遭遇了挫折,但人生依旧会向前。 「我很理解。但我不会帮你的。」 哈哈,你肯定会这么说呢。提娅特脑中浮现出帕尼巴尔的笑声。 「真正的妖精仓库。」 「……」 「在你们的世界上存在对吧?无论是黑烛公还是大贤者都从没见过实物。艾尔可也只是再梦境里见过,并没有多少印象。」 提娅特咬紧嘴唇,用力握着剑柄。 「但给人感觉十分的温暖。艾尔可很憧憬那个地方。」 是的,说的没错。 虽然不是夸耀的时候,但提娅特还是感到很骄傲。妖精仓库是所有妖精兵所自傲的家园。 「真正的妖精仓库是个怎样的地方呢。这里的妖精仓库,只是从艾尔可模糊不清的印象中拆改酿造出来的赝品,所以不太有把握。」 「……怎样的,地方。」 提娅特咬着牙,缓缓地,也不由得说道。 「位于68号浮游岛,距离港口大约有五百迈尔,处于森林之中。是由奥尔兰多利商会和护翼军共同经营。建筑物原先是本地的学校,随后被奥尔兰多利商会买了下来。本来是买做秘密仓库的,最后变更为妖精们的居住地——」 她不带感情的描述着特征。 当然,这名少年想听的应该不是这些。他想知道的肯定是作为出身于此的提娅特对妖精仓库抱有怎样的感想。所以提娅特才故意说了一些冷冰冰的情报。为的是稍微做一些交流上的抵抗,以及一点点刁难。 然而少年的眼睛却处于意料的闪闪发光。 「港口……记得是让飞空艇出发停泊的地方。这样啊,天空上还有这种地方……五百迈尔,我记得,用这边的单位换算应该是一千亚姆来着,走过去应该不会很久……」 他有些开心的低声自语。 「那,那个?」 「是这样吗?」 唰。 周围的景色又发生了变化。连空气也一起变化。青草的气味消失无踪,但反而接触到一股湿漉漉的奇怪味道。 (这是什么……) 她的左边是一片阔叶树林。右边则是一片沙地,而沙地的远方则是一片广阔的蓝色,不知道是什么。 (……啊、) 是海。 这个词提娅特了解。以前威廉比喻珂朵莉前辈的瞳色用的就是这个词。说是在地上非常广大,非常非常广大,而且味道很咸,能吞没无数事物的巨大水塘。 然后,在海面上飘着一艘(比飞空艇要更原始的)船。向船的前进方向看去,是一座小小的石制海港。而海港周围还散落着小小的渔村。 再忘森林深处看去,森林之间有一条小小的道路。道路连接的应该是移动古老的建筑物。这应该就是随便找了一个学校来充当刚才的条件。 这副景象与特亚特的说明很相似,他应该是通过地面世界庞大的记忆中进行拼凑的。并且,由于地面上没有飞空艇,所以就用海中的船来代替。 「完全不像。」 提娅特直接表示。 「这样啊……」 「不过这里也是个挺不错的地方。要是出生在这里的话,应该就能成为深爱的故乡吧。虽然与我们的妖精仓库完全不一样。」 说完,提娅特突然发现。 「话说回来,你没必要特地来询问我,直接读取我的记忆不就好了。<最后之兽>不是能做到吗?」 「不。」 少年低着头,握着拳头。 「要不是精准复制,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一定能创造出美好的东西——也就是你自己的妖精仓库。」 「我不太懂」提娅特挠挠头「也不一定非要是我们妖精仓库,只要是可以复制就行……就是说只要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吗?」 「这个……应该,是的。但外面的世界我一无所知,所以要从自己知道的地方开始创造。」 少年有些急切地说道。 「……这样啊。」 提娅特放下自己的手,重新抓住伊格纳雷奥。 「那么,话就到此为止了。」 她早已燃烧起了魔力。 一如既往,燃烧的又少又安静。这样对身体的负担会降低,一直燃烧也不会带来严重的后遗症。但魔力依旧是魔力,效果并不会改变。她所操使地遗迹兵器会轻易的夺取他人的性命。 她挥起伊格纳雷奥,砍向少年的脖子,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停止了。 「——我不想详细了解之后会被我亲手破坏的事物。因为随后回想起来会很痛苦。」 「这样啊。」 少年喉咙微动,正好擦到了刀刃,血液流了下来。似乎他还是模仿的生物,流出来的液体是红色的。 「不过也无所谓,这样一来我的愿望就能达成了。这一定是不属于其他人,只属于我个人的痛苦。」 提娅特感觉自己的正在抽搐。 果然她不应该跟这个人进行对话的。 他们之间的对话其实已经产生了理解。就因为产生了理解,在他们对话的着一小段过程中,少年学习到了某种不好的概念。如他所期望的那样。 「谢谢你担心我。」 少平笑了。笑容十分平稳安详。 「没必要向我道谢。我可是一个刺客。」 「不过,你帮了我很多。」 一阵风吹过。 提娅特反射性闭上了眼睛。随后立刻睁开。周围的声音,气息,景色以及少年所站的位置却随之变化。 感觉两人的距离在拉远。 目测一下距离,应该可以用七步就能跨过去。但提娅特却有一种怎样都追不过去的感觉。她和作为核心的少年之间横着一条看不见的隔阂。 「我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是这个世界的观测者。我因为这样的理由出生,也只能靠这个理由生存下去。道路只有一条,但已经看到了重点。」 不过——少年张开双臂。 「只有一条路也无妨。我还是会走上我的道路。重要的是如何走在这条路上。这个选择,并不是复制,而是我自己的——」 「——这不是」 这个思考方式。 和帕尼巴尔时常挂在嘴边的说法很像。 对她来说,妖精作为一次性兵器而出生的,并且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因此这种想法才是正途。 看此时少年的笑容。难不成。 「我会认真与你们战斗的。」 刚才一定是她的错觉。毕竟与那两个人之间完全不像。他们可是戴上了为祸世间的面具,私底下则是为了争取妖精们的未来。 但这名少年并不是。完全不一样。他没必要带上那种面具,也不需要为妖精未来着想。 但这名少年与那两人的相似之处,能想象到的只有一个。 这名少年打算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耗尽自己的一切。随后在终结之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个世界尽是偷来的赝品。但真正的世界里派来真正的战士要破坏它。那么,守护这个世界的战斗也一定是真实的。」 「等——」 她本打算制止,但不知为何声音停了下来。 「我会等你的。」 少年静静说完, 提娅特的脚下就裂开了。 地面如破碎的陶瓷一般碎裂开。 「喂」 脚下出现的并不是陷阱。大地整个消失的话,根本没有任何阻挡下落的手段。提娅特就此坠落下去。 地面之下,则是一片黑暗。只看到碎裂的地面在黑暗中点点闪亮。 「呜哇!?」 她展开幻翼。毕竟她一直保持魔力燃烧,所以很快就张开了。在摔倒深渊之前她飞了起来。 不对,深渊内到底有没有底都不知道。要是没有翅膀的话谁知道会一直坠落到何时。 往上看去,之前掉下来的洞口已经消失了。上下左右都看不见类似出口的地方,只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只有被幻翼照亮的提娅特。 「……被关起来了啊。」 提娅特按着自己的额头。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感觉到陷入了危机。根据那个少年的说法,似乎他在期待提娅特后面有所出场。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要提娅特做些什么,但这里应该不至于逃不出去。不过, 「……难不成是要靠智慧才能闯过去的难关吧?」 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本身是个不喜欢思考只靠身体解决的人。从小到大这个习惯一直没变。 所以,她现在不擅长用思考来解决问题。 在无人的黑暗中,妖精兵留下了一丝冷汗。 2.传承与灾厄的地神 「哈……」 尤迪亚躺在草地上,沐浴着阳光,一脸满足。 「太阳竟然能如此令人怀念。」 「虽然是个假太阳。」 「不要说破啦。」 尤迪亚抗议了一句后,拿起水筒喝了一口。虽然早已不是冰水,但依旧渗入身体各个角落。 地下迷宫的探索已经结束。目的物(虽说是地神)已经入手,还带他(用些强硬手段)回到了地面上。到目前为止任务算是告一段落。尤迪亚因达成任务感到了十分的满足与解放,并且由于疲劳,她瘫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 向上看,旁边正是高耸入云的翠钉侯,感觉他似乎也觉得晒太阳很舒服。不,应该是她的错觉。 「身体状况如何。」 「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地下深处的咒诅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有些冒险者因为待里面太长时间,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很久。虽然我姑且做了防御。」 「这种事能不能提前说啊。」 尤迪亚举起右手,无力的张开。 「嗯,好像没问题。虽然感觉很累不太想动。」 「是嘛。那就可以了。也到了改休息的时候了。」 呦嘿。少年外表的大贤者用着老成的声音坐在附近的石头上。 「打起精神,现在要考虑之后的打算。翠钉侯已经进行确保,那剩下的问题就是该汇合了。然后就是要想方法打开一个能让所有人出去的口子……」 「真麻烦呢。」 尤迪亚一脸事不关己的喝着水。然而水筒很快就喝干了,她还没喝够。 「没有水了吗?」 她不抱期待地向大贤者询问,结果, 「给你。」 身边突然多出一直白色的手,拿出了新的一只水筒。 「哦,感谢。」 尤迪亚接了下来,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真好喝。而且还冰的很彻底。她闹钟浮现出森林中小溪的景象。 她一口气将水筒喝干,梳了一口气,擦了擦嘴角。 「诶呀帮大忙了,亏你我才活了过来,这世界上经由如此美味的东西。」 然后才反应过来, 「你谁啊。」 眼前站着一名不认识的人。 这是一名白发男孩子,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很多。虽然看上去要比莉艾尔大一点,但尤迪亚对男性不了解因此没有把握。 「啊,我说<最后之兽>的核。你们好。」 他低头行了个礼。 「啊,你好。」 尤迪亚也跟着低了低头。 「……诶,<兽>?」 「是的。我来见我的生父了。」 「诶,生父?」 尤迪亚听的一头雾水,只得鹦鹉学舌少年的话。不过少年没有在意尤迪亚的混乱。 生父,是谁啊。在这里的只有她和大贤者。难不成,这孩子是大贤者大人的私生子吗。一般来说亲生家长只有两个,那除了大贤者之外,另一个就是母亲吗,那是谁啊。 「你是……」 大贤者察觉到少年的存在,声音中带有疑惑。这个反应很像初次见面。这难不成就是那个,父亲不了解自己有个孩子的那种展开吗。人类种里也会有这种情况吗。带有生育功能的种族真实很麻烦呢。 不,等一下。 补充过水分后,尤迪亚的大脑开始活跃起来。 刚才这伙计进行了自我介绍。说是<最后之兽>的核心神明的。说起来,大贤者的确看穿了有一个这样的存在,并且是这场战斗中作为重要的目标,提娅特前辈还前去讨伐了—— 「这是敌人!」 在尤迪亚喊出来的同时,大贤者已经开始行动。他将手掌朝向少年,五根指头各自在空中描绘,不断出现一条条散发着微光的纹路。 而少年,只是保持虚幻的笑容,什么都没做。毕竟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大贤者所描绘的纹路突然就消散,不见了。 「咒迹的本质,不就是替换世界的方式吗?既然世界的观测者就在眼前,那你的法术不会成立。」 唔,大贤者有些气结。 提娅特猛地站了起来,手伸向普罗迪特尔。她来不及燃烧器魔力,而且反正普罗迪特尔也没什么用处,那没有魔力也无伤大雅。尤迪亚没有受过战斗训练,并且也不怎么喜欢运动,因此只靠十五岁孩子的身体能力挥起剑,砍了下去。 「……对不起。」 少年一动不动接了下来。 尤迪亚却受到了完完全全的反作用力。好痛。她一没抓住剑掉了下来。 「要杀掉我,我想需要一整个能破坏世界程度的威力才可以。」 少年似乎感到有些抱歉,看了一下周围。 「这里只有两个人吗。看样子你们还没有汇合呢。我打算的有些早了,之后我会将其他人带过来的。」 「你……要干什么……」 尤迪亚低声威吓着,但少年冲她低了下头,走了出去。 他的目标则是眼前一动不动的翠钉侯。 他伸出手,剥掉表面上的尘土,露出了下面带有金属光泽的曲面,随后将手放了上去。 这一连串动作,无论是大贤者还是尤迪亚都无法阻止。 「那个。父亲?这么叫没问题吧。」 他呼叫眼前的神明。 「对不起。我有件事情想要做,能帮我一下吗?」 「——糟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贤者开始行动。他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同时地面上浮现出小小的图形,带着他迅速向后撤。 同时,大贤者拽住了尤迪亚的后颈。 「唔呀!?」 「把嘴闭上,会咬到舌头的!」 说完大贤者开始加速。他继续描画着几道咒迹,连接着与翠钉侯逐渐远离的方向。 「为,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用咒迹!?虽然在他的观测之下无法发动,但他的知觉都靠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吧!所以老朽尝试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画一些小规模的咒迹!看样子是做对了啊!」 不是,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不是啦,我们为什么要跑!?」 尤迪亚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奇怪。那是个让他们束手无策的对手。对他两人来说相性太差了。 但即便是这种情况,她不认为就这样逃之夭夭。他们的目的是拯救翠钉侯,因此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这还用问,因为是第二次了!」 「所以我不懂啦!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能不能好好进行说明啊!」 大贤者歪着脸,咂了下舌头。 「翠钉侯进入临战状态了!五百年前老朽与同伴们和她战斗的时候,一瞬间就被他消灭了!行了,还需要其他说明吗!」 不是,什么,怎么回事。 大贤者的说明她一个都没听懂,但起码知道现在的大贤者相当慌张。 她回过头。两人已经拉开了相当远的距离。而只经过了几秒,那里并没有变化。地面上开着一个大洞,翠钉侯在那边,少年也在那边。 「啊。」 随后,她看到翠钉侯站了起来。他如伸展般展开了肢体,身上的沙子被抖落一空。动作非常轻揉,看不出像是拥有金属外皮的生物。 现在的翠钉侯与先前「当牛做马」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糟。」 感觉翠钉侯晃着他的头正看着他们。 「情况不妙诶,感觉情况超不妙诶!」 「是吗,难得会和老朽抱有相同的感想!」 大贤者有些自暴自弃的喊道。 下一个瞬间,尤迪亚眼前吹起了暴风。 + 在离这里有些距离的山上。 「啊,是翠……」 赤发少女喃喃道。 「翠,在做什么呢。」 这名少女,艾尔可·哈尔库斯廷抬头问着身边的女性。 「现在应该就是所谓的最终决战吧。至于是谁的,就先放一边。」 女性——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眯着眼睛说道。 「蒙特沙因明确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因此他操纵了翠钉侯的身体作为道具……应该就是这样吧。只是达成目的之间的逻辑一切不明。」 『那个大笨蛋本身就与人类敌对,并大搞了一番。若将当时的记忆覆盖到现在的身体上,那估计也能重现当时的行为。』 女人的身边飘着一直半透明的空鱼,用中年女性的声音解释道。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既然都是地神,那说服力可不少。」 『我先说好,我并不确认喔。只是预想会发生什么事而已。即便猜错了也不要找我。』 「没关系,反正到最后发展都会超越我们的理解。」 帕尼巴尔耸耸肩。 「好了,怎么办呢红湖伯。你做为一个正经八百的地神,之后打算怎么做?」 不过空鱼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少女。 『……艾尔可。你要怎么做。』 「嗯。」 少女微微点头。 「在这里看。」 「不去跟蒙特沙因见面吗?」 「想去见面,但,现在不行。」 她摇摇头。 「会打扰到他。所以不行。」 『……这样的话,我要做的只有一个。陪这孩子一起。』 「这样啊。」 现在的红湖伯是个魂魄。物质的身体早在以前就失去了。在她被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曾一度重新获得过物质体。但她又抛弃了,选择这种不自由的魂魄体留在世间。 而她的魂魄体光靠自己是维持不了的。只能借用主人,星神艾尔可或者星神分身的妖精们的一部分精神世界。所以,红湖伯在这个世界里一直附身在帕尼巴尔身上。 「你不是不想回到艾尔可身边吗?」 『那时候的艾尔可,即便身边没有我也很开心。现在状况改变了,那就没必要坚持。』 「原来如此。」 帕尼巴尔挥了挥手。 红湖伯的身姿不断透明,最后消失。 现在红湖伯已经不再附身于她之上了。回归到她原本主人的身上。所以现在帕尼巴尔看不到,也听不到红湖伯。 「好了,既然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我也应该出场了。」 帕尼巴尔活动了下身体,张开了幻翼。 「诶、」 艾尔可慌忙拽住帕尼巴尔的衣角。 「要去吗?」 「是啊。姑且我也是正经的妖精兵,要是偷懒的话会被骂的。」 「帕尼巴尔。」 「唔姆。」 「再见。」 艾尔可松开了手指。 「……啊。」 帕尼巴尔冲她一笑,竖起了大拇指。随后用力一跃,一飞冲天。 3.雨中 雨还在下个不停。 