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藏毒》 第1章 楔子 注意:全员角色皆已成年,架空背景,贵族学院设置(类似大学) “跳哇,怎么不跳啊。” “谁啊这是……” “a班的那个肥婆啊,周小枝。” 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声从一张张鲜活年轻的面容中溢出。 兴奋的,鄙夷的,看热闹的,漠不关心的…… 尽管情绪迥异,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时不时抬头,望向教学楼顶楼的天台。 一个穿着圣斯学院统一的套裙制服的女孩站在天台的边缘,长头发披散着垂下来,挡住了她的面容。 此刻,她并拢的双腿离这栋七楼的教学楼天台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楼下聚集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滚啊。” 懒洋洋的两个字便成功地让喧闹拥挤的人群自动往两边退开。 说话的少年身高颀长,深蓝的制服外套被他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白色衬衫下隐约可见蓬勃健硕的肌肉,带着耳钉,面部轮廓锋利流畅,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缓慢地移过人群,众人便自动将眼睛垂下去,不敢与之对视。 身旁的好友不免笑道:“火气这么大啊,江少?难不成你紧张上面这妞儿?” 江原闻言,嘴里嚼着东西的他略微一顿,掀眸道:“陆霁明,你他妈没病吧?这肥婆不是你女朋友吗?” 陆霁明噗嗤一声笑出声:“别……” 他连连摆手:“我就算了。”说着亲一口怀中小女友的漂亮面颊:“我这怀里已经有一个了,对吧?” 陆霁明天生一双桃花眼,面容俊美得如同校园漫画中的阳光男主,他此刻随意的低头一瞥便让怀中的女友心驰神荡,低头娇羞地嗯了一句。 江原又嚼了下口中的口香糖,随后还是恶心,扭头给吐了。 方明珠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娇滴滴的:“别管他胡说八道。” 江原随意地点点头,撇开她的手。 方明珠抬起眼瞅了一眼站在天台的人,视线便始料不及地交汇—— 周小枝往常那双总是含着惊恐畏缩的眼眸,此刻掺满了寒凉又刻骨的恨意。 她紧紧盯着他们三人。 方明珠白皙面颊上扬起的笑容微微凝滞,心底不可自抑地闪过惧意。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转变,方明珠感到难以言说的羞恼:她竟然会被这个废物吓到! 为了掩饰,方明珠艳丽白皙的小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对着他们道:“你们说,她不会真跳吧?” 陆霁明瞥了一眼楼上那个臃肿的身影便嫌弃地挪开视线,轻飘飘道:“谁知道呢。” 江原看都没看,鼻腔里溢出一声嗤笑:“跳呗,反正今天老子就在这儿守着她跳。” 方明珠笑道:“诶,可别这么说,要不一会儿说是我们逼死她了。” 江原索性拿出手机打着游戏:“谁让她来我们学校的?长得又肥又壮,跟一头猪似的,还是个穷鬼。” 在这样顶尖的贵族学院,学生之间也因为出身家庭划为天然的阶层等级。 像周小枝这样,就属于最底层的学生,换言之,在这里,她可以受到任何人的欺凌。 在这样压抑疯狂的环境下,这里的学生们也大多都同情心淡薄,对于眼前的周小枝,他们的目光也大多都是新奇看热闹的居多。 “咦,这女的不是之前给顾少写情书,还当众脱衣服的那个胖妹吗?” “哈哈哈别说了,我现在想起来那天都想笑啊。” “我天,是她啊,怎么有脸的……” …… 底下的声音愈发大,周小枝虽然听不见,但她俯瞰的视角能够清晰地看见下面人脸上的惊异、嘲讽、恍然大悟、八卦的表情。 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周小枝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泪水也夺眶而出。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从她来到这个学校,便受到无尽的欺凌与辱骂。 她好累,真的好累…… 渐渐地,她的目光变得平静下来,准确的来说,是死寂一片。 而她的双脚也以微弱的距离向前挪动了几厘米。 几只羽毛洁白的鸽子飞掠过一望无际的天空,短暂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周小枝仰起苍白的脸看向它们,眼底有片刻的失神。 对不起了啊,还是失约了。 她黯淡的眼眸泛起点点笑意,但这一点仅存的温暖却转瞬即逝。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往前仰倒下—— 时间像是静止了,整个嘈杂的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 直到肉身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上的声音才彻底唤回呆滞的人群。 破碎扭曲的肢体、逐渐蔓延的鲜红血液…… 看见凄惨可怕的景象,人群纷纷往外后退,神情惊惶害怕。 有人禁不住呕吐,有人忍不住逃跑,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 学院广播系统的铃声响过两遍,刺耳巨大的动静将短暂停歇在楼顶的白鸽惊得飞起。 对面五楼的教学楼窗帘被拉开,一张显眼的面容出现在后面:冷白皮,面容清隽,眼下一点泪痣。 穿着无一丝褶皱的黑色制服外套,直射的阳光从他胸前镌刻着“顾淮”两个字的金色铭牌上一晃而过。 白色纱幔轻轻飞舞,高挑的少年手上拿着画笔,脸上带着被打断思路的不耐。 他的视线从对面楼下仓皇逃窜的人群一晃而过,并未停留。 随即便事不关己地拉上了窗帘。 第2章 转学 圣斯学院。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内,主任职务的老师为面前沙发上坐着的贵妇倒了一杯热茶。 “余夫人,不知您看完学院的设施全景后,对于宁栀小姐的入学有什么意见呢?” 尽管是谦卑的态度,但老师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自信笃定。 被她唤作余夫人的女人名叫宁珮,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加上自身底子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 宁珮淡淡一笑:“圣斯学院目前是维亚最顶级的学校,学校环境和师资设施都无可挑剔,这也是我们和小栀选择这里的原因。” 这话的确不是简单的恭维,圣斯学院是维亚国最为顶尖的学院,背后的扶持者多为顶级财团与皇室贵族成员,整个学院占地广阔,寸土寸金,教学设施一应俱全,欧式建筑,红砖青藤,书香气息浓厚。 在维亚国,圣斯学院简直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了,任何学校都无法与之比拟。 听到这里,老师便明白这一单算是成功了,尽管余家不是顶级的财阀豪门,但也不落下乘,加上余氏企业近年来良好的社会公益效应,接收这样家庭教育出来的千金名媛,对于圣斯学院绝对是有利的。 更重要的是,自己今年的招生绩效也可以大大地增添一笔。 老师脸上的笑容不觉扩大,也更加卖力地为她介绍保证,恭维话层出不穷。 “……听说余先生的前几天又为贫困儿童拨划了一大笔资金呢,他真是太热心了……” “……真羡慕余夫人啊,女儿乖巧漂亮丈夫事业有成又温和友善,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真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啊。” 宁珮听着,始终神情淡然,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唇角维持的笑容弧度中杂糅进一丝嘲讽。 幸福美满? 好在做了这么多年合格优雅的贵太太,宁珮已经学会在人前很好地掩盖自己的情绪了,她垂眼轻抿一口热茶,再抬眼时便恢复了之前安之若素的贵妇形象。 一道略微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平和的氛围。 一位穿着统一职业套装的老师急匆匆地跑过来:“我……我刚才带宁栀同学去领制服,可转眼她就不见了。” “不见了?” 主任一惊,站起身来:“找过附近了吗?” 老师亦是着急不已:“都找过了,但都没有找到。” “这……这可怎么办?” 主任焦急地望向宁珮:“余夫人,要不您打个电话给宁栀小姐……” 宁珮打了几通电话,都显示无人接听。 联想到几个月前发生的那场事故,主任已经吓得面色发白,魂不守舍了。 这个孩子要是出事了,可不像周小枝那样好摆平…… 她当即站起来,打电话给警卫处调监控找人。 与此同时,寂静的天台上,一位姝丽窈窕的身影出现了。 少女被微风吹拂的发丝都透着股别样的缱绻美丽,但她娇美精致的脸上露出的灰白如同死寂一般的神情却更令人心惊。 天台已经废弃多时,平时便少有人来,出了那件事后这个地方更是被视为不祥之地,连基本的清洁打扫都没人做了。 眼下这里遍布尘土与泥泞的青苔,更显荒芜凄凉。 宁栀朝着天台边际走去。 崭新的黑色皮鞋下,便是几十米的高空。 宁栀脸上却没有一丝畏惧,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脚下这片能够将她拖入死亡深渊的地方。 小枝,你当时站在这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几个月前,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宁栀得到了一个足够将她击垮的消息:她的挚友周小枝跳楼自杀了。 听到自杀这几个字的时候,宁栀便知道小枝的死绝对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她明明最乐观积极了,怎么会自杀呢? 而就在小枝自杀的那一天,她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因为车祸意外离世了。 校方给出的解释是:小枝母亲意外离世,小枝听到消息后伤心过度,一时想不开…… 骗子! 宁栀咬住唇瓣,眼角呈现出异常的绯红。 她们母女俩一定是被那几个恶魔害死的! 宁栀看着脚下的高空,心底荒凉丛生,悲痛难忍。 小枝告诉过她,她有恐高症,所以……最后是有多绝望才会从这么高的楼上一跃而下? ……即使心里堆砌了万种疑问,宁栀却再也无从得知。 她颤抖着睫毛闭上眼,一滴清泪悄然地滑落面颊。 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亮灼人。 没事的,她会替她将那些害死她的人一个个除掉。 最后,她缓缓拿出一束纯白无暇的桔梗花,一如当年。 宁栀噙着泪光的眼里露出一个笑。 就让它,先替我陪着你吧。 …… 宁栀走下天台,刚好碰见前来寻找她的一行人。 她早就擦去了眼泪,只是眼睛还有些发红,索性便垂着眼,乖顺道:“母亲。” 宁珮神情淡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电话也不接,连累老师喊了一群人到处找你。” 宁栀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我刚到新学校,便想着到处逛一逛,忘了跟老师说一声,我的手机为了上课调成静音模式了。” 说完她对着众人微微鞠躬,眼底满是歉疚:“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 众人看着眼前的少女,像是被怔住了一般。 她穿着圣斯学院统一的夏季制服——上身是深蓝色的收腰小西服完美地衬托出她的纤细身姿,同色系的百褶短裙下穿着纯白长膝袜的双腿纤长白皙。 乌压压的秀发披散在身后,额前的刘海微卷轻盈,肌肤赛雪,五官秀致柔雅,姿态优雅舒展,浑身都散发着贵族千金名媛的优雅气质。 主任率先反应过来,打着圆场:“没事,下次注意就好,毕竟你刚到这里,对地形也不熟悉,要是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宁栀眸光落在她身上,对她展露出一个恬美的笑容:“老师,怎么会呢?这可是学校,会出什么事呢。” 主任却在听完这话后笑容僵硬了一瞬,尤其上面就是天台,她眼神闪烁了下,没有再接话。 静滞的气氛还是被宁珮给打破。 “好了,既然找到人了,事情也就解决了。” 她从走出办公室开始便一直维持着淡然到近乎冷漠的神态,这使得一直陪在她身旁的学校主任有些诧异。 怎么感觉……余夫人好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点都不关心呢? “给老师们添麻烦了。” 直到临走前,她都没再看宁栀一眼,更没有和她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母女俩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 a班。 穿着制服的卷发女生正坐在后排一个女生的桌上,手捏着桌前女生的脸,尖利的粉色指甲在女孩脸上刮出红痕。 女生神情吃痛,条件性地想要挣脱但心里滋生的恐惧却禁锢住了她的动作,只得生生地忍下来,哆着嗓音道:“明珠,我……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方明珠漂亮的面颊上扬起一抹笑,给旁边的跟班江芷怡一个眼神,江芷怡便拿过女生放在桌上的化妆包,将里面那只黑色口红递给方明珠。 方明珠接过,似笑非笑地看着上面的名牌标志:“这可是名牌口红啊,你怎么用得起啊?” 女生是特招生的身份,尽管成绩优异,但家境贫困,这样的身份在这所极其注重等级差异的贵族学院便只有受欺负。 她眼神躲闪,企图伸手夺回自己的口红:“这……这是我自己攒钱买的。” 方明珠却慢悠悠地避开女孩伸来的手:“哦,是吗?” 说完便自顾自地按下口红顶端的浮雕开关,口红便弹了出来。 与精装的外壳不同的是,里面的口红膏体明显粗糙许多,色彩也黯淡无光。 方明珠笑道:“我倒不知道,d.e的东西何时竟然做得这样粗糙了。” 周围适时地响起嘲笑的声音。 女生忍受着来自同龄人的嬉笑嘲讽,咬住唇瓣终于承认:“这……这是假的。” 以她的家境,是买不起这样一支奢侈品口红的,但在这个豪门遍地、攀比霸凌之风严重的贵族大学里待久了,对金钱的渴望也潜移默化地植入心里。 所以她才会用名牌口红外壳装上低劣便宜的口红,以此来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见她终于承认,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嘲讽声愈加浓密: “啧,好恶心啊,竟然捡别人用过的口红外壳……” “她是不是有病啊,不嫌脏吗?” “就是啊,一支口红而已啊,还比不上我的一顿饭钱……” 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语从一个个趾高气扬的贵族小姐少爷嘴里面说出来,像一柄柄锋利的刀片,刮得人鲜血淋漓,无地自容。 方明珠抱起双臂,欣赏着这个特招生面色涨红,泪珠簌簌落下的样子,愉悦地弯起涂了鲜艳唇色的嘴唇。 他人的痛苦就像是一剂兴奋剂,是使她快乐兴奋的源头。 她甚至笑盈盈地捏起女生低垂满是泪痕的脸庞,对上她恐惧伤心的眼眸笑眼弯弯:“既然你这么喜欢收集,那我们以后就把用过的化妆品盒子都给你好不好啊?” 方明珠生得美丽,平日里豪车接送名牌加身,听说父母也是大名鼎鼎的方氏财团创始人,只不过他们现在没有在国内,比较低调少有音讯,但不置可否,身为独女的方明珠生来便是千娇万宠的存在。 她在学院里一直呼声很高,身旁追随簇拥者众多。 她的话立马得到了教室里其余女生的赞同。 粉盒、口红、粉底液…… 这些东西都铺天盖地的落在她的桌子上,身上,在干净的制服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耻辱的印迹。 女生抖个不停,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就这样被大剌剌地划开,摆在青天白日下,任由她们嘲笑观看。 泪眼朦胧间,她看见坐在自己课桌上施施然欣赏着自己惨状的方明珠:她顶着一丝不苟的精致妆容,那张漂亮的面容上写满了快意。 她不懂,自己一向谨小慎微,为什么会招致这样的祸事。 于是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乞求地看着方明珠,声音怯弱:“明珠小姐,我……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冒犯到你了吗?” 方明珠微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没有啊。” 女生的声音不自觉低下来:“那……那为什么你要……” 后半部分的话湮没于她渐显恶意的笑面。 方明珠双手抱胸,微俯下身,手拍在怔住的女生脸上,轻声道: “我最讨厌的就是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她的力气不大,只是拍了下,但这样屈辱的动作却比直截了当的巴掌更加伤人。 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女生终于黯淡地垂下眼。 篮球被砰地一下扔在门上的声音才将这场残忍的闹剧彻底终止。 方明珠看见来人,注意力瞬间便转移,扬起笑容走过去:“怎么了?” 少年穿着黑色的篮球背心,由于刚才的运动汗意已经将轻薄的衣料浸透。 他此刻正仰头喝着冰水,握水瓶的手臂肌肉形状健壮,外溢的水流顺着凸起的喉结一路流淌下去,显出衣服中若隐若现的腹肌轮廓。 方明珠走近,目光中不自觉地显露出痴迷。 江原一口气灌完一瓶冰水,俊朗锐利的眉眼间的积郁却丝毫没有削减。 他随意地将瓶子捏扁,然后扔在一旁的地上。 方明珠也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神情,像平常的好友一样笑道:“怎么了?是比赛输了?” 江原闻言,丢了个不耐暴躁的目光过去:“你tm有病吧?老子能输?” 江原便是这样的脾气:阴晴不定、暴戾恐怖。 即便是素日里和他走得较近的方明珠,也时常会被他当众拂面子。 她笑容僵硬了些。 刚和女友腻歪回来的陆霁明坐在江原身边,似笑非笑地看向一脸不爽的江原,一起长大的他早就习惯了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慢悠悠道:“又发病了,要不要找个女人发泄发泄?” 江原没有搭腔,粗暴地将家里佣人事先准备的药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随着年岁的增长,药的效果似乎越来越弱了。 他又猛地踹了下桌腿,拿出放在桌盒里的烟点燃吸了口才算将心底那股躁动不安的火气给压下去了些。 其实圣斯的校规中写明了学生不允许吸烟,但所有的规则都有例外。 而江原这样的学生,明显就属于例外。 方明珠也重新凑了过来:“一年b班有个龅牙特招生,放学去和他玩玩?” 江原闻言,抖了抖烟灰,看向方明珠的眼神中这才带了点笑。 而坐在他身旁的陆霁明则摇头笑了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又有倒霉蛋要遭殃了。 又找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江原心情似乎好了些,回头对他道:“等下一起?” 陆霁明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不去,晚上有美女约。” 这样单纯的暴力血腥游戏太无聊了,女孩们年轻鲜活的身体与单纯好骗的心灵才是他感兴趣的。 江原轻嗤了声,没说话。 陆霁明眼角微挑,笑道:“要不你叫阿淮去也行。” 说着便笑着看向斜前方的那个身影。 被叫住名字的少年肤色冷白,双目丝毫不曾从面前的画纸上移开,薄唇轻启:“不去。” 这种暴力欺凌的活动,他一向是无动于衷的。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画室里待着画画。 接连被拒绝两次,江原烦躁地揪了揪头发,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教室里的喧闹结束于教导老师的到来。 老师面带微笑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目光在课桌凌乱,双眼红肿神情麻木的女生身上稍凝片刻,很快便若无其事地转开。 而后微笑不变地说道:“和大家宣布一件事,班上新来了一位同学——宁栀。” 说着便对门外站立的那个身影笑道:“宁栀同学,进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宁栀缓缓步入教室,她出众的容貌气质瞬间便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少女穿着制服,乌发如云,背着精致白色的小牛皮书包,在满室惊艳诧异的目光下弯一弯红唇,声音轻柔动听:“大家好,我叫宁栀。” 靠,不仅人长得美,声音也这么酥! 连猎艳无数的陆霁明都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便率先捧场地鼓掌:“欢迎新同学!” 教室里掌声不断。 宁栀循声望去:率先起哄的少年生得俊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勾人于无形,脸颊边的酒窝盛满阳光,仿佛青春校园的男主角。 见她看过来,陆霁明笑容更加浓,注视着她的眼中满是看待猎物的势在必得。 他很善于利用自己的外表来捕获少女们的芳心。 但这一次,他却失算了。 少女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只有一瞬,连唇边的弧度都不曾改变。 但指甲嵌入细嫩掌心的痛楚却在提醒着宁栀,看见这张恶心的脸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抑住心底翻涌而上的憎恶。 这只是开始。 她劝慰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她感受到了来自前面第二排的一位女生毫不掩饰的嫉妒目光。 漂亮又带点傲气的脸庞。 宁栀将这张面容与方明珠这个名字对上号。 方明珠早已从被宁栀美貌震惊中缓过来,望向宁栀的目光中满是不忿与嫉妒。 宁栀眼眸微弯地回望过去。 她的目光缓缓移至陆霁明身旁的那位桀骜俊美的少年。 眉钉、挑染的浅蓝色头发…… 看来这就是江原。 江原戴着耳机,低头打着游戏,根本没有注意到新生宁栀的到来。 但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随意地一抬眼。 漂亮的陌生少女安静地凝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原愣了下,片刻后又冷漠淡然地移开眼。 他状似无意地问陆霁明:“这谁啊?” 陆霁明脸色不太好地回他:“宁栀,新转来的。” 江原冷淡平静的哦了一声便又不感兴趣地继续打游戏。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悸都是错觉。 顾淮看见宁栀的那一刻,也怔愣了稍许。 他注视着宁栀,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画笔。 宁栀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 她忽地轻轻笑了:这下人都齐了。 少女一笑,便如冬雪消融、春花初绽。 不可言说的盈盈动人。 她在全室静寂中笑着说出自我介绍的最后一句:“很高兴来到这里。” 第3章 介绍 宁栀的同桌是一个叫袁玫的女生。 她生就一张讨喜可爱的小圆脸,望着宁栀的眼里都仿佛闪着光。 宁栀将背包里领到的新书摆在桌面上,由于她转来得比较突然,所以这套课本也是从储藏室里临时找的,有几本书上有着淡淡的泥点。 宁栀便拿出随身携带的湿巾纸,耐心仔细地将它们一一擦拭干净。 少女神情温柔专注,睫毛纤长,披散在肩上的乌顺发丝在阳光下散发着柔软亮眼的光泽。 袁玫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新同桌,脸不知不觉地便红了。 等到宁栀终于擦干净书本后,看见的便是一张红透的脸。 与她柔软清透的眸光相撞,袁玫的脸更加红了。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少女啊…… 她面颊通红,神情闪烁,似乎想要和宁栀打招呼,但却太过紧张,迟迟说不出话。 宁栀弯一弯毓秀红润的唇,主动伸手道:“你好,宁栀。” 袁玫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连忙伸手握住她的:“你好……” 袁玫笑容羞涩:“我叫袁玫。” 她们就这样认识了,不得不说,宁栀天生就是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喜欢上她。 袁玫的性格本就属于比较外向的,一上午还没过去,她就熟稔自然地一口一个“小栀”了。 “…小栀,你怎么突然转到圣斯来啊?” 但坐在她身侧的宁栀纤长的睫毛弯弯,神情温和自然地回答她的问题, “嗯……因为圣斯毕竟是维亚目前最出色的学校,不管是教学资源还是条件都是顶尖,所以我们全家商量了以后还是决定搬到这里来。” 这样的回答属于最普遍的理由了,因此袁玫也只是点点头,没当回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宁栀来之前独自对着镜子练习过许多次。 每一个字她都倒背如流,因此在几个小时前的入学面试里,她含着标准的笑容,只思索了短短一秒便将这个答案说出。 但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秒里,她的脑中划过了另一个答案。 最真实的答案。 ——她是来拉他们下地狱的…… 下课的铃声响过几遍,宁栀拿着笔,专注地坐在座位上补着刚才上课时没写完的笔记。 喧闹的教室里一道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微微侧头,向后看去—— 后排一个女生,正趴在桌子上,瘦弱的肩膀轻轻抖动。 宁栀的视线从她洗得发白的袖口与衬衫上显目的粉底液上轻轻掠过。 “烦不烦啊,哭得老子头疼,滚!” 坐在女生前面的男生不耐地摘下时下最流行的潮牌耳机,对着她毫不留情地吼道。 而周围嬉笑打闹声也只停滞了一瞬,随着女生仓惶狼狈的逃跑而终止。 宁栀轻声道:“她是谁啊?” 袁玫脸上浮起些许同情:“她叫邹筱雨。” 袁玫顿了顿,继续道:“是个特招生。” 见到宁栀秀美的面上流露出淡淡的疑惑后,袁玫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圣斯是贵族学院嘛,按理说接收的都是贵族子女,但是你也知道,维亚国近年来叫嚷着“平权”的人越来越多,圣斯便也开始招收各地成绩优秀的普通学生,叫他们特招生。” 讲到这里,一向大大咧咧的袁玫脸上也显了同情:“但是嘛,圣斯虽然明面上允许他们入学,还打着学费减免的优惠政策,但其实还是里面的大部分学生也都是贵族子弟,所以那些特招生的日子,就很难熬了……” 宁栀无疑是个合格的听众,也随着她的情绪变化叹了一口气,摇头轻声道:“他们太可怜了。” “出身也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啊。” 袁玫赞同地点点头,望向宁栀的目光里更觉亲切:在圣斯难得找到这样没有阶级观念之分的人。 尽管她也很厌恶这些上位者对特招生的霸凌嘲弄,但袁玫清醒地知道,这所学校里的自己抑或是其他人,都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 所以最后,她还是提醒宁栀:“小栀,你可不要因为同情乱出头啊,万一惹到了他们几个,那可就惨了。” 宁栀眼中不起波澜,但语气却掺进一丝疑惑:“他们?” 袁玫轻拍下脑袋:“哦,对了!” “差点忘了给你科普,圣斯学院里身份最尊崇的三位学生,仅有的三名金色勋章拥有者,刚好都在我们班。” 圣斯学院内部阶层等级不仅出现在普通的贵族与平民之间,而最直接的体现,就在每位学生的佩戴的勋章,勋章将学院里的学生划分成了三个等级:身为平民的特招生没有资格拥有的,胸前空空荡荡;而绝大部分的贵族学生,都会在入学的时候获得一枚银制的、刻有自己姓名与年级的勋章。 宁栀胸前就别上了这样的勋章,那是一枚精巧美丽的手工制成的勋章,如同艺术品一般。 可谁知,这样好看的东西,下面掩盖了多少欺凌苦痛呢…… 宁栀轻轻摩挲着它,若有所思。 袁玫继续讲述着:“而纯金的校牌勋章,自然代表着最高层级的贵族子女。” 宁栀握笔的手指动了动,瓷白的小脸上浮起感兴趣的笑,听着身侧袁玫的介绍。 袁玫扭过头,隐晦地指了指后排正趴着补觉的少年:“第一个,就是江原,痞帅痞帅的,体育很棒,经常上课上到一半就去打球,但是脾气……差到爆,动不动就发飙,连老师都不敢惹他。他家里超有钱,又是家里的小儿子,一入学就给圣斯学院捐了好几栋楼和教学设备……” “第二个嘛,就是倒数第三排的陆霁明,他父亲是政府高官,背景深厚,笑起来迷死个人啦,看起来又帅又温柔,但是,他每一任的女朋友,都不超过一个月。” “最后一个……”宁栀注意到,袁玫的脸色略微浮起红晕,语调也小了许多。 “就是坐在我们斜后方的顾淮。” 宁栀闻言,转头朝后看去,正巧碰上顾淮望向窗外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凝结。 几息过后,他移开视线,注意力继续回归到手中未完成的画作。 袁玫激动地握住宁栀的手,强行按压下激动道:“啊啊啊!他刚才是不是往这边看了几秒啊?” 宁栀收起特意朝他施展的柔柔笑意:“好像是吧。”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让袁玫激动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情才继续道:“顾淮是公爵独子,身份尊贵,他性子清冷疏离,对外界事物一向漠不关心,只沉浸在自己的画作中。” 袁玫不禁小小声对宁栀感叹:“这样的人,才称得上贵族。” 宁栀笑着应和,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吗? 在她看来,这三个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恶劣冷漠。 不过没关系,她会亲手将高高在上的他们一个一个地拉下来。 露出他们最丑陋恶心的真面目 第4章 计划 宁栀坐在宽敞的豪车内,翻阅着面前小桌上的课本。 少女坐姿端正,隐匿在乌亮发丝中的侧脸线条精致流畅,纤长的睫毛如纯美的蝶翅轻轻翕动。 司机和宁栀是同一年来的余家,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心底对她不仅有尊敬,亦有关切。 见状不免道:“小姐,您平时已经很刻苦了,今天又上了一天的课程,要不就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冰箱里,有您喜欢喝的草莓牛奶。” 表面功夫做得到位,但只有宁栀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看进去,于是便顺着他点点头,弯唇露出一个乖巧恬美的笑容道:“好。” 说着便从一旁的车载冰箱里拿出一小盒淡粉色牛奶,插上吸管喝着,欣赏着窗外沿途的风景。 车子已经驶进富人居住的别墅住宅区。 清新自然的空气逸进鼻腔,道路沿旁精心培育的各色鲜花与绿植一一掠过眼底。 无疑是一场视觉盛宴。 坐在车里的宁栀平静的眸底却泛起阵阵冷意。 …… 七岁的她跟着母亲第一次走进这片地域时,眼底都是新奇与惊叹。 因为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一直生活在阴暗潮湿小巷的宁栀来说,就像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美丽的、圣洁的—— 哦,对,还有富裕的! “富裕”是宁栀从脸上带着喜色、整日念叨的母亲嘴里学来的新词。 衣着简陋、头发披散着的宁珮无比激动,同她一遍遍强调:“小栀,我们很快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年幼的宁栀被激动的母亲紧紧搂在怀里,仰头看着她奶声奶气道:“妈妈,什么是好日子?” 早早便经受贫苦磨难、脾性不好的宁珮难得地对女儿和颜悦色,搂着她耐心道:“就是可以成为人上人的富裕日子。” 彼时的宁栀还不懂人上人与富裕的具体含义,但看着昏暗的屋子里母亲闪着光的眼睛,她便也跟着开心激动起来。 不久后,盛装打扮的母女俩便由豪车接出了那条居住了多年、逼仄潮湿的小巷,送进了这里。 母女俩坐在车后座,如同骤然跌进重重叠叠的美梦一样无所适从。 但那时候的两人都不知道,眼前一切的美好梦幻,其下掩藏的都是难以言说的龌龊与污浊。 …… “小姐,到了。” 司机的话才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宁栀唤回。 不知为何,她的脸比上车前更苍白了几分,点点头,扯出个笑容应付:“好的,谢谢李叔。” 宁栀一进门,女佣便接过她的书包。 她换上室内拖鞋,径直走进客厅。 余氏集团多年前曾是维亚首屈一指的地产企业,但余老夫妇的独子余学深却无心生意,偏爱文雅诗意,因此,余老夫妇过世后,余学深在此后数年间便将大部分产业都陆续出让出去,只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文化产业公司。 家里的装修风格也承袭了他一贯的喜爱:素雅简洁,独具格调。 这半个月他去外地出差,并不在家中,宁栀洗净手后,径直去了饭厅。 纯白的桌布上已经摆上了她的晚餐,宁栀走到餐桌旁坐下,姿态优雅缓慢地用着餐。 而坐在餐桌对面的人,是提前回到家、已经换上了家居服、面色阴沉的宁珮。 自始至终,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连眼神交流也不曾有。 银质的刀叉重重地掷于盘中的声音划破了着令人窒息的安静氛围。 宁珮死死瞪着宁栀,气息不稳地训斥:“你真是越来越没有教养了!” 宁栀喝着香醇的奶油蘑菇汤,长睫低垂,像是根本没听见母亲的斥责一般。 她平常冷淡的态度更加刺痛了宁珮,她冷哼一声:“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宁栀置若罔闻,喝完汤用餐巾擦拭过唇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宁珮继续用尖酸的语调说:“是,我这个亲生母亲怎么比得上别人有钱有势的啊,当然要给我天天甩脸子看……” 宁栀上楼的脚步一顿。 宁珮看见台阶上的少女侧过脸,对着她露出一个轻缓的微笑。 她愣在原地,听着宁栀平静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你配吗?” 宁珮气血上涌,刚要出声训斥,看见宁栀清亮又泛着冷意的眼眸时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再没了底气说话。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洗漱过后的宁栀披着微湿的长发,走到书桌前。 然后小心仔细地将桌板掀起,一个纯黑的文件夹便显露出来。 她打开文件夹,将里面的照片与资料熟练地摆放在桌面上。 照片里面的人赫然是顾淮,陆霁明,江原,还有方明珠。 回想起今天见到的真人,宁栀捏着照片的手渐渐发白,眼底泛起红色…… 就是这几个人,就是他们害死了小枝! 她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宁栀闭了闭眼,才将心间滚涌的怒火按捺下。 从长计议…… 这几人的身份非富即贵,方明珠算是最好对付的,难的是那三人,而且据宁栀这些时日搜集来的资料显示:顾淮、陆霁明和江原这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交情匪浅。 她得想个办法,将这三个人各个击破,不、最好是让他们互相残杀…… 那才叫省力又痛快。 良久,宁栀拿起书桌上倒扣的镜子,朝镜中望去:明晃晃的台灯照耀下,脂粉未施的少女容貌绮丽美好。 她对着镜中,弯一弯唇角,甜蜜又带有点少女羞涩的清纯笑容便浅浅在嘴角绽放。 犹如芬芳皎白的栀子花一般沁人心脾。 宁栀对着镜子仔细思量,看向镜中时的笑容也愈加深长。 * “小栀,你今天换香水了吗?” 宁栀正专心解着笔下复杂的方程式,嗓音轻和:“嗯。” 袁玫一边将书本拿出来一边不经意道:“我还是觉得你昨天的香味好闻。” 栀子花香与一股暖香结合,清雅淡和,很是独特。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是宁栀身上自带的香味。 宁栀笑了笑:“昨天那瓶香水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啊?那真可惜。” 上课铃响,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宣布了一个消息。 “同学们,为了激励大家的学习兴趣,我们决定设置一个学习互助计划:在下周三的月度测验下来后,根据成绩名次来组建同桌学习搭档。” 维亚国的大学进入也是多依靠身份,像圣斯学院里的大部分贵族学生,他们当初没费什么力气便轻轻松松地进入了这所顶尖高校,而平民则需要靠着异常优异的成绩才行。 大概是为了平衡这样的差距,进入大学后学院还设置了大大小小的考试,每个月都有,就是为了督促大家认真学习。 老师继续说:“简单来说,就是第一名与最后一名同学成为同桌互帮互助,第二名去帮助倒数第二名…以此类推。” 现在的座位都是自由选择的结果,因此底下不少学生听见这个消息都在低声抱怨,安静的教室里顿时嘈杂声遍起。 “凭什么啊……” “就是,我才不想和陌生人坐呢……” 最后一排的江原被周围此起彼伏的抱怨讲话声给吵醒,不耐地睁开眼靠在座位上。 “又怎么了?” 烟瘾又犯了,他随手翻出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问陆霁明。 陆霁明耸耸肩,跟他说了这个无语的计划。 江原听完,果然露出讥讽的笑:“神经。” 而坐在他们不远处的方明珠听完老师的这番话后,心中却止不住的激动起来。 她的好友也在笑着跟她小声道:“明珠,提前恭喜你了。” 尽管心底高兴,但方明珠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什么?” “当然是你下次就和江原做同桌了。” 愉悦的笑终于从方明珠的唇角溢出。 江原体育能力强悍,但文化课的成绩一直稳居倒数第一,而方明珠不仅家世优越,成绩更是碾压了众多刻苦学习的特招生,常年居第一,这使得她在圣斯有着“全能女神”的赞誉。 与此同时,袁玫亦是叫苦不迭:“啊,我不想换座位!” 宁栀低眉看着手里班上的成绩名单册,眼底浮过一丝笑,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还不错。”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接近他们,这下……真是老天都在暗中帮她啊。 宁栀眉眼弯弯,笑容扩散,愈加明媚动人。 第5章 小巷(1) 热水汇入杯中,冉冉升起的水蒸气扑在宁栀的面上。 热气氤氲了她瓷白姣美的面容,显出几分罕见的冷酷漠然。 等到热水快要漫出杯中的最后那一刻,她才伸手关掉水。 端着盛满热水的杯子转身,一张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却出现在眼前。 她看着几步开外的人,握住水杯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 但她脸上却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礼貌中又带着几分疏离,倒是很符合转学不久遇见同班同学的情景。 她生得本就出色动人,只浅浅一笑便足以令人心动。 离得近了,连自诩阅美无数的陆霁明都有些晃神。 宁栀拿着杯子,对他点点头便径直越过他身旁朝教室走去。 没走几步,她便被陆霁明拉住了。 陆霁明已经换上了惯常使用的撩妹伎俩,白净而具有迷惑性的面庞上露出阳光迷人的笑容,满嘴花言巧语地扯着一些话题。 而宁栀则始终配合着他的对话,脸上的神情温柔而乖顺。 这让陆霁明心里的把握大大加深,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对了,你有男朋友吗?” 尽管语气柔和,但他脸上却一闪而过几分不以为然的自信笃定。 就算是有,那个人很快也会成为过去式。 宁栀笑着摇摇头。 他神经松懈下来,笑容也随之更加柔和,走近一步温声道:“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少年容貌俊美如画,尤其是那双勾人于无形之中的桃花眼,此刻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你,再硬的心肠都会为之动容。 可这一套在宁栀面前却完全行不通。 她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可是……” 在他逐渐僵硬的面部表情下,她咬了下唇瓣,似乎很是难为情地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宁栀说完,又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才掠过他朝教室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陆霁明脸上的笑已然褪得一干二净,神色越加难看。 不甘而恼怒地注视着宁栀窈窕的背影,双拳逐渐收紧——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女孩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 而且,她的理由居然是不喜欢他这种类型! 这对一向对自己的性吸引力自信到自负的他简直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宁栀顶着背上的目光,走过转角后嘴角的笑容浮起几丝尽在掌握之中的算计。 越是得不到的,对于陆霁明这样自负又滥情花心的烂人,才越是放在心上。 陆霁明面色阴沉地回到教室,弄出的桌椅动静另旁人纷纷侧目。 正在补觉的江原被吵醒,骂了句脏话。 “抽疯啊你!” 陆霁明一整天都没再说话,临放学前的课间,方明珠走到了课桌旁。 “怎么样?放学去“照顾”一下c班新来的那个特招生?” 江原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但不知怎么的,却患上了暴躁症,这种病只能靠药物逐渐矫正,但暴戾多变的情绪与丰富异常的精力却是无法控制的,而学校里那些没有背景的特招生便是他发泄情绪的最好方式。 情绪对于他来说是最不可控的东西,眼下他懒散地坐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冷淡地瞟了方明珠一眼,正要回绝,陆霁明却抢先道:“好啊。” 他此时脸上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怒气冲冲,只剩下些许不易察觉的沉郁。 这话使得原本兴致缺缺的江原微挑眉,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回忆起陆霁明今天的不寻常。 江原显然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兴趣,盯着陆霁明:“你今天下午是怎么了?” “谁惹你了?” 陆霁明才不可能将如此丢面子的事说出来,但内心的郁闷恼火却让他无法轻描淡写地将问题略过,所以他只是阴沉着面色不说话。 难得看见陆霁明这副吃了瘪的模样,江原闷声笑起来。 陆霁明脸色越发黑,正当他的情绪快要爆发的时候,江原才止了笑。 拍拍他的肩:“成。” “我陪你去,今天好好去发泄发泄。” 一旁的方明珠也笑着捋了捋耳后的头发,搭腔道:“是啊。” 接着她有些遗憾地说道:“唉,可惜那个肥婆没了,那才好玩呢。” 她轻飘飘的话语落进前排的宁栀耳中,她身姿笔挺,快要写完的端正字迹却不受控制地往旁一划。 拉长的笔画快要划破纸张,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刃,直直刺入心中。 宁栀垂眸盯着那道突兀的痕迹许久,终于转头看向身旁一无所知的袁玫。 “小玫——” 袁玫听到她的呼唤,抬起眼,便看见她文善温暖的笑靥。 “学院后巷开了家新的料理店,据说味道不错,我们今晚去尝尝怎么样?” 袁玫还沉浸在她亲昵自然的那一声“小玫”中,盯着面前漂亮的面容,晕晕乎乎地点头:“好……好啊。” * 夜幕降临,深暗的寂静巷里,一个穿着圣斯制服的男生瑟索着身体,跪在脏湿的地上。 他浑身都在颤抖,顶着一张被眼泪糊满鼻青脸肿的面容哀求着眼前的几人:“对……对不起,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他一直念叨着自己错了,希望能够通过不断的祈求换取他们的良心发现。 江原却被不断念叨的他激得越发烦躁,提起地上的人就是一拳。 “闭嘴。” “吵死了。” 江原眉眼含煞,犹如地域鬼刹。 方明珠则笑吟吟地倚在墙上,像看好戏般注视着这一切。 陆霁明搂着怀中的女友,指尖是还未燃尽的香烟。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熟若无睹地看着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血腥霸凌。 与此同时,几十米外的安静街道,袁玫看了一眼略显昏暗的路灯与陌生漆黑的街景,揽着宁栀的受不由得紧了。 “……小栀,我们要不还是走之前的那条路吧,这里的巷子好黑啊,我有点害怕。” 两人在附近吃完饭打算回去时,宁栀突然说她听说这附近有一条比较近的路,加上今天确实比较晚了,袁玫便也答应了。 可眼下,她却隐隐有反悔的迹象。 宁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一边柔声安抚她:“没事的,你放心。” 相比于她的恐惧,宁栀则显得十分镇定,袁玫也渐渐安下心来。 可就在两人走过一条巷口时,却听见里面传来的痛苦呻吟声。 ——虽然微弱,但在眼下这样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明显。 第6章 小巷(2) 两人的步伐不约而同地僵愣在原地。 袁玫惊呼一声,捂住唇后退几步。 “谁?” 巷子里骤然安静几秒后,一道凌厉的女声自里面传出。 反应过来的袁玫与宁栀刚跑几步,便被后面追上来的人给拦住了。 几个穿着圣斯制服的男男女女将她们二人围住。 看见是同龄学生,袁玫倒是没有刚才的害怕了,鼓足勇气道:“让开,我们要出去!” 围着她们的学生却不约而同地露出嘲讽恶意的笑,丝毫没有动。 回去?想得美! 方明珠抱着双臂悠悠从黑暗中走出,嗤笑一声:“真巧啊,遇见同班同学了。” 她笑着看着二人,只是脸上的笑意在触及路灯下的少女时逐渐晦隐消失。 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都无损她的出色美丽。 方明珠恶狠狠地瞪着她,像是恨不得将她这层皮撕下来披在自己身上。 陆霁明走过来,看见宁栀那张让他记恨了一天的脸时缓缓笑起来。 呵,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说:“这么晚了,怎么两位同学还在外面晃悠啊,这可不是好学生的做派啊。” 袁玫颤抖着声音解释:“我……我们只是路过这里。” 方明珠坏心顿起:“谁知道你们是路过还是故意?” 陆霁明顿时明白方明珠是不打算轻易把他们放走了。 但他也没有出言阻拦,毕竟宁栀今天才驳了他的面子,让她吃吃苦头也好。 这样想着,他嘴角便勾起一丝笑,发下指令:“既然这么想来,那就到巷子里来,好好感受感受。” 袁玫闻言,眼泪顿时溢出眼眶,拉着宁栀的手不断颤抖:“不……” 可她们面对人多势众,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就在围着她们的人打算上前推搡二人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宁栀开口了。 ”我跟你们进去,她留下。” 她面色微白,像是和袁玫一样处于恐惧中,但话语却格外坚定。 陆霁明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低笑了声:“行。” 袁玫回头看见宁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小栀,不要……” 宁栀将一包纸巾塞进她手里,在她耳边道:“没事的。” “相信我。” 最后她硬生生地撇开袁玫紧拉着她的手,走进了那条深邃黑暗的巷道。 方明珠突然伸手,狠狠推了她一把,宁栀便摔坐在冰冷刺骨的青石砖上。 外面街道的些微灯光泄进巷子里,借着这束光,从宁栀的角度隐隐约约能看见巷子更深处倒下的那个人影。 想来这就是那个倒霉的特招生。 宁栀在心里思量着,但面上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只乖顺默然地垂着眼。 一双昂贵的名牌球鞋出现在她的视线。 “这谁?” 江原看着脚边突然被拎过来的女孩,微皱眉头。 方明珠用告状一般的口吻说:“她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没想到居然偷偷跟踪我们来这里……” ”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漆黑的巷道并不能让他看见她的样貌,可脑海中闪过几天前站在讲台前那张清艳绝伦的面容。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走神,离远了几步,烦躁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方明珠见他对宁栀并没特殊,心里总算舒服了些,笑盈盈地出主意:“阿原,要不你出手,给这个新来的不懂事丫头一点教训吧?” 她愉悦的语调微微上扬,说出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恶毒。 江原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正要开口说话时,地上一直静默着的少女突然说话了。 “我们没有跟踪你们。” 她兴许是害怕极了,颤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却还极力维持。 “我和袁玫是在附近吃饭,想抄近道回家所以才走这边的。” 宁栀抽泣了一下,继续:“不信的话,我可以将手机里的付款凭证给你们看。” 一阵诡异的静默之后,方明珠开口了:“谁信你的那些鬼话!” 她似乎对宁栀的辩解很是恼怒,说着就走过来,扬起手准备打下去。 却迟迟没有响起声音。 江原捏住她的手,声音不辨情绪:“够了。” 方明珠简直不敢置信:“可是她……” 江原的声线已然不耐:“我说够了。” “老子现在没心情,不玩了。”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径直朝巷外走去。 方明珠恨恨地瞪了一眼宁栀,连忙跟上江原。 只有陆霁明还站在不远处。 黑暗中,只听得他一声轻嗤:“你倒是运气好。” 他走过来,伸手要拉宁栀。 宁栀却躲开他的帮扶,扶住墙站了起来。 陆霁明刚才好转的脸色又迅速冷下,正要教训她不知好歹,宁栀却直接越过他朝外跑去。 方明珠紧紧跟在江原身后,嘴上仍不罢休:“阿原,你怎么就这样放过那个丫头了?” “…要是她是故意跟踪我们,手机录下刚才的那些视频上传到网上去,那……” 江原突然站定转过身来与她对面,深邃的夜色让方明珠看不见他此刻的面部神情,可他高大的身形与浑身散发出来的阴郁气质让她无端心紧。 江原安静了几秒,冰冷的声音才从她耳旁划过—— “方明珠,别tm的以为我是傻子,老子最讨厌被人利用。” 心情好时他可以放任她平日里打着自己的名号去作威作福,可凡是都有个度。 他江原也不是傻得无可救药,被她撺掇几句就心甘情愿地当枪使。 方明珠也被他凑近时眼中流露出的厌烦与警告怔住,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江原没再看她,点燃一根烟,朝巷子外走去。 “那个……请等一下。” 站在巷口的他一转头,便看见少女奔跑着向他而来。 宁栀在他面前站定,白皙的面颊上带着运动过后的淡淡红晕。 她轻喘着气,漂亮明润的眼眸注视着他,弯出一抹纯粹的笑。 她说:“刚才,谢谢你。” 江原沉默地看着眼前漂亮得过分的少女,心中对她的评价多了一条:生得不错,但脑子不好。 她要是看见,刚才倒在她几步之外的那个特招生,眼泪肯定都会被吓出来。 想到这里,他又扫了眼她那双璀璨清澈的眼睛,没来由的想:这双眼睛哭起来会是什么样……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猛吸了一口香烟才赶走那股莫名的情绪。 宁栀最讨厌烟味,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只是面上仍旧是那副不值钱的傻白甜模样。 江原没再看她,面色冷淡地哦了一句便转头就走。 不料身后的少女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江原转过身,不耐地盯着她:“还有什么事情?” 他属于很有侵略性的长相,加上一头挑染过的不良少年头发,眼中的一点情绪都会被放大。 宁栀脸上也出现了小心翼翼的恐惧。 江原看着她面部的神态变化,心情更糟,连带着脸色也更坏:“有事就说。” 宁栀垂着眼睛,慢慢走近他,张开紧握的手—— 在街旁路灯的照耀下,出现了一张印着浅粉色花朵的创可贴。 她还是不敢抬眼看他:“我……看你的右手受伤了,所以想把这个给你。” 受伤? 江原瞥了眼自己垂着的右手,上面果然沾着血。 但不是他的,而是刚才打人时沾上的。 江原觉得好笑又荒诞,正要开口,宁栀却径直将创可贴塞进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里,跑了。 江原看着她的背影,手中的那块创可贴似乎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 直到耳旁传来陆霁明的调笑他才醒过神来:“啧,还真看入迷了?” 陆霁明斜靠在巷子口,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陆霁明笑:“阿原,眼光不错啊。” 江原像是被他的话刺了一样,拧起眉,面色冷沉下来:“别胡说八道。”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因此并没有注意到陆霁明此刻笑容中的怪异:虽然嘴角是弯起的弧度,但是眼底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陆霁明:“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江原便将手中那枚创可贴扔在地上,黑着脸走了。 等到江原走远,陆霁明才慢慢走过来,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 他看了眼地上被灰尘掩盖的创可贴,然后伸脚狠狠地碾了上去。 低垂的眼里是深重的恼怒与不甘。 她避自己如蛇蝎,转头却对着江原大献殷勤。 陆霁明素来含笑的眼底浮现出戾气,脚下的力道也随之加重。 陆霁明的女友珍珍走过来,看见的便是他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的样子。 她走过来:“霁明,你怎么了?” 下一刻却被他骤然抬眼露出的情绪给惊住。 但不等她询问,陆霁明已经走了过来,攥着她的手腕便将她往身旁的巷子里扯。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便是女孩呼痛的呻吟。 她受不住这样没有前戏的对待。 但一向对她温柔的陆霁明此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丝毫不顾及她的痛呼。 一切结束后,陆霁明松开手,她便不受控制地靠着墙面倒了下去。 陆霁明看着她苍白的面颊与憔悴不堪的模样,没有心情再做其他,于是只是微俯下身,摸了摸珍珍的脸,将一张卡放在她的手里,声音放柔:“乖,今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了,没注意好分寸。”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这张卡你随便刷,去医院看看,你之前不是说看上了一款包吗?去买吧。” 珍珍茫然地看着陆霁明温柔含笑的俊美脸庞,脑海中却一闪而过他片刻前的样子:朦胧的夜色中,他素来柔和的桃花眼里满是阴鸷,面无表情地对她施暴。 眼前的人久不回应,陆霁明也没了耐心,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步伐,转头看来,珍珍眼里顿时亮起,希望他能够顾念着情分,将她带走。 可在她期盼含泪的目光中,陆霁明只是微笑道,以提醒的口吻道:“对了,别忘了买点事后药。” 珍珍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泣不成声。 第7章 恐惧 袁玫看见宁栀完好无损地出来之后,立刻扑上前抱住了她哽咽道:“对不起……” 她的双眼红肿,满是愧疚地不住道着歉。 宁栀轻声安抚着她:“别哭了,他们没对我做什么,我没事的……” 说着轻柔地用手帕将她面上的泪水拭去。 袁玫上下仔细查看了她,发现她确实没受伤后不安内疚的心终于缓和了一点。 “小栀,你真傻,居然为了我一个人去面对他们,我们明明才认识几天……” “你怎么这么好……” 袁玫心中感动又酸涩,将头靠在她的颈窝。 宁栀听了,只摇摇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这是我应该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她。 今晚的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她利用了袁玫,还害她身处险境。 但宁栀不后悔,从她决定为小枝复仇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做好了抛弃一切的可能,良知也包括在内。 走到路口时,一辆闪着前灯的车停在这里,仿佛在等待着某个人。 车窗缓缓降下,宁栀喊了声:“李叔。” “诶,小姐……”李叔颔首。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我今天晚上跟朋友一起吃饭的事情不是已经提前说了吗?” 李叔忠厚的脸庞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是……先生回来了。” 宁栀反应了两秒,才露出一个笑容:“啊,这样啊。” “爸爸不是说要出差半个月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李叔能够解答的了。 宁栀转头对袁玫说:“小玫,走吧,你今天就坐我们家的车回去吧。” 袁玫眨了眨眼:“啊?方便吗?” “嗯,走吧。” 宁栀和袁玫一起走向后车座时,袁玫内心有点忐忑。 因为她察觉,刚才宁栀在听见她父亲回来的那一刻,身体十分僵硬,深受父母严厉管教的袁玫便觉得,她一定是担心父亲责备,在宁栀提出送她回去时她没有犹豫便应下,也是想如果她的父亲一会儿在车上责备小栀,自己也可以帮她说几句话。 然而令袁玫吃惊的是,车门打开后,座位上的男人带着一副眼镜,长相温和斯文,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会斥责人的父亲。 余学深看见这个陌生的少女,眼神流露出几分讶然,询问宁栀:“小栀,这是你的朋友吗?” 宁栀沉默着点点头。 他一点没有成年人的架子,笑得温和:“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余学深一直在以一种很亲近的口吻问着袁玫的情况,时不时还开个不伤大雅的小玩笑,逗得袁玫眉眼弯弯,早就放下了刚才的担忧。 对话过程中,他也以一个慈爱父亲的口吻拜托作为宁栀同桌的她照顾一下新来的宁栀,袁玫当然一口笑着应下。 最后下车时,袁玫的心情已然十分放松愉悦,不仅向宁栀告了别,也对着余学深喊了声叔叔再见。 车门重新被关上。 车厢内的温宁祥和的氛围一下荡然无存,只剩下如死亡一般的静寂。 宁栀与余学深隔着不远的距离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余学深抬起眼,看向悬挂前面的后视镜,眼里的柔和散去,转而在镜中用那双冰冷而嗜血的目光打量坐在自己身旁的宁栀。 良久,他才冷笑道:“瘦了。” “在家没好好吃饭?” 宁栀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刚刚转学,压力有点大。” 余学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也是,这么晚才回家,看来确实压力大。” 冷白的车光打在他白净斯文的面皮上,将他的笑容衬托出几分阴冷与诡异。 “我们家的门禁时间是多少?” “…八点。”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抬起来晃了晃,笑道:“你迟到了。” 宁栀抖了一下,垂着眼眸,低声道:“对不起。” 余学深却摇摇头,慢慢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是小栀,我觉得迟到就会有惩罚,你说呢?” …… 别墅门打开,是妆容优雅精致的宁珮。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还有几天吗?”她浅笑着接过他脱下的西服外套,仔细挂好。 余学深轻描淡写:“项目会提前结束了。” 宁珮笑容柔和,语气绵软:“你出差这么多天,辛苦了。我给你熬了补汤,在饭厅放着……” 余学深打断她的话:“我回来前已经用过饭了。” 看着余学深带着宁栀上楼的身影,宁珮脸上的笑冷却下来。 她刻意化的精致妆容、精心挑选过的香水将无人问津的她衬托得如同一个小丑。 费尽心思都得不到丈夫关爱的小丑。 不久后,安静的饭厅突然爆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女佣急忙赶来:“夫人,怎么了?” 宁珮看着碎裂一地的瓷片和四溢的汤汁,平静地说:“没什么,刚才失手,把给学深熬的汤盅打碎了。” 女佣一脸可惜:“这可是夫人您熬了一下午的……” 宁珮的手颤抖了下,面色有些苍白地吩咐道:“好了,你将这里收拾一下,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上楼休息去了。”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是面积最大的房间,醉心艺术的余学深将它装修成自己的书房,平时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里,平日里也不允许人随意进来。 宁栀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同走了进来。 余学深走到房间最南侧,那里是一个嵌进墙面的巨型书架,收录了许多外面市面上买不到的珍藏典籍。 他伸手在第二层的书架后摸索了一阵,书架后发出滚轮机械转动的声音,下一刻,书架自中间裂开,一道隐藏其中的房间出现在二人面前。 饶是早就做过心理预设,但看着眼前这个带给她多年噩梦的地方,宁栀还是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那是她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像是被潮湿粘腻的蛇攀上肌肤一样的恶心,恐惧。 但她清楚,今天这一遭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所以她深吸一口气,迈着僵硬的步伐跟着余学深进去了。 这其实是个很平常的房间,配备有办公桌和休息的床,但房间的墙面上却挂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特制的软鞭、实木的戒尺、各种花色的绳索…… 林林种种,整面墙都是这类东西。 乍一看,令人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第8章 鞭笞 但宁栀已经看着眼前这些可怕诡异的惩戒刑具,只是攥紧汗湿的手心闭了闭眼。 余学深解开领带随意地扔在床上,然后坐在椅子上。 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外界眼中那个温和儒雅的余总便仿佛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嘴角噙着一抹阴冷又不知所谓笑容的男人。 “开始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宁栀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他,然后伸手移向了自己扣到最上方的纽扣。 一颗、两颗…… 深蓝色的西式制服被解落在地,紧接着是里面的纯白蕾丝花边衬衫、短裙…… 直到她全身上下只剩下贴身的内衣,余学深才勾唇:“可以了。” 宁栀舒了一口气,幸好…… 幸好他还保有余地。 余学深用打量的目光一寸寸地审视着眼前这具的完美躯体。 目光里渐渐掺进不能为人道的邪恶与嗜血的渴望。 他走到墙边,审视一番后选择了最上面的东西。 他指了指地板。 宁栀早已习惯,顺从而乖巧。 余学深笑了,缓缓绕到她背后,卧室的灯光照在她莹润无瑕的背上,就像是一幅绝美无瑕的白玉画卷。 远比他收藏的任何一件艺术品都要美。 余学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眸光闪着火热异常的光芒,伸手挥向她…… 宁栀闷哼一声,疼得身体都战栗起来,脸上和肌肤上布满了涔涔的汗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余学深有一种完成了一件骄傲作品的满足感。 他扶起快要晕倒的宁栀,面色柔和:“躺到床上去吧,我给你上药。” 宁栀很早之前便明白,面对这个恶魔时,无条件的服从才是减少苦头的最好方法。 她顺从地照做。 药膏抹在伤口上,刚开始会带来刺痛,但刺痛过后便是缓解疼痛的清凉。 抹完药膏后,火烧火燎的感觉总算消下去不少。 但很快,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背上那只为她涂抹药膏的手,在涂完过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反复逡巡在自己的肌肤上。 余学深眸光狠厉,力道很大地擦着她带伤的肌肤,呼吸粗重:“这么好看的皮肤,就该有那些伤痕……” 宁栀脑海中警铃大作,她慌忙翻身,轻声呼唤回来他的理智。 这道清脆的呼喊似乎让余学深猛然清醒了。 他悻悻收了手。 宁栀连忙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余学深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年轻鲜活的动人少女,目光深邃危险。 像是一只极力掩饰自己噬人欲望的恶狼。 过了许久,他眼底汹涌的情绪才逐渐平息,看着眼前已经穿戴整齐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宁栀,他慢慢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 “小栀,我今天这样对你,是为了惩罚你的不守时,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一个体贴懂事的好孩子,相信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吧?” 不看放在一旁的东西,两人仿佛关系寻常。 宁栀盯着自己光裸的脚,眼眸垂着,声音乖顺悦耳:“我明白的。” 等到彻底退出房间,宁栀脸上的笑容才倏地湮灭。 后背的疼痛袭裹着刚才那些不堪的记忆侵入脑海,宁栀扶住墙面干呕了几下。 恶心,太恶心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悬挂于天花板上的走廊吊灯,眼瞳黯淡失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破败玩偶。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一肚子气的宁珮睡不着,在楼下喝了一整瓶威士忌才拖着醉醺醺的身体上楼,却不料刚好碰见宁栀。 宁栀也看见了她,她冷淡地移开视线,像是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样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今晚一再被忽视的经历让宁珮被酒精蒙蔽的精神陡然崩溃。 她追上去扯住宁栀,不许她走:“站住,你这个死丫头!” 她声音尖利,在这个豪华安静的别墅内形成响亮的回音。 宁栀一脸木然地看着这个将她带入人世、也将她推入地狱的女人。 幼时记忆中的她总是脸庞娇艳,眼睛里像是蓄着无尽的野心,游离于无数上层名流之间…… 而现在的她,已经过上了她梦想中的贵妇生活,但此刻失了昂贵脂粉的堆砌伪装,她脸上的憔悴苍老一清二楚。 宁珮拽着宁栀,正要继续发泄,宁栀却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几秒后,笑了。 宁栀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闷声笑着,连肩膀都忍不住抖动起来,漂亮的眼眸中水光粼粼。 宁珮虽然醉了,但还是读懂了她笑容里隐藏的暗讽,当下心火越烧越旺,使得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她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几个字。 宁栀听到这句话,却笑得更开怀了,她凑近宁珮,直视着她快要喷火的眼睛轻声道:“有其母必有其女。” 而且,她变成这样,宁珮这个做母亲的,可是功不可没啊。 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宁珮准备将手中的酒瓶挥向身旁的宁栀。 宁栀看出了她的意图,并不闪躲,只淡然地站在原地。 宁珮对上宁栀眼中的无畏与近乎挑衅的讽刺,理智瞬间回笼,原本挥向宁栀的酒瓶也变了方向,砸在墙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样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书房的余学深,他皱着眉出来看到的,便是一身酒气神情慌乱的宁珮和面色微苍白的宁栀。 清醒后的宁珮看着眼前的场景知道自己犯了错,嘴唇动了动正要辩解,身旁的宁栀却抢先一步开口。 “我累了,明天还要上学,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宁栀神色疲惫,先前出现在眉目间的攻击情绪一扫而光,只剩下平如死水的乖巧顺从。 余学深则语气慈和,镜片下的笑容温和儒雅:“好,你先回去休息。” 等到宁栀走进房间,他才将视线投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宁珮。 “我记得跟你说过,不要在家中酗酒。” “学深……” 面对着他迫人的目光,宁珮嘴唇颤抖着想要上前解释。 但在他冰冷无声的警告下,宁珮最终没有敢靠近。 余学深语调毫无起伏,看她犹如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我需要的是你扮演好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 宁珮喏喏点头。 余学深最后瞥她一眼:“记住你的身份。” 等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宁珮身形一晃,扶着身后的栏杆扶手才站稳,眼睛周围带有情绪异常激烈的绯红。 身份?宁珮喉腔里发出短促怪异的讽笑。 她是什么身份? 他的新妻子?还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挡箭牌? * 虽然酒瓶没有伤到宁栀,但她身上还是被晃出的酒液沾染到了些许。 宁栀最厌恶的味道便是烟酒,大概是由于幼时和宁珮居住在巷道时,她总是毫无节制地酗酒抽烟,使得她们那间狭窄而空气阻塞的小房子里总是充满一股难以言状的怪味。 这也是她已经非常疲惫,还要坚持泡澡的原因。 她往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扔了一个羽球,香甜的芬芳气味随着粉色的泡沫很快填满浴缸。 宁栀躺了进去。 温热的水轻轻拂过她身后的伤口,起初有一些刺痛,但她为了彻底祛除自己身上的酒味,她还是皱着眉头忍下了。 忍耐,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常做的事情了,不是吗? …… 那时侯的宁栀对于新出现在家里的余叔叔印象很好:他不仅长得斯文儒雅,而且还总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 每次上门都会给她带新出的公主裙和漂亮精致的玩偶,亲切地抱起她为她读绘本上的故事。 母亲也很满意这个优秀温和又多金的男人,感慨于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棵稳定的大树倚靠。 两人相识不过几个月便结婚了,她们俩也理所应当地搬进了这栋奢华的别墅。 刚开始的日子无疑是幸福美好的,继父和蔼慈爱,满足了愿望的母亲也对她显露出少有的温情。 那一年多的时间,简直是宁栀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第9章 抬目看向她:“周小枝?” 这一切的美好破碎于宁珮无意间在书房外看到的一幕。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身体,不敢相信余学深内心的恐怖与变态。 她的美梦也逐渐清晰明了,显露出隐藏内里的污秽:怪不得他会娶自己,怪不得他人前人后总是两种面孔…… 原来竟然有这样虐待人的偏好! 宁珮拉着宁栀,转身便要离开。 余学深没有阻止她,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说:“你舍得现在的生活?” 宁珮的脚步顿住了。 余学深:“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自然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宁珮身体僵硬着,过了很久,她才松开紧紧拉着宁栀的手。 见此,余学深笑,他已经知道宁珮的答案了。 自那天过后,宁珮便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地位,明白了要想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她必须得顺从余学深。 还有牺牲她的女儿。 宁栀一直都懵懵懂懂,只将一切归结于自己的不听话才会惹得他如此残暴地对待自己,直到她年岁渐长,开始懂事明理后,才渐渐察觉出不对。 起初她无比地恐惧,尤其是面对每次的“惩罚”时,她都会害怕地生理性呕吐不止,她向宁珮求助,得来的却是她躲闪逃避的话语,她尝试反抗,但迎来的却是将她关进卧室三天不给吃喝。 伤痕累累的她终于开始学着以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 余学深是个极其虚伪的人,他有虐待人的倾向却习惯将自己包装成正人君子的模样。 宁栀察觉到这一点后,便会在他即将失控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他的身份。 但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还是让她过早地失去了笑容,她变得过于沉默,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 这样的她,即使成绩优秀面容貌美,在学校也没有一个朋友。 而周小枝的出现,如同一束温暖明亮的阳光,照进了她灰暗潮湿的内心。 平心而论,周小枝的样貌只能算中等,但她笑起来脸颊上的酒窝便若隐若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带上了欢乐的气氛。 她乐观善良,总是喜欢笑着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即使父亲早逝,母亲多病缠绵病榻的困窘生活也没能让这个如野草一样顽强的女孩屈服认命。 她现在还记得,刚转学来的周小枝坐在她身旁,对着她眨眨眼睛:“好巧哇,我们的名字读音一样啊。” 小枝,小栀。 小枝性格温柔善良,抚平了她心里的伤痛。 她是可以陪着她静坐一整天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朋友,是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心情变化的朋友,是鼓励她、给予她新希望的朋友…… 有了她,宁栀的脸上才逐渐展露出少女的纯真笑容。 从十岁到十六岁,周小枝就是保护她、陪她度过那段幽暗岁月的枝叶,宁栀则是在她的陪伴下才焕发出夺目光彩的花朵。 如今小枝死了,宁栀这朵花也将面临枯萎,但她要在枯萎之前,将那群恶魔送进地狱。 * “这次测验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穿着讲究的教师站在讲台上,笑容可掬地对着台下道:“那么今天就会按照成绩名次来为大家安排座位,请大家做好准备。” 台下一片哀嚎,这样的安排方式显然是不合于大众的,老师见状也只是笑了笑,用手势示意学生安静下来:“好了,我要开始宣布等级名次了,大家也可以留意一下你们各自的新同桌会是谁。”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力,大家都暂时抛却了对这个脑残安排方式的不满,转而开始满心忐忑地将精力放在接下来的名次上。 刚才还大声抗议的声音渐渐歇了下去,只剩下学生们猜测名次的声音。 “…你觉得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我都没复习……” “切,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老师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的细微嘈杂顿时消失。 “这次我们班的第一名是——” 台下有人小声猜测道:“方明珠。” 宁栀放下手中的笔,朝后方看去,被他们念着名字的方明珠唇角带着倨傲的微笑,已经做好了站起来接受大家赞叹的准备。 她对上宁栀看过来的目光,笑容里带上更加显目的挑衅:就是要让她知道,她宁栀只是个空有一副漂亮皮囊的草包! “宁栀同学!” 老师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畔炸开,教室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可置信。 方明珠脸上的微笑逐渐从僵硬变成夹杂着不可置信的难看,面色几经变幻,好不精彩。 老师亦是十分激动:“让我们一起恭喜宁栀同学!” 宁栀在欣赏完方明珠的难堪窘态后,才扬起甜美的笑容站起来接受教室里响起的掌声与注视。 她眼仁明亮,笑容纯美:“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 接下来,老师用了足足十多分钟来表扬宁栀,说她刚转来半个月就取得了这么优异的成绩,属实难得,让大家都向她学习。 方明珠垂着眼接受着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同桌兼朋友的江芷怡回想起自己片刻前信誓旦旦的马屁,也是神情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都是方明珠的第一,居然会被一个才来的新人夺走…… 察觉到方明珠内心的怒气,担心自己一会儿被迁怒的江芷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拉方明珠,嘴上安慰道:“明珠……一定是她这次走运,你别放在心上。” 下课铃声响起,方明珠铁青着面色拂开她的手,跑出了教室。 宁栀收回余光,视线落在手中的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在最上方。 而最后一名,则是万年不变的江原。 她唇角勾了勾,不枉自己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的努力。 袁玫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小栀,你也太厉害了吧!” “不仅长得这么漂亮,居然还是个超级大学霸。” 她看了看跑出去的方明珠,偷偷凑到宁栀耳旁笑道:“你都没看见方明珠刚才的脸色,可有趣了!” “你没来之前,她一直都是第一——” 说着袁玫像是想到了什么,摇头补充道:“哦,也不是,周小枝刚开始也得了几次……” 宁栀抬目看向她:“周小枝?” 第10章 蜜糖 袁玫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提到了不该提的人,神情有些慌乱道:“哦……我突然想去洗手间了。” 看着她的背影,宁栀的眸光渐渐趋于平静与了然。 小枝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的圣斯学院,刚开始她寄给自己的书信中,还附加了她在班上的成绩单,每次都是第一。 后来……宁栀眼里沁出丝丝冷意,想来方明珠的恶意针对,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嫉妒心强烈的她不允许班上任何人强过她,要是有,她便要用尽手段摧毁。 宁栀想起刚才方明珠的窘迫与怒气,唇角多了不易察觉的暗讽:这还只是开始呢。 宁栀收拾好书本,去往自己该搬的座位,刚巧碰上拎着书包的陆霁明。 由于调换座位,教室里走廊上堆积了许多杂物,空间一下便狭窄逼仄了许多,往常两三个人都能通过,此刻却只能让一个人经过。 陆霁明眸光稍冷,停下步子,就这样站在原地堵住她的去路,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微沉的笑意。 宁栀走到他跟前便过不去了:“请让一下。” 陆霁明看着她薄瓷一般的肌肤和娇美精致的五官,心痒无比,同时心中又泛起被拒绝的怒气,轻笑一声没有动:“如果我说不呢?” 宁栀脸上也不再带笑了,只是盯着他。 陆霁明看着她的面部神情变化,怒意更甚,她之前对江原可不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怎么独独对自己如此厌恶冷漠。 与江原常年的暴戾冷面相比,陆霁明可谓是和颜悦色,俊美如画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不知俘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可这并不代表他的脾气有多好,相反,他只是喜欢用这副具有欺骗性的皮囊达到目的罢了。 眼下他收了笑,内里的恶劣便逐渐露出,正待他还要低头对宁栀说些什么时,身后却突然来了人。 面容清俊的顾淮神色如常地站在他身后:“霁明,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出现缓和了气氛,陆霁明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发火,最终冷着面一言不发地走了。 宁栀对着眼前高瘦的身影,抿唇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谢谢。” 顾淮素来对事物冷淡,此时也只是点一点头,目光不曾落在她身上。 因此他也没有看见,宁栀那张温顺含笑的面容上一闪而过的算计。 很好,这是个不错的开头。 自己还没主动出击,他倒是先…… 宁栀收起眼底的笑,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江原昨晚打了通宵的游戏,今天从早上第一节课睡到最后一节,压根不知道成绩排名的事情。 他正埋头睡着,突然课桌被人轻轻叩响。 力道不大,但扰人清梦实在令人烦躁。 江原心头火顿起,抬起头怒目而视:“谁tmd不长眼……” 当他看见宁栀抱着书包,站在自己跟前时,余下的话语便自动消弭。 他从刚开始的惊愕中缓过神来,抓了抓被睡得凌乱的头发:“怎么,有事儿?” 语气算不上好,但宁栀却浑不在意地明媚一笑。 “真巧,原来我们是同桌啊。” 亭亭玉立的少女笑起来秀润的眉眼弯弯,更是难以言说的姝丽颜色。 江原莫名觉得心跳乱了,一股难为人道的燥热也顺着血液流淌至四肢,这样不受控制的反应令他很反感,因此对着眼前的“罪魁祸首”,他也起了恼:“你走吧,我不习惯陌生人做同桌。” 他说话时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看着窗外,语气生冷又不近人情。 宁栀双手抱着书包,站在他身旁,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不知所措的尴尬。 教室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而早就密切关注江原的方明珠此刻终觉得舒心了点,抱着双臂一副坐看好戏的神情。 她就知道,阿原这个性格,连她都不假辞色,何况这个才来没几天的臭丫头。 宁栀在众人或是同情或是嘲讽看戏的目光中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 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实则目光发直心绪不定的江原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回过头,正巧撞进一双漾着柔软水光的杏眼明眸中。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上,如那天晚上一样,她对她伸出白皙柔嫩的掌心。 这一次,不再是那张被他丢在地上的创可贴,而是一小颗糖果。 包装小巧精致,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她讨好似地弯一弯眼:“那……请你吃糖可以吗?” 少女面上虽带笑,却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无措。 方明珠险些笑出声来,江原从来都不碰这些幼稚到极点的糖,要是有用就见鬼了…… 下一秒,她就一副见鬼了的不可置信。 因为江原居然站起身,让她进去了! 虽然他没有接那颗糖,但确实是同意她做他的同桌了。 看着宁栀脸上的欣喜,方明珠简直都快被气晕倒。 “谢谢你啊。” 宁栀朝着他笑着说道,她声音又软又甜,倒是比她手心里那颗糖甜多了。 过了几秒,江原才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坐远了些。 他皱着眉,斜睨着她十分不耐地清了清嗓子:“记住了,虽然我们是同桌,但我脾气不好,以后离我远点!” “记住没?” 宁栀抿着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随后江原便别过脸低头打游戏了。 瞧着他微红的耳尖,宁栀眼底划过一丝了然的笑。 座位已经全部排好了,一道身影落坐在江原身后。 宁栀转头扬起笑容:“原来你坐这里啊。” “对了,你……的名字是叫顾淮?” 顾淮整理着书本,只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过了两秒才点头。 江原眼睛盯着手机里的游戏,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向旁边。 尤其是宁栀笑盈盈地和顾淮讲话时,他心口便没来由的气闷。 “刚才……的事情,谢谢你啊。” 宁栀将一颗糖放在顾淮的桌面上:“你可以试试,很甜的。” 顾淮对甜食没什么兴趣,刚要出声拒绝,在看见她期待柔和的眸光时…… 最终,宁栀看见眼前清俊如松的少年微微颔首:“好。” 与此同时,江原手机音量陡然增大,里面激烈的游戏声音打断了谈话。 江原死死盯着屏幕,操纵游戏的手上青筋崩起,打斗的声音混着系统恭喜的声音接连不断。 最终江原赢了,他却将手机往桌盒里一扔,最后摸出一包烟大步朝教室外走去。 面色冷得吓人。 第11章 流言 穿着球衣的江原回到教室。 单薄的球衣掩盖不住少年健硕的身躯与肌肉线条。 即使江原早有“恶名在外”,令人不敢接近,但此时的他一进教室,便吸引了大部分女生的目光。 方明珠最喜欢的便是他这副帅痞不羁的模样,她理了理头发,对着镜子查看了妆容才上前。 “打得怎么样?” 方明珠察觉到周围女生羡慕她能与其攀谈的目光,笑得更加自然熟稔。 她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江原神情有运动后的淡淡倦怠:“就那样。” 虽然说上话了,但他的视线却从始至终都没落在她脸上,这让急于表现的方明珠有些不满,她追上前,以欢快的语调道:“那肯定是赢了啊。” 说着便给身旁的江芷怡递了个眼色,一条干净的毛巾便递到了她手上。 方明珠踮起脚,手举着毛巾朝着江原的额角探去:“你出汗了,我帮你擦一下吧。” 江原却一点儿也不给面子,不耐地撇开她的手:“别碰。” 尽管江原打完球有在更衣室冲澡的习惯,但此刻体内的运动热气还有部分残余,燥热逼得他眉宇中的攻击性愈显,迫不及待地想要冰水解热。 但他走到座位前,拿起桌上的冰水便要一饮而尽,一只细白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臂。 宁栀眉目弯弯,将一瓶电解质水递给他。 眼眸明亮而专注:“你……刚运动完,喝冰水不太好,喝这个吧。” 柔软细腻的肌肤与他手臂上的肌肤一接触,江原便感觉那小块皮肤快要烧起来一样,反应过来后,僵冷着脸色将她的手给拂开。 谁知他的力道没个轻重,宁栀手里拿着的水便倒在桌上,还洒了一些在她衣领上。 看着狼狈的宁栀,江原又看了看自己推开她的手,罕见的空白与一晃而过的无措出现在他面上。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看见周围各色目光,他什么也没说,最后站起身,径直出了教室。 