下了非常非常久。让人感觉佩服。 姑且有段时间有减小的倾向。那时云量减少了,能看到天空的模样。所以,她们决定「不能总呆在小屋里」就准备出发。 她们的误算之一,在她们出发不到半天,就又开始下起了雨。 她们的误算之二,这场雨,比她们躲小屋里那时下的还要更大。 中途她们发现一个较为宽敞的洞窟,便躲了进去。 「……要怎么办呢。」 阿尔米塔看着阴沉的天空。 「唔唔唔。」 在她身边,珂珑一脸深刻的抱着手臂。 「那就飞吧!」 「不会很危险吗!?」 「飞过云层之上就不会有危险了,应该!」 「光是闯进云层就很危险了吧!?」 也是呢!珂珑大喊了一声,又抱起胳膊开始烦恼。 在如黑夜般的昏暗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们话题中的云层。云层漆黑无比,并卷着无比狂暴的漩涡。要飞进去怕是会脱一层皮。她死也不要。 虽然并不是怕死。但都事到如今了,要是最后因故导致自己没法出力就糟糕了。毕竟她可是为了帮助前辈们才跟来的。要是拖了前辈们的后退她死也不要。 虽然她可能搞错了什么。 (……好冷啊。) 衣服都湿透了,而且这里生不了火,只能这样被夺取体温。这样下来就很容易感冒。 是不是燃烧一点魔力就好一点了呢。虽然燃烧魔力会给身体造成负担,所以需要一定的控制技巧。而且她没受过训练,需要集中精神才可以。 她尝试了一下,想象自己的身体中,血管中流淌着某种灼热的液体。感觉自己稍微暖和了一点。不过她不知道继续下去是会对身体好还是不好—— (咦?) 她感觉自己身体内有一些违和感。 不对,违和感不是来自身体内部。 「剑……」 感觉的来源是背后的帕切姆。虽然她没有直接碰触,但依旧凭借阿尔米塔的魔力变得活跃起来。而且比以往都要强力且尖锐。 似乎剑在说了些什么。 「帕切姆……?」 她叫了一声,同时, 天空突然放晴。 「——哈!?」 无论是雨云还是雷光,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完全没有一丝下过雨的痕迹。被狂风吹到的草木也消失了。在视野里没有一丝湿润。 就好像梦中的幻觉。 「这是什么?」 珂珑眼神透露出警惕,仔细警戒着周围。很明显刚才发生了一些异常现象,但周围并没有多少异样。刚才那暴雨大作就好像是她们的错觉。 并且湿透的衣服也不知何时也干掉了。只有身体的寒冷依旧没变。 「你们在这里呢。」 声音传来。 右边,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一片森林。 左边,也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一连山脉。 正面——有了。 不知何时,正面站了一名白头发少年。珂珑并没有放松警惕,但少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站在了她们的眼前。 「我在找你们。……你们也是妖精并吧。」 「你是谁。」 珂珑尖锐的问道。 「那个,是敌人。你们好。」 「啊,好的,你好——」 阿尔米塔反射性地进行了招呼,但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敌人?」 「是的。我是<最后之兽>的核心。」 「你说……核心?」 阿尔米塔不带紧张的回问道。 「诶,但是……」 <最后之兽>不存在核心。所以它会复制地神的记忆来伪造世界。这是阿尔米塔所了解的情报。于此不同的情报,她并没有被告知。 阿尔米塔看着珂珑,想要问她是否知晓。 「你说是敌人。所以要来战斗吗?」 珂珑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燃烧起魔力。 「……是的。我的这个世界,与你们的浮游大陆群,到底能活下来的是那一边。所以我们开始最终……对了,是最终决战。」 「你觉得你赢得了吗?」 少年得眼神略显狼狈,但很快恢复了。随后他自信的回道「当然」。不过,阿尔米塔看出他得演技似乎不是很好,他说的应该不是真心话。 「你——」 「真是对不起,那个,请努力加油!」 少年慌张的摇了摇手。 大地瞬间如薄冰一半碎裂。 「哦」 「呀」 完全出其不意,来不及反应。 失去立足之地的珂珑与阿尔米塔就这样坠落于黑暗之中。 + 在黑暗之中——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由于阿尔米塔相当混乱,并没有立刻想起要张开幻翼,因此她在黑暗中坠落了很久。说起来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似乎这里没有底,既然没有底那就跟飘在空中没太大区别。 需要担心的还有其他。 「珂珑前辈!?你在哪里!?」 她叫着本应该在她身边的某个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周围一片黑暗,出口也不知在何处。 「有……又有谁在吗!谁都好,能回一个话吗!」 她开始大声喊叫。虽然还是没有人回应,但她期待起码能从回声里判断哪里是墙壁。 然而她的这个期望也没有实现。只不过, 「……?」 她似乎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而且还是她非常熟悉的声音。 「……尤迪亚?」 她集中精神认真听,并不是她的错觉。虽然没听清楚,但也没有看到人,但这就是那个人的声音。 「……」 虽然她一开始认为是陷阱。不过依旧鼓起勇气,张开幻翼,向黑暗之中飞去。 4.梦境迷宫 那一击—— 将眼前的敌人一扫而光的翠钉侯所施展的枪击,被大贤者构筑的咒迹正面挡了下来。但基本无望。 毕竟对方可是地神,区区人类所展开的防护根本无足轻重。即便是能防御住落雷的咒迹,在地神的攻击下如纸片般破碎。 而防御并没有给枪的轨迹造成任何的迟延。枪按照原有轨迹装箱第二道防御,但也轻易的就破开了。随后,第三道防御就顶了上来。 即便薄如蝉翼的防御,只要累计几十上百个,那也能将神明所施展的攻击进行抵消。因此在交错的一瞬间,大贤者展开了如此多的防御。 因此,她们躲开了攻击。 不过,攻击带来的狂风却将两人卷了起来。不过,倒是让两人躲过后续的冲击。 「什……」 尤迪亚在空中翻了个身,张开幻翼稳住身体,撑起了大贤者。 「刚才的攻击是怎样……太夸张了吧。」 「哼。就这个程度,和全盛期的翠钉侯差远了。」 「不是不是,就这还能叫做差远了吗……」 尤迪亚突然发现,大贤者的双手变得很红。似乎皮肤,肌肉,骨头都开裂了。 在描绘高位咒迹的时候,图形的一部分是与本人相连的。若咒迹被破坏,则会给使用者造成一定反噬。 但这回并不一样。能在交错的一瞬间构筑起上百个攻城级的防卫法术,并不是肉身能做得出来的。但大贤者利用他最开始描绘的咒迹,使自己双手的指头自动进行描绘。因此,高速的运动导致他的皮肉绽裂。 而大贤者超越极限编织的防御单单只是防御了翠钉侯的一次攻击。 「……被当作是玩笑也无妨。老朽以前遇到的翠钉侯,光是这种程度的防御是根本防不住的。这胸前的洞就是证据。」 大贤者看了一眼胸前的伤口。 在以前的战斗中,胸口被整个贯穿,包括心脏在内的一切内脏都尽数粉碎。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摩尔宁造成的伤似乎还起着作用。现在的翠钉侯,强度差不多跟与人类战争的末期被弱化到极限的时候一样。」 这算是好消息吗。 「都弱化到极限了还……那要怎样应对啊。」 「要怎么应对呢。」 大贤者声音里带有呻吟。 放出一击的翠钉侯,相当缓慢的调整着他的姿态。将长枪拉在身后,如同射箭一般,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总之离远一点!」 尤迪亚抱着大贤者飞了出去。 虽然她不擅长使用幻翼,但现在没工夫说这些。 即便水平方向再怎么拉开距离,刚才那一击证实了这些都是虚妄。所以她尽可能斜着,并努力往高处飞。 有没有什么她能做得到的。 随后她想起她背着的遗迹兵器。如何普罗迪特尔,现在情况相当危急,是不是有点干劲了啊。看样子不行。她尝试去唤醒,但依旧不行。 「糟了!」 大贤者一声吼叫,尤迪亚预感不妙。 她身体一歪,两人掉下了一定的高度。而下一个瞬间,她们之前身处地位置窜国一阵飓风。 「……诶。」 她们躲开了直接攻击,但带来的余波吹乱了她的头发。 「那是什么。」 尤迪亚脸颊抽搐。 「那是不明攻击!」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明攻击啊大贤者!?」 「老朽哪里知道!大气没有震动也没有移动,就是说不是风或者冲击波类型地攻击,所以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似乎感觉像是气斩系的剑术,但这又不是我的专长老朽哪里能知道!」 「什么!?这样说没问题吗大贤者!?」 「烦死了!别瞎叫好好躲,下一击要来了!」 在他们相互喊叫的时候,翠钉侯又举起了他的枪。比刚才比起来,他现在摆出的姿势似乎准备以快速及数量为主要攻击手段。 「糟。」 这已经不是被逼到死死了嘛,提娅特想到。 随后,相同的飓风,以及那看不见的攻击向他们追来。 + 阿尔米塔·塞雷·帕切姆在黑暗中飞翔。 ——好远。 无论怎么飞,她都不觉得有拉近距离。 但阿尔米塔依旧向光,以及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看到了一点其他的光在绕着自己转。 在飞了一段时间后,渐渐的能看到这些光芒的真实样貌。 那似乎是打开的书,映着某些景色的镜子,以及玻璃窗外她没见过的景色。 这些景色似乎都在描绘一个个故事——其他人的故事。 感觉自己像是在观看美术馆一样。 (这都是什么啊……) 这个……难不成,只是假设。这应该是她们各自的灵魂里包含的回忆。这里就是能观看回忆的地方。 从小时候起她就听艾瑟雅前辈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妖精们其实就是一个人。随后那个人把自己一整个灵魂分成细小的碎片,变成了现在的妖精。然后,她们与那巨大的灵魂之间,有一些看不见的链接。 (——啊) 在前方的光芒似乎变得更亮了起来。 声音也听的更清晰了。 这个地方,还有这道光芒,连接着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坚信不疑。 「尤迪亚——!」 她喊出那个名字,猛地燃烧魔力,将幻翼张到最大。随后,阿尔米塔投身于眼前那巨大的光芒中。 + 似乎做了个梦。 在尤迪亚被叫做尤迪亚之前的事。离开她发生的岛屿,刚到妖精仓库的那时候。 她打算在厨房里帮点忙,但打翻了锅子和盘子,还收了很严重的伤。刀伤有三处,在左手上的伤最深。跌打伤有两处,在侧腹部和右脚伤。侧腹部的伤还伤及到了骨头。 当然,那时的她对自己的伤情并没有任何概念。只是觉得身体到处都在痛,好像很糟糕诶,真头疼,手动都没办法动,这样的话没办法给诺夫特姐姐递番茄酱了啊什么的。 那时妮格兰特一脸哭相的喊着什么,抱着她跑进了医务室,用消毒液和毛巾及固定木板和绷带一圈一圈把她包了起来,最后还温柔的拥抱着她,用带有哭腔的声音对她说道, 『求你了,要活下来。』 当时她不理解这句话的一丝。 之后倒是大概能理解了。 『我知道对现在的妖精来说不好理解。但等你长大后,一定会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所在。也能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期待能活在明天。所以求你了,最起码你要活到能理解这一切的时候——』 ——哎呀,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嘛? 想到此时,她突然回过神来。 尤迪亚因为冲击和疼痛使她意识陷入了朦胧之中,她用了几秒时间才醒了过来。 (……好痛……) 身上有六处刀伤,右臂上的刀伤最深。打击伤她不想数,估计脚上肩膀里的骨头都受到了伤害。 (发生了,什么——) 记忆缓慢的取了回来,逐渐理解了现状。 多亏了自己奋力逃跑,她们勉强从翠钉侯的枪下取回了性命。在攻击命中之前她用力把大贤者扔了出去,所以大贤者估计没事。 但自己已经事满身疮痍了。 虽然还不至于危及生命,现在自己动都动不了,那么躲不开下一次攻击就跟死无异。 然而现在不是小时候,并没有妮格兰特为她冲过来。虽然自己想做些什么,但怎样都无法动弹。 (——我活的是不是很充足了呢) 她如此思考到。 (等长大了之后就能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呢。虽然现在也没什么想法……想想要做的事情和活下去的理由,嗯——,也没找到呢……) 翠钉侯接近了。 他没有摆出攻击姿势。虽然他没有因为对手负伤而大意,但似乎也不打算对尤迪亚用大招来解决她。只要刺出枪尖,一切就会结束。 (想成为什么人,想做成什么事都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倒是有) 这是她从威廉哪里听到的自我倾诉。 他的这句话没有经过思考,自然就说了出来。不过现在一看,这句话似乎直接形容了她这个妖精的本质。 在临死之前,她只有一个愿望。无论是未达成的后悔还是未做成的留恋,她一点都没有。 她只想陪在那个太过努力的人身边,但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什么都每座岛。一开始她们就被分开,到现在快死之时都没在见一面。 因此,她在心里充满对自己的失望—— 「阿尔米塔。」 即便自己不在了,也希望那个人能好好的活下去。 随后,尤迪亚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死亡。 一阵如同落雷般声音在头上响起。 啊,接下来自己就要死了。 啊,对了。虽然说自己没有想做的事情,但事到如今了她才想起一个。她想喝豆汤。 (……不是,等下,有点奇怪?) 她隔了两个呼吸后才察觉有异样。 虽然响起了如落雷般的声响,但翠钉侯的攻击也太慢了。之前的攻击,在听到风声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因此,尤迪亚不可能在他攻击之后听得到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太阳晃着她的眼睛。她慢慢适应着阳光。 随后,她心里惊诧不已。 在逆光中,她看到了阿尔米塔·塞雷·帕切姆的背影。 5.世界的索引录 在黑暗中四处飞的时候,她确认了几件事。 这里虽然漆黑一片,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同时,这里除了虚无之外什么都没有。 ……关于如何细致解释这方面的道理,对于提娅特的大脑来说并不擅长。不过,她相当熟练在经过尝试后去理解事情「就是这样」,然后就「就当这样」后开始做些行动。 根据提娅特的假设,这里应该是那个世界的外侧。但并没有超出<最后之兽>的世界结界。很不可思议。 比如说在鸡蛋壳之上什么的。 再比如说,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话,那这里就是索引目录。虽然这里没有故事,但也没有离开本书。 (……这个解释挺随便的) 既然大致理解了构造,那也能明白该如何离开这里。 只要寻找就可以了,去寻找自己想要阅读的页数。 只要集中意识去思考自己想要的内容——有一道声音告诉她。提娅特看向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并且它的周围有其他东西闪着如璀璨夜星般的光芒。 这些光芒,一个个都是这个世界中复制的记忆。要是飞进去,应该就能到达那个地方。 那么,那个少年说「我会与你们战斗」后就把他扔进这里也能说得通了。再加上他还说了一句「我会等你」。也就是说,要她通过这里前往战场吧。虽然不是那么好理解,但对于敌对对象也不会要求他尽如人意。 那么问题就是—— (要去哪里) 不知道那个少年现在在何处,而且追上去他也可能跑掉。那么趁此机会,就先找其他人汇合好了。那么该找谁呢。 在思考的时候,她打量了周围。 这里只能看到意想当中的地方,不可能带她去一个意图不明确的场所。 (……?) 却看到裂开了一条条缝隙。 明明这里四面空旷,什么都没有,却能看到一条黑色的线。感觉哪里见到过。随后她想起来,她在<最后之兽>的世界结界中,天空里看到过同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在这里能看的很清楚。 靠近后伸手摸了摸。感觉很硬,像是金属。她用了很多方法尝试拉开这条裂缝,去向裂缝的对面,最后都无疾而终。 「没办法了……」 在她打算放弃看向之前那些光点之时, 「……诶?」 又看到了什么东西。 如同黑色的雾。 不对,虽然那个东西很模糊,但应该就是黑色的影子。 在遥远的地方,某个东西通过这条缝隙将影子投了过来。而且仔细一看,似乎像是人的影子……她有些不确定。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这些都看不出来。但总感觉就是一条人类的影子。 「好像……在说什么?」 听见了?感觉到了?什么?她也不是很确定。 (……不行,完全搞不懂) 她集中听力,但本来就不是声音自然是听不到。 「如果想说什么的话就说啊。」 提娅特冲它抱怨了两句。也不期待对方能有什么回应。 (——外面……——坏掉的船——?) 她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她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请见了。 要是有那个语言理解护符就好了,没准就能进行理解了。但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啊) 声音听不见了。影子也不见了。 似乎是遥远的某人正在向这个世界说着什么。做的真的是没头没尾。她还什么都没听懂。只知道外面怎样,什么坏了,船又怎样。 「啊……烦死了。」 本来她就被困在这个无法理解的地方。她们妖精兵正准备与这个世界的核心,也就是那个少年进行交战。她现在的大脑都用来考虑这些,没工夫去管其他的是哪个。 但不知为何,她非常在意。 (嗯……) 她歪着头思考,对周围的警戒度降低了。 「噫!?」 突然有一只手从她的背后伸出来,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提娅特惊叫了一声,随即斥责自己过于大意。随后一个大转身,左肘画出一个圆击了出去,而右手抓住伊格纳雷奥的剑柄,同时砍向背后出现的人。 6.和平之刃 一把剑,挡住了长枪。 尤迪亚一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照理来说区区螆蜉是无法撼动大树的。在拥有巨大质量的攻击面前,即便防御无比坚硬能承受的住,也会因为攻击产生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即便习得充足的体术能将冲击力拨转至大地,地面也会因为冲击力而四分五裂。 所以,根本不可能。即便现在的翠钉侯十分脆弱,但也依旧是地神之一。光凭一只妖精是不可能完整挡下神明一击的。 「是……阿尔米塔吗……?」 趴在地上的尤迪亚傻傻的问着。 之所以她不太确定,那是因为那个背影看着完全不像她。虽然身高体型和头发——头发倒是长了点——与尤迪亚记忆中别无二致,但其他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猛烈燃烧的魔力此时在阿尔米塔身体里打转。魔力是需要削减生命才能使用的技术,虽然妖精来说对生命不抱有执念,但也有极限。并且阿尔米塔并没有经过多少战斗训练。但阿尔米塔的变化远超出她的想象。 明明一直想与她见面,此时也站在她的眼前,但她感到的不是开心,而是违和感和强烈的不安。 「抱歉啊尤迪亚,稍微离远一点!」 阿尔米塔向背后的尤迪亚喊了一声。 此时翠钉侯抽回了枪尖,准备再次攻击。 翠钉侯又进行了一次攻击。这次攻击比先前更猛烈及锐利,凭借目视根本无法进行捕捉,但阿尔米塔又从正面接了下来。巨大的金属撞击声随之响起,冲击波将周围的大地震出无数的裂痕。 「难不成是帕切姆吗!」 尤迪亚听到大贤者惊讶的叫喊。尤迪亚缓缓看了过去,只见拖着一只脚,白披风上满是尘土的大贤者慢悠悠靠了过来。 她重新看向阿尔米塔举着的遗迹兵器。能看到有护符构成的剑身缝隙间,不断散发着白色火焰般的光芒。遗迹兵器可以增幅使用者的魔力,她用眼睛确认了这条理论。 「这样啊……没准可以成为一缕希望。」 大贤者又开始絮叨着什么,尤迪亚则一如既往喊着「说明!」。 少年则看了一眼尤迪亚。 「……帕切姆是一把希望之剑。在绝望的战况之下,可以呼应求救之人的心灵发挥强大的力量。」 「就是很强咯?」 「是啊。这把剑的特殊能力就是希望本身。根据使用者的性质,可以完全地将战场转换成使用者所期望的模样。可以人为的创造出正规勇者。它的战斗力可以说是绝对。」 现在的翠钉侯,是在人类种迈向终焉时给予全部人类恐怖的存在。因恐惧而死于枪下的人不计其数。 也就是说,要是与翠钉侯进行敌对,也就相当于背负着全人类的祈祷。大贤者如此解释眼前的想象。 失去了许多东西,丧失了一切抵抗方法时,帕切姆才能当作最后的手段。换言之,若不失去许多,则无法发挥它的力量。帕切姆这把剑的最大弱点,没想到会用这种形式补全。 翠钉侯举起枪,虽然看上去此时的翠钉侯不具有思考能力,但他似乎还是判断到光凭借一次攻击是无法解决对手。因此他开始增加攻击次数。但阿尔米塔确实将每一次攻击都防御住了。并且在防御的同时,一步步向前迈进。 为了找准机会,反守为攻。 「那么,现在的阿尔米塔很强咯?」 尤迪亚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了。虽然与赛尼奥利斯的方式不同,但这女孩的确在靠近神的领域。」 「……她本人?不是那把剑吗?」 「没错。我说过了,剑没有一只。不过,若期望拯救人们,那必须自身抱有明确意指使用这把剑。所以帕切姆会根据使用者的愿望将战场改造——」 但尤迪亚并没有把话听完。她努力的活动者自己的四肢,强行站了起来。 + ——哇。 阿尔米塔感觉自己像是在梦中游泳一般。 自己的感觉与反射神经被加速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对时间的感觉也有点奇怪。有种世界都在慢放的错觉。 而自己的思考和手脚似乎追不上这种加速。四肢如同陷入泥浆般行动缓慢。 因此,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超现实。 ——我是不是,派上了用场呢? 肯定没问题吧。眼前的这个敌人非常强。比龙要强上许多。甚至连珂珑前辈都敌不过。 但自己正与这个敌人战斗。 自己正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毫无疑问,这就是她所期望的。 所以,这样就够了。 ——我想和前辈们一样……为了大家。 阿尔米塔并没有见过她前辈们的战斗。也无法进行想象。 所以,她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逐渐与她所憧憬的前辈们拉近了距离。 她开始许愿。 为了守护某人,为了某人而战,为了拼上自己的一切。 她的这个愿望,被帕切姆汲取到了。随之,这把剑准确无误地,不带丝毫恶意地发挥了出它的一切性能。 ——……!? 翠钉侯刺出无数枪击,而自己尽数挡下。 即便次数逐渐增加,自己也能完全防住。 加速,加速,加速,不断加速。 但还是感觉不够。 要是进行反击,现在还不够。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帕切姆则进行了回应。 虽然剑不会发出声音,也没有个意志,但阿尔米塔依旧能理解。如果你想要真正想要力量,想要真正拼上一切,那就给你吧。就像斩杀赤铜龙的古代英雄那样,就像斩杀紫眼鬼的传说用着那样,就像击杀星神的那名终末用着那样。若你想,就可以将你改造成英雄,让你发挥出英雄之力。 ——谢谢你,帕切姆。 阿尔米塔很开心。 她只不过是一名及其平凡的小女孩。什么都做不到,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对自己不是很在意。要是有拼上一命就能拯救他人的可能性,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她毫无疑问的接受了—— + 「不可以,阿尔米塔!」 尤迪亚冲她喊道。 「喂,你这蠢货,站起来会被波及的!」 「无所谓啦!我得去阻止她!」 虽然阿尔米塔挡住了长枪的暴威,但冲击波依旧席卷了四周。而且风向很糟,若是靠近则很容易进入翠钉侯长枪的射程。 「她死不掉!那个女孩现在只拥有压制翠钉侯的力量!不会打开门的!」 「我才不要!被替换后的阿尔米塔还能是阿尔米塔吗!?」 大贤者歪了歪脸颊,沉默了下来。 尤迪亚则继续补上, 「刚才大拖布爷爷,你不是说了『将战场整个以使用者的愿望进行改造』吗!那她成为这个世界战场上的希望,那之后的阿尔米塔还能是阿尔米塔吗!?而且,魔力燃烧过头的妖精人格会逐渐消失,最后如死亡一般昏睡过去,你会觉得阿尔米塔她不会变成这样吗!」 大贤者思考了一下。 这方面的风险其实很小。帕切姆对其主人的改造,是从根本地方将使用者改打造成能容量超规格魔力的容器。他并不认为帕切姆会将使用者搞坏掉。 不过,他还是不确定。毕竟妖精使用圣剑就已经远离了最初圣剑的用途。不能把之前的情况用于现在。 更何况。大贤者史旺·坎德尔认识一名过去地面上的正规勇者。那是一名强大的女性。性格开朗大大咧咧又暴力蛮横,不过为了守护广大的人类,她的人生——据史旺所知——早已被夺走了一切。 人为创造出正规勇者就会变成这样。但此时先不讨论。 没错。如果成为了战场上的希望,背负着众多请求拯救的愿望,最后只会变成满足他人期冀而活。这就如同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即便人格还能保留下来,但也跟失去一切毫无区别。 尤迪亚·艾特·普罗迪特尔,还是带着普罗迪特尔的妖精兵,她不会接受这种事情。 ——对不起啊,大贤者。 ——看样子,我应该没办法为了世界的未来去战斗。 他想起那个五百年没见的最强准勇者所说的话。 那人是普罗迪特尔原本的主人。并且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依旧想要保护守护世界最强的那个人。他的生存方式即便过了五百年都没有发生变化,对史旺来说他是个无法理解,但又感觉他十分耀眼,又不负责任,还很自由,怎么都模仿不来的人。 「阿尔米塔是我的。」 尤迪亚伸了伸满是疮痍的手脚,光凭着毅力逆风而立。 「能让给阿尔米塔弄出一些麻烦的,除了我之外可不会让给其他人。管他是世界还是人类门都没有。阿尔米塔身边可是我的特等席。」 虽然她十分狼狈,还是放出了豪言壮语。 此时她手里拿着的普罗迪特尔威威发着光,被大贤者察觉到了。 「——真的是,总是爱开玩笑。」 大贤者一脸苦涩。 他应该大喝一声「不要无理取闹!」然后按着尤迪亚让拿着帕切姆的阿尔米塔解决一切。这才是拯救浮游大陆群最好的解决方式吧。 但他紧紧咬着牙把这个想法咽了回去, 「老朽偶尔也想尝试一下身边能有个人跟着啊。」 他歪着嘴抱怨道。 + 尤迪亚的「不可以」,阿尔米塔听的很清楚。 (……尤迪亚?) 她朦胧的意识不断地变得清晰。 如梦游一般的肉体与精神开始逐渐回归现实。 本来这一点点的差别可以直接无视。但对方可是翠钉侯,凭借这一点点的差别就能产生致命的破绽。 翠钉侯刺出一百回枪击,她用帕切姆挡下了九十九回。 但最后一回她已经无法防御。因此阿尔米塔仰面倒下躲开这一击。风压使得阿尔米塔的姿势变得不稳定,但她依旧挥出帕切姆进行反击。这一剑砍进了翠钉侯的手腕,但同时使得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糟了。 这样一来,她没办法躲过下一次攻击。 (啊……) 翠钉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开始了攻击准备。 随后放出了一百次突刺,并在最后追加了一击横扫。 这些攻击让阿尔米塔应接不暇。明明对方手臂收到了伤害,无论是速度还是精度都发生了降低了很多。而此时的阿尔米塔根本无法察觉这些变化。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给她做觉悟的时间都没有。 冲击到来。 阿尔米塔并没有理解自己都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全部接下,因此受到冲击被吹飞了,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这些她倒是理解。 不过,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 「痛痛痛…………」 在她身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尤迪亚!?」 在阿尔米塔身下,趴着满身鲜血的尤迪亚。 「尤迪亚!为什么!?」 「哎呀哈哈哈,我本来也想试着模仿阿尔米塔那样燃烧魔力,但还是做不到。本来想把攻击接下来的,但就成了这副样子。」 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普罗迪特尔……哦,没事诶。你真的挺结实啊。解释到这种程度反倒让我有些不爽——」 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为什么……」 她忍住哭声。 「为什么要阻止我!刚才,我,好不容易能做到的!」 她冲着尤迪亚抱怨道。 「总算能像前辈她们那样进行战斗了!为什么!」 「你真的真么想?」 「……诶?」 没想到尤迪亚反问回来。 「阿尔米塔所憧憬的前辈们,真的是这样战斗的吗?」 她理解了这个问题的意义。随之无法反驳。 两人之间沉默了些许。 「我说啊,阿尔米塔。」 「……嗯。」 「给我做饭吃吧。」 「……嗯?」 这个尤迪亚都说了什么。 「我突然想起我其实饿的不行。必须吃饱了阿尔米塔的特殊料理才能治好。」 「你说……什么?」 她忘记了当前的状况,认真的问道。 「要做什么由你决定。什么都行,只要是阿尔米塔做的特别料理,能满足我的舌头就行。麻烦你了。」 不是,所以你都在说什么啊。 不是不明白她说的内容。但当前如此紧张,说这些话真的合适吗。 「唔……啊」 尤迪亚歪着脸站起来。 此时阿尔米塔才发现,尤迪亚满身鲜血并不是她的错觉。尤迪亚满身疮痍,这个样子明明连动都不能动,却保护了阿尔米塔,最后还让伤口增加了。即便这样, 「约好了哦。」 因疼痛满脸汗水的尤迪亚冲她笑了。随后,端起了遗迹兵器普罗迪特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阿尔米塔之是不断地疑问着。 7.造反者之刃 第一眼看这把剑时就觉得,太糟糕了。遗迹兵器的外观都十分完整。但只有普罗迪特尔这一把剑看上去就像用垃圾金属片所组合在一起的。 在听过这把剑的来历之后,还是觉得这把剑的性能真实糟糕。虽然其他的遗迹兵器每个都有特性,但最起码还能用。可以增幅燃烧魔力的使用者。而特殊能力是这个能力所附加的。然而普罗迪特尔连最起码都用不上。 ——果然是这样。 尤迪亚明白了。 威廉说这是一把不会干活的剑。在她尝试过后,也理解了这把剑真的不听话。因此也明白为什么会起这个一个名字。 不过,除此之外尤迪亚还发现了什么。 估计,这把普罗迪特尔的能力是, (这是一把『若使用者的干劲减少一丁点便不会发挥力量』的武器) 在尤迪亚的手中,普罗迪特尔的刀身之间略微裂开了缝隙,而在缝隙之间,略略透出了光。 现在普罗迪特尔,正在全力运转着。 (威廉他应该不喜欢战斗) 听他说,他的战斗基本都是以守护为主。这些战斗基本都很被动,要是不战斗的话就会失去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不得不去战斗。他没办法选择放着不管,因此,无论前方有多艰辛,他也只能走在这一条路上。 但他相当不愿意。因为自己没办法选择战场与敌人,也没办法获得想要的战利品。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接受下来。 (普罗迪特尔了解威廉内心在想什么) 普罗迪特尔其实是一把很正经的剑。它对主人很忠诚,并支持者它的主人。只不过这份忠诚用在了有些无法理解的地方。 只有主人真心愿意战斗的情况下,这把剑才会派上用场。 ——这把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我并不想守护什么) 尤迪亚全身都在痛。 身上的伤口依旧保持原样。血流不止,皮伤肉绽,筋骨开裂。而且由于保护了阿尔米塔,伤口增加了。 但,她还能动。 (世界怎样都好。我只想如我愿意去战斗) 濒死之时魔力会燃烧的无比剧烈,她听说过。同样她也听过强力燃烧魔力可以强行让无法行动的身体动起来。但并不只有这样。 普罗迪特尔真正的特殊能力应该是,『在真心想要胜利的战场上,会支持使用者到最后』。最后会发生什么姑且不论,总之会在战斗中不惜余力把一切都拿出来使用。因此,尤迪亚的伤口暂时的被封住,出血也停了下来。 所以,威廉的战斗中大多时候这把剑都派不上用场。毕竟,他都是为了能回去才战斗的。 不过,对于尤迪亚·艾特·普罗迪特尔来说,这应该就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战场,所以这把剑对她来说是无以伦比的伙伴。 + 翠钉侯的手腕处有一道巨大的伤口。 这是之前帕切姆所造成的伤。这样一来,战况优势正在向她们倾斜。翠钉侯的动作比先前要更加迟钝。 本来,翠钉侯的战斗机动比起其他地神来说更会极限的使用他的肉体。在肌肉即将崩坏之前,关节在极限扭曲之前,他都能精准控制下来,随后把力量发挥出极限。这种判断力乃是他的强项,即便目前失去了自我也不会消失。 因此,虽然翠钉侯依旧带有危险性,不过,一旦将他肉体的极限程度进行了削弱,那他的力量也自然的也会开始下降。 「阿尔米塔!」 「嗯!」 两人并肩而立。 阿尔米塔的动作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超越自然。虽然帕切姆依旧在提升她的能力,但由于阿尔米塔醒了过来,没有办法将正规勇者这一类超越极限的势力覆盖到她的身上,因此已经不会像先前那样强力。 在她身边,站着让人担心的尤迪亚。她一不注意就会惹得妮格兰特和埃克尔艾克拉她们生气。所以她必须要陪在尤迪亚身边。一如既往。 这才是妖精少女,阿尔米塔的人生。并不让人类的救赎者这一个概念给替换掉。 「唔……」 虽然阿尔米塔的力量下降的更多,但有尤迪亚在身边帮助她。即便尤迪亚的速度和精度都追不上她们,不过可以在对峙的时候进来帮忙。所以翠钉侯只能靠压倒性的战术来应对她们。这样一来,翠钉侯的优势就彻底消失了。 她们的身影不断交错。 一把是背负着人类未来的和平之间,另外一把是只有主人期望才会给予力量的剑,却在同时看向了地神。 所有人身上的伤口都在逐渐增加。 此时受伤最轻的则变成了并没有直接进行白刃战的大贤者。他移动着破烂的指尖,给两名少女的身边布下了最基础的防护壁。虽然这个防护壁完全防不住翠钉侯的正面攻击,但在防护壁碎掉的同时能减轻攻击力到,而且不会产生余波,可以将两人受到的伤抑制到最低。 「呜哦!?」 尤迪亚的脚因承受不住激烈的运动失去了控制,摔在地上。 糟了。察觉到此事的翠钉侯也动了起来。他用枪牵制着阿尔米塔,身体则向她靠近。即便不用攻击,光是身体的重量就足够压碎尤迪亚的身体。 阿尔米塔忍不住开始惨叫,尤迪亚紧紧咬着嘴唇,两人想尽方法打算阻止翠钉侯的行为—— 「想都别想。」 (诶) 有个人静静的降落在尤迪亚的身边。 随后,一阵强烈的金属音响起。 闯进来的某个人一击就击退了翠钉侯,同时翠钉侯产生了警戒,以那巨大的身躯完全想象不出的速度往后一跳。 「诶……」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尤迪亚没有理解。随后,有人撑起了她的肩膀。 「诶,什么、」 还没等她抬头确认。 「唔姆,千钧一发呢。看样子我来的恰到好处。」 即便不去确认,也能从声音判断对方是何人。 「帕尼巴尔前辈!?」 「唔姆,没错就是我。你们两个没事吗。」 「是,是的!」 阿尔米塔头也不回的答道。 「……说实话我有点要撑不住了。