桌椅因为他状似怒意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音,上课的铃声也伴随着他摔门而去的声音重重回响。 方明珠收回眺望的视线,恼恨地瞪着宁栀,似要将这个当着她的面对江原献殷勤的人给生生撕碎。 即使怒火冲天,好在方明珠也没有彻底失去理智,最后只是将手中的毛巾狠狠摔在地上。 老师一进来,便看见摔门而去的江原,态度嚣张恶劣,一点都没有学生应有的样子。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老师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生生忍下,低头翻开手中的课本:“同学们,请大家翻到九十二页……” 宁栀将书翻到指定的页数,听着上面老师的讲解,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掩盖了她此刻的心不在焉。 这个老师的反应只是圣斯学院里最为常见的做法罢了,毕竟这所学校里最尊贵的不是教授知识的老师,而是用金钱和权势堆积出来的贵族子弟。 包括刚才,宁栀肯定,如果自己不是和方明珠同等阶级的贵族,她一定会被狠狠教训一顿。 ……在外界眼中,圣斯一直都是众多人努力的方向、无数学子求学的目标,因为这里有着顶级的教学配置与名师资源。 但只有进来后才知道,这所举国闻名的学府殿堂隐藏其中的肮脏腐败。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不过如此罢了。 恍惚间,她想起当初小枝得知被圣斯录取后给自己寄来的信件中流露出来的欣喜欢愉,龙飞凤舞的字迹间都可以看出她的满足。 她真真切切地为自己多年的努力得到回报而高兴,却不知,这份丰厚的回报,最后竟会吞噬了她的性命。 她想得出神,连眼眶也不知不觉地红了一圈,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背后传来的轻微声响。 竟然是万年沉默的顾淮递给她一方手帕。 他看见宁栀通红的眼睛,怔愣了几秒,说道:“……你的衣领湿了。” 宁栀很快便进入了状态,感激地笑着接过:“谢谢你啊。” 顾淮收回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不用。” 老师这节课讲的,方明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乱糟糟的。 正巧前座的两个女孩子也听不进课,将书竖起放着挡住老师的视线,疯狂八卦着班上的事情。 两人的窃窃私语声不断传进方明珠耳中。 “…诶,新转过来的那个宁栀可以啊,居然敢喜欢江原?” “啊?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出?” “啧,就你反射弧最慢,校园论坛上都传开了…而且你刚才没看见她对江原笑的样子,还有平时,江原不是从不吃早饭吗?宁栀还将牛奶带过来给他呢,对了,上次考试……” “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她胆子真大。” “哼,这有什么,江原虽然脾气爆了点,可长相和家世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显眼啊?” 说着,其中一个女生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道:“可……江原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吗?” “从入学以来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我还记得有一个刚入学的小学妹对他一见钟情给他送东西,东西直接被他当着面扔进垃圾桶。” “我看,这次就不一定了,宁栀长得漂亮啊,过去圣斯哪有这么漂亮的女生啊?简直跟洋娃娃一样,她刚才对江原笑的时候,把我都快甜化了,” …… 两人聊的起劲,全然不觉身后方明珠逐渐变青的面色。 她握着水性笔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还是忍不住心间灼烧一般的感觉:“你们有完没完?” 前桌两名女生讨论得正兴起,被她打断也很不爽,可按捺着她比她们显赫的家世还是忍了下来,停止了交谈。 只是转过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色,趁着方明珠暂时移开视线,极其小声地吐槽。 “神经病啊,管我们做什么。” “呵,她喜欢江原,听不惯这些呗。” “有什么了不起,她整天跟在人家后面,怎么也没做成别人女朋友?” “就是,我早就看不惯她平时趾高气昂的派头了,要不是看在她是方家的人……” 第12章 吃药了吗? 与此同时,陆霁明的现女友薛珍也频频回头,好奇地张望。 陆霁明察觉到她的分心,稍有不虞,在桌下牵住她的手,缓缓摩挲:“看什么呢?” “和我在一起都不专心?” 薛珍连忙摇头,小声羞赧道:“没有啊……” 陆霁明盯着她泛着粉晕的面颊,俊颜含笑:“那你在看什么?”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薛珍心底的恐惧与抵触也随着陆霁明的温柔多情而消失不见。 薛珍自己也在尝试选择性地忘掉那晚可怕陌生的他。 没办法,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谁能抵御这样多金俊美的陆霁明? 即便已经和陆霁明在一起一段时间,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薛珍还是忍不住害羞。 她面色绯红,艳若桃李,嗓音也如春水柔软:“都说了没看什么嘛……” 陆霁明最喜欢用这具皮囊去哄骗别人,他享受于别人沉溺于他所制造的“温柔深情”中,享受于掌控别人的喜怒哀乐,看着她们因为自己的伪装而情深一往。 等到他玩腻了,就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他也会在那时“好心”地告诉她们:他从来都没有真心喜欢过她们。 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只是他用来消遣时光、以及证明自己魅力的玩具。 而薛珍也正如过去他的每一任女友一样,已经彻底沦陷,他对她的兴趣也逐渐褪去,只是表面上还没表现出来。 薛珍说:“因为班上的人都在说宁栀喜欢江原,所以我……” 她余下的话没有出口,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到这话的陆霁明脸色不太好。 “霁明,你怎么——” 话音未落,她面色突然一白,因为陆霁明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突如其来的疼痛差点令她惊叫出声。 陆霁明很快反应过来,松了力道。 “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吧?” 他连连温声道歉,唇畔带着歉意温柔的笑。 在男友面前,薛珍显得很娇气,嘟着唇撒娇道:“疼……” 他又笑了笑,伸手给她揉着被自己捏红的部位,力道温柔适中。 即使两人早已做过更加亲密的事,薛珍看着他低垂的睫毛与微扬的唇角,还是免不了沉浸在他的温柔中,晕晕乎乎。 陆霁明手上动作继续,抬起眼眸凝视着她:“珍珍。” 薛珍:“嗯?” 他语调温柔缓慢,注视着她的眼眸一眨不眨,深邃如浓墨:“那晚我叫你记得买药去吃,你吃了吗?” 薛珍瞳孔骤然一下紧缩,面上的笑容略微凝固,直直地看着眼前对她微笑的陆霁明。 虽然他还在笑,但已经冷静下来的薛珍还是从他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里看出些许危险。 与那晚的他如出一辙。 面对他温柔却不容拒绝的逼视,薛珍手脚一阵阵发冷,想要将手从他温热的手掌中抽离,却被他的手牢牢禁锢住。 他笑容不变,手中力道稳健,轻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薛珍只好下定决心,猛点着头:“吃、吃了……” “真的吗?” 他一面说,一面仔细地观察着她的面部神情,似乎在探究话语真假。 薛珍另一只手狠狠掐住掌心,才让自己保持冷静。 半晌,陆霁明终于移开了钉在她脸上的目光,松手一笑:“珍珍,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居然当真了?” 他眉目舒朗,桃花眼弯起,里面似乎蕴着醉人的水光。 他力道温柔地拉着薛珍的手:“我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我们这个年纪还没完成学业,若是真中了,那受苦的还不是只有你。” 薛珍怯怯抬眼,想要告诉他自己不介意嫁给他为他生孩子,可对上他微微弯着的黑色眼眸时却息了开口的打算,只垂下睫毛点点头。 陆霁明将她揽入怀中,唇边的笑容似是凝结,眼底掠过几分不耐与烦躁。 要不是那晚太冲动忘记做措施,他也不至于在这个已经失去兴趣的女人身上费这番功夫。 * 夜晚。 宁栀坐在书桌前,两只细白的手交叉而握,柔和清丽的五官褪去了笑容,呈现出极度的冷酷。 她敛下长睫逡巡着桌上的照片复盘自己这些时日的成果进展。 江原性情危险暴戾,可他性格直率又不懂撩拨手段,所以宁栀决定先接近攻略他; 陆霁明最为浪荡花心,要想让他动心不能太过直白,必须剑走偏锋,让他先体会到不甘心的滋味,牢牢记住她。 这段时日她对江原的热忱和对他的冷漠成功地让这个无往不利的花花少爷体会到了落差与恼怒,对她的兴趣也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宁栀缓缓勾起弧度漂亮的唇角,这很好。 这两个人的进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至于顾淮…… 根据她先前搜集来的资料显示,顾淮是皇室成员,身份尊贵,为人高冷淡漠,洁身自好并不像陆霁明和江原一样恶劣。 这样的人,一开始宁栀并没有想好怎么接近,所以她将精力都放在了江原和陆霁明身上。 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宁栀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虽不算热忱,但也不是她想象的冷漠。 偶尔她回过头,还可以看到他眸光落在她背上,出神怔住的模样。 虽不知道他为何对她表现得特殊,但宁栀也不在乎这个原因。 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计划上:她要让他们三个都不可自拔地爱上她,然后看着这三个联合作恶的人自相残杀、跌落泥潭。 最后她再亲自将他们解决掉。 一想到那个画面,宁栀眼里便隐隐跳动着诡异的兴奋,眼角的皮肤泛着绮丽的艳红。 去浴室用冷水洗了个冷水脸,冷静下来后她才重新坐回书桌前规划着之后的计划。 很快她便有了主意:江原和陆霁明……已经在按照她所预料的发展,就只剩下顾淮了。 现在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与顾淮相处,增进感情的机会。 可能是上天都在帮她,没过多久,她便等来了这个机会。 第13章 露营(1) 又经历一次大型月考后,耗费大量脑细胞的学生们都有些昏倦。 没想到老师接下来宣布的消息却足以点燃所有人的情绪。 ”为了疏解大家的压力,学校决定举行一场野外露营。” 刚刚还静寂沉倦的课堂瞬间便活跃闹腾起来。 “诶,这个有意思!” “…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啊?” “老师,是随机人选露营还是自由组合啊!” …… 老师敲敲讲台,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才继续讲道:“这次的露营活动是学院为了锻炼大家的户外生存与独立能力而设置的,活动在后天开始,为期两天。大家什么都不用带,到时候会给每一位同学准备一个背包,里面会有大家所需要的东西。” 听到为期两天,学生们更加激动,那就说明这次露营他们可以完整地在野外居住一个晚上! 看着教室里热烈至极的气氛,老师笑着摇摇头,继续说:“这次露营学院采取的是按照排名来一一来组队,两人一组。” “也就是第一名和第二名为一队,第三和第四、以此类推……” 此话一出,原本还兴致高涨的学生瞬间像是被掐灭了激情,哀嚎抱怨声不断。 这种外出游玩的活动,和不熟的人一队,那还有什么意思。 很快就有人举起手:“老师,可以不参加这个活动吗?” “这个露营活动是算在学习实践课程里面的,属于同学们必修课程。” “…啊不是吧,这么搞。” “啧,领导像是有那个大病!” 看着底下学生们愁眉苦脸,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老师也是深感同情,但职责需要,她还是慰劝地笑道:“都是一个班级的同学,大家也都认识,所以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相处相处嘛。” 这番不痛不痒的话语并没有过多安抚到学生,教室里躁动抱怨声不断。 而相比他们,宁栀则显得淡定多了,她微垂下睫毛,掩去眼底的笑意,唇角勾出莫名意味的弧度。 这可真是……连上天都在帮她啊。 * 这次露营的地点选在风景秀丽的秋云山,学校派了三辆大型汽车接送学生。 宁栀一下车,便自然而然吸引了人群的注意。 绝大多数学生今天都没有穿学院制服,宁栀也不例外:她上身穿了一件柔软的淡粉外套,下身是一条浅色阔腿牛仔裤,身形纤细美好,兴许是露营的缘故,她将素日披散的长发扎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额前的空气刘海轻盈蓬松,青春美好。 下车时袁玫还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抱怨:“好讨厌这个安排……” 宁栀暼见她嘟着唇,闷闷不乐的样子,柔声细语:“好啦,我们周末一起去玩好不好?” “就你上次想去的那家。” 得到这句话,袁玫低落的心总算好受了点。 学生们全部集合,每个人领了一个满满的登山包后,终于开始分配队伍了。 “宁栀,顾淮第一队,方明珠,董慧第二队……” “……” 顾淮今天也换下了制服,穿的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裤,简单的服装却衬得他越发清俊矜贵,不少女生都纷纷侧目过来。 宁栀走上前站在他身旁,笑容明澈:“我们两个一组哦。” 顾淮目光落在她含着笑容的精致面庞上,嗯了一声。 宁栀歪着头,眨眨眼:“你今天的装束也很好看。” 顾淮愣了几秒,微微抿唇,视线罕见地飘忽了下。 宁栀看着他这副明显害羞的样子,笑容微深。 “……已经找到队友的队伍可以出发进入丛林了。” 宁栀:“我们走吧?” 顾淮点头,跟在她身后一起朝着入口走去。 还在队伍的江原从宁栀主动朝顾淮走过去时便一直注视着两人。 看着连背影都登对美好的两人,江原眉眼间渐渐积满寒霜。 站在他身旁的陆霁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那两人,眼睛微微眯起。 半晌,陆霁明才若无其事地收回冷凝的视线,此时的他也注意到了江原喷发着怒意的眼睛与紧绷的下颌。 陆霁明正要对他说些什么,江原却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走出了队伍。 陆霁明注视着他的背影,又眺望远处那个令他恼火多日无可奈何的纤细身影,嘴角的笑容逐渐晦暗,露出一丝嘲讽中掺杂着怒火的笑。 真行啊,她魅力竟这么大。 江原走到寂静无人处,抽了整整两支烟才算将堵积在心间的那股浊郁挥散。 不行,一想到刚才他瞥见宁栀对顾淮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他就莫名火大。 江原怒火翻涌的心中涌进一丝自己也说不出的失落。 原来……她对别人也能笑得这么—— 指尖的灼烫感唤回了他危险飘远的思绪。 江原眉眼燥郁地将已经燃尽的香烟掷在地上,用脚狠狠摁灭。 “原来你在这儿啊。” 方明珠竟不知怎的,找到了他。 江原压根没心情搭理她,只扫了一眼便转开眼。 方明珠瞧见他这般,临走前特意在镜中练习过的温柔笑容有一瞬的僵滞。 可很快她便将这个插曲略过,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不等老师宣布你的队友就走了?” 江原耷下睫毛,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站在他身旁,方明珠却无端生出了一种他离自己很远的感觉。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以往的他虽对自己也不冷不热,可自己待在他身旁时,总能看出他的情绪。 方明珠缓缓攥紧手心。 可这一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变了。 ……是因为宁栀吗? 联想到这个,方明珠便觉得自己的心像跌入了无尽的悬崖,恐慌不已。 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想到这里,她又挤出笑容:“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你的搭档临时和我交换了一下。” 她眼神微闪,声音却如常解释:“她说她和我的搭档很熟,很想在一起,我也不好拒绝……” “所以,我们现在是一组了。” 江原闻言,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半晌,他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转身就走。 走出一段路后,才撂下一句冷淡至极的话给僵立在原地的方明珠:“没意思,我回家了。” 第14章 露营(2) 方明珠不肯放弃这次难得与他相处的机会,追上前:“阿原……为什么啊?” 江原脚步不停,神情中透着十足不耐:“无聊,不想待了。” 方明珠急了,想要挽留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可……” 就在这时,江原却蓦地停了下来。 原来他竟走到了在丛林入口附近,宁栀和顾淮两人正在领取进入丛林所需要的物品。 他们没有发现他的注视。 “上交手机?” 宁栀有些讶然。 年轻的老师笑着点头:“对,因为不想让电子产品过多影响这次活动。” 因为往年有沉迷电子游戏的学生在丛林里面一直打游戏,也不管同队队员,最后差点出事。 顾淮和宁栀都没有异议,便将手机交了上去。 老师站在一旁,将一枚手环递给他们,耐心解释道:“这个手环具有定位和报警功能,可以通过这个手环查看每一支队伍的实时位置,还可以接收来自其他队伍的消息信息,如果遇到无法处理的特殊情况,你们就可以按下报警按键,很快就有人过来帮忙。” 顾淮接过手环,看了看又将它递给宁栀:“你戴上吧。” 宁栀弯眉一笑,接了过来。 这个手环是机械款,设计繁复,佩戴也有好几个环扣。 宁栀秀眉微蹙,细白的手指无章法地拨弄着。 顾淮见了,嗓音清泠:“需要帮忙吗?” 宁栀抬眼,柔和漂亮的眉眼间流露出感激与些许羞赧,她伸出手腕,细声解释道:“我对这种电子产品……不太熟悉。” 那款纯黑手环松松垮垮地框住她纤细的手腕,在秋日的暖阳下,色彩的强烈对此更加衬得她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透亮如白玉。 顾淮已经很小心,可还是免不了触碰到她润白的肌肤。 等到他终于为她佩戴好,他的耳根后已经浮上了一层薄红。 只是说话的声音还算平静:“好了。” 宁栀看着戴好的手环,晃了晃,纤长的睫毛忽闪,笑容靓丽:“谢谢。” 顾淮移开黏在她面上的视线,将目光落在远处。 却不期然地撞见江原看着他们俩,丝毫不加掩饰的阴鸷视线。 看着身旁正低着头,高兴研究手环的宁栀,他没有提醒她,只是道:“我们……进去吧。” “嗯。” 宁栀在他前面走了几步,他突然叫住她。 迎着她水亮疑惑的眼眸,他似乎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这个包分量不轻,我们是队友,我来替你背吧。” 宁栀眼底掠过一丝意外晦暗的笑,白净的面容上却一派天真柔和。 “啊,可以吗?” 她眼眸中流露出对他的担心与不赞同,摇摇头:“算了吧,这样你就要背两个包了,太麻烦你了。” 向顾淮再三确认过这个背包对他来说并不重后,宁栀才将包递给他:“谢谢你呀。” 少女仰着莹白面颊,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弧状,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与站在她身侧的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分外登对。 江原双拳缓缓攥紧,锐利狭长的眼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怒火,眼里很快便泛起了赤红。 一旁的方明珠被他这幅模样给吓到,想要伸手过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 他呼吸急促,翻出自己的随身药瓶,吃了一颗药,起伏不断的胸膛和眼底翻涌的狰狞神色才逐渐淡去。 等到他重新看去的时候,那刺眼的两人早已消失在了丛林入口处。 江原沉着脸,大步追上去。 “同学,你的队友呢?” 入口处的老师将手环递给他,询问道。 江原没有心情再浪费时间在进去的步骤上,所以回头,随意指了指方明珠:“她就是。” 原本都没了希望的方明珠眼睛一亮。 就这样,组成一队的二人也进了丛林。 丛林里虽然已经被学校派了专门人员除去危险植物,可这片丛林面积不小,各色树木繁茂又极具迷惑性。 即便手环上有各个队伍的实时位置,可江原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两人。 耐心售罄的他便朝着宁栀的队伍发送消息: 【你的具体方位是什么】 而另一边,跟在顾淮身后的宁栀感受到手环的振动,她点开看着来自江原发送的消息,唇角勾勒出一道满意的弧度。 还不错,说明自己这些天的努力还算有用。 顾淮注意到她的停驻,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宁栀将戴着手环的手迅速放下,如常的笑笑:“没事。” 顾淮却没有继续走,反而折返走到她身前。 他干净好看的眉眼微敛,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道:“是跟我走得太快,累了吗?” 得到宁栀的否认后,顾淮从背包里拿出一包压缩饼干和维他命水递给她,才继续前进。 宁栀看着手上的食物与水,唇角扯了扯。 她正打算乘胜追击,可手环还在不停地震动,来自江原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 【回答我,宁栀】 【你和顾淮在干什么?】 【说话!】 …… 接连不断的震动与逐渐激烈的语气无不昭示着江原此刻的焦灼。 宁栀却只扫了一眼,神情淡淡。 她现在可没时间来应付他,就让他先急着吧。 正当她要摁灭熄屏时,又临时改变了想法。 这个手环上面有他们的队伍位置,就算现在江原找不到,也不代表一会之后他找不到。 宁栀看着前面顾淮的背影,她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次和他单独相处培养感情的机会,自然不能让那只疯狗来捣乱。 思索完毕,宁栀盯着手环,顿时有了计量…… 由于想要找到一个最合适搭建帐篷的地方,二人越走越深入,随行的树木也越发高耸直挺。 与此同时,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天色黯淡下来,夜幕降临。 ”就在这里休息吧。” 顾淮拿着手电筒,扫视了一圈四周,说道:“这边地势平坦,而且周围有树木挡风,晚上休息会好很多。” “嗯,好。” 顾淮用手电看到不远处有细碎的树枝:“我去捡点过来,等会儿我们可以烤火。” 宁栀笑道:“好,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捡了一些干燥耐烧的枯枝聚拢在一起,然后拿出背包里的防火打火机点燃助燃剂。 一小簇明亮的火苗照亮了他们所待的这一小片区域。 “火生好了。” 他转过头对宁栀说道,却看见她垂着头,手指在手环上摸索着什么。 她走到他身前,小声道:“这个手环……好像出问题了。” 第15章 露营(有过往的重要剧情) 顾淮研究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让熄灭的手环重新亮起。 他摇摇头,语气平淡:“大概是真的坏了。” 说罢正想让宁栀将这坏了的手环褪下,却不期然撞进一双楚楚含泪的通红眼眸。 宁栀睁着泪眼,语气哽塞:“对不起……” “我一直在拖你的后腿……” 宁栀泪水涟涟,面容娇软瓷白,鼻尖和眼睛却都红红,更加为这张清纯可人的面容增添惹人呵护的脆弱感。 顾淮素来平稳的语气里带了罕见的慌意,可他又从没和女孩这样相处,不懂怎么安慰,只好挤出一句:“我……我没有怪你。” 听了他的话,宁栀仰起白腻纤弱的脖颈,睁着一双泪眼,双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 突然袭来的微凉又柔软的触感令从未与异性亲密接触过的顾淮浑身像过电似的,酥麻通过手背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自然地后退两步,同时躲开她的触碰。 他睫毛垂下,轻微翕动,低声岔开话题:“快入夜了,我们……先把帐篷搭起来吧。” 宁栀盯着他慌乱又带着僵硬的背影,唇角轻轻勾起。 明明灭灭的细碎火光跳跃在她面上,恍若一个撩人夺魂的妖精。 顾淮虽被她刚才的举动乱了心神,却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他便想着让两人搭好帐篷,各自回去休息,减少见面相处的时间。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他正搭着帐篷,便看见宁栀走过来,神情沮丧:“我包里的帐篷……好像坏了。” 顾淮看过后,皱起眉。 这帐篷,怎么被划出了这么大一道口子。 ”怎么办?” 宁栀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不知所措的可怜与无辜,喃喃道:“手环也坏了,叫不到人……”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要不……我们住同一个?”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垂着眼,因此也没有看见宁栀在听见他话后,含着泪的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两人一齐搭好了唯一的帐篷,又将垫子铺在里面。 顾淮觉得这么早便和宁栀待在里面不太合适,便率先出来:“我还不困,先在外面烤会儿火再进去。” 谁知宁栀也点点头,语气赞同:“正好,我也还不困。” 说着也跟在他身后躬身出了帐篷。 顾淮别无他法,只好和她一起坐在火堆旁。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间只有眼前火堆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宁栀当然不会任由这样干坐着,于是主动挑起话头:“你真厉害,会搭帐篷又会生火。” “是以前经常出去露营所以这么有经验吗?” 顾淮摇了摇头,眼睛凝视着燃烧的火堆:“没有,我家中管得严,从小到大,只出去露营过一次。” 宁栀心下了然,他出身皇家,又是公爵的独子,平时的一举一动肯定都有专护保镖看顾。 她笑着接过话:“只一次你便将这些野外知识学得这样好,那不是更厉害了吗?” 听了她的话,顾淮久久没有回答。 正当宁栀不解为何如此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脸,黑眸定定落在她面上。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这样的反应,属实是超出宁栀的预料了,她与他对视着,唇角的笑容微僵。 火光悦动在他这张清俊出彩的白皙面庞上,也照在他眼下那颗极具清冷矜贵的淡色泪痣上。 有什么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宁栀眸光闪动,陷入思索中。 瞧见她这副模样,顾淮一向清冷的面容上带了不易察觉的笑容,提醒道:“当年我流落到你家门口,是你救了我。” 顾淮讲述的声音混着多年前的那场相遇画面涌进宁栀的脑海。 …… 十多年前,颇受家庭桎梏监管的顾淮年纪尚幼,只背了一个登山包便负气离家出走,担心很快被找到,他索性便躲进一座树木繁茂、地形复杂的山林,也是这段时间,他一个人学会了许多生存技巧。 他躲过了家里派的大批人手的搜捕,可在他们走后,他也遇到了困境:山林里夜风寒凉,露气湿重,他没带足抵御的衣物。 那时的他发着高烧,身体虚弱,偏偏食物也吃完了。 浑身无力的他在帐篷里昏睡一天后,终于醒来。 求生的渴望让他艰难地凭着一腔毅力走出了山林。 濒临昏厥的他想要找人求助,可虚弱的他身上满是泥泞,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是公爵苦苦寻找的独子。 不仅如此,形容落魄的他还遭到了一群顽劣小孩的捉弄,他们捡起地上的碎石打在他身上。 最后他跑进了一条又深又暗的小巷里面才躲过他们的追赶。 体力耗尽的他晕倒在青石板的巷道上。 那时候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就在他又要晕过去的时候,一个背着书包的人影走进他的视线。 女孩大约七八岁,与他年龄相仿,穿着已经洗褪色的棉布裙,背着一个不合适的笨重书包。 可尽管如此,依旧无损她青涩漂亮得出奇的五官。 宁栀记得,她是在一天傍晚放学的时候遇到他的,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倒在他家门不远处。 因为那时的他身上的衣服布满泥污和破口,露出的伤口似乎还流着血。 年幼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她握紧书包带子,噔噔跑到自己家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喊妈妈。 可许久都没人应答,她这才注意到门上贴的一张便利贴。 字迹潦草,一如这些年来宁珮对她的敷衍与不负责—— 我有事出去几天,你守着家,桌上有五十块,省着点花。 宁栀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深深的落寞,却没有多少惊慌。 她已经习惯了。 没关系,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这样想着,宁栀熟练地翻出花盆下的备用钥匙,插进锁孔打开门。 就在她快要走进去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她家门口不远处的那个男孩。 也是这一眼,让她生出同情的恻隐之心克服了恐惧。 她将他带回了家,还用宁珮留下的钱为他买了退烧药和吃食。 第16章 杀意 宁栀买的吃食是两个包子和一碗粥。 她将包子和粥递给躺在床上的顾淮。 许久未进食的他吃不了太多,还剩半碗粥喝不下。 宁栀便将他喝剩下的粥碗拿过来,一边喝一边吃。 在顾淮这种出生便含着金汤匙的贵族少爷的观念里,从未有过吃剩饭的概念。 因此他嘴唇微动,说出了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你……怎么喝我喝过的?” 宁栀一口气将粥喝完:“因为我也饿啊。” 她用纸巾擦了擦嘴唇,这才像个小大人一样地解释:“我只有五十块钱,刚才给你买药花了二十块,就只剩下三十块了。” 她说着,垂下睫毛,稚嫩的童音里带着失落:“也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当然要省着花了。” 毕竟上次,宁珮可是足足走了十天。 顾淮听完,对着眼前这个懂事善良的小姑娘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他低声道:“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可他最终也没能兑现。 不过三天,宁珮便回来了。 宁栀站在巷口,远远便看见宁珮朝这边走来。 惊喜从宁栀心底闪过后,随即而来的便是后知后觉的惊慌。 糟了! 趁着宁珮还未到家,她慌忙跑回家。 顾淮此时也已经脱离了危险,能够正常行走。 “你快走,我妈妈回来了!” 宁珮在外面是光鲜亮丽善解人意的温柔解语花,在家里,在宁栀面前却显露出她最恶劣冷血的本质。 作为母亲的她不仅对她不管不顾,苛待她的吃食,还经常在喝醉酒的时候没来由地打她。 宁栀曾经救助了一只小白猫,被她知晓后不仅狠狠打了宁栀一顿,更是不顾宁栀的乞求将小猫扔出了门。 顾淮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本就打算离开的他也没有深究,只是在离开前深深地望了一眼救他性命的女孩。 “你等着我,我会报答你的。” …… 回忆结束,宁栀看着眼前这张已经长成的清隽面容,与记忆里那张快要模糊的男孩面容逐渐重合。 原来是他啊…… 宁栀眼睫垂下,唇边笑容淡淡的:“我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件事。” 顾淮听了,有些急切地补充道:“后面没过多久,我专门回去找了你,可是你和你母亲都已经搬走了。” 宁栀则显得淡定许多,轻描淡写地解释:“不怪你,那时候,我和我母亲已经搬去继父家里了。” 顾淮眼底泛起浅浅的笑容:“那就好。” “所以你转学过来时,我确认是你过得不错后总算放心了。” 顾淮为人淡漠冷然,难得流露出这样的亲近神态。 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继续拉近两人距离的机会。 可不知为何,宁栀却没了继续开展的兴致,简单聊了几句后,她便以自己困了为由进帐篷休息去了。 等到顾淮进去时,便看见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裹着毛毯坐着靠在角落里。 借着依稀的黯淡光线,可以看见她皎白的面容与纤长的睫毛。 顾淮面上闪过一丝很淡却很温柔的笑。 经过了一天的劳顿,他的精力也差不多用完了,所以坐下没一会儿,他便也睡着了。 听着身旁舒缓绵长的轻微呼吸声,宁栀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来。 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缓缓起身,走到已经睡着的顾淮身边,眸光似冰寒。 她抑制不住身体里翻涌的滔天怒火,微微颤抖着。 她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要救下这个贱人? 要不是她救了他,他早就死了,也不会有机会害死小枝…… 铺天盖地的后悔与不忿席卷了她的脑海,她双目渐渐沁出可怕浓烈的红色。 激烈情绪的催使下,宁栀像是入了魔一样,她缓缓蹲下身,拿出藏在自己衣兜里的弹簧刀。 这是她先前毁坏帐篷时拿出来的。 锋利的刀片在暗黑的环境下折射出清亮的光辉,也映出了宁栀那双冷酷异常的眼。 她的手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锋利尖锐的刀刃已经快要逼近他低垂的脖颈…… 只要一下,她就可以亲手杀了他。 宁栀的呼吸也逐渐紊乱起来。 …… 这样蜷缩着的姿势让过惯了富贵日子的顾淮很是不适应,睡到一半他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正巧与宁栀阴寒异常的目光对视。 他被这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目光惊了一跳,恍惚间还以为在梦中,可等理智回笼后,异常真实的感觉却令他瞬间清醒。 这不是梦。 他蓦然睁眼望去,再次对上宁栀。 两人还是一样的距离,可她此时的眸光已经全然变了。 她眼神还是往常的柔和清澈,眼底还带着他突然惊醒的点点惊讶。 “你怎么突然醒啦?” 她音色条件好,普通的说话便自带一种娇嗔的意味。 顾淮:“你怎么不睡觉?” 宁栀手指了指滑落在一旁的毯子:“我睡不惯这里,中途醒了,看见盖在你身上的毯子掉了,就想帮你捡起来。” 她说着,眼底流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 眼前的少女面容白皙目光柔软,和刚才看见的哪有半点相似…… 顾淮想:多半是自己太过劳累,花了眼了。 这样想着,他摇摇头:“没事,快去睡吧。” “嗯。” 宁栀也对他露出一个笑,随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背对着顾淮,终于收起脸上甜到发腻的面具微笑。 手指缓缓摩挲着袖中那把冰冷的弹簧刀。 就在最后关头,濒临脱缰的理智终于还是阻止了她。 他要是死了,自己绝对脱不了身,那接下来的那几个人她怎么处理…… 早在很久之前,宁栀便发过誓。 她就算下地狱,也要先一步将这些人都送进去! 而且…… 黑暗中,宁栀闭着眼,无声地冷笑。 就这样直接让他在睡梦中毫无所觉地死去,未免太便宜他了。 她要让他们从引以为傲的高位上跌下来,摔得满身污泥。 她要让他们声名狼藉,人人喊打。 她要让他们也体会一遍失去此生挚爱的痛苦滋味。 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是最痛苦的。 不是吗? 第17章 撞见 丛林的另一端,火堆旁,方明珠期期艾艾地将手里的食物递给江原,刻意放柔声音:“阿原,你吃点东西吧。” 下一秒,江原却直接将她的手挥开,猛地站起身向前走去。 他完全没有收着力道,方明珠都差点被他推到地上。 方明珠素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女神形象,她漂亮的面庞上划过尴尬与恼怒,又青又白。 走了几步的江原被陆霁明拉住。 ”诶,不是都说好了,今晚先休息,明天再去找吗?” 看见江原难掩怒容的面颊,陆霁明叹了口气,又道:“手环坏了,又不代表他们一定会出事。” 情绪上头的江原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甩开他便要走。 却在听见身后陆霁明平静又泛着冷意的声音传来。 “你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了顾淮,还是——” 未等他说出口那两个字,便有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先行响起,截住了他的话。 江原诧异回头,眸中情绪复杂明灭,细看还有一丝不知来源的恼怒:“你有病吧?!” 而方明珠则一脸惊慌地站起身,不顾形象地大喊了一声陆霁明的名字。 等她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未免太过剧烈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那一刹,心慌带着无法描述的恐惧席卷了她整个人。 陆霁明没有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与眼里充斥着戾气与恼怒的江原对视了几秒。 片刻后,他垂眸不知意味地笑了下。 旋即面色缓和地走上前:“行了,开个玩笑。” “谁不知道你江大少对这些情情爱爱没有兴趣。” 江原面色还带着未散的沉怒,可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要走。 倒像是为了硬逼着自己证明什么似的,强硬地扭过脸,回去了。 只是他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连晚饭都没吃便进帐篷了。 陆霁明看似若无其事,想起他刚才的反应,心下有了思量。 * 晨光熹微,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金黄温暖却不刺眼的光辉笼罩在整片山林,霞光与草木间未消散的雾气交织辉映,这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顾淮低敛着清朗眉目,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画笔,不住地在上好的画纸上勾勒创作着。 秋云山最出名的便是秀丽风光的山林,将其作为绘画素材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顾淮六岁拜名师习画,他出身尊贵想要之物无不唾手可得,这也形成了他淡薄清冷不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的性子。 唯有绘画,是这么多年他唯一喜爱的事物。 因此他日常绘画时,也最为专注聚神,可今日,面对着如此值得记录画下的景观,他却有些走神,甚至视线也频频移开,朝寂静的四周张望着。 这个位置是他事先便找好的最佳地点,他一大早便起来从驻扎的帐篷来到这里,离开时宁栀还睡颜恬静地熟睡着,顾淮也没有叫醒她。 又一次将无焦距的寻觅视线拉回到未完成的画纸上,落笔的那一刹,他的瞳仁突然紧缩一下,手中的画笔也突如其来的停滞。 因为这一刻,他终于想通了自己无法集中精力的根源——他在担心宁栀。 他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不、不是。 他不停在心里搜寻着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她曾经救过他,加上她此次成了他的队友,身旁只有一个他可以信任,所以他适当的关心也是寻常的事情…… 这样一想,凌乱的心跳似乎逐渐平静下来了,只是心间堵塞的不明情绪却让他无法再继续下去。 最终他收起了画板,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 宁栀在他走后没多久便苏醒了。 长期生活在压抑恐惧的环境下,她经常失眠,更别说仇人就离她不到五米,她怎么休息得好。 简单洗漱过后,宁栀随便吃了点饼干。 她的目光落在顾淮随身背着的画包上。 里面有绘画的各种笔,以及不同尺寸的画纸和作画工具…… 以及一本他的绘画集。 宁栀走过去,抽出那本有些厚度的画册,随意地翻了几下。 里面的画作都精美动人,每一幅都可看出创作人的功底深厚。 可宁栀眼底却带着冰冷的嘲讽。 她随意一瞥,便看见顾淮画作右下角的有一枚红色刻章。 那是极其精巧的一枚刻章,上面还刻有用小篆写的“顾淮”两个字。 宁栀怔愣地看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愤怒痛苦的回忆一般,咬着嘴唇几乎要将他的那页薄薄的纸张撕成碎片。 她抑制住发抖的双手,将画册重新放回原位。 可溃散的情绪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她无法挣脱,眼泪也不断地淌下…… 顾淮回来时,便看见她这副伤心不能自已的样子。 他语气里带了些许的慌乱:“怎么了?” 宁栀听到这个声音,眼泪刹时止住,所有的悲痛都划为仇恨的怒火。 她几乎要抠破自己的手心,才抑制住自己冲动的欲望。 冷静下来后,看着顾淮疑惑的眼神,她开始疯狂思索。 顾淮眼看着宁栀像是被他从出现吓住了一样,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眼里情绪复杂闪动。 正当他走近一步开口询问时,怀里猝不及防地拥进一团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好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顾淮感受着散发着栀子香气的柔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怀中是什么…… 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他慌乱地后退几步,白皙的面上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而宁栀却像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反常脸红,眼里还噙着眼泪,要落不落,犹如白瓷沾上了水珠,晶莹剔透。 她声调颤抖,似乎还沉浸在恐惧中:“刚才……有一条好长的蛇从我脚边过去了。” 顾淮皱眉,小心地将她全身打量一遍:“那你没事吧?” 宁栀摇头,语调很轻:“我没事。” “就是从来没见过,被吓到了。” 她拭了拭面颊上的残泪,不好意思地垂下长睫,声音里透着一股羞郝:“对不起……我刚才那样,吓到你了吧?” 她就这样站在他身前,从顾淮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见她低垂着白皙纤长的脖颈…… 先前那股淡雅的栀子暖香,似乎又萦绕在鼻间,流窜到血液里蔓延至全身各处。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纤长羽睫上,像是被一种魔力驱使着—— 他轻轻伸手,指腹刮去那上面沾染的那一滴水珠。 一道阴恻而难掩怒火的声音打断了静谧美好的氛围:“你们在干什么?” 第18章 怒吻 江原赶来,正好看见这样暧昧丛生的一幕。 愤怒催生的怒火瞬间将他点燃,使他整个人都像是一个巨型濒临爆发的火焰山。 宁栀也没料到这几人会突然出现,但她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 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顾淮的距离后,便换上一副惊讶欣喜的笑容。 笑着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江原脖颈上青筋若隐若现,眉眼间戾气横生,他死死瞪着宁栀,并不回答。 陆霁明哼笑一声,语调也透着股阴阳怪气:“不来怎么欣赏这出好戏呢?” 宁栀笑容稍顿,面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恼怒,只是极淡地瞥了他一眼。 像是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一般。 陆霁明没有当面发作,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唇角的弧度却带着不易觉察的僵滞,垂着的手也缓缓收紧。 她表露出小心而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着江原,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解释。 江原却先她一步后退,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突然站定,解下手上的手环后,往地上猛地一摔。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在所有人的耳畔。 看着江原愤怒决绝的背影,站在原地的宁栀思索了几秒后,便带着担忧急切的神情追上去:“江原,你等等我。” 顾淮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宁栀追随江原远去的背影。 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缓缓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食指上那一点快要干涸消失的水渍。 刚才轻擦过她羽睫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 冷俊如松的少年神情微动,不自觉地捻了捻。 江原显然被气得狠了:自己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她倒好,和顾淮两个亲密无间,都快贴在一起了! 江原身高腿长,体能又好,不一会儿就把宁栀远远甩在身后。 方明珠追上宁栀,挡在她面前不许她上前。 宁栀:“让开。” 方明珠充耳不闻,面上都是好整以暇的嘲讽笑容,细看还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欣喜。 是了,她被宁栀压制多日,好不容易逮到她失利,岂能轻易放过。 “宁栀,你有什么脸面去追阿原?” 宁栀垂着睫,一言不发地听她说着,像是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方明珠以为戳中了她的心虚之处,越发得意,红唇中吐露的话语也越加尖刻难听:“一边勾搭着阿原,一边又与顾淮举止亲密,现在阿原已经看到了你这个贱人的真面目——” 宁栀倏地抬起眼看向她,这一刻她没有掩饰情绪。 因此方明珠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可怖阴沉。 这样大的反差转变,令方明珠瞬间噤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而宁栀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趁着方明珠还没反应过来,抬手便是清脆狠厉的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面颊上随之传来的麻痛感,方明珠捂住脸,这才意识到她竟然被这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小白花打了! 方明珠眼睛都气得红了,她素来跋扈,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屈辱。 ”你这死丫头疯了是吧!?” 她高高抬起手,朝着宁栀挥去。 正巧此时,宁栀看见陆霁明大步朝二人走来。 她心神一转,惊呼一声往后一倒。 方明珠没打到,越发激起怒火,看她瘫倒在地神色怯弱的模样,冷笑道:“装什么。” 说着便又抬手朝她面上打去。 然而她高高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手给拦住了。 方明珠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来阻拦她的陆霁明:“陆霁明你干什么?” “你也要帮着这个贱人吗?” 听到这个词,陆霁明眉间闪过几丝阴霾,松开她的手,俊雅面容上带着淡而好看的笑:“大家都是同学,何必非要动手?” 方明珠不忿地指着自己明显红肿的面颊:“陆霁明,你搞清楚,是她先打的我!” 陆霁明这才注意到她面上的伤,略有惊异地朝着地上的宁栀看去。 她神色苍白,抿住唇一言不发,像一株失了水分的花,仔细看去,眼圈周围还有未消散怒气染上的红。 听了方明珠的指控,也不辩驳,像是厌恶极了地别过眼,不看他们任何一个。 陆霁明当即了然:“好了,你刚才也骂了她。” “况且,”他看一眼想要起身却站不起、眉心紧蹙的宁栀:“她也因为你扭伤了脚,这样也就扯平了。” 方明珠双目瞪大,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什么叫她因为我,明明就是她自己——” 她说着,像是蓦地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 她紧紧抓住陆霁明的手,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霁明,我知道了,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陆霁明收起温文尔雅好脾气的笑,面上终于显露出烦躁与不耐,他用力撇开方明珠的手,不再分眼神给她。 他向前两步到宁栀身侧,微俯下身,朝着宁栀伸出手。 他刻意放柔语调,垂下弯成好看弧度的深情桃花眼凝视着宁栀,沉浸在自己的“英雄救美”让宁栀对她另眼相待的美好幻想中。 孰料即使他这样帮她,她也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她。 他伸出的手便这样久悬于虚空。 陆霁明眼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最后凝成一种可以结冰的寒霜温度,连带着唇畔的笑容也渐渐凝结成一种令人胆寒的弧度。 偏偏胸腔里,又像是堵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点一点地将他的理智与伪装剥离烧尽。 好半晌,他才收回手。 一片静寂中,只闻一声微不可察的低笑—— 下一刻,宁栀便被他强硬地揽抱起来。 莫说宁栀,就连站在一旁满面怒气的方明珠都愣住了。 与他离得如此近,宁栀头一次不用演戏便将抗拒与愤怒表达得如此贴切:“陆霁明你干什么?” 陆霁明看着怀中的宁栀,心火总算稍微退却。 他勾起一抹笑,贴近她,一字一顿道:“自然是做好人好事了。” 他抱着她,不知不觉走出一段距离,将方明珠远远甩在身后。 宁栀离他离得近,能够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古龙香水味,她垂着眼睫,遮住眼底深浓的厌恶与冷凝。 ”你快放我下来!” 陆霁明步伐不停,语调也泛着冷意:“怎么?你喜欢江原,能够和顾淮谈笑亲近,却唯独避我如水火?”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此刻言语中快要溢出的不甘与恼怒。 宁栀仰面看着他带有明显恼恨的俊美面庞,眼睫眨动间,有嘲讽的笑意闪过。 呵,看来自己想得真是不错…… 陆霁明这种烂人,就吃这一套。 陆霁明垂眼看去,正好撞上她淡粉唇边还未来得及收敛的那抹讥讽。 又是这样! 在自己面前她要么就是纯粹的无视,要么就是厌烦讥讽。 为什么?凭什么?! 死灰复燃的怒焰带着不可阻挡的燎原态势,迅速占据他的全部心绪—— 宁栀只察觉到揽抱着她的手疾速收紧,两人的距离也更加接近。 她不安地掀起眼帘,便看见一张带着冰冷怒意的俊雅面庞在她面前不断放大。 微凉的双唇贴上她的,陌生的温度让宁栀整个人都僵住。 第19章 糖果盒 陆霁明脸上也一晃而过明显的错愕,显然他也对自己的举措感到很是惊异。 可很快他便沉溺于唇上那温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 他面上的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沉醉与迷蒙,循着本能探寻更多的甜蜜。 他闭上双眼,细密的睫毛轻微颤动着,很是沉迷不可自拔。 因此他也就没有看见,宁栀眼里迅速积蓄的风暴。 宁栀几乎是颤抖着,用尽全力将他推远,然后给了他一耳光。 陆霁明被打得头侧偏过去,嘴唇中也隐隐冒出铁锈般的血腥味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只有他打别人的份。 然而他此刻却生不起一点怒气,反而笑了笑。 他舔了舔渗血的嘴角,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锁定在眼前因为怒气微微颤抖着的宁栀。 宁栀只觉得再待一秒她便要忍不住与他同归于尽。 她掐着手心,不再看陆霁明,一瘸一拐地朝着山林出口走去。 陆霁明也没再阻拦,只用那双眼牢牢跟随着她。 眼底是毫不避讳的深重欲念与执念。 食髓知味。 他心底燃起从未有过的征服欲:呵,他就不信自己不能夺得她的心。 * 宁栀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丝质睡裙走出来。 氤氲的热腾腾蒸汽将她白皙的面颊染成淡而均匀的柔粉色。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唇有些过于红肿,仔细看,还能发现周围肌肤被大力揉搓过后的红痕。 宁栀沉着面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任由发丝上滴落的水珠流入肌肤。 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 直到卧室的木门被轻轻叩响—— 女佣用托盘端着一瓶药油,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小姐,这是老爷让我拿上来的。” 宁栀进门时,正好遇见余学深和生意伙伴在客厅洽谈工作:他们坐在饭厅后的开放茶室,端坐品茗。 看上去真是人模人样。 生意伙伴赞叹声传进宁栀耳中:“余先生真是有善心懂雅趣的企业家!” “……我就先替福利院的那帮孩子谢谢您了,感谢贵集团的倾力资助。” 宁栀已经走到二人身前,挂上温和谦逊的微笑,对着他们微鞠一躬:“父亲,我回来了。” 说完她又抬起眼帘,含着无可指摘的微笑注视一眼客人:“您好。” 余学深温和地推了推眼镜:“小栀回来了,上去收拾一下,等下准备下来用饭吧。” “好的。” 宁栀又含着笑容朝注视着她的客人微微颔首算是礼貌告别,随后迈着轻缓的步伐上楼。 她身后的客人惊讶的缓过神,对余学深道:“余先生的千金教养真好……” 余学深敛眉一笑,静从温和。 宁栀想要尽快逃离这恶心虚伪的环境,可她脚踝上的扭伤却使步伐看起来僵滞而过于缓慢。 余学深:“小栀,你的脚怎么了?” 正上楼的宁栀不得不解释道:“刚才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一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余学深闻言微微蹙眉,温和儒雅的眉眼间满是关切:“既然受伤了就要上药,你先上去,我等会儿派人将药油送上来。” 宁栀只得配合他表演父女情深的老旧戏码:“好,谢谢父亲。” 宁栀看着端着药油的女佣,弯一弯隽秀纯美的眉眼,语调柔软亲和:“谢谢。” 等女佣将药油放在她身旁,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上药时,宁栀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你先去忙吧。” 等到门重新阖上,房间立刻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中。 宁栀拿起那瓶昂贵的药油,看了看。 然后毫无预兆地猛地往地上一摔! 压抑已久的情绪冲破桎梏,她眉眼染煞,阴沉灼人。 恶心,所有的人都恶心! 去死! 即便通风系统将每一个房间的温度,都固定的稳定在26度,可宁栀还是不可自抑地发着抖。 她实在受不了了! 为什么要忍耐! 为什么要伪装! 发泄完这通,宁栀近乎脱力,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流入绵软的被褥中。 她悄无声息的在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擦干了眼泪,才坐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暗层。 这次,她却径直掠过自己以前搜集得来的资料,拿取了最底下的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精巧的铁皮盒:花花绿绿的五彩外壳,盒面上是硕大而张扬的字母——sweetcandy 甜蜜糖果。 这是她和小枝分别前,小枝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小枝坐在她的病床边,红肿的眼睛里含着泪,将这个盒子递给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她,宁栀接过盛满糖果的盒子,看着上面的字母缓缓露出一个真切而微弱的笑。 宁栀曾经看见一个手里拿着糖的小女孩,两只小手被两边温柔和蔼笑容的父母提着,悬空带来的刺激感让她觉得兴奋极了,咯咯的清脆笑声像铜铃一样欢乐。 那时候的宁栀满眼羡慕地看着这世间最寻常家庭的快乐甜蜜,黯淡地垂下眼,转而看向身旁的小枝问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我的人生这么苦呢?” 那时候的小枝已经知道了她的处境,可曾经冲动地想要拉着宁栀去报案,可宁栀却苦笑着阻止了她。 凭借她们两个和那点少得可怜的证据,妄图绊倒家族势力深厚,政界名声良好的余学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小枝听了她的喃语,没有回答,当时只是握紧她冰冷的手,想要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将自己的体温多分给她一点。 后来,小枝一直将她那日无意间说出的话放在心间,所以才会送给她那盒糖果。 再后来,她与小枝被迫分离,由于是带有惩罚性质的“流放”,宁栀只被余学深允许带少的行李,她最后只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离开。 里面就包含了这个糖果盒。 那段处在全封闭陌生学校的灰暗时光,她就靠着这一点点甜撑过去。 糖果一粒粒减少,盒子一点点变空。 一年多的时光,沉甸甸的盒子最后也成了空盒。 再然后,宁栀带着它回到这里。 现在,它重新恢复了重量,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桌上。 宁栀先前激动的情绪在这个盒子面前消失殆尽,反而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忐忑。 像是里面存放着什么珍贵却又……可怕的东西。 第20章 信件 宁栀闭了眼,深深吐息几次,才鼓起勇气打开盒子。 与她异常的反应不同,盒子里面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一摞信件。 准确来说,是两摞。 一摞是用精美信封纸包装的书信,上面的寄件人是周小枝,而接收人则是宁栀。 那时候宁栀虽然不在余学深亲自监管,可她身旁也有专人监视:她去的每一个地方,支付的每一笔款项,包括寄出去的每一封信都会被严格检查。这些情况都会被汇报给他。 因此大多都是小枝主动寄信给她,而她却很少回信。 这些书信保管得很好,只是相比另外那摞,明显要陈旧些。 那是因为宁栀过去时常翻阅,那段昏暗岁月里,这几乎是支撑着她的唯一东西。 她随意地选了信拆开,小枝熟悉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九月二日。 小栀,你最近还好吗?昨天圣斯学院已经开学了,我已经开始上课了。圣斯真不愧是我期待了这么久的学校,学校里面真是太漂亮了!又大又宽敞,我都差点迷路了。食堂也干净又明亮,还有五层,只是价格就太贵了。 九月十五日。 小栀,你最近还好吗?昨天我们班的第一次考试成绩下来了,我经过这么久的努力终于得到了第一,你肯定也在努力学习积极生活吧?因为我们不是约定了以后要一起维持好成绩拿到学校派送出国的名额吗?我们都要加油。 十月二十日。 小栀,你最近还好吗?我看了你们城市的天气预报,后天会降温,你记得多添衣服不要生病感冒了。 …… 宁栀极其专注地看着这些曾经看过无数次的信,突然像是承受不住似的,捂住脸轻声呜咽起来,满是自责。 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一点都没发觉呢? 从刚开始的半个月一封信,到后来的一个月一封信,小枝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频繁地提到学校生活。 要是……要是她早一点发觉到这些疑点,是不是、是不是就能挽救呢? 良久,她才将目光转移到另一摞信上。 信件只是用了普通的封纸包装,上面也没有写明寄件与收件人。 那是小枝想要寄出去而没有寄出去的信。 是她得到噩耗回来,去已经人去楼空的小枝家取回来的。 宁栀回想起第一次看这些信件的冲击与愤怒,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拆开这些信件,里面凌乱的笔迹裹挟着那些痛苦的绝望的记忆,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我不敢和任何人说,不敢和妈妈说,她心脏不好,而且那些人,我们惹不起的,不敢和小栀说,她知道了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回来,那一定又会遭到她继父的惩罚,我不能那么自私……” “……他们又将我锁在厕所里了,膝盖好痛,放学回去的时候妈妈差点发现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我长得太胖了家境普通的缘故吗?一直道歉求他们也没有用……” 小枝受到的屈辱与折磨都在这些长篇累述的信件中得到基本的还原—— 她进入圣斯学院之前的那个暑假,也是和宁栀被迫分开的那个夏天,大病了一场。 频繁的吃含有激素的药而长胖了的小枝由于特招生的身份,遭到了以方明珠和江原为首的残忍霸凌。 撕毁她的书、在她的椅子上涂红墨水、放学后逼迫她去参加会使她伤痕累累的“沙包游戏”,带动全班的人往她背后贴上”死肥猪”、“又丑又肥”的纸条…… 笑容从她脸上一点点消散、她开始变得过分沉寂,走路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宁栀捏着薄薄的信纸,上面痛苦凌乱的字迹突然有了一点转变—— “我好像有点喜欢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淮。 与饱受欺凌的周小枝截然相反的一个人,他清俊高冷,身份尊崇,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画室。 他也是为数不多没有参与对她奚落孤立的人之一。 兴许是羡慕,抑或是找情感寄托,小枝开始偷偷观察他。 她从来不敢和他主动说过一句话,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在充斥着暴力与欺凌岁月里她为自己创造的唯一一点亮光。 可有人却偏偏不愿意放过她,连这最后一点光也不给她留。 她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陆霁明将她叫出教室,问她是不是喜欢顾淮。 正当她以为自己会受到更加猛烈的攻击时,陆霁明突然笑了。 他温柔而极具耐心地对她说,他其实一直都很同情她的遭遇,他想要帮她。 “喜欢是要说出来的,不是吗?” 小枝已经被一系列的摧残磨灭了勇气,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敢。 陆霁明循循善诱:“既然你不敢当面去,那就写一封信吧,我帮你送给他。” 他低笑一声,温柔不已:“就当作我补偿你的,而且……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也不想留下遗憾吧?” “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因为是我转交的,拒绝的话也是我转达。” 在他的不断劝说下,小枝动摇了。 那是她一直仰望羡慕的光,她……想试一试。 她按照陆霁明的话,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他请他转交。 坦白说,她并没有报任何的希望于顾淮会接受。 他们连话都没有说过,而且他那样耀眼优秀,又怎么可能接受她呢? 好在她只是想将心底对他优秀的赞叹与羡慕都告诉他。 他只要知道、只要知道就很好了。 可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陆霁明没过几天竟然将回信交给了她。 小枝不敢相信这是顾淮写给她的,陆霁明没有办法,只好指着信封上刻有顾淮名字的红色刻章给她看:“你也知道这是独属于他的刻章吧?” 这枚刻章是顾淮独有的,印在他的每一幅画作下面。 小枝终于相信了,她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虔诚地拆开了那封信。 顾淮在信里居然说他记得她,而且他觉得她很可爱,想要和她单独见一面。 最后他还附上了地址与时间,说自己会在那里一直等她来赴约。 那封信简直就像一个散发着香味与粉色泡泡的美好梦境,谁能够拒绝好感的男生的邀约呢? 她一直被阴霾与恐惧笼罩的心灵也仿佛得到了最好的治愈伤药。 等到约定的那一天,她几乎在镜子前待了整整一天。 为的就是以最美好的形象前去赴约。 但那时候的小枝却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并不是美好的少女梦境,而是一个残忍的、能够将她打入地狱的无边噩梦。 第21章 羞辱 晚上九点半,精心打扮过的小枝小心忐忑的来到约定的音乐教室。 教室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她刚进去,打算开灯的时候却听见一道磁性又好听的男声:“等等,先别开灯。” 小枝循声望去,便看见不远处的窗户边的人影。 他坐在画架后面,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轻笑,解释道:“你不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吗?” 那晚的月色皎洁如水,流淌进他们所在的教室里,像一个银色美好的梦境。 小枝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静寂的室内只听得笔尖落在画纸上的沙沙声音。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其实……我今天让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你能当我的模特吗?” “因为我觉得你很可爱,而且你今晚真的很漂亮,很适合成为我的绘画灵感。” “等我画完,就把画送给你,好吗?” “只有我们两个,别人不会看见的……” 初听到这个突兀的要求,小枝是惊愕而不愿的。 可在他温柔而带着祈求的语言下,她很快就晕晕乎乎了。 脑子里像灌进了一团暖呼呼的软棉花…… 在对面人近乎诱哄的语气中,她慢慢地将手指移到了自己的裙扣上…… 一颗、两颗…… 就在她面色羞红的将裙子即将脱下时。 黑暗的教室突然变得大亮。 刺目耀眼的明亮灯光,照在半褪衣衫的她身上。 也照亮教室最后方的学生们。 蜇伏多时的学生们看着她此时狼狈可笑的样子,哄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哈哈哈哈……你们快看她那样!” “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啊。” “她这么肥,居然还妄想顾淮?” “啧,真恶心,你们看她肚子上的肉,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么胖……” …… 脑海中阵阵的轰鸣声伴随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小枝茫然地朝着画板后的人望去。 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饱含着狭促笑容的桃花眼。 不是顾淮,是陆霁明。 他对上小枝投过来的目光,嘴唇迅速弯起,露出颊边阳光好看的酒窝。 这是他才不加掩饰自己眼底的嘲弄与轻视。 周小枝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彻底。 陆霁明对着同样笑着站在他身旁的江原和方明珠,得意地挑眉道:“啧,这次我可赌赢了啊。” 方明珠故作懊恼地叹一口气,声音清脆好听:“唉,谁知道那个胖子会这么傻呢?” 江原享受地吸了一口烟:“还不是多亏了顾淮愿意作诱饵。” “这倒是。” 顾淮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对上周小枝的目光亦是无波无澜,如同看一个蝼蚁一般:“你们玩,我先走了。” 其余人对他的淡漠早已习以为常,象征性挽留了一下便随他去了。 陆霁明还在对着江原和方明珠吹嘘:“我早就说了,你们俩那些手段,一点也不高明。” 他说着,毫不避讳地用手指着沦为笑柄的周小枝:“你们看看,这才叫高明嘛。” 江原斜靠在窗户边,手上拎着一根香烟,满不在乎地笑。 所有的人脸上都扬着笑。 嘲讽的笑、幸灾乐祸的笑、事不关己的笑、鄙夷的笑…… 这群贵族子女们面容精致,穿着得体的修身制服,一言一行都透着上流社会的优雅贵气。 可在周小枝眼里,此刻的他们却像是披上了人皮后最可怕的邪恶魔鬼。 明明还是初春的天气,她却像是坠入了深渊冰窖。 她身体剧烈颤抖着,垂着头惨白着脸色一点一点地将衣服穿上。 穿好衣服后,她便朝门口走去,她想要逃离这所地狱。 可他们还嫌不够。 几个长卷发、妆容精致的女生立刻上前来拉她,语气柔软却隐藏恶意:“别走啊,再玩一玩嘛。” 素来寡言甚少反抗的周小枝却在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她奋力挣脱了她们,不顾一切地朝外面跑去。 她,一刻也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顾淮,你好,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周小枝。” 方明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小枝的脚步骤然停住。 她转过身,正对上方明珠得意恶劣的笑容,拿着手中的信封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地挥了挥。 迟迟未落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眼眶,周小枝快步折返:“还给我!” 说着便要来抢回她那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可方明珠却径直将信传给身旁的人,大家顿时心领神会,开始飞快而迅速地传着信。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无数双眼睛以讥嘲的目光一遍遍浏览传阅着。 她泪流了满脸,也不愿意放弃。 孰不知她越是反抗得激烈,他们便越是兴奋。 起哄与调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双双眼睛如同淬了剧毒的针,将她那颗心扎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等到这群人玩够了、欣赏够了她的崩溃与无助,才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去。 精疲力竭的周小枝瘫倒在地,睁着已经干涸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刺眼白炽灯下被扔在地上的信。 纸张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有刚才被踩上的脚印…… 她精心写了两天,修改了无数遍、写尽了她所有期盼与隐秘少女心事的信件,就像一个垃圾。 在这个无人的时刻,她终于崩溃地痛哭出声。 …… 宁栀透过她记录的文字,将她的经历也感同身受一遍。 第一次看的时候她还因为承受不住跑去卫生间哭过几次,最后才完整地逼着自己看完。 而这一次,她却一鼓作气地看完了,反应也远远没有第一次那样激烈。 只是两眼还泛着不同寻常的红。 读到最后,宁栀甚至奇异般地冷静了下来。 看吧,这些是那些畜生害死的小枝。 现在只有她能够帮她报仇,所以她绝对不能倒下。 而且,宁栀垂下眸,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沓信件上—— 最后一封记录信件的日期是小枝自杀身亡的前一天。 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要去找顾淮问清楚! 最后的那个感叹号力道大到将纸张都划破,满载她的愤怒与不甘。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小枝会在那天自杀身亡?而且她的母亲也在那一天车祸离世…… 宁栀绝不相信那是单纯的巧合。 第22章 激将 陆霁明驾车来到江家别墅时,江家管家仿佛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老远便迎了上来:“陆少爷,您总算来了。” 陆霁明漫不经心地抖落雨伞上的水滴,笑了笑:“怎么?” 说着便熟稔地朝别墅里走去。 年老的管家神色为难地摇摇头,用手掩在嘴边小声道:“唉,小少爷自从前几天露营回来后,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脾气是越发大了,每天都要打伤几个仆人。” “幸好您来了,您和小少爷关系一向好,等会就麻烦你好好劝劝他了。” 陆霁明但笑不语,心中了然:看来江原是对她上了心了。 江家是维亚顶级的财阀世家,财力雄厚富不可言,这栋处在市中心地段的别墅虽然只有江原一个人居住,可别墅却足足有三层,内部装潢也设计得金碧辉煌。 他顺着佣人的带领,来到二楼的待客室门口。 看着紧闭的门,陆霁明问佣人:“还有别的客人来吗” 佣人:“是老爷叫来考核少爷功课知识的人……” 江原是嫡支出身,也意味着他将来会跟着他的哥哥一同料理集团事务,为了让他更快熟悉管理金融的事务,他的父亲专门派了金融界的资深专家老师定期教授他。 “他们才刚进去没多久,要不陆少爷您先在旁边的休憩室里稍等一下?” 陆霁明摇头笑,斜靠在雕花栏杆处,身姿颀长随性:“没事,我等一等就好。” 以他对江原的了解,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五分钟。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间内骤然响起什么东西碎裂的清脆声音。 江原怒吼的声音透过厚实的实木门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滚……就是不学怎么了?” “……什么狗东西,管到我头上……” 佣人被吓得抖了抖,垂着头站在门外一声不吭地候着。 又过了几分钟,门才被从里面打开。 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被茶水浇湿,又怒又憋屈的脸上还残留着茶叶渣,更糟糕的是他此刻手捂着的正在渗血的额角。 陆霁明对此唇畔的笑容依旧淡淡不变,对着佣人吩咐道:“将老师扶去上药吧。” 佣人连忙上前,可老师却趔趄了一下,慌忙摆手道:“别扶……不用上药。” 他到了楼下,陆霁明还听见他对着管家难掩怒气的话语:“……还是另请高明吧!” 陆霁明进房间时,正好碰到收拾残骸的佣人心惊胆战地拿着收拾好的、刚刚被打碎的烟灰缸碎片出来。 而江原则靠躺在真皮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随意地摆着电子游戏的手柄与一瓶还剩下一半左右的烈性威士忌,以及一个装着很少酒液的玻璃方口杯。 听见脚步声,半醉半醒的江原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陆霁明笑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熟稔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怎么?谁又惹着我们江少爷了?“ 江原烦躁地闭了闭眼,而后还是压不住心底攒动的烦闷,翻身起来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杯子与大理石面的茶几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也昭示着他此刻的糟糕心情。 “总归还是那么些人。” 顿了顿,他又仰在靠枕上,冷笑道:“不敢来亲自管我,把我当成暴燥狂、怪物,只敢派人来……” 他说着,浑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狭长的眸中流露出冰冷的狠意:“请再多的老师有个屁用,老子来一个揍一个!” 在圣斯学生乃至外界眼里,江原无疑都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可他们不知的是,江原暴戾不服管的脾性和随时需要吃药的狂躁症让家里面的人都不敢靠近,任何人都和他相处不能,也是这个原因他才会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别墅里。 江原已经醉了,意识也逐渐模糊,嘴里不自觉地呢喃出心声:“呵……装什么,根本没人在乎我,他们都把心力放在我哥那个优秀的天才身上,我就是个随时会发疯的疯子……” 江原说着,缓慢地掀起眼帘扫了陆霁明一眼:“还是你命好,独生子。” 陆霁明听着这话,眼底不可自抑地沉了些许,笑容淡去。 他过去也是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 要不是他…… 仿佛想甩掉什么不堪黑暗的回忆一般,陆霁明使劲摇了摇头,才克制住发散的思绪。 陆霁明又看向江原:“就只是因为这个?” “你不是从露营回来就一直不痛快吗?” 江原听到这里,酒意稍微退散了一些:“你什么意思?” 听着他泛着冷意的声音,陆霁明眼底仍旧带笑:“我可还记得那天你气冲冲地回去啊。” ”诶,你那天走的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 “你看见宁栀和顾淮在一起,为什么会生气?” 听到他口中的名字,江原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快要气炸的那天。 陆霁明将他脸上的神态转换都尽收眼底,放缓的语气带着一股试探的意味:“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上宁栀了?” 陆霁明是情场老手,其实早在那天他便知道江原绝对是喜欢宁栀,可他依旧要问。 因为……他了解江原,他性子古怪又拧巴,绝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喜欢某个人,而他,刚好就可以利用这一点。 果然,江原在听到他的话后蹭的一下便站起来了。 眸底浮现出燃烧的恼怒:“陆霁明你有什么毛病!”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江原开始数落宁栀:“她就长得不错而已,脑子又不好,蠢得要死,我干嘛喜欢她?” 陆霁明没有揭穿江原此时略显迟钝的话语和飘忽的眼神是多么不具有说服力,只是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吧,看来是我想多了。” 陆霁明悠悠地叹一口气:“唉,可是你们俩平时都坐在一起,她又对你那么好,学校里许多的人都以为你们是一对啊。” “这么亲密,也难怪别人会误会。” 江原停滞片刻,终于道:“我会让这一切回到从前的。” 他眼里难得的出现了失神,因为就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冒出宁栀往日坐在他身旁,笑眼弯弯的动人模样……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陆霁明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就知道你是个绝不拖泥带水的利落性子。” 说着,他便自然地抬手想要拍江原的肩膀:“来玩一盘双人游戏怎么样,就玩你平常喜欢的那款。” 可江原却像是心情糟糕透了一样不耐地拂开他的手:“不用了,我没心情。” 陆霁明丝毫不生气,语气温和:“那好,我先回去了。” 走出房间后,陆霁明唇畔终于扬起唇,笑容幽深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她不是喜欢江原吗? 他既然得不到她,那她也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23章 帮她一把 宁栀一进教室,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般周末回来的学生都会表现得无精打采,可他们却都像是被什么点燃了讨论的趣头一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等到看到她来了,许多人便对视一眼,掩去眼底还未消退的笑意,闭口不言了。 宁栀唇边依旧挂着标志性的柔和微笑,眼底却闪过冷意。 这是她在小枝信件里看过许多次的嘲讽的笑。 只是这一次,她比小枝待遇好得多,他们只敢暗地里交换眼神。 宁栀面上并不显示出异样,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她白色的玛丽珍鞋停住了。 原先江原的座位,硬生生地移开了。 她座位旁出现的那个兀突又显眼的缺口,正是这些学生讨论的最好谈资。 宁栀将书包放进桌盒,然后转头对着从进入教室目光便停在她身上的顾淮问道:“你知道江原在哪里吗?” 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对自己说话,一开口却都是询问别人。 顾淮眼里刚因为她转头冒出的隐秘欣喜霎时熄灭下去。 他垂下眼,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嘴里吐露的话语也带着股冷冰冰的味道:“不知道。” 江原直到上课才裹着一身冷意与烟味进了教室。 他注意到了用疑惑而清亮无辜目光凝视着他的宁栀,垂下眼,复杂难受的心底划过几丝恼怒。 他刚才在外面明明已经想好了,为什么一看到她……还是忍不住后悔? 这一节课他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弄得坐在他周围的学生都心惊胆战。 等到下了课,宁栀便朝江原走去。 “你……为什么要调座位?” 宁栀用那双睫毛纤长而浓密的漂亮眼睛伤感而无措地注视着他,轻声细语:“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江原侧过脸看着窗外,他的面部线条生得流畅而锋利,是极具有攻击性威慑力的长相,显出一种冷硬无情的模样。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而已。” 他看着窗外,视线四移了几圈都没找到点落下来,索性便拿出游戏开始打起来。 一点眼神都不分给站在他身旁的宁栀。 游戏声音嘈杂纷乱,就预示着他此时的心境。 宁栀站了许久,终于像是忍不住他的冷漠一样,声音很低:“我知道了。” 她转身,正好与朝着这边投来目光的陆霁明对上眼神。 他眸光戏谑,参杂着说不出的恶意。 宁栀垂着眼,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 在她转身以后,江原才抬眼紧紧盯着她难掩落寞的纤细背影。 等到她坐下了,他才低头继续看着游戏屏幕,其上闪烁硕大的“失败”。 江原极少有输得这么惨的败绩。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局打得有多么的心不在焉。 像是遗失了什么珍宝一样。 而相比于他的心烦意乱,宁栀则远不像表露出来的那样失落伤心,反而气定神闲。 若是没猜错的话,多半是陆霁明搞的鬼,他一定和江原说了什么。 看来自己对他的态度让这个凭着一张好面皮无往不利的花花公子很是破防呢…… 他和江原也是三人中关系最好的。 宁栀盯着书页,眸底划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浅笑。 真想看看这两人会不会一直这样好下去呢。 这学期的体育课是排球,宁栀并不太擅长这样有技术的球类运动,好在这门课的老师比较松泛,只让大家练过一轮便自由解散了。 大家便朝着体育馆的更衣室去换下身上的排球服。 袁玫想去一趟洗手间再去更衣室,宁栀便在外面等她。 她敛着睫毛,细缓的水流落在她的手上,她仔细地将沾染上的尘灰洗净。 女生玩笑打闹的声音由远即近。 方明珠一眼便看出洗手的人是宁栀,面上的笑淡了些许。 宁栀还没来得及去换下排球服,衣服的设计很是修身,更加突显出她纤细而不失柔美的身体曲线。 露在外面的双腿笔直雪白,不知道有多惹眼。 方明珠目光不善地走到宁栀身旁,声音不大却满含着得意:“你之前一定以为你靠着那张好面皮就可以迷惑江原了吧?” 方明珠嗤笑一声:“可惜啊,阿原现在已经识破了你的真面目,离你而去了。”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勾引人的手段!” 宁栀对于这样毫无杀伤力的言语攻击毫无情绪波动,面色平和宁静,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嘲讽一样,扯出两张纸擦干手上的水分,然后扔进垃圾桶。 宁栀的眉眼清纯,轻轻一笑便美不可言,带着优雅千金的贵气“你慢慢洗吧,我先走了。” 方明珠却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了对她的轻蔑,怒道:“你站住。” 这时袁玫从洗手间出来,便看见方明珠堵着宁栀一副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 “你想怎么样?” 袁玫挡在宁栀身前,瞪视着方明珠。 其他班级的课程也结束了,许多女孩们都朝洗手间走来,方明珠见状也没了片刻前欺负人的心思。 她收敛起面上未消的火气,恢复了往常高傲的神情,双手抱在胸前,带着她的那群跟班离开了。 看到方明珠走了,袁玫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打量宁栀:“你没事吧?” 宁栀微笑着摇头:“没事。” 袁玫拉着她朝更衣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吐槽:“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她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不就是喜欢江原所以把所有的漂亮女生都当作假想敌吗?” 袁玫一边说着,一边瞥一眼宁栀,笑眯眯:“嘿嘿,你比她好看多了,她肯定也有嫉妒的成分才会这么针对你。” 袁玫絮絮叨叨地继续说着:“先前还有一个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的,就因为喜欢江原就被她……差点划破了脸呢。” “真恶毒啊……” 宁栀安静得听着,眼眸深处像积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无声无息,却蛰伏着未知深邃的危险。 既然她这么喜欢江原。 那……不如她就“帮”她一把如何? 第24章 下雪(二更) 天气逐渐开始转凉,圣斯的学生们也都换上了秋冬款的学院制服。 维亚今年的天气很是诡异:一整个夏季都远不像往年那样炎热,刚刚入冬便又逼着人套上最厚的冬服。 好在圣斯每年好几个亿的资金不是白费的,教学楼里都有全天二十四小时的暖气。 课间时间,方明珠坐在位置上对着镜子补着妆容,周围围了好几个女生,俨然都是以她为中心。 