那么之后就交给前辈我去休息一下,可以不?」 「不可以。」 也是呢——。尤迪亚失望的抬起了剑。 「没事,不用那么失望。虽然情况很危急,但我们依旧有希望。」 「我不信诶。」 「没事,你很快就信了,差不多该来了……」 帕尼巴尔看着远方。 「你看,说到就到。真会抓时候。」 说的是谁啊,尤迪亚不解。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她看到,在翠钉侯的死角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熟悉的身影手脚进行着不自然的扭动就这样出现了,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看着就很让人感到恶心。 「那个是……」 此时翠钉侯察觉到自己死角处出现了一名新的敌人,打算转身,将新的闯入者——珂珑·琳·普尔迦特里奥纳入眼帘。 「哦哟。」 帕尼巴尔开始了行动。 她松开撑着尤迪亚的手,压低身姿冲了过去。随后闯进翠钉侯刚出现的死角,随后砍近了帕切姆所造成的某一个伤口之中。 地神并不是生物。但物质体是模仿生物制造的,因此也会被构造所限制。反射神经也是一样。伤口被掘开的翠钉侯反射性扬了下身体。 「喝呀!」 珂珑则是没有放过这个瞬间,一拳打在翠钉侯的肋骨上。 拳头的威力基本取决于体重和力量。并且拳头是长在身体上的,因此打出去的力量同样会返回来。而小个的珂珑打出来的拳头不可能又多大的威力,即便是用魔力进行了增幅。 但是,这种极限被曾经的人类种以技术克服掉了……尤迪亚听过这类传说。 随之响起了一阵如巨石滚落谷底的声响,振颤着她的身体。 眼看着翠钉侯的身体开始打斜,随后整个翻了过去。而翠钉侯的侧腹部出现了一道如被破城槌击打过后的痕迹。 (这……这是啥啊!?) 尤迪亚一屁股坐在地上,惊讶的张大嘴巴。 「呜哇……」 阿尔米塔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战斗,呆呆地发出了感慨。 她们知道自己的前辈们非常强。但完全没想过她们能与神一战。刚才的战斗中,尤迪亚认为她根本参与不了阿尔米塔与地神之间的神明级别的交战之中。 不过,她的这个想法既是对的也是错的。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或是技术的精密度,前辈们恐怕都比不过经过帕切姆完全强化的阿尔米塔。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否定前辈们的强大。若速度劣与对方,那就不于对方比速度。要是力量比不过,则不去比拼力量。把战况尽量引导至与自己有力的方向上去。这两人凭借自己的技巧与经验就能很好的控制战场。 翠钉侯张开双手,大声的咆哮着。 不知是在曾赞她们的势力,还是单纯的因受伤而感到愤怒。不过,翠钉侯的注意力的确转移到了新出现的两名妖精兵身上。 「解决了吗?」 帕尼巴尔问道。 「不是由我来做。」 珂珑回应道。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呢。但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从天空中,降下一道光芒。 低位的遗迹兵器伊格纳雷奥,其特殊能力则是「变得不显眼」。无论是伊格纳雷奥本身的性能还是这个能力,都不适合用在战场上。 所以,那把剑的主人放弃了如她憧憬前辈那样在活跃在战场上。 那就做力所能及之事。并且去寻找力所能及之事。即便无法找到,也会继续找下去。 作为结果,她就成为了英雄。虽然她对此感到羞耻无比。 另外,还有一个结果—— + (哇呀呀呀呀呀呀) 不过提娅特只是在心喊喊。 她从天空直线坠落向地面。并且利用幻翼将自己加速到极限。 必要条件,将目标完全控制住。并且转移对方注意力,使得对方不去察觉她的攻击。而现在,目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完全不担心。这个任务已经交给先行降落到地面上的珂珑了。所以,提娅特只要专心在自己的行动上。 目标,则是向翠钉侯的头部。一条直线。 (——就是现在!) 幻翼与普通的翅膀不同。并不需要拍打空气产生浮力。只不过是一个从重力中解放的证据才展现这样的幻想。因此,展开幻翼的妖精可以在飞行中直接操控重力以及惯性。 若运用得当,也可以像这样使用。 (上啊啊啊啊啊啊!) 剑没入了翠钉侯的脑袋。 而提娅特瞬间放开了剑柄,并且同时将下坠的力道强行转换成向上的浮力。要控制全身的惯性不是那么的容易,因此她身体各处都发出了悲鸣。不过好歹是成功了。 只有那把剑还留在原地。 本来就以炮弹般的势头向他冲了过来,因此就只有启动完毕的遗迹兵器保留着完整的威力,刺穿了翠钉侯的脑袋。 翠钉侯停止了咆哮。随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8.古老生命的死亡,以及 「很好,大家都没事吗?」 提娅特看了一圈在场人员。 所有人都在。虽然让她有些怀念。虽然对提娅特来说,她们之间并没有分别那么久。 「其实还是很有事的啦……」 尤迪亚疲惫的回道。的确,现在的她全身上下布满了伤痕。 「哎呀呀,不要动啊尤迪亚,现在给你治疗。」 阿尔米塔慌张的从包里拿出急救药品,跑到了尤迪亚身边。 「手好痛。」 珂珑捂着手眼泛泪光。 「那是,毕竟使了那么大的力气揍了一拳那么硬的家伙,不痛才奇怪。」 帕尼巴尔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就叫没事吧……」 提娅特长长吐了口气。 她一直在意的事情,总算解决了一个。她安心了不少。 「……还没结束。」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名白袍上全是灰尘和泥土的少年爬着向这边靠来。 「拖把极星君?」 「哼。……行了,随你便。」 少年哼了一下,慢慢靠近翠钉侯。 一动不动的地神看上去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虽然上面插着一把伊格纳雷奥让他感觉略显滑稽。 现在的地神因为身体被破坏,无法移动。 但并没有死。这名地神还活着。 「……诶?这是翠钉侯大人?真的?」 「被你用剑狠狠捅了一下,你还说什么呢?」 这句话刺得提娅特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那个,等一下。我被那个男孩子下了宣战布告,随后当与大家汇合时发现正在跟一个很不得了的家伙在战斗,然后然后然后我就认为他是不是替代那个男孩子进行战斗,然后就」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除此之外我就不清楚了啊……」 「吾等有必要杀掉这个地神。」 少年拖着脚绕着翠钉侯走了起来。他的脚步看上去有些奇怪。速度时快时慢,有时脚还画着奇怪的动作,随后又收了回来。 妖精们倒是安静的看着他的行为。 或者说,在等他进行解释。 「兰朵露可给你们顶的作战,已经完全不适用了。即便将老朽,地神,艾尔可和凯亚全部带出去,也不会使<最后之兽>无力化。毕竟这个世界自己生出了个核心。」 「……这样的话,应该杀掉的不是那个核吗?」 帕尼巴尔进行了回应。 「做不到。那个小鬼基本上可以认为是被整个世界所保护着。别说伤到他,就连抓住他都不可能。」 「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虽然不是没有,但就现实来说做不到。而且,即便杀掉那个小鬼,谁能保证这个世界不会再生出一个?」 「……这个,说的也是。」 帕尼巴尔点了点头。 「那这不就完了吗。全员脱离不行,干掉核心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做啊啊啊啊阿尔米塔能轻一点吗!?」 「就叫你不要乱动啦。」 尤迪亚晃着身子,阿尔米塔则慌忙地压住她。 「所以,那个就是解决方式。」 少年看向天空,而提娅特也跟着一起看。 只是无云的天空,什么都没有。那少年所指的「那个」也就只有一个。 「裂痕……?」 「虽然不太清楚是谁,有人击杀了这个世界上的古老生命吧?什么绿玉龟啊尾追蛇啊,就那一类。」 「啊,那应该就是阿尔米塔做的。叫什么寂静龙来着,长着一堆眼睛的那个。」 「什么!?」 阿尔米塔因为突然被叫了名字而吓了一跳。 「不不不不是的,我那个,在差点被干掉的时候,珂珑前辈来救我了。全都是珂珑前辈的功劳哦!?」 「我只是捡了个漏而已。把那只龙逼入绝境的就是阿尔米塔哦。」 「不是我啦……」 艾尔米塔支支吾吾了些什么,然后就沉默了。 「真难为你们了。那可是有名的冒险者最后都没解决的最糟糕的怪物。」 「艾尔米塔很厉害。」 才不是才不是。艾尔米塔奋力得摇着头。在她膝盖上的尤迪亚大喊疼痛。而大贤者则继续奇怪动作,并梳了一口气。 「这下说明就方便了不少。继续说。要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古老观测者死亡的话,那就会对这个世界的外壳产生影响,使其开裂。而老朽当下做的则是规模最大的。」 「诶,但是,龙这种生物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找到的……」 「不用找。你们眼前就有。」 说完,大贤者停了下来。随后在原地敲了下脚底。随后,方才大贤者所描绘的图形开始发出淡淡的光。此乃咒迹。 「毕竟两只手都用不了了。有些难看也没办法。」 大贤者盯着翠钉侯。 「使人死亡的咒诅只有不死者才可以操纵。无论是赛尼奥利斯还是尼尔斯·d·弗礼纳老朽都学不来。因此就稍微用点麻烦的手段。『因此,暴因勇者们的活跃暴乱的邪神终被讨伐』……我直接将这个故事写进了这个世界里。要是翠钉侯开始了复活那就没效果了,但当下应该会起到什么作用——」 啵。 在场的所有人都经历了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去的感觉。 似乎周围的空气消失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挤压内脏。无法顺利呼吸,四肢也开始麻木。 随后,听到了从遥远地方传来的破碎声。 「啊……」 有人喊了出来。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天空。 之前明明只有一条黑色裂隙,但最后逐渐增加,不断分叉。 「这就是红湖伯所说的,孵化之日吗。」 帕尼巴尔小声说道。 「结界如同一个蛋壳。里面的内容外界是看不见的。只有把蛋壳敲碎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而且,总有一天,里面的东西会破壳而出。」 还没等她说完,世界伴随着巨大的破裂声,坏掉了。 9.即使会日薄西山 若这个世界上巨大的生命消失了,则会在世界的外壳上留下裂痕。 当然,地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但情况其实正相反。说到底<最后之兽>一开始就依靠翠钉侯地面上的尸体才孵化出来的。 凭借这个缘由,蒙特沙因将附父亲这个概念覆盖到了翠钉侯身上。也就是说,翠钉侯代表了这个世界最大的一个生命,以及守护世界的最后堡垒。 所以,翠钉侯才会与外敌交战—— 若失败了,那世界就会消失。 终末则会到来。 青空一片片剥落消失。 在青空之外,则是一片黑暗,以及点点繁星。 大地也同样逐渐碎裂,并且消失。而大地的对面,同样是黑夜与点点繁星。 「——啊。」 这样就足够了。蒙特沙因想到。 他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观测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他就为此而出生的。 本来这个任务会伴随他一直到永远,但,现在却结束了。 他有些开心。 又有些悲伤。 还有些不甘。 ……甚至还有一些骄傲。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从口袋里拿出望远镜,透过它看向远方。 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可以观测的事物了。并且,外面世界的广大是一个小小望远镜无法囊括的。 既然已经没用了,蒙特沙因准备扔掉。不过他考虑了在三还是放弃了。珍重的放回了口袋里。 崩坏停止。 不过这个世界并没有完全消失。 虽然小的碎片如细沙般飘落,但大的碎片还依旧保留。虽然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但并不是立刻。 「啊……这样啊。」 战斗还没有结束。 最起码对那些妖精来说,战斗仍未结束。 为了让她们能回到作为故乡的妖精仓库,也为了让艾尔可回归真正美丽的世界,还有一个必须解决掉的生命。 所以。他需要与那些人再一次见面。 虽然他的确还有留恋。 但也不打算就这样中途放弃。 因此,他在这不断粉碎的世界中,迈开了脚步。 第三章:『那个选择肢问道(下)』 -someting truly precious- 1.世界的外侧/镜面空间 『提娅特?怎么了?』 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眼前是她十分熟悉的景色。 在一个不是很大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很大的餐桌。餐桌上摆着正飘着热气的早饭,一名橙色头发少女正忍着哈欠往杯子里倒牛奶。 而自己脚边有一个小孩子抬头看着她。 『很困吗?还没睡醒?』 这个长有赤发的小妖精歪着头问道。 提娅特——十五岁的提娅特,张开口准备说些什么。 但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那名少女一脸微笑的看着她,要她过来吃早餐。 只不过,提娅特并没有回应,只是闭上了眼睛。 + 「哈……真难受。」 提娅特确认到自己已经回到二十岁之后,重重叹了口气。 当然,她知道<最后之兽>会给人带来幻觉,她不会上当。虽然不会上当,但看到这种镜像的时候还是……挺让自己感到心痛的。 而<最后之兽>察觉到自己的世界结界要被破坏,因此为了维持自身它开始挣扎。所以它将妖精兵困在一个个小小的世界中,让她们无法自拔……这就是它的打算吧。 提娅特再次打量了下周围。 在这个幻觉世界的外侧,就是她刚刚熟悉的那片黑色空间。并且能看到点点光芒飘散在四周。但和之前不同,提娅特脚底下正踩着面积不大的白色平面。就好像摔碎的陶瓷片,颜色如珍珠一般。 「……这就是蛋壳吗。」 提娅特认为,这是那个世界结界碎掉后剩下的残骸。 之前听人说过,结界就如同蛋壳。虽然说的是概念上的构成,但实际眼见带有实体的结界,能让她产生更深刻的理解。 而四周飘散的光芒和提娅特脚下的一样,都是一些如白色陶片的东西。但上面并没有任何人的记忆,所以只是一团白色。这就是<最后之兽>的结局。 即便像这样,世界丧失了包围他的结界,现阶段还留有一些细小的碎片,这只<兽>还没有死掉。 本来<兽>就不拥有死亡这个概念,所以才需要让妖精兵使用遗迹兵器将其斩杀。这个规则现在依旧存在。 『哟,提娅特。』 提娅特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我说啊帕尼巴尔,能不能不要悄悄潜到人的背后,从以前……」 她回过头抱怨道,然而没看到一个人影。 『我不在你身后。』 这次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那里漂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不过稍加分辨,已经能看出这是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的外形。 『没错,就是这里。』 影子开始说话。 「你是怎么做到的?」 「谁知道。本来这里的空间链接就毫无规则,我和你存在的空间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很奇怪的链接方式。」 「……反正也无法理解,所以你就信口胡说了?」 「哈哈哈,你说对了一半。」 虽然样子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声音却很明亮。 「不过也正好。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唔姆。我也想着你差不多该问了。要问什么?』 提娅特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已经没有阻止我的打算了吗?」 「……是啊。」 她则是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才进行了回答。 『我只是不想让他就保持一无所知的状态就那么死掉。他在清楚了一切之后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对此我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却给大家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是啊,那可是个强敌。回去了之后可以向大家炫耀哦。』 「你啊……」 本来想骂骂她,别以为说点玩笑话就能蒙混过去。 『我做的所有手段都是必须的。』 帕尼巴尔则十分用力的说道。 『我相信这些手段都是必要的。我想你也应该同意才对,虽然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帕尼巴尔。」 她又在自说自话。 的确,当提娅特遇到被人用友情和信赖之类的套话她很容易就会相信。不过,她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所以她会根据时间和场合来决定要不要听。 她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被说服的女人,更何况在要决定世界结局走向的时候。 「真实拿你没办法。」 虽然心底里她和很不爽,但嘴却背叛了她的想法。 「但也只限你真·的·满·足·了。」 『嗯,我就喜欢你这个地方。』 啊啊真是,真的是,她就讨厌自己这个地方。 提娅特很想挠着头大叫一场,但根据场合还是自重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那么,你要——」 提娅特准备继续话题,但帕尼巴尔的影子开始逐渐变淡,随后消失了。 「——真是。」 应该不是她此时遭遇了什么不测。姑且单单是她们两处空间的链接断开了。感觉就像是用通信晶石时断开连接一样。 提娅特不需要去担心帕尼巴尔和珂珑。不过尤迪亚与拖布大贤者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还有艾尔米塔,虽然变得更靠得住了,但还是有些不安。 她下了结论。先去找人汇合吧。 她看着天空,或者说她的头顶。上面漂浮着无数个碎片,她的同伴们应该就分别被困在某些碎片里。总之先挨个找一找。虽然不太清楚这个空间有多大,但干等着也毫无意义。 先行动吧。她张开幻翼飞了起来。 2.只有一个值得称道的做法 在某个不同的白色碎片上。 「好了。这样就能动了吧。」 听完,尤迪亚睁开眼睛。 「真的欸。」 她站起来跳了两下。虽然身体上的伤还在,但不再出血,也不感觉到疼痛了。 「动作不要太大。老朽只是给你身体下了『没有受伤』的暗示而已,不代表伤治好了。就当作做了个护板全身麻醉。」 「足够了足够了。多谢大贤者大人。」 她向身边的老人到了个谢。 「……话说,不知何时大贤者大人变成了大贤者大人诶。」 「因为复制记忆的世界消失了。估计这时黑烛公他们也应该变回原样了。」 「感觉有些可惜诶。」 「哼。老朽倒是觉得解放了。要保持那个样子,总会让老朽怀念起过去。」 大贤者皱起了眉头。他现在的样子从少年变成了大个子的老人。不过,这个变化并没有改变他的状况,身体上的伤依旧还保留。 「刚才的麻醉,不能给你用吗?」 「现在做不到。之前施加的咒迹残骸还留着。要是一不小心图形重叠后造成了干涉可就不好笑了。」 「是吗。那么,要我抱着你飞?」 「也只能这么做了。别嫌老朽啰嗦,你一定要注意身体状况。你现在受伤很深,不容易控制魔力。」 「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怕了诶——」 本来尤迪亚不熟悉也不熟练控制魔力,特别是控制幻翼。在练习的时候有好几次控制不住摔了下来。不过她的魔力燃烧得并不是很旺盛,因此对她来说不是那么担心会造成暴走。相应的,也没办法让自己变得很强。 不过,目前来说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好方式了。 她慢慢燃起魔力,看了一眼背后的普罗迪特尔。这把剑毫无反应。似乎又回归到那把一无是处得情况了。 刚才那个发挥简直就像是假的。不对,实际也差不多。本来一个是不会使用魔力的妖精兵,另一个是一把原主人叫着「派不上用场」的剑。正好她们俩之间突然产生了共鸣吧。 说起来, 「我想问个事。」 她问向大贤者。 「在尸体上附身他本人的灵魂,有什么糟糕的吗?」 「突然说什么呢你。」 「不是啊,之前你不是在地下说过这件事吗?那时候你的表情有些不太爽快。」 「……当然了。不过为什么现在要问这个。」 「因为你现在的表情跟那时一样。」 说完,大贤者一惊。 「……死灵术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咒术系统。虽然说是技术,但也可以理解成迷信或超现实之物。说实话,利用死灵术将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复活,其实基本发生过。」 「哦……。」 看样子要开始罗嗦了,尤迪亚硬邦邦的回应。 「在分类上来看属于改变现实那一类,因此与老朽和兰朵露可所能使用的咒迹范围有关联。所以老朽其实也能使用。没有心脏的老朽能活动,给你们绑上妖精之名,都是这一类咒术。」 「吼……。」 说起来,她的确了解到妖精是司令的一种。虽然她因没有自觉而差不多忘记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纯粹的死灵术,属于一种偏门技术。要使用真正的死灵术就不会变成这样。世界并不会承认用死灵术以物质干涉灵体。」 「……嗯?」 开始听不明白了。 「这就是为何死灵术没有留存实际案例。因为违反了世界规则,因此根本不允许它出现在世界上。凭借这个术复活的死者会被世界否定,在经历高速磨损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会消失。 她还是听不带同。说的是最后会不在了吗。那这不就跟死一样了吗。不过死者复活本身就不符合现实,那到最后也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过,那家伙的身体基本上变成了<兽>。因此即便不被世界承认,也不可能就这么消失。反而会开始否定世界,让世界开始腐坏。在变成这个情况之前,需要把他给讨伐掉。而这件事,兰朵露可很聪明,不可能不清楚。」 原来如此。 尤迪亚终于想通了。 讨伐<兽>是妖精的工作。因死灵术而复活的威廉是世界的敌人。所以之后不久威廉肯定又会死于妖精之手。而且,似乎当是人们都不认为这是问题。 但这个老爷爷,似乎很讨厌他们这么做。 「都已经事到如今了,老朽不会对他们的判断指手画脚。」 大贤者的声音里带有类似愤怒的色彩。 「但老朽还是不觉愉快。」 「这样啊。」 尤迪亚点点头,开始思考。 这名老人,在先前的地底下不开心的原因她已经了解了。然后,也大概理解为什么他现在仍旧一脸不开心。 恐怕,在这个空间的某处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这名老人发现了,并且对此产生了不满。 + 那个世界,生出了一个核心。 也就是说,它具有了可以产生核心的能力。这样的话,即便将核心金属消灭,也不可能使它自然消失。必须用某种十分直接的手段破坏整个结界。 手段只有一个。 让与世界同等长寿的生命死亡就可以。 也就是说,蒙特沙因夺取翠钉侯并使之与妖精兵战斗,并不只是因为这是他拥有的对外敌最强大的战力,还是为了另外一个理由。 + 「……呼。」 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阿尔米塔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打量着周围。 自己似乎身处于星海之中。之前因为似乎听到了尤迪亚的声音,因此全力奔向了她的身边。然而此时无论她如何集中注意力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周围的景色没有什么特征,完全不清楚自己处于何处。她突然陷入无事可做的状态之下,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去做。她想她的妖精兵前辈们那样,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晚上好。」 阿尔米塔举起帕切姆,对着她面前的人打招呼。 「啊,那个……晚上好。」 她面前的这名白发少年,也就是对阿尔米塔报上「我是<最后之兽>的核」的人物,声音略带困惑的回了一句。 「那个,总之,先恭喜你。你们战胜了地神大人。」 「……谢谢。」 阿尔米塔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回答。 「我来给你们送上贺礼了。是你们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少年往前踏出了一步。 阿尔米塔反射性退了半步。 「什么东西。」 「作为<最后之兽>的本体,世界结界已经坏掉了。但兽本身就不知道何为死亡。所以,要是真想杀掉<最后之兽>,除了本体外还有一个生命必须杀掉。」 阿尔米塔并没有询问是什么。 虽然理论她不了解,但根据对话的流程来看她也明白,接下来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请把我杀掉。」 少年十分平静的说道。 阿尔米塔依旧保持沉默。 「这样一来就会结束了。你守护了你们的世界,并且能回到故乡。结局很愉快。」 「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世界是“真物”。」 少年眼睛看向远方。 「艾尔可和你们都教给了我很多,告诉我什么是“真物”。这就是我拥有的一切。所以,你们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我所希望的东西就一个都不存在了。」 「但是,」 「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去死。我也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进行了战斗。为了能让自己的世界继续存在,我下了手。」 「……」 「我把一切的力量都交给了父亲,但他还是输了。那么,既然你们打赢了,就应该堂堂的去宣扬自己获得了胜利,要不然会让我不甘心的。」 阿尔米塔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她并不了解这个少年。所以她没有立场去为完全不了解的人进行顾虑。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敌人,必须要解决他才行。而且,到现在为止她夺取了许多——虽然是用白色人偶模仿的——生命,事到如今也没有资格去为他人考虑。 但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帕切姆也因为她心中的迷惘而开始动摇,刀身上燃起的魔力不是很安定。 帕切姆的特殊能力在此时沉默了。也就是说,当下只能靠阿尔米塔自己的能力面对这场战斗。 她不清楚要怎么做,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现实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顺利思考。 「交给我吧。」 此时,她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 随后,把她拉向后面。 随后,一个人替她站了出来。 那个背影,一直出现在阿尔米塔的憧憬之中。 「前辈……?」 「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回头看了一下她,笑容中带有些寂寞。 随后举起剑,面对白发少年。 3.我所了解的前辈是 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被人成为英雄。 其实是被创作出来的英雄。只不过某个充满恶意及爱的堕鬼种利用他的阴谋给她套上了这么个成为。所以,提娅特了解英雄是怎么创造的,以及英雄需要肩负的责任。 英雄只能诛杀邪恶,其他什么都不能做。 当然,现实不可能像故事里那样,需要被诛杀的邪恶哪里会有那么多。因此,要在现实中成就英雄,那必须要某人肩负起「恶」的名声,被人干掉。 虽然提娅特被人称为英雄,她虽然熟悉了这个称呼但本人并没有承认。但她很清楚,需要有人承担击杀「恶」的这一立场。 + 先于同伴们汇合。 做好决定后,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 此时她发现了一处很奇怪的空间,与周围完全不同。 「我们又见面了呢。」少年有些寂寞的笑了笑。 「是啊」提娅特的表情有些苦涩。 蒙特沙因,是这个世界的观测者,也是核心。作为<最后之兽>的一部分,他不死则<兽>就不会死,并且会一直威胁到外面的世界。 (……我真的讨厌这么做) 提娅特确认了一下后背的重量。 她一直使用的遗迹兵器伊格纳雷奥,因为插在了翠钉侯的头上没有回收,此时不在手里。所以她现在拿着的是另外一把遗迹兵器。 摩尔宁。 集结人们的期望,随后将其直接转变成力量的剑。 怎么会变成这样。提娅特心想。 自己拿着这把剑,在此时,站在蒙特沙因的面前。让她感觉一切都是必然发展。 「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的声音略带颤抖。 「我没有后悔。毕竟我全力战斗,然后失败了。」 少年的笑容并没有改变。 「这样啊……」 她举起了摩尔宁,燃起了魔力。赤灰色的剑身慢慢发着光。 最开始她面对这个少年时,帕尼巴尔挡在了中间。第二次相遇时却被他跑了。 但这次没有任何人会打扰她。少年也哪里都跑不了。这就是最后了。 「你期望着自己的死亡吗?」 「是的。」 少年回答的很直接。 「……这样啊。」 摩尔宁是集结人们想法的剑。 现场的人们无论是悲伤还是疯狂,它都会集结现场所有人的期望并转换为力量。 目前现场有两个人,期望少年的死亡。 所以,这把剑会集结两人的愿望,赐予少年死亡。 提娅特不太接受这种结局。 不过,这乃是唯一正确,或者说错误最少的先择。 为了保护浮游大陆群,为了她们自己。她需要这么做。她不会踌躇,也不会迷惘。 即便眼前有其他的选择。 提娅特举起了摩尔宁。少年则闭上了眼睛。 摩尔宁发着光,微微摇晃。 「……前辈……」 提娅特停了下来。 出声的是阿尔米塔。是一名新进的妖精兵,也是提娅特自豪的后辈。 「抱歉,阿尔米塔。你转过去。」 「等一下。我觉得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是的。一直都是这样。」 提娅特有些坚决的否定了她。 「不管是时间情报人才能力还是经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够用。要做的事情不可能因缺少这些而就此停止。并没有时间给我们去考虑其他的手段。」 好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你应该失望了吧。你觉得很帅气的前辈结果是这副德行。所以你最好不要看。 」 「不对!」 她用力的否定。 「我没有觉得前辈很帅气!」 「……诶?」 提娅特一时间没搞明白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认为后辈憧憬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吧。那真是太丢脸了,甚至连当下情况都忘记了。 「毕竟提娅特前辈不是一直都在寻找更好的解决方式吗!还总是抱着头!」 「这个……嗯……」 没办法否定。尤其关于抱着头这方面。 「不过啊,阿尔米塔。即便你这么想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世间不可能到处都是「更好的方法」。即便有,在寻找途中也有可能直接消失。 不寻找选择永远是最稳定的选择。虽然可能会有差错,但不会带来更多的后悔。 「但是!」 阿尔米塔继续说道。 「前辈不是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道路吗!不是总在寻找最好的,自己最能接受的道路吗!还抱着头!」 「……阿尔米塔。」 「所以我和尤迪亚才来这里的!」 啊,说起来是这样。 阿尔米塔和尤迪亚本是不会进行成体调整的妖精。在成为大人之前她们就会消失。 为了改变这个情况,她们奋力抗争。为了展示黄金妖精具有用武之地,她们在军队里参与了许多她们本不需要参与的战场。 她们失去了许多,也获得了许多。 但她们并不后悔。因为这是她们选择的自己的道路。 不知道是反映了谁的期望,摩尔宁的刀身放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怎么说呢。本来摩尔宁就是一把不方便的剑。要是战场上的人们敌意不统一的话,就没办法进行控制。也就是说,汇集人心的剑,也会被现场的气氛所左右。 提娅特明明下了杀意。 (啊……真实……) 她很像用力挠着自己的头。 感觉自己的干劲全部消失了。 「蒙特沙因。我重新问你一遍。」 「……是的。」 少年的眼神有些飘忽。 「你的愿望真的是想要自己死掉吗?」 「这个……是的,没错。」 他显得有些踌躇,但还是点了头。 「我对全是假货的世界不抱有留恋……但那是我唯一能够存在的地方。那么,只有我消失才是正确选择……」 「说是这么说啊。」 提娅特用力挤出了这句话。 「……诶?」 「一般来说,一旦出现这种必须的时刻,总会跳出其他的选择。虽然根据时候跟情况来说不一定都是坏的。」 提娅特转了一下摩尔宁,插在了陶片一般的地板上。 「然后就是……现在要做的事情其实风险挺大的,要是一旦出了差错我会毫不留情把你解决。」 「那个……什么意思?」 「来吧,伸出手。」 蒙特沙因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伸出了手。提娅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随后把手放在插在地上的摩尔宁剑柄上。 刀身上的光微微变强。 「这把摩尔宁能集结人们的内心。并且会根据人心所期望的去伤害特定的东西。」 「……所以,就把我,」 「你的内心期望着破坏其他的东西。摩尔宁听到了。」 摩尔宁是直接读取人们内心深层的愿望。因此,它不会在意人们的思考,而是直接收集内心深处的愤怒或不满。因此,这把剑造成了许多场灾害。 那么,这把曾经地面上属于最高位圣剑之一的武器,肯定会铸造出奇迹。 「阿尔米塔!」 提娅特转过头叫道。 「是,是的!?」 「谢谢。有你这样优秀的后辈,我很幸福。」 随后冲她一笑。 「那么,我们上吧。」 说完,摩尔宁的刀身开始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这股光芒最后被注入到脚底下的陶片中。 随后,只不过一个呼吸间,咚,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重音。 包括脚下的陶片,周围所有链接的空间都裂开了巨大的缝隙,而从缝隙之间漏出了于摩尔宁同样的赤灰色光芒。 