江芷怡:“明珠,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们家开始开辟娱乐产业了诶,珉南区那边便开了一家很大的酒吧。” “我们要不什么时候去玩一玩?” 方明珠对着化妆镜抿了抿口红,漫不经心:“酒吧不都是那样吗,有什么稀奇的。” 另一个女生说:“那可不同,你们家生意做得好,店面又多,我们当然想去照顾一下。” “对呀对呀,明珠,那是你家的产业,说不定还能打折呢。” 方明珠却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火来:“你们是什么穷鬼吗?天天想着占便宜!” 被吼的几个女孩子都尴尬地垂下头,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愤恨。 好在方明珠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过了两秒语气稍微缓和地道:“我知道成峰路那边有一家酒吧不错,我们今晚就去那儿。” 经过刚才的插曲,其他人的兴趣早就没了,可为了不得罪她便也没反对。 方明珠也终于补好了妆,她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施施然地朝着江原走去。 “阿原,今晚上想出去喝酒吗?” 江原眼都没抬,面颌冷冷:“不去。” 近段时间,江原的脾性越发古怪了,不管谁约他做什么他都一律提不起兴趣。 面色也是连日的阴郁沉冷。 经常有人看见他凌晨喝得醉醺醺地从酒吧出来。 方明珠虽然心里失落,可也忌惮他的脾性,没敢再多纠缠。 还没放学,江原便率先走了,宁栀缓缓掀起眼帘,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 眼里浸了笑:那就今天吧。 她拿出手机,朝着一个号码发送了消息,得到回复后便神色如常地将手机放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她表现得和平常并无二样,等到下课铃响,和袁玫告别后便乘坐早就等候在校门口的车回家。 夜幕逐渐来临,寒冷的温度和阴沉沉的天气使得街上的人也越发少了。 宁栀简单用过晚餐后,回到卧室洗了个热水澡。 几十分钟后,她笼着半湿半干的头发,走出了浴室。 往头发上抹上精油,彻底吹干后,宁栀才拿起进浴室前放在床上的手机。 看了眼发过来的“一切都按照你吩咐的做好了”的未署名的信息,宁栀被热水蒸汽氤氲得粉红的面颊上露出一抹笑,随后伸出纤长的手指回复:【好,你们等我三十分钟】 她发完消息便走到梳妆台前,镜中的少女眼眸水润,肌肤通透白皙,水润的唇瓣泛着初生玫瑰的盈润感,素颜便透着一种晶莹剔透的美丽。 于是宁栀便只是在唇上小心仔细地涂了一层淡粉的唇釉,便什么也没化。 她天生条件优越,根本不需要化什么妆,平日化妆品也很少。 梳妆台前最多不是化妆品或护肤品,而是香水。 各种香型的香水大约有十几瓶,摆在上面。 和江原坐在一起的时候,宁栀早晨出门前都会在身上喷点这些香水。 这样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一股浅淡柔雅又特别的栀子味的体香便闻不出来了。 可今天晚上,宁栀噙着笑容的眼睛径直扫过这些香水,没有丝毫停留。 她不需要了。 宁栀在衣柜里挑选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搭配上温柔的浅粉色大衣,下装是一条驼色的冬季长裙。 这样一身,漂亮又保暖,一点也不显臃肿。 穿戴完毕后,宁栀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 深黑的天幕下,竟不知何时开始飘飘洒洒地落下雪粒来。 宁栀站在温暖如春的室内,看着窗外的寒冷寂寥的落雪街头。 唇角忽地绽出一抹笑来。 这样冷的天气,要是受了重伤可是有点难受的吧…… * 江原还是如往常一样,提前翘课去电玩厅打了几把游戏,可往日能够带给他刺激与兴奋的游戏不知为何开始逐渐失去了对他的刺激。 盯着屏幕上的”胜利“字样,他内心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平静到甚至厌烦。 江原出了电玩厅,朝着自己这些天喜欢待的酒吧走去。 这时的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阴沉沉的天幕下路人也很少,大多都裹着厚厚的冬衣神色疲惫而匆忙地赶路,希望在天气转变之前回到温暖的家中。 而只穿了一件黑色连帽卫衣的江原则显得不紧不慢,他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走进了那间酒吧——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出来了。 喝了两瓶烈性酒,酒气蒸腾出体内的热气,他想着出来抽根烟透透气。 此时的街口已经开始飘落下微小的雪粒,周围几个路口都安静得出奇,别说人影了,连一辆车都没有。 江原点燃一根香烟,靠在路灯柱下,暖黄的灯光将他颀长俊挺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猛吸了一口烟,两眼失神地望着面前不断飘扬的雪,脑海中却不可自抑地浮现出宁栀那张含着温暖笑意的清纯漂亮脸蛋。 她望着自己时,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总会完整地映出他的模样。 就像是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 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江原不是没猜到原因,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 可就在这个寂静雪夜的街头,兴许是酒意催生、兴许是别的原因—— 一向不动情爱之心的校霸江原竟然开始认真地想,要是自己主动一点,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雪粒不断落在他的睫毛上,又被他眼底泛起的期盼与喜悦的热忱给融化掉…… 江原回过神来时,指尖的烟早已被肆虐的风雪给湮灭了。 寒冷的风也吹得他被酒气迷了的大脑清醒了些。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飘远的思绪回来,眸底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厉无谓。 他干脆地扔掉那支灭掉的烟,自嘲地笑了下:刚才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等他转身想要回酒吧时,迎来却是等候他已久的暴力袭击。 第25章 袭击 呛人的粉末袭裹着冰冷的风猝不及防地朝他面部袭来。 江原躲闪不过,只好条件反射地闭眼。 可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分量很大的生石灰已经灌进了他的眼睛里。 灼热的疼痛让他紧闭着眼,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谁!” 可他朝着来人问出了问题,得到的回答却是如雪点一样凌乱地落在他身上的拳头。 江原是个体力好的疯子,可现下没了视物的能力,战斗力也大大减弱了,只能凭着声音与直觉出手。 对方却都是身强力健的壮汉,不多时便将他打倒在了地上。 狠厉的拳脚随着逐渐变大的雪片落在他的背上、腿上乃至头上。 等到遍体鳞伤的江原失去了反抗能力,那伙人才将他拖向附近的一条小路。 雪没有停,相反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留了两个人在雪地里看着已经晕倒的江原,其余的人便走到一旁商量。 “老大,现在怎么办?” 被称为老大的男人身材健硕,从脸边到脖颈上都蔓延着一大片黑色纹身,看上去有些吓人。 他抽了根烟,然后给雇主发了个消息:【一切都照你吩咐的安排好了】 那边很快就来了回复。 他看了一眼:“她说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她。” 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漫长,底下的小弟瞥了一眼头破血流的江原,问道:“老大,那个雇主到底是谁啊?” “啧,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碰这位江氏的小太子爷。” 他摇头:“她很谨慎,我也没见过她,只知道是个女人。” 见其他人还存有其他心思,他沉下脸告诫道:“别问了,受人所托而已,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要话少才好。” 小弟们很是敬仰他这位老大,随即也没了探究的心思:“反正有钱拿就行。” 三十分钟很快便到了,可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有人小声嘀咕:“不会……被人耍了吧。” 老大摇摇头:“再等等。” 不多时,一个打着伞的纤细身影出现在茫茫风雪之中。 她逐渐朝着他们走近,伞下的眉眼好看而清纯,肌肤白润,透着股冰雪晶莹的美丽。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将她当成是他们等待的雇主。 嘻嘻哈哈的,小声窃语道:“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是啊,怎么一个人这么晚了还出来……” 因此,等到她站定在他们面前,弯一弯粉唇轻声道:“久等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风雪冻住了一般,怔在原地。 还是他们中的老大先反应过来,核对无误后他们一行人才艰难地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少女就撑着伞,亭亭玉立地站在他们身前,容颜清丽剔透,像是雪中的纯白栀子。 “我们已经按照你吩咐的,将他打伤了,但是不会危及生命。” 她扫了眼不远处不省人事的江原便轻轻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老大道:“眼睛呢?” “弄了生石灰,保管他这几天都看不见。” “附近的监控我们也提前剪断了。” 宁栀轻轻点着头:“这很好。” 她拿出一张卡,交给他:“这是之前说好的佣金。” “你们可以走了。” 临走前,他提醒道:“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可还是难免有纰漏,江家势大,到时候真查出来了,我们可不保证你的安全。” 雪中撑伞的少女闻言展唇一笑,从容淡定:“好,我知道。” 从她决定开始复仇的那一刻起,便没了退路。 她走的每一步都带着不可预估的风险,脚下全是锋利的刀尖,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三个都是出于顶级上层阶级,若是不殚精竭虑,不使特殊手段,怎么才能成功将他们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来呢? 一伙人很快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他们走出老远,还有人频频回头张望—— 眼里带着好奇与惊艳。 走在最前面的老大阴着脸拍打他们的头:“看什么看,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老大,我们……只是看一看嘛。” “那姑娘确实长得太漂亮了,跟冰雪做的一样,说话又轻言细语的,骨头都酥了。” 老大冷哼一声:“漂亮……告诉你们吧,再漂亮也别想,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眼见着手下的几个兄弟还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叹了口气对他们说:“这姑娘绝不像看起来那么温柔善良。” 他说:“你们知道她当时联系上我,要我们做的事情是什么?” “什么?” “她一来,就说她想要我们杀了江原。” “啊……”他们虽然都是道上的打手,见过不少血,可寻常的打斗与取人性命可就是两个性质了。 老大接着道:“我当然是拒绝了,给的钱再多这样的买卖也不能随便做,何况江原的家世背景如此雄厚,真要死了我们是绝对不能从中脱身。” “老子可不想为了一桩买卖就折了……” 听完他的话,刚刚还怀着恋慕旖旎心思的这些手下顿时收了心思。 有些回想起刚才她站在雪中朝着他们露出的柔美笑容,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那笑里也隐含了什么可怕诡暗的东西。 风雪渐渐小了,宁栀也将伞收起来。 她走到闭着眼昏迷不醒的江原身旁,俯视地盯着他。 他身上头上都有一定程度的轻伤,伤口有些凝固了,有些则还在往外流着血。 她轻笑:怎么样,这样的“沙包游戏”,喜欢吗? 宁栀歪头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惨状,摇了摇头目露不满。 唉,下手还是轻了。 这点伤怎么够呢? 这样想着,她又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然后抬起穿了厚厚靴子的脚,狠狠踩上了他腿部正在不断渗血的伤口。 又冷又虚弱的江原被突然袭来的剧烈疼痛给惊醒,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睛,刺目的疼痛却让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雪…… 宁栀看见他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慌乱,看到他紧闭着眼,无论如何都睁不开才稍微放下心来。 她垂着头,将靴子上的血用地上的残雪一点点地擦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才怀着恶意而不加掩饰的笑容,缓缓靠近苏醒了的江原。 第26章 拯救(二更) 江原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只觉茫然又愤怒,这样下作的手段会是谁? 可来不及等他细想,他便被那伙人拖走了。 血液的不断流失和单薄的衣物很快便消耗了他的体力与精气,他靠在冰冷的墙边,很快便因为体温的急剧流失而陷入昏迷。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以旁观者的身份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很少有人知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江原童年其实有过一段很糟糕的境遇:他的哥哥天资聪颖,在很小的年纪便展露出出色的经商天赋,是父母乃至整个家族的荣耀,他们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哥哥身上。 而他只是父母出于意外而无法打掉的胚胎,他也远没有哥哥优秀,父母总是陪着哥哥去世界的各个地方参加竞赛,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而他则被留在空荡荡的别墅里让请来的保姆照顾。 保姆刚开始对他还算尽心,可时间一长,她看出了他的不受重视,也渐渐敷衍起来。 一开始只是暗地里克扣他的衣食,后面便越加变本加厉——稍有不慎轻则责骂重则殴打。 最后保姆见他父母许久都不回来,甚至将自己的儿子也叫到了别墅居住。 那个男孩比他大几岁,因为父母无节制的溺爱而养成了暴戾的性子。 他常利用体能优势将年幼的江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是在他身上,江原养成了同样暴戾血腥的脾性。 后面江原将他打成了重伤,并差点将他杀死,事情终于传到了父母耳中。 他们支付了保姆儿子的医药费,然后将她们母子赶了出去。 江原却因为这些年的折磨和心底的阴影患上了严重的暴躁症。 而他的父母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只是一昧地皱着眉远离他。 江原从疼痛中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他能够感受到血液从伤口中缓缓流出与急剧失温的身体…… 他可能真的会死。 这个念头出现在江原脑海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这样的烂人,死在这里也挺好。 多半连父母都不会为他的死而伤心吧,他们只会暗自庆幸家族里终于没了自己这样的怪物…… 这样想着,他也缓缓阖上眼,安静等待死神的脚步来临。 可就在这个绝望又无比宁静的时刻,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香味。 并不只是单纯的栀子味,还掺杂其他香味,融合成一股淡雅柔和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钻进他快要失去嗅觉的鼻腔。 他看不见来人,只听见极轻微的脚步声。 他皱着眉开口:“谁?” 来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靠近他,然后缓缓蹲下,与他平视。 万籁俱寂的雪夜街头,他能够听见她清清浅浅的呼吸与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暖意。 江原快要冻僵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下。 他已经推测出眼前的人应该是个对他没什么威胁的女孩,冷声道:“滚。” 他才不需要她救。 她却并没有离开。 江原没有力气站起来,索性便侧过头闭上眼睛,想用冷漠将她逼走。 她终于有了动作,却没有如他所料地离开。 柔软的纱布贴在他额上还没止住血的伤口上。 她兴许是第一次做这样不熟练的事情,手法很是笨拙,好几次温热的指尖都划过了他的伤口。 江原很是讨厌笨手笨脚的人,奇怪的是,他此刻却并没有任何嫌弃的情绪。 他只是完全怔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宁栀看见江原已经醒了,便走到他身前蹲下。 她噙着满意的笑容,看着此时失去还手之力虚弱无比的江原。 这只疯狗的脾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她什么都没做便一脸厌烦地扭过脸叫她滚。 宁栀面上的笑收敛了点,泛起冷意。 脾气这么坏,也就方明珠那个贱人会喜欢了。 要不怎么说她就是喜欢犯贱呢…… 宁栀缓缓勾起唇角。 没关系,等会儿她便送给她一份大礼。 她平复了一下隐隐冒出的火气,然后拿出事先便放在衣兜里的纱布,给他包扎。 她装作笨拙的样子,好几次都故意用指甲狠狠划过他的伤口。 这一次他倒硬生生忍下了,什么也没说。 宁栀做完这一切,又站起身走到路口张望—— 不远处,方明珠正对着江芷怡抱怨:“都怪你!非要今晚出来,现在遇上下雪,马路上一辆车都叫不到!” 江芷怡满脸委屈,心里不服:明明是她自己说要出来喝酒,怎么又怪在她头上了。 雪早已停了,可地上的薄薄积雪与寒冷的气温都让行人与车辆骤然减少,加上现在时间也已经不早了,路上更是一辆车都看不见。 方明珠为了好看穿的只是一件短外套和单薄的短裙丝袜,此刻寒风一吹她都快要抖成鹌鹑了。 方明珠铁青着脸,一边指挥江芷怡给她找车,一边走得飞快。 而她们走过来的方向,正好可以经过宁栀所在的位置。 见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宁栀愉悦地弯起唇。 正当她准备就这样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停了。 思索两秒后,宁栀脱下了暖和的粉色大衣,盖在江原身上。 江原以为她已经走了,心里闪过一些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一件柔软而温暖的大衣轻轻披在他轻微颤抖的身体上。 柔软舒适的面料,上面还带着女孩未消散的体温,温热与她身上那股特别的栀子香味化成一股暖甜适宜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往他鼻腔里钻—— 江原的脸红了个彻底。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宁栀便打算彻底离开。 可他似乎察觉到了她要离开的意图,突然伸手,竟真的拽住了她的手腕。 冻了几个小时的手刚一触碰到宁栀,她便打了个寒颤。 她眼里冒出怒火,十分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江原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温暖滑嫩的软玉。 他能够察觉她的抗拒。 可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想要什么便要牢牢抓在手里。 就如眼下这样,他没用多少力,便桎梏住了她。 第27章 错认 宁栀眼里闪过不耐与焦急:他到底又在抽什么疯! 眼看着方明珠她们便要过来了,宁栀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想要尽快挣脱。 江原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可不知何原因却死抓着她不肯放。 他也意识到自己快要倒下了,可还是不肯松手。 他仰起没有血色的脸庞,嘴唇轻微蠕动,艰难却固执异常地说:“你……是谁?” 宁栀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废话,用尽全力一抽手—— 与此同时,耗尽气力的江原也松开了手,歪倒在雪地里又晕了过去。 宁栀盯着雪白皓腕上出现的红痕与青紫,瞪着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 最后临走前她还狠狠踹了他几脚来出气。 走出路口时,她望了一眼正朝着这边走来的方明珠,弯出冰冷的一抹笑。 方明珠,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好好收下这份“礼物”啊。 方明珠走在前面,扫到路边有一个盖着衣服晕倒的男人。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流浪汉,嫌恶地别过眼,正要快步走开。 走了几步后她才察觉到不对劲,转过头仔细望去—— 她惊讶地跑上前:“阿原!” 江原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熟悉的女声,过了许久脑海才迟钝地识别出来这是方明珠的声音。 原来……是她吗? 方明珠迅速拨打了救护车电话,跟着江原一起去了医院。 等到江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阿原,你终于醒了。” 守在他身旁的方明珠激动地说着,便想要去找医生。 江原却固执地叫住她。 眼里闪着灼热的执拗:“昨晚……是你救了我?” 方明珠从来没有被他这样注视过,她只觉一颗心都乱了,红晕染上脸颊。 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见她承认了,江原心底却闪过几丝自己都不明白的失望。 他不肯死心,继续说:“是你给我头上贴的纱布,也是你把衣服披在我身上的?” 方明珠面上的害羞笑容僵了一瞬—— 不、不是她。 也是这时,方明珠才知道原来还有别人在她之前救了江原。 回想起当时盖在他身上的那件浅粉色的大衣,方明珠目光有些发沉。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方明珠对于一切出现在江原身边的女孩都抱有一种警惕的态度。 她喜欢江原,就算江原对她没有感觉,他身边也不能有其他人! 回想起江原刚才特殊的目光,方明珠下了决心。 在江原的注视下,她点点头:“是我。” 明明找到了人,江原却并没有什么喜悦。 他的眼睛刚刚上过药,现在能够视物了,却还是隐隐泛着疼。 他缓缓阖上眼,不再说话。 医生进来病房,给他察看了伤势,又解释说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骨头,再疗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没过多久,家里也派了人带着许多礼品补药来问候他的伤势,江原冷笑一声,命人将人赶了出去。 他又派了手下的人去查昨天那伙袭击他的人。 做完这一切,他又疲惫地闭上眼假寐。 虚弱的身体并没有太多精力,没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江原是被手上的触感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时,他的手正被守在他病床边的方明珠拉着。 陌生的触感令他很是不适,皱着眉下意识地便抽出了手。 方明珠本以为经过昨晚,他已经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不一样了,所以才会趁他睡着试探性地拉他的手。 江原抽出手后也恍惚了下。 昨晚自己明明不讨厌她的触碰,不仅不讨厌,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求,为何一夜过后,就变了? 他才看向方明珠:“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 方明珠心情激动极了,矜持的摇了摇头,可那双望着他的眼睛里却不再掩饰她的恋慕。 欲盖弥彰。 江原冷锐的眉眼间闪过几丝厌烦。 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方明珠,他厌恶她的虚伪:明明是个和他一样恶劣嚣张的性子,欺凌别人时神情间流淌出来的愉悦做不了假,可在自己面前却偏要装出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平白让人倒胃口。 如今却不同了,她救了自己的命。 想起昨晚,他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失衡,凌乱的心跳迸发出热意,随着血液遍布全身四处。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 昨晚,不顾一切抓住她的时候,他那被寒风冻得迟钝的大脑中就只剩了一个想法:他要她留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江原看向方明珠:“你想成为我的女朋友?” 方明珠简直像是坠进一个层层叠叠的美梦,条件反射快过被惊喜冲昏了的头脑:“想。” 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白白放走。 江原看着激动的她,略弯一弯唇,眼底却不含情绪:“好。” 只是短短的一个字,却让方明珠喜不自胜。 她娇羞地挽住江原的手臂,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江原皱了下眉,强忍着推开她的冲动。 好不容易接触到他的方明珠心跳砰砰直跳,见他没有反对,心中更是激动异常,甚至想要将头缓缓靠在他的胸膛。 她离得越近,她身上的那股陌生的香水味便越加显著。 江原眉心深深蹙起:“你怎么不用昨天晚上的香水?” 还沉浸其中的方明珠没反应过来:“昨晚?” “就是你救我时候用的香水。” 方明珠闻言,心中的绮念消了大半:“啊……我昨晚在外面的酒店住的,那瓶香水不小心被我摔碎了,洗了个澡之后就用的其他香水。”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怎么还记得这些小事?” 江原从来都不会注重这些细枝末节。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期望江原会回答,却不料他面色竟奇异的缓和:“因为很好闻。” 提到这个话题,他难得的话多了些:“那股香味很特别,既像栀子花香又不太像。” 方明珠面上的红晕退了个彻底,显出苍白的底色来,似是再也忍受不了这个话题了,匆忙找了个借口便出了病房。 第28章 官宣 刚出去她正好碰到在外面留给他们时间单独相处的江芷怡:“明珠,怎么样了?” 方明珠:“我们刚才交往了。” 江芷怡露出笑容:“那简直太好了!” 方明珠也算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了,想要和她成为朋友的女孩也很多,江芷怡不是她们中家世最好的,可却是最贴心、最会哄她的人。 她亲昵地挽住她,声音甜甜:“我早就说了,除了你,没人配得上江原。” 若是没有那个插曲,方明珠一定受用极了,可她成功交往的喜悦却被那个粉色大衣的女孩子搅得一团糟麻,她烦躁地将江芷怡扯开,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捏着江芷怡的肩膀:“你昨晚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了吗?” 江芷怡走在自己身后,连自己都没看见,她又怎么会看见。 果不其然,状况外的江芷怡一脸茫然。 方明珠泄气又愤怒地松开手。 “明珠,”江芷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面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方明珠自是不肯将自己冒认的事情说出来,就算是朋友也不行。 何况她也压根就没把江芷怡当成正常交往的朋友,在她心底,江芷怡只是一个合格又听话的跟班而已。 她在众多人中挑选江芷怡做跟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江芷怡的容貌并不漂亮,只能堪称清秀二字。 有了这样一朵平凡绿叶不更加能衬托出她的美貌出众吗? 方明珠轻飘飘便将问题敷衍了过去:“没发生什么。” 她深呼吸了几次,总算将堵在心间的那股浊气压了下去,脸上的愤怒也消散了。 临走前她吩咐江芷怡:“对了,你反正没什么事情,这几天便给我找下香水吧。” 她想了想,继续道:“只要是栀子香系列的,都给我找来。” 方明珠调整好情绪,重新朝着病房走去,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笃定。 就算那个人出现又怎么样,反正江原没见过她,只要自己找到那款香水,就万事无忧了。 江芷怡注视着她苗条自信的背影,脸上堆砌的笑随之淡去,眸底出现积郁的深切愤怒。 面色甚至都开始微微扭曲起来。 自己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这一层是医院豪华的vip病房,很是安静,江芷怡将手包摔在地上的声音也格外响亮。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江芷怡接起来那头便传来愤怒斥责的声音:“不是说昨天给我答案吗?你到底怎么搞的!” 江芷怡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爸,我还没说服方明珠。” “什么!” 江芷怡的父亲瞬间便暴露了急躁低劣的素质:“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不是叫你千方百计都要讨好她、成为她的朋友吗?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 江芷怡很是心累:“我已经尽全力去讨好她了,也成了她的朋友,可……” “可她就是左右言顾,一会儿说回去跟她爸爸商量一下,一会儿又说这事情是她叔叔在负责,她还要问一下……” “我不管,总之我告诉你,这块地皮要是拿不到,我们家都得玩完,你到时候也只能从圣斯退学!” 听着电话那边骤然挂断的忙音,江芷怡内心焦灼如火烧。 她想要将手机狠狠砸出去发泄,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阴沉着面庞将手机页面打开,然后开始为方明珠找她吩咐要的香水。 手指用力到发白,就像是抓住她们全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她可以一直做方明珠的跟班,一直扮演她的贴心密友,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方明珠能够给予她可观的利益。 不然的话…… 联想到家族破产,自己被迫退学的可怕前景,江芷怡眼睛里泛出尖锐而不可抑制的情绪,清秀的脸庞也扭曲起来—— 她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 那个寒冷的雪夜似乎在宁栀身上没有留下半分痕迹,那晚回去后她洗了个热水澡驱除寒意后便睡觉了。 第二天她洗漱时发现大概是奔波劳累,眼下肌肤微微泛着一点青色,她皮肤白透,看起来有些明显,宁栀面不改色地敷了一层薄粉后就好多了。 听到江原受伤入院的消息时,她也与大多学生惊讶的反应并无二样,只是作为大家熟知的喜欢江原的人,她还是适时地流露出担忧与关切,甚至在闲聊中透露出想要去医院看望江原的想法。 班上发生轰动是在下午倒数第二节的自习课上。 圣斯学院有一个网上学院论坛,每个学生都有一个账号,大家可以在论坛上互相关注聊天。 @方明珠:从前是朋友,今后便是恋人啦,请多多指教{微笑}@江原 这条恋情官宣瞬间引爆了死气沉沉的论坛。 这两位都是学院里的名人,关注度不可小觑,尤其是江原,更是仅有的三名金色勋章拥有者之一,这条官宣下面的评论也以惊人的速度堆积—— “哇哇哇!不是吧,太意外了啊啊啊啊!” “啊啊啊恭喜俊男美女!” “他们经常待在一起啊,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啊啊啊不管,反正我就磕他们,颜值也般配啊。” …… 方明珠翻看着这一条条或是惊讶或是祝福的评论,轻飘飘的愉悦感堆满心头。 江原打完游戏,打开手机页面便发现了她做的事情。 他拧着眉质问她:“方明珠你有病吧?” “谁允许你的自作主张?” 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方明珠被这样一吼,瞬间收敛起笑容。 她走到江原手边,尽力逼出一点眼泪:“我……我只是刚和你交往,太兴奋了,所以忘记问你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删掉就是了。” 江原厌烦地别过脸,不想看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算了。” 现在删有什么用,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删了又发更容易引起这些人的八卦猜忌。 他愣了一下,莫名想起宁栀含着温柔笑意注视着自己的雪白面容。 她多半也知道了吧。 联想到她得知后,黯淡失落的眼神。 江原心口突然发出一阵窒息的闷痛。 第29章 反应 教室里八卦的讨论声音越发激烈,老师提醒过几次都没有改变,索性便不管了。 宁栀坐姿端正,握着水性笔专注地解着数学几何大题。 她没有打开手机,便已经通过围绕着她的微妙目光猜了个大概。 笔尖不停,清隽方正的字迹迅速在纸张上蔓延。 等到写完最后一个答案,她才停住书写。 睫毛覆盖下的眼里有笑意掠过—— 果然,方明珠还是接收下了自己送的这份大礼。 那就好好享受吧。 宁栀顶着周遭隐秘好奇的目光,蹙起眉,然后装作写不下去的样子将已经写完的试卷放进桌盒。 她终于拿出手机,点开论坛页面,随着她动作,班上朝她聚集而来的视线也随之更多。 她也很配合地露出伤心震惊的神情。 然后面色发白地拿起水杯朝外面像是落荒而逃的离开。 等她一离开,班上汇集在她身上的目光便以很快的速度转换成言语—— “哇,她面色好难看啊……” “她真挺喜欢江原的。” “宁栀真的很漂亮,成绩也好,我觉得不比方明珠差啊。” “得了吧,等方明珠回来你敢不敢当着她面说。” …… 大概每个班的人都在讨论这个爆炸性的八卦,往常下课便充满了喧闹的走廊也变得无比冷清。 可却为宁栀提供了一个安静而不用伪装的环境。 她接了一杯温水,捧着水杯朝着每一层的休息厅走去。 可偏偏有人喜欢找事情,挡着她的路不许她走。 宁栀抬起水亮的眼眸,抬眼看着眼前颀长俊美的少年:“请让一下。” 陆霁明脸上挂着晃眼的笑容,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微躬下腰凑近她。 恶劣好看的笑容离她越发近:“江原和别人交往了。” 他在她这里受挫多次,好不容易逮到了拿捏她的把柄,怎么可能放过? 宁栀似是被他的话刺痛了,敛下眉眼便要推开他负气离开。 他自然不肯,手掌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纤细柔滑的触感令他心神一动。 想着自己心底对她的难言欲望,他笑容略略缓和:“你别生气,我只是想要——” 他想好的体贴缓和话语消弭于宁栀扭头看向他时微红的小巧鼻尖与眼眶里包含的清泪。 楚楚可怜又清美的秀致眉眼积攒着盈盈一汪眼泪,我见犹怜。 陆霁明一时看得愣了,不自觉松开了手。 宁栀挣脱他,越过他朝前走。 陆霁明恍然回过神后,又伸手想要拦住她。 他不想让她走。 还没等他出手,宁栀手中未盖的水杯便朝他面部袭来。 温热的水泼在他的脸上,水滴不住地从他俊美良好的面部轮廓滴落下来。 他眼里的旖旎也极速退去,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显露出阴沉的底色。 他步步逼近宁栀:“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上次打我巴掌,这次泼我水。” “你是不是以为我性格真的很好,嗯?” 他缓缓说着,弯起眼,桃花眼里布满令人退缩的阴晦:“还是你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挂着危险意味明显的微笑,越发靠近她。 就在这时,一个清俊的少年不知何时也出现了。 顾淮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制服崭新毫无褶皱,更加平添禁欲矜贵之感。 他一只手搭在陆霁明肩膀上,制止了他对宁栀的靠近。 余怒未消的陆霁明扫了眼面无表情的顾淮:“阿淮,你想帮她?” 他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顾淮,似乎想从他冷静无波的面庞上看出什么。 顾淮没有回答,只是淡声:“有人找你。” 陆霁明回头望去,便看见薛珍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副可怜的模样。 陆霁明又沉着眸光看了一眼宁栀,再将视线移至顾淮面上:“行。” 他阴沉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几番,终是不甘地转身朝着薛珍走去。 薛珍这些天瘦了一大圈,原本娇美的好颜色看起来也黯淡了许多,看到陆霁明朝她走来,她眼里亮起奇异的光彩:“霁明……” 陆霁明正恼恨她打断了自己的好事,撇开她的手,语气冷得像初冬的寒风:“别在这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等到陆霁明和薛珍的身影彻底消失了,顾淮才略微松懈下来,低头看向宁栀的眼神里带了些微关切:“你没事吧?” 宁栀摇了摇头。 他却注意到了她微微泛红的眼圈。 顾淮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似乎又觉得不妥,终是没有说出口。 宁栀情绪也不是很高,对着他勉强地弯唇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便朝着休息厅走去。 顾淮没有出声,安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他刚才也从喧闹的教室里知道了江原和方明珠的事情。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与他无关的小事根本不会在他心里引起任何波动。 可是现在,刚知道这件事时他便想到了宁栀。 她……似乎很喜欢江原,要是她知道了,一定很难过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令他微微心惊。 他怎么会对一个并不熟稔的同龄女孩如此关注? 他以为是教室里太吵闹了,自己才会胡思乱想,于是便打算去他的画室待一会儿,可却在走廊上撞见了陆霁明为难宁栀的场景。 当时的他想都没想便快步走了过去,制止了陆霁明进一步的举动。 顾淮看着宁栀的背影,白皙清隽的面上是罕见的空白和茫然。 宁栀进了休息厅,才略有惋惜地看着水杯中所剩无几的水。 唉,早知道就接开水了。 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宁栀坐在休息厅的沙发上,才有闲心认真翻看方明珠那条官宣下的诸多言语。 几乎全都是祝福、说他们般配的评论,一眼都拉不到头,点赞量也很高。 宁栀看着,嘴角渐渐浮起清浅漂亮的笑容。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方明珠翻看这一条条评论时的得意与倨傲了。 这怕是圣斯学院最受关注的情侣了吧…… 细碎的阳光落在宁栀越发笑得开心的白净面容上。 现在交往时笑得多高兴,将来分手时她就能哭得有多惨。 第30章 分手 学校附近的一家高档咖啡厅。 陆霁明和薛珍坐在靠近窗户边的卡座。 他早已拭去脸上沾上的水珠,俊脸上没什么表情,斜斜地靠在座位上。 而对面的薛珍却已经绞紧了手指,惴惴不安。 他们点的饮品已经上来了,陆霁明却只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咖啡,并没有动作。 他看向薛珍:“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薛珍盯着桌上沉沉的褐色咖啡液,不敢抬头看他:“没什么……” 担心他听了这话马上走,薛珍挤出微笑:“只是你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声音低了下去:“为什么都不来找我了?” 陆霁明笑得散漫,话也说得轻描淡写:“没什么事。” “就是不想看见你了而已。” 咖啡厅里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有淡淡的香薰味道,还有着舒适的空调温度。 原本是无比舒适的环境,薛珍却像是坠入了冰窖,面色蓦然苍白,纤细的身体甚至轻轻地颤抖起来。 许久,她才缓慢地翕动着嘴唇:“为什么……” 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颇为可怜:“霁明……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我现在改就是了。” 她一边轻声哀求着俊美的少年,一边努力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试图找出自己被厌弃的原因。 陆霁明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坐直盯着她:“你做得很好,是我的问题。” 他笑容渐深:“是我对你没有感觉了。” 这短短的几个字便相当于直接粗暴地给她判了死刑。 薛珍放弃了挣扎,只愣愣地看着他。 陆霁明不想多待在这里,平白浪费时间,打开钱夹抽出一张卡从桌面上推过去。 “这里面的钱,我觉得足够了,就相当于我们的分手费吧,好聚好散。” 薛珍家境在圣斯这样贵族遍地的学院里只能算是中下的家境,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家境让她无法被那些优裕贵族名媛圈子接纳,也无法放下自尊去与那些平民特招生交往。 除了长得漂亮了点,她近乎成了透明人。 而陆霁明的青睐则像是一份命运的馈赠,她也可以让那些自己仰望羡慕的人看见她,甚至可以凭借陆霁明女伴的身份得到邀请去参加聚会。 那短短两个月的生活就像是独属于她这个灰姑娘的一场梦幻美梦,现在亲手给予她这个美梦的人却用短短的几句话就想要将她的一切都收回去。 薛珍不愿意这么快醒来,她不住地流着眼泪,企图挽回他:“我不想和你分手……” “霁明,求求你了,不要抛弃我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做的。” 她的软声恳求与泪眼滂沱对于万花丛中过的陆霁明并没有什么效用,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她。 他顺手拿起搁在一边的外套长腿一迈,便要离开。 却听见薛珍哽咽着声音说:“是因为宁栀吗?” 陆霁明目光扫向眼睛红肿的薛珍。 见他这时才肯看她,薛珍惨然一笑,内心更加痛如刀绞。 她说:“我刚才已经看见你对她的表现了。” “你看着她的目光里,闪动着的光和渴望,和曾经我看向你的一模一样。” 听了她的话,陆霁明面色略微凝沉下来,恼意与荒谬充斥于胸口。 怎么可能,他只是对宁栀的一再不识趣感到不甘心而已! 等他追到手了,让她成功喜欢上了自己,他再狠狠将她一脚踢开,来惩罚她当初的不识抬举。 陆霁明想到这里,心头那一瞬而过的不适也就消失不见了。 他勾勾唇角,扯出一个带有明显嘲讽的笑告诉薛珍:“你想多了。” 他终于显露出恶劣低端的品行来,微笑着对她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女生,包括你。” “你和我之前的每一任女友,在我看来都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新鲜感一过我便会提出分手。”在薛珍不可置信的心碎目光中,他淡声解释:“我只是爱玩罢了。” 言下之意,她和以前的那些女孩子,都只是他猎艳消遣的玩具。 谁会对一个随意摆弄的玩具产生什么感情呢? 她的努力挽回在这些话语面前顿时显得可笑又苍白。 陆霁明愉悦地欣赏着她此刻的黯然心伤,笑道:“不过我确实有让宁栀成为我的下一任女友的打算。” 他稍微走近她,迷人好看的笑容在他唇边逐渐绽放出恶毒的花朵,语气轻佻:“毕竟,她可比你漂亮不少,不是吗?” 薛珍盯着他那张极具迷惑性的俊美皮相,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被羞辱的愤怒和分手的绝望一起袭上心头,逼得她近乎丧失理智。 她站起身,随手拿过自己面前的咖啡便想要冲着陆霁明面上泼去。 可最后一刻,看着他的脸,过往的那些温情与他曾经的温柔便击溃了她。 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她手里的杯子摇摇晃晃,终是没有泼向陆霁明。 陆霁明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抢过杯子,直接从头上倾倒了下去。 深褐色的咖啡液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面部轮廓一路滴滴答答流下来。 这个突兀的举动瞬间便引起了其他桌客人的惊呼,无数目光投向这边。 侍从也惊异于他的举措,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先生,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解决的纠纷吗?” 陆霁明:“没事,给我一张擦拭的手帕就好。” 他接过手帕,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咖啡液,才看向呆怔的薛珍:”现在消气一点了没?” 他残忍地感叹:“你看,就连生气你都比不上宁栀。” 他直视着她的眼,微笑着说:“要是她的话,肯定会不假思索地拿起咖啡泼向我。” 说完这句话,他便顶着咖啡厅里各色视线的打量,神色自若地转身离开。 薛珍趴在桌上,伤心与失望折磨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她终于不顾一切地对着陆霁明的背影大声道:“陆霁明,我诅咒你!” “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被所爱之人背叛厌弃!” “一定会的!” 声声泣血,回响在陆霁明耳边,他脚步不停,甚至连回头也没有。 只是悠闲散漫地举起手,做出一个ok的手势:“好,我等着。” 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容。 这样的话,以前他又不是没听过,他的很多前女友都诅咒过他爱而不得。 对此陆霁明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呵,她们以为自己会像她们一样愚蠢可笑,被人哄几句便傻乎乎地将真心交出去吗? 真是可笑。 第31章 拦住 没过两天薛珍和陆霁明分手的事情便不胫而走。 可相对于江原和方明珠官宣交往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来说,这样普通的八卦只极其短暂地吸引了关注。 何况陆霁明的前女友多之如云,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换,再普遍不过了。 因此围绕着这件事情的人大多也只是感慨几句他的花心,顺便猜测一下他的下一任女友会是谁便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陆霁明既然打定主意要追宁栀,很快便采取了行动。 他没有一开始便采取送花、请吃饭和过去一样的撩妹招数,他很清楚,现在宁栀怕是讨厌死了他。 他要一步步扭转自己在她心目中的看法,再获取她的好感。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二天,宁栀便发现前桌的人变成了陆霁明。 那张惹眼俊美的面容上满是阳光帅气的笑,灿烂无比:“宁栀,早啊!” 背着双肩包的宁栀容颜清冷,神色疑惑而带着警惕,只瞥了他一眼便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她刚坐在位置上,便发现桌上放着一杯玻璃瓶装的牛奶,透明的杯壁上还带着未散的热水雾气。 她看向同桌:“你刚才在这里,知道这是谁给我的吗?” 同桌没有回答,眼神却往前桌的陆霁明飘去。 陆霁明也扭过头笑着看向宁栀,直截了当地承认:“是我给的。” 宁栀将牛奶递给他:“不用了,谢谢。” 陆霁明笑容微凝,抬眼注视她:“既然送给你了这就是你的,我怎么可能收回去呢。” 他语调温柔:“宁栀,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想请你原谅我。” 见宁栀没有说话,他又道:“如果你实在信不过我,直接扔了就是。” 过去了一节课,他不经意间看过去时,发现牛奶还在桌上。 他缓勾起唇:这是个好的开头。 可在他注视不到的角落,宁栀看着坐在自己身前的陆霁明和牛奶瓶,讥讽一笑。 既然他想演,自己当然奉陪了。 伤愈的江原和方明珠出现在教室时,顿时引起了全班人的注意。 江原消瘦了些,面部轮廓更加深刻凌厉,那股子嚣张矜贵的气势也越发显目。 圣斯规整的制服在他身上总是能穿出一种痞戾松泛的危险感。 他悠悠走到座位前,坐下。 方明珠也回了座位,大家不敢去找江原,只敢去找方明珠八卦。 “明珠,恭喜呀。” “快跟我们说说,你和江原怎么在一起的……” “……” “你们这些天都在一起吗?感情真好。” 方明珠很享受被人这样围绕的感觉,面上带了笑,难得耐心地回答着大家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时不时含情脉脉地暼一眼江原,希望得到他的一点回应。 可令她失望的是,江原并没有注意到她。 岂止是没注意,江原整副心神此时都汇集到了别处—— 宁栀侧脸温柔白皙,低垂的睫毛鸦黑,唇形漂亮润泽。 原本是很美好的一副画面,如果不是她正在跟别人讲题的话。 陆霁明神情专注,侧颜俊秀精致,同样出色的二人在一起,仿若校园漫画中的男女主。 江原以前和宁栀同桌时,他也有过这样的待遇:他知道她的语气会有多么软柔,她的肌肤有多么白皙,还有她身上的香味,以及顺滑黑亮的发丝会不经意间划过试题与手背…… 当时的江原还没意识到什么,现在他成了局外人,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便觉得刺眼极了。 同时还有几丝难以言说的委屈顺着愤怒的心情一起蔓延。 她怎么可以……像对自己一样对待别人…… 与江原的嫉妒煎熬截然不同,陆霁明则可谓是得意又满足,看似他正在专心听宁栀讲解难题,可他的心思早就飘到离自己很近的宁栀身上去了。 她白腻无暇的肌肤和红润唇瓣间的贝齿都令他心痒不已。 原本打定主意慢慢攻略的他也开始想找一个更快更有效的方法取得宁栀的青睐与好感。 这道题目终于讲完的时候,江原深刻的眉眼间已然覆了厚厚一层寒霜。 他时而便掀眸朝宁栀那边看去,越看越生气。 这一上午,她和陆霁明竟然说了不少话,还对他笑了两次。 临近放学时,宁栀从座位上起身:“大家请把昨天的物理作业放在桌面右上方。” 宁栀这两次考试都稳居第一,特别是物理这门课程,比第二名高了十多分。 物理老师特别喜欢她,于是便让她当了课代表。 宁栀眉眼温柔清妩,剪裁合身的制服套裙更加显得她腰肢纤细、腿部修长。 即使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将同学们的作业拿起抱在手里,还是频频会引起视线关注。 江原阴沉地巡视过这些目光的发出者,似乎要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都记在脑海中,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脉络若隐若现,隐约躁动。 妄图觊觎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都应该受教训。 宁栀抱着一沓作业,已经走到了他这一排。 她收完他对面同学的作业,目光移至江原。 她眸光冷冷淡淡地掠过他的脸,只停顿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迈腿往前走去。 这下算是把江原积蓄了一上午的怒气都彻底激发出来了。 他怒极反笑,站起身抢先堵住了宁栀的去路。 宁栀被堵在原地,抱着作业眉头微蹙的微仰起脸,看向他。 询问不解的意味很是明显。 江原低眉睨着她,想要问她为什么不收自己的作业,出口的话却是: “你看到方明珠发的那条官宣了?” 宁栀点点头,然后对他扯了下嘴角,一笑:“祝福你们。” 他一瞬不瞬地凝看着她面上的微笑,眉眼倏地冷下来,显出凌厉。 他逼问:“你难道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宁栀神色淡淡:“没什么想说的。” 江原终于被她一而言再而三的冷漠激怒,他拧起眉,正要发作,却看见宁栀骤然抬眼,反问:“你和方明珠交往是你们俩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样一再逼迫,还是说你想要我对你说些什么?” 江原愣住。 是啊,他到底想要她说些什么呢…… 例如…… 例如她只要表露出生气或者伤心,他就可以借机跟她解释自己并不喜欢方明珠,例如只要她提出要他和方明珠分手,那他就可以、可以…… 意识到自己深藏的心思后,江原白皙的耳后迅速爬升上可疑的红色。 羞怒让他的思绪变得凌乱,甚至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是,我就是特意拦住你,想要提醒一下你,我已经和别人交往了。” 他冷笑:“你就不要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心思了。” 第32章 巴掌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呼,像一个突然爆炸的惊雷,引发轩然大波。 江原微侧过脸,白皙的面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色巴掌印。 像是被按下了时间静止键,教室里的一切声音都随之消弭。 江原也是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被宁栀毫不留情地扇了一耳光这件事。 他用舌尖顶了顶又疼又麻的面颊,缓缓转过头,深邃如沉墨的眼眸将宁栀笼罩环绕。 很好,已经很多年都没人敢和他动手了。 更别提还是当众扇他巴掌。 教室里回过神的众多学生见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看不出宁栀这个新来的转学生柔柔弱弱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同时也有人朝着宁栀投去同情而默哀的眼神。 从来都是江原打别人,他今天打了江原,绝对惨了…… 在四周各异的注视下,江原狭长的眸子里戾气顿生,高大健壮的身躯也缓缓朝宁栀逼近,目光像是要将她撕碎殆尽。 即使宁栀后退也无法阻止他的靠近。 宁栀用手去推他,想要阻止他,却被他直接圈住手腕。 他眼眸沉沉地一拉,她便不自觉地朝他倒来。 柔软而带着淡雅香气的身躯撞上他结实坚硬的胸膛,江原竟然恍惚了一下,原本满心充斥的怒气也仿佛在未知的角落发生了某种不可控的变化。 他眼眸中的怒火渐渐被另一种正在燃起的情绪替代,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容,嘴唇动了动,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可却被冲上前的陆霁明给打断了。 观察已久的陆霁明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抢先一步便将宁栀拉开。 “阿原,你不要冲动。” “有话好好说。” 江原本来便消退的怒火在看见陆霁明时又瞬时燃起,脑海中顿时闪过刚才他与宁栀亲密无间的样子,他顺势揪住陆霁明的衣领,墨黑的眸子里似乎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 陆霁明毫不畏惧地对上他森厉的视线,甚至弯了弯眼,轻声提醒他道:“你别忘了,你的女朋友还在一旁看着呢?” 陆霁明说这话是想要提示江原,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果然,江原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方明珠,逐渐卸了力道。 陆霁明的神情也顺势缓和下来,想要上前和他说些什么,江原却不再给他机会,径直摔门而去。 陆霁明冷静地看着他躁动愤怒的背影。 他收回视线,扬起笑容看向宁栀:“怎么样,你还好吗?” 宁栀摇头,没说话。 就是手有点疼。 她刚才可是用了全力,整个手掌怕是都肿起来了。 陆霁明看她这副伤心又失望、一副为爱所伤的模样,眸子微不可察的暗了暗,很聪明的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回到了座位。 方明珠则在这时走了过来。 她漂亮张扬的脸上怒气冲冲,盯着宁栀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将她撕碎:“宁栀,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打江原!” 面对她的愤怒质问,宁栀则显得不在状况内,微有些出神地坐在座位上,白瓷般的肌肤越发苍白,显出琉璃般的脆弱感。 可她越是表现得无辜,方明珠就越加恨她恨得牙痒痒。 她每次都能装得这样无辜可怜。 连江原都打发走了,何况方明珠,陆霁明眉眼冷下来,定定地盯着她:“别说了。” 方明珠用不甘愤怒的眼神狠狠瞪了宁栀好一会儿,然后又低声骂了她一句“狐狸精”才出了教室。 宁栀突然用两只手撑在桌上捂着脸轻轻抽噎起来。 出去为画作采景的顾淮回到教室时,便看见宁栀捂着脸哭泣,他用沉静的眼眸注视着宁栀好一会儿,正要站起身将手帕递给她擦眼泪。 可有一个人却比他更快。 陆霁明已经抢先将几张纸塞到了她手中。 顾淮默默收回手,矜贵清冷的面容上闪过罕见的沉色。 陆霁明没有察觉,还在伏身轻声安抚宁栀的同时回头对他说:“你先去画室,再把阿原约到那里去,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顾淮却没有回应他,只是垂眸整理着自己的画笔工具,然后放进背包里,朝着画室走去。 陆霁明看着他清冷高瘦的背影,有些不解他为何又突然生气。 方明珠找了好一阵,才在学院的寂静园林处找到江原独自伫立的身影。 “阿原。”她迎上前,握住他的胳膊焦急地查看他的脸。 待看见他脸上明显的痕迹后顿时生起怒意:“宁栀那个贱丫头真是疯了!” “竟敢将你伤成这样!” 江原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深切的不虞。 他不耐地挣开方明珠。 方明珠咬住唇,却没再去拉他。 同时心底忍不住腾升起委屈。 他们明明已经开始交往了,相处模式却和以前并无不同。 在医院的时候,就因为她发了官宣,江原便以擅作主张为由将她赶出了病房,不许她再进去。 这几天大家都以为那是他们二人的独处时光,孰不知方明珠一直在江原隔壁的房间,根本就没见过他几面。 而且…… 方明珠盯着他面上显眼的红印,一股接一股深重不安袭向她。 以阿原睚眦必报的性子,为什么会放过宁栀呢……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江原低头看了眼手机,便掠过她朝前走去。 方明珠突然冲上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阿原……” 她颤抖着问出了积压已久的不安:“你会和我分手吗?” 江原神情不变,掐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从自己身上扯开。 他轻嗤:“不是已经让你成了我女朋友了?” 看她越发不安,江原笑容淡了些,眼里含了嘲意:“你放心。” “就当作是你救我一场的回报,只要你别再擅自主张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就先这样吧。” 方明珠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拿出手机给江芷怡打电话。 “你找完香水了吗?” 江芷怡:“还没找完,这个香型的太多了……” 方明珠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狠狠责骂了她一通,得到她会加快速度的保证后才挂了电话。 第33章 宣告 顾淮喜好绘画,他在圣斯还有独属于他的一间巨大的画室。 那间画室足足有一百多平米,里面不止绘画工具应有尽有,而且还设有电视沙发等高端家具,简直就是一间套房。 画室的位置也很好:视野开阔阳光充足,站在窗边更是能俯瞰整个校园的全景。 这样安静宽敞的地方,陆霁明和江原也时常过来,算是他们仨在学院内的一个聚会基地。 陆霁明进来时,江原和顾淮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静坐于窗边的顾淮正缓缓往画板上描绘上色彩,手法细致。 这副夕阳秋景图他已经画了好几天了,今天大概就可以完工。 江原则坐在离他另一边的沙发上,腿翘着,握着游戏手柄操作着,双目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 陆霁明没有出声,只在他身旁坐下,然后拿起另一只操作手柄。 单人游戏瞬间变成了双人游戏。 江原一个人的操作就很厉害了,加上两人在游戏里面的默契配合度很高,一个攻击,一个防守,很快便取得了最终胜利。 刺激顺滑的游戏击杀体验也让江原面色逐渐缓和了些。 陆霁明笑着暼向他:“好久没练了。” “怎么样,和之前相比如何?” 江原哼笑着瞥他一眼。 两人性格各异,却格外合得来,陆霁明这便看出刚才的插曲算是过了。 又酣畅淋漓地打了两局,陆霁明才起身,拿来一瓶酒和两个方口玻璃杯。 “来,喝点。” 顾淮遥遥地朝这边望来,便皱起眉:“不要在画室里喝酒。” 顾淮洁身自好,平日也最厌恶烟酒气味。 陆霁明晃了晃酒瓶:“放心,这酒的气味不大。” 这可是他专门从他爸的酒窖顺回来的。 见果真没闻到那刺鼻难闻的味道,顾淮才扭过头,继续漠不关心地作画。 金黄澄澈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晶体里映射出耀眼的光彩。 江原拿起杯子晃了晃,一口饮下。 不一会儿,这瓶酒便见了底。 陆霁明没喝多少,江原平日里就喜欢饮酒,大多都是他喝的。 江原没料到这酒后劲还挺足。 此刻也有些晕乎,手撑着头半阖着眼睛。 而陆霁明则在这时侯看他一眼,道:“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们说。” 顾淮听到了,面色清冷无痕,手中画笔不停。 江原微睁开眼,眼神中带有明显的恍惚。 陆霁明说:“我对宁栀挺有兴趣的。” “我想追她。” 轻轻的一句话,却瞬间引起了原本漫不经心的两人注意。 顾淮手下的笔触微顿,深浓的油彩在画板上留下一点深重的印迹。 而江原则还有些迟钝,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闷声笑起来。 话语带了明显的酒意与疏懒:“陆霁明……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陆霁明手握着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平畅:“这不是玩笑。” 顾淮将眼神从画板上的印迹移开,抽出一只新的画笔在色彩盘里蘸取,在画板上遮掩掉刚才分神留下的产物,语气清淡:“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说着,掀了眼帘,湛黑冷然的眸子便直直地看向陆霁明。 陆霁明毫不退缩地迎对他:“当然。” 看清楚陆霁明眼里的势在必得与不似作伪的信誓旦旦后,顾淮的瞳仁不受控制的微缩了下,而后才重新敛下睫毛。 空气中的氛围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凝滞起来。 江原后知后觉地才止了笑。 他躺在沙发里,眼眸半睁地凝视着陆霁明,褪去了酒晕的笑意,变得有些寒沉。 他没有很激动,只是显出一种异常的冷酷来。 江原:“她不会答应的。” 陆霁明笑意微僵,眼底闪过沉黯之色,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笑道。 “是,我知道她现在的心属于你嘛。” 他嘴角微弯,眸中却全无笑意:“毕竟,你已经交女朋友了,不是吗?” 江原与他对视,眼里不可抑制地掠过深重的恼意。 酒劲的加持下,江原头疼欲裂,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示出他此刻的挣扎:“不,我……” 他似乎想要说出深埋在心底的话语,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样高强度的精神折磨很快便让他的意志又重新陷入迷茫的混沌中,他放弃了挣扎与辩驳,身体陷入沙发中,只喃喃道:“不会的……她不会答应的。” 陆霁明好似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般,唇畔的笑意也消散了许多:“你喝醉了。” 他缓缓站起身,逡巡过二人:“我想着你们也都算是认识她,而我们三个是好兄弟,我才想来告知你们的。” 才不是,他只是想要提前宣示主权,赢得先机罢了。 喜欢宁栀的人绝不在少数,可放眼整个学院里,能够和他竞争的只不过两人。 江原现在交了女友,可他的疯病一向没个预估,说犯就犯;顾淮虽然很少与宁栀有交流,可身为男性的直觉却让陆霁明难以对他放下警惕。 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个办法,趁着他们还不是非她不可的时候先行掐断念想。 他不再看江原,然后对始终静默着坐在画板前的顾淮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开了。 陆霁明离开了,江原也不再喃语,陷入了彻底的沉睡。 偌大的画室终于重新回到了原有的安静。 可顾淮的一向平静如水的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蠢蠢欲动的、完全搅乱了他的心神。 他揉了揉眉心,想令自己抛却掉没来由的杂念专心作画。 可等他终于理好凌乱的思绪,睁开眼准备继续落笔时。 眼神却不自觉地移至片刻前画笔留下的印迹上—— 印迹的颜色很浅,因而刚才他很轻松地便用另外一种颜色掩盖了,只在边缘极细微处还残存着几乎看不出的浅色…… 可顾淮看着这抹根本算不上污迹的瑕疵,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看了一会儿,他猛地将这副耗费了他好几天心神精力,已经快要完工的画从画板上撕下来,像扔一团废纸一般将它重重地投向垃圾桶里。 第34章 送花 成功消除了自己被截胡的可能性之后,陆霁明最后的忧虑也彻底放了下来,接下来的攻略也更加信手拈来。 他开始收敛好阴暗,全力扮演一个阳光和善的形象:为宁栀带牛奶、早餐,悉心请教她题目,中午他也不再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而是端着餐盘“不经意”地与同在食堂用餐的宁栀偶遇邂逅…… 就如此刻,陆霁明穿着齐整的深蓝制服,笑容干净明朗,笑眯眯地端着餐盘走到宁栀面前:“好巧啊。” 宁栀遮去眼底的薄凉,对他弯一弯唇,友好清纯。 他顺势便落座在宁栀对面。 坐在宁栀身旁的袁玫用叉子叉着盘中的意面,小小声嘀咕:“五天有三天都遇得到,七巧板都不一定有这么巧!” 这段时间陆霁明明显的变化和不可谓低调的举措所昭示的意味太过明显,不少人都打趣他的这才刚分手,便开始追上新女友了。 袁玫虽然没有像讨厌暴戾可怕的江原那样讨厌陆霁明,可他的花心滥情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她真心把宁栀当朋友,自然不想让她跳入火坑。 所以陆霁明千方百计要黏着宁栀,她就想方设法地打搅他们,做他们之间的电灯泡。 陆霁明受过几次挫,现在已经可以完全将这个可恶的丫头忽略掉。 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温和地与宁栀闲聊:“今天中午的饭菜还算合口。” 宁栀盯着洁白瓷盘中的黄油大虾与培根煎蛋,淡淡笑了下,望向楼下,没有接话。 圣斯学院身后有财力雄厚的财阀与势力稳健的贵族支持,就连学校的食堂都有大大小小十几个。 可讽刺的是,就连这些地方,都设置了隐形的区分—— 一楼至三楼的食堂菜品单一朴素,装修平常,这便是那些平民特招生用餐的地方。 而三至六楼,则是专门为贵族学生开放的:菜系众多,饭菜精致且美味,因为这里的厨师都是重金聘请来的名厨。 甚至顶楼还有仅供金牌勋章的顶尖贵族点餐的高级餐厅。 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了宁栀的注意—— 几个带着银勋章的男生嘻嘻哈哈的,将一只手按在一个想要逃跑的胸前空荡荡的特招生肩上,强迫他坐在这里。 “跑什么啊,这可是你们这些下层人平时都来不了的地方呢。” “是啊,我们可是体谅你才带你进来的,你要懂得感恩才是。” 被按住的男生全然没有一星半点的喜悦,反而一脸因为他知道这群欺侮他已久的贵族少爷们是绝对不会这样好心的。 果不其然,一个被各种食物堆得满满当当的盘子放在他面前。 贵气的男生掐住他的脖颈,笑道:“你们这些穷人怕是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好的东西吧?” “今天就让你吃个够,五分钟之内吃完怎么样?” 平民男生看着面前这盘快堆成小山的食物,脸色倏然变得苍白难看: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要说这不可能完成。 却在对上他们玩味而冷寒的目光时噤了声。 是了,一旦自己拒绝,他们便会以惩罚为由对自己进行肆无忌惮的暴力。 他校服下被他们围殴出的瘀伤还没有好全…… 少年颓然地垂下黯淡眸子,然后直接用手抓起盘中的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油腻从他的嘴边、指间不断渗下。 不管不顾的吃相瞬间便引起了餐厅里其他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这是一场霸凌,可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止。 毕竟这种无伤大雅的“游戏”在圣斯学院内部十分常见。 因此大家更愿意将他所遭受的一切当成是他们用餐时候的无聊调剂。 陆霁明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个已经吃到呕吐的男生,淡淡的笑意从眼底一晃而过。 宁栀掩去长睫下的讥嘲。 果然啊,恶魔就算戴上了和善的面具,也依然改变不了内里的阴暗恶心的本质。 想到他这几天做出的刻意改变,宁栀眸间闪过微妙而难以捉摸的笑意。 好啊,那就看看,到底是他先让她臣服于他的温柔攻势下,还是她先用手段驯服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奉上他的一切…… 一出霸凌就眼睁睁地在眼前发生,袁玫饭也吃不下去了,她勉强对宁栀笑了笑:“小栀,你吃完了吗?” 宁栀早就没了食欲,她放下餐具,点头:“嗯。” “那我们走吧。” 袁玫率先端起餐盘,快步朝出口走去。 宁栀也跟在她后面站起身。 只是她的眼神却稳稳地落在坐在她对面的陆霁明身上。 她忽然展唇一笑,如四月枝头绽放正盛的栀子:清丽盈然,纯美剔透。 嗓音也轻柔又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怯:“我们先走啦,再见。” 直到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消失不见,陆霁明才收回有些痴的视线。 心潮急剧波动着:他就知道自己这些时日是有效果的,她对自己一定也是有好感的。 躁动的欲望与成倍增加的信心让他双目发亮:他要乘胜追击,尽快展开进一步的攻势。 放学后,宁栀随着人流走出学院大门。 她背着双肩包,慢慢走到学院路下面人流稍微稀少的路口处,等着家里的车来接她回去。 这个时间点很容易遇到堵车,就算司机准时出门,迟到几分钟也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宁栀不愿意浪费时间站着发呆,便拿出有线耳机听提前录好的英语口语。 她成绩能够稳居第一,可不仅仅因为聪明。 少女背着白色的皮质书包,黑亮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肩上,穿着修身的西服短裙,身形美好纤细,站在未落的金色夕阳下,美得像一幅画。 陆霁明面上带着笑,朝她走来。 因为只有放学后,袁玫那个讨厌的电灯泡才不会打扰到他们的相处。 “宁栀。” 宁栀听到低沉好听的少年声音,取下耳机循声抬眼—— 盛大的夕阳下,陆霁明脸上洋溢着完美的温柔微笑,捧着一小束白色的芬芳花朵朝她缓缓走来。 少年身形高挑,白皙俊美的面容被夕阳照射出温暖的金黄色,脸颊边的酒窝顺着笑容绽开。 简直和少女漫画中的男主一模一样。 宁栀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情,低下鸦黑的羽睫垂眸盯着他怀中显眼的白色花朵。 栀子花皎白如玉,鲜妍而散发着淡宜的清香。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栀子花呢?” 陆霁明弯唇注视着她:“只要有心,花自会开。” 他刻意声调放得柔缓,有一种低醇的魅力:“它就像你一样美丽纯洁,不是吗?” 红云飞上面颊,宁栀垂着头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他慢慢地将这小束花朵递给宁栀:“送给你。” 宁栀羞涩又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细白的手指紧紧绞着:“不……谢谢你。” 陆霁明自然知道她害羞了,心中更加得意,直接将花塞到她手中。 好感不是一蹴而就的,陆霁明很懂得爱情中的“收放自如”,他没再多待便和她告别了。 宁栀凝视着他远处的背影,眼里温度散去。 她唇边的笑意弧度凝成一种冰冷又讥嘲,垂眸盯着怀中的花。 美丽纯洁? 她扯下一片花瓣,莹润细白的指尖毫不留情地细细碾磨,白嫩平整的花瓣瞬间便被摧残得不像样,零碎地坠落在地。 只剩花瓣内部挤榨出的汁水残留在她指尖久久不散。 宁栀盯着那点水迹,扯出一抹淡笑来:他将她比作美丽纯洁的栀子,却不知,纯洁无垢的外表只是她的伪装罢了。 花瓣纹理间淬的剧毒毒汁,才是她的内核。 宁栀除了白桔梗对其余的花都不感兴趣,何况还是陆霁明送的,她只觉得恶心晦气。 怎么可能带回家呢? 所以等到陆霁明一走远,她便打算将花扔进垃圾桶。 却不期然地对上不远处车里男人朝她投视而来的目光。 可怖的阴寒底色,加上掩饰不住的愤怒。 面对着余学深,宁栀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 第35章 折磨 书房的暗间里。 浑身伤痕的少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她白皙莹润的肌肤上遍布伤痕,看上去十分可怖。 余学深扔掉抽打她的皮带,儒雅的面容充斥着惊人的扭曲与愤怒。 “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迈着暴躁的步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我是不是说了你不可以喜欢别人!” 宁栀麻木地躺在地上,听着他几近神经质的厉声质问。 余学深对她的感情扭曲又病态:虚伪而极重声誉的他无法对她肆无忌惮的下手,他便将自己当作他病态的所有物,自己的一切都要由他来彻底支配,无法容忍自己的半分远离与忤逆。 他用残酷的惩罚手段来折磨宁栀的身体。 宁栀知晓,今日的事情多半触及了他最大的逆鳞,无论怎样都是很难熬的。 没事的,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努力催眠自己忽视掉身上一阵一阵的疼痛,闭上眼睛。 可余学深却不肯罢休。怒火攻心、双目赤红的他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因此宁栀的闭眼不语在他眼里变成了她始终不愿向他屈服的表现。 愤怒到极点,他反而冷静了不少,冷笑:“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说:“难道接下来还想像当年一样上演一场割腕自杀的戏份,还是和新认识的那个小白脸又策划一次逃跑?” 宁栀闭着眼,睫毛抖了抖,手腕上早已愈合的伤疤随着他潮冷的话语又开始泛起疼痛。 …… 袁玫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手上不戴任何首饰,反而戴各式各样的宽带手表。 宁栀当时只是捂住手腕对她笑笑,说她已经习惯了手表。 而事实却是,只有宽带手表,才能够将她手腕上那条淡淡的疤痕给遮掩住。 她摸着指下薄薄的肌肤与皮肤下面不断跳动的血管脉络,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痛、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痛。 那个时候,明白事理的她已经完全意识到了自己的家庭是如何的畸形又恶心,加上青春期阶段独有的阴郁心绪,她一天天消沉下去。 终于有一天,不堪忍受的她选择了这种决绝的方式,想让自己彻底离开这个肮脏又恶心的世界。 可失血过多的她还是被发现了,紧急送进了医院。 醒来后她也丝毫没有半分还生的惊喜,只是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体一样。 无计可施的余学深软硬皆施,都没有用,只好想办法联系上了她唯一的朋友周小枝。 小枝带着一束花来到病房探望了她。 一向乐观坚强的周小枝轻轻摸着她手腕上厚厚的纱布,像是这道伤是在自己身上似的,眼泪一直掉。 “小栀,疼不疼啊?” “小栀,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好吗?如果你真的……我会伤心死的。” “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 两个少女肩并着肩坐在草地上,安静地欣赏着天际线尽头的白鸽鸽群,宁栀盯着鸽群怔忡,言语间满是向往:“它们真好,自由自在的……” 周小枝拍拍她,眼神坚定:“小栀,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和它们一样!” 长久的压抑折磨让宁栀已经失去了信心,她嗫嚅着唇瓣:“……会有这一天吗?” 周小枝握住她微微发抖的凉意双手:“会的。” 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眼底,是那么明亮坚定。 一直对未来悲观的宁栀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可能也不会那么糟,毕竟她已经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回握住她温暖的手:“好,我们一起等着。” …… 从醒来后就拒绝对任何一个人说话的宁栀终于动了动唇:“好。” 小枝挤出一个含泪的笑:”小栀,你看这束桔梗花,是我专门为你挑的。” 她还告诉宁栀,白桔梗的花语是:幸福终会降临。 宁栀看着这束沐浴在晨间灿光里的新鲜花朵,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显现出了些许的笑。 最后临走前,小枝凑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宁栀道:“小栀,我们逃跑吧。” 那是宁栀离自由与光明最近的时候。 可彼时还年幼的她们策划的这场逃跑过于拙劣,还没到车站,拎着行李箱的两人便被余学深的人给拦下了。 这场失败的出逃激怒了余学深,宁栀被强行带了回去,她那时身体还极其虚弱,余学深惩罚不了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带着她出逃的周小枝身上。 他以钱势相逼,要求学校开除周小枝。 那是宁栀第一次主动在他面前跪下,她声泪俱下,几乎哭得快要晕厥,一边说自己知错了一边恳求他不要这样做。 最后事情终于以周小枝不会受到影响,但她转到其他城市上学,两人再也不许见面作为结尾。 而余学深则将这件事当作一个可以永久拿捏宁栀的把柄。 他想时刻提醒她:再敢逃跑、再敢背叛他,她就会重新经历一次过去这样的痛苦…… ”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会放过那个低贱恶心的平民丫头?” 眼见着宁栀听了他的话,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样子,他总算满意了点。 “你立刻给我滚回房间去面壁思过,好好想一想自己付不付得起背叛我的代价!” 宁栀像个机器人一样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缓慢地穿上衣服,遮盖住自己遍布伤痕的身体,走了出去。 等到宁栀走后,余学深才冷笑一声:他还不信了,自己治不了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养大的丫头片子。 发泄过心头情绪后,心底肮脏嗜血的欲望又在蠢蠢欲动。 余学深浮起与儒雅面容割裂无比的邪肆笑容,他往前走了几步,掀开铺在地板上的厚厚地毯。 木制的地板下居然还藏着一个暗格。 暗格里面还专门嵌入了一个密码箱。 他熟练地输入了密码,里面赫然是一盘盘排列整齐的录像带。 禽兽伪装得再好,也摆脱不了嗜血食肉的本性。 这都是他这些年来以慈善为名头为满足自己私欲挑选的女孩们的录像。 他记录下她们崩溃无助的哭喊,然后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他很清楚,这些东西要是流传出去,自己就彻底完了。 所以连时常进出这里的宁栀都全然不知还有这样一处隐秘地方。 他哼着歌,手指轻轻划过一盘盘录像带,然后挑选了一个,播放在投影上。 视频中女孩哭泣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房间。 他眼睛盯着女孩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眯起眼睛笑了。 第36章 谈判 宁栀回到房间便反锁上门。 先前在他面前伪装出来的柔弱可欺一点一点消失,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突然一笑。 若是以前,自己肯定会被他的那番话吓住,因为那次失败的逃跑所付出的代价确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只是…… 她缓缓抬起手,凝视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痕迹。 他不会知道,得到小枝死讯的那一天,她也像如今这般将自己反锁关进房间里。 然后握着刀片,打算再死一次。 小枝死了,太阳的光再也照不到她身上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最后阻止她的是心中想要弄清楚小枝为何死亡的执着。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便抛却了自己身上的软弱与害怕,开始殚精竭虑,步步谋划。 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信念只有一个:报仇! 所以余学深的那番话,对她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只是……自己现在还处于他的管控之下,宁栀很清楚,要是自己不屈服的话,她会被一直关在房间里。 她怎么可能浪费宝贵的复仇时间在这里和他耗? 宁栀冷静地思量过一番,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在百科上输入陆霁明三个字…… 翌日。 余学深坐在布置雅致的书房里,翻看着公司的季度报告。 越看他眉头皱得便越紧。 最后更是将一片飘红的数据报告甩在办公桌上,直接不看了。 废物,都是废物! 真不知道人事部是怎么招的人,光招一些领薪水不干活的废物,搞得公司绩效一天不如一天! 他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好几口,才将心头窜起的火气勉强压下去。 而敲门声便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余学深开门,看见宁栀端着托盘站在门外。 她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都被一条纯色丝带松松地挽在脑后,穿了一条袖口带有蕾丝花边的丝质长裙,将昨晚上的青紫伤痕都完美地遮掩住。 笑容浅淡得体,秀雅怡人。 余学深皱着眉打量着她,不太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她便屈服了。 宁栀这丫头他最是清楚不过了:看似柔弱,实则倔到不可思议。 有一回,她甚至将自己饿晕在房间里都不愿意屈服。 宁栀坦然面对着他探视的眼神,笑容不改:“父亲,我们进去说吧。” “汤快冷了。” 余学深看她一眼,没有反对。 宁栀端着托盘,步伐轻稳地走了进去。 她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然后小心地端出造型雅致的汤钵。 缓缓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便窜了出来。 余学深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可他其实很喜欢宁栀为他做事的样子。 他笑了下:“是你母亲教你熬的?” 宁栀被睫毛深覆的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宁珮如此厌恶她,怎么可能亲手教她做汤呢?这是她请教家里的阿姨做出来的。 可在他面前,她却笑得恬淡乖顺:“是的。” “母亲告诉过我,父亲您是救我们母女俩的大恩人,要不是您的救助,我们说不定现在还住在那个见不到光的阴暗巷子里,所以我们必须报答您。” 余学深闻言不觉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其实也是他内心的想法,他将自己对宁栀产生的龌龊欲念自动洗脑成可以让她们获得富足生活。 他不是禽兽,而是能够给予她们幸福生活的救世主。 她们母女都应该感谢他,仰慕他才是。 可愉悦归愉悦,余学深怎么可能听不出这话语中的奉承。 他扫视了一眼成色很好的汤,却没有动作,声音淡淡的:“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个道理,那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呢?” 宁栀笑容消失不见,换上一副失落悔恨的心情。 “之前我年纪小不明事理,又受了旁人的挑唆才会做出那样的错事。” 她眼里适时地滚落泪珠:“可……可父亲,我真的已经知错了,您那两年将我送到其他城市去上学,那里没有您,没有母亲……就我一个人,太可怕了,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实在是怕了!” 余学深盯着她雪白面颊上的晶莹泪珠,心中的欲念又悄无声息地浮上来。 他伸出手,缓缓拭去那点诱人的水渍,声音轻了许多:“那为什么,你还要喜欢上别人呢?” 宁栀闻言抬起眼眸,委屈而眼含泪光的看着他:“父亲,您实在是冤枉我了。”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别人。” 余学深笑容幽深而泛着冷意:“昨天,我在车里可都看见了,你和那个男生——” 宁栀直接打断他的话:“父亲,您知道他的身份吗?” 她说着,便将自己放在托盘下的那一沓厚厚资料递给余学深。 余学深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办公桌上的眼镜戴上,开始翻阅。 “你是说,昨天送你花的那小子,是陆议员的独子陆霁明?” “正是。” 对上宁栀带笑的眼睛,余学深握着资料的手有些激动的颤抖。 宁栀缓缓道:“陆议员现在在政界可谓是风头正盛,声望极高,极有可能当选上下一任的市长。” “父亲,我们公司这些年来虽然看起来风光,其实早就入不敷出多年了。” “就您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您还经常拨款做慈善。” 听到慈善两个字,余学深眼里掠过几分不自然,只有他知道,那笔慈善款项背后隐藏的到底是怎样的东西。 宁栀垂着眼,语气恳切地将公司的实况娓娓道来,实则眼底却暗含讥讽。 余学深虚伪惯了,他经商没有丝毫天分又不肯钻研,家里留下的其他产业都被他败光了,只留下这个公司,却还是一如不如一日。