随后,周围如同玻璃一般开始碎裂。 外侧的世界,浮游大陆群的星空,出现在眼前。 刚才被破坏的,是<最后之兽>仅剩的残骸。是蛋壳上最后的一片。 若蛋壳破碎了,自然—— 蛋里的东西会暴露在外面的世界上。 4.破蛋而出的雏鸟开始鸣叫 风包裹住了全身,眼前的是太阳刚生气的景色。赤红于藏青相互映照。 他无法一开自己的视线,并露出了无尽的感叹。 眼泪似乎要涌了出来,应该不是被风吹的原因。 (……真不可思议。与我的世界里太阳升起比起来明明没有区别) 在浮游大陆群二号岛附近。 蒙特沙因正在坠落。世界崩坏后他就失去了立足之地,并且他没有翅膀,只能不断坠落。 要继续坠落下去,肯定会摔倒地面上。他知道但他没有去考虑。此时的他内心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无以复加。 在他的视野下,有数十,数百个岛屿。 每个岛屿都有人住在上面,过着真正的生活。不是复制过去的记忆,而是每天,每天都在创造新的生活。 (——啊啊、) 在他考虑着干脆直接就这样融化在空气里时,有个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带他飞了起来。 在疾风中,他看向帮助自己的妖精兵。 「谢谢……你……」 他惊讶的发现此时抓住他的是一名不认识的妖精。最起码,在那个世界中与翠钉侯战斗时,这名带有灰色头发的妖精并不在那里。 「嗯。」 这只妖精面无表情,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奈芙莲前辈!?」 有人惊讶的喊道。 「辛苦了,提娅特。你做得很好。」 「是,是的……才不对!那个,为什么前辈会在这里。」 「嗯,这就说来话长。」 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完,妖精——奈芙莲看着周围。蒙特沙因也随她看着周围。此时他才发现,没办法飞行的黑烛公与翠钉侯也在远处往下坠落,并且能看到有几只幻翼正冲那边飞去。 而他们身边,能看到飞空艇『phicoelias』停在半空中。 「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奈芙莲提高高度,向飞空艇反方向飞去。 「诶,要去哪里。」 「能说话的地方。」 就此之外再无说明。 2号浮游岛。 别名,世界树的脊髓。在浮游大陆群里堪称传说的岛屿。就在先前还被<兽>的结界所吞没。 岛上长着无视集结的树木,代表整个浮游大陆群的自然基础都集中在这一个岛上。 但由于很长时间没发挥它的机能,导致岛上的树木都枯萎了。 「——辛苦了。」 带着蒙特沙因的灰色妖精降落,随后一个看上去很憔悴的黑发青年举起一只手欢迎她们。 「威廉!?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们也是用了很多方法来尝试从外面干涉结界世界。本来从裂缝中看到了里面的一部分样子,但还是没成功。」 所以在一切结束,结界完全崩坏之前,他们只能一直在这里等待。 「你做的不错。」 青年的大手温柔抚摸着提娅特的头。 提娅特发现他的手略微颤抖。本来这个男人就不喜欢干等到战斗结束。看样子这个男人并没有变化。 「……我说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哦,不好意思。」 他连忙收回了手。 「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要表扬的话请对着所有人说。这次大家真的做了很多,阿尔米塔和尤迪亚一不注意就成长了——虽然感觉有些落寞——还变得十分可靠,嗯。」 「吼?」 「然后就是,那边那个,他也很努力了。」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蒙特沙因身上。 少年脸红着低下头。 「他就是那个<最后之兽>的核心吗。没想到真的带出来了。」 「这不是威廉你说的吗,『我会准备好船,你去把他带出来』什么的。」 「是啊,我是这么说过……不过得亏你听得清啊,本来我就不认为能传过去的。」 「毕竟声音断断续续的,意义还不清不楚,我头疼了很久哦。」 威廉把提娅特放在一边,走向蒙特沙因。 蒙特沙因不禁后退了半步。不过威廉倒是提起嘴角,指了指他的脚底。 少年看向地面,发现在土地上留有一个自己模糊的黑色脚印。 「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 「这就是世界的腐败。浮游大陆群的结界是接受不了有害物质的存在。要是存在薄弱的会自行消失,但你这种就不行。因此,你所接触到的部分会使得浮游大陆群产生腐败。」 「……诶?」 他慌忙跳离原地,但黑色的脚印却在增加。 「你并不用担心。2号岛很坚固,你也不过是踩了几个脚印而已,反正之后黑烛公他们会修复的。不过最好不要呆太久。」 「啊……是的。」 蒙特沙因靠近岛屿边缘并往下看。 「没事的,我明白。我只要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已经满足了。」 「嗯?」 「<最后之兽>憧憬外面的世界,所以我才出生了。只要能目睹一眼外面的世界我就很幸福了。」 「……啊。」 威廉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头上。随后用力的抓着。 「那个,威廉先生,是吧,那个」 「我说你啊。听话的孩子是不错,但懂事懂过头的孩子也会让人感到无聊哦。」 他嘴上说着不耐烦,但表情到很开心。 「不是那个,碰到我会很危险的。」 「小孩子有点危险对大人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算了,玩笑先放一边,你看。」 威廉放开他的头,张开手给他看。 手上并没有任何痕迹。 而且蒙特沙因又发现其他情况。刚才威廉为了接近少年也走了几步,并且依旧留下了黑色的脚印,而且脚印看上去要比少年更深更浓。 「……威廉先生,这是,」 「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之前被<最初之兽>吞进去当了核心,破坏了那个世界后才跑到这里来的……想说的还有很多,不过时间似乎要到了。」 他耸了耸肩,看样子打算说一些沉重的事情,但他却一派轻松。 「之所以要把你带出来,就是那个,不觉得你跟我毫无关系。所以,就打算过来邀请你。」 邀请。 这是什么意思呢,少年问道。 「怎么说呢,其实就是字面意思——」 他挠着头,向少年说出自己的打算。 蒙特沙因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而提娅特则是一副头疼的捏着太阳穴。 只有奈芙莲一人轻轻点着头。 「……认真的?」 提娅特苦着脸问道,威廉挺着胸说了句「当然」。 「事情就是这样,准备已经做好了。所以才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往那个世界里传一些消息。那东西可是这里现阶段技术根本做不到的哦?」 「话是这么说……」 「地神们肯定会相当生气。不过只要跑掉了就万事大吉。机会只有现在。」 「我真的服了你了。」 提娅特又抱起了头。 「……你怎么想,蒙特沙因。你要听他说的做吗?」 「我……」 少年闭上了嘴巴。但很快又张开了。 「……就,麻烦你了。」 低下了头。 威廉大大的点了点头,提娅特则「也是呢」叹了口气,奈芙莲依旧无言的歪着头。 「很好。既然本人都同意了,那我也不会说什么。」 「感谢你的支持。」 「虽然我不会说出去,但留言还是帮你传。你想跟谁说点什么吗?」 「啊……这样的话,我的确有个想要说的。」 蒙特沙因把手放在胸前,温柔的笑了笑。 「请跟艾尔可说,『以后,肯定,还会再见的』。」 5.向着星空 准巨鲸级运输飞空艇『phicoelias』的甲板上。 精疲力尽的妖精兵们全部摊在地上。 「好累哦————」 珂珑的声音依旧很大,但明显没有力气。 『谢谢你们。光辉的小小灵魂们。』 翠钉侯摇晃着身体,发出吱呀的声音。在他的头上依旧插着伊格纳雷奥。 『若是直接坠落在地面上,那要回归这片天空则需要花费众人更多的劳力。』 「的确啦……」 满身汗水的帕尼巴尔躺在地上擦着汗水。 『唔姆。翠钉侯,看样子你的思考能力取回来了啊。』 『基本上。<兽>的支配也解开了,并且尼尔斯阁下所施加的睡眠欺瞒咒诅也基本失去能力。』 「翠——!」 艾尔可跑了过来,跳到了翠钉侯身上。翠钉侯则是灵巧的用前腕接住她,并高高举起。 艾尔可倒是高兴的挥动着自己的四肢。 『公主大人似乎依旧健朗。』 「很健朗!」 艾尔可一脸骄傲。然而她很明显没听懂。 「……那边的破烂就先别管。还有其他事情要着急。」 大贤者打断了神明之间的温和气氛,尖锐的说道。 「最开始的问题解决了吗?那个少年核心死掉了?」 「啊……那个,关于这件事。」 阿尔米塔战战兢兢的举起手。 「在那个世界崩坏之后,我与那个男孩子见面了。然后……本来要杀了他,不过我做不到,所以要提娅特前辈代替我。」 「前辈?」 尤迪亚转过身来,确认周围的人数。 「说起来她不在呢。掉下去了?」 「不可能。提娅特使用幻翼的技术在我们所有人之间是最熟练的。那人即便睡迷糊了也能飞。」 「说起来,以前她做过呢。」 「是做过。」 帕尼巴尔和珂珑彼此看着对方点点头。而尤迪亚则挺起身说道「快说给我听」。 「行了,不要转移话题。结果到底如何,杀掉了吗?」 「这个……」 阿尔米塔延伸彷徨,似乎在寻找什么说辞。随后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天空中某一个位置。 「嗯?怎么了?」 尤迪亚问着她,不过她没有回答。 「各位。」 在阿尔米塔的身边,穿着侍女装的猫徵种看着与阿尔米塔同样的位置。安静的说道。 「恐怕要发生一件十分重要的异变。请尽快确认。」 「嗯?怎么了?非得在重要的时候——」 全员的视线集中在被枯萎植物包裹着的二号岛屿上。 而且,在2号岛屿旁边,飞着一架巨大的纯白色飞空艇。 准确来说,那是一艘类似飞空艇的某种物体。与现存所有飞空艇的外形都不一致,似乎没有咒燃炉,却能做相对静止运动,而且全身通白,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湖伯惨叫到。 一般来说,红湖伯只会被凭依的本人所观察到。她本人的声音类似于心灵感应,除了艾尔可(以及同一系列的地神)之外都听不见。 不过,恐怕刚才红湖伯给自己施加了什么功能。她刚才的叫声通过声音振颤着所有人的耳朵。 『为什么!?怎么会!?为什么会动啊那个!?』 「吵死了!不要大喊大叫!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看了不就明白了吗!』 「就因为不懂才问你啊!」 『是星船啊!星船!』 红湖伯的声音越喊越大。 『载着众多的星神们渡过星辰之海,到达这个箱庭世界的就是这艘船!是地神(我们)的本体!!本来它很多地方都坏了,还被人类的勇者开了个大洞,所以尚在修理中啊!?』 「哦……」 珂珑发出了脱线的感想。在场的所有妖精兵都不理解红湖伯喊叫的意义。她们只觉得看到了什么稀有的东西。 「原来如此」大贤者念叨着「那就是一号岛吗。」 「1号!原来还有1号岛吗!?」 尤迪亚眼睛闪闪发光。 位于超高空的2号岛以及以内的岛屿,在浮游大陆群中都属于传说一般。无人能抵达,甚至没人见过。 并且,5号岛姑且在世间传承着传说,但1号岛屿连传说都没有。只有一部分古老童话中,留有「位于俯瞰一切的高处,飘于星海之间」的描述。 「还有这种东西,那为什么……」 『就是啊,为什么会动啊!?而且它身上的跳跃机关是不是已经启动了!?怎么可能!?』 「不,你这么说我们也无法理解啊……」 在所有人员的注视之下,那纯白色的飞艇——星船,开始缓慢移动。 没有发出声音,就如同滑行一般,不断向着天空笔直飞去。 『这……就有点麻烦了啊。』 『哪里一点了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他们说,要出发了。」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看着翠钉侯肩膀上的艾尔可。 『你听到了?』 「没有。只是感觉到的。」 艾尔可只是如梦游般说道。 「这样啊。……嗯,是呢。肯定能找到。」 她正在与不在现场的某人,说着一些不明不白的对话。 随后,她向主线消失在空中的纯白飞船摇了摇手。 「一路顺风!以后再见!」 i.未来,终会相见 ——他问自己,这样就可以了吗。 这个问题,他肯定会在以后问自己无数次。而且之后会因为这个问题使自己感到强烈的后悔吧。 不过,这样就好了。 毕竟他选择了向前迈进,他认为可以对此感到骄傲。恐怕在其他世界的流浪者——也就是星神们,也跟他一样。 「结果,我也跟师傅走了同一条道啊。」 威廉看着眼底下不断变小的浮游大陆群,他苦笑着。 「要是以后见面了,怕是会被他调侃这不是跟他一样吗。不过管他呢。」 浮游大陆群已经无法接受威廉这一已经死去的存在。而且即便坠落到地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只要在黑烛公设计调整的世界里就不会有任何区别。 然后,这个1号浮游岛——也就是星船,是星神们曾经为了寻找自己能居住的世界在星海中进行彷徨的载具。 当然,威廉直到几天前还不了解有这样一种东西,直到跟星神们相处世间很长的奈芙莲向他进行说明。若所知的世界容不下他的花,那就去其他不曾了解的世界。如果还是找不到,那就去更远的地方找。 星船是为了星神们所设计的飞艇。并且幸运的是,现在的奈芙莲与星神十分的接近。 「操作细节就边用边学好了。」 威廉是这样说的。 「做得到吗?」 「我找到了一本相当厚的说明书。所以先从解析未知语言开始。」 「……做得到吗?」 「反正时间有的是。」 曾经的威廉可是乱读群书的。他十分自信的竖起大拇指。 「谢了。」 威廉向她简短的到了声谢。 现在的奈芙莲身上混着很多东西,属于异常的存在。然而她与威廉不一样,她并不被浮游大陆群排斥。如果她想的话,她可以继续留在浮游大陆群。可以在2号岛上与神明们一起生活,也可以回到她熟悉的地方,作为一名不老不死的原妖精生活。 然而她却跟了上来。陪他一起寻找不知名的旅途。 「没什么。不需要向我道谢。」 她并不在意。 「真是。」 威廉把手放在奈芙莲头上,来回抓着。 奈芙莲则是一脸不愿意,但并没有甩开他的手。 「——我,」 威廉抬起头。 在他们身边,站着一名年幼的白发少年。一直盯着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浮游大陆群。 「我真的能够创造出一个出色的世界吗?」 「……你说的真不可思议。我们不是从现在开始去创造吗?」 「是,这么说来着。不过,最后还是不一样。」 少年摇了摇头。 「我是创造<最后之兽>世界的种子。为了创造出新的世界才出生的——所以我想向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进行赎罪,而且还要进行报答才行。」 「哈……」 看上去真是年轻,不过这就先放着不管。他考虑的还挺认真。以长期的志向来看其实并不坏。 「你果然还认为,这么做不好吗?」 「不,挺好的。既然小孩子找到了他想要做的,那大人只要祝福就行。虽然会有些麻烦的地方,不过在一段时间内我不会过问。」 「一段时间内?」 「像你这种孩子,肯定很快就会长大。」 少年笑了。 就如同他的年纪那般。 浮游大陆群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他们向着星海开始他们的旅途。 已经没有任何向怀念之地传达声音的手段。 因此,就把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愿想都收在心里。 发生过了很多事情。 有相遇,有分别,失去了许多,与此同时,自己也守护了许多。 失去的东西,与留下的东西。 度过的那些日子,与那些生活在天空中大地之上的人们。 (谢了) 闭上眼睛,向在记忆深处浮现出的那些脸庞——与她们的笑容——致以感谢。 并且,在最后,添上一句如祈祷般的话语。 愿那些如今还生活在那片大地上的,温柔又坚强的人们。 即便那片大地忙碌且迈向终结——也希望你们能永保幸福。 终章:『终有一天会传递到遥远天空之下』-from me to someone- 忙碌的日子总会继续,一如既往。 无论对谁来说都不会有变化。 ——即便是有一段故事在此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会延续他的生活,一直到永远。 在现实中,每一天都在延续前一天的故事。 + 『为——什——么——会——这——样!』 红湖伯在空中疯狂打转。 『都说了,都说了都说了都说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要尽快离开这个世界了啊!世界树都枯了星船还被抢走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了啊!』 『烦死了!你再怎么吵也没用!』 『就因为你们一个个把事情往后拖才变成现在这样吧!』 空鱼用她的尾巴不断拍着巨大黑色头盖骨。虽然魂魄体式无法干涉实体,但能感觉到她的不耐烦。 『这个……嗯……』 黑烛公也是一脸厌烦。随后他看向身边的铠甲骑士,大声向他寻求帮助。 『好了翠钉侯,你也不说点什么吗。』 『……此次的战斗,』 铠甲骑士发出低沉的声音。 『与当下的历史,所有人都英勇善战,获得了如此的结果。既然如此,我无愿否决。』 『那是啊——那是啊——毕竟对你来说这样就可以了啊——』 红湖伯又闹了起来。 『你们能不能正眼看看现实,然后考虑一下未来啊!现实已经被逼近绝路,还在那边追求什么美学,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好吗!』 有一项古老的知识只存在于地神们的记忆深处,并且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没有之间关联。 星船乃是星神故乡所制造的巨大建造物。 当时这项制造物的正式名称为——哈尔斯坦社制造方舟级移民跳跃船『黄金唱片xi』。 一次旅行只是会到达与之前世界略有差别的其他世界。但只要不断进行条约,就能到达与出发点完全不同的世界上。这就是这艘船以及上面搭载的技术。 在遥远的以前,某个世界的人类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们完全破坏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世界。因此有众多星船为了到达新世界而进行跳跃。地神们的星船也是其中之一。 如只是跳跃一次,那么他们依旧会到达同样面临毁灭的世界。但不断重复,重复成千上万,甚至是上亿次的跳跃,他们就有可能到达扔具有可能性的世界。 他们在无数次的跳跃中忘记了世间,忘记了数字。 随后,星神们由于无数次的跳跃而身心俱疲,星船也失去了最一开始的机能。随后,星船到达了这片灰色的沙漠,结束了他们的航行。 他们清楚。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但疲惫不堪的星神们决定将此地作为他们的归宿。 他们改造了星船的航行机构(pot),将这个世界改造成与故乡类似的世界。虽然对于故乡的记忆与记录几近消失,但依旧从仅剩的娱乐作品里收集术,改造出了他们最后的乐园—— 重要的是,星船后来如何。 地神也就是曾经星船航行机构的其中一柱,她强烈主张要修复星船。来到这个世界所出生的最后一名星神,没有要与她父母相同,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上。 应该把她送往尚有可能的新世界。为此需要继续航行。 这名地神的主张被另外两名地神接受,随后他们交互运营着世界,慢慢修复着星船。为了总有一天再次迈向星海。为了取回那带有希望的可能性。 『五百年之间你们都干了什么啊!』 人类种灭绝,<十七种兽>被解放,随后浮游大陆群上浮。也即是说,这五百年间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在那个时候,星船已经取回了航行能力。但满足这艘船航行的一个必然庞大存在量,也就是拥有人们所说的庞大灵魂的艾尔可,还无法乘坐这艘船进行旅行。原因就是,在五百年前,正规勇者莉莉娅·阿斯普雷伊把船的外装开了几个洞。 『老夫姑且相当努力去做事了啊!?』 『那是为了让主人开心去搞什么天空乐园吧!?轻重缓急是你不是搞错了!?』 铠甲骑士微微动了动身,压制住了吼叫的红湖伯。 『不要激动,红湖伯。常年被封印的在下无需被扣上游手好闲的嫌疑。』 『你!还有!资格!说!而且你还真是一点未变啊!』 红湖伯的叫声如今仍回荡在2号浮游岛上。 凯亚是一名兽人,并且作为最高位神官主要为了侍奉黑烛公,现如今则变成要侍奉三名地神。 然而神明们一个个自由散漫,为了跟上他们的节奏,这个职位非常消耗体力。因此她非常希望能多增加点人手,虽然她知道不太可能如他所愿。 (……) 她看着天空。 2号浮游岛被当作位置最高的浮游岛。以前这个说法其实不是很正确,但现如今情况发生变化,的确成为了最高的浮游岛。 此时天空上已经没有1号浮游岛,也就是为了让神明们去往其他世界的星船,已经不在此地,飞往了远方。 本来那就是一艘除了神明以外谁都没几个接触的飞船。不过,当下那艘船上载着的几名流浪者,姑且之前与凯亚有过一面之缘。所以, 「请多保重。」 她向一无所有的天空举了个躬。 感觉似乎有人在天上正注视着她。 + 浮游大陆群要终结了。 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即便大贤者归还,星神与地神都复苏,2号浮游岛进行了修复,走向毁灭的倒计时在减缓……但并没有停止。 有几座带有号码的岛屿失去了浮力坠落在大地上。并且,现阶段已经有好几座到已经预料到要失去浮力掉在地面上。 并且整个浮游大陆群的高度也在不断地下降,最后除了某几座岛屿,其他都会在地面上进行软着陆。 一部历史即将结束。 「八年来所积攒下的工作要全部解决掉哦。」 兰朵露可冷冷说道。 「我个人能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但还有成山的文件必须大贤者亲自过目。虽然有些辛苦,但最近不会让您休息的。」 「……嗯,也是无可奈何的。」 虽然兰朵露可说工作积攒了八年的分量,但实际并没有。毕竟要对外隐藏大贤者不在的消息,所以要留那么多工作下来基本不可能。大贤者不在的八年间,基本都是兰朵露可亲自进行处理的。以前她曾经用大贤者的代理这一名号去了某些场所,因此她从大贤者不在时起就利用这个代理名号东奔西走处理问题。 那么,她所谓的堆积成山的工作是什么,其实就是最近开始不断出现的关于「浮游大陆群要终结」的事件。 肯定即将会失去不计其数的生命与财产。并且,肯定能会有人存活下来。不过,当被扔进一处完全不熟悉的环境,并没有多少人会很快适应新的环境。所以,为了不让在那时失去更多的生命,需要有人带领他们。而且还是具有丰富经验的人。 「只不过,老朽的手就如你所见。签名都做不到。」 大贤者展示了一下他那因为过量使用咒迹而破烂不堪的手。虽然得以脱离结界世界,他的外表从少年变回了老人,但受的伤依旧存在。虽然他现在的身体不会因为受伤死亡,但还需要世间去治疗,在此之前无法用手指做任何工作。 「我知道。我会代笔的,请下指示。」 「姆。……那么,就麻烦你了。」 「是啊,请多多感激我。之后我可要请求回报的。」 她一脸轻松的说完便抬起了笔,立刻开始了工作。大贤者也耸了耸肩,看向眼前的纸山。 浮游大陆群,这个历史上的空中乐园要结束了。 就好像一个长长的故事完结了。 不过,还是会继续下去的。有人会存活下来,将生命延续到未来。 随后,继续编织着新的故事。 威廉·克梅修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史旺·坎德尔则思考这件事的意义。 他无比爱着他的女儿们,因此他本人对恋爱完全不在意。但他却以个人的意志离开了他的女儿们。 大贤者突然想到,是不是威廉把她们托付给了他。 要是真的,那这个任务的确很沉重。他现在没办法找威廉去证实,因此只能无奈的垂下了肩膀。 「怎么了?」 「没事。无需在意。」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 从这个女孩还小时就见过面,并且照顾了她一段时间。然而在自己不在的一段时间内,她突然成长了。 那就从照顾这个女孩开始吧,大贤者思考到。 ——半掩着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随后出现了一名银眼种的女孩。 「那个,大贤者大人。帕洛尼=马克西先生又带了客人——」 「什么,非得在这麻烦的时候!?」 他不小心就喊了出来。他现在不比年轻时纤细,整个人粗犷又威严,声音也很低沉。因此他的叫喊吓了银诘草一条,差点哭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老朽没有针对你。对不起了,之后我会跟帕洛尼=马克西本人说的,先把客人带到里面的房间。」 他连忙压低着声音安慰着。 看到这个样子的兰朵露可不禁笑了出来。 + 68号岛坠落了。 支持岛的浮力逐渐消失,高度一点点下降,脱离浮游大陆群的结界在地上软着陆。 当然,岛上的东西全部被毁掉了。 无论是小小的村庄,里面的杂货店或轻食店,还有港口以及看板。还是通向森林深处的小路,里面搭建的破烂仓库都一个不剩。 有许多妖精在这里度过光阴,在此成长。并且有众多妖精从这里离开,开辟道路。被称作妖精仓库的地方,那个建筑物,应该承受不住坠落时的冲击。无论是歪斜的门扉还是刻着孩子们成长痕迹的柱子,抑或是她们游玩的操场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总有一天都会消失。这是世间常理。但若不这么说服自己,怕是自己会接受不了事实。 她已经习惯了失去,最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虽然不想习惯这件事,但要是自己能承认的话,多少会给自己一些前进的动力。 她想与不愿失去的事物一起,尽可能的生存下去—— 门一打开,就跑出了巨大的喧哗。 「碧朵拉哪儿去了!?」「那边好像有个很大的建筑物诶!」「都说了别乱跑了吧!」「我去把她带回来!」「等一下,你要去的话就跑去观光了!」「塔泽佳,就交给我吧!」「诶——为什么要我去。」「梅,这里就交给乔泽特,那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你不是很缠上照顾孩子吗」「这……这个」「啊啊真的降落了啊!」「不是吧等一下!?啊啊啊啊谁现在有空帮我去那一条床单来!」 现场混乱不堪。 在一间不是很宽敞的房间内挤满了东奔西跑的少女。由于来到了新的地方,不仅是年少组,连年长组都有些兴奋。 「啊……欢迎回来妮格兰特。怎么样了?」 爱库尔爱克菈抱着一个小妖精看到妮格兰特回来了。看她头发乱糟糟的,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 「嗯,我这里很顺利……你这边怎样?」 「嗯,如你所见。基本和平常一样,也就是说没什么问题。」 虽然爱库尔爱克菈有些疲惫,但依旧开朗的笑着。 妮格兰特不禁认为自己培养出了一名出色的少女。 「不过,这里也不是可以长久居住的地方。能进行换洗的地方很少,也不能让小孩子进行活动。最致命的还是连厨房都没有。」 「关于这些,我都跟市长先生谈过了,他说有一座空着的宅邸会提供给我们。商会那边我已经进行了联络,剩下的就是从护翼军那里得到许可了。毕竟妖精仓库在立场上有些麻烦……要获取新的住处需要通过很多文件手续才行,所以要花不少时间。」 妮格兰特深深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呢。本来照顾妖精是我的工作,却交给了你们。」 「没必要道歉啦。你本来也在担负其他重要工作吧。」 爱库尔爱克菈耸耸肩。 「而且,这样一来也能体会我们究竟是多么的依靠着妮格兰特……我觉得差不多要开始改革了呢……」 「爱库尔爱克菈?」 「将整个仓库的管理就交给一个人才是问题。不对,或许说问题正好相反。仓库与世间的连接只交给妮格兰特一个才有问题。但艾瑟雅前辈与兰朵露可前辈的职位也有些太远离世间了……那么我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 「好啦,快回去。」 妮格兰特轻轻弹了下她的鼻尖。 68号岛的确坠落了。 被叫做妖精仓库的那个建筑物的确失去了。 不过,住在68号岛上的所有人都在坠落之前离开了那里。随后那些人基本移居到了附近的浮游岛上开始了新的生活。对于来荆门来说,她们正借住在49号岛上郊外的某个废墟里的破房子之中。 失去故乡自然是很悲伤的。但即便悲伤,她们依旧能生存下去。就如同五百年前移居到天空上的祖先们。 (……还没有结束。浮游大陆群上的岛屿会逐个坠落,所以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移居到剩余的刀伤。肯定会有容不下移居者的那一天。) 妮格兰特对于其他普通民众来说要更了解一些浮游大陆群的现状。 (地面上有<兽>。因此会与以前一样,不,会比以前还要依赖妖精兵。虽然护翼军内还在混乱,没有要求送出更多的妖精兵去战斗,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咬紧嘴唇。 之后她的日子肯定会很艰辛。 肯定会遭遇许多难过之事。 想到此,她就开始痛苦…… 「嘿。」 有人用双手拍着她的脸。因为专注于思考没发现有人靠近。 「卡娜?」 她叫着犯人的名字。 「看你一脸深沉的在想什么麻烦的东西。」 「……麻烦,我说你啊,」 的确她考虑的东西不是令人愉快。 「不要一个人闷着。既然是我们的问题,就交给我们解决。」 卡娜伸直了自己的身体,用力捏着妮格兰特的脸。 「还是说我们根本就靠不住?」 妮格兰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笑。 「呵呵,是呢。是这样来着。」 「嗯?什么意思?」 「你不用在意。」 之后肯定会有人要求这些孩子去战斗。 但这些孩子会凭借自己的意志去选择是不是走这条路。 世界上没有命运。一切都是当下人们的选择。 「喂——,你要的东西我都买回来了哦!」 从玄关处传来一声男人的叫喊。那是现阶段护翼军那边任命的妖精仓库管理者,也就是个给了闲职的军人。这人的性格有些软弱,所以本来这个职位可以扔着不管的,但他依旧接下了很多杂务。还是很感谢他的。 小孩子们听到之后都跑了过去,而年长者们跟在后面。所有人都十分精神。 「真的是。艾瑟雅要是在的话,谁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妮格兰特突然想起来。 「阿尔米塔和尤迪亚呢?」 一般这两个人会第一个跑出来的。 「那两人的话——」 卡娜看向窗外,用眼神指示。 + 能看到云彩。 青色的天空,看不到一丝裂痕。 她就呆呆地看着这样的景色。 (云彩好白喔……) 她一点都不想思考。 (那片云跟莉艾尔鼓起脸的样子很像啊……) 她们从战场上归来后就一直是这副德行。 在经历过那一番超越现实的事件过后,她们没办法很好的回归日常当中。 她有些怀疑,她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阿尔米塔啊。」 在她身边,同样躺在草地上的尤迪亚出声说道。 尤迪亚受了很严重的伤,最近才恢复了过来。医生说会留下一部分痕迹,不过她本人并欸有在意。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接受护翼军的邀请吗?」 那件事之后,护翼军跟她提了很多次。 「嗯……还没决定好。」 她每次都这么回答。 别说决定,她想都没有想过。妖精兵阿尔米塔·塞雷·帕切姆。使用这个名字的那几天她到现在还没有消化干净。 于前辈们并肩战斗,虽然不一定派上了用场,但还是奋力战斗了。 「这样啊。」 尤迪亚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着了。 倒是尤迪亚一点都没有说她自己的打算。阿尔米塔也没有问,毕竟她也没必要问。 阿尔米塔面带笑容继续看着天空。 她不觉得她能成为前辈那样的人。 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并且已经确认到现实的确如此。 所以,她需要做好觉悟。在明知现状之时也要继续追随前辈们的背影。 她依旧想要站在前辈们的身边。 这个梦想她仍未放弃。 姑且护翼军没有要求她尽快回答。所以她就这样悠闲过着日子。 ——自己肯定会继续当妖精兵吧。 她对自己选择这个道路已经看的很明确了。只不过,现在她还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需要给她一段时间。 「啊,你在这里啊阿尔米塔前别!」 有一只口齿不清的幼小妖精连滚带爬的向她这边跑。 「尼格拉特在叫你。」 「我知道啦,不要跑那么快。这里往下走很危险的。」 阿尔米塔连忙警告她。但小孩子精神十足,不怎么会听话。 「我说我说,给我讲讲『大猫先』的故事吧!」 「大冒险?」 「尤迪她说过,故事的后续就要阿尔米哒前辈讲。」 她看向尤迪亚,发现她撇向一边假装吹口哨。 「尤迪亚?」 「哎呀,在讲阿尔米塔有多帅的时候她纠缠不清啊。我就干脆跟她说想要知道后续就从她本人那里听就好。」 「明明一点都不帅啊!?」 「诶呀不要那谦虚。妮格兰特叫我们了,该走了。」 「啊,别跑!」 尤迪亚跑掉了,阿尔米塔打算追上去。在她胸前一颗蓝色宝石胸针在摇晃。 「……啊。」 她停下脚步。 转过头,把手伸向幼小的妖精。 「好啦,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手牵手追在尤迪亚身后,回到她们的新家。 + 她敲了三下病房的门。 「进来吧——」 「打扰了。」 房间内传来主人的回应,她打开房门走进房间。打量了一下之后,发现目标人士正坐在床上。 「感觉如何啊艾瑟雅前辈。」 「哦呀,真是个意外的客人。」 坐在床上的艾瑟雅·马泽·威尔迦里斯合上正在读的书。 「今天感觉相当不错。话说帕尼巴尔,你到底是为什么才来的啊?」 「当然是来看前辈的啊。」 帕尼巴尔有些受不了的回到,顺手把花束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本来以为你会跟妮格兰特一起去49号岛,没想到竟然先住院了呢。当时没看到你的人影,我可是下出一身冷汗哦。」 「呀哈哈,那真是深感抱歉。而且还让你特地来看望我,感觉真的挺不好意思呢。」 「不过顺便我也做了下身体检查。其实珂珑也跟着一起来了,现在正让马克迈达利医生诊断呢。」 「 哦,那的确很重要。」 艾瑟雅温柔的笑着 「……帕尼巴尔,你们辛苦了。你们真的很努力。」 「我只不过做了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够了。你姑且是个好孩子。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并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个姑且是多余的。」 「但要是省掉了不就是说谎了嘛。」 「的确,无话可说。」 哈哈哈,两人同时笑了笑。 说完之后,帕尼巴尔的表情又变得十分认真。 「……那么,前辈,认真说,你觉得身体如何。」 「嗯?什么叫如何?」 「我不会乐观看待。我知道艾瑟雅前辈因为身体虚弱才从前线退下来的。而且身为妖精兵,我已经做好总会有一个万一的觉悟。」 「帕尼巴尔……」 「不要瞒着我。前辈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能与我们在一起。我还剩多少时间可以对前辈进行报答。」 在这间病房的不远处,有一间诊疗室。 「没什么问题。」 单眼鬼医生傻眼地说道。 「不是,我没有在问我啦医生。」 「我除了精神头足够外就一无是处了,所以我就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是艾尔雅前辈到底如何。她总是勉强自己,还突然住院了,那个……」 「精神充足可不是用来蒙混过去的理由哦。倒不如说外表要是表现不出异常,还会导致其他风险增加。」 「不是,嗯,我知道的啦。」 「其实我不太建议你这么做,每天都在徒手打铁导致双手的骨头上都产生了问题。