他便用社会声誉度和慈善爱心为自己堆加一个有爱心的慈善企业家的虚名。 也是靠着这个虚名,公司才勉强得以正常运转。 ”要是……要是我能成功让陆霁明喜欢上我,毕业后与他家联姻,您便是市长的亲家,我们两家同气连枝,有了他的支持,那我们家的公司自然也就起死回生了。” 余学深极好面子,他这些年在商界上唯一的痛处便是他的毫无建树,尽管在外面装得淡泊名利,可他又何尝不想重振家族企业? 不得不说,宁栀的话确实正中他的下怀。 他打量她的眼神里褪去了隐晦的欲念,反而带上一种看一件即将带给他巨大价值商品的审视意味:“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我又为什么要信任你?” 第37章 参加 宁栀盯着他,眸光温顺,楚楚动人:“父亲,不是您告诉我的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您这些年,为了公司早出晚归,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余学深目光晦暗地一寸寸打量她,似乎在分辨她这话语中有几分真假。 良久,他方才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 他接过热意稍退的汤盅,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我同意你刚才的提议,可你要记得,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他捏着她的下颌,仔细端详后轻声喟叹,故作深情的说出那句同她单独相处时经常对她说的话:“你是我最爱的人。” “可不要辜负我啊……” 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宁栀只觉得荒诞又恶心。 他真是个虚伪自私至极的人啊,嘴上说着她是他最爱的人,可面对利益的诱惑他又能够“忍痛割爱”了。 宁栀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顺着他的目光缓缓抬眸,水眸漾软,乖顺无比。 宁栀走出书房时,手心已然冷汗涔涔。 这一局,她终于赢了。 要想继续实施复仇计划,她接下来的动作绝对瞒不过余学深,应付那几个人已经够耗费心力了,她实在没有精神来对付余学深时不时的出现搅局。 宁栀心中清楚,余学深未必真的相信她为了公司,为了他,而是她提出的东西确实是他想要得到的。 只要她能够为他带来实打实的利益,那么顺承附和一下她那无关痛痒的谎言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宁栀赌的就是他这点贪婪之心。 * 时间一晃,就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天气也越加寒冷,教室里有同学嫌闷将窗户开一条缝隙都会引来不满的斥责。 里面过于暖和的气温也令学生们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来,下课也少有人走动玩闹,只是这几天,沉闷的气氛却像是有了转变。 学生们脸上逐渐洋溢起兴奋和期待的笑容,总是和自己的好友聚在一起讨论什么。 宁栀坐在位置上给袁玫讲解题目,后桌的两个女生难掩兴奋的讨论声便断断续续地传进她们耳中。 “……诶,你说我那天穿什么好?” “你爸上次不是从国外给你带回来一件鱼尾裙吗?” “那件吗?会不会太隆重了?” “不会,那样才漂亮,我敢打赌,那天绝对有人比你穿得还要夸张!” “……” 宁栀讲完题目,才疑惑地问袁玫:“你们最近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这么兴奋?” 袁玫愣了几秒,瞪大双眼:“不是吧,小栀,你连这都不知道。” 宁栀看着她夸张的神情,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我最近都在为期末考试准备……” 袁玫瞬间泄了气,用手轻戳了下她光洁饱满的前额:“你说说你,还要不要人活了呀!长得这么牛学习还这么努力……” 说到这里她像是蓦然想起什么似的,面上带了点笑容,凑近宁栀耳边道:“你看那个论坛关于二年级“全能女神”投票的界面没有?” 见宁栀茫然的眼神,她便知道她对此事是毫不知情了。 袁玫点开自己的手机,打开“全能女神”的投票页面,排在最上面的赫然就是宁栀。 她的参选照片相比于里面其他各种花样百出的美图,简单到令人生气。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两寸入学证件照:毫无打光,也没有任何修饰,却依旧漂亮得令人无语。 宁栀点了下自己的照片,便进入了独属于她照片的评论区: “哇,刚转学来的美女都被你们发现了啊!” “长得太牛逼了!” “我来统一回答一下,二年a班的宁栀,不仅是原生的顶尖级美貌,学习也是第一。” “我靠,太厉害了。” “我我我!一年级的学妹来作证,之前在体育馆见过她,长得好漂亮清纯,皮肤又白又好,脸上一点毛孔都没有,我的球打到她们那边去了她还主动帮我捡球,还对我微笑,呜呜呜仙女学姐!” “…一人血书求问楼上的一年学妹,你们是哪个老师的体育课,我也要去看!” 宁栀随便翻了一下,又将手机还给了她:“我都不知道有这个活动,谁把照片放上去的?” 袁玫嘿嘿的笑了,拍拍胸脯自豪道:“当然是我了!” 宁栀无奈地笑笑,眸光落在排在她身后的方明珠稍微停了片刻。 袁玫:“这个投票下午就截止了,恭喜你啦,新一任的全能女神!” 宁栀笑容淡淡的收回目光:“得到这个会有什么奖励吗?” 袁玫:“唔……其实作用也不大,就是名气吧。” “哦,还有一个独属于你参加圣诞舞会的特权!” 说到这里袁玫才想起宁栀最开始问她的问题,解释说:“你刚才不是问我大家这么兴奋是有什么活动吗,其实是圣诞节要到了,圣斯每年都会在学院的宴厅里举行圣诞舞会。” “你得到了这个名头,在最后男女双人舞的环节就可以在现场指定你的一个舞伴,他不能拒绝。” 袁玫面上带了八卦的笑容:“怎么样?你对这个舞会感兴趣吗?又是哪位男生这么有荣幸能够得到你的青睐呢?” 宁栀蹙着眉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像是在艰难地考虑。 袁玫以为她不去,搂着她的脖子撒娇:“不行,你可以不邀请男生跳舞,但是你要和我一起去嘛……” 大有她不答应自己就不放手的架势,最后宁栀都快被她勒得脖子痛,只好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袁玫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 宁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笑容中带着些微的无奈。 过了一会儿她又打开手机,点开刚才自己没看完的投票页面的介绍,看到最后一条解释的确有“获得称号者可在圣诞舞会上任意邀请一名异性舞伴”时,她徐徐弯起唇,笑容里带了些微的高深莫测。 其实在听完袁玫的解释后她便决定了要去参加,刚才思考只是在想这场舞会上她的计划。 现在她想好了,就静静地等着那一天到来吧。 第38章 舞会报名 “阿原,我今天换了一款新的香水,你看是不是那天我用的?” 江原斜斜地靠在树干上,轮廓深邃分明的脸上带着十足十的冷淡。 方明珠只略略靠近,他便闻到了那股香水味—— 他站直身子,脸上闪过明显的不耐与厌烦,抬腿朝外走:“不是。” 一闻就是一股香精,哪有这么难闻。 方明珠连忙追上去:“我……我知道了,我再回去找一找。” 江原脚步不停,语气凉薄:“算了。” 这段日子他都快被她身上的香水熏吐了。 方明珠见他真的要走,连忙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阿原,今年的圣诞舞会,你和我一起去吧?” 圣诞舞会? 江原听到这个名词便皱眉,丝毫不感兴趣。 “不会跳舞。” 方明珠焦急:“我可以教你的。” 望着他不近人情逐渐远去的背影,方明珠急了:“就当我求你。” 江原停了步伐,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苍白的面容上竟然带上了罕见的祈求。 这样的舞会往年她都是焦点,所以她是一定要出席的,今年与往年不同,他们是圣斯如今最受关注的情侣,最后的男女独舞环节一般都会默认是互相有好感或者是已经交往的男女在一起。 他若是不去,那她会成为全校的笑话的! 江原心里骤然拂过几分烦躁的不耐,只是他如今顶着方明珠男友的头衔,他倒不会像过去那样对她肆无忌惮的发火,更多时候他若是不高兴了就直接走开。 寒冷的风裹着他隐含戾气与不耐烦的声音传进方明珠的耳朵里:“知道了。” 方明珠站在原地没有再追,眼泪滑落,心里又空又落。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如愿成为了他的女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方明珠甚至心想,是不是自己冒认了别人的功劳,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不、不是这样。 方明珠面上的伤感与失落褪散消失,她擦去眼泪。 她从来都不信这些,她只相信自己。 就像当初她做的那个决定一样,虽然惊险,不也成功了吗? 她深呼吸几次,眼里的悲伤惶恐情绪都化为一种深浓的戾气,急需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看见方明珠这么快便从园林出来了,江芷怡有些讶然。 “怎么了,明珠?” “香水找对了吗?” 回应她的是方明珠骤然朝她扔来的香水瓶。 玻璃瓶重重地砸在地上,四散碎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味。 方明珠眸光愤怒得像是要喷出火来,语调尖刻:“你这个废物!找了这么多天连一款香水都找不到!” 江芷怡感觉到面颊边后知后觉的传来刺裂的痛感,她摸了摸,竟然有一点点的血迹。 原来是香水瓶的碎片划破了她的脸颊。 方明珠盯着她面上的那一小条伤口,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 她可需要这个称心的跟班…… 她缓和了语气,上前关切道:“没事吧?” “我刚才就是太生气了,没控制好。” 江芷怡用手拭去伤口流出的血,笑了笑:“没事。” 伤口不深也不长,却很是显眼,还在缓缓流出血。 方明珠有些犹豫地开口:“那……要不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 江芷怡还是摇头,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没什么大事,我等下自己去就好了。” “明珠,香水的事情是我没用,我继续给你找。” 她说着,语气竟然带上了些微的讨好:“上次你跟我说,你回去问问你叔叔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啊?” 方明珠眼神闪烁了下:“他在国外出差,还没回来。” 江芷怡:“嗯嗯,那等他回来了你记得问一问他啊。” 方明珠没有看她,只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等到方明珠走后,江芷怡才慢慢地向校医院走去。 顶着这张带伤口的脸走在校园里,不少学生都朝她看来,眼神各异。 江芷怡却熟视无睹,冷静得近乎漠然,只是指甲却深深嵌入了掌心。 没关系,只要她答应帮自己的事情成了,自己家里便有救了。 只要还能留在圣斯,那她什么都能忍。 * 终于度过了三天黑暗的期末考试,学生们都显得如释重负。 “终于解放了!” “考得我想哭,数学好难……” “我最后两道题甚至还没看就收了。” …… 班长拿着一张名册表,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这是今年圣诞舞会的名单册,等会儿我发下去,大家依次往下面传就是,要参加的同学就在名单上面打一个勾。” 教室里因为试题而显得压抑的气氛便一扫而空,大家都暂时放下已经考完的测试,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和身边的人谈论着这次舞会。 方明珠写完便迫不及待地亲自将名单册递给江原,眼神期许。 江原正和后排的男生打着游戏,随意地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便扔给了她。 她捧着名册十分高兴:至少自己这次不会落单了。 却不期然地撞进一双默默注视着她的眸子。 宁栀看着她,清纯秀致的眉眼弯了弯,笑容纯粹又美好。 方明珠感觉到她笑容里暗藏的不怀好意,她狠狠瞪了回去。 宁栀丝毫不恼,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看来她开心的模样,怕是在想到时候挽着江原如何在全校面前出风头吧? 只是……到时候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陆霁明拿到名单册便划了勾,想了想他又转身递给宁栀。 “谢谢。” 宁栀接过,没多加思索便也在后面打了勾。 他眼睛亮起,温声道:“原来你也喜欢这种活动吗?” 他其实就是专程想劝说让宁栀参加,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自己主动打算参加。 宁栀点头,轻声细语地解释:“我答应了小玫一起去,而且正好考完了试,可以放松一下。” 陆霁明试探道:“那……你想好最后环节邀请谁和你一起跳舞吗?” 他这段时间将心思都放在宁栀身上,自然也知道她成为了新一任的“全能女神”。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凝视着宁栀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热切。 就等着她亲口说出他的名字。 宁栀唇畔笑容浅浅。 心里默默感叹:他现在的目光,和小时候她经常喂的一只流浪狗看到她去喂食时候的眼神真是……一模一样啊。 可惜,这条狗还不是很听话,需要她多加调教一下才行。 第39章 舞会(1) 宁栀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过分殷切的目光一样,思考了几秒后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想好……” 陆霁明面颊上的酒窝变得浅了些许,却还维持着表面的温和笑容。 他不死心,故意道:“是吗?好巧啊,我也还没想好。”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宁栀:她可以和自己一起…… 谁知宁栀却偏不按照他预想的来。 她似乎一点也没听出他的隐含之意,眼眸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得像琥珀一样的光泽:“不急,还有好几天,可以慢慢想一想。” 她善解人意的补充:“你在学校里人气这么高,可以好好想一想,一定不缺人的。” 说完她便垂下睫毛,默默看着关于圣诞舞会的介绍宣传单。 陆霁明的笑意凝固在了面上,只得转过头来。 脸上满是不解的郁闷与疑惑。 明明这段时间自己和她的关系都已经很好了,她接受了自己送的花,也对自己有好感了不是吗? 陆霁明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原因,向来自诩看透拿捏人心的他此刻心中竟然升起难言的挫败之感。 宁栀注视着他难掩焦躁的背影,歪了歪头,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 而后她又像快速恢复了纯美可人的模样,她将名册递给坐在她身后的顾淮,然后用细白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 顾淮掀起眼帘便对上她清澈柔亮的弯弯眼眸,像是漾着一池柔柔春水。 似乎知道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绘画世界里,宁栀柔声给他解释一遍:“这是今年学校圣诞舞会的名单册,如果想去的话就在名字后面打勾。” “嗯,好。” 顾淮接过来,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更加没有与她眼神对视,因为他还记得那天陆霁明在画室的话。 即使知道他已经心动,可顾淮就是顾淮,自持甚重的他不可能做出和陆霁明主动去抢宁栀的行径。 所以干脆便远离她,让这份朦胧的感情随着时间变淡流逝。 宁栀却没有如她所料想的罢休回头,而是略有疑惑地看他:“你不打算去吗?” 顾淮笔触微停,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淡淡的遗憾和惋惜。 他抿住薄红的唇,终于抬眼:“是。” 宁栀白皙的面容上一闪而过的懊恼与失落,都被他尽收眼底。 顾淮本已静如止水的心境像是被一只飞掠而过的轻灵雀鸟惊扰起涟漪波澜。 他不自觉捏紧笔杆,声音发紧:“怎么了?” 宁栀没有说缘由,只是清浅一笑便转过身:“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可以多参加一下学校组织的活动。” “说不定还能遇到特别的缘分呢。” 特别的缘分…… 顾淮怔愣了几秒,盯着宁栀的背影和她刚才的神情,心间莫名飘出一个猜想——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和她一起参加…… 心跳不知不觉便乱了,耳后也因为这个猜想浮起淡淡的红霞。 他闭了闭眼,想要将激躁的心潮压下去,斥责自己真是越来越会胡思乱想了。 过了许久,耳后的热度和潮热的心绪才稍微缓解。 他眸光落在放置在自己桌上的那份名册。 宁栀的名字后面俨然已经被她打上了一个小巧的勾。 而自己名字后面还是一片空白。 他盯着那张薄薄的纸张想了许久,最后还是郑重其事地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做了记号。 笔尖划过纸张带来的一瞬巨大满足与愉悦感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似乎比原先自己所料想的,还要喜欢她。 只要她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便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前去这场他根本不感兴趣的舞会。 可……万一真的是他所料想的那样,这样的诱惑又让他无法抗拒,甚至甘之如饴。 毕竟,若是宁栀真的对他有意,并且打算在舞会上邀请他,那作为被动的一方,他也不算违背了对陆霁明的承诺。 他和宁栀,幼时便有一段难忘的经历,可是旁人所不能比拟的,加上那次露营,她对自己有了好感也不是什么怪事。 这样想着,顾淮竟不知不觉露出几分极浅的笑容。 陆霁明自从刚才在宁栀那里碰了满鼻子灰,便一门心思注意她的言行举止,刚才她和顾淮的对话也被他尽收耳中。 陆霁明俊雅好看的面上不知不觉浮起阴翳与慌乱。 难道她想要邀请顾淮? 为什么?她什么时候竟对他有了好感吗?自己这些日子难道做的功夫都白费了? 到头来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数不清的问题与胸腔间快要溢出的愤怒都快将陆霁明彻底逼疯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功亏一篑,索性推开椅子径直朝外走去。 大力推拽椅子发出的刺耳声响让宁栀抬起眼。 看见的便是陆霁明消失在门口的愤怒背影。 她白皙如瓷的脸上还是淡淡的柔和微笑,笔杆在她细白的指间灵活地穿梭转动着。 像是在玩弄拿捏着他们几人。 她可什么都没说,怎么理解就是他们各自的事情了。 * 圣诞舞会是在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始,可当天六点展厅里便已经有学生穿着服装进场了。 舞会的地点位于圣斯面积最大的演播厅,足足有一千多平米,一楼是跳舞交际的地方,二楼和三楼则可以供其短暂休息。 圣斯每年的经费用都用不完,因此在这些活动上便格外大方。 厚重温暖的上好材质的地毯蔓延至每个角落,华丽的吊灯明晃晃的挂在展厅中央,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富有节日氛围的彩灯为中世纪贵族设计的展厅增添了几分鲜亮,缓和愉悦的轻音乐流淌至每一个角落…… 用餐区还有颜色鲜亮的各色甜点与美食,甚至还专门招聘了专业侍者,礼仪周到的端着饮品游刃有余地穿梭于热闹起来的人群之中。 陆霁明今日特意穿了一套限量版白色西装,颀长修身,头发全向后梳,更加突显他出色俊美的五官。 许多女孩们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脸便悄悄地红了,互相撺掇着同伴让对方去搭讪。 只是陆霁明却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朝展厅门口看去,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身着灰色西装,神色清冷的顾淮很快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他皮肤冷白,身高颀长,眼下的一点淡淡泪痣更加显得他气质矜贵出尘,清隽无双。 他出众的外表很快便引起了人群中小小的惊动,加上他鲜少参加这样人多的聚会,因此很多女孩子都在激动地问着身边的人他是谁。 第40章 舞会(2) 得到他竟然是公爵的继承人的消息以后,看向他的目光也更加炽热纷多。 相对于陆霁明游刃有余的敷衍拒绝,顾淮则直接很多。 面对一切来搭话的人,他一律都冷着脸不发一言。 碰过几次壁,来的人也就少了。 音乐的声音与热闹的人群都让喜静的顾淮感到不适,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展厅门打开,一身白色晚礼服的方明珠挽着一袭墨黑西装的江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方明珠妆容精致,光彩照人。而江原尽管俊脸稍冷,可挺拔的身姿和深邃俊廓的面容依旧引人注目。 不少人都朝着这对出色校园情侣投来惊叹祝福的目光。 方明珠享受于这样的目光,飘飘然地仰起脖颈,面带骄傲矜持的微笑。 她还想要挽着江原去攀谈炫耀一番,可江原却拂开了她的手。 他低下眼睑,不耐又冷淡地睨着她:“好了。” “你刚才在外面说的进场后就松手,各玩各的。” 方明珠脸上闪过几丝难堪,确实,为了能够得到众人艳羡的视线,她便向江原提出了这个“交易”。 因而眼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原隐匿于热闹的人流之中,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黯然只在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面对这样盛大的场合,她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矜傲的模样。 许多想要巴结她的人都专门来与她攀谈交流。 “明珠,你今晚的妆容真漂亮,显得你五官更好看了。” “……你的裙子也很独特呢,是哪家的大牌啊?” “…还没祝福你和江原少爷成功交往呢,你们看上去真的很登对。” “……” 方明珠噙着得体的淡淡笑容,坦然地接受着这些巴结奉承的话语,时不时回应几句。 就算江原现在对她还没有什么特别,可只要自己还是他名义上的女友,她就会一直被捧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思及此,方明珠心中因为江原的冷淡而产生的郁闷失落瞬间便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与吸气声,方明珠随意地看过去,却定住了。 宁栀发髻低挽,用一枚缀着几颗小而圆润的珍珠发夹固定住,耳上亦是佩戴了圆润饱满珍珠耳坠,随着她轻盈缓缓的步伐轻轻摇曳,她穿着一件纯白丝质礼裙,裙裾蓬松阔大,收腰的设计完美的显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吊灯的照射下白腻无瑕。 是最正派的千金名媛模样:高贵美丽,优雅动人。 眼见着原本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全都默默转移到了宁栀身上,方明珠脸上的笑容淡了。 不仅如此,等到宁栀走近,她脸都黑了,原来不知为何,宁栀和她今日的裙子有些类似,只是宁栀的裙摆还要宽大一些。 见到不少人隐晦地将目光在她与宁栀之前逡巡,像是在对比什么,方明珠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瞪了一眼抢走她风头的宁栀,转身便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宁栀注意到她骤然变化的神色,眼底笑容加深。 袁玫惊叹地走到她身前:“我的天呐!” 她围着宁栀转了一圈,神态夸张又可爱:“太漂亮了吧!” “这脸蛋,这皮肤,这身材……” 宁栀都被被她无比夸张的措辞搞得头皮发麻,拍了拍她才让她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太夸张了,别说了……” 含着淡雅笑容的陆霁明端着一杯香槟酒走过来,眸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他说:“没有夸张,你今晚真的很美。” 他眼眸里带着些许幽深,美得……他都有点把持不住了。 宁栀朝着他仰面露出一个有些害羞的微笑:“谢谢。” “你怎么现在才来?” 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进宁栀耳中。 她抬眼便看见顾淮径直朝她走来。 吊灯落下的光芒为他白皙的面颊镀上一层淡淡柔和的光晕,他注视着宁栀的目光也仿佛柔软了许多。 他本来是想跟宁栀说话,眸光像是黏在了宁栀身上,最后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还是宁栀浅笑着先开了口:“你真的来啦。”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顾淮将默默发热的眸光移开,就刚才那几秒,他脸上已然泛起不易察觉的薄粉。 却在听见她第二句话时微微怔住了,她的语气轻松平常极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理解错了?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兜头朝他泼来,连带着他脸上的温度也退了下去。 顾淮盯着宁栀在灯光下白皙无比的面容,眼神里带了茫然,他嘴唇微动,正要开口说话。 一旁径直插进来的陌生女声却打断了他—— “你、你好,你需要舞伴吗?” 女孩面容漂亮肌肤白净,一看便是哪家的贵族千金,虽然有些紧张,她望向顾淮的目光也溢满了仰慕与喜爱。 顾淮整颗心都因为宁栀跌入了无边的谷底,哪里还有心情接受她的邀请。 他冷冷地俯视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女孩迎着他如寒霜似的目光,脸上的热忱也一点点转化成不安与无措。 宁栀将他冷漠异常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掠过嘲讽:都说他为人礼貌疏离,矜贵优雅,其实他骨子里和陆霁明、江原这类恶劣的贵族子弟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他就是一个极其冷漠又傲慢的人。 只是陆霁明和江原都喜欢仗着自己的上位者地位戏弄折磨别人,而顾淮则是彻底的漠视,因为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生物,根本不值得他去耗费眼神。 最后还是宁栀上前来替她解了围。 她对着面色发白的女孩轻声道:“要不先去休息一下吧。” 女孩早已失了邀请的心思,胡乱地点点头,然后感激地看了宁栀一眼,匆忙离开了。 顾淮将目光移至宁栀脸上,看她轻轻弯起唇,笑着道:“我的提议不错吧,你看你才刚来就这么受欢迎了。” “你应该多参加一些这样的活动,身边朋友也会更多一些。” 语气再熟稔友善不过了,直到这一刻顾淮才相信,她真的只是以普通的朋友的身份劝他多交际。 而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样。 想明白这个事实后他僵站在原地,清隽的面容一点点显出沉冷僵硬。 回想这几天自己的忐忑与隐隐的激动心情,对此刻幡然醒悟的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他缓缓收紧手掌,向来情绪寡淡的他竟然生出了莫大的不甘之心。 他抬目望向已然走远的宁栀,眼眸里情绪悄然涌动。 第41章 舞会(3) 早已在一旁静观一切的陆霁明眼里掠过深重的笑意。 他甚至还走到顾淮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担忧关切的神情:“阿淮,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正在气头上的顾淮垂着眼将他的手推开。 陆霁明也丝毫不恼,笑道:“你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场合,大概还是不适应吧。” “若是实在不舒服,千万别硬撑,记得和我说。” 眼见顾淮眼里的阴郁已经快化为实质,陆霁明才收手离开。 他一边摇头笑,一边回想着刚才顾淮难得一见的面色,顿觉身心舒畅极了。 因此在看见宁栀时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许多。 他走过去,故作懊恼地道:“唉,现在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舞伴。” 陆霁明吸取前车之鉴,不再像上次那样隐晦含蓄,而是直接注视着宁栀说道:“宁栀。” “嗯?” 宁栀微笑着看着他。 迎着她清澈柔和的眸光,陆霁明竟有些紧张,沉默了几秒道:“你想好一会儿邀请谁做你的舞伴了吗?要是没有想好那我——” ”我想好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将他的话直接截断。 他笑容还挂在俊美的面颊上,良久后才轻声道:“是谁啊?” 出乎他意料的,宁栀抿着漂亮润泽的唇瓣想了想,眼眸里缀着点点的笑意:“秘密。” 她生得好,此刻眉眼俱笑的样子更加为清纯精致的眉眼增添了几分令人心动的暖意。 她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活泼生动的模样,陆霁明看得都有些晃神。 宁栀走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方明珠为了不和宁栀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便走到了人比较少的用餐区。 这边的长餐桌上摆放了琳琅满目的甜点小吃,还有满满几盘的香槟红酒与各色饮料。 她随意地挑选了一杯红酒,拿在手里。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后,舞会热闹高涨的气氛与渐渐多起来的人群让她有些心动。 要在这样的场合为了躲避宁栀将所有的风头拱手相让,方明珠做不到。 她站起身,端着红酒又走到用餐区面前,目光搜寻着人群,想要找到江原的身影。 岂料没有找到江原,反而将身后两个正在用甜点的女孩子的话听了满耳朵。 “…宁栀学姐可真漂亮啊。” “我也觉得,听说她才转来不久呢。” “怪不得,才转来不久就夺得了“全能女神”啊,真厉害,要是我也长这么漂亮就好了。” “哈哈哈你想得美……” 她们聊得开心,丝毫没注意到前方的方明珠愤恨难耐的脸色。 而她们还在继续。 “咦,宁栀学姐有男朋友吗?” “……应该没有吧,从来没听说过。” “那她等会儿会选择谁作为她的舞伴呢……” 这时,一个女孩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八卦的兴奋之意道:“我倒是有一个可能的猜测——” 即使声音压得低,可方明珠还是清楚地听见了那两个字,连带着她的心也被高悬了起来。 “江原。” 另一个女孩难掩惊异:“啊?可我记得他不是和明珠学姐在一起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看论坛里都说宁栀学姐喜欢他,可是他后面不知道怎么的竟然选择和明珠学姐在一起了。” “……她要是选择了江原,那明珠学姐怎么肯答应啊?” “不答应也没用啊,这是圣斯每年的规则,选择了对方就不能拒绝,难道她还能在这么盛大的场合闹起来啊?” 她想了想,又语带笑意地补充道:“不过也不一定。” “呵,反正等着看吧,说不定一会儿有好戏呢。” 话语刚落,她们前面传来的杯子碎裂落地的声音便打断了两人的探讨。 方明珠眼睛气得通红,胸腔剧烈起伏着,恶狠狠地瞪着二人,像是要将她们撕碎。 刚才还悠哉游哉的两人瞬间慌了神,心思活泛些的找准时机低下头怯怯喊了一句“明珠学姐好”便拉着另一个快速离开了,隐没在来往的人群中。 方明珠不傻,没有选择去找二人算账,何况她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为了这样的小事大动干戈,她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二人的模样,等着舞会结束了再说。 可她们刚才的话语却久久盘桓在她的心头,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不得喘息。 她们说的不无道理,宁栀要是等会儿真的打算选择江原,那怎么办? 方明珠就算再跋扈,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明白自己要是真的当众和她闹起来被笑话的只能是自己。 毕竟这是早就约定俗成的习惯,以前每一届都是如此,何况只是一场舞而已。 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宁栀和江原在一起,对方明珠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她绝对不可能忍受! 她不再执着于找寻江原,而是前往展厅中央找宁栀。 她要问清楚她到底选谁。 没花多少时间她便找到了被人群包围着面带恬淡笑容的宁栀。 隔着遥遥的人群,宁栀亦看见了她。 尽管方明珠脸上还带着敌意,可她故意收敛了一些,尽量让她变得正常平和。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宁栀去外面的露台上说话。 宁栀笑容微微泛着冷意,她以为她是谁? 一个眼神就想让她乖乖地跟她出去? 宁栀收回目光,面带微笑地继续寒暄着,仿佛根本没看到或者是理解到她的意图一般。 方明珠急了,不得已又折返回来,神态焦急地朝她看来,脸上那令人厌恶的敌意终于彻底消失。 宁栀这才稍稍满意,对着人群说了句”失陪”便拎着裙摆缓缓朝方明珠走去。 方明珠垂着眼:“去外面说吧,这里人多。” 相比于展厅里浓烈热闹的氛围,外面的露台处则显得过于静寂了,材质很好的隔音玻璃隔绝了喧闹的人声和音乐。 江原一向讨厌这种需要穿着冠冕堂皇西装的场合,因而进来展厅他便一直待在这里。 夜风寒凉,他指节间夹着一杆烟,就靠在栏杆处,时不时的吸一口,深邃锋利的面部轮廓也隐匿无边夜色中。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看到方明珠时烦躁地皱起眉。 他就想安静的待一会儿不行吗!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方明珠并没有发现他,甚至都没有看向他。 江原松了口气,扔了烟,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露台被一扇巨大的屏风分成了两侧,而方明珠此刻便在屏风的另一侧,他慢慢走到屏风后面。 他想在这里待着,等方明珠离开了再出来。 方明珠和宁栀都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她们就站在离屏风不远处。 “说吧,你特意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轻柔熟悉的声音顺着夜风飘进江原的耳中,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宁栀怎么会也在这里? 第42章 舞会(4) 她们二人都没意识到屏风后还隐藏着一个身影。 方明珠也不兜关子,瞪着宁栀便开口道:“你等会儿会选择谁做你的舞伴?” 宁栀眼中划过掺着笑意的了然之色,原来是为着这个啊。 怪不得她那么着急。 宁栀想起她刚才的焦急神情,垂眸笑容淡淡。 夜风寒冷无比,吹在只穿了薄薄礼服裙子的方明珠身上,她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这也令她消耗了本就不多的耐心,焦灼地催促起来:“你快说啊!” 屏风后的江原听见方明珠尖刻的声线,他拧起眉头。 他心里已经出现了一套自己猜想:宁栀多半是被她胁迫逼出来的。 想到这里,江原狭长的眼眸中划过戾色:这个疯子。 他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惯她了,指不定哪天他忍不下去就翻脸和她分手了。 呵,到时候她可别想拿什么恩情之类的来要挟。 他江原从来就不吃这一套! 江原手已经搭上了屏风,就要出去,却在这时听到了宁栀骤然响起的声音。 不同于方明珠的气急恼怒,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淡淡,这使得江原几乎要将脸贴在屏风上才能听见她的话。 这样……幼稚的姿势却丝毫没让江原产生任何情绪。 他一心只想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话。 因为……他内心深处也想知道宁栀到底会邀请谁。 他将自己的这种过度反应强行解释为好奇心的驱使。 夜风中,她的声音转瞬即逝,可江原还是能够听见。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令方明珠满意,她眼里燃起火苗,誓要问出一个答案。 宁栀却转身便走。 方明珠不甘,想追上去,在寒风中站得太久,将她的腿都冻僵了,才走两步就差点因体力不支倒下去。 宁栀余光瞥见她,眼里一闪而过嘲讽。 方明珠盯着宁栀自如行走的模样也很是纳闷,今天的气温已经快零下了,同样只穿了一件晚礼服,她怎么这么不怕冷? 她哪里知道,宁栀并不是不怕冷,而是早就习惯了。 贫穷的时候住在阴潮湿冷如同冰窖的巷子里冬天也只有单薄的衣服穿,搬进了豪宅后,因为自己的“不听话”,冬天被泼一身水跪在没有暖气的书房暗间里…… 再冷的都受了,何况这短短几分钟呢? 方明珠眼看着宁栀便要回到展厅了,再也顾不得了焦急喊道;“你是不是要选江原!” 江原搁在屏风上的手骤然收紧,眸光微微闪动。 他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几乎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宁栀的回答。 方明珠只见身着礼裙的宁栀站在灯光的残影中对着她回眸一笑,清纯的眉眼竟生生地显出些惑人危险的意味。 像是隐匿在光暗交界之处的纯白栀子:漂亮、纯洁又带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她唇瓣轻启,语调柔缓而微微上扬:“你猜。” 宁栀不再施舍眼神给快要崩溃的方明珠,怀着得体温柔的笑容重新回到了明亮温暖的室内。 而被留在寒风中的方明珠呼吸急促,一颗心已经被众多情绪来回折磨着。 在她看来,宁栀刚才的反应很有可能就是会选择江原,而刻意对她露出的笑容也是炫耀嘲讽。 “怎么办,怎么办……” 而距离她不过几米的江原此刻却有些怔神,宁栀可能会选择自己的这个念头不断盘旋在他脑海里,使得他的思绪都变得迟钝不已。 惊讶、不解、还有一股股从心底抑制不住的隐秘而剧烈的喜悦激动,随着心脏的跳动迅速蔓延。 寒风凛冽,他浑身的血液却像是隐隐发烫,某种情绪似乎在这一刻突破了限制。 他无暇顾及方明珠,直接转过身,拉开展厅与露台之间的推拉门,走了进去。 方明珠听到屏风后的动静以及一闪而过的人影,慌忙擦了眼泪起身过去查看,却只看见被拉得大开的门与被带得摇摇欲坠晃动的屏风…… 从露台到展厅还有几十米的走廊。 这里面已经有了暖气和暖黄的灯光,宁栀并不急于回去,她慢慢地走着,回想起刚才方明珠不甘而愤恨的目光,她不禁摇摇头,脸上露出笑。 就让她猜去吧…… 这么一段时间,她就会一直深陷在怀疑不安的痛苦焦虑之中。 对于复仇,纯粹的肉体折磨她认为是最低级的,这一点上她倒是和陆霁明有些相似。 就比如对她而言,其实每次余学深折磨她的身体,加诸于她身上的这些残酷的惩罚时间久了她也没有多害怕恐惧,因为肉体上的伤害可以愈合。 精神上的毁灭打击才最为致命彻底,就像余学深每次逼迫她脱衣服接受惩罚这种带有明显羞辱意味的惩罚,对她而言更加痛苦。 想到这个折磨了她多年的变态,宁栀眼里闪着凌厉的冷光。 她当然恨这个男人。 他最后也必须得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不是现在,因为宁栀现在的计划还处于初期,羽翼未丰。她需要报复面对的敌人太多了,只能先暂时将他放在一旁。 宁栀正想得出神,因而没有注意到身后突袭朝她逼来的人影。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推至墙面。 来人捉住她的手腕按在墙面上,高大挺拔的身形遮覆了投向宁栀的光线。 少年的声音喑哑,灼热的掌心紧紧贴着她手腕的细嫩肌肤:“你……刚才和方明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宁栀根据他赶来的方向与异常的反应,稍微思索两秒便明白了他多半是听见了方明珠刚才与她的对话。 她稍掀起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庞—— 还是那副嚣张又讨厌的模样:锋利流畅的面部线条,眉眼深刻,鼻梁挺直…… 只是往日里那双总是盛满嚣张的漆黑眼眸里,如今深深凝视着她。 褪去了漫不经心的挑衅与不耐,倒像装进了某些炽热滚烫的情绪。 宁栀垂下纤长浓黑的羽睫,遮住眼底升腾的厌恶与不屑。 他的喜欢,真令她恶心。 第43章 舞会(5) 当她重新抬起眼时,那些阴暗的情绪已经消失。 只是明透的眼眸微微泛着被冒犯而不悦的冷色。 她试着挣脱他的手腕,江原害怕她逃脱,又施加了几分力,将她牢牢按住。 宁栀注视他几秒,突然露出一个笑。 江原漆黑的眼眸紧锁着她,手上不觉更紧。 因为他看出,尽管她在笑,眼底却丝毫没有愉悦的情绪。 在他的眸光下,宁栀忽然开口,声音悦耳:“你问我这个问题。” “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呢?” 江原不解地蹙眉,没有理解她的话。 宁栀又笑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地贴近他—— 看着她更加近的皎白面颊,江原呼吸微重,眼眸幽暗。 而宁栀却双眸清亮如洗,一字一顿:“是以你本人,还是方明珠的现男友?” 江原不料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愣在原地,眼里的热烈一点点冷却下来。 宁栀趁机挣脱了他,不再将目光分给他,朝着热闹的展厅走去。 江原盯着她的背影,罕见地恍惚了几秒,待他反应过来后又想追上去,却被从身后赶来的方明珠拦住了。 她拉着他的手臂,脸色被寒风吹得泛白,眼睛还泛着异常的红。 “阿原,你怎么在这里?” 江原看着宁栀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心中焦灼:”放手。” 方明珠看着宁栀的背影,又看江原频频朝她望去,惊慌与伤心霎时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击溃。 她非但没有松手,甚至还主动抱住江原的后腰。 身体不断颤抖地说着:“阿原……你刚才一定听到我们的话了是不是?” “她就是想要抢走你……你等会儿不要答应她好不好?” “阿原,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啊,你不能抛下我。” 她语无伦次地喃喃着,江原本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被她生生扭缠出火气来,又见宁栀早已不见了,锐利的眉眼顿时染上戾气。 “滚开!” 方明珠没动,他也不再顾及,扭着她的手腕没使几分力便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然后像扔垃圾一样将她推至墙边。 方明珠撞到了墙,疼痛令她皱起眉,方才的因不安惶恐而丢失的理智也回来了些。 她知道自己多半惹恼了江原,不敢再上前,可见他厌烦地转头打算离开,情急之下咬着唇逼自己流下几滴眼泪来。 “阿原,就当作我求你,求求你不要接受宁栀的邀请好不好?” 她还记得,自己这场舞会便是她求来的,说明江原心里还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吧。 听了她的话,江原果然停住了步伐,黑色铮亮的手工皮鞋就停在她视线的前方。 方明珠心里迸发出喜悦,含着眼泪笑着朝他望去,却撞进江原冰冷而带着嘲讽的漆黑瞳孔。 他冷冷俯视着她,眉骨深刻冷厉。 静寂的走廊间只听见他不大不小的说话声音,落在方明珠的耳中—— “方明珠,我tm最后警告你一次,这样的戏码,一次就是我对你的上限。” 方明珠愣愣地看着他,心底那最后一丝期盼也飘走了。 她眼眸失神地盯着某处,小声道:“我知道了。” 宁栀回来的时候,氛围正处热烈,音乐也由缓转急,节奏里融入了流行的动感元素。青春正好的少年少女许多都在舞池里随着节奏跳起舞来,有些跳的好的还会引发一阵阵的欢呼声。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陆霁明额上渗着细汗,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急切地朝她走来。 一转眼的功夫她便不见了人影,他找了她许久。 宁栀手握着一杯香槟,细白纤长的胳膊自然优雅地交叠在胸前,对他微微笑:“这里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陆霁明走近她,桃花眼里似乎带了些许无奈:“下次记得和我说,我陪你去。” 宁栀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时,她敏锐地感知到不远处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她回望过去,原来是顾淮。 他身高腿长,清隽白皙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宁栀似乎并没感知到他的不虞,只遥遥举起香槟对他微笑了下。 在她自顾自地收回视线后,顾淮的面色更冷凝了。 宁栀低垂了下眼,微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八点三十分。 一抹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马上就开始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负责主持这个舞会的主持人手持着话筒便来到了舞池边。 热闹的音乐也在此时戛然而止,人们都朝着舞池这边汇来。 “本次舞会,今晚最受大家期待的一个环节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人群里便冒出起哄的唏嘘声。 男女舞环节一般都会是已经交往的热恋情侣,有些时候互有好感的男女也会趁着这个机会邀请对方,水到渠成。 每年的舞会都能凑成好几对情侣。 主持人也是个二年级的学生,见状笑容灿烂地摆摆手:”诶诶诶,知道大家中的某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但是请稍微等一等。” “毕竟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一个环节哦。” 气氛烘托到这里,大家也顺势配合地等待,首先是三年级挑选出来的“全能女神”,她模样娇美眼眸灵动,嗓音软甜,她已经有了公开的男友,因此几乎没多大悬念,她便将手递给了男友,甜蜜羡煞一众旁人。 “那我们就看看二年级的”全能女神“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灯光适时地打在宁栀身上,她拎着裙摆缓缓走进众人的视线。 面容如栀子一样纯美无暇,仪态优雅端庄、秀颈颀长白皙。 加上独独落在她身上的灯光,美得令人目眩。 主持人环顾了一圈安静下来的人群,也露出赞叹的笑容:“哇,果然是我们二年级里卓绝惊人的美貌啊,怪不得才转学人气就这么高。” 由于知道宁栀转学过来不久,所以他还特意为她介绍了一遍规则,最后补充道:“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游戏,宁栀同学如果没有想要邀请的异性也可以放弃的。” 闻言,人群里也响起了小声八卦谈论的声音。 “她还没有男朋友吗?” “……不会吧,这么漂亮都没有?” “听说是,她还是个低调的学霸,也不知道会不会选。” ……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轻微的骚动,最内圈的一个男生突然被就着衣领推到了后边去,他骂了一句脏话,一脸愤怒地回头想要看看是哪个混球来得晚还抢他位置,却在看见江原那张冷沉的俊脸时湮了声音。 江原站在离宁栀很近的距离,眸光定在她身上。 宁栀迎着众人各异的眸光,展唇一笑,然后对主持人说:“不用了,我早就想好邀请的人选了。” 第44章 舞会(6) 主持人自然地接过话语:“哦?那看来是有心仪的人咯——” 人群里也捧场地发出起哄的声音。 “会是谁呢?” 宁栀清浅一笑,柔软的眸光缓缓扫过人群—— 尽管顾淮心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在宁栀的目光扫过他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了。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宁栀只浅浅淡淡地掠过了他。 他眼里一晃而过失落与低切,敛着睫毛不发一语地站在原地。 随后便是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江原。 相比于顾淮的故作镇定自如,他的目光则浓烈许多——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的目光交汇之时,江原漆黑眼瞳里划过清明而柔软的光亮。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刹时想通了。 他心里对她是有感觉的,她亦是,她既然再一次在众人面前选择了他,那他一定要握紧她的手。 至于……方明珠的救命之恩。 江原自顾自地想着,神情冷淡又漫不经心:他可以用丰厚的金钱来报答,反正他有的是钱。 一切都想好后,他又含着笑意看向宁栀,见她久久不过来有些心急。 是害羞了? 他黑眸中划过几丝掺着了然的笑,没关系,他主动来邀请她便是。 正当他要迈步走向宁栀的时候,她突然动了。 江原深邃的面容上不由得泛起笑容,耐心等待着她朝自己走来。 可很快,他的笑容便彻底僵在了脸上。 陆霁明眼睁睁地看着宁栀朝他一步步的走来,仿佛还处在梦中。 原本他以为她会选择江原,却不料最后她竟然选择了自己! 他失神地望着她瓷白清润的小巧面颊,俊美的脸上鲜少出现这样茫然而空白的神情。 宁栀笑容温柔清浅,眼眸闪着光,站在他面前有些调皮地伸出手:“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陆霁明被她脸上的浅浅笑涡给迷了眼乱了心,直到周围开始起哄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轻轻握住她的细白的掌心,声音低哑道:“求之不得。” 就在这一刻,华尔兹音乐也应声响起。 二人携着手一同迈入舞池。 跳舞也是上层贵族从小便学习的必备课程,宁栀七岁随着宁珮进入余家,余学深极好面子,她既然名义上是他的女儿,那这些贵族名媛所要学习的她都要学。 她天资聪颖,动作又标准又有灵气,连教授她的舞蹈老师都说她身体柔韧度好,又聪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宁栀那时候也很喜欢跳舞,可后来,余学深却直接辞退了教她跳舞的老师。 他对她喃喃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么美的模样”。 宁栀感到荒诞又恶心,再也没提过跳舞。 多年没跳,她跟着陆霁明适应了一会儿很快便记起来了。 二人配合默契,像一对蹁跹飞舞的双飞蝴蝶,登对极了。 舞池里不少人都被他们所吸引,停下来欣赏观看。 在这一片和谐的目光中,却有两个人不同。 顾淮眼睛像是被这一幕刺痛了一般,别开眼。 待他看见离自己不远的江原赤红着眼,不可置信的模样时,煎熬愤恼的内心仿佛有了一点慰藉。 毕竟,可不止自己是这样。 顾淮眼中冰冷,却扯了下嘴角,最后抬眼不甘地看了一眼舞池里那对般配登对的少年少女,终于离开了舞池边。 江原还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可阴冷寒戾的眸光与紧到颤抖的双拳却昭示着他此刻的不平静。 岂止是不平静,江原眼里都快喷出实质性的火焰来,将舞池里那两人焚烧殆尽。 同时,源源不断的嫉妒、不解还有几丝难以言说的委屈也从他的心脏里涌出来,随着血液流淌。 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选择他?她不是一直喜欢他吗? 这些念头堆积在脑海里,逼得他眼眸愈加赤红。 舞池里都是一男一女在翩翩起舞,他用泛红的目光往周围看了看。 正巧看见方明珠怀着讨好乖巧的笑容朝他走来。 方明珠也在人群中,宁栀看向江原的那几秒里她差点将牙根都咬碎了,谁知她竟然没选择江原。 这个消息让方明珠喜出望外,积郁的情绪也一扫而空轻松释然了。 她看见江原愤怒失意,心里升起隐秘的喜悦,想着这时候上去安慰他可能对于两人的关系会有增进缓和。 这样想着,她便朝着江原走来。 她刚走到江原身前,还没等她开口,他却直接拽着她进了舞池。 丝滑流畅的华尔兹还在继续响着,方明珠直接愣了,尤其是感受到自己腰上传来的触感和感受着他手上的温度。 她有些痴迷地仰视着江原深邃的面容,脸上泛着喜悦的羞红。 江原无暇顾及她是什么反应,他面色冷凝,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刺眼的两人。 江原本就不会跳舞,此刻二人在舞池里迟钝的步伐显眼极了,方明珠还不慎被他踩了好几脚。 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刚才的羞涩喜悦也统统消散大半。 方明珠小声对他说:“阿原,我们上去吧,我脚好疼……” 在江原的视线里,正好看见宁栀握着陆霁明的手,另一只手亲昵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对他笑着说些什么。 漂亮的笑靥激得江原心火顿起,脸色更加可怕,仿佛风雨欲来的前夕。 他对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方明珠低斥道:“闭嘴。” 然后找准时机,拖着方明珠便朝宁栀他们走去。 宁栀其实一早便注意到了江原,他越是愤怒,她便越是故意和陆霁明说笑亲密。 陆霁明扶着掌下纤细的腰肢,握着她白皙软滑的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像是坠入了一个梦幻迷蒙的美梦里。 意识到自己这一晚上都像个傻子一样盯着她不发一言,陆霁明感到不自然,补救地主动开口:“你早就打算选择我了吗?” 宁栀轻笑:“对呀。”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像蝶翼轻轻翕动:“你以为我会选谁?” 陆霁明脑海里瞬间划过两张面孔,他却没有扫兴地提起来。 只笑:“是我想多了。” 顿了顿,他又道:“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宁栀笑容里有一些狡黠:“给你一个惊讶。” 陆霁明笑了:“那你确实成功了。” 他没有说,刚才他在等待她抉择的时候,手心都紧张得沁出了汗,尤其是当她的目光移过顾淮和江原的时候,他的心都仿佛被紧紧攥得生疼。 想到这里,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又大了一些,仿佛这般才能令自己那颗一晚上都悬起的心落到实处。 “等等……” 他疑惑:“惊讶?为什么不是惊喜?” 她扶着他肩膀的手突然移到了他的脖子上,柔滑如玉的胳膊轻轻吊着他。 宁栀不说话了,抿出清清浅浅的笑容,只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凝视着他。 她踮起缀着一圈小珍珠的细高跟鞋,在他耳边轻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像是一片羽毛轻柔地刮过耳廓,少女清浅柔和的香味随着她的靠近逸进鼻端。 自诩是情场高手的陆霁明竟不知为何蓦然红了脸。 他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突然闯进的二人却打破了他们两人暧昧的氛围。 江原像是吃了炮仗一样,横冲直撞的,差点将他们二人撞散。 幸得陆霁明眼疾手快扶住了宁栀。 江原额上青筋突显,似冰似火的双眸直视着亲密无间的二人,讲出的话也仿佛掺了火药:“不好意思啊,你们俩搂得太紧了,我没看见。” 陆霁明沉了面色,正要开口,宁栀却抢了先。 她脸上没有愠怒,只是一派淡到极致的漠然,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的疏离:“没事。” 江原见了她这样,面色更加冷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栀看向陆霁明,脸上带了笑:“我们去那边热闹的地方跳吧。” 陆霁明也笑,温声道:“好。” 宁栀便挽着他的手臂越过方明珠和江原朝前走去。 走过方明珠的时候,她眼底掠过一丝浅笑,而后对着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可没有抢别人男朋友的爱好。” 方明珠就紧挨着江原,他自然也听了个清楚,扭过逐渐泛红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宁栀留给他一个纤细柔美又冷漠的侧脸,再没看他。 到了另一边稍小的舞池,他们又开始跳舞。 舞会已然进行到了后半段,舞池里的人也少了许多,留下来跳舞的大多都是感情很好的情侣。 夜晚十点,学校远处大楼的钟声准时响起。 这是圣斯每年舞会的传统,伴随着钟声,外面不远处也开始绽放烟花,这两种声音汇合交织在一起,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有一种迷蒙恍然的感觉。 陆霁明也被透明窗前燃烧点亮了夜空的烟花给吸引了视线,他抬眼朝外面望去。 只见烟花绚烂盛大,将夜空都仿佛照亮了。 他凝视的目光有些许的失神—— 就在这时,宁栀踮起脚,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印在了他的唇角。 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陆霁明垂下头,便看见宁栀如清新纯美如四月栀子花一样的盈盈笑脸。 她说:“惊喜就是——陆霁明,我们交往吧。” 第45章 舞会(7) 陆霁明心跳如擂,只觉得周围都恍惚起来。 舞池正中央的二人俨然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人群里一阵阵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遭的一切声音和影像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细纱,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他只看得见宁栀含笑望向他的白皙面庞。 “怎么了,不愿意吗?” 陆霁明猛然回过神来:“愿意,当然愿意。” “哇,恭喜呀!” “……两个人真的好配。” “早就希望你们在一起了。” 陆霁明眼眸泛着潮红,凝望了宁栀一会儿,然后双手轻捧着她的面颊,吻了下去。 一片尖叫起哄声中,人群里的顾淮面色冰冷透白,双眸失去光彩地遥遥注视着饱受关注艳羡的那一对情侣。 震惊、失落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刹时间漫上心头。 良久,他垂下眼,自嘲的神情浮过眼间。 自己刚才还在妄想什么呢? 用餐区那边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玻璃碎裂声,让热烈欢乐的氛围按下了暂停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原竟然将桌上的一大托盘的香槟酒都拂落在地。 站得比较近的几个女孩子惊叫一声,差点被碎片划伤。 玻璃碎片落了满地,空气里香槟味浓烈醉人,酒液汇成一片,倒映出惊愕的人群和悬挂的富丽吊灯。 在众人或惊异或恐惧的目光下,江原面容凌厉下颌紧绷,漆黑的眸底布满令人心惊的阴鸷,缓缓吐唇:“没意思。” 而后便直接上了楼。 等他彻底消失,被吓懵的众人才缓过神来,长呼一口气窃声私语: “吓死我了……” “他那个眼神,像是要杀人。” “……谁又惹到他了?” “不知道啊……” 陆霁明看着江原愤怒的背影,眼里的喜悦褪去些许,握着宁栀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宁栀望着江原,眼底一闪而过轻微的笑意。 看来,这步计划还真不错。 江原,慢慢享受吧。 这一晚上陆霁明和宁栀这对新诞生的情侣无疑成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前来祝贺顺便八卦的人络绎不绝,而陆霁明始终牵着宁栀的手,面上笑容温柔俊雅,神采夺目。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一点,陆霁明细心地发现宁栀眉眼间的倦意,他低声道:“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维亚的法定驾车年龄是十六周岁,因此圣斯学院里的贵族几乎都有自己的车。 穿着高跟鞋跳了这么久的舞,宁栀确实有些累了。 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道:“那你先去车库把车开到大厅门口吧,我到楼上的补妆室去一趟。” “等会儿在门口等你。” 陆霁明拉着她的手,蹙起了眉:“为什么?” 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宁栀脸色稍红,然后捂住唇对他道:“我的口红有些花了。” 陆霁明愣了一下,眸光微深的凝在她饱满如樱的唇上。 像是在回味什么。 压下心底躁动的欲念,他轻抚了下她的面颊:“那我在门口等你。” “嗯。” 他目光一直追随宁栀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 二楼的走廊静悄悄的,楼顶的白炽灯照在印有暗纹花色的地毯上。 因为舞会开得久,活动主办方还特意在二楼设置了为女生补妆的房间,宁栀选择了一间化妆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到化妆镜前坐下。 镜中的她已然收敛尽了刚才面对陆霁明时候的柔美微笑,变得有些冷漠。 她缓缓拿过一旁的卸妆湿巾纸,擦去花掉的口红,然后从一堆未拆封的大牌口红中选择了一支适合自己的,轻轻地描绘上去。 涂完之后,她对着镜子抿出一抹浅淡温柔的笑。 将口红放下后,宁栀并没有选择立刻下楼,而是施施然地坐在镜前,而是支着手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窗外寒冷的冬夜。 夜已然深了,外面也是寒冷冻人。 她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眼眸中没什么情绪。 天气正好,就让他先等着吧。 谁让他是她男朋友呢? 没过几分钟,手机屏幕亮起,上面闪烁着来自陆霁明的消息—— 【我到门口了,你在哪儿?】 宁栀只淡淡扫了一眼,漠不关心地移开了目光,继续盯着窗外,神情悠然轻松。 过了十分钟左右,她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宁栀还是不接,她觉得铃声太烦人,直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等到宁栀觉得陆霁明要上来找她时,她才将施施然拿起手机,不紧不慢地朝外面走去。 才出门,她的目光便落在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人身上。 顾淮也抬起眼看向她。 宁栀笑着走近他:“你怎么在这里,等人吗?” 顾淮面容白皙,眼下的一点泪痣在走廊有些昏暗的光下若隐若现。 一向冷静矜贵的少年却在她面前泄露了些微的踌躇与犹豫。 他薄唇抿了抿,眸光紧紧锁着她良久才道:“你……最好不要意气用事。” 迎着宁栀疑惑的视线,他上前两步走近她,解释道:“你是不是因为江原伤了你的心才接受陆霁明,你不觉得这样太冲动了吗?” 他说着,语气也带了焦急的情绪,微凉的掌心甚至抚上了宁栀的手臂。 “而且陆霁明他不是一个适合你的对象,你应该知道,他过去有多么花心。” 宁栀看着这张素来清冷漠然的脸上露出因她而起的强烈关切与焦灼,一丝轻笑自唇边划过,而后又迅速消弭。 她换上一副严肃不解的神情,挣脱了他的手,蹙紧秀眉:“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淮的手还悬在原位,怔然地盯着她。 她说:“江原,我已经放下他了,我现在很清楚,我喜欢的是陆霁明。” 宁栀的嗓音柔和悦耳,在静寂的走廊上回响着,一字不落地钻进僵立的顾淮耳中——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需要别人来评判。” 顾淮看着她清亮坚定的眸光,像是被深深刺伤了一样,他倏的垂下眼,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在变淡。 宁栀欣赏着他此刻黯然的模样,忍住快要溢出的笑容,轻言细语:“我知道,你身为我的朋友,自然是替我着想的。” “今天的这些话我就当作没听到。” 宁栀露出温柔微笑:“我们还是好朋友。” 第46章 舞会(8) 宁栀:“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下楼了,霁明他还在楼下等着我。” 顾淮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 看着宁栀缀了蕾丝的裙边从他身旁走过,顾淮缓缓收紧拳。 脑海里久久回荡着她刚才的话语与一心一意维护陆霁明的样子。 她喜欢过江原,现在属意陆霁明,而轮到自己,便只有一句好朋友? 顾淮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觉得心底仿佛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黑色旋涡,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积蓄,暗中蛰伏着。 顾淮闭了闭眼,才将那股浊郁强行挥去,那种不受自己掌控的阴暗情绪也一点点消灭。 他恢复了如常的淡然清冷,看了一眼走远的宁栀,收回平静下来的目光。 自己好心提醒,既然她不听劝,也没必要了。 他这样说服自己,然后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着顾淮失魂落魄的背影,宁栀终于忍不住心底层层涌上的愉悦,弯起眼眸。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像顾淮这样淡漠的高岭之花,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失态吗? 宁栀露出极美也极危险的笑。 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呢,她要慢慢让他体会到什么叫摧心折肝的求而不得。 宁栀正要迈下台阶时,走廊尽头房门却陡然打开,还不等宁栀转头,一只有力的臂膀便揽抱着她将她拉了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宁栀被这具健硕有力的身体直接压制在贴了墙纸的墙壁上。 她出声:“你是谁——” 嘴唇却被一个蛮横而不得章法的吻给直接封住了。 滚烫灼热的凌乱气息和浓烈异常的酒气铺天盖地的笼罩住她。 还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烟草气味从那人的衬衫上传来。 宁栀顿时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这只疯狗,不是江原还能是谁? 她尝试用手去推搡他的胸膛,却被他直接紧箍住手腕压在墙面上。 少年的吻如同猛烈急躁的暴风雨,毫不留情地攻城掠地,宁栀的唇舌都仿佛被他吸吮得近乎麻木。 宁栀都快要缺氧了,可他还兴奋无比,丝毫没有停下的预兆。 宁栀找准时机,狠狠咬下去。 血腥味很快便在二人的唇齿间弥漫,可江原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甚至淡淡的血腥气还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吻得更深更投入。 他很快便不满足于唇齿之间,开始想要探索新的领域,细碎滚烫的吻也顺着她细长白皙的脖颈逐渐往下。 江原恍恍惚惚间闻到宁栀的香水味下似乎隐隐有着另一种更加熟悉的香味,他呼吸越发重了,情不自禁地凭着本能吻下去…… 宁栀衣服里面可没有喷香水,她眸光一凛。 随后趁他失神的片刻挣脱束缚,高高扬起手利落干脆的便是一巴掌。 江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宁栀趁机朝着远离他的方向退了几步。 她打开房间的灯光,胸口微微起伏,神情厌恶地怒斥道:“江原你疯了吧!” 江原双眸泛着不知是酒精还是情绪的深红,像狼窥伺猎物一样看向宁栀。 宁栀用了全力,他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五指印。 宁栀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打他时他眸中的惊怒,而这一次,他却笑了。 他摸了摸被打的面颊,笑容扩大:“看来这不是梦啊。” 他到了二楼便开了几瓶酒一直喝,醉得厉害,意识模糊,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他紧盯着宁栀绯红微肿的唇瓣,眸光里沉着微妙的笑与还未平息的欲色。 他缓缓走近她:“我和陆霁明的吻技水平,谁更好,嗯?” 宁栀眼底闪过厌烦,没有回答。 她想直接出门,谁料江原虽醉了,反应却挺快,高大颀长的身躯挡在门前,完全堵住了她的去路。 宁栀抬起清亮愠怒的眼:“让开,我要出去。” 江原喝得太醉了,晃一晃头都觉得晕晕沉沉。 “不要……” 他说:“不要出去,就留在……留在这里陪我。” 烈性的酒精蚕食着他的思绪与体力,他斜着身躯就快要倒下,只好用手撑住墙面才维持着平衡。 宁栀笑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我呢。” “男朋友”这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江原,他含糊不清地低吼道;“你胡说!” 这一声吼叫也让他的手一松,整个人便顺着墙面坐在地上。 宁栀难得见到他此刻狼狈又伤心的样子,在他面前蹲下来,缓缓露出笑,残忍地提醒醉得不成样子的江原。 “我有男朋友,你也有女朋友。” 江原迷蒙通红的眼底泛起一些水光,清醒了些许,像溺水之人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手。 “我不是的……我可以、可以马上和她分手。” 他眼里燃起灼热的亮光,期待无比地看着她,期望她能够给出他想象中的答案。 而宁栀却摇头,状似黯然地垂下睫毛,遮去眼底的笑:“没用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站起身,然后用手一根一根地撬开他握住她手臂的手指。 残忍又无情。 “不……” 江原摇着头,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想要起身抓住她,可刚才的那一遭已经透支了他的全部力气,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废物一样浑身无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栀打开门,从他身旁经过远去。 他睁着眼,徒劳地看着宁栀走出门,喃喃出声:“不要走……” 这声带着细微哽咽的呼喊声成功地让宁栀眸底浮起冰冷的戏谑笑意。 这么痛苦吗? 她缓缓勾唇,再给予他致命一击,轻启唇瓣:“江原,你别忘了,是你先放手的。” 江原眼眸瞬间失神,大脑一片空白。 而宁栀已然抬步离开。 岂料走了没几步她便迎面碰上了匆忙赶来的方明珠。 她神色焦急,嘴上还喊着江原的名字。 方明珠看见宁栀,面上的神色稍顿,而后便露出愤怒厌恶的神情。 宁栀却友善地对她展唇一笑,清丽盈盈。 她越加厌恶,直接越过她继续呼喊着江原。 宁栀眸底闪过细微的恶意笑容,扭头叫住了她。 “我刚才看见江原在走廊尽头的房间。” 她说着,微蹙起眉头:“不过……他好像喝醉了酒,情况很是不好呢。” “你快去看看他吧。” 方明珠意外地看她一眼,将信将疑地朝着她说的房间走去。 宁栀看着方明珠,灯光将她唇角的笑意晕染出一些难以察觉的深意。 江原现在正因为和她交往而悔恨痛苦万分呢,她这时候去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施施然地转身下楼,步伐优雅不急不缓。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第47章 打斗 方明珠顺着宁栀的话到达走廊尽头的房间,发现房门是虚掩着。 她轻轻推开房间门,便看见满身酒气、面色酡红的江原倒在地上,双眸无神地凝望着虚空。 “阿原!” 她惊叫一声,连忙跑到他身旁。 方明珠想要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他身材高大健硕,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听着他闭着眼靠着墙壁,喃声说要喝水,方明珠只好暂时打消搀扶起他的念头, 去房间里找了一瓶没开封的水,拧开瓶盖送到他嘴中。 江原一连灌了几大口,他喝得又快又急,水涌进了气管,他开始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让他的酒意挥散了一些。 可与此同时,另一种熟悉的燥郁与想要摧毁一切的毁灭欲漫过心头。 朦胧间,江原终于记起,自己今天还没吃药。 治疗他暴躁症的药。 血液里仿佛有虫子在啃咬,他额角青筋突显,手里的矿泉水瓶微微变形。 方明珠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来临,她蹲在江原身旁,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 少年面庞锐利俊逸,汗湿的脸庞更是增添了几分惑人的性感。 难得他不会对自己施放冰冷目光,方明珠有些痴迷地看着他,心里闪过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楚:自己成了他女朋友这么久了,却连挽他手的机会都很少。 这样想着,她的胆子似乎也大了些,试探性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他的面颊。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上江原的脸时,他肌肤上不正常的热度终于让方明珠意识到了不正常。 可已经晚了。 江原紧紧抓住她的手,骤然睁开眼,眸底映出一片惊人的血红。 “阿、阿原。” 方明珠被他的突然发作吓了一大跳,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句他的名字,希望能够唤回他的理智。 可事与愿违,看着方明珠的脸,江原不慎清醒的眸底突然席卷起狂烈的憎恨—— 都是她,都是因为她! 要不是她,宁栀就不会伤心离他而去,就不会投入陆霁明的怀抱! 他面容扭曲了几瞬,骤然出手捏住她的脖颈。 这股激猛又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扼住了她的呼吸,将所有的空气都隔绝。 她想要喊江原放手,在他手下却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只能痛苦地睁着眼睛看着此刻的他。 而此刻的江原双眸狠戾赤红,已然疯魔,掐住她的手上青筋凸显。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 …… 宁栀刚下楼,便遇到面色焦急的陆霁明。 “你去哪儿了?” 他呼吸急促,在温暖的室内额上都带着点点汗意。 不等宁栀回答,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宁栀的唇上。 口红凌乱,唇瓣微肿,唇畔还染着已经快干涸的点点血迹。 连方才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乱了一些,垂在面颊两侧。 她垂着睫毛,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陆霁明刹时心头火起,俊美的面色陡然冷沉下去,只是在宁栀面前还强行按捺住。 他没有言语,只是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往外带。 车就停在门口,他打开车门将宁栀送上副驾驶,俯身为她系安全带时,她唇畔刺眼的痕迹却再次掠过他眼底。 他眉眼隐隐透露出戾气,抬手用拇指有些重地拭去她唇边的血迹。 自己却没有回到驾驶座,而是大步朝着宴厅里走去。 “霁明,你去哪儿?” 听见身后宁栀有些仓惶的声音,他按捺住怒气,转身对她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东西忘在里面了,回去取一下。” “你就在车里等我就好。” 宁栀柔顺地点点头,琥珀色的瞳孔里透露出楚楚可怜的脆弱:“那……那你快点回来。” 陆霁明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愤怒难忍,转身便大步朝着宴厅走去。 宁栀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眼里伪装出来的情绪一点点散去,冷漠地弯了弯唇。 她扯下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的唇边,发现陆霁明没有完全给她擦干净,她抽出一张纸巾,冷静地对着镜子擦去那点她故意留下的血迹。 然后将带着江原血迹的纸巾揉成一团利落地扔进垃圾箱里。 陆霁明根据监控录像找到了江原所待的房间,他一脚直接踹开并没关严实的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江原赤红着眼掐着方明珠脖颈,而方明珠的面色已然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陆霁明冷凝着脸快步上前将江原的手用力扯开,方明珠也顺势从他手底下逃脱,跪在地上咳嗽不止。 而处于狂暴状态下的江原却死死瞪着方明珠,还不肯罢休,又要上前。 “江原,你tm的清醒一点!” 陆霁明看着他嘴唇上的那道明显的血牙印,眼底升腾起剧烈的怒火,见他还是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挥手一拳击在他的脸上。 江原下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红肿青紫。 他眯眸扫视着眼前打他的人,眼眸微微眯起,透露出嗜血的狠意—— 陆、霁、明。 他怎么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都是他抢走了宁栀! 江原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直接上前揪着陆霁明的衣领将他扑倒在地。 他打架又狠又不要命,加上现在发病,陆霁明哪里敌得过,一连被他按住狠狠揍了好几拳,嘴角渗着血的他指挥着方明珠将茶几上的药拿过来,强硬地塞到江原嘴里。 药一入喉,效用也发挥了,江原眼里恍惚了瞬,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松开陆霁明,站起来。 狼狈的陆霁明缓缓起身,原本俊雅好看的面容上带了好几处青紫,他面带阴霾地拭去嘴角的血,语气冰冷:“行啊,江原,下手可真狠。” 江原此刻也好不到哪儿去,过度饮酒使得他的大脑疼得要命,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巴掌印和紫红血瘀。 他终于记起了自己这短短几十分钟做的一系列疯狂的举动,却并没有什么愧疚之情,冷淡着面容站在一旁。 陆霁明将视线移到还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方明珠,扯出一个笑来,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下次记得吃药,少喝点酒,你看看,把你女朋友吓成什么样子了?” 他咬字清晰,尤其是在“女朋友”这三个字上。 第48章 心急 这时方明珠才逐渐缓过神来,她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泪水。 刚才……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回想起江原刚才地可怕,她脸上露出恐惧,害怕地朝后退了几步。 可陆霁明却硬是拽着她,噙着笑容将她推进江原的怀里:“还不快哄哄人家?” 江原冷淡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方明珠,没说话。 本就伤心的方明珠更加因为他的举措心痛难忍,她压下那些惊惧,颤抖着声音对他哭诉:“阿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 她手里只有一张底牌,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眼泪一颗颗从她眼底滑落:“那晚……我救了你,我从来不曾后悔过,后面你说要我做你女朋友,我开心得不行,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们交往以来你一直都对我冷漠得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垂下头,让自己带有明显青紫掐痕的脖颈露出,眼泪簌簌:“还有……还有你刚才,竟然还想杀了我。” 兴许是刚才经历过最惊险的生死,她变得聪明了不少,开始用示弱来博取同情。 江原听她提到那晚的事眼中闪过怔愣。 难道那晚自己的心悸都是假的? 他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被方明珠的哭声哭得头又开始疼起来。 他只好随意地扯了个谎:“刚才我是突然发病了,才会掐你脖子,没想杀了你。” 他闭口不谈自己那时的想法是想要铲除作为他和宁栀之间的阻碍。 他皱着眉,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你先起来,回去休息一下,如果后续有什么事情,我会负责的。” 方明珠在他身边待这么久,这算是为数不多他对自己的温情时刻了,得到了他的承诺,她懂得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没有多留。 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就剩下了江原和陆霁明两人。 陆霁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哼笑一声:“你呀,还是要懂得怜香惜玉。” 他语调缓缓:“人家既然救了你,现在又是你的女朋友,你可要好好对她才是。” 江原不是傻子,陆霁明这般几次三番的提示他又怎么会不清楚:话里话外,不过就是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为方明珠男朋友的身份罢了。 想到这里,他锋利的眉眼沉沉冷下,心中郁结不已,冷哼回怼:“是,我可比不上万花丛中过的你经验丰富。” 这便是在嘲讽他花心滥情了。 陆霁明眉眼间的笑意稍微凝了一两秒,抬眸盯着他,又恢复了笑容:“是,这是事实啊,我也不否认。” 他慢慢走近,眼眸定定隐含深意地与江原对视,缓声道:“可是有一点,我,从来不会去碰自己兄弟的女人。” 江原眼睑抽动了下,拳头微微收紧。 两个人都毫不退让的相互对视,无声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陆霁明眼眸动了动,突然一笑,缓和了僵硬的气氛。 他眼角稍弯,语气放松:“你看看你,还是这么严肃。” “我开个玩笑就紧张成这样?” 江原眸光冷厉,也笑了一下,可却是冷笑:“我看倒不像。” 陆霁明:“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还能因为这点事情闹僵?” “刚才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可就差点失手犯下大错了。” 闻言,江原面色稍缓,这倒是不假。 他对方明珠没多少感情,可也犯不上杀她。 见江原的神态变化,陆霁明继续:“我和宁栀,是在你和方明珠交往过后才在一起的,我知道,她之前喜欢过你,所以你心里肯定有些不甘心。” 江原下意识地皱了眉,不甘心? 自己对她仅仅是不甘心吗? 他素来对感情无谓也无感,而疾病使得他的情绪激烈不可控,从小到大也从未体会到任何温情,因此他连自己的情绪都分不清。 陆霁明黑眸深邃如潭,笑容不达眼底:“当然了。”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已。” 江原思索着他的话。 陆霁明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亲和:“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江原没吭声,可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情绪激动。 见目的达到,陆霁明毫不吝啬地露出温和平常的笑容。 “行了,你小子也快收拾一下回去吧,我就先走了。” 走出房间后,陆霁明脸上的笑容才稍微凝化,回看一眼身后关上的门。 眼底的沉冷碎冰一点点浮现,替代了未至眼底的浅笑。 他是想要宁栀不假,可也不想为自己立一个强劲的对手。 宁栀在车里用手支着头,专注地眺望着窗外,眼眸闪动着细碎的光芒。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希望传出的好消息,反而等到了步调缓慢的陆霁明出来。 他行动自如,只是脸上带着外伤。 她眼里期盼的光黯淡下去,化成冰冷。 等到他走近了,她才调动神经细胞,换上一副焦急心疼的神情:“怎么回事?” 陆霁明坐进驾驶座,见到她这副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心里柔软,笑了笑:“没事,只是皮外伤。” 宁栀:“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明明告诉宁栀,会让宁栀更加心疼他,可看着她眼底隐隐浮现的泪光,陆霁明眸光闪动,泄出些温情,最后只轻摇了摇头:“不要问了,一件小事而已。” 他牵着宁栀的手,与她十指交握:“事情已经解决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嗯?” 宁栀垂下眼,半晌才低声说:“好吧,我都听你的。” 陆霁明见她柔顺又乖巧的模样,唇角绽出笑,不禁伸手轻抚了抚她白皙柔滑的面颊。 和陆霁明告别后,宁栀站在自家的别墅门口,看着他的车远去。 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化成冰碴与愤怒,她烦躁地扯下耳上的珍珠耳坠,用力掷向远处。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都没出事! 自己明明都算好了不是吗? 为什么方明珠、江原和陆霁明却都安然无恙?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黑夜里,宁栀紧握成拳,眼眸里满盛着刻毒与不甘。 深夜的寒风凛冽无比,她扫了一眼身后亮着灯的家,闭了闭眼眸,却没有选择进去。 今晚的舞会,余学深也知道,甚至他还特意叮嘱要让她与陆霁明尽快培养好感情。 他多半还在等她。 宁栀选择站在这里,让寒风吹散自己这满身的怒怨。 她一动不动的,直到身体僵冷无比,她才用同样僵冷的双臂抱住自己。 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不见了那些激浊异常的情绪,只剩下一片极致冷静的清亮。 今天的问题多半是出在陆霁明身上。 他惯常会拿捏人心揣度情绪,他虽然喜欢自己,可也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是她太过心急了。 既然找到了问题,宁栀就要对症下药。 她拿出手机,开始给陆霁明发消息,微弱的屏幕亮光映在她冷静白皙的面容上。 【你才刚走,我就想你啦,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去吧】 她又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过去,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应—— 【好啊,我明天来接你】 宁栀又回了一个“好”,才收起手机缓缓往家中走去,忽明忽暗的路灯光洒落在她脸上,一半的脸庞清纯柔美,无害可人,是陆霁明最喜欢的模样,而另一半却始终隐灭于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49章 初次 圣诞舞会后不久,便正式进入了寒假。 这也是陆霁明和宁栀的热恋期。 他们表现出这份爱情独有的热切渴望,甜蜜期几乎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黏在一起。 陆霁明以前交往从来不会在任何社交平台发动态,可自从和宁栀交往以后,他便隔三岔五地用自己的账号发布他们的恋爱日常—— 有时候是一张加了柔和滤镜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配图是一个捂唇的笑脸。 有时候则是宁栀坐在窗边,往外眺望的白皙干净的侧脸,夕阳映照在她身上,漂亮得令人挪不开视线,配文是“在思考——”【搞怪ipg.】 林林总总,有人统计过,放假以来他竟然发了六十张动态! 其中二十五张都是宁栀,其余的则都是两人在一起的日常。 学校论坛因为这件事都快炸了! 有人感慨陆霁明这个花心少爷竟然真的收心了,也有人在里面嘲讽说这根本不可能,也许只是陆大少爷这次想换个不一样的玩法而已,更甚者还有陆霁明以前的女友在里面情绪激动地指责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真心二字…… 总之他每发一条动态,论坛里便又会出现几个热度爆满的飘红帖子,讨论度满满。 江原手机里根本没有安装过论坛,可他还是能够从陆霁明的频繁爽约中察觉到他与宁栀在一起。 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脏窒闷,他只好用这些感受都是一时的,很快就会过去的想法才勉强按捺住躁动的情绪。 后来他便也不去找陆霁明了,只一个人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家里喝酒打游戏,日复一日下去勉强度过。 而顾淮偶然一次在论坛上发现了陆霁明发的他与宁栀的恋爱日常,他握着手机看了整整一下午,将每一条甜蜜的动态都近乎自虐地逼自己看完。 一颗心也跌到了谷底。 想起自己这段时日暗暗期待二人分手的念头,顾淮更觉自己可笑又悲哀:什么时候他竟然成了这样卑微阴暗的人了? 他顾淮不可能、也绝不允许自己觊觎朋友的女友。 一番自省过后,他冷静地敛着眼睫将论坛直接卸载,将隐隐发烫的手机扔在一旁。 陆霁明越是和宁栀相处,便越是感慨怎么会有这么贴合他心意的人,她仿佛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每一根头发丝都长在他的心上。 约会恋爱的流程,对于猎艳无数的陆霁明简直太熟悉了,甚至熟悉到厌烦,可每次和宁栀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明明、明明他还有许多话都没和她说,很多事还没和她一起做…… 随着他对宁栀恋慕喜爱越深,他便越是表现出骨子里隐藏的深沉占有欲。 到了现在,他想要渴求更多的东西。 他想要得到她的一切,也渴望得到她的一切。 他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已久的旅人,渴望得到甘霖的滋润…… 他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希望与宁栀一步,他想要她,可宁栀都用不同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她总是笑着微微蹙眉道:“我觉得还是太快了,再等等吧。” 陆霁明只好一再忍耐…… 可越是得不到,越是不甘心,他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满盛着不安与忐忑,怀疑宁栀是不是还喜欢着旁人。 这样的他便只好强制性地占用宁栀更多的时间来暂时抚平内心的情绪。 终于,在寒假末尾,他才终于如愿以偿。 酒店豪华的套间中,床尾的衬衫与裙子交织在一起—— 他拨开她湿润的头发,哑声:“……怎么样?” 她伸出细白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 得到这句话,陆霁明终于不再忍耐自己:“不舒服就告诉我……“ 明明在心里叮嘱过自己,可临了陆霁明却将这些念头都抛之脑后。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像是入了魔一样。 那种感觉越发强烈,像是一张被一点点撕开的韧纸,让宁栀不由得攥紧了身下的丝绸床单。 陆霁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深深俯首埋在她颈侧,厮磨呢喃道:“喜欢你,好喜欢你……” 宁栀听了他的话,睁开濡湿迷蒙的眸子,望着空白平整的天花板,笑了。 她轻轻说:“我也喜欢你。” 好喜欢,喜欢到恨不得你现在就去死。 * 寒假过去,终于迎来了开学季。 这也是宁栀他们在圣斯学院的最后一年。 尽管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维亚国的天之骄子,百分之一,但也无可避免地进入了忙碌期。 维亚的毕业并不难,往年间只要通过了最后的考试便可顺利毕业,由于这所学院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是贵族,平日里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因此往年的考试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搞搞形式主义。 但今年却不一样,圣斯目前是维亚国首屈一指的这所顶尖学院。这所学院出来的学生都是各大公司财团抢先争夺的目标,他们还没进入社会的起跑线,他们便远远地甩了同龄大学生一截。 可实际上,圣斯中的大部分学生,一出生便赢过了他们。 近年来呼吁平权、废除贵族等级的人越来越多,圣斯为了避开风口争议,便刻意增加了最后这一年级的课程项目,还专门放出风声说要每一位学生都务必好好学习准备考试,否则不会派发毕业学位证书,努力维持出与其他学校一样的紧张忙碌的景象。 陆霁明与宁栀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急剧减少,他对此非常不满,在人前连那惯常的温笑面具也懒得戴了,俊美的面容总是阴沉沉的。 每天中午的用餐休息时间,便是两人为数不多的独处时间,因此他果断地逼迫宁栀撇下袁玫,跟着他来到顶楼餐厅用餐。 宁栀和陆霁明在侍者的带领下来踩着松软的地毯,朝着陆霁明事先预定好的位置走去。 两人走近时,坐在他们预订位置的屏风对面的那桌也有两个人已经入座了。 “阿原,你想点些什么?” 方明珠那刻意放软的语调传入宁栀和陆霁明耳中。 第50章 用餐 宁栀打量着他们。 一个暑假未见,方明珠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而江原消瘦了些,使得他深邃的面部轮廓更加透出锋利锐气。 相比此刻坐在他对面甜笑的方明珠,江原则神情冷淡、又透着厌烦。 他们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陆霁明和宁栀二人。 江原眼眸黑沉,视线瞬间锁定在一月不见的宁栀身上。 原本沉寂了一个寒假的心脏突然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时间开始流动,浑身的血液开始流淌—— 江原那些压抑忽视的情绪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出口,他黑眸微闪,突然站起身像是想说些什么。 而陆霁明却在他起身的瞬间揽过宁栀的腰,向他微笑:“阿原,好久不见。” 江原紧盯着他横亘在宁栀腰间的手,眼里的情绪一点点化成寒霜凝沉,他不再看二人,神情阴鸷地重新坐下。 陆霁明这才稍微缓和眼里的警惕。 可当他看见自己所预订的位置时,他又不由得蹙起眉。 他自然地命令道:“这个位置不太好,为我们重新换一个位置。” 其实是他不想让宁栀离江原这么近。 没办法,到了这个时候,他现在对她总是患得患失的。 宁栀却说:“这里靠近窗户,采光好又明亮,多好啊。” “我们就坐这里吧。” 陆霁明选择这个位置时也是这样考量的,可是眼下…… 宁栀轻轻拉过他的手,晃了晃,眼眸清澈地注视着他,眸底是点点期盼,面颊透着淡淡的粉,声音清甜而柔软。 原本坚定的心不知不觉就软了。 “好,都听你的。” 江原就坐在这道屏风的后面,他耳力佳,也带着刻意的成分,将宁栀那软甜撒娇的声音听了满耳。 平放在桌上的手掌也不自觉紧握成拳。 隔着一道遮挡的屏风,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宁栀此刻的动人神态。 一种名为嫉妒的蛊虫啃噬着他的心脏。 方明珠也知道了二人就坐在他们的不远处。 被宁栀踩在脚下太多次,她现在急切地想在她面前也扳回一局。 而江原便是最好的途径。 方明珠想着,宁栀之前那么喜欢他,她今天便让她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和江原甜蜜的。 她扬起笑容,对江原软声撒娇道:“我问你话嘛,你想吃点什么呀?” 江原深深呼吸出一口沉郁的浊气,冷冷蹦出两个字:“随便。” 方明珠笑容微僵,随便点了一些菜便将菜单递给一旁的侍者。 等着菜上的间隙,方明珠听着屏风那处隐隐透出的轻声笑语还是不甘,几次跟他想要说话,却被江原直接用冷厉的目光堵了回去。 她看着江原冷漠异常的面容,心中盛满委屈与不敢言的恼意。 她不知道,此刻的江原又好得到哪儿去? 他坐在这个位置,就像是受刑一样听着屏风后面的人轻松的说笑声,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被郁闷憋炸了。 往日都是陆霁明说话的时候多些,宁栀总习惯在他对面含着笑意倾听,可今日,她却显得有些热情,一直都在说着他们寒假出去约会时遇到的有趣事情。 只见她清纯漂亮的眉眼间蕴着温暖的笑意,陆霁明心旌激荡,连呼吸都重了一瞬。 他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指尖暧昧地在她柔嫩的手心缓缓划着。 俊美的面容噙着温柔而蛊惑的笑。 “上了一天课累了吧?等会儿用完餐,我带你去休息。” 兴许是顾及着对面的人,他没有说得太直白。 宁栀轻轻蹙起眉,半晌才有些羞涩地垂下头,低声道:“那你可要记得你上次说的话,不许再弄疼我了。” 话音刚落,对面屏风的桌子便传来刺耳的刀叉用力刮擦过瓷盘的声音。 正在用餐的方明珠捂住耳朵,疑惑地看向对面额角青筋隐显,脸色黑沉的江原。 宁栀眼底闪过细碎的笑意,握着陆霁明的手,语气更加依赖而甜软:“好了,我都听你的。” 江原只觉得那种快要将他逼疯的感觉又来了,他的手开始因为极度的愤怒情绪颤抖起来。 在方明珠的惊呼中,他将桌布直接从桌上扯下,桌上的餐盘食物顿时落了满地。 他下颌线紧绷,眼里的情绪似海翻涌不止,最后他极度不甘而饱含深意地看了屏风对面的二人一样,将屏风直接摔落在一旁,狠狠地踩上几脚后才摔门而去。 他发完疯将方明珠一个人站在原地,弄得她尴尬地迎接众人的各异的目光。 餐厅里不多的人都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声不断。 陆霁明起身察看过宁栀未被波及到后,又坐了回去。 宁栀将隐含兴味的目光从方明珠紧追着江原而去的背影上收回,脸上带了些不解,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就……” 陆霁明并不喜欢宁栀提起江原,他切割牛排的动作一顿,敛着眉眼语气轻飘飘的:“大概是病情又加重了吧。” 他漫不经心的补充:“改天我该提醒一下他,他的药该加大剂量了。” 宁栀藏起眸底的情绪,也轻轻点头附和着他的话:“是啊。” 另一头,方明珠终于追上了江原。 “阿原,你到底怎么了?” 江原此刻想杀人,她在眼前晃得他怒气更起。 自从开学以来,方明珠便收敛放柔了性格,常常在他面前借口自己上次被他掐住脖子吓到的事情来软声请他陪她。 江原也因为这个借口陪了她几次,就比如今天中午那顿还没用完的午餐便是她以此为借口得到的。 想着后面自己还专门准备了活动,方明珠不想让他走,便故技重施地弯下腰,捂着胸口道:“不行了……阿原,我觉得我又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江原步伐顿住,折返回来。 方明珠眼底亮起,果然! 可他却直接冲过来将她粗蛮地从地上扯起来,也是这时方明珠这才看清楚他眼底积蓄已久的风暴寒戾。 他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地掐住她的脖子:“呼吸不过来,是这样吗?嗯?” 随着他的用力,方明珠惊恐地瞪大眼,那股可怕绝望的窒息感仿佛又回来了。 他用那双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眼睛注视着她逐渐涨红的面颊:“我记得和你说过,同样的把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最后将快要缺氧窒息的方明珠一把扔在地上:“滚!” 第51章 秘密 圣斯有专门为学生提供的休憩室。 一楼和二楼是普通贵族休息的场所,三四楼是顶级贵族的套房,每一层楼都需要用专属的学生卡才能进入。 宁栀进入四楼的走廊,沉暗的楼顶光线在她精巧白皙的面容上投射下淡淡的阴影。 她攥着陆霁明临走前塞给她的学生卡,眼睫微微低垂,神情若有所思。 用完餐后,陆霁明突然接到来自他父亲的电话,说他到圣斯附近来考察公事,顺便来看一看陆霁明,陆霁明便让宁栀先去找个房间等他,宁栀看着他略微凝重的面色起了心思,笑着说她也想见一见未来的市长候选人,陆霁明听后,只笑着说现在还太早了,而且他父亲比较严肃,会吓着她的。 尽管语气还是温和,可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宁栀便只好将这个念头暂时按捺下去。 她进入圣斯前,便对他们每个人进行了调查,陆霁明的资料她也看过:父亲是政界炙手可热的人物,母亲是个不出名的演员,早年间和他父亲离婚后便一直一个人低调而居。 陆霁明鲜少提起他的家庭,可宁栀却有一种直觉——他的家里,一定有着一些秘密。 一些会让她兴奋的秘密。 陆霁明就像是一条盘亘在一旁的毒蛇:阴暗又恶毒,会在不经意间给你狠狠一口,将致命的毒牙刺入你的皮肤中。 他不像江原那样将别人当作暴力发泄的出口,而是单纯地以汲取别人的折磨摧毁别人的心理支柱、心理痛苦为快乐。 能培养出这样坏种的家庭,一定不一般。 来日方长,一步一步来,她对自己说。 她收回发散的思绪,视线漫不经心地往静寂走廊两侧的房间扫去。 打算随机挑选一间房间的宁栀忽然在面前这间房门的插卡处凝住了视线。 学生卡插在门上,这代表着这间房正在被人提前占有使用中,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只是,宁栀看着这张上面印有名字和寸照的卡,还是笑了。 卡面整洁铮亮,即使光线不好宁栀也能一眼看清上面照片上顾淮淡然地注视着镜头,穿着制服清冷出色的面容,而照片的旁边,便是用加粗的黑色篆体写就的“顾淮”二字。 从开学以来,她便能明显察觉到顾淮在刻意疏远自己,整日待在画室,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也淡淡地瞥开视线,高冷极了。 呵,装什么装。 宁栀最恶心的便是他这副假清高的样子,明明骨子里恶劣冷漠又自私,还要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 宁栀想起顾淮的作息习惯:他一般会在中午下课时来到这边开一间房放书包和个人用品,然后去画室待半个小时,最后回来午休。 这个时间点,他不在,所以才会将卡留在这里昭示着房间有人使用。 她眨眨眼,轻轻地哼笑一声,径直开了门,将卡从插卡处抽出来,随意地扔在进门的玄关处。 * “啪”的一声脆响在肃穆整洁的办公室响起。 往常在外界有着“好脾性”,在大众面前接受采访时总是条理清楚,笑容和蔼的陆议员陆正承关上门来,却显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这个废物!” 陆正承打了陆霁明一耳光,还不解恨,直接将手上厚厚的文件报表一股脑地朝他扔去。 陆霁明站在原地,垂着目光,将被他打得偏过去的脸重新转回来,一张与陆正承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神情麻木而冷冽。 “你看看你!我给了你两个月的时间,你就给我做出这个鬼样子!” “我以后怎么能将手里的工作交给你来做!” 陆正承手底下私业不少,底蕴雄厚,他野心很大,政商两界都想要拉拢占据。 可再大的雄心壮志,都敌不过年老日暮。 就算再不甘心,他也得接受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完成他的野心了。 所以他这两年便开始提前培养陆霁明,让他先管理两间公司,可陆霁明做出的成绩却让他十分不满意。 陆霁明听着他愤怒急促的呼吸,抬眸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顶着一张带有明显巴掌印的脸走上前来为他倒了一杯茶:“父亲,您心脏不好,别太动气。” 顿了顿,他又说:“我这次已经让公司在上一年度的基础上盈利了百分之十五了。” 他神态恭敬、语气亲和,可陆正承听了他的解释却更加恼火,直接将他递过来的茶杯狠狠地掷在桌上。 “百分之十五又怎么了!你很厉害吗?你哥哥当年十五岁便能够独立运营三家上司公司了!” 陆正承说着,又忍不住骂他:“真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 “连你哥哥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陆霁明听着他毫不留情的斥骂,唇边的淡淡笑容凝成一种冰冷,桃花眼里沉着碎冰。 可那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带着一如既往的温笑点头道:“父亲,我会继续努力的。” 迎着他带笑的脸,陆正承一腔闷火也不好发了,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他烦躁地扫了他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陆霁明还是笑:“是,父亲。” 陆霁明临出门前,陆正承却突然叫住了他。 陆正承微眯起眼,道:“陆霁明,希望你好好记住你的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陆霁明垂着眸,脸上的恭敬笑容终于忍不住一寸寸敛去。 他深深地握紧拳,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好字。 门一关上,陆霁明便快步走出来。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的满身寒冽。 最后眼眸含戾地望了一眼陆正承所在的房间,他扯了扯嘴角,溢出些许嘲讽。 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总之他现在膝下只有自己这一个独生儿子了。 唯一的独生子。 是啊,陆霁明抬眼,环顾了一圈:灿烂的阳光洒在周围,一派生机盎然的人间热闹,盘旋在心头的那股挥之不散的郁气终于稍微缓和。 因为那个耀眼无比、处处压他一头的哥哥,早在多年前就长眠于冰冷的地底了。 第52章 熟睡 顾淮走到自己预留的房间前,看着门上消失的卡片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将卡插在门上了。 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试着拧了拧把手,门没有反锁,直接被他轻松地打开了。 他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室内,慢慢走了进去。 室内是简洁清爽的欧式风格装修,皮鞋的声音踩在木制地板上,在静寂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没走几步他便看见了自己的卡放在进门的玄关处,他拿起来握在手里。 拐过玄关后,他脚步蓦然止住。 因为只是一个临时休息的套间,便没有将客厅与休息睡觉的区域分得很细,而眼前挡在他面前的这道浅色纱幔,则无疑提示着他:有人在里面休息。 顾淮没有偷窥别人睡觉的习惯与兴趣,因而看到这里他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打算朝外面走。 他进来只是因为想找回自己的卡而已。 既然这间房已经有人了,他再找一间便是。 可走到拐角处,许是窗户没有关的缘故,微风轻轻吹拂起轻飘飘的纱幔一角,他鬼使神差地瞥眼看过去—— 柔软的纱幔背后,少女躺在床上,窗外正好的明灿光线照在她熟睡安恬的白皙侧脸上,披散的乌发在阳光下像一匹柔滑发亮的锦缎。 漂亮得比他最得意的油画之作还要美。 顾淮像是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这样看着这一幕。 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太自然地垂下眼睫。 够了,适可而止,别再一错再错。 他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只是他的脚步却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决地朝着纱幔后面走去。 他脚步放得很轻,床上的少女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床前站着人,仍旧一无所知地详熟安睡着。 顾淮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深深的、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 这是他入学以来第一次可以这样近距离地与她在一个空间里相处。 心底压抑已久的闷恼心绪在这片刻的注视下便得到了很好的缓解。 就像是一个绝水已久的荒漠旅人突然碰到了能够滋润他的甘霖。 顾淮在一声声加快怦然的心跳声中,对自己撒下了一个拙劣无比的谎言:没关系,反正她还睡着,不会知道的。 自己可以再留一会儿,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他这样想着,甚至在床边坐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宁栀双目紧闭,眉心突然深深皱起。 顾淮看着投射在她面上的灿烂又满含热意的阳光,微俯身,抬手虚盖在她的面上,为她遮住了光线。 可这样的动作,无疑更加拉近了他与宁栀的距离—— 他睫毛轻轻翕动,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着近乎等同于躺在他身下的少女,心跳得越发快了。 而宁栀秀气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还在喃语什么。 顾淮这才了然:原来是做噩梦了。 宁栀细白的手揪紧了盖在身前的被子,反应更加大了。 正当顾淮犹疑着要用手安抚性地拍一拍她时,宁栀忽然起身,伸臂直接抱住了他。 顾淮手还悬在虚空,心脏都仿佛漏跳了几拍。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宁栀睡觉的时候是穿的纯色的吊带睡裙。 薄薄的丝质布料下是青春姣好的线条,与他紧紧相贴。 喷薄而出的薄红从脸上迅速蔓延到了耳根处,连呼吸都透着一股灼烫的气息。 直到宁栀迷迷糊糊的一句话,却让他隐隐发热的血液瞬间冷却冻结。 “霁明……” 她语气透着刚睡醒来的迷朦,尾音透着一股异常的娇媚。 “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都等你等得睡着了。” 她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不对劲,抱着他有些娇嗔地说道。 红晕瞬间变成彻底的冰冷从他面上褪了个彻底,顾淮轻轻推开了她,站起身。 他的高傲自尊绝不允许他暂时性的冒充别人。 “陆霁明……不在这里。” 宁栀微微瞪大眼,十分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啊?” 顾淮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luo露的雪白肩头上移开。 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如常地回答:“我原本将卡插在门上,结果刚才过来发现卡不见了,门也没锁,我就想进来看看。” 他说的是事实,可也只说了一半,没有说他后面看见了她,然后不由自主地走到她面前…… 宁栀听后想了想:“原来是这样啊,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 她笑道:学校最近不是呼吁学生不要把卡留在门上,防止丢失了吗,大概是巡查的人将卡拿进来的。” 顾淮经历了刚才那一遭,根本无心于这些小事,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自然地垂着眼睑,掩去眼底的情绪:“那我先走了。” “嗯。” 宁栀的嗓音柔软,还透出丝丝轻松愉悦的笑意:“那我再等等霁明吧。” 她言语间那点愉悦的笑意却让顾淮的心像是被一根极细也极锋利的丝线狠狠勒了一下,窒息的疼痛。 他快步走出了房间。 走了一段路,他差点碰上朝他迎面走来的人。 “顾淮?” 陆霁明看着眼前失神的顾淮,有些诧异。 他自然也知道顾淮的习惯是每天都要在这里休息的,而且他的习惯日复一日,近乎雷打不动的一成不变。 顾淮掀眸,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直接走了。 陆霁明微皱眉,思索地看着他的背影。 因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刚才竟然从顾淮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丝丝敌意。 而顾淮也在走过走廊拐角处停住了脚步。 想起陆霁明刚才去往的方向,以及宁栀毫不避讳的举动与穿搭,他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缓慢收紧。 漆黑乌湛的眸底映出明显的簇簇怒火,连带着他一向白皙淡然的面颊都透着隐约的怒气。 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偏偏大脑此时还令他联想到一些混乱又令他隐隐血液躁动的想象画面。 他更加愤怒,面色冷了个彻底,眸底的火气却越加旺盛。 第53章 戳破 宁栀看着顾淮僵硬远去的背影,唇角的笑容逐渐演化成一种玩味又透着嘲讽的戏谑。 看吧,她就说,一只狼装得再好,只要嗅到一点血腥味都会抑制不住。 门开了,陆霁明走了进来。 宁栀露出笑容,朝他走过去:“你终于回来了。” 他松了藏青色的领带,扔在沙发上,闲聊般地提起:“刚才在走廊碰到顾淮了。” “感觉他脸色不太好。” 宁栀笑容浅淡如常:“是吗?” “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 陆霁明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制服外套脱掉,双臂张开将她揽在怀里。 怀抱着她,他刚才因为陆正承而掀起的郁气躁闷似乎消散了些。 宁栀听见有些飘忽沉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你说,这世上,有魂魄一说吗?” 宁栀头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脏不急不缓地跳动,声音带了不易察觉的冷:“也许有吧。” 宁栀仰起浅盈笑容的脸,状似无意:“我听别人说,如果你做了亏心事,害了人命,被害死的人的魂魄便会一直徘徊在你身旁呢。” 陆霁明脸色倏然白了一瞬,双眸也怔愣地盯着某处。 宁栀看见他这样,只觉好笑又讽刺。 他这样的人缺德事怕是没少做吧,也会害怕这些? 同时还有隐隐的好奇与探究,到底是谁才会令他反应这般大…… 不会是小枝,因为在这群人眼里,她的死只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了。 和路边随意的一只小猫小狗没有两样。 宁栀心底发冷,脸上却关切地望向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陆霁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些别的事情来抚慰他。 他闭着眼眸,长睫轻轻扇动,俯首来吻住她,气息粘腻迫人。 他喃喃:“……小栀,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宁栀看着他眉眼间罕见透出的不安与脆弱与俊美脸颊上的由于动情产生的粉红,眼底一片清亮,如刃锋利。 她闭上眼,浅浅回应着他,声音柔缓:“嗯,会的。” 会的、一定会的,她会一直陪着他—— 直到他死。 得到了她这句承诺,陆霁明呼吸更加急促,房间内的气氛也越发灼热。 他的吻也开始顺延直下。 他深深地吮吸着,气音哑沉:“……你今天怎么没喷香水了?” “不是你说那些香水太浓了……不好闻吗?” 陆霁明觉得宁栀哪儿都好,唯独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总喜欢往身上喷一些气味浓烈的香水。 明明她自然的体香味便已经很好闻了。 陆霁明更觉心中的某块像是塌陷下去一般的柔软,深陷在她的香气中细细品尝撕咬,声音磁沉沙哑:“乖女孩……” * 顾淮睡意全无,胸腔里像是堆砌了一团烈焰,无处发泄。 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去画室,而是去了健身房。 此刻是午休时间,健身房里空荡荡的,反而给了他一个安静释放情绪的环境。 他在跑步机上一口气快跑了四公里。 汗水从他冷白的面上渗出,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连深灰色运动短袖都隐隐透着湿意,紧贴在身上,显出他结实有力的手臂肌肉。 他没有健身的喜好,可每周也会进行一定的体能锻炼。 他按下暂停键,从机器上下来,走到一旁灌了几口矿泉水。 眉眼间的燥郁却并没缓解多少。 他也没了锻炼的心思,去洗澡间洗了个冷水澡。 还是初春的天气,冰冷的水浇在他的脸上、身上,都透着无尽寒冷,可却浇不灭心底的火。 尤其是他想到陆霁明和宁栀现在可能在他去过的那个房间里…… 用毛巾草草擦拭了头发,他穿上衬衫将外套搭在臂弯里便往外走。 可却遥遥看见拳击室里竟然有人。 通过透明的玻璃,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人影——江原。 他击打拳袋的剧烈声音在整个健身房里回响,顾淮站在原地,眼睑低垂。 喝到一半的矿泉水瓶发出被挤压的声音,顾淮自然垂下的白皙手臂隐隐透出青色的脉络…… 良久,他才终于抬眼,看向江原的眼里带了一闪而过的算计。 江原今天也是一肚子火气,甩掉方明珠后便一个人来到这里发泄怒火。 他眼神锐利寒冷,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着眼前的拳袋。 一个人影突然走了进来。 江原瞥了眼,发现是顾淮后便不感兴趣地快速移开视线,继续心无旁骛地击打着。 最后直到快要脱力,他才停下来,走到座位处,拧开冰水一饮而尽。 而后又将手上的拳击手套取下来扔在一旁。 这时他才懒懒地扫一眼坐在一旁的顾淮:“你今天怎么想着这个时候来健身房了?” 顾淮轻松一笑,丝毫不见刚才的郁气:“睡不着。” 江原继续仰头喝着冰水,额角汗意涔涔,眉眼间仍旧积着沉重的躁意。 顾淮收回打量的目光,突然开口道:“我刚从休憩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陆霁明和宁栀进了一间房。” 他语气淡和如常,像是在叙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果然,在听完他的话后,江原面上的怒气似乎更重了,他眉眼沉戾、侧颜冷峻,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顾淮继续说:“其实……我觉得还挺奇怪的。” “宁栀之前明明是喜欢你的,为什么后面会和他在一起。” 此话一落,他便听见江原手中的矿泉水瓶发出清晰明显的声响。 许久,江原才冷哼一声,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所谓:“陆霁明,他长得帅又会花言巧语的,没什么奇怪的。” 话是这样说,可从他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不甘和愤怒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顾淮缓慢地掀了一下眼皮:“的确。” “不过,还有一点,你没有提到。” 江原:“什么?” 顾淮看他:“聪明。” 顾淮露出一个轻微又隐含深意的笑:“他很聪明。” “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会费尽心思、不折手段地去争取抢夺。” 最后,他刻意停顿片刻,看向微愣的江原:“你……和宁栀之间,真的与他完全无关吗?” 第54章 闻到 江原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瞬间豁然开朗,他胸膛剧烈起伏,近乎咬牙嚼齿。 陆、霁、明。 他将手中干瘪凹陷的矿泉水瓶狠狠掷向墙壁。 随着“砰”的一声,矿泉水瓶砸在墙面上,又弹落在地。 瓶中的水汩汩流淌出来,倾泻了一地。 顾淮睫毛下的眼里有着极轻微的笑意一掠而过。 从顾淮口中得到了房间号之后,江原便怒不可遏地径直冲向目标。 目送着他的背影,顾淮唇边终于浮现出了笑。 另一头,房间里的热度节节攀升,外面却骤然响起了敲门声。 宁栀推了推他,示意外面有人。 可正到紧要关头,陆霁明眼睛都红了,根本没功夫理。 直接将她重新按在身下—— 他急促呼吸着,安抚道:“……应该是敲错门了。” 可几分钟过去了,那敲门声却一声重过一声,丝毫没有停歇的预兆。 陆霁明挫败地吼了一声,捡起一旁的衬衫穿在身上。 他一边系纽扣,一边俯首亲了宁栀一口:“等我回来。” 临走前他还特意将纱幔扯了过去。 转身时他的面色骤然黑沉下来,朝门方向快步走去。 还有什么是比情到酣处,却被外面剧烈的敲门声打扰更不快的事情? 陆霁明现在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匆匆系好几颗扣子,便一脸阴沉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赫然便是同样阴沉着脸的江原。 陆霁明眉心紧蹙,语气不太好:“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原忍住怒气,重重推了他一把:“进去说。” 虽然陆霁明不厚道,可他还顾念着几年的兄弟情谊,他不想在走廊上和他吵起来。 陆霁明却直接将他挡在门口,神态坚决:“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慢半拍的江原这才察觉到他此刻的不对劲:脸上还留着残红和热汗,衬衫扣子也没有系完…… 江原脑子里的弦像是瞬间崩了。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将陆霁明推在一旁,直接闯了进去。 陆霁明被他甩在身后了几步,追上前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唰”的一声,纱幔便被江原一把扯开。 宁栀已经穿好了睡裙,她坐在床上用被子盖在身前。 尽管没有亲眼所见,可从她还泛着淡淡粉色的脸颊和额角微湿的乌发便看出了端倪。 江原气得浑身颤抖起来,眼里都像是要喷出火来:“你……你们……” 陆霁明面色略沉,语气漫不经心:“都说了不要让你进来。” 看着江原此时下颌紧绷、眼眸快要喷火的模样,他笑容里带了些许阴恻恻的意味:“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和宁栀现在交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江原双拳死死捏紧,骨节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俨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新怒旧火堆积在一起,他对准陆霁明的脸便是一拳。 毫无防备的陆霁明被他重重的一拳打在鼻梁上。 温热的血瞬间流下来。 宁栀神情焦急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跑到陆霁明面前:“霁明,你没事吧?” 陆霁明捂住鼻子,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江原看见宁栀这样关心陆霁明,更是怒火中烧,冷哼一声:“别那么紧张,一拳死不了人的。” 宁栀像是被他的话与举动气着了,眼圈红红地走到他身前质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江原和她四目相对,也是这时,他才发觉宁栀此时看向他的眼里,已经全然没有了曾经的那点温柔。 因为此刻,她已经抛弃了他,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江原心脏快被前所未有的嫉妒与懊恼挤爆了。 刚才可以一拳击倒陆霁明的他在宁栀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 宁栀最后厌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朝着陆霁明走去:“霁明,走,我带你去医务室。”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身上淡淡温雅的栀子花香便透过她露在外面的肌肤窜入江原的鼻端。 江原瞬间僵愣地石化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抬头盯着宁栀。 宁栀却似乎并没意识到他的反常,直接走到陆霁明面前,手拉住他的手臂:“你没事吧?” 血止住了,陆霁明也不想让宁栀担心,他摇头:“我没事。” 他看了一眼江原,然后对宁栀道:“我们先出去。” 江原此时眼睛里和脑子里都被刚才那股熟悉的香气占据了,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用那双过分深黑的眼眸紧紧追随着宁栀的一举一动。 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风暴…… 陆霁明带着宁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陆霁明转头,便看见江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面色朝他们奔来。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皱起眉,刚想将站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宁栀拉到他身后。 可这一次,他依旧是慢了一步—— 只见江原直接拽着宁栀纤细的手臂往怀中一扯,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又快又重地将门一推。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和一道清晰的反锁声,陆霁明直接被隔绝在了门外。 陆霁明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修养,使劲砸门:“江原,你tm的有病!” “给老子开门!” …… 江原此刻都快疯了,哪里听得进去他在外面的怒骂叫喊。 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怀中的宁栀。 他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俯首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绽放出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语调都激动得带上了颤音:“是你?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对吗?” 他脸上洋溢着激动无比的神情,眼里的光芒耀眼明亮极了,牢牢聚集在宁栀身上。 “下雪那天晚上,是你救了我对不对?你给我头上绑了纱布止了血,还、还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我身上……” “是不是?” 不等宁栀回答,他又将她重新按在自己怀里,像是怕她跑了一样紧紧抱住她:“是的,就是你,不会错的……” 他喃喃自语,力道大到似乎要将怀中的人揉进自己身体:“这次不会错了……我记得那股香气,一直记得。” 第55章 对峙(1) 被他紧紧按在怀里的宁栀脸上浮起一丝冰冷而全在掌握之中的笑意。 虽然没想到江原会这么快发现,可眼下这个场合,似乎……也不错。 门外不间断的砸门声与陆霁明的怒骂声还在继续,宁栀收敛好神情,在江原怀里开始挣扎起来。 江原现在是将她视作一个易碎又珍贵的宝物,既想牢牢抓住她,又不敢太过用力。 宁栀挣脱了几下,竟然挣开了。 她顺势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江原小心翼翼地上前,微俯身按住她的肩膀,双眼直视着她,语气终于没那么激动了:“你还记得那晚吗?” 宁栀抬眼,平静如常地看了他一眼,启唇:“记得。” “是我救了你。” 江原听了脸上顺势扬起笑意。 可宁栀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让他的笑容消失:“那又怎么样?” 相比于他的激动异常,她则显得过于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漠。 “那时候我只是看你生命垂危,顺手救了你而已。” 她垂着睫毛,白皙的脸上平静如许:“我不需要你报答,这件事对我也没什么意义,我们都将这件事忘了吧。” 江原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眼眸渐渐泛了红…… 没有意义?忘了? 江原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慌乱:“不、不……怎么会没有意义……” “不能忘,你不能忘!” 那晚是他这么多年来得到的最温暖的记忆:他明明都已经没了任何希望,她的出现像是那个寒冷冬夜里唯一的慰藉和温暖。 她怎么可以用这样平静而轻飘飘的语气说让他都忘了呢? 不愿意接受的江原用颤抖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与此同时,被锁在外面的陆霁明也快疯了。 见不到宁栀的不安和愤怒蚕食了他全部的理智,他眼神狠戾,后退几步,一下一下地猛踢着门。 剧烈的声音通过空荡的走廊响彻整栋楼。 一楼与二楼休息的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出去察看。 待看见是学院里赫赫有名的陆霁明时,八卦的因子瞬间席卷了人群。 大家都跑到四楼楼梯口,挤成一堆,小心翼翼地朝陆霁明看过去。 陆霁明此刻根本顾不得别人的目光了,他充血的大脑里都是他要立刻进去,甚至隐隐有嗜血的冲动。 顾淮过来时,看见的便是陆霁明发疯一样踢打着门和咒骂江原说要杀了他的场景。 顾淮愣在原地,他原本的打算便是让江原打断二人,只是没想到……为什么江原会突然发疯将宁栀拖进房间。 想到宁栀面临的未知处境,顾淮沉下眉眼,上前给陆霁明帮忙,一起踹门。 宁栀不耐地使劲推开江原:“我都说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江原脸色苍白,眼眶周围却泛着异常的红:“不……” 他死死盯着她:“不会过去,不能过去!” 宁栀见跟他沟通不了,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可江原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走她呢? 他上前几步紧紧搂住她的腰,嘴唇贴在她颈侧,气息灼热异常:“不要走……” 宁栀在他怀里用指甲在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上划出了十数道血痕,却都不能使其放手。 甚至她的激烈挣扎使得本就情绪激动的江原更加控制不住自己。 他将她的身体扭过来与他面对面,手捧着她白皙的面颊,缓缓吻上去。 “我喜欢你,别拒绝我……” 就在这时,饱受摧残的门锁终于受不住外面强烈异常的攻势,直接被踢开了。 一开门,陆霁明看见的便是这副令他心神剧裂的画面。 “江原!” 他怒喝一声江原的名字,然后几个健步飞冲上前,一脚便踢在江原的背上。 还沉浸其中的江原始料不及,被身后突袭而来的劲猛力道给踢了一个趔趄。 他转身,便正好迎上额角青筋暴起的陆霁明毫不留情的一拳,正打在他的颧骨上。 江原俊朗锋利的面容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了一团青紫。 他没有还手,甚至于向来嚣张跋扈的他面容上都没有任何的怒气。 他目光只是一直追随着趁机朝他远去的宁栀。 顾淮看着面色苍白的宁栀,眼底闪过深重的懊悔与疼惜。 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外面走廊看好戏的人群已经拥簇到了门口,顾淮注意到好几个男生隐晦的目光都朝着只穿了睡裙的宁栀投来。 他薄唇不悦地微微抿起,目光冰冷而极具威慑力地朝他们一一看过去。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的手隔着外套放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别怕,没事了。” ”小栀……”江原现在受不了宁栀离开,他慌乱地上前追她:“别走……” 他却被陆霁明堵住了。 打了他一拳后,陆霁明似乎冷静了一点,揪着江原的衣领咬牙道:“你今天到底发的哪门子疯?” 江原完全没有和他解释的欲望,还试图挣开陆霁明,去把宁栀拉回身边。 站在顾淮身旁的宁栀却在此时开口了。 她身形纤细,清纯水灵的眉眼间此刻快要溢出愤怒与冷然,她声音清亮而自带一种坚决:“我都已经说了,事情都过去了。” “现在我已经有了你男朋友,你也已经有了女朋友。” 她停顿片刻,声音里带了一丝察觉不了的笑:“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宁栀的话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在江原的心上划下无数的血淋淋口子,他眼睛骤然红了,从牙根处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我当初和她在一起都是一个误会!” 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对,都是误会,都是方明珠骗了我……” “只要我把她找来,和你说清楚,你便知道我是被骗了!” 他说着,便拿出手机拨通了方明珠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极力克制住因为愤怒而引起的声音颤抖,对着电话那头言简意赅道:“你现在马上到休憩室408来一趟。” 说完便挂了电话。 第56章 对峙(2) 方明珠正因为江原之前对她的粗暴态度而暗自神伤时,突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要知道从前江原可是极少给她打电话的。 疑惑归疑惑,方明珠对他总是无条件服从,她还是很快赶到了他所说的地方。 刚到四楼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往常安静无人的走廊此刻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凑在一起八卦地说着什么。 看见她来了,声音便自动小了下来,还为她“体贴”地让出一条道路。 她心情骤然沉下来,待看见房间里的四人时心里的不安愈重。 愤怒到极致,江原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伤,平静地看着方明珠,语气也平和到不可思议:“进来吧。” 见到他这般态度,方明珠心下稍微定了定,笑着若无其事地上前。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她目光也瞥过了一旁的宁栀,眼底飞快闪过厌恼。 江原避而不答,只是用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看不出情绪:“你再和我说一说那个雪夜发生的事情。” 方明珠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在这时提起这件事,于是笑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空气中凝滞了几秒,江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准确来说,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她。 方明珠按捺住心底悄然升腾起来的不安与忐忑,开口道。 “那晚,下着很大的雪……” 她才刚说一句,江原便打断了她:“等等。” 他突然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走到套房的冰箱处拿了一罐冰啤酒,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 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只用单手便轻而易举地拉开了易拉环。 “啪”的一声,铁制的拉环扣掉落在地,他仰头抿了一口酒,再掀眸看她:“继续说。” 不知为何,方明珠从他投来的这一眼里,分明看出了无尽的肃杀可怖。 可待她再看过去时,他已经垂下了目光。 她只好继续道:“然后我和江芷怡当晚出了酒吧,雪下得很大,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我们只好一直往前面走……” 她说完后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沙发上的江原,却发现他一直在往嘴里不间断的倒酒。 顿了些许,方明珠说:“然后路过拐角处,我便看到了你倒在路边不省人事,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然后我很惊慌,就跑过来察看了你,喊了你的名字,发现你晕过去了,就把你送到了医院。” 短短几句话说完,江原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罐子了。 他已经有些微醉了,可还是伸手去开第四瓶,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那我问你,我头上的伤和身上盖的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方明珠脸色微变,那不是她做的事情,她当然不会有记忆。 可当初既然敢冒认,就说明她的胆子够大。 当着众人,她只笑了笑:“啊,时间有点长了,我忘记了嘛。” 她补充道:“对,我看见你倒在雪地里血流不止,然后就先去给你盖了件衣服,然后又简单给你止了血。” 听到这里的宁栀唇角弯起极轻微的弧度。 江原的面色则更加寒厉了几分,连易拉罐都被他握出极深的凹陷—— 骗子,明明是先止血,再盖衣服。 江原仰头,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口中,然后用手慢慢抹去唇边沾染的酒液。 他说:“对了,你那晚用的香水,找到了没有?” 方明珠眼神微微闪动:“还没有……” 说起来她也是懊恼不已,市面上的香水都快被她找遍了,却还是找不到。 江原皱着眉抬头看她,神情似是疑惑:“怎么找了这么久?你不是用过吗?” 方明珠讷讷:“我……我忘记了。” 江原这才慢慢垂眸,低声喃喃:“忘了……” 他面色骤变,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挥手将堆在桌上的易拉罐都扫落在地。 然后狠厉地抬腿猛踹了一脚茶几。 玻璃做的茶几瞬间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前方的方明珠,劲猛的力道连带着坚硬的茶几撞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混着她吃痛的尖叫声一同响起。 她瘫倒在地,捂着被玻璃划伤和撞伤的小腿痛苦呻吟着。 生理性的眼泪不止的从眼眶中流出,她不解又满含恐惧地看向江原:“阿原……你这是做什么?” 酒意与惊人的怒气直窜心头,江原眸光因为极度的痛恨泛出赤红,慢慢朝她走来。 “方明珠,你tm竟然敢骗我这么久!” 方明珠眼泪一直掉,看着他犹如地狱来的恶魔修罗,不住后退:“骗你?” 江原怒不可遏:“因为救我的根本不是你,是宁栀!” “宁栀?” 方明珠布满疼痛和恐惧的脸上空白了一瞬,然后望向宁栀。 正好与她无波无澜的眼眸对视。 宁栀淡然地看着她惨白的娇美面颊,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不……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 方明珠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摇头,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是……绝对不是,”方明珠不肯接受,还想垂死挣扎一番,爬到江原身旁,伸手想拉他的衣袖站起来解释:“阿原,你相信我啊,救你的明明就是我啊。” 江原恨不得杀了她,直接将她猛力推到一旁。 大力推桑间,方明珠外边制服上别着的勋章突然被甩飞。 宁栀盯着脚下出现的东西,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捡起,攥在手中。 方明珠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还在哭着对江原说:“我知道了,一定、一定是她说了什么骗了你对不对?” “……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啊,她就是一个贱人——” 话音未落,她的脖子便被江原掐住说不出话了。 江原眸光可怕森厉,手上力道加大:“你再说一遍……” 比之前还可怕的窒息感瞬间朝方明珠袭来,她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紫红。 最后在她快要窒息的前一刻,江原才突然松开手。 他看了一眼脸色稍白的宁栀,缓缓站起身。 他不想当着她的面做出太可怕的事。 方明珠腿上的伤口还在留着血,倒在地上微弱地咳嗽着。 而江原便在这时开口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彻底分手。” “以后,你再敢靠近我,我对你,便绝不像今日这样手下留情了。” 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坚硬的石子,砸在方明珠的心上。 第57章 揭穿(1) 方明珠瘫倒在地上,还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眼泪流了满脸。 最后还是江芷怡和几个她的跟班上前,将她扶了出去。 江原等方明珠走后,便寒着脸走到门口使劲摔上门,杜绝了外面各异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解决了她,就该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 陆霁明警惕地看了一眼江原,同时余光一直注意着宁栀,生怕他又做出什么突然的举动。 谁知江原并没有看向宁栀,而是朝他走来。 他与陆霁明四目相对,脸上还带着明显的青紫血淤。 “陆霁明,我们是朋友吗?” 陆霁明松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怒容稍缓,看着他:“只要你不再像刚才那样乱发疯就行。” 江原面色平静,垂眸点了点头:“好。” 平静得就连攥着手心兀自思索的宁栀都抬了眼看向他。 陆霁明以为他醒悟了,尽管他还是有怒气,但与一个疯子对上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只是闷声道:“你回去好好冷静冷静。” 事情解决了,陆霁明便想回头带着宁栀离开这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了,她一定吓着了。 可他才刚走几步,江原便率先堵在他面前:“既然我们还是朋友,那我有一个忙想要你帮。” 陆霁明下意识地皱眉,可与江原结识这么久,他鲜少让自己帮过忙…… 他思索了几秒,对江原道:“你说说看……” “只要我能力范围内,我尽量帮。” 江原嗯了一声,之后道:“好,那我要你和宁栀分手,把她让给我。” 陆霁明完全没有预料他会说出这句话,盯着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怒气瞬间袭上面容,他上前揪住江原的领口:“你tm再说一遍?” 江原任由他揪着,目光疏懒地重复一遍。 陆霁明只觉气血翻涌直冲大脑,方才消散的戾气又重新回来了。 一拳砸在江原嘴角,怒吼道:“你有病吧?” 江原浑不在意的一抹自己嘴角的血,笑了:“对。” “我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看向一旁的宁栀,笑容扩深:“她就是我唯一的药。” 陆霁明被他这副模样给彻底激出怒火,失去理智地扑上前将他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狠揍着。 “我tm拿你当兄弟,你却这么对我?” 江原刚开始没还手,后来却被他这句话激出了火气,怒吼道:“兄弟?!” “你敢说当初一次次给我使计谋让我远离宁栀的人不是你?” “你tm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想到宁栀现在与他渐行渐远,江原压抑已久的愤怒也冲破了心防,他也毫不留情地挥拳直冲陆霁明。 江原打架的实力自然是强过陆霁明的,只是刚才喝了一点酒,加上刚才失了先机身上带伤。 如今两人的实力倒是旗鼓相当。 顾淮看着眼前二人激烈的纠缠打斗,湛黑的眸底闪过不可察觉的愉悦。 “霁明!” 宁栀大概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焦急地叫着陆霁明的名字便想要上前。 身旁的顾淮却揽住她的肩膀,拦住了她,他隔着外套按着她的肩膀,肌肤的温热似乎也传到了他的指尖,顾淮眸色微深,拇指缓缓摩挲着,清冷如玉石的声音也带了些许喑哑:“你别去,他们俩正在气头上,手脚没轻没重的,会伤着你的。”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宁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泪滑落眼眶,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可是……” 看着她这样一心一意担心别人的样子,顾淮面色微冷,偏巧这时他又注意到宁栀白嫩的脖颈间上那枚鲜红的痕迹。 他面无表情地拿出丝质手帕,动作有些重的慢慢擦去她的眼泪,然后又将沾了她眼泪的丝帕放回去。 最后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以校方派人强行破门而入,拉开二人为结尾。 两人都被立即送往了医院,经过检查,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陆霁明肋骨断了一根,江原则检查出了轻度脑震荡,两个人都需要留院治疗观察。 宁栀想要留在陆霁明身旁陪着他,却被顾淮劝阻了,他说陆霁明的家里还不知道她的存在,他们要是知道陆霁明和江原是因为她打起来的,那可能会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淮:“你先回学校,我在医院照看着,顺便通知他们的家属,你放心,会没事的。” 宁栀眼睛还红着,最后缓缓点了头:“谢谢你了。” 走之前,她望着他,手不自觉地轻覆上他的手:“那……霁明就拜托你了,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啊。” 顾淮感受着她手上肌肤的触感,喉结微滚,嗯了一声。 看着宁栀因担忧而频频回头的身影,顾淮清隽的脸上冷沉下来。 他还是头一次对陆霁明这么厌恶。 走出了顾淮的视线,宁栀脸上的伤心与脆弱统统消失不见。 她随手抹去眼下未干的泪水,回想起刚才江原、陆霁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眼里不可自抑地放出愉悦的亮光。 自己这些天的隐忍与筹谋终于初见成效了。 她选择陆霁明的原因便是这三个人中,陆霁明和江原的关系在外人眼里是最好的。 她也想看看,这两个人的兄弟关系,到底有多么的“坚不可摧”…… 呵,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如空中楼阁一样,不堪一击罢了。 * 那天的风波无疑给圣斯学院带来了莫大的谈资,论坛都快爆炸了。 最后还是校方担心事情越闹越大不好收场,直接派人大量删帖。 可是管得住网络,却管不住线下的悠悠众口。 方明珠腿部受了伤,请假回去休息了,江原和陆霁明都在医院,顾淮习惯于整日里都待在画室,剩下的便只有宁栀了。 因而宁栀这些日子的关注度可谓是极高,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而她本人倒是心理素质很好,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被影响,久而久之,关于她的讨论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许多。 可是其他人的话题度还是很高,尤其是方明珠和江原,这对饱受祝福的明星情侣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以那样难堪的方式收尾,别提多炸裂了。 宁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书,而教室后面激烈的谈论声时不时地传进耳中。 “……你说方明珠什么时候来学校啊?” “不知道,她伤好了才会来吧。” “切,你还真觉得她单纯是因为受伤才不来的啊,那天她狼狈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看见了,她肯定是觉得丢人才不来的。” 另外的女生插话:“早就看不惯她了,整日里趾高气扬的,拽得不行,现在总算摔了一个大跟头了吧。” “别说了,谁让人家命好,会投胎选了个好家世呢……” 好家世…… 宁栀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东西,卷翘的睫毛下有意味不明的轻笑一闪而过。 第58章 揭穿(2) 确实如她们所说,方明珠腿上的伤还没有严重到要卧床休养的地步,纯粹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那天实在是太狼狈了,没有脸面去学院。 在家躺了一周,她才打算去上学。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就算江原不是她的男朋友,也没人敢看不起她,她还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 去学校那天,她特意命人将她的制服熨烫得平平整整,描眉涂唇地收拾打扮好,最后临走前她再从抽屉里拿出一枚新的银色勋章别在胸前。 上次从学校回来,勋章便不见了,方明珠觉得肯定是那天太混乱了,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只好拿出一枚新的勋章。 她走进圣斯学院时,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微妙而隐含笑意,捂着嘴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 方明珠早有预料,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她自己不觉得丢人,那就没有人可以嘲笑她。 这样想着,她进了教室。 教室里不知为何,尤为的吵闹,隔着很远她便能听见教室里哄笑纷乱的声音,闹得她的心都莫名紧了紧。 她深呼吸几次,露出以往的傲气神情,捋了捋耳后打理得当的卷发,然后才走进教室。 她一踏进教室,原本异常喧闹的教室突然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原本谈论激烈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与彼此的同伴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方明珠心里的不安更加严重了。 只是面上还强撑着高傲如常的样子,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 只是教室里仍旧是那股奇怪的氛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平白让人窒息。 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方明珠心里更慌了。 她抿住艳丽的唇瓣,从背包里抽出书,但是手突然滑了一下,书本便落在了地上。 正巧这时一个经常被她欺负的特招生平民女生从她桌旁路过。 方明珠顿时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般,双手抱在胸前,语气自然地指使她:“喂,给我捡一下书。” 女生听见她的话,停下了脚步,只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地照做,而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嘲讽而不屑的眼神成功挑起了方明珠的怒火。 方明珠嚯然站起身:“你那是什么眼神?” 岂料,原本一直对她又畏又怕的女生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毫不畏惧地同她对视着:”方明珠,你自己没有手吗?凭什么要我给你捡?” 方明珠震惊又气恼:“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有什么不敢的。” 她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特意退后几步,狠狠踩上方明珠落在地上的课本,走过去。 最后临走前,女生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气得面容扭曲的方明珠,大发善心地哼了一声:“快去看看论坛吧,方明珠小姐。” 不知为何,她的重音在小姐二字上,仔细一听,还带了嘲讽与讥诮的意味。 方明珠看着她的背影,再环顾一圈四周投来的目光,铺天盖地的不安与晕眩一同袭上心间。 她面庞血色尽失,恍惚着坐下,打开手机,手指颤抖地点进论坛,一条在半个小时前发出来的,用鲜红醒目字体写就的帖子被顶到论坛的最上方—— “扒一扒学院里的虚假名人千金——方明珠小姐” 撰贴人详细介绍了方氏财团目前的情况,财团创始人方嘉元仅有一女,名字也确实是叫方明珠。 可是,他们一家人都很低调,而真正的方明珠早就跟随父母一直在国外读书生活,根本没有在维亚,更没有在圣斯,写完这些,撰贴人还贴心的附赠了在国外一个小型社交网站上搜取到的真正方氏千金的一些日常生活照片。 通过她话语间透露的信息以及时常出镜的方嘉元,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如假包换的方明珠。 最后,还附上了方明珠的勋章,详细介绍了铸造她勋章的材质和普通贵族的材质根本不一样,所以勋章是伪造的,身份也是伪造的。 她,既不是方氏财团的千金,也没有显赫得意的家世,只是一个家里是暴发户的特招生…… 帖子一出,原本已经因为强制删帖而冷静下来的论坛彻底迎来核弹级别的火爆。 这条帖子下面的评论更是每秒都在几十条的速度更新—— 【开了眼界了……】 【心机婊又爱慕虚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tm就看不惯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了】 【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真的想吐了】 【靠,怪不得她成绩还挺好,原来是特招生啊!】 …… 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裹着无尽的恶意与嘲讽,直直冲向方明珠血红的眼底,她一直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便这样大剌剌的以这样的方式显露在众人面前。 在一片唏嘘声与厌恶嘲笑声中,她颤抖着垂着头跑出了教室。 一直垂首默默写着作业的宁栀终于抬起头,冷静从容地看着方明珠狼狈如丧家之犬的背影远去,唇边终于溢出淡淡的笑容。 看来这个欢迎礼物,真挺适合她的呢…… 第59章 自食恶果 这条匿名人发的帖子同时引起了圣斯学院部门的注意,他们一直用勋章来划分学生阶级,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胆子这么大,敢伪造勋章来冒充。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圣斯临时通知让所有学生都上交勋章来一一核实,这样繁琐的程序令许多人都十分不满,他们便将这笔帐算在了早已声名狼藉的方明珠身上。论坛里,几乎每天都有十多个列数她恶迹斑斑的帖子飘红。 线上对她的不满与怨怼很快便发展到了线下。 开始只是莫名其妙的书被偷,座位旁边出现垃圾。后面很快便发展成了更加严重的语言霸凌与肢体霸凌。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还是一只假的凤凰? 加上方明珠之前的嚣张作派早就令许多人不满怨恨了,因而等到她落魄了,情况便开始朝着异常糟糕的方向发展。 往常身边拥簇的跟班全都换了另外一副面孔,对她嘲讽又厌恶,还说自己早就看不惯她了。 她很快便成了孤家寡人,走到哪里都会被肆无忌惮嘲笑。 而从前那些由她带领着对别人的霸凌行为,很快也回报到了她自己身上。 食堂里,正是用餐高峰期,到处都满座,唯独方明珠坐的这一桌只有她一个人,大家都像是在躲避什么病毒一样。 周围来往厌恶又幸灾乐祸的目光像一柄柄利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她。 用餐到一半,一个微胖的女生突然端着餐盘来到方明珠身旁。 方明珠抬起憔悴了许多的面容,看见的便是女生抿唇泛着恶狠愤怒的眼睛,以及手里倾倒的餐盘。 温热粘稠的菜汤从她头上倾倒流下,流过面颊,滑入制服。 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对待,方明珠气得浑身颤抖,抬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毫无印象的特招生。 看着她散发着强烈愤怒的目光,那个女生也毫不退缩地回瞪着她。 “你看什么看,你当初肆无忌惮羞辱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羞辱? 方明珠饱含怒火的眼神定在她身上,有些愣住。 瞧见她这般反应,那个女生冷笑几声:“恐怕你方大小姐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多了,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她用颤抖而愤怒的声音,说出了事情始末—— 原来一年多以前,女生排队打饭的时候,引起了方明珠的注意。 方明珠其实根本不认识她,可是为了好玩儿,她便伙同自己的跟班一起来到她面前,笑着说她太胖了,她们今天来帮她减减肥。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方明珠拎起她还没吃完的餐盘,直接扣在了她的头上。 女生布满菜汤的脸颊成了她嘲笑嬉闹的由头,方明珠觉得简单的嘲笑还不够,更是拿出手机拍下她狼狈的脸,上传至论坛上,让全校的人都看见。 女生说完,眼圈红了,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中。 她看着眼前差点将她害到抑郁的罪魁祸首——如今的方明珠早已失了过去的光鲜亮丽,满脸菜汤,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就如同那时候的她一样。 她又拿出手机,也拍下方明珠的样子上传到论坛。 最后在离开前挤出一个笑容,模仿着那时方明珠对她说话的语气道:“你太瘦了,多吃点。” 她可是将自己餐盘里的东西,都倒给她了。 方明珠怔愣地看着女生的背影,逐渐冰冷凝结的菜汤黏附在她脸颊、头发和制服上,触感粘腻又恶心。 她愤怒又无措地尖叫几声,最后顶着四周嘲讽看好戏的目光跑出了食堂。 方明珠满身菜汤的照片被做成了各种表情包疯狂传阅,不少被她欺负过的人也统统站了出来,细数她做过的恶事。 而更多的人也参与到了这场对方明珠的“讨伐”中来。 下课的阶梯教室。 方明珠被几个贵族女生围在桌子旁边。 方明珠这段时间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目前的艰难处境,她抓起书包便想走,可却被她们堵在座位上。 “哟,怎么看见我们便想走啊?” “就是,方明珠也会有想要落荒而逃的一天啊?” “往日不是神气得很吗?” …… 听着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嘲讽与辱骂,宁栀坐姿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初春的阳光映照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清丽又美好。 与这场闹剧格格不入。 她长睫垂着,用手中的钢笔认真专注地抄写着。 拉扯间,方明珠的化妆包掉了出来,里面的化妆品散落一地。 其中一个女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盈盈地从地上捡起里面的口红。 然后扭头:“邹筱雨,你过来一下。” 被叫到的女生胸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别,神情瑟缩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 女生将口红递给她:“喏,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做这件事。” 邹筱雨怯怯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满脸愤怒又不甘被几个女生钳制在座位上不得动弹的方明珠:“什、什么事情?” 女生直接将口红塞到她手里:“你之前不是也被她当众欺负过吗?” 邹筱雨垂着头,咬唇不语。 那时候她被许多人看不起,她便想用普通的口红冒充大牌口红来充面子,结果被方明珠当众拆穿。 “现在你报复的好机会来了。” “你就用这支口红在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写下撒谎精几个字怎么样?” 在她们的催促甚至是威胁下,邹筱雨握紧口红,缓缓走近方明珠。 “你们敢!给我滚开!” 方明珠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尖声叫骂起来,声音里带了哭腔。 邹筱雨看着早就不复往日风光的方明珠,那些按捺已久的愤怒与滋生的快意终于逐渐占据内心。 原来愤怒一直在心底,不会消失。 …… 任凭后面动静如何大,宁栀始终神情不变,长睫掩映下的眼眸似古井静澜无波。 她在抄写一首散文诗。 钢笔自带的锋利笔尖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轻划过纸张,留下娟秀深刻的字迹—— “夜晚的星辰将会一颗不剩。” “夜晚本身也将消失踪影。” …… “我将抹掉金字塔、勋章、大陆和面庞。” “我将使历史灰飞烟灭,尘埃落定。” …… 第60章 天台(1) 夜晚,圣斯教学楼的天台。 方明珠缩着肩膀,站在黑夜冷风中等了一段时间了,可是她等待的人却还没来。 天台风有些大,加上荒废已久又没个灯,实在让人很不舒服。方明珠等得心焦,几次都跺脚想要走了。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终于,另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出现在了天台。 “芷怡!” 方明珠终于等到了人,脸上绽放出光芒。 来的人正是江芷怡。 她笑着朝方明珠走过来,语气轻轻的,带着歉疚:“对不起啊,有点事情来晚了,久等了吧?” 方明珠努力压下怒气,使自己的面部神情柔和,对着她摇摇头:“没有,我们是好朋友嘛。” 她现在身边可是只有江芷怡一个人了,所以她可不能再像过去那般了。 方明珠扬起在风中冷得僵硬的脸,对江芷怡道:“芷怡,你今天下午说有事想在这里和我说,是什么呀?” 今下午,体育课打排球时,方明珠又被当成了玩乐的靶子,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将球打在她身上。 终于等到放学铃响,他们才心满意足地停手离开,只留下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方明珠在体育场。 而江芷怡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手上拿着伤药与纱布,为方明珠小心仔细地上了药。 这些日子像是一场不会结束的黑暗噩梦一般,方明珠原先拥簇巴结的人也全都跑了。 她都已经忘了江芷怡的存在,只记得很久都没看见她了。 多日不见,她和方明珠一样,也清瘦了许多,清秀的面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江芷怡为她上了药后,还拉着她说了很久的知心话。 “明珠,我这些日子也是因为害怕遭到报复,才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只有等到现在这样没有人的时候才敢来帮你。” 她握着方明珠的手,轻声道:“你会怪我吗?” 若是以前,被众人捧着的方明珠肯定不会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可此刻,这点关切对她便像钻石一样珍贵。 方明珠感动得热泪盈眶,摇头说:“当然不会。” 她眼泪还是没控制住,流了下来,浸得脸上的伤口生疼:“身边的人都走了,没想到你还念着我。” 江芷怡轻笑一声:“我们不是说了要一直做好朋友的吗?” 最后临走前,江芷怡突然说:“明珠,今晚你有空可以来一趟天台吗?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讲。” 方明珠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犹豫了一下,语气带着往日不见的小心翼翼:“什么事情啊?” 因为这段时间,她实在是被整怕了。 江芷怡笑容不变地摇了摇头:“到时候你来了便知道了。” 最后江芷怡似乎看出了她的犹疑,歪着头一笑:“如果……实在不方便就算了,不强求的。” 方明珠看着她的背影,急了。 要是她都不理自己,那自己可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那种滋味太难熬了…… 她叫住了江芷怡,答应了下来。 …… 天台的夜风侵袭着方明珠单薄的衣衫,她问江芷怡:“芷怡,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江芷怡就站在她的面前,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方明珠有些慌了,心里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出口的声音也带了颤音:“到底怎么了啊?” 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江芷怡突然开始笑了起来。 愉悦清脆的笑声在静寂荒芜的夜晚天台响起,平白增添几分可怕诡异。 方明珠心中警铃大作,转身便朝着出口跑去,可却被追上来的江芷怡堵住了。 江芷怡脸上带着笑,将她往远离出口的方向逼:“你跑什么呀?” 方明珠看着她面上幽深的笑,手臂上汗毛直竖,故作镇定道:“我、我没跑。” “只是,你一直不说话,我有点害怕。” 江芷怡笑容仍旧,目光盯着她因为恐惧而苍白的脸,语气畅快而诡异:“那是因为我在欣赏你啊。” “这么久没来学校,原来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方明珠察觉到她话语中的不对:“你、你这段时间不在学校?” 江芷怡:“对啊。” 她环顾了一圈暗黑静寂的四周,笑容淡了:“今天也是我在圣斯的最后一天了。” “我今天,便是来办理退学手续的。” 方明珠趁她失神的片刻,找准时机便想从她身旁逃去出口,刚跑两步却被江芷怡追上了。 江芷怡揪着她的头发,语气很轻:“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连我来没来上学都不知道吗?” 方明珠头发被狠狠揪住,丝毫跑不了,她颤抖着出声,想要安抚江芷怡异常的情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了……” 只听得江芷怡一声轻笑,声音也尖利起来:“好朋友?你拿我当过好朋友?” “你不是一直都拿我当你身边的一只狗吗!” 她的声音就在方明珠的耳畔响起,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揪着她头发的手也随之收紧。 方明珠吃痛而恐惧的喘息声并没有让江芷怡冷静下来,而是让她更加激动癫狂。 她说着,失控地将方明珠往地上猛地一推:“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动辄打骂斥责,难道不像对一只狗吗!” 膝盖在布满尘土的地上蹭破了皮,下午贴好的纱布也被蹭掉。 方明珠不断后退着,眼泪涌了出来:“对不起……” 江芷怡摇着头,朝她慢慢靠近:“没有意义了。” “我忍了这么久,让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够从方氏得到利益,拯救我们家的产业。” 江芷怡轻笑一声,盯着方明珠摇了摇头:“可没想到啊,你竟然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啊……” 方明珠这才想起江芷怡之前多次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眼睛心虚地四处移动,说对不起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现在我们家破产了,我也必须从圣斯学院退学了,一切都结束了。” 江芷怡脸上虚假的笑容消失不见,转而浮现出面具之下的深重怨怼:“可是我怎么都不甘心啊!” “所以,我才会在临走前,把你骗到这里来。” 第61章 天台(2) 方明珠神情惊恐,一边摇头一边颤抖着声音道:“你想要做什么?” 江芷怡没有立刻回答,还在朝她走近,原本只算得上清秀的面颊瘦得深深凹陷下去了,在远处昏暗细微的灯下,搭配她面颊上的那道细微的伤疤更显可怕。 看着方明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疤痕上,她伸手缓缓触碰着,目光也变得阴沉怨恨。 “我这条疤,还是拜你所赐啊。” 她说着,弯腰靠近她:“你不会不记得吧?” 看着越发靠近的面容,恐惧与抑制不住的心虚一同泛上心头。 她当然记得。江芷怡当时就因为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款香水,便被她砸碎的香水瓶碎片划伤了脸。 后续方明珠也没有管了,想来这条疤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她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江芷怡。 可江芷怡却不肯罢休,她俯身用手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瞧瞧这张脸,长得还真不错啊……” 方明珠确实长了一副不错的样貌,她也深以此为傲,从前江芷怡做她跟班的时候常被她以“开玩笑”的语气无情嘲讽: “……哟,你这张脸还用这么贵的牌子啊?” “化得再好有什么用,底子在那里,还能脱胎换骨啊……” 江芷怡那时只是笑容微僵地掐紧手心,将积蓄的怒气一再压制忍耐。 而现在,她不用了。 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方明珠看见她背后拿出来的锐利匕首,一颗心仿佛都快要因为极度的惊慌而跳出胸口,身体也开始剧烈的痉挛颤抖:“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随着一声疼痛的惊叫,沾了血的刀落在地上。 方明珠手捂着两边脸颊,鲜血不断从掌缝中流出,她在地上崩溃的哭嚎。 “我的脸……” 也是这时,手电的光束与凌乱的脚步声一起到来。 “喂,你怎么还在这里?” 手电刺眼的光芒照在江芷怡与方明珠身上。 原来是学校的保安来了。 手电光照在没有穿学院制服,脸上带着疯狂笑容的江芷怡身上。 有人厉声道:“你不是下午来办理退学的那个学生吗?怎么还在这里待着!” 江芷怡目光只停在地上捂着脸蜷缩成一团的方明珠身上,癫狂的笑起来。 见情势不对,为首的保安连忙叫了几个人上前将她带走了。 从来人时,方明珠便停止了哭嚎,只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膝盖中。 她已经够狼狈了,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如此凄惨可怜的样子。 有人上前问她需要帮助与否,她也只用平静的声音道不需要,让他们都走。 等到人都走光了,方明珠才抬起沾满血的手,茫然了几秒,痛哭起来。 微凉的夜风伴随着极轻微的鞋跟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同而来。 方明珠顺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缀着通透珍珠的黑色圆口皮鞋抬头往上看—— 顶着那张秀雅盈丽的白皙面容对自己轻轻微笑的女生,除了宁栀还能是谁? 看着她在黑暗中依然出众无暇的面容,方明珠只觉脸上的伤口更加疼了。 “贱人!你来干什么?” 宁栀欣赏着她流着血的脸上出现的愤怒与恼恨,笑容依旧,语气轻柔:“你脸上的口子还在流血啊?”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挺严重的,肯定会留疤了。” 宁栀晃了晃手中还亮着光的手机:“刚才我只给安保室打了电话,现在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方明珠没有回答,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她不允许自己以这么卑微的姿势与宁栀对话。 心底的不甘与不服气让她都忽略了脸上一阵一阵的疼痛。 方明珠近乎咬牙切齿:“呵,你以为你帮我赶走了江芷怡,我就会感谢你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吗?” 她才不傻,要是宁栀真要帮她,为什么要等到自己被划了脸才出手? “你现在出来,不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吗!” 她怨恨地看了宁栀一眼,眸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捂着脸缓慢地朝着出口走去。 她才不会让宁栀如愿以偿。 宁栀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是专门来还你的东西啊。” 走了几步的方明珠狐疑不解地转过头,刚好看见宁栀微笑着对她展示着手中的东西:“这不是你丢失的勋章吗?” 方明珠脸上神情空白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近乎是飞扑过来抢走了勋章。 借着微弱的光,确认了是自己的勋章之后,如山似海的愤怒迅速压倒了方明珠。 “是你!” “是你做的,是你发的帖子,是不是!” 宁栀但笑不语,可逐渐加深的笑容无疑便是最好的解释。 方明珠理智溃散,尖叫着想要扑上前抓挠这张令她嫉妒厌恨的脸。 宁栀没有躲避,只在她靠近时用手掐住她脸上的伤口。 剧烈袭来的疼痛让方明珠失了力气,捂着脸蹲在地上。 宁栀慢慢收起笑容,用湿纸巾擦掉纤细手指上沾染的血渍:“我不喜欢动手,可你非要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方明珠缓过那阵痛,身体因为极度的恨意颤抖着,抬起脸对宁栀冷笑道:“你这样报复我,无非就是恨我当时冒名顶替了你吧。” 方明珠笑起来:“你当时看着我抢了你的功劳,成为江原女朋友的时候,肯定心里煎熬又难受吧?” 她提高声音,故意刺激宁栀:“我告诉你!就算阿原和我分手了,我也还是他第一个承认的女友!” 顶着她投来的目光,宁栀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流露出任何愤怒的情绪,反而出现了一丝像看蠢货一样的同情讥嘲。 宁栀眼眸轻轻弯起来,皎白脸上渐渐浮现出深重的恶意:“要不是我,你当真以为自己能成功顶替吗?” 