要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唔姆,样子我的技巧还不到家……不对,我怎么都好啦。」 「刚才说的当然是艾瑟雅君。她的身体目前来看没问题。」 单眼鬼微微练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病例。 「哦,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嗯?」 由于意料之外的回答导致珂珑僵在原地。 「从前线退下来对她来说是好事。她正在一点点恢复。不过最好不要过于勉强。」 「诶……真的?」 「她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啊,所以要她不要勉强她也坐不住。再者说,当下这个世道也不是那么乐观。」 责任感。马克迈达利·布隆多医生用这个词也是他温柔的考量。 本来艾瑟雅所怀抱的想法就充满了罪恶感。她本人无比希望自己就这样消失,甚至还打算为了自己的同伴们牺牲自己。 「但是,她现在不是又住院了吗……」 「怎么说呢,因为那天心情不错,就想着干脆不坐轮椅站起来试试看。所以找了个谁都不在的时候偷偷尝试了一下,随后就狠狠的摔了一个跤。」 「…………」 「我现在躺在这里其实是我自作自受。不过说出来有些丢脸就没跟人说。帕尼巴尔你抱着头干什么。」 「不……这个情况……有点超出预料……」 「要是被你们预料可就不好了。万一被你们认为我有些笨手笨脚不就糟了嘛。」 帕尼巴尔无力的垂下肩膀。 「……能老实说出来对周围人来说更好。毕竟艾瑟雅前辈太过出色,导致周围人没办法担心你啊。」 「被你这么说倒是让我脊背发痒。我可是每天都在努力让别人觉得我很亲切啊。」 「还承认了吗。」 帕尼巴尔有些傻眼。 「而且要说的话,兰朵露可不是更出色吗?」 「她的话,即便每天不去努力,也能通过相处感觉到她很亲切。」 「……我还是比不过天生的啊。」 呀哈哈,艾瑟雅笑得一如既往。 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进一股暖风。 「最后,我还是活了这么久。」 她回想起以前朋友的脸庞,苦笑着进行谢罪。 「诶,对了,提娅特呢?」 她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随后开始询问。 「不是跟你们一起回来了吗?她没来检查吗?」 「啊,她的话,」 帕尼巴尔看向窗外,指示某个遥远的岛屿。 + 莉艾尔尚且幼小。而幼小的妖精不被允许离开妖精仓库。这不是护翼军或奥尔兰多利商会所定下的规矩,而是作为监护人的妮格兰特自己决定的。世界上充满着危险,所以在妖精们能照顾自己前不能离开家门。 然而莉艾尔不愿意听话。 她想出去看看,想要见识一下未知的世界。她小小的身体内装满了好奇心,完全压制不下来。要是天天把她管在仓库里,没准哪一天就会搞出离家出走的戏码……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 为此感到烦恼的妮格兰特,诺夫特·卡萝·奥拉西翁给她了一条建议。 「要不就暂时放在我这咯?」 若是没有位官以上的军人进行监视,妖精是不可能离开妖精仓库的。虽然她差点忘了这个规矩,但目前着规矩还存在。由于一部分妖精兵自己成为了技官啊武官之类的,导致这个规矩有些暧昧不清,但也不能忽略不管。 诺夫特现在被护翼军当作三等同等技官。也就是说,可以适当的在名义上用某些借口带幼小的妖精离开仓库出去转转。 5号浮游岛 这里是大贤者的据点,也正是兰朵露可·伊瑟里·赫斯托利亚的职场。 没有直通这里的航路,除非帕洛尼·马克西一等武官进行招待没有任何人可以踏进这座圣域。 「呀——!?」 莉艾尔的兴奋无与伦比的高,在原地转着圈跳来跳去。 四周全是她没有见过的新鲜景色,为了能将周围一切的景色都尽收眼底,她一圈又一圈的打量着。然而由于转的太快,差点甩掉头上的帽子。她连忙压住。 「我说,把她一起带来真的好吗?」 诺夫特问着帕洛尼·马克西,不过他本人表情毫无变化。 「虽说是个特例,不过,也没关系。大贤者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的还真随便。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就不再那么严肃了。不对,想想以前,这名一等武官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我也很久没被交过来了啊。兰还好吗?」 「你自己去亲眼所见就好。无徵种没有毛发根本判断不了光泽。」 「啊,也是。」 她是不是还在疯狂工作啊,诺夫特念叨着。 「之后有是要拜托你,记得过来找我。」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而且,现在5号浮游岛上有一名非常特殊的客人。对方应对起来很麻烦,你要小心。」 「哈哈,这里有不特殊的客人吗。」 「但是仍要注意。」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喂莉艾尔你听到了吧,不要到处乱晃小心惹出麻烦……」 诺夫特寻找着那只小小的妖精。 那只妖精明明就在身边,因为转圈转多了动都动不了。然而现在人影都不见一个。 「……啊。」 「妖精总会在一不注意的时候消失不见。而这个孩子似乎更活泼。没有察觉到气息,速度还能这么快。」 「是啊。幸好长官你能不动如山,虽然这个情况已经很麻烦了。」 「是啊。的确挺麻烦。」 「我到那边去照。长官你就先去跟银眼的小姑娘说一声。」 「了解。」 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好了,莉艾尔究竟去了哪里。 在不知名的地方开始了悄悄的冒险,随后发现了一名不认识的人。并且对方的年龄与自己似乎差别不大。 「是妖精!」 对方在看到莉艾尔的时候叫了一声。 「我是妖精!」 莉艾尔也张开手臂宣言到。 两人就这样熟悉了彼此,把警戒心扔到了一边。其实也就是不愿意多想。她们互相摸着对方的脸开始了自我介绍。 似乎对方的名字叫艾尔可。 「你从哪儿来?」 莉艾尔问了一句,对方思考了一下指了指天空。 「二楼?」 不过对方却摇了摇头。看样子是从更高的地方来的。 5号岛非常的高。她也是换成了好几次飞空艇,不断爬升高度才来到这里的。所以,莉艾尔一开始认为自己处于世界最高的地方。 实际上她的想法并没有问题。在浮游大陆群中,能到达这座岛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她现在毫无疑问是站在世界上的顶点。 不过,对方似乎超乎了她的想象。 「还有更高的吗!?」 莉艾尔又开始兴奋。 这个世界是无比的广阔,有着无数她未曾见过的东西,也又无数她没去过的地方。在她来到最高的岛上后,竟然还有人告诉她有更高的地方。 在她所知的世界外侧,一定有着更广阔的世界。 她想去一览究竟,想要亲身体验,一直,一直到永远。 「你在这啊。」 有人抓住了她的后颈。 「诺夫特!听我说听我说,她说上面还有东西!」 「啊?」 这孩子突然说些什么呢。诺夫特交替观察着这两人。 「真好!更高处!我想去!」 「我说你啊,要上去了之后要还有更高处怎么办啊?」 诺夫特有些傻眼。不过随后一笑。 「也是。这就是所谓的浪漫。」 「嗯,浪漫浪漫!」 莉艾尔挥舞着双手。而艾尔可也十分兴奋的喊着「浪漫」。 「不过,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啊莉艾尔,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见识跑那么老远去见识新的东西啊?」 「诶?」 她睁圆了眼睛。 「要理由吗?」 「也不是,不管是理由啊原因啊,反正就是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嗯……我不知道。」 她思考了一下。 「……我想去见识三个人左右的世界。」 「完全听不懂。」 「嗯……」 而且莉艾尔也有些不太理解自己说的什么。 「啊。」 此时,风吹过。 她们三人现处于围绕5号岛的外部长廊,在扶手之外就是一无所有的天空。 这阵风吹翻了莉艾尔的帽子,并把她卷向天空。 「啊,啊——!」 风一阵接一阵,将莉艾尔的帽子不断吹响云端,之后消失不见。 「狡猾——!」 莉艾尔大叫起来。她也想去上面看一看,但只有帽子抢先飞走了。 「呜呜……」 她眼含泪光在心里下了决心。 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去那里看一看。 不,她连继续都有什么都要看一看。 世界之大无法使她一览无余。而且,即便见到了天涯海角,那天涯海角的后续也可以一探究竟。无论何时,旅途都不会完结。 越过世界的边缘,越过天空的边缘,越过无人所知的可能新的边缘,继续向前。 总有一天,她要踏上这个旅途。 这样一来, (……就能,在见某人一面……) 那是谁呢?她思考到。 能再见某人一面,这个理由毫无预警的就出现在她的思索里。 但莉艾尔并没有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难不成,是在自己更幼小记忆还不完整时自己所见过的人。不过,即便与没有印象的人再见一面,她也生不出什么感激之情。 (……嗯,这也可以?) 自己记不得也没问题。对方忘记了也没问题。 无论是初次见面还是再次相见,相遇也不会变。肯定会开始新的旅途。 「号!」 她下好了决心,向天空中挥着小小的拳头。 向不认识的不知在何处的某人笔直的, 「要等我哦——!」 大喊出生。 天空无限宽广。 莉艾尔的声音被蓝天所吸收,消失不见。 『终再相见』-his promise and their result- 大哥一直反对到最后。 但双亲和祖父母却谈到了最后。 说的是关于他政治婚姻的决定。 那时的少年才十岁,订婚的女孩也才七岁。两人在某个气氛良好的庭院里相遇,稍微彼此吸引,随后定下了再见的约定。 随后他们又见了几次面,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一起玩着棋盘游戏。两人分别时依旧约定好下次再见。 有一次两人开始争吵,最后没有顶下约定就分开了。随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结束了。发生了一件威胁整个浮游大陆群的事件,使得两人所在的世界分崩离析。 (——本来想,跟她再见一面,然后向她道歉) 在莱耶尔市的废弃剧场上。 本想在寂静无人的地方好好吃一顿甜甜圈。结果发现已经有一名少女捷足先登了。 这名少女如同精密人偶一般,感觉不出一丝生气。本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但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开始向搭起了话,开始了交流。而这名少女的表情却十分丰富,吓了他一跳。 随后,他与少女在护翼军的总团长室里又见面了。还安排成了他的空有名称的部下。随后,就开始了被她以及她的同伴们,以及女儿们呼来唤去的日子。 他不禁被这群开朗的女孩所吸引。并且对放弃了明天的她们感到十分不爽。还因她们的生存方式与自己相同而感到焦躁不安。 结果就是,那些女孩牺牲了自己保护了他,他却无力阻止。因为那些女孩们的牺牲,换取了他的生存。 (——本来想,更坦诚的去支持她们) 想要再见一面。 想要向她们赎罪。 想要再见一面,再次看看她们的脸。 然而他不会原谅许下这个愿望的自己。 由于这些想法,驱使着少年,最后迎来了结局。在科里拿第尔契市上,开展了一场巨大的舞台,并使得一个英雄诞生了,少年的愿望实现了。 的确,他们再次相见了。 然而与此同时,他们又重新分别。 或许,他已经进行了赎罪。 不过,新的大罪却又出现了。 在他印象中的女孩们的脸庞,每个人都是愤怒哭泣与无奈的表情。他一直想要看到的笑容,此时没有出现在她们脸上。 那时,少年的确死了。 他的精神,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真的——真的,我想用别的方法——) 随后几天。 因为某个事件,一名黑色头发的青年读到了一张便宜的报纸。 随后,另外一个人,了解到这名青年内,存在某个少年的精神碎片。 + ——花香。 + ——光线透过眼皮,传到了眼睛里。 + ——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 缓缓地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雪白。 随后,他缩紧瞳孔,仔细辨识着世界的色彩,并且开始打量着周围。 看样子他现在身处于一件石造的房间。 房间内很亮。似乎这间房间被设计成可以直接透过阳光。并且白色墙壁的反射使得房价能更加明亮。随后,他看到房间内部种着七彩的花朵。他心想,这里应该是室内花园。 (………………我…………) 我是谁。 他的大脑现在很迟钝,什么都回想不起来。 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却使不出力气。就好像身体忘记了该如何行动。 (………………有,人在……?) 他听到了声音。 是女性的声音,并且有两名。 她们相互说着什么。 他鼓足力气,奋力扭着脑袋,看向声音的主人。 在他视野中的,是两名声如其人二十岁左右的女性。 一名头发是嫩绿色的,无徵种。另一名是黑发以及带有一点点猫咪特征的女性。 真是美丽的两名女性。不仅仅指的两人的外貌,从她们的形态上就能看出,这两人十分坚强且温柔。 似乎他见过这两人,不过他很快否决了。现在他的脑袋还不是很灵活,还搞不明白自己的过去。在他的记忆中,那两人本应该要更像个孩子……或者说是即将成为大人的孩子。 她们在说什么呢。他集中精神侧耳倾听。 最后的药应该开始起作用了。 身体已经完全治愈了。 应该可以叫醒他了把。 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不对不对不对这不行还是交给你吧。 但我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怎样都好吧只要最开始见到的是你的脸就行。 最后他还是没有听懂两人在说什么。虽然两人说的话不是那么难懂,但还不活跃的大脑无法好好进行处理。 他努力的动着身体。 他用瘦如骨柴的手脚支撑起了上半身,张开嘴。 「那个,」 发出了声音。 他想问那两人,这里是那里,我是谁。不过,他并没有问下去。 因为那两人正齐齐地看着他。 两人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随后,她们的眼中逐渐泛着泪光。 (……咦?) 把她们惹哭了。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要是这样的话,那需要道歉才行。虽然不清楚她们会不会原谅,但一定要趁时机尚可的时候好好的道歉。 在他考虑这些的时候,黑发的女性冲向这边,一跳冲进了他的怀里。 「诶……」 好像已经不是要哭的样子。 女性埋在他的胸口大声哭泣,不一会病服就被浸湿。 哭声刺激着他记忆深处。 「…………玛尔……歌……?」 一说起这个名字,他的记忆一齐涌现。 玛尔歌利特·梅迪西斯。她是双亲所定下的年下未婚妻,就如同家人,或者说比家人还更重要的人。 本来是再也见不到的人。 最后一次见面是许久之前。艾尔匹斯集商国仍健在的那时,他们因吵架而分开了,从此再未相见。那时的玛尔歌还是个小孩子。但当时的记忆开始与现在进行重合。 + 菲奥德尔·杰斯曼,这名少年当时的确死掉了。 他的精神与<兽>同化,接受了庞大数量的敌意与杀意,挥舞着摩尔宁。由于他本人无法全部承受,因此使得他肉体内的精神被破坏一空。 但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其他地方,某片融入他人精神的碎片,还幸存着。 他通过堕鬼种的瞳力将自己的小小一部分记忆投射进威廉·克梅修的尸骸之中。因此,这片精神幸免于难。在从威廉·克梅修的肉体中解放之后,这片记忆通过堕鬼种的能力返回了他假死的身体里。 此时他没经历过科里拿第尔契市的战斗,也没有与他的姐姐进行对立,也没有同拉琪修一起过上逃避的旅行,包括摩尔宁,和魔王与最后之战。这些有关菲奥德尔的事迹对现在的他来说如他人之事。 死者会失去一切,不再复苏。目前身处此地的他并不是人人知晓的那位菲奥德尔·杰斯曼。 不过,即便如此。 他依旧记得他成为魔王之前,在故乡艾尔匹斯,在护翼军中生活过的记忆。同样,他记得当时他所定下的约定。 既然还记得约定,那必须遵守才行。 + 「……」 他抬起头,看着另外一名女性。 这名女性也在哭泣,只不过强行提起嘴角笑了笑。 「把牙咬紧了。」 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没有理解。随后女性扬起了手,用力了挥了下去。 啪。 不过在接触他的脸之前便失去了力道,只是小小响了一声。 「……那个……」 他还是不懂。 「刚才是,做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等下次,见到你的时候,绝对,要揍你一顿。」 女性的声音里混杂着呜咽。 这名女性,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强行挤出了声音。 「有什么想说的,都要等到,打一顿之后。」 「提娅特……」 「我终于,抓到你了。」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不是很强,但现如今虚弱无比的他根本挥不开。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跑了。」 他看着提娅特,再看着还在哭的玛尔歌的头,然后再转向提娅特。随后他将以获得视线转向开着洞的天花板。 随后,少年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 「似乎,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