方明珠刻意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她规划好的,让自己顶替她救下江原,然后再找合适的时机拆穿这…… 不知是夜风太凉还是什么原因,方明珠面上血色尽失。 宁栀见她明白了,走近两步意味深长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江原吗?我当然要好好帮你一把了。” 第62章 天台(3) 方明珠目光恐惧又陌生地看着眼前这张无害清纯的脸,像是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 都是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真是好深沉可怕的心思…… 方明珠趁机不备,转身就想要跑。 宁栀没有阻拦她,只是道:“你现在打算去,是打算和江原那个蠢货说吗?” 方明珠脚步僵滞了一瞬,因为她听出了宁栀言语中的毫不在乎。 果然,宁栀停顿了两秒,道:“你觉得他会相信你说的这些?” 不会、绝对不会。 方明珠从前还会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可经过这段黑暗时光的摧残,她清醒了不少。 江原现在怕是恨死了她,想起最后一次他对自己放的狠话,方明珠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宁栀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语气里带了笑:“怎么样?还想去和她说吗?” “要是还想的话,我可以好心告诉你他现在住院的地址哦。” 方明珠僵立在原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还是无法控制住溃散无助的心绪。 也是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宁栀的险恶用心—— 把真相都告诉你了又有什么用,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她转身,看着宁栀,泪流满面地崩溃大叫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将她逼到绝境! 如此深沉的心思、精妙的布局,要是没有深仇大恨怎么会隐忍这么久? 宁栀看着此时的方明珠:制服皱皱巴巴,沾着泥灰,脸上两道深深的划口,膝盖和脸上都有着明显的伤。 和先前高傲又漂亮的方明珠简直判若两人。 方明珠看见宁栀唇畔的笑容淡了下去,盯着她道:“你还记得周小枝吗?” 周小枝? 陡然听见这个有些生疏的名字,方明珠还愣了一会儿。 她大脑现在感觉处于一种迷糊混沌的状态中,浑身都疼,这段时日来的折磨使得她有许多天都没睡个安稳觉了,都是依靠药物来助眠。 反应过来后,她笑了起来:“周小枝——” 她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笑起来:“那个又穷又丑的肥婆啊?” “我当然记得了!” “她可给我们带来了不少欢乐啊!” “那时候她就像一只又肥又可怜的大老鼠,被我们欺负得无处可逃,真是太好玩了。” 她的笑声突然停了,因为宁栀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耳光,正好打在她的伤口上。 宁栀使劲掐住她的脸,看着方明珠疼痛扭曲的面孔道,眸底晦暗沉沉:“真是死不悔改。” 伤口裂开的痛苦让方明珠深深皱起了眉,也更加刺激了她亢奋异常的神经。 “悔改?” 方明珠:“我又没错为什么要悔改!” “是她自己!都是她自己活该!” 宁栀掐着她的手越发用力,有血顺着滴下来,可方明珠早已经麻木了,她只扯着嗓子道:“都是她自找的,谁让她长得那么胖那么穷还要进来读书!” “进来就算了,她是特招生,是学院的最底层人,凭什么能够那么乐观,笑得那么开心又刺眼!” 宁栀愣住,手也不自觉松开,指尖鲜红的血一滴滴砸在地面上,指尖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原先以为,是因为方明珠看不惯小枝抢了她第一名的风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笑荒诞至极的原因! 小枝的乐观开朗是救赎的光芒,在某些人眼里却成了她该遭受霸凌的原罪。 多么嘲讽又令人愤怒。 宁栀眼里沁出血色,盯着神情癫狂偏执的方明珠,声音沙哑:“你也是特招生。” 方明珠像是被这几个字刺到了一样,尖声道:“我不一样!” 她坐在地上,双手比划着为自己辩解:“我就是运气不好,才会出生成为平民,我长相好,又努力学习,考上了顶尖的学校,有什么比不上别人的!” “我和周小枝那个蠢货才不一样,我比她聪明,可以通过特别的手段让自己不被所有人看不起,她又蠢又笨,所以活该落到那样的下场!” 最后,她近乎是嘶吼着道:“我和她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话音刚落,她便尖叫起来。 因为宁栀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粗蛮又硬生生地拖拽着,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的身体。 方明珠似乎清醒了些许,叫道:“宁栀你做什么!” 宁栀不言不语,只是死死揪着她的头发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去,充耳不闻方明珠的惊恐叫骂。 …… 宁栀从来都不是好惹的善类。 从前小枝还没出现在她生活中时,她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在班上总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 漂亮柔弱的外貌加上过于沉默的性格使得一些女生盯上了她。 有一次她们将宁栀反锁在了厕所间,等到放学,那几个女生才怀着看笑话的心态打开了门。 她们嘲笑地看着蹲坐在地的宁栀。 然后宁栀也是像现在这样,从卫生间走出来,猝不及防地揪着笑得最厉害的带头女生的头发,将她的头生生塞进了马桶里。 …… 夜风吹在方明珠的脸上,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因为宁栀将她死死压在天台的栏杆边缘,栏杆只有半米高,她的头已经伸到了外面。 尽管夜色深邃,可她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下面的可怕高度。 她双腿打着寒颤,早已没了片刻前疯狂嚣张的样子,双目无神地看着宁栀漂亮白皙却阴沉可怕的面孔。 宁栀手下用力,狠狠盯着她:“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是很能说吗,继续说啊!” 方明珠像是被吓傻了,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几秒,她才听见宁栀那似乎凝了血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 “她和你一样,都是父母生下来的,悉心养大呵护的孩子!” 宁栀眼里雾蒙蒙的…… 小枝的母亲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人,她早年丧夫,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小枝抚养长大。 她对宁栀也很好,会亲切地摸着她的脸夸她长得俊,会在宁栀每次去她家时为她煮美味的手包馄饨…… 可这样好的一对母女,现在却双双殒命了。 第63章 天台(4)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明珠的错觉,宁栀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也带了哽咽—— “你要是从这里摔下去,也会和她一样摔得面目全非。” 方明珠被吓破了胆,生怕宁栀将她扔下去,哽咽着说道:“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她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宁栀一松开她,她便不由自主地瘫软着身体倒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看宁栀的眼神也没了一开始的厌恶憎恨,而是胆战心惊的恐惧。 魔鬼! 她是魔鬼! 方明珠牙齿打着颤,结结巴巴道:“你转学过来有什么目的,你到底和……和周小枝是什么关系?” 天台的风有些大,吹乱了宁栀披散在耳后的乌发,她伸手将垂落在面前的发丝轻轻捋至耳后,乌发雪肤,弯唇忽然冲她一笑—— 原本清纯姝丽的容颜顿时增添了几分妖冶的诡艳。 宁栀看着方明珠惨白至极又惊恐如斯的目光,唇角弧度冰冷。 她也会害怕,刚才不是很神气吗? 宁栀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虚空,声音轻而恍惚,令人脊背发凉:“……当时就站在这个位置跳下去,血流了一地啊,真的好惨好可怜啊……” 宁栀忽然转头,认真地看着方明珠:“你听,有没有听见一个女孩子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好疼的声音啊?” 夜风瑟瑟,寒凉逼人,加上天台荒芜已久,杂草与尘土遍生,眼下这偌大的地方只有她和刚才差点杀了她的宁栀在这里…… 方明珠惊慌极了,紧张地左右四顾:“没、没有……我没有听见啊。” “没有吗?” 宁栀皱起秀气好看的眉毛,思索道:“可是我听到了啊……” 她瞳仁漆黑而专注地凝看着方明珠,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去了心神—— “明珠,我好疼,我的血都流干了,从这里跳下去真的好疼好疼啊!” 宁栀用冰冷的手猛地抓住方明珠,眼里燃起可怕又饱含恨意的亮光:“……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方明珠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啊!你走开,别碰我!” 宁栀充耳不闻,只紧紧抓着她的两臂,双眸似乎要沁出鲜血来一样死死盯着崩溃的方明珠:“为什么要逼死我!为什么!” 小枝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死了也不会化作厉鬼来寻仇。 那宁栀不介意自己来替她做那只厉鬼! 在她的连声逼迫下,方明珠开始捂着头尖叫起来! “啊!我不是……别来找我!” 她双眸彻底失了神采,喃喃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宁栀缓缓站起身,冷冷地俯瞰着疯疯癫癫的她。 方明珠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宁栀的小腿:“我错了、真的错了……求求你别来找我……” 她已经成了一个毁容的疯子。 宁栀烦躁地踢开她,就要离开。 却听见身后方明珠混乱自语的声音—— “你该怪他们,那天……我只是拍、拍了视频,不是我让发的……” 宁栀脚步骤然停住。 方明珠被折而复返的宁栀朝她投来的眼神给吓到,惊恐地叫了一声便手脚并用的朝旁边爬去,宁栀动作却更快,她将方明珠直接从地上扯起来:“视频?什么视频!” 方明珠眼神闪躲、畏畏缩缩,嘴里说出的话也是颠三倒四:“就你死的那天啊……那天你一直在,知道不是我发的啊,是他们发的……” 死的那天,小枝死的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宁栀回想起小枝的日记,脑海中亮光闪过—— 她最后一篇日记说的是她要去找顾淮问清楚…… 那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指的是谁?为什么会有视频?视频是发给谁的?难道这才是逼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数不清的疑团困惑一起挤在宁栀的脑袋翻涌不休、快要爆炸。 她抓着方明珠的手也更紧,逼问她:“视频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说啊!” 方明珠被她陡然提高的音量吓到捂住耳朵,嘴里道:“视频在陆霁明那里,用他的手机拍的……” 宁栀眼睛一亮,继续逼问,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方明珠已经疯了,她嘴里只会颠三倒四地说着刚才那几句话,再没有其他了。 宁栀不肯罢休,还企图用更多的手段逼问,却被角落里冲出来的人给打断了。 袁玫脸上都是泪痕,神情苍白地上前将二人分隔开。 宁栀不甘心,还要去抓方明珠,却被袁玫死死拦住。 “你清醒一点,她已经疯了!” 方明珠跌跌撞撞,又哭又笑地跑向了出口,消失在了茫茫的深黑夜色中。 过了许久,宁栀才清醒冷静下来。 她微一扭头,便看见袁玫用陌生微愣的眼神看着她。 宁栀僵硬地扯出温柔和缓的笑,语气平常:“你怎么在这里啊?” 袁玫目光定在她身上,喃声:“我想来找你借复习笔记。” 宁栀这段时日为了复习,都在学校待到很晚。 袁玫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可是眼看着即将来临的毕业测试,她还是不免有些发怵,所以这段时间也收敛了玩乐的心思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她问了宁栀,得知她还在学校教室,已经回家了的她便想过来找宁栀借笔记。 她没有告诉宁栀自己会来,因为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她一来却看见宁栀从教室走出来,朝着顶楼天台的方向走去…… 宁栀莞尔一笑:“好啊,我们走吧,我回去拿给你。” 她说着,便自然熟稔地想要去挽着袁玫的手臂,像以前一样。 袁玫却反应很大地拂开她的手。 宁栀站在原地,笑容依旧柔和,带着不解:“怎么了?” 她眼底可怕的情绪都化为素日的温和平静,只有眼周还氤氲着淡淡的红色,倒为她本就温雅清丽的面容添了楚楚可怜的意味。 如果不是她手上还沾着方明珠脸上的血的话。 袁玫尽量控制住自己,可颤抖不稳的声线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平静:“你……刚才和方明珠——” 宁栀展唇一笑,盈盈动人,毫无心理负担:“我刚才只是和她开个玩笑啊,什么都没做。” 第64章 天台(5) 见她现在还在演戏,袁玫彻底忍不住了:“宁栀,我不是傻子,我全都看见也听见了!” 宁栀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袁玫没有心思再和她兜圈子,直截了当:“你和周小枝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栀终于卸下了笑容面具,她垂着睫毛,声音似乎也要被夜风吹散。 “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袁玫:“那你转学到这里来,也是为了为她报仇?” 宁栀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可她刚才对着方明珠说的那些话,以及做的事情都已经很明显了。 袁玫面色泛白,身形不稳地后退几步:“原来是这样……” 她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那些轰动的大事件:方明珠被拆穿身份,江原和陆霁明势同水火都在医院…… 原来都是宁栀做的。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过了许久,宁栀才听到袁玫微沙哑的声音:“…方明珠现在毁了容变得疯疯癫癫了,你接下来是要对付那三个人吗?” 宁栀这次回答得很干脆:“是。” 袁玫快走两步上前,握住宁栀的胳膊,语气焦灼地规劝着她:“宁栀,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袁玫在原地思索了几秒后,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异常大的决心一样看向宁栀:“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报警,我来为周小枝作证,我可以证明他们对小枝做了那些恶,你不要继续下去了,很危险的,好不好?” 宁栀听见她天真的话语,眸底闪过微微的笑容,摇了摇头:“小玫,你应该知道的,这并没有什么用。” “以他们三个显赫的家世背景,要用这件事情来扳倒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况且单单凭借你的一面之词也根本不可能成为具有足够证明力的证据。” 到时候,连袁玫和她的家族都会遭到他们的打击报复。 宁栀不想连累他们。 袁玫焦急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他们三个地位不一般,都不是好对付的……” 她停滞几秒,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小栀……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啊!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栀步入未知的深渊。 看着袁玫真切地为她担心焦虑,宁栀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拍了拍袁玫的手,语调柔缓却带着异常的坚定与决心。 “我已经决定了,斗得过要斗,斗不过也要斗。”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没有回头路。 无论如何,这条路,她走定了! 袁玫看着宁栀的眼睛:那双过去总是泛着无尽柔和水光的眼眸底处,原来藏着不可撼动的坚决果断。 袁玫慢慢松开手。 她已经明白了宁栀是铁了心了。 袁玫掩去眼底的泪意,拉开与宁栀的距离,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只好将你的的秘密公之于众来阻止你。” 宁栀闻言看向袁玫,袁玫掐紧手心,不肯示弱地同她对视,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决心。 岂料宁栀并没有出现袁玫所想象的那些情绪,反而只是垂下眼眸,笑了笑。 然后慢慢朝她走过来。 袁玫看着她手上沾染的血,心里发凉:“难道……你还想灭口不成?” 谁知宁栀却在她的注视下站到了天台的栏杆处。 风吹拂起她的头发,在袁玫惊骇的视线中,她转身冲袁玫恬然一笑—— “我不会。” 她语气轻飘飘的,如同在叙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但如果你说了,我便没有了退路,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了。” 袁玫被她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得脸都白了,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拽着她的手将她扯下来。 袁玫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宁栀,你真是个疯子!” 宁栀看着她这副模样,面上笑容温柔,顺势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轻轻地嗯了声:“我是。” 她很早以前就疯了。 袁玫却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 袁玫目光里盛满罕见的愤怒:“既然你执意要这样做,我又接受不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互相都说服不了,那便绝交,我全当没你这个朋友。” 宁栀看着她,笑意停滞在脸上。 袁玫却已经下定决心,她取下自己手上的那串异常珍惜的手链,取下来塞到宁栀手中,然后指着宁栀手上的那块手表:“那是我送给你的,还给我。” 她们时常一起逛街,还会专门与对方相互赠送礼物。 宁栀不笑了,慢慢取下手表。 袁玫愤怒的目光在她手腕内侧那道浅痕停住了。 宁栀走过来,将手表退还给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袁玫回过神来,她忍住眼底漫出的泪意,移开眼神。 攥紧手中还带着余温的手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第二天,方明珠疯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学院。 据说她在学校里的垃圾堆里睡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清理垃圾的大妈被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方明珠被送往医院,脸上的伤口因为被细菌污染了,医生说将来肯定会留下疤痕。 但相比于她的精神状况来说,这还只是小事。 因为方明珠彻底疯了。 她安静的时候便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发呆,问她什么她也不回答。 发病的时候便开始逢人便扯着说自己错了,对不起之类的无厘头疯话。 方明珠的父母也回忆说,她前段时间的精神状况便一直不是很好,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方明珠家里一直都很贫困,贫穷的屈辱与她性格中的自命不凡形成了严重的冲突,她厌恶自己的父母、厌恶他们没有本事给她更好的物质条件。 她无数次向上天祈求生活能得到转变,兴许是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求,在她十四岁那年,父亲买彩票一夜暴富了。 他们一家人搬进了好房子,不用再龟缩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过日子,她也依靠钱财进入了贵族中学读书。 可进入贵族学校,方明珠才知道,自己家得来的那点财富,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贵族子女,他们不仅有世代积累的巨额财富,更有受人尊崇的家世背景。 方明珠不甘心,她努力刻苦的读书,终于考上了圣斯学院。 在进入圣斯学院前的那个假期,她便决定开始实行一个疯狂又冒险的计划。 她要为自己造一个全新的身份—— 她不要做暴发富的女儿方明珠,她要做方氏财团的千金方明珠。 她也成功了。 只是假的总归不会变成真的。 她在享受着周围人的追捧赞美的同时,也加重了她的恐慌与不安,她开始特别注意学院里那些和她一样的特招生,并且无来由地怨恨他们,脾性也越发暴戾残忍。 只有在折磨他们时,内心的不安才会有所缓解。 她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腐烂着,折磨着别人也摧毁着自己。 直到最后自食恶果。 第65章 一起吃饭 方明珠的疯癫倒是为圣斯学院提供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谈资,往常论坛上一边倒、甚至叫嚣着让她去死的评论风气又讽刺地扭转了—— 有人开始说她其实也不坏,只是想得到关注而已;有人开始指责这段时日对她进行报复的那些学生,说都是他们逼疯了方明珠;还有人说他们都应该向方明珠忏悔…… 什么复杂的言论都有,最后还是校方不得已,又出面清理了那些板块帖子,热度才随着时间慢慢下去。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宁栀便像是彻底安下心来,专心地准备复习,为着即将到来的毕业测试做准备。 所有班级的学习氛围也难得的浓厚了许多。 袁玫打水回来,便看见一本厚厚的复习笔记摆在自己的桌子上。 即便封面没有写名字,可看着里面隽秀的字迹和详略得当的解题技巧,袁玫瞬间便知道了它的主人。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她便再没和宁栀讲过话,好在最近学习氛围比较浓厚紧张,所有人都没发现她们关系的异常。 她拿着笔记,神情动容,眸光复杂地朝宁栀的座位望去。 “霁明,你还好吗?” 宁栀眉眼温柔关切,对着后排的陆霁明道。 她轻叹一口气:“医生都说了让你在医院多休养一段时间,你偏是不听……” 陆霁明断了一根肋骨,医生原本是让他再休养一段时间,可他只在医院躺了两周便出院了,他对外的解释是自己不想耽误学业,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忍住胸口隐隐泛起的疼痛,握紧宁栀的手,只说自己没事。 余光却隐隐落在不远处窥视着两人一举一动的江原。 江原同他一样消瘦了许多,面部轮廓更加锋利而深邃。 江原用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黑沉沉盯着二人亲密交握的手,只觉得心脏闷痛,还未痊愈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出院后没两天,江原便也强撑着病体出院了。 江原的伤在头部,更严重一些,医生坚决反对他提前出院的,说他本来就有疾病,提前出院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加重病情,可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当天下午,他还是出院了。 要他安安静静地在医院躺着,任凭陆霁明和宁栀在学校甜甜蜜蜜,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 袁玫看了他们一会儿,抿唇收回视线。 其实那晚,她只是被震惊、无措以及担心的多种情绪裹挟了,才会口不择言地“威胁”宁栀,说出绝交的话,这段时日她冷静下来后也认真想了想—— 其实她又有什么资格来阻止宁栀呢? 她身在局外,自以为理智地看待问题,认为宁栀报仇是蚍蜉撼树,可她到底不是宁栀,体会不到她失去挚友的心情,无法切身体会她的痛苦,又何来资格劝她放弃…… 更何况,周小枝生前所遭受的霸凌与折磨,身为同班同学,即便她刻意回避这些令她反感厌恶的霸凌,也多多少少都看见过一角。 他们那几个王八蛋,都该去死! 袁玫忍住泛酸的鼻头,拿过笔记本挡在面前,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此时的失态。 宁栀写得仔细又端正的字迹在她泛红的眼里渐渐模糊了—— 只是,宁栀那么好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却周旋在那几个人渣之间步步小心,算计筹谋,稍有不慎还会全盘皆输,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 圣斯学院的顶楼餐厅。 宁栀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翻阅了一下看向坐在她对面的陆霁明:“霁明,你想吃些什么?” 陆霁明俊颜冷沉,盯着桌上铺设的雪白桌布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宁栀又叫了他一遍,他才回过神来。 看向宁栀时,他怒意收敛了一些,温声道:“你点你想吃的,然后给我随便点一道主食就行。” 他其实根本没胃口。 江原紧跟在他身后便出了院,这几天他的眼神都快黏在宁栀身上了,这些表现都让陆霁明处于一种很不安的境况。 椅子大剌剌划在地板上的刺耳声音打断了餐厅里祥和静谧的氛围感。 陆霁明看着出现的不速之客,额角青筋鼓动,险些压不住怒气:“江原,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原倒是难得的比他平静许多,扯了扯嘴角:“都是同学,碰见了便一起拼个桌吃饭啊。” 陆霁明看着眼前丝毫不顾及自身面子与周围人惊异目光的江原,缓缓捏紧拳,心底泛起越发令他不安的惊异心绪。 他熟知江原的性格,虽然我行我素,可骨子里也是有一股子拧劲儿和高傲的,要不然自己当初怎么会用简单的三言两语便激得他远离宁栀。 可眼下,他愿意为了宁栀全然不顾……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江原满心扑在身旁的宁栀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陆霁明此刻百转千回的心理活动,不过若是知道了他也只会毫不在乎地冷笑一声。 反正这段时日他已经彻底想清楚了—— 宁栀,他是绝对要得到的! 自尊算什么? 只要能够让宁栀回心转意,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放弃。 他们各自点的食物,很快便呈上来了。 三个人坐在一桌,都静默不语地用着餐,气氛好似缓和了不少, 只是陆霁明心中的不渝却丝毫没有改善,他时刻注意着江原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便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宁栀看着眼前出现的甜点有些愣住。 她叫来服务生道:“你们是不是上错了,我没有点甜品啊?” 服务生翻看了一下他们这桌的菜单后,正要说话,却听江原道:“是我点的。” 他对着宁栀露出自己回家在镜中练习了无数遍的笑容,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我想你应该挺喜欢甜食的,便点了一道餐后甜点。” 说着,他便伸手将甜点又往宁栀面前推了推。 陆霁明只觉胸膛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又快速翻涌上来:“你少在这里擅自猜测,宁栀什么说过她喜欢甜食了?” 第66章 订婚? 江原收起眼底的讨好与温情,看向陆霁明的狭长眼眸中显露挑衅与不屑:“你懂什么!” “当时,宁栀和我同桌时,她便给了我一颗糖。” 江原看向宁栀,唇角微弯:“这是我们俩的记忆,你当然不会知道。” 陆霁明心头怒火熊熊燃烧,伸手便将宁栀眼前那盘碍眼的甜点拂落在地。 “宁栀是我女朋友,她不吃别人给的脏东西。” 他吐字清晰,重音深深落在‘脏’上面,明显是在嘲讽。 江原视线从地上移开,掀眸看向陆霁明,眸中戾气横生。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冷笑一声:“是啊,说起脏,谁能比过万花丛中过的你啊!” 江原:“要不要我给宁栀说说,你以前交往的那些女友——” 陆霁明理智尽失,扑上前揪住他的领口:“江原,你tm是不是疯了,宁栀是我的女朋友!” “你一天天挑拨是非,也不嫌自己丢人!” 江原与他对视,眸光黑沉:“只是暂时是你的,你既然不肯将她让给我,那我就只好和你竞争了。” 最后陆霁明拉着宁栀离开时,还听见身后江原的声音远远传来—— “陆霁明,你最好看紧点宁栀,睡觉也别闭眼,我是不会放弃的!” 陆霁明听着,握着宁栀的手更加紧了。 * 陆霁明动作很大地甩上房门,一边走一边将领带扯下来。 疯子!江原就是个tm的不要脸的疯子! 他坐在床边,捂着疼痛又充满怒气的胸口,大口呼吸着,脸气得通红。 宁栀在一旁,看着他难受的模样,眼底浮起些许快意。 等到他缓过来一些了,她才慢吞吞地去为他倒了一杯水,坐在他身旁递给他:“喝点水缓一缓吧。” 陆霁明扭头看着在他身旁的宁栀,耳中却响起江原那嚣张又势在必得的话语,心底的不安与焦躁霎时漫出—— 他没接过水,反而将宁栀紧紧抱在怀中,皱着眉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感受到鼻尖四周都是她的气息,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 灯光明晃晃地落在房间里。 宁栀靠着枕头坐起身,身旁的陆霁明还在熟睡,只是那道好看乌黑的浓眉却深深皱起,似乎在梦中都不得解脱安生。 宁栀眸光落在床头柜上,属于陆霁明的手机。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烦闷地收回视线。 这几天她早就看过了,陆霁明的手机里根本没有她想要的视频。 陆霁明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喊着她,摸索到她的手紧紧抱在胸前。 被打断思路的宁栀用冰冷厌恶的目光看了一眼熟睡的陆霁明。 真是恶心。 她又兀自想:也是,他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保存在日常用的手机里。 陆霁明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宁栀的手背上,她也渐渐平下心绪,瓷白静美的脸上一派波澜不惊。 没关系,总有一天她总能从他口中撬出来的。 “小栀!” 陆霁明惊呼一声,陡然从睡梦中醒来。 虚汗满面的陆霁明睁开眼便四处逡巡,待看到就坐在自己身侧的宁栀时才终于安下心。 宁栀微微笑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陆霁明靠在枕上,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许久才闷声嗯了一声。 在他刚才的梦境里面,江原果然如他所说的,抢走了宁栀,带着她越走越远,他在他们身后怎么追也追不上。 …… 一个想法从陆霁明脑海一晃而过,他喃喃:“我们订婚吧。” 宁栀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略微惊住,没有说话。 陆霁明却从床上坐起,桃花眼里漾着异常明亮的激动水光。 “对,我们订婚!” 他急切地需要宁栀和他的关系更深一层,等到大家都知道宁栀和他是未婚夫妻,这样说不定也能让江原知难而退。 他激动异常地看向宁栀,却看见她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 他笑容有些小心翼翼地收敛起,牵过她的手:“小栀,你不愿意吗?” 宁栀看了眼陆霁明,终于笑道:“当然没有,我愿意。” 陆霁明彻底放下心,将她纳入怀中。 宁栀弯起唇。 * 陆霁明回去便向陆正承提了订婚的事情。 陆正承知道他在圣斯拈花惹草的做派,刚想斥骂他越来越没个正形,竟然还想胡闹到家里来,可当他得知陆霁明想要订婚的对象时,面上怒意稍减。 眼下他正忙着参加市长大选,这件事容不得一点出错。 而余家虽然近些年来在商界算不得什么,可余学深“慈善商人”的名头倒是在社会上效应不错,名声很好。 若是自己家和他们家联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样想来,陆正承也不再反对了,正巧余学深也想攀借他在政界的势力重新将自家企业发扬光大。 两家人一拍即合,还专门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了顿饭,一同商议订婚时日。 最后商量订婚日期暂定于在两人毕业之后的两个月。 定下这桩心事后,陆霁明整个人都释然了,脸上也终于有了笑。 订婚的消息,他只告诉了顾淮和身边几个最亲近的好友。 身为他的朋友,大家也都礼貌地祝福了几句,只是顾淮听过后,应该是身体不适还是什么原因吧,什么都没说便顶着一张微白的脸离开了。 至于剩下的人,陆霁明统一打算等到毕业之后再宣布这个消息。 那个时候,他们几个都已经不在学校了,谅他江原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 * 七月盛夏,终于迎来了毕业,也昭示着学生们彻底结束了学生生涯,正式从校园迈入社会。 拍完班级合照后,大家也都各自离去。 最后隔着人群,袁玫叫住了她—— “宁栀!” 宁栀回头,对她露出浅淡却真切的笑容。 这段时间,袁玫一直都想找时间去和宁栀坦白说明,可宁栀却一直避而不见。 袁玫一直以为她是生自己的气了。 可直到这一刻,隔着远远的距离与她对视,袁玫才明白,宁栀是不想日后连累到她才与她保持距离。 袁玫眼眶湿了,却也挤出笑容,挥手轻声道:“再见。” 还有,祝你平平安安,早日达成所愿。 第67章 试婚纱 婚纱店里。 导购小姐拉开试衣帘,穿好婚纱的宁栀慢慢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而早已在外面换好燕尾服的陆霁明望去,深邃好看的眼眸凝神在她身上,唇边不自觉露出笑容。 身旁的导购小姐也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宁栀小姐真的很漂亮,这套婚纱简直太适合她了。” 宁栀身上的这套婚纱是陆霁明专门请了法国的一位很有名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剪裁与设计都堪称完美绝佳,裙摆很长,拖曳在地上,蓬松的细纱裙摆上点缀着精致的珠片和钻石,在阳光下一照,明熠闪亮,夺目耀眼。 一般来说,这样华丽好看,便很容易令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婚纱本身,反而会忽略了穿婚纱的人,可宁栀却完美地驾驭了它,让人感觉婚纱与她是融为一体的合适。 她穿着婚纱,安静地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令人不可亵渎的惊人美丽。 陆霁明的语气里带着本该如此的矜然:“我就知道,她适合这套婚纱……” 他简单用了三言两语打发了导购小姐后,这偌大的vip试衣间便只剩下了二人。 而陆霁明也不再有所顾忌,直接走到站在试衣镜前的宁栀身后,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抱着她。 他看着镜中这无比般配的两人,心里更觉欢喜,同时还有一种很安宁的心安。 再过不久,宁栀和他便会穿着这身礼服,在所有惊叹祝福的目光中一起走进订婚的礼堂…… 陆霁明幻想着订婚那天的场景,眼眸不自觉弯起。 而宁栀也在透过镜面看着镜中的两人。 相比较身后陆霁明那真切实意的笑容,她的笑则要淡得多了。 貌合神离。 这便是她脑海中的全部想法。 宁栀轻拍了下他的手,想要他松开自己去换下这套婚纱。 陆霁明却没动,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继续欣赏着,语调温和:“再看看嘛。” 宁栀察觉到他身后的动作,扭头一看,便看见他从西裤兜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还是被你发现了。” 陆霁明笑容愈深,索性也不避着她了,直接将盒子拿到宁栀面前。 双手环抱着她,慢慢打开—— 一对精致的男女对戒静静地躺在丝绒盒中。 这两枚对戒都并不过分奢豪,钻戒周身却在自然光下散发着淡而柔亮的光泽,足以看出钻戒材质的稀有珍贵。 宁栀眸光落在上面,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她轻声道:“现在只是订婚呀,怎么这么早便开始准备戒指了?” 陆霁明唇角弯起,闻言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订婚也很重要,该有的都要有。” 他说着,语气放柔下来:“这是订婚的戒指,等到结婚的时候再送你一个更漂亮的。” 要不是陆正承说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不允许他过度奢华浪费,他还打算订一款更豪华的。 陆霁明将钻戒从盒中取出来,然后牵起宁栀的手,慢慢将戒指推入—— 银色的指环完美地与宁栀纤细白皙的手指契合。 宁栀在他的示意下又拿起另一枚钻戒,戴到陆霁明手上。 陆霁明看着自己和宁栀手上的对戒,只觉心底的某一处都软陷下去,一种不可言喻的满足感涌满了心间。 他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就停留在这一刻。 宁栀能够忍受婚纱,但戒指不同。 那冰凉的材质紧贴在她的手指肌肤上,有一种让她喘不过来气的恶心感,心里觉得不适极了。 宁栀将戒指褪了下来,柔柔笑道:“确实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但这么好看,还是留着订婚那天再戴上吧,这样不是更有意义吗?” 陆霁明说服不了宁栀,便随她去了,不过他倒是没有脱下戒指。 他一直垂首欣赏着,薄唇漾起笑容。 宁栀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穿着婚纱,行动不方便,陆霁明便走过去替她拿。 当看见页面上闪烁着的“江原”二字,他脸色顿时沉下了。 神经病。 他直接长指一划,拒绝接听。 宁栀也看见了,她说:“他每天都要打过来好几个电话,有两次还跑到我家门口来找我,不过我没出去。” 江原在她家门口站了一夜都没等到她,最后还是被家里面派来的人强制带回去的。 陆霁明顺手将他拉进黑名单:“别管这个疯子。” 江原也经常打电话给陆霁明,左右不过就是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骂他,然后警告他不许和宁栀订婚。 陆霁明听得火起,直接拉黑不管。 他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陆霁明冷笑道:“他动作倒挺快的,刚被拉黑便又换一个号继续打……” 一看页面,果然是一个陌生号码,陆霁明不接思索地接起—— 电话那头却不是他设想中的江原,而是另一个人。 宁栀注意到他脸上凝滞消退的笑容,心下一动,走到他身旁:“怎么了?是谁啊?” 陆霁明对着手机那头匆匆说了句“马上就过去”便挂断了电话。 他对着宁栀笑了笑:“没事,公司那边出了一点事,需要我马上回去处理。” 他轻抚上宁栀的面颊,语带歉疚:“对不起,不能陪你了,我等会就开车送你回去。” 宁栀顺势拉下他的手:“没事的,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陆霁明皱眉思索了两秒,也没有拒绝。 换好衣服后,两人便出了婚纱店。 宁栀和陆霁明告别后便上了车。 陆霁明目送着她远去,才神情郁郁地拿起手机又拨通了之前那个号码,语调泛着冷意:“你在哪儿?出来吧。” 宁栀等到车子走到拐弯处,突然对司机道:“师傅,就在这里停下吧。” “怎么,东西掉了吗?” 宁栀笑了:“是的。” “很重要的东西。” 第68章 见故人 婚纱店的对面有一家小型的咖啡馆,这附近公司不多,加上现在又属于上班时间,里面很是空旷。 陆霁明一入座,看见自己面前桌上擦拭不掉的污渍皱起眉。 要不是形势所迫,他才不会进来这种档次的地方。 他一进来,便让柜台处昏昏欲睡的服务生小姐瞪大了眼,这样品貌气质的男人,简直太引人注目了。 和他一起的女人,则有点逊色了。 虽然长相还行,可是有点太过瘦弱了,面黄肌瘦的,感觉都快营养不良了,衣着也很普通平常。 不过二人看起来年岁倒是差不多…… 服务生小姐一边用湿布擦拭着柜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着二人的关系。 薛珍看了一会儿饮品单,当看见最末页的甜点小吃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对面的陆霁明,将单子推给陆霁明:“你……你先点吧。” 陆霁明被这简陋的环境搞得很是不适,哪里喝得下什么东西。 “不用,我不喝。”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又拿起一旁的笔:“你喝点什么?” 薛珍揪了揪手指,强迫自己把目光从菜单的甜点上移开:“都可以。” 他瞄了眼单子,随手划了一个冰沙。 现在天气还比较热,所以饮品里有很多都带有冰。 谁料薛珍却道:“可以换一个吗?” 她垂下眼:“我现在不能吃冰。” 橙汁端上来后,陆霁明才冷笑一声:“薛珍,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个胆子。” 薛珍手捂着小腹,听着他的嘲讽一直垂着头,咬唇不语。 陆霁明看见她这副模样便觉得来气,抓起她放在桌上的手腕厉声道:“我明明问过你吃药没有,你为什么要说谎!” 几个月不见,薛珍又瘦了许多,手腕都瘦得皮包骨头了,被陆霁明毫不收力地这样捏着,疼痛难忍。 她挣脱不开,眼里都疼得泛起了泪:“我没有……是那天晚上太晚了,我害怕,就先回去了,第二天醒来就忘了这件事了。” 陆霁明丢开她的手,桃花眼里淬着犀利的寒冷冰渣:“撒谎。” 他一眼便看出来她在撒谎。 果然,听他说完这两个字,薛珍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是,我其实就是想……想有一个你的孩子。” “霁明……我是真的离不开你,我喜欢你。” 她哭得伤心,看上去也有了几分楚楚可怜。 只是坐在她对面的陆霁明却丝毫没有动容,阴沉着面色,良久才出声道:“几个月了?” 薛珍心中一喜,以为有了转机,期期艾艾道:“快五个月了,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动静了,他昨天还在踢我——” 陆霁明对她这些话不感兴趣,径直打断她的话:“你告诉过别人这孩子是谁的没有?” 薛珍连连摇头:“没有,谁都没有告诉。” 自打她得知自己怀孕后便将这个消息隐瞒了下来,家里人知道她怀了孕后,任凭他们如何逼问打骂,她都咬紧牙关誓不开口…… 她原本的打算是想等生下孩子再去找陆霁明复合,这样胜算也大一些。 可是直到最近陆霁明和宁栀即将订婚的事情让她成功的慌了,所以她才会突然联系陆霁明。 听到别人都不知道,陆霁明在桌下的手微微一松。 薛珍以为他动摇了,泪眼里燃起点点欣喜:“霁明,你不要和宁栀订婚好不好?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们以后一家三口在一块儿好好的……” 余下的欢喜消弭于陆霁明接下来的话语,他看向薛珍:“去把孩子打掉吧。” 薛珍面色一寸寸的白下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陆霁明看向她,与她平静地对视着,然后道:“我不会要他的。” 陆霁明抬目看向窗外,语气冷淡:“医药费和后续的营养费我都可以出,你还可以额外从我这里拿到一笔钱。” 薛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和眼睛。 他怎么可以用这么无所谓的语气和神情说出这样残忍无情的话! 薛珍只觉得肚子都在隐隐作痛。 她惨白着面色,艰难地提醒他道:“陆霁明……这可是你的孩子……” 陆霁明皱起好看浓密的眉,垂下的睫毛掩盖了他眼中的无情与冰冷。 “孩子在你肚子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上,增添了几分暖色,他无意识地用手转着,眼底略微有了缓和之色,语气里带了莫名的笃定:“更何况,我的孩子,绝对不会从你的肚子里出来。” “怎么样?想好没有,打,还是不打?” 陆霁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薛珍。 薛珍只觉得心痛如绞,同时还有无尽的心寒。 她扭过头,态度坚决。 陆霁明眼底泛起不耐的冷色,起身便要离开。 刚走两步,薛珍便拽住了他的袖口。 她瘦得实在过分了,而且像是营养不良、没吃饱饭的那种瘦弱。 她眼睛里失去了神采,嗫嚅道:“我家里人因为我怀孕,将我赶出来了,我已经在外面流浪很多天了……” “你给我一笔钱……我不会再去找你,就一个人好好的待着,好不好?” 陆霁明看着她,突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袖口从她手里扯出来,轻声道:“要钱啊,可以。” “但是条件,我刚才已经说了。” 薛珍只觉得头脑中气血一阵一阵涌动,她艰难地仰头看着陆霁明:“我已经说了,不会再来打扰你们,孩子是我唯一的盼头了……” “我怎么狠得下心来打掉他?” 陆霁明看着她这副模样,笑容残忍不变:“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难道还会吃第二次亏吗? “陆霁明……” 薛珍捂着剧痛的胸口:“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陆霁明与她对视:“对啊。” “你这么舍不得这个孩子,那就和他一起去死吧。” 他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着掀眸看向对面神情悲痛不可置信的薛珍,继续故意刺激她道:“更何况,谁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种,说不定是你哪个新相好的呢。” 薛珍瘦削的脸颊上不住地滚落下泪珠,也是这一刻,她才看清楚这具俊美皮囊下掩藏的恶毒与冷血。 第69章 桥面(1) 深夜的街头人迹罕至。 暗黄的路灯将伫立在桥头的那个单薄身影拉得很长。 四下无人,因而也没有人注意到翻过栏杆、摇摇欲坠的薛珍。 薛珍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凝结,她的喉咙也早已哭得沙哑。 此时她苍白的面上显出一派了无生机的疲惫与寂然。 而陆霁明临走前的那句“去死吧”便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她站在桥头,看着下面嶙峋的乱石。 桥大约有十多米高,下面是一片碎石滩,只要她松开栏杆、跳下去,便必死无疑。 也解脱了。 可薛珍站在这里,握着栏杆的手却泛出用力的青白,一直不松手。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薛珍不由得开始啜泣,不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对自己的厌弃—— 她真是太懦弱了,不敢活着,也不敢去死…… 怎么办? 谁能来帮帮她,救救她? “怎么?是不想跳,还是不敢跳?” 一道轻缓的女声忽然飘进耳畔,满脸眼泪的薛珍转过头,便看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宁栀。 薛珍:“你、你来干什么?” 宁栀弯一弯唇:“看你跳啊,谁知道,你犹犹豫豫了半天都还是没跳。” 薛珍听出她话语间的嘲讽,更伤心了,同时看着她如栀子花般白皙纯美的面容,一股隐约的愤然与嫉妒涌上心间。 薛珍一边流泪一边愤怒地喊道:“你真是太过分了!” “你明明都已经抢走了陆霁明,还来看我笑话做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宁栀听了她的话,唇边泛起浅淡讥嘲的弧度。 她冷静地盯着眼前情绪激动崩溃的薛珍,开口道:“你觉得,是我抢走了陆霁明?” 薛珍布满泪水的面容明显愣了,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怒意消退了些,垂着眸道:“不是。” 今天以前她对陆霁明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期望能够用孩子来挽回他。 可是,今天他平静又冷漠地说出让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去死的时候,她便是再傻,也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对她动过心了。 从前到现在,一头栽进去的只有她一个人。 宁栀眉眼间的冷意稍褪:看来她倒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薛珍语带哽咽地深吸一口气,扭过头,背对着宁栀看向深夜的虚空:“是他骗了我,都是他的错!” 她声音里褪去了柔弱,带上了某种凝练的决绝与愤然—— “你回去告诉陆霁明,我今天带着孩子从这里跳下去摔死了,是他逼死我们的。” “我们两个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一定会回来报复他!” 宁栀突然神情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见过摔死的人吗?” 薛珍看了看脚下的高空,愤慨的面色上一闪而过深切的恐惧,她攥着栏杆的手不由得紧了:“……没见过。” 宁栀垂下眸子,声音很轻:“我也没见过,可我见过许多照片。” 等她赶回来时,小枝的遗体已经被那几个人处理掉、火化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段时间,宁栀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她魔怔了一样在各大网站搜寻跳楼现场的照片,然后近乎自虐地逼迫自己一张张看完。 宁栀低声絮语:“会流很多很多的血,血肉模糊,骨头会刺穿身体……” “更可怕的是,你跳下去以后,有可能还有部分意识,动也动不了,只能躺在地上生生地忍受着这种痛苦……” 薛珍听得毛骨悚然,双腿都不由得颤抖起来,死死拽着栏杆,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别说了……你别说了!” 宁栀看着她,唇畔流露出轻微的笑,继续说道:“而且……你真的觉得,你从这里跳下去,这算是对他报复吗?” 薛珍讷然:“他至少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愚蠢!” 宁栀完全忍无可忍,提高声调:“他那种烂人,会有良心?” “薛珍你听好了!陆霁明要是知道你死了,绝对一刻都不会为你、你的孩子难过伤心!” “他只会觉得庆幸又开心,自己终于免去了好大一个麻烦,甩掉了好大一个包袱。” 薛珍愣愣地盯着宁栀。 坦白说,宁栀之前留给她的全部印象就是柔弱漂亮的面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柔和潺潺,一言一行都透着无尽的温柔优雅。 可现在,她看着褪去笑容,眼眸泠然的宁栀,才恍觉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或者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待薛珍回过神后,细想她说的话,更觉一种彻骨的悲凉无助。 她不哭了,只是茫然地看着寂寥深黑的夜空。 良久才哑声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怎么才能报复他?” “我知道。” 薛珍恍然扭过头,便看见宁栀朝她伸出手,瞳仁在夜色中格外的亮,如水洗过一般的明湛:“我可以帮你。” 薛珍看着宁栀许久,终于将手交给她。 宁栀将她带到了安全的桥面上。 薛珍看着她,揉了揉眼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宁栀眼圈周围有点红。 她不知道的是,宁栀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上来的时候,恍惚间想到,如果当时…… 也有人这样拉一把小枝,她是不是就不会…… 薛珍坐在地上,平息了一下呼吸,才看向她:“你说你可以帮我报复陆霁明,是真的吗?” 宁栀调整好情绪,垂眼看她:“当然。” “不过你需要舍弃一样东西,就看你肯不肯了?” 薛珍:“什么?” 宁栀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你肚子里的这个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薛珍并没有如宁栀所料想的那样情绪激动地拒绝反抗,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好。” 宁栀审视着她:“你居然舍得?” 她可还记得薛珍之前可是为了这个孩子要死要活的,怎么都不肯打掉。 薛珍笑了下,似是醒悟一般的喃喃道:“那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将肚子里的孩子当作是挽回他的唯一筹码,是陪伴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刚才,当我站在桥上的时候,满心绝望无助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它只是一个刚成型的胚胎,根本救不了我……” 薛珍:“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第70章 桥面(2) 宁栀点头,眼底浮起些许轻松。 不算蠢到绝顶,也不枉费自己专门来这一趟,以及一晚上的苦口婆心。 宁栀:“我等下就给你一笔钱,你去打掉,然后让医院做鉴定。” 薛珍:“什么鉴定?” “亲子鉴定。” 宁栀说完,将一个透明塑料袋交给她,薛珍接过,借着昏暗的灯光才看清—— 袋子里赫然是一根男性的短发。 至于是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对于宁栀来说,这种东西自然是唾手可得。 薛珍捏紧袋子,眼睛有些发亮:“然后呢?” 宁栀弯唇:“等到结果出来,你便可以拿着这份鉴定报告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各大媒体、报社记者这些,越多越好,想来你手里捏着的东西,一定会令他们趋之若鹜。” 宁栀看着有些发愣的薛珍,补充道:“势头正好、家世严明,且被看作下一任市长的陆正承的独生子,竟然在正值大选的节骨眼上搞出这样的事情:始乱终弃、迫你堕胎……这难道不是一件能够让记者们兴奋激动的大新闻吗?” 薛珍闻言也更加激动,苍白瘦黄的脸上涌出别样的光彩,像是看见了陆霁明所遭受的一切攻击与惩罚—— 可很快,她便又皱起眉,惴惴不安道:“可是,他们家势力那么大,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一个人将事情闹大?” “就算那些记者想要业绩,也不一定能够壮着胆子得罪他们家啊……” 宁栀笑着接话:“是啊,所以需要一个有足够社会背景的人来作为你的支撑——” 她话锋一转:“那就是江原。” 薛珍睁大眼:江原? 江原和陆霁明不是人尽皆知的好兄弟吗? 薛珍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便不常来学校了,她担心伤着肚里的孩子,也担心被同学老师发现,加上她家世一般,所以毕业测试也没有“特殊关照”,最后没有通过。 看她一副惊讶不相信的样子,宁栀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你放心,他会答应帮你的。” 而且是全心全意的帮。 薛珍尽管还是有疑问,但看见宁栀如此云淡风轻的神情…… 不知为何,她的心也不再慌乱、安定了下来。 她点点头:“好,我都按照你说的去做。” 又对她交代了一些细节,薛珍都认真用心的记下来。 这一切都结束后,她突然腿一软,差点摔倒,扶着桥栏杆才支撑住因为过久的饥饿造成的大脑供血不足。 一个夹心面包递到了她面前。 宁栀没有笑,神情平静:“看你在那里自杀的时候随手买的。” 薛珍忍住那股想笑的羞恼。 她就是害怕,才站那么久不敢跳的嘛…… 她接过面包,小心地掰开一半,递给宁栀:“给你。” 宁栀跟了她这么久,晚饭也没吃,她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两个年轻女孩,便在深夜寂静的桥头一人拿着一截面包吃着。 薛珍很快便吃完了,她饿得太久了,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够,所以她眼巴巴地仰头“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宁栀手里面那半“消失”得很慢的面包。 宁栀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留了一点,将剩下的都塞到薛珍手里。 薛珍小声嘀咕:“我现在是一个半的人嘛,难免吃得多些……” 她一口气将递来的面包都塞进嘴里,顺手将落在衣服上的面包渣都利索地抖在地上。 语气轻松:“不过很快便是一个人啦!” 一阵凉爽的风吹拂过来,薛珍有些惬意地闭上眼睛—— 还是活着好啊! 她感激地看向宁栀,真切实意地说道:“谢谢你,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帮我……” 她骤然刹住感谢的话语,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你、你不是陆霁明的未婚妻,和他感情很好吗?” 宁栀转过脸,对她露出标准化的笑容:“我没有帮你啊,从始至终都是你被抛弃后觉得不平,然后打算报复他找上江原一同联手将事情闹大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薛珍看出她的意思,及时噤声。 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快要溢出的八卦疑惑,揪着手指,说不出自己头顶笼罩着巨大疑云的感受:“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宁栀靠着栏杆,看向远方,没有回答。 桥面很安静,因而桥下的碎石堆上那点细微的动物翻找食物的声音便显得很是清晰了。 宁栀垂眸,看着桥下那几只翻找食物的野狗。 薛珍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巧与一只狗的目光对视,那股对食物渴望的眼神让薛珍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自己刚才心一横,跳了下去,那—— 她胆子本就不大,此时更是被自己脑海里各种画面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收回视线不再看。 宁栀却在这个时候扭头看向她:“你养过狗吗?” 薛珍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却还是很诚实地摇头。 宁栀缓声:“我也没养过,但是我知道,人类最开始是怎么驯化那种不服管教的野狗……” 她嗓音清越:“对它一昧顺从、宽和温柔,虽然可以让它暂时性地喜爱你,依赖你,可是时间一长,野狗骨子里的恶劣性子还是难免,他甚至会将自己当作你的主人,忘却自己的地位,凌驾于你之上。” “你和它待得久了,难保它不会做出一些……不合你心意的举动。” 薛珍也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适时皱眉:“对啊,那该怎么办呢?” 宁栀笑了,唇边漾起柔和又毫无攻击性的微笑,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慢慢绽放:“自然是要让它遭受一点“挫折”,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严柔并济,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处境,才能让它完全臣服于你啊。 第71章 让他身败名裂 管家轻轻敲了敲门,便听见了里边不耐又烦躁的声音:“谁啊?滚!” 管家捡起门口被扔在门外的酒瓶,低低叹了一口气。 而后小心翼翼道:“少爷,外面有一位自称是薛珍的小姐,说……想见您一面。” 宿醉的头痛折磨得江原脾性愈发暴躁,他翻了个身,抓起身边的枕头便朝外扔—— “老子谁都不见,滚!” 管家也算是看着江原长大的,这么些天他几乎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抽烟糟蹋自己,清醒了便跑到陆家和余家去找人,前两天才被家里边强行派人将他带回来,狠狠打了一顿。 可他还是没有丝毫改变的态度,还说伤好了还会去。 管家看着他这样心焦不已,薛珍一开始来他还没当回事,直到她说自己可以帮助江原改变这个局面,管家便燃起了一点希望。 他不气馁,又敲了敲:“少爷,您还是见一面她吧,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 被这么一顿搅和,江原算是睡不着了,他脸色郁郁地撑头坐起身,随意地捡起一件衬衫套在身上,顶着一张青黑阴翳的脸便大步往外走。 好,既然有胆子打扰他清梦,那便让他看看到底有什么本事! “砰”的一声打开门,突然将门外的管家都吓了一跳。 江原已经朝楼下走去。 薛珍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提着一个医院的检验袋。 陌生而过分奢豪的环境让她有些害怕。 等看见江原那张不掩怒容与阴戾的面容时则更加加重了她的恐惧与焦虑。 坦白说,薛珍虽然和江原同班了几年,可薛珍与江原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一来是江原的身份尊贵,她这样的人根本没入过他的眼,二来则是,薛珍害怕他。 很怕很怕。 当时和陆霁明交往的时候,她身为女友经常跟着他,那时陆霁明和江原的关系不错,因此薛珍那段时间不可避免地会与江原在一个场合里。 她总是会被江原暴戾无常,突然发作给吓到脸色发白,尤其是陆霁明拉着她去围观他们在小巷惩治那些“不听话又讨嫌”的特招生的时候—— 江原提着拳头,面无表情地往男生头上砸的血腥画面与小巷里哀嚎求饶交织的声音久久烙印在薛珍脑海中。 她回去后被吓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江原自顾自地走到真皮沙发旁,靠在沙发靠背上,才掀眸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薛珍。 “薛珍——”他念着她的名字,微眯起眼:“有点面熟,我们之前见过?” 本就神经紧张的薛珍猝不及防地被他念到名字,条件反射性地站起身。 她原本坐在那里,在脑海中复习背诵预先准备的江原会问到的问题,包括她来找他的目的,条件之类的话。 可她没有料到江原根本对她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印象,一上来便甩给她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薛珍大脑死机了几秒,磕磕绊绊道:“见、见过的,之前我和陆霁明交往的时候见过几面……” 听到陆霁明这三个字,江原狭长的眼眸中不由得浮现出深重的怨怒,太阳穴也疯狂悸动着,昭示着他此时的暴躁怒意。 他冷脸垂下眸,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再将烟圈徐徐吐出,才算暂时压下心头突起的燥火。 “陆霁明的人,我这里不欢迎。” “趁我现在还忍得住,立刻马上滚!” 说完这两句话,他便冷着面色地朝楼上走去。 呵,要不是看这女人病怏怏的、瘦得不行,承受不了他的怒火,江原自己也不想搞出人命来,他才不会用这么“礼貌”的方式将这个不速之客赶走。 薛珍看着他疾走上楼的身影,心急如焚,眼睛周围也因为懊恼焦急红了一圈…… 她掐住手心的肉,逼迫自己不许哭。 脑海里突然响起宁栀临走前对她说的那两句话—— “薛珍,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想做了,或者不敢了,随时都可以放弃,就当作我们从来没见过。” “但是,我用不多的好心最后提醒你一句——你要想好你的后路。” 后路…… 不知为何,薛珍脑海里立刻浮现了昨晚上桥下的那几只饥饿觅食的野狗。 不同的是,桥下不再是空荡荡,而是多了一具她的尸体。 一具凄惨、血肉模糊正在被野狗啃食的尸体。 如果不是宁栀,那便是她的后路,也是她最后的结局。 薛珍被那副可怕的画面吓得后背迅速浸出了一层冷汗,再回过神来时眼底多了某些坚定果决。 是啊,还有什么是比孤零零地摔死在桥下,被野狗啃食还要可怕的呢…… 她不要,她绝对不要那样的结局与后路! “江原,你等等!” 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让江原成功止住了脚步,他没有料到那个胆子小到都不敢正眼看自己的女人竟然会有勇气叫住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朝她看去。 薛珍从袋中拿出一份纸质报告,与他对视着,虽然声线颤抖,说话的声音却响亮又果断—— “江原,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这里有你绝对会感兴趣的东西。” 江原冰冷肃杀的眼里多了些打量与探究,出声道:“交易?”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梨花木的楼梯扶手上,夹着烟的手背上能看见浅淡的青筋脉络。 他半阖着眸子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薛珍,透着一股危险的倦怠感:“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倒是提前预想过的,薛珍心下稍定,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出准备好的话:“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手里的东西,绝对是你感兴趣的。” 江原琢磨着她的话,最后又看了一眼薛珍,终是停了上楼的脚步,插着兜慢慢走下来。 他没心思跟她废话,直接夺过她手里的这份纸质报告,坐回沙发。 随意地一垂眼,目光便凝在那几个醒目加黑的大字上——亲子鉴定报告。 薛珍开始酝酿情绪,半真半假地哭诉:“我……实在是被陆霁明逼到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 “陆霁明他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逼死了我的孩子,竟然还想和别人订婚,我怎么可能同意呢!” 她掷地有声:“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第72章 视频 江原闻言,眼底浮起浓重的兴味:“你是说,你怀的是陆霁明的孩子?” 得到薛珍的肯定后,江原像是挖到了宝藏一样,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血液里都仿佛充满了兴奋快活的味道。 他笑着,捏着这张纸的手都不由得激动到颤抖起来:“好……真是太好了!” 这下好了,宁栀就算再喜欢陆霁明,也肯定不会容忍下去了! 担心手里的烟落在鉴定报告上,江原又将烟迅速在烟灰缸里摁灭。 薛珍看着他如获至宝的样子,说:“那这场交易,你有没有兴趣?” 江原看向她,眼里也没有了片刻前的冷意与不屑—— 他心情很好地哼笑一声:“那是自然,你尽可说!” 薛珍见他答应了,喜不自胜,却还是抿唇压下嘴角的弧度,道:“我需要你以你的身份去给联系各大新闻报刊记者,我会亲自在他们面前拿着这份鉴定报告揭开陆霁明的真面目。” 江原目光仍旧落在纸上,像是已经透过薄薄的纸张看见了宁栀毫不犹豫抛弃陆霁明、转身朝自己而来的身影…… 他挥挥手,对薛珍的安排没有丝毫意见:“完全没问题,我等下就可以去联系他们。” 他眼里闪着光:“我还会付给他们很多钱,让他们在各大报刊头条板块都只能刊登这条新闻!” 薛珍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好。” 她说着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我的条件就是,陆霁明心狠手辣,在我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难免不会对我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所以我还需要你保证我的绝对安全。” 这些对江原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以,我家里保镖多得是,直接派给你,你还可以选择一套我名下的房产居住,保证谁都骚扰不到你。” 薛珍点头,露出释然而舒心的笑容。 * 【震惊!陆正承之子竟然是欺骗少女感情、逼迫打胎的人渣?】 【实锤:陆议员独子前女友镜头前泣血哭诉其“花心无情”】 【上梁不正下梁歪?未来市长的儿子竟然是这副德行!】 …… 第二天一早,这些极具有爆炸性和吸引力的新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各大报纸与社交媒体的头条板块,在民众间掀起惊涛巨浪。 陆家。 往日静寂严肃的书房里,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响起,陆正承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陆议员,我们是娱记报刊的记者,请问你的儿子陆霁明是否想要接受采访,说明解释一下前女友对他的控诉职责呢?” 陆正承压抑着怒气,温和道:“不用了,这件事情一定是存在着某些误会的,我等会会亲自去核实处理,便不劳烦记者朋友们挂念了。” 刚挂完电话,又有一个打进来—— “陆议员,请问您就此事件的看法是什么?您儿子做下如此举措您是否知情呢?” 陆正承面色扭曲起来,直接撂下一句“这件事存在误会”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接二连三的电话铃声仍然不断,陆正承只得将电话线直接扯掉,才算是稍微安静。 一时间,书房里只听见他被气得深深喘气的艰难呼吸声音。 陆霁明敲了敲虚掩着的书房门,没得到里面的应声允许,可从门缝里隐约看见陆正承捂着胸口痛苦皱眉的身影。 来不及多想,他便推开了门,上前道:“父亲,您怎么了?” 陆正承面上奇异地冷静下来,对神色如常的陆霁明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陆霁明将手里的两份资料交给他,俊美的面上带了笑:“父亲,这是我挑选的订婚场地和宾客名单,还有我管理的那几间公司的新一季度财务报表已经出来了,所以特意来那给您过目。” 陆正承接过,随意地翻了翻。 他现在气血直涌大脑,根本看不清纸上的字。 看见他的动作,陆霁明心里莫名地浮起一些不安,而陆正承也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你今天上午,便一直忙活这两件事情?” 陆霁明唇畔的笑容不知不觉便淡了,那股不安也越发深重,可眼下他只能垂眼,态度恭敬道:“是的。” “好、很好……” 陆正承一面用很轻的声音喃喃着,一面走近陆霁明。 一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耳光落在陆霁明脸上。 陆正承眼下正在暴怒边缘,力道更是异乎往日的大,陆霁明脸上迅速浮起深切青紫的红指印,嘴角也破皮流血了。 陆正承将手机狠狠摔在他面前—— “仔细看看你这个孽障做的好事!” 陆霁明点开熄灭的屏幕,满屏鲜红的醒目字眼便争先恐后地跃入脑海: 人渣、玩弄感情、逼迫堕胎、亲子鉴定…… 他只觉整个世界都在虚晃,身形不稳地后退几步,慌乱震惊间,手指不慎碰到了下面视频的播放键。 薛珍那张总是带着讨好与祈求泪水、又令他轻蔑的面容,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真的很喜欢哭,此刻在镜头前也是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可该说的话还是一字不落,极其吸引民众的注意力—— “是的……我们在圣斯一直是同学,你们都可以去查证,后面快毕业了,他……他便一直躲着我。” “我去找过他的……告诉他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可、可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叫我去死,还逼着我去打胎!” 她哭得声泪俱下,极其可怜:“我实在……没办法,他家里势力那么大,我不敢,真的不敢反抗……” 她一边说着,一边镜头适时下移,可以让大众看见她瘦弱过度的手臂以及手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而薛珍此时也已经充分进入了一个“悲情又坚韧的复仇女人”的戏码角色中,用带着泪的双眼注视着镜头,缓缓坚定:“他杀死了我的孩子,也杀死了我的希望,我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了。” “所以,我才会找上记者朋友们,想让大家都知道——陆霁明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渣!” 第73章 杖打 视频的最后,薛珍看着镜头,红肿无神的眼里透着迷茫,喃喃开口道:“明明我们感情好的时候,他对我很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这么快……” 这一番言论,也成功奠定了薛珍在大众眼里成为被爱人抛弃的可怜年轻女孩形象。 视频下面的评论也在以每秒99+的速度快速更新着—— 【这女孩看起来挺年轻的,好可怜啊……】 【陆正承竟然会有这样的儿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不准陆正承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欺骗女孩子感情,逼人家堕胎,还想和其他人订婚,渣透顶了!】 【滚出来道歉!】 陆霁明完全没想到薛珍竟然会有这个胆子去找记者报道,想起那底下接连不断的恶语评论,陆霁明泛红的眸底显出深切的狰狞与愤恨:“贱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便要出去却被陆正承叫住:“你去哪?” “当然是去找那个贱人算账,让她知道说了什么话,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陆正承闻言更是恼怒,上前又是毫不收力的一耳光,看他的目光里满是鄙弃与厌恶:“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啊?做事情一定要干净利落,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当初有机会的时候不好好把握,现在才想着出手,晚了!” “她现在已经被社会大众所熟知了,要是现在出点什么事,那对我们只会更糟糕!” 陆正承的私人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看了眼来电人,连忙接起,语气恭敬谦低,连连点头:“……是,您放心,我一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确实是我的错……” 挂完电话后,陆正承面色越加青黑,没了血色的嘴唇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直接踉跄着走到书房角落里,拿出隐藏在阴影处的一根结实发亮的梨花木棍。 陆正承在家里可没了在外面的诸多顾忌,年复一年带着慈和假面也使得他心底积蓄的暴力阴沉情绪愈加浓厚,面对陆霁明时也常常都是冷厉无常,动辄不满意便用这根木棍责打他。 这次也是如此。 他拎着棍子直接打在陆霁明的后背上,棍棒触及皮肉发出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畜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紧接而来的便是第二棍、第三棍…… 陆正承眼里凝结着深郁可怕的怒意,下手是别于往日的狠。 “眼下市长之位原本都唾手可得,结果你这个废物东西偏偏在这时候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废物,真是个没有一点用处的废物!” 陆正承不知打了多少下,直到自己脱力才将棍子扔至一旁,而陆霁明身上的衬衫也已然浸出了血。 陆正承颓然疲倦地坐在沙发上。 刚才的棍打已经消解了他眼底的大部分怒意,他此刻看陆霁明的目光只剩下平静的厌恶与失望。 透入骨髓,冰冷刺骨。 满室静寂中,只听得他带了沉痛的声音—— “如果那次事故,死的是你不是你哥就好了!” 陆霁明忍耐着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与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怒斥辱骂,却在听到他那轻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句话后赤红了眼。 他垂敛着眼眸,可以看到不远处地上被陆正承随意扔到地上的那些文件纸张。 那是他这段时间花费了无数心血做出来的公司成果。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永远都得不到一句称赞,也永远都比不过一个死人! 想到自己抱着让陆正承满意的希望去做这些,陆霁明便不由自主的想发出冷笑。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后背淋漓而下的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陆正承看着他血色尽失的脸色和满是血污的后背,厌烦地挪开目光:“先滚回去休养两天,等能起了再爬过来认错忏悔!” 陆霁明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走廊上的佣人被俊面煞白、背后渗血的陆霁明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便要去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滚!” 他不允许任何人搀扶触碰他。 今天是每周一次的佣人大扫除,陆家的别墅有些年代了,与寻常欧式建筑别墅不同的是,陆家别墅里的家具用得都是上好的古朴昂贵的木材。 这样的木材需得仔细打理擦拭,才不算埋没了,所以管家每周都会安排一次大扫除,而此刻走廊上便有许多佣人都在打扫擦拭。 能被选进来、在这样的家里做事的人肯定是经过重重挑选,懂得察言观色的聪明人,懂得什么时候该装聋子,什么时候该装瞎子。 就像此刻,陆霁明的异常,落在每个人的眼里,大家却都噤言止声,默默做着自己的活。 而陆霁明其实腰痛得根本直不起身,他也不再顾及什么,直接便以狼狈的姿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他才脱力倒在地上,回想着刚才那一幕想必自己今天的窘态明天便会在那些佣人嘴里传了个遍吧…… 他开始无声地笑起来—— 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了。 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他记挂顾及的东西。 当然,同样也没有人会将他放在心上。 毕竟,他的亲生父亲都恨不得让他去死,换回他那个死了七年的哥哥呢…… 陆霁明躺在地上,坚硬的木地板摩擦着他背后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俊秀好看的五官都开始扭曲起来,可他却纹丝不动。 甚至开始抑制不住地闷声笑起来,露出自己被血迹染红的牙齿—— 可惜呢…… 不管陆正承再怎么惋惜痛悔,死的那个人都是他哥哥,而不是他。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激烈的情绪波动加上严重的伤,很快便消耗了陆霁明的体力与精力。 他躺在地上,身体时不时的因为疼痛而痉挛抽搐着,意识模糊地做起梦来。 …… 雪,好大的雪,白茫茫一片。 有一道清亮又熟悉的少年声音在呼喊着一个名字:“明远,陆明远!” “明远,你先下去吧,我拉着绳子保护你。” “好。” …… “明远,我采到了!” “嗞拉——”是绳子断裂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跌入了雪山峡谷深处,在冰天雪地里激起一阵血红的花…… 整个世界都归于静寂。 与此同时的余家。 书房里,余学深戴着眼镜,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看向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宁栀。 “陆霁明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宁栀唇畔端着乖顺恬静的微笑,看不出任何惊愕或是伤心的情绪:“听说了。” 余学深目光触及她不起波澜的神情,心里奇异地畅快了一些。 为了利益,他愿意将她放出去。 但是他内心依然将宁栀看作是一个他独有的物品。 余学深面上浮起最常见也最虚伪的笑容:“这些天,你做得很好。” “仅仅花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哄得陆霁明要同你订婚。” 宁栀笑容适时加深,低垂眼眸道:“还是您这些年教导得好。” 余学深不觉更加愉悦,可他还记得正事,于是轻咳了咳,正色道:“那你如今的看法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推给宁栀。 宁栀双手接过,握着细腻丝滑的杯身:“我能有什么看法呢,都听父亲您的就是。” 余学深却摇了摇头:“你不用避讳,直接说便是。” 自从那次宁栀主动自荐,余学深才恍然发现,她已经长大了。 她拥有着足够的美貌与智慧,能为自己带来不可想象的利益。 远比用那些刑具折磨人还要令他快乐的利益。 也是那天过后,余学深再也没有让宁栀进过书房暗室。 宁栀停了两秒,才问道:“那您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呢?” 余学深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缓缓道:“若是往日,那这场婚姻自然是利大于弊的。” “只是眼下,陆霁明身上带了这么重的负面舆论效果,陆正承势必也会受到影响,市长的位置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他手里面……” 余学深说着,神色凝重地抿了一口茶。 宁栀也端起茶碗浅抿了一口,眸底一闪而过意料之中的不屑。 他当然想利用权势获得更多的利益,可他这样虚伪到骨子里的人,最看重的还是他自己的外界形象。 自己的名声好坏与否,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让宁栀去和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陆霁明订婚,那他们家势必也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善心商人”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宁栀放下茶碗,掀眸朝他道:“父亲,您分析得很对……” 她笑容清浅,嗓音悦耳:“可是目前的局面,对我们倒也不是全然不好,我倒是有一个计划,想要和您说一下……” …… 余学深听完,顿时双目放亮,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甚至站起身,想要带宁栀立刻去陆家拜访。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是佣人毕恭毕敬的声音:“先生,有客人拜访。” 余学深怎么也没有料到,公爵之子竟然也会来到他家。 宁栀下了楼,看着客厅灯光下顾淮那张清俊温润的面庞时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笑。 想不到第一个坐不住的,居然是他啊。 “顾淮?” 宁栀走到客厅,看着顾淮露出惊讶的神情。 顾淮的目光自以为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可等到看见宁栀的这一刻,他才发觉思念早已泛滥,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她的面容上。 笑容也远比刚才来得真心实意,嗓音清润:“是我,好久不见。” 余学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境况,都有些局促起来,但还是下意识用讨好的语气道:“既然是同学,那不知道您用过午饭没有,要不要在这里跟我们一起——” 顾淮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脸上的笑容,语气还是礼貌的:“不用了,我来是想问一下宁栀现在方不方便跟我去一趟陆家。” 他显然也是知道了陆霁明的事情才赶来的。 余学深愣了下,旋即笑着点头:“方便,当然方便了。” 他刚想要说宁栀本来便要去陆家,却被宁栀打断了话语—— “那父亲,我们便先走了。” 望着宁栀和顾淮的身影,余学深心思蠢蠢欲动。 若是宁栀能够攀上公爵的继承人,那岂不是更有益…… 顾淮在得知陆霁明出事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愉悦。 克制不住的愉悦。 自从得知陆霁明要和宁栀订婚之后,他便将自己的那些欲念与阴暗晦深的情绪都强行塞到了密闭而不见天日的心底深处。 订婚对于长在皇室的他,见惯了繁琐礼仪程序的他来说,意义的重要程度已经不亚于结婚。 人家感情既然都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他又何必再因为那些不该有的妄念生出事端? 他继续着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强迫自己回到之前对外界事物统一置之不理、专心绘画的状态。 可是现在他才发觉,一切都很难再回到过去了,之前令他安心的重复生活,现在却是那么的枯燥无聊。 死气沉沉的郁闷。 直到听到陆霁明出事的消息,他心里才松泛了许多。 甚至还有一些早该如此的畅快之感。 看吧,他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会好好地走下去。 陆霁明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烂人,宁栀和他根本就不般配。 一点都不配! 他一切都等不了,匆匆出门来到宁栀家里,就是想要让她尽快结束这一切。 …… 顾淮隐去心底的愉畅,声音如常:“我也知道了陆霁明的那些事,他确实做得不对。” “不过……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个样子,花心又负情的一个人。” 外面日光正盛,照在宁栀静默的侧颜上,为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而柔美脆弱的光晕。 顾淮走在她的斜后方,怜惜心顿起:“你……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了。” 他柔声道:“毕竟,做错事情的不是你,而是他。” “我今天来接你去陆家,其实也是想让你和他们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顾淮语气无异,说这话时眼底却掠过了几丝晦暗的情绪。 ……他其实就是想要赶在宁栀情绪最激动愤怒的时候让她去见陆霁明,这样她才会最大可能地在盛怒之下和他一刀两断。 第74章 原谅 宁栀神情苍白,像是一株失了水分的花,只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一路上她都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看着窗外。 顾淮见她这般,心下更是有了计量。 看来陆霁明是真的伤透她的心了…… 对宁栀的疼惜与对陆霁明的恼意一路上都盘桓在顾淮心中。 不知不觉,陆家便到了。 到别人家去拜访,肯定是要事先通知的。 陆正承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儒雅温和的长辈,全然不见先前的狠厉,看见宁栀和顾淮便放下手中的报纸,笑道:“你们来了。” 陆霁明和宁栀都礼貌地和他见过。 只是相对顾淮淡而有礼的微笑,宁栀则显得有些心事郁积,垂敛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正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我们家有错在先,都会尽力答应的。”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解除婚约了。 陆正承不愧是屹立于政商两界多年依旧风头无二的人物,短短时间内他便想好了对策。 至于陆霁明与宁栀的婚事,陆正承虽然想要借着余学深的好名声为自己大选再添一份力,却也不是非余家不可。 结亲不是结仇,不愿意的话,一拍两散便是。 顾淮心念一动,不觉抬眸看向宁栀。 陆正承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现在便可以提出解除婚约。 宁栀沉默片刻,终是抬眸看向陆正承。 她轻声道:“多谢伯父的好意,可我还是想见一面陆霁明。” 陆正承愣了一下:“啊……这小子捅出这么大的事情,我惩罚了一下他,他现在还在卧室里休息。” 顿了顿,他看着宁栀又笑道:“你如果想去,便去吧。” 宁栀轻轻点头:“谢谢伯父。” 说着便在佣人的指领下往楼上走去。 顾淮盯了她的背影两秒,有些恍然:是想要亲自和他说清楚吗? 他思索片刻,陆正承就在楼下坐着,陆霁明不可能做出什么有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可他还是有点担心宁栀。 于是和陆正承打了一个招呼以后便也跟在宁栀后面上去了。 宁栀走到陆霁明的卧室门外,佣人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里面静悄悄的。 佣人:“少爷……他身上带了伤,医生刚来过,现在多半还在睡着。” 想到刚才陆正承的眼神示意,她又补充:“您如果有话想要说,便进去吧。” 宁栀点头,推开门进去了。 房间里很暗,遮光性极强的窗帘将光线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 佣人已经识相地退了下去,还贴心得为他们虚掩上了门,顾淮站在卧室门口,透过缝隙,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看着宁栀。 宁栀走到床前,陆霁明正熟睡着,宁栀能够看见他紧皱的眉头,睡得极其不安稳。 借着熹微的光线,宁栀还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红肿青紫与嘴角破皮的伤口。 约莫是发着烧,额上与面上都是异常的潮热晕红。 宁栀瞧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弯了弯。 还是这副模样看起来顺眼。 又欣赏了一阵他这副凄惨狼狈的样子,她才收起笑。 然后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陆霁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见宁栀隐没在黑暗中的白皙面容:往常那双总是溢着浅柔暖意的眉眼间此刻却凝着无尽的冷。 宁栀唰的一下将窗帘拉开,尽数让光线泄进来。 陆霁明看着她这副模样,便明白她定然是看到了那些报道才来找自己。 他忍住背上的疼痛,靠在软枕上仰着那张俊美带伤的脸安静地看着宁栀。 他贪婪地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面颊,毕竟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忍受自己的男朋友、未婚夫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而且这个错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这对于宁栀来说没有丝毫好处。 所以宁栀如果现在提出解除婚约,是一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止她的事情。 最后还是宁栀先开口:“陆霁明,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陆霁明虚弱地扯了扯唇角,眸光仍旧落在她的脸上:“没有。”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在她说出解除婚约的话之前,再多看她几眼。 也是这个时候,陆霁明才发觉,自己早已经爱上了她。 想起自己当时和薛珍提分手时的自以为是,说他对宁栀只是和之前一样的心态,等他玩腻了便会甩掉。 陆霁明飞快地垂了下眼,一抹微淡的自嘲自眼底转瞬即逝—— 想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已经动心了,只是出于某些不值得的自傲不肯承认罢了。 他又想到那日薛珍哭得厉害,最后诅咒他的话,心底不由得泛起细密的疼痛,摇头失笑。 没想到啊…… 因果轮回,自己还真的得到报应了。 陆霁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轻声道:“对不起。” 他轻咳两声:“让你伤心了……” 宁栀眼里蓄满泪水,欲落不落地盯着他。 陆霁明想要伸手去帮她拭掉,可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没资格了。 他只好垂下目光,忍住愈加明显的锥心之痛道:“我……同意解除婚约。” “但是,你分手后也不要接受江原好吗?他不适合你,我怕会伤害到你……” 说着他抬眸看了眼宁栀,又艰难地扯了下唇角,流露出苦涩无比的笑,低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说这些话了。” 陆霁明说着,靠在床头阖上黯淡的眼,等待着最后的“死刑”判决。 宁栀又打了他一耳光,似乎是生气到了极点。 陆霁明脸上本来就有伤,表情做大了都生疼,更何况是打。 可他半分怒气都没有,只是平静坦然地承受着她的愤怒。 将这当作她最后的“施舍”。 “陆霁明,我们之间,难道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陆霁明闻言,睁开眼,不解地看向她。 宁栀眼里的泪水很快地滑落,又被她拭去。 “陆霁明,下不为例。” 第75章 听话的狗 不仅是陆霁明,连门外守候的顾淮都完全怔住了,站在原地像是一尊石化彻底的雕像。 陆霁明眼里瞬时亮起奇异璀璨的光亮,再也顾不得什么。用颤抖的手将宁栀拉近到他床前。 “小栀……你、你是认真的吗?” 宁栀拍打了下他的手,语气还带着愠怒:“你觉得呢,再说我便真的反悔了。” 陆霁明眼眶霎时红了,眼里热潮滚涌。 像是一个绝境的人突然遇到了此生最大的救赎。 他紧紧用双手抱住宁栀的腰身,像是重获至宝一样的珍惜爱重。 “对不起,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宁栀听着他埋在自己腰间说出话语里的哭腔,眼底闪过一丝带着笑意的嘲讽。 真像是一只听话的狗啊。 她说:“你抱得太紧了。” 陆霁明闻言连忙松手,顾不得自己要维持基本的体面,仰起通红的眼看着她:“对不起……” “弄疼你了吗?” 宁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唇畔笑意温柔又带着深意:“没关系。” 陆霁明则双手轻握着她的手,然后轻轻吻着她的手背,虔诚无比。 “小栀,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以后一定不会犯错了,永远别抛弃我……好吗?” 宁栀笑容逐渐加深,嗓音轻柔:“好呀,那你可要听我的话。” 陆霁明忙不迭点头,像极了一只听话的、被彻底驯化的狗:“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在求得宁栀的准许后,他才将宁栀抱到床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不要离开他,他都听她的。 在察觉到宁栀要起身离开时,他更是挣开滚烫困倦的眼皮,惊惶地看向她。 “你在发烧,医生在门口等着进来为你看诊。” 陆霁明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她,让医生进来为他诊治。 宁栀走到门边,却被僵冷着面色的顾淮扯着手腕拉到了走廊上。 往日一向都是清冷无波的顾淮此时面色却肉眼可见的难看,白皙的耳后因为极度的愤怒与不可置信都浮起了一层深红。 “宁栀,你到底怎么想的?” 宁栀好不容易挣脱掉,下一秒却又被他攥住手腕,往他胸前一扯—— 骤然拉近的距离也方便了宁栀看清顾淮清冷眼底隐约浮现的怒意与不甘。 一丝不可言说的痛快与讥嘲浮现在她心底。 看啊,他不也会因为得不到而恼怒不忿吗? 装什么装。 “你刚才不应该都看见了吗?” 宁栀浅浅笑着,说着口是心非的谎话:“我喜欢陆霁明,所以打算原谅他这一次。” 顾淮听后,眼底的怒意更甚:“你!” 宁栀闻着他身上的清冷木质香,往后退了两步。 故作疑惑道:“怎么了吗?” 她柔柔笑道:“我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真的挺喜欢他的,我不想和他分手。” 宁栀说着,抬眸看向顾淮:“你也算是我和霁明共同的好友了,一定也很开心看到我们和好吧?” 顾淮不自觉地握紧拳,忍受着胸腔里攒动的怒火与落空破碎的希望。 而这时,医生也正好出来了。 陆霁明看不见宁栀的身影,开始慌乱地呼喊她。 宁栀应了一声,然后便绕过顾淮进了房间。 顾淮看着在自己面前阖上的门,使劲闭了闭眼,额角皮肤下的青紫脉络都若隐若现。 站了许久,他才僵硬艰难地移开脚步,朝楼下走去。 顶着极其罕见的冷怒面容,匆匆简短地和陆正承告别回去了。 宁栀和陆霁明出来时,顾淮早已被气走了。 她倒是不以为意,甚至悄然勾起唇角。 愤怒吧…… 他越是愤怒,这把日后用来制衡、刺向陆霁明的刀刃便会越加锋利。 陆霁明身上的伤疼得不行,可他还是坚持揽着宁栀走下楼。 陆正承得知宁栀并没有解除婚约的意向时还有些惊异。 陆霁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容淡了,搂着宁栀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连他的父亲都看不起他,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不会抛弃他了。 既然未来都是一家人,陆正承也没有刻意回避宁栀,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报纸和社交媒体上的那些负面舆情很大的新闻,我已经联系好媒体让他们删除了。” “等过两天,我会联系记者,召开一场线上直播发布会。” 陆正承揉了揉眉心,不善地看向脸上带着凄惨伤痕的陆霁明:“届时,会有专人提前写好道歉稿,你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无比诚恳地对着镜头道歉忏悔。” 陆霁明握着宁栀的手,安静地垂眸听着,最后点头应了是。 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可他要和宁栀订婚,就一定要处理好这些事情,绝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而受人指指点点。 陆正承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补充道:“对了,你最后还要对着薛珍道歉。” 他停顿了两秒:“她也会来。” 陆霁明皱眉:“薛珍?” 他有些不可置信:“她不是恨透我了,怎么会答应?” 陆正承高深莫测地扯了嘴角:“这你就不用管了,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还是有把握的。” 宁栀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神色淡淡的,像是在意料之中。 * 陆霁明想要亲自送她回去,可他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在医生和宁栀的齐力阻拦下,他才不情不愿地作罢。 陆家的车将宁栀送到了门口,她站在家门口,目送着车子远去后,才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往坡下走去。 暮色四合,四周无人,宁栀才走进公用电话亭,拨通了薛珍的电话。 铃声刚响了两遍便接通了。 刚接听,宁栀便听见电话对面薛珍啜泣的声音。 “对不起……宁栀,对不起……” 宁栀不耐地打断她的深切忏悔,直接道:“你出卖我了?” 薛珍声音都颤抖起来:“没有,绝对没有!” 她被吓得连哭声都停滞了,发誓赌咒道:“我绝对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透露过关于你的半个字,不然就让我出门立刻横尸街头。” 她薛珍怎么可能狼心狗肺到那种程度呢,宁栀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她的! 宁栀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你哭什么?” 薛珍抽噎着:“我是觉得辜负了你对我的期待,他们……他们不知道和我父母说了些什么,我父母昨天找到了我,跪着哭求我去接受陆霁明的道歉……” 宁栀安静地听完,才淡淡道:“你不用因为这件事自责。” 她这样平缓的态度让薛珍更觉自责了,声音也哽咽得越发厉害:“不……” 宁栀担心她在电话那头会直接哭断气,只好如实道:“真的,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能通过这件事来扳倒他们。” 第76章 发布会(1) 宁栀轻声道:“你真的以为单凭这件事就可以击溃根深叶茂的陆家吗?” “不可能的。” 薛珍哭声停了一瞬:“那、那我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宁栀唇角不自觉的带上一些深不可测的弧度,语调轻缓:“你还记得……那晚桥上我和你最后说的那些话吗?” 陆霁明自然是动心了,可动心到什么程度,能够为她做到哪一步还未可知…… 偏偏宁栀接下来的计划很关键,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她必须彻底将陆霁明治得服服帖帖,要让他将她当成他的主宰、他的全部。 让他心甘情愿、心悦诚服的成为她最忠诚、最听话的狗。 成为一只,一旦失去她,便会发疯做出不可预估事情的狗。 这才是她的目的。 电话那头的薛珍声音怯怯:“……你那天晚上说了那么多话,我不知道是哪一句嘛。” 宁栀:“……” 她有种想抚额的冲动,可还是生生忍住了。 没关系,薛珍虽然有点一根筋,至少就少了几分出卖自己的可能。 薛珍却在这时开口了,声音里还有浓重的鼻音,闷闷道:“我知道我很笨,对不起啊。” 薛珍的声音带上了苦涩:“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才会没有任何人喜欢自己。” “我爸我妈都喜欢姐姐,说我太笨不像姐姐一样聪明,会讨他们欢心,从小到大在家里我一直都是透明人,等到进了圣斯学院,听了陆霁明几句花言巧语便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什么我都相信,还以为遇到了自己的救赎。”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哭得厉害,声音很轻很淡:“结果……却弄成这个样子。” 宁栀安静的听着。 薛珍停了片刻,又吸了吸鼻子,努力用欢快的声音道:宁栀,我对你其实不只是感激,还有羡慕,很羡慕很羡慕。” “我要是……和你一样聪明又勇敢,我的人生会不会过得更顺遂一些呢?” 她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电话那头始终是静悄悄的。 就在薛珍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后,宁栀却开口了。 “薛珍,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羡慕别人,也同样会有人羡慕你。” 薛珍愕然:“我……我有什么好令人羡慕的?” “你虽然父母偏心,可家境不错,你衣食无忧的长大了,你还有一副不错的相貌,更重要的是——” 宁栀的声音很轻,像是要消散在寂凉的夜风中:“你还好好的活着,你的人生,还有许多可能。” 不像有些人,年纪轻轻便躺在冰冷的地下、不得安息。 薛珍在那头愣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么多的优点,可听了过后,细细想来好像也的确是这样。 积压在自己心口的那团郁云,不知不觉便散了一些了。 薛珍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轻松欢快了许多:“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了,陆霁明的爸爸托人给了我一笔钱,说是什么补偿费。” 宁栀:“给了你,你拿着就是了。” 陆正承做戏的态度还挺全面,势必要方方面面都兼顾到。 “宁栀,这些钱我连我爸妈都没有告诉……我都留给你。” 宁栀:“不用,我不需要,既然给了你,那便是你的。” 薛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措:“可……你救了我,又帮了我这么多,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了。” 宁栀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薛珍如实道:“我早就看开了,之前便跟我父母也说好了经过这件事,我便还清了他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接下来……我应该会到一个陌生的小城市去居住生活吧。” 薛珍:“对了,我像找一个在寺庙周围的小房子,每周去庙里面上上香。” “也算是为那个死去的孩子积福了。” 宁栀停了片刻:“薛珍,那笔钱你自己留着用,不用良心不安,因为我有两件事情需要你帮我做。” 薛珍连连点头:“你说就是了。” “第一件,你每次去上香的时候,都为我上两柱。” 两柱? 薛珍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是郑重地应下:“好,你放心。” “第二件,你到了另一个城市,也要继续读书,因为你在圣斯没有毕业,所以你需要重新拿到一个毕业证。” 薛珍愣了:“啊?读书吗……我脑子很笨的,不行、我不行的。” 她小心翼翼道:“可不可以……换一个条件啊?” 宁栀笑了,声音柔和,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柔和:“不可以。” 薛珍想哭了:“……好吧。” 宁栀:“那笔钱就当作你的学费和生活费,等你工作了,要挣一样数目的钱还给我。” 薛珍更想哭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挣那么多。 最后挂电话前,宁栀才对她很轻地说道:“我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会是一个不一样的薛珍。” 薛珍眼里盈满了泪水,却硬生生不让它掉出来,语气很缓慢,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好。” 不就是读书吗? 她头悬梁锥刺股也要读出来! 大概知道这是她们最后一次通话了,薛珍道:“宁栀,你也要保重,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我都会默默为你祈祷的。” 宁栀笑了:“好。” * 新闻发布会现场,陆正承带着陆霁明在记者们的镜头前神情恳切地道了歉。 先是陆正承在台上向社会工作致歉,说自己这些年忙于工作,疏于管教孩子,才致使他一时年少轻狂伤害了别人。 穿着纯白小香风裙装的宁栀在一旁看着眼圈微红,故意将自己弄得憔悴衰老的陆正承,眼底闪过几分嘲意。 为了这个市长之位,他还真是穷尽所能地要将形象扭转过来啊…… 陆正承不愧是从政多年的老手,不用任何稿子便可以充分调动起大众的情绪。 一番略带哽咽、情感充沛真挚的话下来,在大众眼里,他已经成了一位专心于服务大众,没有精力管教自己孩子的可怜又年迈的父亲。 弹幕上激情辱骂的评论也一下子少了很多。 接下来便是陆霁明。 他穿了一套墨黑色的修身西装,严肃庄重,五官俊美,面颊上的伤与病中苍白的面色丝毫不损他样貌,反而会令人升起一些更深的怜惜。 他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便熟练而自然地背诵起练习过许多次的道歉稿。 第77章 发布会(2) 之后,他还对着薛珍也郑重其事地道歉,并且说自己当时考虑不周,才会做出那样冲动的事情,没有料到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伤害。 薛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双目凝视着她、态度诚恳的陆霁明。 他的面容还是那么俊美迷人,可她面对着这个她曾经视为救赎理想的男人,已经没了任何的心动斐然。 因为她已经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 一点都不值得。 薛珍不再将目光分给他,而是平静地看向镜头,坦然道:“陆霁明,我接受你的道歉。” 是的,是你对不起我,你应该道歉。 不管是否出自真心实意,都应该当着这么多镜头,当着社会公众的面,向我道歉。 说完后,薛珍便下去了,而正当大家以为这场闹剧终于结束时,一直静默的宁栀却突然走到了陆霁明身旁。 她看向镜头,仪态优雅自然,语调柔缓,吐辞清晰:“我是霁明的未婚妻,这段时间也很愧疚以这样的方式占据了过多的社会公众视野。” “其实这件事我原本不用站出来,可是我和霁明是未婚夫妻,就要患难与共。” 她肌肤白皙,容貌清纯秀雅,一双剪水双瞳注视着镜头,周身散发着得体优雅的千金气质:“我在这里也要承担起未婚妻的责任,向那个无辜的女孩子道歉。” 陆霁明侧脸看着聚光灯下的宁栀,眼睛不由得潮热起来,握着宁栀的手,和她一起对着镜头鞠了一躬:“对不起。” 而此刻的屏幕前,弹幕的画风也已经完全转变了,那些刚开始义愤填膺地要声讨的激烈言论也大多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网友们的八卦花痴弹幕。 【好帅啊,真的好帅啊(我不说是谁就不能骂我)】 【嘤嘤嘤,脸上带伤,这就是“战损”的魅力吗?】 【未婚妻也好漂亮,优雅大方,而且真的好善良啊,不愧是余学深的女儿】 【两个人在一起站着,真的太登对了,比我磕的cp还配!】 偶尔还有几条辱骂陆家和说网友是非不分的评论,也很快便湮没在了夸赞和反驳的声音里。 【受害者都接受道歉了,你还在这里愤怒什么?】 【就是,知错就改嘛,给帅哥一次机会咯】 而陆家收买的媒体,看准风向,趁机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用陆霁明和宁栀的颜值八卦讨论,刷下去那些负面斥责的文章报道。 陆正承看着不断下跌的负面舆情,不由得笑了。 与此同时,余家。 余学深也一扫连日来的郁闷纠结,坐在沙发上接听着电话,笑得温和。 “……哪里哪里,毕竟解除婚约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情,实在是有违我一直奉行的道德准则啊。” “是啊,小栀这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是我一手悉心教导着养大的,她的谈吐修养,自然也有一部分比较像我……” 挂完恭维称赞的电话,余学深才看向电视里面的宁栀。 更觉舒心极了。 那日,宁栀在书房提的计划果然不错。 他们要是现在解除婚约,难免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反正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他们家,倒不如直接当着镜头坦然地承认婚约,还能捞一波美名赞誉。 …… 发布会结束后,陆霁明便和宁栀乘坐同一辆车回去。 宁栀一上车便合上了眼,枕在陆霁明的腿上。 陆霁明看着靠在自己腿上的白皙柔滑侧脸,心底一片不可思议的软意,他一只手将她垂在面前的长发轻柔地捋至耳后,另一只手拿过一旁的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同时轻声吩咐前面开车的司机:“慢点开,别走太颠簸的路。” “是。” 宁栀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陆霁明那双含着无尽柔情的桃花眼。 这几十分钟,他一直都在看她。 宁栀从他腿上坐起:“刚才会场里的光太刺眼了,照得眼睛疼,上车就想眯一会儿,结果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陆霁明将从她身上滑落的毛毯捡起,重新盖在她的腿上,语气温柔:“还要睡会儿吗?” 宁栀摇摇头。 他见她没了困意,才敢将她搂在怀里:“小栀……”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声音磁沉:“你怎么这么好……拥有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宁栀面上的笑意微淡,漫不经心地摸着他的头发,像极了给狗顺毛。 说出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又令人心动:“傻瓜,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了。” 得到了承诺的陆霁明眼里都是纯粹迷醉的笑容,心潮澎湃激动。 他轻轻捧起宁栀的面颊,忍不住俯首吻她。 好一会儿,宁栀快要喘不上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看着她泛红微肿的唇,他眼眸里还带着深切晦暗的欲望。 可还是被他压制了下去。 他只是搂着她,为她轻轻的拍着背顺气。 车停在余家别墅的前面,司机的声音却有些迟疑:“少爷,前面的人,好像是江原少爷……” 陆霁明原本还泛着爱意的眼眸顿时浮起不可抑制的愤怒。 他早就知道是江原将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了,江原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后,也专门来了一趟陆家登门致歉,说已经惩戒了江原,还提出将自家财团的几个项目推给陆家的企业来赔罪。 陆正承虽然心底不满,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不如顺手推舟拿个人情。 这件事情便也揭过了。 可陆霁明无法释然, 都是他,都是他才会把自己害得这么惨! 他摸了摸宁栀的头,努力用温和、不吓着她的语气道:“我下去和他说几句话就上来,你就在车里等我,好不好?” 说完便去开车门,谁知一只细白的手臂却拦住了他。 宁栀:“我下去,你在车里等我。” 第78章 对话 陆霁明下意识地蹙眉反对:“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他,那怎么行?” 宁栀笑容清浅:“你就在车里等着我,我说几句话就上来,能有什么事?” 她继续:“你现在下去……不过就是和他争吵打架,还不如让我去跟他把道理说清楚。” 陆霁明冷哼一声,眸底皆是不相信:“他就是只疯狗,听得懂道理吗?” 宁栀挽住他的手臂,笑:“那你和他计较什么?” 见陆霁明还是不愿意,她只好使出杀手锏,有些委屈地抬眸看他:“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了以后都听我的吗?” “这么快就反悔啦?” “没有,当然没有!” 陆霁明神情惶然,连忙反驳。 犹豫纠结了一会儿,他又看了看宁栀期盼坚定的眼神,最终叹气妥协道:“好吧。” “那你说完就走,千万不要过久停留,我会在车里等你。” “嗯。” 天幕阴沉沉的,飘着一点小雨,宁栀随手从车里的置伞筒里拿了一把伞。 黑色的厚质伞面的遮盖下,越发衬得她雪肤佚丽。 她慢慢走向江原。 一月多未见,她没有什么变化,他倒是变化很大:他瘦了,面部轮廓也变得更加锋利深邃,眼底积着红血丝,颓废又阴郁。 只是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泛着奇异亮光的食肉动物,紧紧追随着她。 宁栀目光落在他颧骨上的新鲜淤青上,神情淡淡。 想来是他父母得知他做出的事对他的惩戒。 江原也多日没有见她了,这一刻看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觉得连日以来快要将他折磨疯的纷繁情绪瞬间便一扫而空了。 “小栀……” 他上前一步,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宁栀却撑着伞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他黯淡灰郁下去的面色,她说:“你来我家门口有什么事情吗?” 江原这才记起自己甩掉家里的看顾,跑出来的原因。 他眼里凝着愤怒不解的火苗,拿出手机,上面赫然便是刚才宁栀拉着陆霁明在大众面前的致歉讲话。 宁栀笑意浅淡,面容平静:“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江原将手机径直摔向一旁,声音也控制不了的大起来:“你怎么可以为那种烂人道歉,他怎么配你为他这样做!” 江原嘶吼着,眼底都泛起了红色。 他原先料想便是:一定是陆霁明花言巧语迷惑了她,只要戳破了他的真面目,宁栀便会离开他。 可……江原看到发布会上宁栀说的那些话,看着她含着笑意的眼眸,以及与陆霁明紧密相携的手。 他怎么都想不通,也释怀不了! 他目光陡然亮起:“是、是不是陆霁明或者是陆家逼你这样做的……” 他不由得笑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喃喃道:“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江原自顾自地念叨着,说着便又抬眸看宁栀:“你别怕,我知道你的难处,也知道你的不得已……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伞下,宁栀蹙起秀气的眉毛,回看向他,嗓音在愈加细密的雨幕重淡淡的,有一种飘渺空灵之感:“江原,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还是想说,没有任何人逼我,我是自愿的。” 江原脸上的笑意一寸一寸敛去,他用探寻视线在宁栀面上不断逡巡着,希望能找到一丝半毫说谎的痕迹。 可一点都没有找到。 他垂下眼睫,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他俊朗英挺的面容上,良久才挤出声音:“为什么?” 宁栀笑起来,她用轻柔的语气便将他好不容易构造起来的美梦击溃:“因为我喜欢他啊。” 轻轻的一句话,便让江原溃不成军。 江原呼吸急促,眼底像是充血一样的红,雨点不停落在他的眉间发梢,冲刷掉了他以往的桀骜与嚣张之态,现在的他站在雨中,更增添了几分罕见的、失魂落魄的可怜之感。 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在雨中的狗。 “那我呢?” 江原双目失神,走近她,浸湿的眉眼间带着祈求:“你之前不是喜欢我的吗?” 宁栀视线扫过他因为情绪而轻微颤抖的手,眸底掠过一丝隐晦愉悦的嘲笑,声音还是平静无波:“你也说了,那是之前。” “人都是会变的。” 说着,宁栀不再看他越加积红的眼眶,幽幽叹一口气,似是慰劝:“江原,你也要向前看啊,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 这个季节的雨并不冷,只是落在江原身上,他只觉得冰冷刺骨,如坠寒冰地狱。 宁栀撑着伞,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对她微笑了下:“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和霁明的订婚典礼了,毕竟同学一场,我还是希望你能来。” 订婚…… 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江原像是一个毫无知觉的木偶一样,他听见自己平静如死灰一样的声音:“在哪里举行?” 宁栀弯唇,甜蜜毓秀:“洲际酒店。” 江原看着她浸了甜意的笑,眼前却像是被蒙了一层血色的红纱,恍惚难辨,心脏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痛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眼睛很红,嘴唇却惨白异常,俯身捂着胸口。 宁栀眼底冷漠,声音却带了一些关切,撑着伞罩在他头上:“你没事吧?” 江原艰难地仰起淋湿的脸,看着宁栀。 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那个寒冷而布满伤痛的雪夜。 那个只有她是唯一温暖的雪夜。 江原再也抑制不住锥心的痛与奔涌不止的心绪,忽然站起身将她搂至怀中。 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江原才觉得心没有那么疼了。 而怀中的人也开始挣扎起来。 他死死抱住她不松手,语气都发着抖,带了不可思议的祈求:“……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给你……” “你喜欢陆霁明,我也不会再阻挠了,不会让他知道的,好不好……” 听了他这番炸裂无比,上赶着求做小三的言论,宁栀只觉得恶心又好笑。 同时也意识到,这怕是江原这样霸道嚣张的性子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妥协了。 确实,话一出口的瞬间,江原自己都愣住了。 不敢相信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可震惊的同时,还有几丝微妙的试探与盼望。 宁栀却推开了他。 她看着他,眸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你别说了,真恶心。” 第79章 抢回来 恶心…… 他抛却一切自尊骄傲换来的却是一句恶心? 宁栀看见他眼底急剧积聚的风暴与濒临爆发的情绪,施施然转过身,落下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江原,别再痴心妄想了,我马上就要订婚了。” “这一切已成定局。” 急而稠密的豆大雨点急速地打在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身后江原阴冷狠厉的声音:“我不会让你和他订婚的。” 宁栀循声转头,便看见他对她露出的笑容—— 邪肆又无羁,带着疯狂到骨子里的偏执可怕。 江原说出这句话后,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畅悦…… 是啊,祈求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情,掠夺才是。 既然求不到,那就抢回来。 他没有上前,自顾自地逡视着宁栀的纤细身影,眼里泛起不正常的亮光。 因而他也没有看到宁栀转身时自唇畔一闪而过的笑意。 宁栀拿着伞,走向车门。 陆霁明早已在车门处等候多时了。 他俊美的面庞上布满寒沉与不悦,看向街对面的江原。 早在江原将宁栀抱住的时候他便忍不住下车了,不过刚一下车便看见宁栀便强硬地推开了江原。 看着江原那一副落水狗一样的可怜样,倒是令他心里畅快了不少。 他用嘲讽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屹立在雨中的失败者,扬起得体大方的笑容接过宁栀的伞,然后护着她上了车。 江原没有去追,也没有被陆霁明的挑衅所激怒。 他现在有一种诡异的平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辆黑色的迈巴赫冒雨而去。 透过后视镜,陆霁明看见一辆车停在了江原面前。 几个黑衣保镖从车上下来,将他围在中间。 看来他是偷跑出来的。 令他感到惊异的是,江原竟然没有如他所想的激烈抵抗,而是顺从异常地上了车。 车子拐弯过路口,江原的身影和那辆车也消失在视野之中。 陆霁明转过头,神情凝重思索。 宁栀正在一旁用干毛巾擦拭头发。 伞很大,她没淋到什么雨,可头发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些微的雨点水汽。 陆霁明自然接过她手里的毛巾,为她擦拭着。 陆霁明:“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宁栀神色如常:“没什么啊,就是让他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说我们就要订婚了。” 回想起江原的异常,陆霁明心里莫名地划过几分不安:“那他怎么回答的呢?” 宁栀想了想,笑道:“他也没说什么。” “反正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能他也在思考吧。” 陆霁明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可宁栀却靠在他怀里,点点他的鼻尖,打断了他的思路:“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柔柔笑着,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再过不久就订婚了,还有许多事情呢,你都准备好了吗?” 陆霁明心思也顺势转移了,将她的手从鼻尖上拿下来亲了一口,语气里都是满满的骄傲:“当然了,我全都安排好了。” 他筹备了许久,就是为了给她一个盛大浪漫的典礼。 宁栀听着他关于婚礼细节的述说,突然道:“对了,那天你请了媒体吗?” 陆霁明愣了下,回忆过后道:“请了两家。” 宁栀蹙眉:“那天是大日子,两家怎么够呢?” 她语气里带着少见的娇憨:“多请几家嘛,我想让更多人见证我们的幸福时刻。” 即使在撒娇,她清纯动人的眉眼并没有过多的娇媚,而是带了几分羞怯娇俏。 陆霁明很少见她这般,只觉心都酥了,连声答应:“好好好,都听你的。” 陆霁明畅想着那日,心潮澎湃起来,面颊晕上丝丝缕缕的兴奋薄红,吻向怀中的人,唇齿绞缠间,只听他呢喃:“我真是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天了……” 宁栀笑了,承受着他此刻激动兴奋的缠吻。 她也很迫不及待。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便到了。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天朗气清,阳光正好。 打扮好的宁栀穿着层层叠叠的婚纱,沐浴在阳光下时有一种圣洁到极致的美丽。 虽然这次是订婚,可排场与盛大程度却不亚于任何一场婚礼。 连流程也是按照结婚来的:宁栀会乘坐婚车从家过来,而陆霁明则在酒店会场等她。 订婚时用来开路的车也有二十多辆,每一辆都是罕见限量的顶配豪车,一路上都十分惹眼夺目。 按照习俗,宁栀需要和宁珮乘坐最后一辆车。 相比于外面热闹喜庆,这节宽大车厢里的气氛却像是要凝至冰点。 宁珮穿戴得体,衣前还别着一朵精致喜庆的胸针,可是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却没有应有的喜色。 她们这对母女已经许久没有单独坐在一起了。 宁栀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模式。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宁栀拿起来接听。 陆霁明带着温柔磁沉笑意的声音便顺着手机听筒流淌出来—— “到哪儿了?” 宁栀看了看外面蜿蜒安静的路况,轻声道:“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吧。” “唉。” 陆霁明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是少有的幽怨:“怎么还有这么久?” “我都快等不及了。” 宁栀浅浅笑着:“等不及什么?” 另一边,已经坐在酒店会场的陆霁明垂眸盯着自己手里的盒子,打开又盖上,唇畔笑容温柔:“当然是等不及为你戴上戒指。” “让大家都知道你属于我。” 车厢寂静又密闭,因而一点声音都很明显。 宁珮看了眼宁栀,她穿着昂贵精致的婚纱,肌肤白透,玫红的唇瓣轻轻弯起,听着对面人的话语。 而她戴了白色的丝绒手套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那是等会儿她和陆霁明将要在仪式上交换的戒指。 简直幸福到无可挑剔。 第80章 抢婚 可这一切落在宁珮眼里,只觉得莫名刺眼。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时嫁给余学深时,因为身份差距悬殊,她连一个基本的婚礼都得不到。 更何况是订婚典礼了。 等到宁栀挂了电话,只听得她一声冷冷的讽笑:“你还真是命好啊……” 宁栀不理会她,只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也使得她的这句含醋拈酸的攻击话语空荡荡落在这无比安静的车厢,有些尴尬。 宁珮不忿地看着她淡然无谓的模样,声调也刺耳起来:”没教养的东西,跟长辈在一起都这么没礼貌!” 宁栀听了这话,终于扭过头,朝她微微一笑:“是啊,我从小就没人教养。” 她从记事以来,宁珮便没有一天尽过做母亲的义务:还小的时候便将她一个人锁在家里,留一些冷面包吃食,她一个人出去与那些富人调笑交际,等到宁栀上学了,她更加变本加厉,留几十块钱好几天都不回来,回来也是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模样,还动辄打骂…… 以前不懂事,她还会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才会被这样对待,后来…… 她也就心冷释怀了。 毕竟,不是每个母亲都有做母亲的资格。 宁珮听出她言语间的意有所指,有些心虚,可目光触及她白皙娇艳的容貌与身上昂贵不菲的婚纱后又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气愤道:“你是在指责我那时候没有精力来管教你?” “呵,要不是我,你能成功从那个青石巷的小破屋里搬出来?你能从一个低贱的平民一跃成为贵族千金?你今天还能坐着豪车嫁给政府高官的儿子?” 宁珮只有在单独与宁栀相处时才会卸下她戴了十多年的优雅贵妇的面具,露出本来的刻薄面目。 她失控激动地说完这一大通话后,最后才平静了些,用笃定的语气做结尾:“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反而该感谢我!”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随后才响起宁栀的声音。 “感激?” 她凝视着宁珮,目光清亮又满含嘲讽:“感激你把我送给变态虐待折磨这么多年?” 宁栀看着她逐渐白下去的灰败面色,缓缓启唇:“别假惺惺了,你就是一个自私到极点、贪慕虚荣,为了荣华富贵不惜牺牲自己亲生骨肉的人。” 宁珮眼泪流下来,情绪瞬间爆发—— “对啊!我就是自私,就是贪慕虚荣想过好日子,那又有什么错!” “我才不要一辈子守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破屋子里过完这一辈子!” 宁珮被宁栀厌恶冷漠的眼神刺激到,更加激狂,捏住她的肩膀道:“宁栀,我告诉你,你不许这样看我!” “你要怪,就怪你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宁珮倚靠着椅背,说起她从未吐露过的陈旧往事。 “……我原本也是生在贵族家的,衣食无忧、受人尊羡,直到上学的时候遇到了你父亲……” “他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其他什么都没有的人,我那时太年轻了,一头就栽进他花言巧语编制的那个名为‘爱情’的陷阱里。” 宁珮自顾自地笑着,眼泪却滴下来。 “为了他,我自愿与家人断绝关系,跟着他搬进那个巷子深处的破屋子。” “刚开始新鲜劲儿还没过的时候,他的确对我挺好的,可我生了你之后不久,他便暴露出本性了——” “懒惰、自私、吃喝嫖赌,他就是一个最底层长起来的烂人,我怀孕的时候,身子没养好,生了你之后越发虚弱下去,病在床上起不了身。” ”那个烂人,就趁着我病重快死了,说去给我卖药,却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卷跑了。” 宁珮眼底沁着血红:“我那个时候就躺在床上,盯着漏雨的屋顶一直等……” “我眼都没合地熬了两天,终于把那颗心给熬死了。” “什么爱啊情啊,全都是假的,都比不上真切利益来得直接痛快,我才不要继续待在那个会让我做噩梦的破屋里了此残生,我还那么年轻漂亮,我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 最后,讲述完这一切的宁珮才看向宁栀,咬牙:“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之前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我有多恨你父亲,就有多恨这个身上有他一半血脉的你,你过得越好,我心里便越是恨。” “你越不好,我就越开心!” 宁栀听着,看向前方那辆疾驰而来的黑色越野车,突然回头对她扯出一个没来由的笑:“那你很快便会如愿了。” 只是希望这过后的代价,你承受得起。 宁珮不明所以,刚要出声却变故突至。 一道撞击的巨响伴随着强烈的冲击阻力猝不及防地袭来。 两人都差点被甩至地上。 宁栀按下隔板,看向前面开车的司机:“发生什么事了?” 司机也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呆住了,他正好好的开着车,突然从对面冲出来一辆黑车堵截了他们。 而就在大家都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来的时候,那辆越野车的驾驶门突然开了。 穿着黑色夹克的江原从车上走下来,与半月前的颓废狼狈的他不同。 今日的他隐含癫狂的兴奋,他精确地捕捉到了后座宁栀的目光,露出一个充溢着恶劣和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早就说过,他不会让她订婚的。 司机不认识他,打开了车门下车朝他走去:“你怎么开车的,我们这是婚车,你——” 还未说完的话语消弭于抵向他额头的黑色枪支。 “不想死就滚。” 司机被这犹如地狱煞神一般的少年吓得僵坐在地,不敢动弹。 江原顺势朝着后车座走去。 他拉开后车座车门,俯身看向车里的宁栀,黑眸里洋溢着兴奋的亮光:“你今天真漂亮。” 注意到她想要退后的动作,他笑容里闪过一丝僵滞,一只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毛巾,另一只手将她扯至身前。 “对不起,只能先委屈你了……” 沾了药水的毛巾盖在宁栀的脸上,她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第81章 带走 江原满意地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宁栀从车里抱出来。 最后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坐在车厢里却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宁珮。 他早就知道了宁栀会和她母亲同乘一辆车。 别人,可以动,可她的母亲,他不想动。 所以为了带走宁栀,他还特意准备了两条带药水的毛巾,没想到…… 宁珮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惊愣,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看着被掳走的宁栀。 对上江原打量探寻的视线,她慌忙垂下头,一副不想惹事的样子。 江原眸光微冷地收回视线。 看来,她家里人也并不是那么珍惜她啊。 他抱着宁栀,朝自己的车走去,嘴角是止不住的笑容。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她便只有他了。 他会让她知道,自己才是最爱她的人。 * 另一边的酒店会场,跟随陆正承招待来宾的陆霁明突然感觉到一股止不住的心悸。 他捂住胸口,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 拨了几次宁栀的电话,得到的却都是无人接听的机械语音,这也令他更加不安。 突然,手机响了。 可电话那头的消息却令他头晕目眩,手机也掉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瓷砖上。 “宁栀小姐被掳走了!” …… 原本是一件好端端的大喜事,谁也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变故。 会场里的宾客也都对这个突发情况议论纷纷,揣度不止。 而请来的媒体更是顺势而上,“订婚新娘被劫持掳走”的消息可比“名流订婚”更加吸引大众,陆正承和陆霁明这两个全场的主角瞬间被拥簇而上的媒体围堵着。 陆正承临危不乱,还能面容如常地回答提问,而陆霁明则神思恍惚…… 他突然嘶吼一声,推开了几个围在他身旁询问下一步计划的记者,朝外跑去。 陆霁明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提起来不知所踪,混乱的思绪与未知的猜想一起在大脑里纠成一团。 来不及去车库开车,他直接冲出去拦下一辆前来赴宴宾客的车。 车子差点撞上人,男人差点便要破口大骂眼前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人。 却在看清楚他的面容时换上了一副巴结奉承的神色。 “陆、陆少——” 还未等他说完,便被陆霁明扔出了车。 看着陆霁明驾驶着自己的车子疾驰而去,男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 不到两个小时,陆家准儿媳被江氏财团的儿子迷晕掳走的新闻便迅速流传开来。 这么大的事情,是必须需要警方介入处理的。 车里的行车记录仪也记录下了当时事故发生时的情况。 顾淮深夜赶到的时候,便看见陆霁明坐在警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宁栀被迷晕带走时的影像资料。 顾淮冷着面色,上前便将陆霁明从椅子上揪起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订婚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有多派人手注意?” 陆霁明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躯体,双目无神地喃喃着:“都怪我……” 迟来的悔恨与愧疚排山倒海般地朝他涌来—— 他不该对江原掉以轻心的。 半个月前的那次见面便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江原,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来骚扰他和宁栀,据说他父母也派了专人看顾监视他。 加上临近婚期,他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太杂了,他也就忘了江原这个定时炸弹…… 他也不该听从父亲说的不要派过多人手,太引人注意…… 都是他的错,都怪他…… 他看向屏幕上宁栀惊恐的眼神,更觉心痛如绞。 而这些情绪,最后都转化成对江原的恨之入骨。 江、原。 陆霁明通红的眼底逐渐充血,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鸷可怕。 * 宁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由于药物原因,她头还有些晕,过了一阵她才打起精神来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卧室的床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即便是拧开门锁的声音。 来人正在接听着电话,由于房间太过安静,因此听筒里激烈的语气声音便清晰地传入宁栀的耳中—— “江原,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们不念及骨肉亲情,跟你断绝关系了!” 江原嗤笑一声:“随便你们。” 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房间的灯被打开。头顶正刺落下的耀眼光线令宁栀不适地眯起眼睛。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罩在她眼前,减弱了刺目酸痛。 “啪”的一声脆响,宁栀毫不留情地挥开了眼前含笑人伸出的手。 江原努力练习过的温柔笑容就这样僵在脸上。 但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他又笑了,伸手去将她垂坠在面前的发丝捋到耳后:“你醒了?睡得怎么样?” 见宁栀不说话,他又道:“你放心,那些药对身体没有什么害处的。” 说着,他不由得双手按上她的肩膀:“我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 宁栀抬目与他对视:“江原,你别发疯了,放我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江原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然后撩起衣袖。 他坚实有力的小臂上有一道血迹快要凝固的伤口。 伤口有些深,皮肉外翻。 看见宁栀的视线,江原笑了起来。 她只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便很高兴。 他自顾自道:“这还是为了找你划伤的。” 这半个月,他一直韬光养晦,就是为了削减对他的监视看管。 日复一日下,原本很警惕的保镖也逐渐松懈了下来。 所以他才能用手臂受伤,需要去医院治疗为借口出门。 上好药后,他正要用绷带将伤口包起来。 看了眼宁栀,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江原将绷带塞到宁栀手里,然后道:“小栀,你来帮我缠绷带好不好?” 他眼里闪着光彩:“就像那晚一样。” 回答他的是宁栀扔到他脸上的绷带。 “做梦!” 江原被砸了个正着,脸上的笑容也淡了,露出他陡峻锐利的骨像。 他草草地用绷带将伤口缠好,随后站起身,对着宁栀说道:“在你重新爱上我之前,你的活动范围,都仅限于这个房间。” 第82章 妥协 等到江原不满又阴沉克制的脸消失了,门重新被阖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宁栀一个人时。 她才有心思来观察自己所待的这个房间:这应该是这栋小别墅的主卧,面积比较宽泛,房间里家具一应俱全,还配备有卫生间与浴室。 而卧室的侧边延展出去了一个开放型的露天阳台。 宁栀看完房间里的布局之后,便回到了床上。 然后小心地在床头隐蔽处刻下一道痕迹。 正字的一横。 这里没有日历,她要依靠这个来计算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才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卧室顶部的明亮吊灯将她的面庞分裂成许多碎片,映照在灯具上方。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块碎片里,宁栀的眼里都含着冷静又诡异的笑意。 回想起江原临走前那毫不避讳的、如同看猎物一般势在必得的目光,她缓缓扬起唇角。 是吗? 那就且看着吧,谁才会是那个猎物呢? * ”学深……你怎么突然肯让我进你的书房了?” 宁珮看着周围陌生的布置,心中不住地涌起喜悦。 要知道,他从前可是一直不允许自己进来的。 家里也只有宁栀时常可以进来。 余学深将一个茶碗扔在她身上,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皮肤上,瞬间红了一片。 宁珮惊叫一声,忙不迭将茶碗挪开,面色都因为疼痛扭曲起来。 自己的书房对于余学深来说是最隐秘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不再压抑伪装,因而宁珮抬眼,便看见取了眼镜的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气与凶戾。 “坏我好事!” 他刚从警局回来,查看了车里的那个视频之后,所以才会这么愤怒。 “你知道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视频里你眼睁睁地仍由别人将你女儿带走吗?” “还有,你为什么看见了却不报警也不打求救电话?” 宁珮垂下头,瞬间没了底气,嗫嚅道:“我……当时被吓住了,所以都忘了。” 闻言,余学深脸色毫无缓和。 原本今天一过,他便可以与向往的权势更近一步,可谁知,都被这个碍事的女人给毁了。 宁珮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工具,要不是看在她这些年算是在外界面前扮演的妻子形象还不错,而且又是宁栀的亲生母亲,他早就和她离婚了。 瞥了眼一旁挤出眼泪企图逃避他怒火的宁珮,他冷哼道:“我已经跟那些人解释过了,你这两年生了一场病,精神状况不太好。”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她的名声也连带着他。 宁珮松了一口气,可余学深接着说:“我也说了,你的病情加重,需要住院观察。” 在宁珮慌乱震惊的目光中,他弯了下冰冷的嘴角:“我明天便派司机送你到其他城市,这之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你便一直留在那里好好“养病”吧。” 宁珮彻底慌了,她当然听出了这句话“流放驱逐”的性质,十有八九去的地方也是极少有人认识她的穷僻小城市,还会受人监视。 她什么也不顾了,跪下去拉着余学深苦苦哀求,可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何况是对没什么价值的宁珮。 “滚。” 他见挣脱不开她的纠缠,直接踹了她一脚。 宁珮挽好的头发散乱着,脸上都是泪痕,异常狼狈。 余学深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想今后的日子更加难过,你就继续赖在这里。” 他凝视着她的视线,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毕竟,一个病人的生死可难说。 宁珮瑟瑟发抖起来,她当然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翻身的希望。 她再也不敢多待,连眼泪都没擦,踉跄着跑了出去。 * 这样囚禁的日子一过便是十几天,宁栀倒没什么,反而江原先坐不住了。 他本就是个没耐性的人,哪里能忍得住。 他看宁栀的眼神也愈加积蓄着怒火与不甘。 终于,在一天夜里,喝醉的江原闯进了房间,但是他没有对宁栀下手,而是将房间与阳台之间的落地窗直接反锁封死,将房间的电也直接断掉,然后直接将门从外面反锁。 他将独属于他记忆里最可怕的“惩罚”付诸到宁栀身上,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来使她向他低头。 等到第二天中午,他才从满地狼藉的客厅中悠悠转醒。 看着门上还未来得及拔下的钥匙,他才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宿醉未消的大脑还隐隐作痛,他瞥了眼窗外,下了一夜的暴雨还在继续,只是没了昨夜暴烈的电闪雷鸣,雨势弱了一些…… 这时,他才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一样,脸色一白,手忙脚乱地打开反锁的门。 打开房门,光线也随之倾泻进这个漆黑不见底的幽闭房间,他一眼便看见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 “小栀……” 他无措地叫着她的名字,小心缓慢地走到她身旁。 离得近了,他才听见她极细微的哭声啜泣,像是已经哭累了一样,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江原自责又懊悔,他昨晚喝多了,也真没想到昨晚上一整夜都是暴雨雷鸣……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看着她被吓怕的模样,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江原温热的手触碰到她睡裙外裸露的冰冷肌肤时,又引来她的轻微颤栗。 江原黯淡地垂下眼,正要收回手,怀里却突然扑进一具微凉的身体。 宁栀的眼泪落在他的衬衫上,他才听见她疲惫沙哑的声音—— “江原,我累了,没办法再和你耗下去了……” “或许,我……可以尝试喜欢你。” 江原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她的那句话长久地回荡在脑海。 后知后觉的欣喜很快便爬上他的心头,他搂着怀中的人,语气激动:“真的吗?小栀,你说的是真的?” 可是她似乎已经心神俱疲到了极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沉沉地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等到宁栀醒来时,房间里一片大亮,阳台的落地窗也打开了,让雨后晴朗的天光充分地照进房间四处。 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守在自己床前的江原望向她的目光明亮。 第83章 出门 江原确认了她只是哭得太久睡过去后便一直守在她床侧,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地照看着她。 见她醒来了,他绽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然后看着她的双眼诚挚说道:“小栀……昨晚,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 “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在江原的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俯下头对人道歉。 但他完全是出于真心实意,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牵起她垂在床上的手:“你……昨晚说的可以尝试喜欢我的话,都是真的吗?” 宁栀脸上还透着疲惫的苍白,她有些干涸的唇瓣翕动了下,看向放在一旁的水杯。 江原了然,连忙起身为她接了一杯温水,宁栀抬手接过,一口气喝完。 她看了一眼自己握着杯子的手,上面缠了厚厚的纱布。 江原看见她的目光,道:“你睡过去后,我看见你的手掌受伤了,就为你包扎了一下。” 他说着,眼中又闪过不自然的心痛与懊悔。 门背上也有着残留的血迹,一看便是她昨夜拍门的时候弄的。 他隔着纱布,轻轻抚摸着:“还疼吗?” 宁栀摇摇头:“不疼。” 她看向他,眸光温顺平和:“江原,我昨晚说的是真的。” 在江原陡然亮起的眼神里,她又垂下睫毛:“但是,我不确定能不能继续找回曾经对你的感觉……” 江原连声点头:“可以、一定可以的……” 终于等到安心答复的他眼角眉梢都是满足与欣喜若狂,将宁栀按在他的胸口处。 听着他一声快过一声的兴奋心跳,宁栀勾起唇,眼底一片冰冷。 …… 露天阳台上,宁栀坐在圆桌旁,江原解开纱布,看着她红肿微微溃烂的伤口拧起眉:“都好几天了,怎么伤口还在恶化?” 他明明每天都会给她上药,但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 宁栀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 江原不得已,只好再为她清理伤口,然后上药。 结束后,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紧抠着石桌的手指,他顿生不忍…… 自己粗手粗脚,又不是专业的医生,找不出她伤口不愈的原因。 要是她能够出去,她的手也能接受更好的治疗…… 可这个念头一出,脑海中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不能放她出去!她肯定会逃走,彻底离你而去的! 他为了这场计划,谋划了许久,赌上了自己拥有的一切。 要是她也丢了,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一时间,脑海中各种念头争相交织,逼得他烦躁又焦郁。 宁栀坐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等到傍晚时分,她才打开房门,却发现僵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的江原。 看见她开门,他锐利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抑制不住的冰冷。 “你想去哪儿?” 宁栀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此时的过于敏感,眨了眨眼,上前自然地用手环住他的腰:“我饿了。” 江原感受着怀中的温软,眼里温度回升。 他从下午开始,便一直僵站在门边,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们这些天都是点餐送到门口,除了今天。 看了看宁栀,他走到厨房里,找到了面条和一些蔬菜。 江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哪里会煮东西,他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才终于端出两碗面条。 端到餐桌上,他将其中一碗推给宁栀,眼里有着少许忐忑,看着清淡却卖相还不错的面道:“这是……我第一次下厨煮面,你试一试吧。” 宁栀挑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江原低头去看她垂下的眼睫。 却看见她倏然抬起的眼眸,在暖黄的灯光下燃着点点笑意,清澈明亮:“还不错。” 江原有些讶异,所以即使没有什么胃口,他也挑起了自己碗里的面尝了一口。 才入口,他便将面条吐了出来。 竟然是甜的。 他耷下眼皮,看一眼宁栀,然后将自己刚端上来的两碗面都直接倒进厨房水槽。 随后才出来,把宁栀从座位上拉起来,俯首看着她,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为什么说谎?” “我把盐当成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栀迎着他深晦的目光,雪白的面颊上笑容清浅:“你都说了你第一次尝试下厨嘛,我舍不得打击你。” 停顿了两秒,她又说:“而且,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接受他的一切不足。” “所以,我也想尝试着接受你的不足。” “不舍得”, “喜欢”, “接受”, 温柔的嗓音落在江原的耳中,却掀起惊涛巨浪。 他再也克制不住,用要将她揉进身体的力道紧紧抱住她。 他的头靠着她的额头,鼻尖相抵。 他的眼里情愫翻涌弥漫不止,最后一口咬在她的唇角。 力道不重,只留下一个很细微的痕迹。 他指腹轻轻擦过唇角的痕迹。 同她四目相对,眸光里闪烁明灭,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小栀,别骗我。” 语气轻微得像是一片羽毛,几乎听不见。 之后他径直走去了卧室,打开衣柜,为自己找了一件外套,然后又为宁栀翻找出来适合出门的衣裙。 这些衣服包括这里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是他计划开始前秘密准备的。 他穿的是一件日常的黑色连帽衫,灯光下的他,眉骨深刻鼻梁挺拔,褪去些财团的嚣张公子劲儿,倒平添几分俊朗夺目的少年锐利。 “你先去卧室换衣服,我去楼下把车从地库开出来。” 说着便朝楼下走去。 宁栀叫住他:“去哪儿啊?” 江原回头,棱角分明的轮廓因为眉眼间的温情软化许多:“带你去找医生看伤口。” “顺便吃晚饭。” 宁栀阖上房门,再看向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她的眼里晃过细微的笑意。 真不枉费自己这些天让伤口反复感染啊…… 鱼也终于咬钩了。 第84章 买银钗 坐在副驾驶的宁栀,安静地看着车窗外。 这是她被掳到这里来近一个月的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建筑。 这栋别墅建在山腰,周围也没有其他建筑,只有一条下山的僻静公路。 江原开了半个小时,才终于下了山。 车窗外的视野也从茂密深幽的林木变换成了热闹却全然陌生的街道夜景。 他带她去了医院,进去的时候,宁栀看了眼医院上方硕大的亮着灯的名字,默默记了下来。 现在,她总算是知道了这个城市。 经过细致的检查,医生又重新为她上了药包扎好,之后又叮嘱她的伤口不要沾到水,还开了一些涂抹的伤药。 处理完这些,江原便带着宁栀走出了医院,他摩挲着她手上的纱布,还目露不解。 明明这些天,他们都很注意保护伤口,怎么还会频繁感染…… 但是疑问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便将心思转移了。 因为宁栀手上还有伤,他便带着她在饭店用了一些清淡的粥和家常小菜。 用过晚饭后他便带着她朝着车停放的位置走去,夜幕降临,两人走到来时的那条街时,沿街喧闹不已,路旁支起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 看着眼前热闹繁多的人群,江原往下压了压帽檐,握着宁栀的手更紧了一些,拉着她快步穿过街道。 灯火摇曳,人声鼎沸,可江原帽檐下的眼却漆黑如深潭。 宁栀对他而言就像是偷来的珍宝,即使这珍宝暂时乖顺地停在了他的掌心,可他还是担心。 担心一旦展露于人前,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这个卑劣的小偷而去。 所以,他必须将她尽快带回别墅,像以前那样藏起来。 这样想着,他走得也越加快。 江原身量挺拔又健硕,宁栀虽然有一米六接近一米七,在女生中不矮,可站在快要一米九的他身旁便形成天然的体型差。 宁栀一个趔趄,差点被他快而大的步子带倒,幸好他反应迅速,扶住了她。 “没事吧?” 宁栀抿唇,摇了摇头。 他目光停在她手腕上被自己握出的明显红痕上。 江原心下懊悔,自己总是这样,每次情绪上头时都会忍不住将她弄伤。 他垂下眼,努力敛去语气中的冷硬,抚了抚她白细雪腕上的痕迹:“还疼吗?” 宁栀皮肤薄,对疼痛敏感,瓷白的脸上眼周氤出一圈脆弱的晕红,却还对着他弯出一抹安慰的笑:“不疼。” 可这抹笑却让江原的心被揪了一下似的,生疼。 宁栀极快地回头瞥了眼路边的一个小摊,接着还用被他捏伤的那只手反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江原注意到她的反常,往她刚才的视线所扫过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个卖各种首饰的小摊,琳琅满目的耳环与头饰摆在红绒铺设的摊位上,在头顶的灯光下发出耀眼漂亮的光芒。 摊子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年轻女孩,笑笑闹闹地讨论着买那件,还对着摊位上的镜子照看,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生就一张温和的圆脸,见她们又是摸又是试戴,好一会儿都没买,也丝毫不恼,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笑呵呵的看着。 江原回头看了一眼宁栀,然后握住她的手,拉着她朝摊位上走去。 宁栀带着白色的印花口罩,江原也带了黑色的鸭舌帽,可两人出众的气质与匹配的身高体型无疑在这个小城市,无疑都是惹眼而受人瞩目的。 何况江原是这个摊子上唯一的男性,周围挑选的顾客们自动便为他们俩留出了一个空位。 “喜欢哪个?” 宁栀头靠着他的手臂,用那双唯一没被口罩遮掩住的清润盈透眼眸环看了一圈过后,拿起了角落里的一根银质的钗子。 钗头上雕刻成精致小巧的花朵形状,还有流苏垂下来,风一吹,流苏便轻轻晃动着。 她拿起钗子,迎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又递给江原,轻柔的嗓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好看吗?” 江原接过,看了看,然后转过她的肩膀,想将她那一头披散在身后的乌黑发丝绕起来,用钗子固定。 江原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他的手曾经叼过名贵的香烟、玩过无数次惊险的游戏,也打过许多次刺激的架。 每一样他都能做得很好,除了现在。 他拧眉,额上渗出点点细汗,手上却怎么都弄不好。 宁栀的头发多又黑,像是丝滑的绸缎,本就不擅长的他根本就握不住。 周围那些围着的八卦女孩见他笨手笨脚的,都忍不住笑了。 他听到了,微侧过头扫了她们一眼,上半张脸依旧掩藏于帽檐之下,看不真切。 可仅仅靠着他露出的锐利下颌与紧抿的薄唇,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女孩们瞬时噤声,不敢再笑了。 最后,还是摊位上的老板娘笑着走过来:“小伙子,还是我来给你示范一次吧。” 江原顿了顿,然后将钗子交给她。 他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惊异又奇怪。 原本在自己手里怎么都握不住的调皮发丝,在她手里却服服帖帖。 一眨眼的功夫,宁栀的头发便被老板娘挽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那根钗也被她用巧手插进了发髻中,固定得好好的。 老板娘看了看一旁的江原,笑了笑,在他面前又演示了一遍,之后,便将钗子递给他:“来,小伙子,你来试试吧。” 这一次,江原很快便做好了,把钗子稳当地插了进去。 宁栀转过头来,摸了摸自己挽好的头发,仰头看向他:“好看吗?” 他伸手拨了一下钗子上的流苏,看着它摇曳不止,唇角绽开,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少见的温缓:“好看。” 第85章 逃跑 他一笑,冷锐锋利的深邃轮廓一下就变得柔和起来,加上微抬起头,不自觉的,那掩藏在帽子下的俊朗锐气的上半张脸也展露出来。 在些许昏暗的小摊灯光下,瞬时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连老板娘都愣了一下,才笑着道:“小伙儿长得可真俊!” 江原反应过来,压了压帽子,减少引人注意。 老板娘浑不在意,继续眯着眼打量着二人:“你们真是我见过最般配登对的情侣了。” 江原和宁栀听了“情侣”二字,眼里都闪过不自然,只是江原的眼里,明显还有掩盖不住的惊喜。 老板娘指了指江原,语气促狭:“就是你这个小伙子啊,长得那么帅,脾气却不怎么好啊……” “做男朋友的,脾气不好可不行啊,谈恋爱,你当然要哄着人家小姑娘才行嘛。” 老板娘健谈极了,越说越离谱,甚至还谈论到他们今后结婚生孩子的事情,惹得宁栀都羞恼解释道:“阿姨,我们不是……” 未说完的话被江原轻声打断:“这个钗,多少钱?” 知道价钱后,江原直接用手机付了款。 随着一声响亮的收款数额提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老板娘。 她叫住他们俩:“诶,小伙子,你怎么付那么多钱?” 这笔钱,都可以买下她整个摊子上的饰品了。 江原没回头,牵着宁栀的手径直穿过热闹的人群,对着她不在意地摆手到:“给你的,你就拿着。” 从那个摊位离开后,江原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带着她一路上边走边看,也没有了最初时候的紧张冷酷,倒像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一般,走走停停,有时候还给宁栀买点小吃。 他的脚步停在一家旗袍店前。 小店里装修风格简约明亮,并不过分花哨,自有一番巧思,与里面售卖的淡雅旗袍正相符合。 江原挑指拨了拨她挽起发髻的流苏:“进去看看?” 宁栀看了一眼店里拥簇的人,点头。 因为今天是周末,逛夜市的人流量也很大,这家旗袍店的店主手艺不错,加上价格也定得实惠,平日生意一直不错,今晚更是称得上火爆。 江原没有给女孩子挑选衣服的经验,可他却一眼相中了挂在橱窗里的那件靛青色的旗袍。 他想,这样的旗袍搭配上她头上的钗,一定很美。 宁栀似乎也觉得不错,抱着衣服便去了拐角处的试衣间。 旗袍店里都是女性顾客,江原一直站在原地盯着试衣间,店员见状,便委婉地请他到外面的衣服区等候。 江原面色微冷下去,不善地瞥向店员,直到她又道:“……您女朋友换好衣服便会出来的。” 他最后还是没有发作,走到外面等候。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加上店员之前说的试衣间里会有专门的女性店员为顾客扣好繁多的盘扣和调整细节。 江原开始胡思乱想,思路不知怎么的就移到了刚才那个小摊上的老板娘说的话。 他和宁栀如果结婚了,生孩子…… 江原冷峭的眸底闪过些许暖色的笑意,思绪发散。 一男一女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两个孩子都像她,那便更好不过了。 江原想,她脾性好又温柔,一定能把他们的孩子教得很好,她会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 而他,也会学着去做一个好父亲…… 就这样,他坐在那里脑子里都被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塞满了。 直到门口穿堂而过的一阵寒凉夜风,才彻底让他清醒过来。 他抬起腕上的手表,透过光可鉴人的表面,他清晰地看到此刻显示的时间。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他面色冷戾下来,快步朝着宁栀最后消失的地方走去。 过了一会儿,衣服架子被推倒的声音混着惊恐的尖叫声后,顶着众人如看煞神一样的目光,江原从店面的后门离开了。 这也是从试衣间侧面的另一条出口。 宁栀离开他的出口。 …… 宁栀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顺利逃脱,但是她是个很果决的人,既然决定了便不会退缩。 踏出后门的那一刻,她便开始跑、为自己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 幸好今天晚上夜市格外热闹,像她这样在街头跑,也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过了许久,她才停下来。 看见街头空寂的公用电话亭,她理了理微凌乱的头发,然后以不引人注意的姿态、平常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陆霁明,睡倒在满是狼藉的卧室里。 往常整洁得体的卧房乱得不成样子,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酒瓶酒罐,散落在各处。 这些天以来,他已经快要到达情绪的临界点了。 刚开始的半个月,他不吃不喝,连休息都很少,每天的事情就是为了找寻宁栀下落。 可近二十天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陆霁明虽然喝酒,可没有酗酒的习惯,但是当他觉得清醒是一件痛苦万分的事情时,他就会开始疯狂酗酒,企图能用酒精来麻痹快要痛得裂掉的心脏。 下午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警局,面对毫无进展的消息,他在外表现得麻木平静,只是拜托他们不要放弃。 回到房间后便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发泄摔打,之后便给自己硬灌了几瓶烈性伏特加下去,才沉沉睡去。 这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刻,可偏偏有人却连这点时光都要搅得他不安生。 搁在一旁地板上的手机铃声和嗡嗡的震动让他无法安睡。 他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拿到耳边,打算借着酒劲儿和怒火大骂一通对面的人。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细微又颤抖的啜泣声,却让他深受酒精荼毒麻痹的大脑一瞬间清醒了。 “小栀?” 他翻身坐起,眼里酒意散了个干净,只剩通红颓废的血丝。 “霁明……” 那熟悉又带着可怜哭腔的声音顿时让陆霁明确定了对面人的身份。 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停滞了几秒,过后才响起她压抑却还是无法抑制的哽咽声音。 “不、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江原,他就是个魔鬼。” 陆霁明听着她的哭声,只恨不得将江原活活剐了,心痛与滔天的愤怒将他掩盖:“那个王八蛋对你做了什么?” 第86章 蛋糕 陆霁明捏紧拳,用力到青白。 他知道……他就知道! 江原就是个脾气暴戾的疯子,他肯定不会好好对待宁栀。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江原杀了,却还是得耐下性子道:“小栀……你先别哭,你知道你们现在的位置吗?” 那头哽咽的声音停滞了几瞬,之后才抽噎道:“知道。” 跟他简单说了位置方位以后,她又说:“霁明,我好怕,真的好怕,你可以快一点过来吗……” 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可怜的哭腔:“我好想你……真的好想见到你。” 陆霁明只觉得心都快被对面那隐约的啜泣给哭碎了。 “好,小栀,你放心,我马上来,我马上就开车过来。”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目的已经达到。 不再浪费时间,宁栀最后抽噎道:“好,那我等着你。” 挂完电话,走出电话亭后,她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眼底一片充满算计的冰冷笑意。 另一边,陆霁明挂了电话后,便踉跄着冲去洗漱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试图驱散酒意。 他清醒了大半,看向镜中的自己,眼底积郁着深重的血丝,脸颊消瘦颧骨突出,看上去有些可怕的阴鸷。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将自己折磨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样子的罪魁祸首:江、原…… 越是清醒,他胸中滔天不止的愤怒便如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不可止休。 他发誓,自己这次一定会将宁栀从他手里抢回来。 不择手段、不论后果。 脸上还滴着水珠的陆霁明捡起外套,浑身煞气地往外疾走而去,在门口却停了,停留过后,又攥拳折返回来。 他走到保险箱前,明明满脸阴鸷之气,怒火急剧焚烧,却冷静得可怕。 冷静地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然后,拿起包裹在软布中的黑色枪支。 他重新脱下外套,将枪支裹在外套中继续朝外走。 时值深夜,客厅里却依然亮着灯,陆霁明刚下楼,便碰见才应酬结束的陆正承。 他满脸红光,俨然一副春风得意,任凭佣人俯身弯腰为他换鞋。 陆霁明捏紧搭在臂弯的外套,面色如常。 “父亲。” 陆正承眯着眼,看清楚是他后笑容收了些,不悦地用目光扫向他。 “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又去警局?” 这些天下来,陆正承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陆霁明还是岿然不动,整天像是疯魔了一样朝警局跑。 说着怒气又窜上来:“你看看你现在,啊?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丢脸的东西!” 陆霁明不想继续耗下去,于是挤出和缓的笑容道:“父亲,您误会了,经过这些天,我已经想明白了。” “我现在出去,是为了处理这些天公司堆积的一些事情。” 若是往日,如人精一样的陆正承肯定一眼便能察觉出陆霁明的不对劲,可是,他今晚喝得属实有些多了,思维也迟钝散漫了许多。 他语气缓和了些:“噢……这样啊,那你去吧。” 最后陆霁明临走前,他又道:“对了,这段时间给我小心着点,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要再惹出什么事情来……” 只要不出意外,市长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陆霁明垂眸应下,眼里却是一片冷寂的寒霜。 就是因为他的告诫,订婚时才会让宁栀被带走,也是因为他,自己想要派人手大肆寻找宁栀的想法也不被允许,那些警察也是废物,畏首畏尾,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霁明朝外走去,缓缓摩挲着手中冰冷的枪支,眸底偏执。 都靠不住的…… 只有靠他自己,才能把宁栀带回来。 * 宁栀走出了电话亭,然后走进自己的另一个目的地。 一家药店。 没过多久她便买到了自己想要的药。 而她拿到的这几颗药,和江原放在家里,时时服用、抑制他病症的药一模一样。 …… 江原不知跑了几条街,找了多久才终于停下来。 没用,她早就跑了。 夜色一片深寂,而街上早前热闹喧吵的人流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昏暗的路灯将他伫立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孤寂。 江原垂下眸,扯了唇角,扬出一抹无尽心酸的自嘲笑声。 江原,你真tm的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 江原眼里迅速浮起红,手狠狠地砸在树干上,鲜血瞬间流下。 可这一切,都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苦和愤怒。 这些日子的平和温情,原来都是装的,都是做戏。 她从来都没打算给他机会,接纳他。 一找到时机,她便毫不犹豫地逃离自己。 江原冷笑出声,眼底是无尽的荒凉与自嘲。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想起自己这些天、包括今晚的痴心妄想,他就觉得可悲又可笑。 吹来的夜风透着刺骨的凉意,江原却在路边站了很久很久,仍由自己心里的洞越烂越大。 等到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手上的鲜血凝固,他才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开车回去睡一觉。 走到一半,他从衣兜里翻出半盒烟,却没有找到打火机。 宁栀不喜欢烟味,于是跟她在一起,他便从来不抽,连打火机都没带。 江原眉眼又冷了几分,去街边还开着的超市买了一个打火机。 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不像是烟瘾犯了,更像是单纯粗暴的发泄。 走到停放的车旁时,他指间还叼着最后半根烟。 他面无表情地打算将烟丢在漆黑的墙角,上车时,目光却突然顿住。 一个纤细的身影蹲在车旁的阴影处,头埋在膝间,俨然已经熟睡。 看着她暴露在灯光下的半边莹白侧颜,江原脸上的神情空白了几秒。 这是梦吗…… 江原什么都不敢做,就僵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约莫蹲得太久,腿麻了,差点倒在地上,幸好用手撑住了地面。 宁栀从笼罩在自己身前的阴影里抬起头,便看见江原那双深晦幽暗的眼眸。 她却璨然一笑,自然地将手递给他:“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第87章 一小时 江原眼眸紧紧锁着她,各种情绪翻涌其间,却还是接过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他将他拉至身前,手却没有松开,而是用很大的力道紧紧攥着,像是生怕她又消失了一样。 宁栀蹙起好看秀气的眉毛:“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嘶,你捏得我好疼啊……” 江原却再也忍不住,用那双逐渐泛红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开口时的声音也嘶哑又蕴着戾气:“你去哪儿了?嗯?”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宁栀看着他隐隐扭曲的锋锐面庞,满脸疑惑又带着些畏惧,就在她快要开口时,江原又将她纳入怀抱。 宁栀听见他剧烈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以及他颤抖隐忍的声音。 “算了,别说,什么都别说。” 江原深深嗅闻着她颈间的香气,才感觉被寒风吹凉的血一点点回暖。 他甚至开始害怕,害怕听到让他失望的答案。 而原先的满腔怒火也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重要,只要她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宁栀从他怀里抬头,仰头看着他微笑道:“你今晚怎么这么奇怪?” 她说着,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跑了几步,绕到了车后,拿起放在后备箱上的东西。 江原看着她手里那个精致漂亮的蛋糕,眼前有些怔愣。 连她漾着浅笑的白皙面庞,都有些模糊起来。 “江原,生日快乐。” 她嗓音温柔:“我来的时候便注意到街边的蛋糕店了,刚才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才突然离开的……” 她手心温暖,去握他的手:“是不是急坏你了,对不起啊。” 生日对于江原来说,一直都是一个陌生的词语。 他从小便不受重视,更别提给他过生日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想给他生日惊喜,给他买蛋糕。 过了一秒,又或是过了很久。 像是一只被冻僵的动物猛然来到温暖阳光的春天一样,他的动作缓慢到近乎迟缓。 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个怀抱,没有了片刻前的惊疑与不安,只剩下一片温暖的柔和。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一字一顿:“小栀,谢谢你。” 宁栀弯起唇,抬眸看向斜前方的街旁路灯。 那是这条街上唯一的光源,那些飞蛾不知疲倦地缭绕在它身边。 可孰不知,那点温暖,最后却会葬送它们的性命。 一路上,江原嘴角都是上扬的,近乎和颜悦色。 宁栀则絮絮叨叨的,嘀咕声不断——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你怎么又抽烟了,身上一股烟味?” …… 江原听着,唇角笑意蔓延,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不疼,一点都不疼。” “好,听你的,我以后都不抽了。”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到了别墅。 一回去,江原便自觉地去了浴室,他要将身上的烟味都冲洗干净。 而宁栀看着他进了浴室,水声响起后,笑容慢慢淡去。 她走至阳台,眺望隐匿于深黑夜色中的道路,心中冷静思考。 陆霁明开车过来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有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足够了。 江原出来时,下身围了一块浴巾,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健硕上身,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坐在桌旁的宁栀走过来,身上一阵清爽的沐浴香气。 草草擦干头发后,他带笑地瞥向宁栀:“切蛋糕了吗?” 宁栀:“当然没有,你是寿星,肯定是你先切啊。” 江原黑发微湿,黑眸如星,俊朗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笑容,再不见往日的冷锐锋利,倒添了几分纯粹欢快的少年气。 他漾着笑的黑眸里盛满宁栀微笑的脸:“我们一起切。” “嗯。” 也就是这时,一阵尖锐的阵痛袭向大脑,他捂住头,眉头紧蹙。 ”小栀,我的药呢?” 宁栀看了看他的药瓶,径直走过去。 回来时她的手心已然有了两颗白色药丸:“给你。” 江原接过,不假思索地吞下。 可紧皱的眉头却依然没有放松,凶戾的情绪也窜上心口,看着他握着桌边的手上冒出的青筋,宁栀开口道:“好点了吗?” 过了一阵,江原才缓过来一些,他解释道:“上次受伤出院后,感觉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以前只是情绪来的时候才需要吃药,现在一日三餐都要吃。” 宁栀慢慢点着头,语气轻轻的:“原来是这样啊。” 他看向宁栀,眼尾垂着,像只委屈的大狗狗:“小栀,你……会嫌弃我吗?” “说什么傻话。” 两人一起切了蛋糕,因为已经用过了晚饭,所以各自都只吃了一块便没吃了。 看向还剩下大半的蛋糕,江原眼里头一回露出可惜。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生日蛋糕,还是她送的,要是就这么丢了,那也太可惜了。 宁栀看出了他的情绪,笑了笑,用手指刮了些奶油,蹭到他脸上。 看着他愣住滑稽的模样,她笑得眉眼弯弯。 江原不服输,也如法炮制,用奶油抹了她一脸。 大战结束后,两个人的脸上和身上都蹭上了许多奶油。 宁栀白皙的脸颊上因为刚才透着红粉,站在他面前小声抱怨道:“我的新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她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江原挑选的旗袍,丝滑的面料包裹着她的身体,秀制玲珑。 江原坐在沙发上,脑海里那股疼痛裹着复发的暴戾又重新袭来,得搅他目光泛红,眼前宁栀含着笑意的脸庞也模糊起来…… 他强撑着想要起身:“不行,我的药……好像不怎么管用,小栀,你帮我……” 他想让宁栀再给他拿药过来,可不等讲完,那股暴躁深重的情绪随着血液暴涨蔓延,他紧闭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深深的喘.息。 宁栀看着他失控泛红的脸与扭曲的五官,面色冷淡下来,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柔和缓缓。 她俯下身,吻向他颤抖的唇,同时牵着他滚烫的手移至自己衣服上的盘扣。 “好啊,我帮你。” 第88章 死亡(二合一) 江原虽然被体内乱窜的燥火折磨得快要失去神智,但他感受到唇上的温软还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察觉到她的动作时他更是心神震荡,触及她肌肤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宁栀睁开眼,微弯的眸子里倒映出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气息交.缠间。 他听见她的声音:“怎么? “不想要你的生日礼物吗——” 事情很快便到了极度失控的地步,丝绸碎裂的声响伴随着难以言说的声音响起在室内。 也是这时,江原才知道,原来他翻涌的燥火完全可以通过另一种令他无比享受的方式发泄出来。 他的脸完全被汗水浸透,上面带着近乎扭曲的兴奋,肌肉发达的手臂上青筋遒劲。 他看向怀中快要晕倒的宁栀,她白如薄瓷的面颊上透着粉润与湿汗,乌发润湿,绯艳无比。 江原只觉隐约的冲动又漫上来了,但看着她身上有些凄惨的痕迹还是强行按捺下去。 他刚才没轻没重的,还是算了…… 他抱着人进了浴室洗漱,然后再将人搂在怀里温柔地哄她入睡。 得偿所愿的他很快便闻着她身上好闻又令他安心的气味熟睡了,而宁栀却慢慢睁开了眼。 她在黑暗中听了一阵,直到耳畔传来他悠长平缓的呼吸声才确认了他已熟睡。 她轻轻将他的手臂拿开,从他怀抱里起身,然后拿起一旁的睡裙套在身上。 她赤着脚踩到了地上,双腿微微发颤,可还是朝前面走去。 房间里仍然亮着灯,她走到沙发处,从散落满地的衣物里找到了她的钗子。 宁栀伸手,挽了一个发髻,原本白皙如雪的手臂肌肤上却清晰地带了痕迹。 她将那枚钗插进挽好的头发后,又走到卧室的阳台处往前眺望。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她便看见山间的公路上有一个细微的亮点,正在沿路上来。 夜风很冷,只穿了一件真丝睡裙的宁栀发着抖,可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兴奋。 她露出了今晚最真切的一个笑容,眼里的光亮诡异璀璨至极。 她心情很好地走进卧室,站在床边看着江原。 他五官凌厉深刻,眉头深深蹙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下一刻,他便睁开眼,正巧与她对上目光。 一瞬间,他脸上的不适与躁火便消散了大半,笑着将她从床边抱到床上。 感受到了她肌肤上的冰凉,他不满地蹙着眉,开口时的声音还带着情动时的嘶哑磁沉:“这么晚了怎么还起床?” 宁栀语气柔而淡:“想喝水了。” 江原嗯了一声,摸了摸她挽好的头发:“怎么又把这个戴上了?” 他漫不经心,就要伸手把簪子抽出来。 刚才……的时候,她的头发便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起伏,漂亮极了。 宁栀却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我来吧。” “免得你又像刚才那样,把它随意地扔到一边,差点摔坏。” 她抬起纤瘦的手臂,取下了簪子,乌黑柔亮的发丝瞬间倾泻下来。 江原微眯起眼,抚摸着她的头发,语调疏懒:“一个簪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你喜欢的话,再买就是。” 宁栀抬眼看他:“那可是你送给我的,当然要好好保管了。” 她靠在他坚实的臂弯怀抱里,眸光里像是汪了一波柔软的春水…… 江原呼吸微微粗重起来,忍不住将她搂紧了些,埋首撕咬着她的唇,语气低又暧.昧:“可以吗……” 宁栀笑起来,双唇上泛着水光,手臂搂上他的脖颈:“当然了。” 得到应允的江原眼里绽放出亮意,更加痴醉地吻她。 他沉迷于此时的温香软玉,因此没有看到宁栀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冷厉。 就在他的手钻进她的睡裙,拈磨而下的时候,宁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缓缓扬起,手里紧握的东西,在灯光的反射映照下泛着冷光。 江原只觉得脖颈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伸手一摸,竟然沾了满手粘稠的血。 他坐在床上,看向站在床边的宁栀。 她手里还握着簪子,而尖锐的尖头正在往下渗着血液,流了她满手。 江原怔愣地看着这一切。 她……用自己送她的簪子捅了自己? 不顾他脖子还在冒血,江原直勾勾的看着她,裸着上身朝她逼近:“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他们刚刚才做了最亲密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宁栀冷笑一声,看向他的眼里再不见柔情:“喜欢?真是可笑。” “我从来就不喜欢你。” “你让我觉得恶心又厌恶!” 她看向他不知是因为流血还是什么而急剧苍白的脸颊,一字一顿道:“我恨你,恨你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江原看着她淬满冰渣的双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血液里隐去的燥火似乎在以极快的速度汇拢凝聚…… 宁栀勾唇:“怎么样?在你最幸福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滋味不好受吧?” 欺骗,原来都是欺骗…… 江原只觉得头越发痛了,被欺骗的滔天怒火夹杂着戾气四处冲撞。 “江原,你真可怜,竟然被我耍得团团转。” 江原面皮不受抑制地抖了一下,睁开眼是可怕的凶戾:“闭嘴!” 宁栀看着他失控充血的眼睛,非但不惧,反而尤为兴奋,继续扬声往他心上插刀:“你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喜欢、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怪物!” “这个世界上最恶心可怜的怪物!” 怪物、怪物…… 江原脑子痛到快要炸裂,同时奔涌泛滥的怒火与凶意在血管里爆开蔓延,再睁开眼时,他红得快要渗血的眼里全然是一派刻骨的凶怒。 他一步一步朝着这个宁栀走近。 宁栀一步步往后退去,而她身后,正是露天阳台。 她朝阳台跑去,被紧随而来的江原揪住头发,被欺身而来的他死死压在石桌上。 她拿起簪子,想要故技重施地刺向他,却被他捏住手腕。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沾血的簪子,眼底凶光乍现,手上一使力—— 她眼底迅速浮起痛色,手也松开了,簪子落在地上。 江原滚烫的手贴上她白细微凉的面颊,像是情人间的抚摸,手下的力道却缓慢加重。 他与它对视着,薄唇开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收回刚才那些话。”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车子急驶的声音。 随着一道焦急的关合车门的声响过后,宁栀便听见陆霁明的声音在他们楼底响起。 “江原,你tm在干什么?” 从楼下陆霁明的视角,他能够透过阳台的栏杆缝隙清楚地看见江原将宁栀压在桌子上。 到底以前是兄弟,陆霁明一眼便看出了江原此时的不正常。 他只觉一种不安急促的预感快要突破心脏,不由得冲他喊道:“你这个疯子,快放开宁栀!” 而他的这句疯子却无疑更加刺激了江原。 他眉间凶厉顿显,手上也用了力气,顿时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青紫:“快说,我的耐心有限。” 宁栀喘着气,面颊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过度的苍白,可那双眼里却盛满了他看不懂的光彩,绚烂夺目。 她弯了弯唇,低声对他说:“你这个怪物、疯子。” “怎么不去死呢?” 说完后,她又扬声,用明显哭腔的语调对着楼下的陆霁明道:“霁明,快救我!” 江原脑海里最后的弦就这样绷断了。 他俯身压在她身上,青筋显露的大手掐住她的脖颈越发用力,面目狰狞扭曲。 “好,我和你一起去死……” “我杀了你就去自杀,不管生生死死我都要纠缠你!” 他碎碎念叨着,眼里已然失去了理智,布满阴翳与偏执,手下的动作也越发用力。 连楼下陆霁明暴怒喝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他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杀了她! 对,只有杀了她,她才会彻底属于他。 宁栀能够清晰感受到施加在她脖颈间的致死力道,胸腔里的空气急剧减少,窒息的痛苦让她深皱眉头。 一秒。 两秒。 就在她脸色已然青紫,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道震耳欲聋的枪声终于在耳畔炸开,与此同时还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江原手下劲猛的力道有一瞬凝滞松泛。 新鲜的空气也随之钻进鼻腔,宁栀喘息着睁开眼睛。 正巧看见无边夜色里,江原失神的眼睛,以及—— 他精壮上身胸口处的血洞。 红色的液体滑过她眼角,像是一滴血泪。 江原似乎还没办法理解自己身体出现的状况,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楼下的陆霁明,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张嘴发出的却是无意义的音节。 他伸手捂住胸口涔涔流血的血洞,似乎是想让血止住。 可是没用的,子弹可不像没什么杀伤力的钗子。 江原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然后便倒了下去。 他人生中看见的最后一个瞬间,便是缓慢从桌上坐起身的宁栀。 鲜血溅了她半边侧脸。 她的一半脸瓷白秀雅,像是纯洁淡雅的栀子花,另一半却诡异可怕,仿若盛开在地狱之路的曼珠沙华。 她弯起唇角,对他不加吝啬地露出最后一个幽深微妙的笑容。 * 刺耳的警铃声响彻了街道。 披着陆霁明外套,神情呆滞的宁栀在陆霁明的陪伴下走下了警车。 他们一起进了警局,陆霁明被带走讯问前,宁栀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神情茫然无措。 同样神情苍白的陆霁明拍了拍她,挤出一个微笑:“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警也将宁栀带到了看管室。 因为她不是开枪的人,加上大家都看过新闻,知道了她就是订婚当天被掳走的那个倒霉新娘,所以对她的询问并不严苛。 她们象征性地问了她几个问题。 “宁栀小姐,请你详细叙述一下当时发生的情况。” 她似乎是被吓怕了,稍微听见大声一点的声音便会发抖,过了好一阵,她才慢慢开口。 “江、江原一直把我关在那个房间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生气了……” “……我很痛,求他都没有用,然后实在没办法,我便用钗子扎了他一下。” “结果他突然发疯,然后掐着我的脖子用力,还说要掐死我……之后便是一道枪响,他胸前出现一个很大的血洞。” 她们看见她白细脖子上的掐痕与裸露出肌肤上的斑驳痕迹,眼里有几分同情。 看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她们便出去了,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宁栀坐在长凳的边缘墙角处,紧缩成一团,闭上眼。 低垂的发丝遮盖了她唇角的淡淡弧度。 真不枉费她花了这么久做的局啊。 解决了江原,她又是完美受害人…… 至于江原为什么会发疯,那自然是他的病犯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时刻会发病的疯子,这很正常,不是吗? 她从药店买的药,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简单的维生素,什么效用都没有。 可是对于病人来说,没有作用的药,倒是比毒药还要可怕。 …… 顾淮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宁栀靠着墙角睡着的身影。 他脚步轻了些,慢慢走向她。 沉默的目光逡巡过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他眼里泛起滚涌的怒气。 真是个禽兽。 看着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衣服,他又走了出去,没过多久,拿着一张柔软毯子的他重新进来了。 他将毯子盖在她身上,动作很轻。 可宁栀还是立刻便醒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 阔别已久,顾淮也瘦了些,白皙的面容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清隽矜贵,眼下泪痣淡淡一点。 而他眼下,正微弯下腰往她身上盖毯子。 顾淮将毯子盖好,起身时,看见她惊惶的眼眸里瞬时流下的泪水。 他屈指,刮去了她的泪。 顾淮沉默片刻,隔着毛毯轻拍着她正轻微颤抖着的身体,对她说出了见面的第一句话。 “别怕,没事了。” 第89章 照顾(1) 宁栀摇了摇头,眼中一片灰败黯淡。 过了许久她才道:“你……怎么来了?” 顾淮一直暗中派人在搜寻她的下落,她这边一出事,他的人马上就告知了他。 顾淮停顿片刻:“我这边收到了消息,有些担心,便赶过来了。” 他没有指明说是担心谁。 宁栀似乎害怕疲倦极了,一句话都不想说,蜷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顾淮看见她这般,眸中有疼惜闪过。 他温声道,手掌按在她肩膀上,带着安抚的力道:“别怕,江原已经死了。” “他不会再欺负你了。” 宁栀慢慢摇了摇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知道。” “我只是担心……霁明。” 听到后两个字,顾淮面上的温和微微凝滞,神情淡了些,他松开了手,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顾淮看向她:“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条件太简陋了,我带你去附近的酒店?” 宁栀摇头,说:“我想等他。” 被拒绝后,些微的恼意自顾淮脸上一闪而过,他目光沉下去,一言不发。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说话与脚步声。 宁栀看见熟悉的人影,连忙追了出去,顾淮紧随其后。 “霁明!” 宁栀叫着陆霁明的名字,跑到被警察围住的陆霁明身旁,苍白脆弱的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忧。 陆霁明看见她,尽力扯出一个相安无事的笑容,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戴了手铐的手往后面缩了缩,不想让她注意到。 他安抚她:“乖,你先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宁栀看着他,眼圈红红的:“那你呢?” 陆霁明笑容淡下来:“我还要跟他们去另一个地方接受讯问……” 看着她流下眼泪,自顾不暇的陆霁明连忙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他瞥见了宁栀身后的顾淮,眼前一亮:“你怎么来了?” 顾淮将目光宁栀身上抽离,走到他身边:“我接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 “情况怎么样?” 陆霁明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不太乐观。” “但是我已经通知了我父亲了,他在赶过来的路上,希望还有转机吧。” 顿了顿,他视线落在虚弱流泪的宁栀身上,对顾淮嘱咐道:“阿淮,宁栀现在很虚弱,我的情况你也清楚。” “就麻烦你帮我看顾她几天,好吗?” 顾淮看着他,倏地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你放心。” 陆霁明露出感激的笑,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是戴了手铐不方便,最终只是道:“那就拜托你了。” 陆霁明被带走时,宁栀哭得很伤心,抓着他不肯放手。 顾淮看着这一切,走过来,面色微冷地将她清瘦纤弱的手腕捏在手中,缓慢却不可置疑地将她的手扯开。 陆霁明来不及说太多,便被带上了警车。 顾淮目送他离去,眸光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在附近找了一家不错的酒店,两人走到酒店前台处。 “您好。” 顾淮看了看身旁似乎快要晕倒的宁栀,对前台道:“给我开一间总统套房。” “确认是一间吗?” “对。” 宁栀缓缓抬起眼看向他。 他神色自然地将她身上裹着的毯子往上掖了掖:“……我睡沙发,你现在情况很糟糕,我不放心单独留你一个人。” 最后,他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毕竟陆霁明拜托了我,要好好照顾你。” 宁栀点头,脸上挤出一个笑:“谢谢你。” 顾淮眼中掠过一些暗沉。 他并不喜欢自己只能用这样的名义来照顾她。 宁栀在浴室里呆了许久。 顾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上面的新闻播报,浴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耳中,他虽然是盯着电视屏幕,可心思却显然不在上面。 过了许久,她才裹着浴袍出来,乌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后。 她一出来,顾淮的视线迅速落在了她身上。 他走过去,找出酒店的吹风机,接通电后,便站在她侧旁为她吹着头发。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的手在她乌发间穿梭,淡淡的水汽湿意与柔滑的发丝触感留在他的手上。 吹了一会儿,他改站为坐,坐在她身后。 这样二人的距离便近了许多,而从他这个角度俯视过去,都能够清晰地看见她姣好安静的小半侧颜与翕动的羽睫。 顾淮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低垂的眉眼间带了温柔。 可那扬起的弧度在他的视线移至她白腻的后颈时突然消失了。 原本如雪的肌肤上此刻却深布着青紫色的吮咬齿痕,没入后颈领口…… 他眸光沉沉,借着吹头发的途径,用指腹有些重地摩擦过那块带痕迹的肌肤。 像是想要擦掉什么一样。 顾淮很喜欢照顾她,吹干头发后,又自然地为快要睡着的她盖好被子,然后在卧室的桌上点燃安神的香薰,将床边的夜灯光度调到适宜光度。 最后为她拉了拉被子,途中,手指不经意地滑过她面颊,语气温柔浅淡:“睡吧,晚安。” 宁栀似乎是真的很疲惫,像幼猫那样嘤咛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她睡了,可顾淮却没有半点睡意。 他外面的沙发上坐了许久,最后慢慢走进了宁栀睡觉的这间房。 她已经睡熟了,雪白的小脸陷在床被之中,乌黑浓密的发丝倾泻了一枕头。 有一种孱弱易碎的美感。 幽暗的灯光下,顾淮眸光微动,闪着不明晦暗的情绪。 他没有离得太近,而是选择坐在了离床不远处的软布沙发上。 他用闪动沉静的眸光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拿出从套房找出来的纸张与绘笔。 笔尖落在画纸上,发出极细微的沙沙摩擦声—— 不久后,顾淮看着笔下诞生的画作,眼里闪过温浅的笑意。 他又看了一眼安睡的宁栀,拿着画纸折叠好,放进钱夹的最里层。 他画室里,存放着他平日里完成的绘画作品。 这个,当然也属于。 “啊!” 睡梦中的宁栀忽然失声惊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身。 顾淮连忙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他手掌扶在她的背上,安慰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 怀中便闯进温软的身躯。 她头埋在他胸口,双手紧紧环抱着他。 她身上清甜的香气伴随着滑软的肌肤便这样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与他紧密相贴。 顾淮喉结滚动,耳后喷洒出一片薄红,身体的某处也起了反应。 第90章 照顾(2) 素来清冷不染尘欲的眼眸此刻却像是在欲.望里浸染了一圈,他眼周浮起噬人的红。 正当他打算遵循本能抱着她时,她一声细不可闻的呢喃声却像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霁明,我好怕……” 她抱得更紧了些,柔软的身体挤压着他的胸膛,只肯将脆弱无助的姿态展示给她口中的那个人。 “我真的好怕你回不来了……” 顾淮眼里的欲.色被冰冷的寒霜所倾覆,他故意使了几分气力,捏着她细瘦的肩胛骨将她推开。 他俯身,望进她潮湿吃痛的迷蒙双眸。 室内幽暗的灯光镀在他白皙清俊的面容上,喜怒难辨。 他说:“我不是陆霁明。” 语调里淬了异常的冷意。 宁栀茫然地看了他几秒,像是终于回过神一般,慢慢地眨了眨濡湿的眼睫:“对不起。” 顾淮没有说话,起身走到吧台处倒了一杯温水,回来让她喝下。 宁栀乖顺地喝下。 顾淮眼里冷意稍缓,用手缓缓抹去她唇角的水渍,语气很轻:“我不喜欢别人把我认错。” 他喜欢她,可他二十多年来的自尊与骄傲并不允许他成为某个人的替身。 接下来的十多天,他们都待在房间里,连吃食这些都是酒店专门送餐上来。 宁栀这些天的精神并不太好,总是昏昏沉沉,醒了也不说话,总是盯着某一个地方发呆。 顾淮知道她被江原囚禁虐待了那么久所造成的精神创伤反应,因此对她照顾多些,也是符合常理的事。 ”还有最后一勺。” 他坐在床前,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白皙的小臂线条。 而他手上捧着一碗粥,另一只手拿着瓷勺,喂着床上的人进食。 瓷白的勺子抵开粉润漂亮的唇瓣,而其中盛着的白亮清粥消失在唇瓣之中。 顾淮收回目光,拿过抽纸自然熟稔地擦着她唇角。 将碗放置在一旁,顾淮阻止了宁栀想要躺回被窝的动作,拎起旁边的外套为她穿上。 “才吃完饭,躺着对身体不好。” 他坐在床边,俯首为她将衣扣系好。 然后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带到床边,捋了捋她的头发,让她穿上拖鞋。 宁栀像是属于他的最听话乖顺的洋娃娃,一切照做。 顾淮清淡的眼里闪过满意畅悦的笑意,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室外的阳台。 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对于照顾宁栀有一种偏执的喜爱。 他喜欢为她做许多日常小事,喜欢她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拂。 这些会让他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她是独属于他的。 即使他心里清楚,宁栀的这些反应很可能都是她精神创伤后对外界感知的迟钝。 可是,他依然阴暗地享受着这一切。 甚至在这日复一日的美好中,他甚至想—— 要是陆霁明,回不来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在某一个午后,陆霁明还是安然无恙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顾淮带着宁栀走到警局面前时,正好看见陆正承带着陆霁明从无人寂静的后门处走出来。 往常在镜头前总是一派清正的陆正承,此刻的笑容里却夹杂了明显的讨好与圆滑。 “多谢您这次的出手相助了。” 说不上什么出手相助,只不过是有足够的利益用来交换罢了。 那人也微微一笑,客套了几句。 等他离开,陆正承才倏忽沉下面色,扫向身后站着已经消瘦许多的陆霁明。 那一眼,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同时,由于极端的愤怒窒息,他的胸口处也传来无法呼吸的闷痛,逼得他面色惨白。 他捂着胸口,抬头看着白茫的天幕,只觉深入骨髓的无力苍凉。 自己在政界苦苦经营半生,到头来都被这个逆子毁了! 市长之位也没了…… 都没了…… 经此一遭,陆霁明憔悴了许多,也像是成熟了许多。 他脸上不见多少惶恐,走上前将神情惨白,快要晕厥的陆正承扶进车里。 然后吩咐司机将治他心梗的药给他服用。 之后他才下车,走向宁栀和顾淮。 宁栀扑进他怀里:“霁明……” “我、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陆霁明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别哭……” “我没事……” 他这样说着,消瘦苍白的面颊上却并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 因为他知道此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沉重的代价。 父亲动用了几十年积累的政界人脉,加上已经板上钉钉的市长之位,才换回他。 要不是江原是个恶劣事迹已经人尽皆知,他死了,负面影响不会很大,并且江家那边在获得足够利益后也选择拿了好处息事宁人,这件事,恐怕无法善了。 刚才几方人已经在会谈室里说好了。 由警局里一位有着裙带关系、需要升职加薪的警员来成为枪杀江原的人选。 警察在执行秘密任务中,面对穷凶极恶、拒不服从的绑架强奸罪犯,为了受害人的安全在执行过程中将罪犯枪毙,是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还可以升职加薪。 而陆霁明,只是跟随他们一同进入了现场,救走了他的未婚妻,仅此而已。 陆霁明用手拂去宁栀脸上的泪水,然后对着一旁神情微冷的顾淮道:“这些天,多谢你了。” 顾淮看着宁栀与他的亲昵,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以作答复。 陆霁明看向他:“等下,还要麻烦你把小栀送回家了。” 他回头看了眼自家的车:“我……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我还需要向父亲请罪忏悔,不能送她回去。” 陆霁明垂着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顾淮眼底闪掠而过的笑意。 “没事,我可以帮你。” “多谢了。” 第91章 秘密(1) 告别顾淮后,宁栀走进了阔别已久的“家”,余学深不在家里,从佣人口中她知道了他最近都在为公司周转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同时宁栀也得知了宁珮被送走的消息。 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上楼回了卧室。 多日未回来,房间里的陈设布置还是一如她走之前,没什么变化。 她在自己这张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躺了好一会儿,闭着眼休憩养神。 躺了一会儿,她将电视打开,去了浴室洗漱,出来时卧室里充斥着新闻报道的声音—— “y市警局警员挺身而出,英勇击毙犯下多起罪行的恶劣罪犯!” …… 宁栀坐在床沿,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头发,听着电视机里义正言辞的声音。 唇角不明意味地勾了勾。 这样也好。 她并没有打算将陆霁明送进去的打算,那倒是便宜他了。 而且,直觉告诉她,陆霁明家里,还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不定,会对她很有帮助。 * 陆霁明回去后,便被盛怒之下的陆正承狠狠地惩诫了一通。 连棍子都打断了两根。 陆霁明半条命都没了,后背鲜血淋漓,也一声没吭。 反倒是陆正承,在打完他之后,丝毫没有解气,他捂着气痛的胸口,瘫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你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断送了我这些年在政界做出的所有努力。” 陆霁明身形消瘦,却跪得笔直,抬起那张冒出胡茬的脸,看了眼陆正承,然后给他磕了几个头。 陆正承眼底不起波澜,如积死灰。 在他看来,市长的位置可比儿子重要多了。 可……一切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其实已经是陆正承深思熟虑过后发现的危害最小的结果了, 养育出一个持枪的杀人犯,他根本不可能登上市长之位。 静默良久,陆正承看向他,眼里有泪光闪烁,最后捂头哀叹道:“都是命啊!” 当年要是他不将这个祸害带回家来,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一系列悲剧发生。 陆正承不想再看见他,什么也没说,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 那天过后,陆正承便旧疾突发卧病在床了,哪里都不能去,整日昏昏沉沉。 而作为家中的独子,唯一的顶梁柱,陆霁明仿佛一夜间成长了不少。 伤还没养好,便去了公司主持大局处理事务,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 人看着也成熟稳重了不少,颇有当家人的沉稳风范。 他迫切地想要撑起这个没了势力支持的家族,想要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商界做出一番成绩给陆正承看,让他知道救了他这个儿子是值得的。 他忙得脚不沾地,连去见宁栀的时间都没有,两人一般都是打电话交流。 陆霁明也听出了宁栀的闷闷不乐,可他想着让她再等等,等到他这段时间忙完了便去找她。 这天,他却突然接到了顾淮打来的电话。 等到他到的时候,便看见一向容色清冷的顾淮脸上带了罕见的沉怒。 他看见陆霁明来了,便冷着脸将手中的补汤塞到他手里,走到一旁。 陆霁明在电话里听他说了宁栀这些时日因为心情原因不吃不喝,便连忙赶过来了。 他这时才发现,相比于上次她又清瘦了些。 陆霁明被工作堆砌得快要麻痹的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他坐在床边,抱着她,说了句对不起。 顾淮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两人温情的互动,双拳慢慢收紧,只是面上不显。 刚才一直默默流泪,任他怎么哄都不开口的宁栀趴在陆霁明背上,哽咽地碎碎念着自己这些天的委屈。 “我害怕……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醒来便睡不着了。” “……我很想你的,你却一直不来看我,霁明,你是不是在怪我?” 陆霁明语气很温柔,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眼泪,眼里是无尽的爱怜:“怎么会怪你呢?” 看她红透可怜的眼眸,他又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一下她的发顶:“没有怪你。” 陆霁明虽然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好,可他却并没有丝毫的后悔之意。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开枪。 只有他知道,那天的局势有多么危急,多么令他害怕恐惧…… 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赶来,让她担惊受怕,经受了那么久的折磨。 “我想和你回去……” 宁栀环抱着他的腰,头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像是一只孱弱又没有安全感的兔子:“我想陪着你。” 她自他怀中仰起雪白小脸,睫毛挂珠,泪意朦胧:“霁明,好不好?” 陆霁明没有时间陪她,想让她待在自己家里好好休养,可看她身形消瘦,又这副离不开他的依恋模样,他哪里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呢? 他手抚上她的面颊:“好。” 顾淮再也看不下去这刺眼的一幕。 闭了闭眼,已经忍耐到极致,最后强撑着体面离开了房间。 * 宁栀便这样住进了陆家。 虽然订婚仪式没有完成,但双方家里人都已经同意,两人已经算是未婚夫妻,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陆霁明叮嘱了厨房让他们换着法为她做些滋补的膳食,又为她请了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导医生。 他当然也想好好陪着她,带她走出那段阴影,可他现在实在走不开…… 他整天都忙着公司的事情,每天早上便出门,很晚才能回来。 陆霁明不想拘着宁栀,让她可以在保镖的陪护下多出去走走,可宁栀却窝在他怀里摇摇头,说自己就想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 陆霁明叹口气,只好第二天叮嘱家里服侍已久的周姨多带着宁栀在家里走一走,别让她整日窝在卧室里,不利于健康。 周姨是个很健谈的中年妇人,据说她二十多岁便进了陆家,说话做事都很有眼色。 看见陆霁明对宁栀上心,她对宁栀的态度也很好:恭敬中又带着不逾矩的亲近。 因为陆霁明临走时候的嘱咐,周姨想方设法地都想让她出房间去走一走。 可任凭她怎么劝,宁栀都垂着睫毛靠着床沿一言不发,像是一株失了水分的鲜花。 周姨有些着急,陆霁明现在已经是陆家的当家人了,自己要是办好了他交代的事情,那好处肯定是不会少的。 她拼命在大脑中搜寻着能够引起她兴趣的东西,这时,宁栀细柔的声音轻轻响起—— “周姨,我想看看霁明以前的东西。” 她怀里抱着一个软抱枕,纤细的手指在抱枕垂下的流苏上缓慢缠绕。 白细的面颊上笑意温柔又带着些惋惜:“我和他这么晚才认识……总有些遗憾。” 周姨瞬间便想起了那个空置已久、用来做杂物间的房间,有些犹豫…… 可迎上宁栀罕见的带了期盼亮光的眼睛,想着平日里也会有佣人进去打扫,简单看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好、好吧,可是宁栀小姐,您要答应我,看一看就出来啊。” 宁栀笑容温善乖顺:“好。” 第92章 秘密(2) 陆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了,房间有许多。 宁栀也是这才知道,那个杂物间的位置在二楼最里面。 周姨打开房间门,按开灯,微冷的白炽光线瞬间充满了这个偌大的房间。 宁栀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 房间很大,打扫得很干净,可是一走进来便有一种许久无人居住的陈旧空气感。 里面东西很少,只在角落处放置了几个闲置的木柜。以及门口放了一张软皮沙发。 周姨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便饶有兴致地拉着她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下,带着她翻起相册来。 “这是少爷十三岁时的照片……” “这是他去圣斯之前的那个暑假拍的。” 陆霁明从小到大,长相五官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十三岁时的他要阴郁一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镜头,瞳孔黑漆漆的,给人无端带来一种阴冷之感。 宁栀翻了翻相册,都是陆霁明的单人照片,没什么可看的。 她站起身,走向那边的木柜。她发现上面摆放着许多奖杯,大大小小的都有。 而奖杯上都写着陆霁明的名字,有读书时候的奥数全国奖杯,也有长大后的竞赛奖杯。 林林总总,竟不下几十个,而有些奖杯的含金量很高,绝对不是凭借身份便能得到的。 宁栀看着这些罗列的奖杯,歪了歪头,神情淡淡。 想不到他以前还挺厉害。 宁栀只在这边看了看,周姨便连忙赶了过来:“宁栀小姐,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过去看照片吧……” 宁栀瞧见她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心下有几分留意。 更加注意观察周围。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房间尽头居然还有一扇小门:“这里……怎么还有一扇门?” 周姨面色一白,连忙将她拉远了点,语气里难掩慌乱:“哎呀,就是一间普通的堆杂物的房间。” “……那里面没人进的,也没人打扫,灰尘都积得很厚了,一进去都呼吸不了。” “哦,是这样啊。” 宁栀收回了目光,没再提那扇门。 宁栀接下来便充当了一位合格的听众,坐在一旁看完那几本相册,耳边都是周姨对一些照片来历的讲述。 这之后,她们便离开了这件杂物间,回到了卧室。 宁栀一下午都没睡午觉,似乎有些困倦,所以一回来便躺到了床上。 兴许是刚才的事情让她难得有了些精力,她没有立刻睡去,而是让周姨去一趟厨房,去拿点粥食小菜上来,她有些饿了。 周姨没有多耽搁便下楼去了,不知为何,她想起临走时宁栀坐在床上的笑容,心里总有些发憷,所以拿到了饭食便立刻上了楼。 可等她到了卧房才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心里忙道不好,她赶忙朝二楼尽头的房间跑去,可是已经晚了。 宁栀已经打开了那扇小门,站在房间里,手中拿着一个相框专注地看着。 看见周姨,她笑了,将手里的相框给她展示,然后指着陆霁明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孩问道:”周姨,这是谁啊?“ 照片上,一个和陆霁明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揽着陆霁明的肩,相貌俊朗,对着镜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笑得爽朗极了。 宁栀看着相框下面的署名,除了陆霁明,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陆明远。 “陆明远是谁啊?” 周姨看着她温善的白皙面容,却脸色惨白地后退几步,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见她垂着头,一言不发。 宁栀慢慢将相框放回了原处,逡巡着周围道:“您不说的话,我只好一直待在这里面了。” 反正这个房间里东西这么多,柜子上到处都是照片,还有好几个大箱子…… 果然,一听这话周姨便急了。 “哎呀,宁栀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 说着竟然要给她跪下。 宁栀托着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身份,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周姨打算带她进这间房参观,所以下午便将家里的佣人全部叫去了花园除草浇花。 宁栀说着,便将手腕上套着的一个镶钻手镯塞到她手里。 “您说完,我便马上离开这里。” 周姨进退两难,手里的镯子沉甸甸的,一看就价值不菲,几多权衡下,她还是开了口。 “少爷……少爷之前有一个哥哥,就是刚才照片上的那个……“ “他后来爬雪山的时候出了事故意外身亡了。” “什么意外?” “好、好像是绳子断了还是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宁栀仔细看她,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有着深思:“就这样?” 周姨垂首,一个劲地点头,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宁栀也没有强求,跟着她回去了。 只是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这个有些杂乱的小房间,觉得这里一定还有某些等待她去发掘的东西。 没过两天,周姨便以自己身体抱恙为由辞去了看顾宁栀的职务。 宁栀听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反正她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了,足够了。 第93章 秘密(3) 陆霁明是越来越忙,整个人也是肉眼可见的疲惫,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与精神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只有每晚回到家,和宁栀一起共枕而眠才是他唯一的放松休憩时间。 他顾念着宁栀的身体,很少做别的,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便很满足了。 这一周他都连续两三点才在书房结束线上会议,疲惫至极、精神压力巨大的他不可避免地做起了噩梦。 宁栀是被他恐惧的呢喃声吵醒的。 “别来找我、我不是故意杀你的……” “不是……你走开!” “……” 陆霁明是被宁栀叫醒的。 灯已经被打开了,她眉眼间都是对他的担忧,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掉他额上的细汗:“怎么出这么多汗?” 陆霁明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面色还有一些余悸:”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他扯了扯嘴角,看向宁栀:“你刚才应该也听见了吧?” 宁栀点头。 陆霁明神色有些僵硬,将头靠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语气淡淡的:“其实没什么……我就是梦见江原了。” 暖黄的灯光下,宁栀手指放在他头发上,轻柔地安抚着他,嗯了一声。 陆霁明彻底放下心来,他实在疲倦极了,不一会儿便就这样睡着了。 看着睡得安心的陆霁明,宁栀眼底闪过一些不可察觉的轻笑。 她刚才的确听见了他睡梦中说的所有话。 可她没有说的是,她分明还听见了他叫的那人称呼是—— 哥哥。 * 接下来的日子,宁栀没再去过那个杂物间,日复一日地做一个安静无害的“病美人”。 直到一天,陆霁明要出差几天。 机会终于来了。 等到深夜静寂,宁栀才赤着脚走出卧室,朝着杂物间走去。 这些天,她也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报刊,可是却丝毫没有关于“陆明远”三个字的只言片语。 陆正承算是公众人物,他的伴侣信息和子女情况都是对外透明公开的。 可是无论她怎么查阅,能找到的家庭信息成员都是他曾经与一个女演员结了婚,七年前离婚,二人的独子陆霁明由他抚养。 独子…… 难不成陆明远是私生子? 那为什么陆霁明要害他?私生子也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吗? …… 她这次没有再外间浪费时间,直接走进了之前来不及看的小房间。 她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扫视了一圈这个堆满东西的杂乱房间。 这里面没人来打扫,到处都是灰尘,还有好几个沉重的大木箱子摆在一旁。 宁栀打开一个箱子,发现里面都是一些手工模型、男生的衣物以及生活用品…… 看来这些东西真的是陆明远用过的。 宁栀俯下身,仔细察看,想要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都说日常物品最能够反应一个人的习惯与性格。 宁栀从他留下来的物件中也能够窥见他的性格—— 动手能力强,能做很多精巧复杂的模型,衣着品味很好:简约大方,看到箱子的最下方,赫然是一沓堆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和试卷。 宁栀随意地翻了翻,发现试卷整理得十分整齐,每一张都平平整整,字迹虽然有些淡褪,可还是能够看出飘逸好看的笔画字迹,更难得的是试卷上面写得满满当当,批改的痕迹也大多都是对勾。 看来这个陆明远,还真是优秀。 宁栀看向这房间里摆放着的大大小小已经积了灰的刻有“陆霁明”三个字的奖杯,不免思索。 陆霁明也拿了挺多荣誉,而且一个不为外界所知晓的私生子哥哥,又能碍着他什么呢? 宁栀翻完了整个箱子,甚至连陆霁明小时候跟随着陆正承和他母亲出席活动时候的旧报纸都翻出来了,可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弯着腰找的时间有些久,加上没有开灯只能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来翻找,有些脱力。 阖上沉重的木箱后她大脑便由于供血不足眼前一阵发黑。 一个不察便摔倒在了地上。 手肘处蹭破点皮,她缓过那阵劲后,睁开了眼,她慢慢站起身。 过了几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又回到自己摔倒的地方,躺下去用手机光源查看—— 一小包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静静地待在柜子下面。 塑料袋上面积着的灰尘说明它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多半也和这些箱子一样长。 宁栀想起那日与周姨的闲谈中,她曾无意中提起过,这里的一些东西都是当年出事后陆霁明吩咐他们扔掉的,只是太多了,加上没过几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陆家的佣人便重新换了大半,有些人的工作都还没做完便被赶走了。 宁栀心跳隐隐加速,总觉得这里面会有某些……令她兴奋的东西。 她躬下身,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这个袋子从柜子底部拽出来。 解开袋子后,宁栀发现里面东西很少,只有一个木盒子还有一张被撕碎的照片。 宁栀尝试着拼凑好,发现照片里面的人赫然便是陆明远和陆霁明。 这张照片是在雪地里照的,两个还青涩的少年面对着镜头,稍大一些的陆明远笑容灿烂,面容清朗,笑容炽烈温暖。 他一只手揽着陆霁明的肩膀,看起来很是信任这个弟弟。 陆霁明和陆明远的五官轮廓其实很相似,但是从这张照片上看,绝对不会将他们认错。 陆明远阳光开朗,浑身洋溢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像是夏日清爽不躁的微风。 而陆霁明长相更为精致阴柔一些,那时的他并不像后来那样喜欢笑—— 即使那笑容里是为了无尽的恶意与丑陋流脓的内心做伪装。 照片上,他薄唇紧抿,丝毫没有笑意,眼里有着散不开的阴郁,像是阴暗潮湿的青苔。 宁栀盯着二人背后的陡峻雪山看了许久,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想——这是陆明远出事的那天照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天陆明远出事,陆霁明也在。 而且照片上的二人都穿戴着整齐的登山套装,看来一会儿也会一起上山。 宁栀看完了照片,才打开一旁的盒子。 盒子里是两条很长的绳子,这是登山时用的保护绳索。 宁栀拿起来,发现其中一条已然断成了两截,脑子里突然响起那天周姨含含糊糊的话—— “好像是绳子断了……” 强烈的喜悦之情将宁栀淹没,她看着手中这截断裂的登山绳,像是找到了宝藏一般。 只要自己将这届绳子送到鉴定中心去检验到底是受力不住而断裂还是人为,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宁栀这样想着,脸上也不住地涌上笑容。 可是,这一切的喜悦都归结于她垂眸间看见的绳子始端刻着的名字,三个熟悉而清晰的小篆字体—— 陆霁明。 第94章 秘密(4) 陆霁明? 怎么会是陆霁明的绳子是断的? 难道不该是陆明远吗? 还是绳子被交换了? …… 刚泛起的喜悦便被这个突兀又不可忽视的细节打断,随即便是由此滋生的谜团疑问。 最后宁栀还是没有想明白,她暂且将这些东西放回原位,准备等自己思索清楚了再来处理。 那晚过后,宁栀几乎整日整夜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面,她总是出神地望着窗外。 陆霁明的卧室视野很好,从窗户往外看便是陆家的花园。 明亮的阳光倾泻在花园里,穿着统一整洁的佣人们不约而同地垂着头做着分配好的工作,绿草如茵,名贵鲜艳的各色花朵点缀其中,有一种庄重和谐的美。 宁栀安静地看着,眼里如明镜清亮冷然。 不,不是这样的。 只有她知道,这就像陆家看似平和美好的家庭外表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肮脏与污浊。 * 还没等她思索明白,陆霁明便回来了。 这次出差的时间差不多有一周,陆霁明这次谈成了一桩大生意,眉眼带笑地走进卧室。 宁栀还在坐在床上发呆,便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她侧过脸,刚好撞见陆霁明噙着笑意的俊美脸庞。 陆霁明心情好极了,看见这张令自己牵挂的面容更是欢喜,亲了下她白皙的脸颊。 然后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拖到自己怀里。 “怎么又瘦了?” 陆霁明皱眉,细细打量着她的面色,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浮起些因为关切而滋生的愠怒。 他报复性地捏了捏她的面颊,不重:“不是临走前说了让你好好吃饭吗?” 宁栀早已从刚才的失神思索中缓过来了。 逢场作戏对她而言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她将手臂环上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见不到你,不开心。” 短短一句话,便让陆霁明的怒意消散了。 他心中腾起愧疚,声音柔缓下来:“等我忙过了这阵子,便好好陪你。” 宁栀很是乖顺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清晨,陆霁明穿好了西服,正对着镜子打领结,宁栀也醒了。 她靠在床头,眼睛里还透着些刚醒的迷蒙,身上盖着丝绸羽绒被,只有肩膀露在外面。 天气已经转凉,可陆家别墅里的温度总是适宜的。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吊带睡裙,纤细小巧的锁骨和手臂便暴露在外面。 她肌肤白,上面疼爱过的痕迹便格外明显。 陆霁明打好领带,笑着走到床前坐下,朝着她笑,灿烂笑容里夹杂了些狭促的意味。 他凑近她耳廓,语调有些暧昧低沉:“……还疼吗?” 这是昨晚他问的。 他那时得到的回答是宁栀漾着水意的眼眸。 而此刻,他却得到了一个被她气急羞恼扔过来的枕头。 看着背对着他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宁栀,陆霁明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没再过多捉弄她,只隔着被子抱了她,然后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好了,上班去了。” 等到门被阖上、脚步声远去的声音传来,宁栀也没有动。 她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一直盖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过了几分钟,她才猛地将被子掀开。 原本白皙如瓷的面颊因为缺氧和兴奋已经变得异常红润,她眼睛出奇惊人的亮。 是的,根本不是因为羞恼,而是因为——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事情的始末原委。 她一整天,心情都很好,甚至还难得的下了楼,去了一趟花园。 等到深夜降临,卧室里安静极了,静得她能听见自己并不平静的呼吸声。 今晚,陆霁明临时有事,晚饭前便给她打了电话说自己待在公司。 宁栀有些失落但还是乖恬地答应了,陆霁明在电话那头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宁栀在床上一直默数来记录时间,她就是在等待深夜来临,等待自己去亲自验证。 一、二、三。 四、五、六…… 等她数到七千多时,她慢慢睁开眼,而床头的闹钟荧光屏上,时针已经默默走到了两点。 差不多了。 宁栀朝着外面走去。 她直接走进去,然后将上次柜子底下藏着的袋子拖出来,然后打开那个上次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的箱子,开始翻找起来。 终于,她找到了! 外面的风开始大起来,树叶打在窗外玻璃上的声音有些令人心惊。 而这一切,都没有室内发生的一切令人颤栗心惊。 宁栀手里捏着的,俨然便是一张很陈旧的报纸。 是一份十多年前的报纸,上面的新闻标题是“新任议员携娇妻幼子风光出席”。 上次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将这份早已过时的报纸扔到了一旁,而直到今早,她才恍然想起一些被自己遗忘的细节……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冰冷的雨点也在此刻落下,被风吹得打在玻璃窗上。 外面的天幕本该是深黑静寂,而此刻因为异常的天气却显出几分不正常的亮度,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一道剧烈的闪电划破天际,亮得惊人,带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同时也照亮了新闻报道上的那面对镜头的一家三口。 年仅七八岁的陆霁明站在父母身边,身穿白色西装,像个童话里的小王子,笑容阳光清朗。 第95章 秘密(二合一) 宁栀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起身走到门口,拿起自己最开始看到的有二人署名的相框。 和报纸上的男孩如出一辙,笑容清朗的少年下面,署名赫然对着—— 陆霁明。 而阴沉沉盯着镜头的那张熟悉精致面庞下,才是陆明远。 果然…… 她没有猜错。 真正的陆霁明,已经死了,而现在的陆霁明,只是一个私生子上位的冒牌货。 宁栀也是今早上看见陆霁明的笑颜时赫然冒出的这个惊悚想法。 兄弟俩除了气质,其实五官和身高都很类似,若是想要冒名顶替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切也说得通了…… 外面那些荣誉的得主,都是出色又阳光乐观的哥哥,而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 日复一日,嫉妒深入骨髓,终于让他伸出了罪恶的手,制造了意外。 外面暴雨倾盆,雨珠不住地击打在地面和窗户上,是个实打实的坏天气。。 但室内的宁栀却弯起了唇角,诡深的笑靥一点点爬升在她清雅盈丽的白皙面容上,割裂而使人心惊。 她微眯起眼,享受般地看向窗外被狂风暴雨催折的一切景物,手中的报纸因为兴奋的使力而皱成一团。 陆霁明,你完了。 * 陆霁明今晚参加了一个关于工作的饭局。 两方都谈得很顺利,而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陆霁明待客接物都有礼有节。 最后临走时,对方企业的决策董事突然笑着对他说:“你这孩子,倒没怎么变,和当年你爸带着你来赴宴时一个样子。” “哈哈哈,还是那么优秀又面面俱到。” “要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能有你一般这么优秀就好了!” …… 饭局结束已经很晚了,加上喝了点酒,有些晕眩困倦,他便让司机送自己回公寓,公寓离公司不远,就是为了他工作方便买的。 回去后他洗了个澡,倒是将酒意挥散了大半。 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脑子里不知为何便回想起刚才那人临走时的话。 明亮的灯光下,他面容俊美深邃,只是眼睛里却没什么情绪。 像是一具出神的躯壳。 坐了一会儿,工作了一天的困倦疲意来袭,陆霁明关了灯,也进入了睡眠。 兴许是睡前的回忆思索,在梦境里面,他的思绪突然回溯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还不叫陆霁明的时候。 ……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陆正承年轻时很是谨慎,可有一次却不慎被对手暗算,和一个陪酒小姐发生了一夜情。 陆正承清醒后愤怒又无可奈何,那时的他已有家室,儿子已经一岁,这种出轨的事情爆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只好和这个陪酒女谈条件,给了这个处于社会底层的女人一大笔封口费,让她对今晚的事情守口如瓶。 女人也很知趣,贪财又怕势,拿了钱便离开了。 十个月后,他出生了。 可他的亲生母亲,并不知晓他的亲生父亲是过去服侍陪伴过的哪一个欢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一点点长大。 由于母亲职业的特殊性和他生下来便没有父亲的事实,他过早地便体会到了命运的嘲弄与无情。 从小便没有小孩愿意和他一起玩,不仅如此,他们还朝他扔石头,追在他身后开心地叫他“小野种”。 随时随地都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 “看啊,这就是那个女人生的……” “啧,长这么大了?” “真是造孽哦,生下来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还别说,这小子长得还真俊。” “俊有什么用,他家那个样,一辈子就这样了……” 背着书包的他面无表情地从这些闲言碎语里走过,捏着书包带子的手一点点收紧。 回到家,一股酒气与糜烂混合的气味便直冲鼻而来,令人难以忍受,年幼的他却早已习惯。 一个裸着上身的陌生男人从卧室里出来,酒气冲天,差点撞到他。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卷发年轻女人摇摇晃晃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我儿子回来了啊……” 女人长相姣好,可是酒色的摧残和长久的不节制让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颓废靡丽的样子。 她喝的不比刚才离开的那个男人少,走路都摇摇晃晃。 她坐在他身旁,说出的话也带一股浓重酒气:“乖儿子,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啊?” 他想起书桌上被刻上的侮辱字眼,以及刚才回来时所经受的闲言碎语…… 积蓄的怨怒瞬间爆发—— “你为什么要生我!” 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为什么给他这样的生活? 他嘶吼地喊完这句,脖子上青筋梗起,眼眶周围红了。 女人呆怔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是深醉不散的酡红。 他咬牙,越加怨怼不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女人醉得实在过分,想要追出来,却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可是她嘴里还在喊着他—— “儿子……你去哪儿?”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低声呢喃了一句。 “真希望我没有你这个妈。” 说罢像是为了摆脱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一语成谶。 第二天清晨,她被发现在家附近的河中,初步鉴定是醉酒造成的溺水而亡。 他在外面待了一夜,回来时,家里站着好些警察和社区负责人。 他们用怜悯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告诉了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现在,他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还年幼的他听后,一滴眼泪都没流。 他被送去了福利院。 刚开始,他还挺开心的,毕竟那里的孩子都是没有爸妈或者被遗弃的,也就是说,没人可以再嘲笑他了。 可时间一长,那里更像是一个小型社会,毕竟资助的东西就那么点,孩子又多,恃强凌弱,拉帮结派的事情也是司空见惯。 一次,饿得实在受不了的他偷了同屋一个男生的馍馍,便被几个人一起联合按在尘土飞扬的肮脏地面。 瘦弱无力的他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鼻血滴落在地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迎来了转机。 一道清亮陌生的少年声音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等会儿还有两千字会补传上来,抱歉) 第96章 登山(1) 陆明远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绿植阴影下,默不作声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同时也暗中记下她们每一个人的面孔。 不久后,她们便一个个被他用各种理由陷害,赶出了陆家。 可那日的话却如一个不褪色的深色烙印,久久留在他心上。 与此同时,他开始分外留意自己与陆霁明的差距—— 陆霁明上的是顶尖学校,自己就读的学校虽然不差,但也远远比不上。 每个周末都会有专门的教授与金融专家来家里为陆霁明一对一授课,自己却从来没有过。 陆正承会带着陆霁明出去交际应酬,介绍人脉,而自己,却一次也没有在人前被介绍过。 …… 往常没有在意的细节小事,却都在这一刻跳了出来,不约而同地指向一点—— 他们俩,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 一个,却是天上的云,另一个,只是地上的泥。 陆明远从书包里拿出书本继续学习着,捏着书页的指节都透着青白。 不,他不想认命。 他要继续努力,让所有人看见他也是不差的! 经过没日没夜的学习,中考时他终于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升入当地最好的高中。 连陆正承在得知他成绩的那刻也罕见的露出了笑意,看了眼他说道:“不错,有进步,继续努力。” 短短的一句话,对于很少得到过他关注的陆明远来说却意义重大。 他因为这句夸赞,甚至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这时,卧室的门传来轻叩声,陆明远压下嘴角的笑意:“进来吧。” 门外站着的,赫然便是陆霁明。 “恭喜你啊,第一名!” 陆霁明穿着休闲卫衣,笑意融融地恭喜他,眼底是真诚的祝贺和善意。 陆明远心里的芥蒂和荆棘仿佛消融了些,他也对着陆霁明露出笑容:“谢谢哥。” 陆霁明见他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那一晚,他们俩在房间里聊了很久,聊得都是他们共同的兴趣爱好,就像是二人从来没有芥蒂一样。 那晚过后,陆明远心里的嫉恨仿佛消散了些,他也开始慢慢收起自己身上的刺,对陆霁明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他开始提前自学功课,因为想要继续得到陆正承的关注夸赞,有时遇到学业上的问题他还会主动去问陆霁明。 一天下午,他又拿着自己的试卷去陆霁明的书房想要询问陆霁明,却正好碰见请来的教授为陆霁明授课。 他有些踌躇,站在门口打算回去。 陆霁明看见了,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进来等。 书房里很安静,一时间只有老教授的讲课声音。 而陆明远就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沙发上。 他手里拿着自己的试卷,眼睛盯着上面的题目,却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那边的授课上。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所以潜意识里还是渴望、好奇这一切的。 而且教授的讲课风格也很浅显易懂,连他都慢慢地理解了这些阐释。 陆霁明看见了他随着教授讲课轻微点头的动作,目光有些凝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教授最后讲完了今天的内容,为了检测陆霁明的学习吸收能力,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询问他刚才讲过的一些知识点。 可约莫是今天没有认真听课的缘故,教授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时他却沉默了很久,皱着眉一副想不起来的苦恼模样。 教授有些惊讶,以为是他没听清楚,便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可陆霁明还是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老师,我今天没记住。” 陆明远略微紧张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响了起来。 他说出了正确答案。 教授是个随和的性子,没有过多责怪陆霁明,只是嘱咐他要平时上课要专心,不要分神,最后教授临走前又笑着夸了几句陆明远很好学。 第一次得到这种待遇的陆明远心跳得很快,手心里都不自觉浸出了汗。 他知道,自己这种明目张胆抢风头的行为很不道德,可在那一刻,他就是忍不住……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对面的陆霁明—— 他站在夕阳的柔和光晖里,脸庞俊逸,迎着他的视线,笑容一如既往的清朗阳光,毫无芥蒂。 看见他这般,陆明远的心里升起些愧怍之情:“哥,刚才……” 陆霁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制止了他未说出口道歉话语。 “诶,你不是过来问我问题的吗?” 说着他便坐在沙发上,拿起他的试卷,手指指着空白处:“是这道吗?” 之后他便在草稿纸上为他演算了一遍,步骤详细。 陆明远看着他写下的过程,点点头:“我懂了,谢谢哥。” 陆霁明笑:“明远,你很喜欢听刚才那位教授的课吗?” 陆明远以为他是在暗指什么:“哥,刚才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小子,说什么傻话。” 陆霁明又笑又气,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想听教授讲课,我想去和父亲说一下,让他也给你请老师来家里授课,我当时十四岁就是……” 陆霁明说完,皱了下眉,又笑着找补道:“父亲太忙了,一定是不小心忘了。” 陆明远像是被一个巨大惊喜击中一般,好一会儿才说:“……可以吗?” “当然了。” 陆明远后知后觉的露出笑容,正要道谢,却在看见门口的人影时笑容凝固了。 “父亲。” 他站起身,恭敬地喊道。 陆霁明也看见了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的陆正承,起身喊了句父亲。 陆正承走进来,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看向陆霁明:“刚才我回来时,正好碰见教你的老师离开。” 言下之意,他也知道陆霁明今天的表现了。 陆正承对于陆霁明的教育一直都很上心,每周都会固定抽查他的功课。 他瞥了眼陆明远:“你先出去,我和你哥有事要说。” 陆明远走了出去,看着紧闭的门,心里有些复杂。 想到陆霁明被父亲斥责的画面,他心里奇异地没有什么愉悦的情绪。 想了想,陆明远去楼下厨房端了盏静心平气的茶水,想要端进去劝一劝父亲。 正当他走到门口时,隐约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陆正承:“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说没必要就是没必要。” 随后响起的便是陆霁明的声音:“父亲,可是我十四岁时您也请了老师来家里,为什么明远就不可以?” 陆正承的声音带了愠怒:“够了,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不需要对他这么好。”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藏拙就是为了让他出风头吗?” 陆霁明的声音弱了些:“……父亲,是我自己没认真听讲才回答不起。” 陆正承哼了一声:“霁明,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性格和能力。” “你要是说的是真的,那就盯着我的眼睛重复一遍。”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陆霁明才说:“我也是明远的哥哥,我们是一家人。” ”您知道,我今天看见明远渴望的眼神,心里有多难过愧疚吗?” “我自诩是大哥,要担负起照顾他的责任,却一直享受着优于他的特权,我真的觉得自己……” 相比于陆霁明的痛苦自责,陆正承却没什么反应,语重心长地劝他道:“霁明,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心太软太善良了。”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也怪我,小时候一直忙于工作,将你扔给你母亲教导。” 在陆正承看来,他的妻子白素萍是个合格优秀的妻子,他在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过问,就连当时把陆明远领回来她也没什么意见。 但在教导孩子时则过于柔善。 “在我心里,以及绝大多数的外界人眼里,我陆正承的儿子,只有你一个人。” “当初把他领回来,只是不想让我的血脉流落在外惹出事端而已。” “你是我最优秀得意的儿子,也是陆家未来唯一的掌权继承人,绝对不能为他而费心劳神,遮掩自己的光芒。” …… 陆明远站在门口,只觉一阵汗毛直竖的寒凉从脚底直冲大脑,里面的话他也渐渐听不见了,他脸色煞白,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差点将手里的茶水打翻。 离开这里…… 他几近空白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但是他的神经似乎都已经被刚才听见的对话给扯断了,他的行动变得很迟缓。 就在他慌乱无措离开的前一瞬,他似乎听见陆正承高声怒斥了一句—— “早知道这样,就不带那个祸害回来了!” ……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反正只知道自己一回到房间只有一个感觉—— 冷,出奇的冷。 仿佛从骨头缝里冒出的冷气。 他躲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完全盖住,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可这一切,都冷不过刚才在门口听见陆正承说的那些话。 他闭着眼,想要用睡眠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明远,别睡了,快起来,我有好消息带给你!” 陆霁明的声音传入耳侧,一睁开眼,便是这张令他觉得无比刺眼的俊朗含笑面容。 见到陆霁明时,他奇异的冷静了下来,身体也不再发抖了,若无其事地坐起来:“哥,怎么了?” 少年眉目清朗纯粹,神采飞扬:“当然是有好消息带给你了。” “告诉你吧,父亲同意了。” “怎么样,开心吗?” 陆明远闻言,一丝一毫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想来陆霁明一定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陆正承松口同意了吧。 可他看着这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却翻腾起不可言喻的愤怒与嫉恨。 他捂住因为极度情绪而疼痛的心口,勉强笑道:“谢谢哥。” 陆霁明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谢我干什么啊,我又没出什么力,只是跟父亲提了一下。” “父亲也说你进步很大,还在我面前夸了你,要你继续努力呢。” 陆明远扯了扯嘴角,看向他:“是吗?” 陆霁明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当然了。” 果然,他这个大哥,一点都不会说谎。 真是一个善良又出类拔萃的人啊。 人品、家世、地位、智商都无可挑剔的好。 陆明远心口积蓄已久的怨恨与嫉妒突然以不可抑制的速度爆开。 是的,他对陆霁明的怨恨从很早便开始了。 早到两人见面的第一天—— 他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脸上带伤匍匐在沉地里像只狼狈的死狗。 而他,面容俊雅,衣着整洁得体,站在阳光下倒是比阳光还要耀眼。 真是耀眼啊,耀眼到刺目。 而随着他回到陆家,住在同一屋檐下,那恨意和嫉妒也在快速积累。 他那无私的善良,与生俱来的天赋智商以及出生便享受的地位宠爱…… 每一样,都让他觉得窒息,窒息得快要死去。 他不想死。 陆明远笑起来。 “哥,你上次说带我去爬雪山,还算数吗?” 陆霁明闻言,眼睛亮起来:“当然算数。” 陆霁明很喜欢各种室外运动,而登雪山,也是他近几个月的新爱好,为此他还邀请过陆明远许多次。 看着陆霁明离开的背影,陆明远却叫住了他—— “哥。” 看着陆霁明脸上清朗的笑意,他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等到陆霁明离开了,他才看着虚空,喃喃道:“也许父亲说的是对的,你不该将我带回来。” 他不是他想象中的家人、好兄弟。 只是一条阴暗又恐怖的毒蛇。 * 两人出发的那一天,天气很好,天朗气清,阳光也不灼人。 白素萍将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递给陆霁明。 “唉,昨晚忘记给你检查装备了。” 陆霁明脸上有些无奈,笑着劝慰道:“母亲,您想得太多了,我都已经出去过那么多次了,而且我的设备质量都好,您就放心吧。” 白素萍看着儿子的笑脸,也不由得露出笑,手上却佯装生气地拍了拍已经长到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你是我儿子,我心里记挂着你,当然想得多了。” 陆霁明一向孝顺听话,闻言语气也放得柔缓了些,朝她保证道:“好,母亲,我听您的话,会注意安全的。” 第97章 登山(2) 陆霁明带着陆明远参加的是在网上结识的一些兴趣相投朋友举办的登山比赛。 “霁明,快过来呀!” “就是啊,快来,我们都等着你呢!” 他们下车后,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看见了陆霁明,其他人都笑着同他打招呼。 一看人缘便很好。 陆霁明笑着跟他们一个个地打完招呼后,又向他们介绍了陆明远:“这是我弟弟,陆明远。” “他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活动,麻烦大家多照顾照顾。” 知道了他是陆霁明的弟弟以后,大家看他的目光都十分友善。 他心知肚明这友善的来源,扯了扯嘴角,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便没说话了。 他一直跟在队伍里,跟着大家一起攀登这座雪山。同时也用一种如冷血动物似的目光,看着陆霁明这一路上的表现。 不得不说,他那么受欢迎是有迹可循的。 这一路,他俨然已经充当了整支队伍主心骨和风向标。 他会看地图,地图上都是来之前做好的细致功课,会在被雪覆盖辨别不出地形时敏锐地辨认出正确的方位地势,而他选择的路线也是最安全又简短的,一路上他也很活泛,几乎队伍里的每个人都能够和他有共同话题,他还细致入微地关心着每一个队员的身体状况,时不时便让大家停下来休息。 走了一上午,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山腰地带。 这里的地势平坦,大家便停下来简单吃了点包里带的食物补充体力能量。 这支队伍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人,氛围很欢快,不一会儿,便打闹起来,一些人团起雪球来互相打砸。 陆霁明看见陆明远一个人坐在一旁,过来邀请他:“明远,走,我们也去玩。” 陆明远笑了笑:“哥,你去吧,我好像有点感冒。” 陆霁明闻言走近,关切道:“没发烧吧?” 其实这只是他为了不参加而随意编出的一个谎话:“没有,就是有点咳嗽,没什么大事。” 陆霁明从自己包里翻找出一盒感冒药,拿出一粒,又用保温杯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陆明远:“哥,你怎么出一次门,带这么多东西?” 陆霁明随意道:“队伍里这么多人,难免遇到突发情况嘛。” 陆明远握着手中冒着腾腾热气的水,眼里却是一片冰冷。 真是体贴啊。 那边的“雪球大战”也很快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男生和女生分成了两派,打得不亦乐乎。 渐渐的,男生在体力上占据了优势,而且人数又多于女生,那四个女生便处了下风,被打得“惨不忍睹”。 尤其是一个带着粉色帽子的年轻女孩,更是捂着头连连后退。 陆霁明见状,上前挡在粉色帽子的女孩面前,然后捡起雪球朝那着男生的队伍打过去。 他团的雪球很结实,又有力道,几乎百发百中,有了他的帮助,女孩子们这边很快便占据了反败为胜,占据了优势。 这场激烈的“雪球大战”结束后,大家都玩得很开心,男生们开玩笑道:“诶,霁明,你是不是犯规,男女对战,你干嘛站在女生那边啊?” 陆霁明也不甘示弱:“哼,还说呢,你们一个个的,欺负人家女孩子人少,我不帮她们帮谁?”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为粉色帽子的女孩拂去头上和衣服上的残雪,低垂的面容温柔极了。 有人开始起哄—— “哇哦……” “原来是有心上人啊。” 粉色帽子的女孩子生得清秀干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闻言脸都红了。 陆霁明脸上也腾起红云,叫停了那几个起哄的人:“别胡说八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也是时候开始接下来的旅程了。 不止是谁提出进行比赛,两人一组,组队找寻山上的珍稀物品,哪支队伍找得最多便是最后的冠军。 就这样,原本一整支队伍便分散了,各自找寻着目标。 陆明远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陆霁明,开口道:“哥,你喜欢那个女孩?” 陆霁明讶然:“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刚才在山腰向她借相机拍照,只说了几句话脸就红了,还有刚才你们一起打雪仗,真的很明显。” 陆霁明面上浮起羞郝,真的这么明显吗…… 他看了看周围,俊朗的面容上露出纯真的笑容来:“是。” 他将陆明远看作亲近的弟弟,毫不设防地跟他说了自己对她的好感。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爬得很高了。 陆明远呼出一口白汽,看向山下被雪覆盖的一切植物。 大雪切断了它们的生机。 “那你跟她表白了吗?” 陆霁明性格一向爽朗大方,此刻却聊到这个话题,难得显出害羞神情,低头笑着摇了摇头。 “还没呢,我们现在这个阶段都还在上学,我不想耽误她……想等我们上大学了再跟她说。” 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明亮好看的眼眸弯起,眺望着远方,有着对未来的向往,温柔道:“我能够感觉到,她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陆明远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青涩还没萌芽的爱情…… 真是可惜啊。 两人终于到了山顶。 “哥,你看那儿。” 陆霁明望去,原来是一朵雪莲,只是位置有些刁钻,在山崖稍下的一侧陡峭凸起上。 陆霁明也眼前一亮,在这被大雪覆盖的冰天雪地中,这朵盛放的花朵便显得尤为珍贵了。 陆明远卸下背包,准备好一切后,便要下去。 “等等。” 陆霁明小心检查完绳子钉在地上的基础是否牢固,然后又使劲扯了几下,纹丝不动后才舒一口气。 陆明远看见他谨慎的模样,笑道:“哥,你不是经常参加这种活动吗?应该经验很足了吧,怎么还这么谨慎?” 陆霁明躬身检查他腰间的绳子,发现确实没问题了才拍拍他,眼里有着严肃:“这种事情,不管多少次也要注意,安全最重要。” 等到陆明远点头,他才笑开,温和清朗:“这句话,是母亲说的。” “……母亲其实很担心我,所以每次我出来前都会亲自为我检查各种设备。” 他说完这些,又笑起来,对他挥挥手:“好了,下去吧,哥在上面给你看着,不会出事的。” 陆明远脚踩在悬崖侧面,手紧握着绳子,慢慢下去了。 好一会儿,在陆霁明不间断的呼喊声中他才上来。 “不行,我角度找不好,总是拿不到。” “没关系的,你第一次嘛,能够有勇气下去便已经很厉害了。” 听了他的话,陆明远勉强笑了笑,眼里却始终郁郁的。 陆霁明看着有些心疼。 在他看来,弟弟幼年吃了许多苦,好不容易回到家,父亲又不重视他。 所以他才养成了这样忧郁沉默的性格。 现在好不容易他有了想要的东西,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他笑笑,揉了揉陆明远的头:“我来试试吧。” 第98章 登山(3) 检查完设备,仔细地穿戴好后,陆霁明握着绳子慢慢下去了。 他没有看到,陆明远看着他一点点下落时眼里积郁的冷寒目光。 很快他便消失在了陆明远的视线中。 只留下固定点和绷紧的绳索。 确实如陆明远所说,那朵雪莲的位置有些刁钻,陆霁明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拿到。 陆明远走近了悬崖,看着地上的刻有陆霁明名字的绳索,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名字。 也就是在这时,陆霁明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远,我采到了!” “真的很漂亮,我上来就给你,相信我,你一定是今天的冠军!” 陆明远并没有被他语气里的欢乐所感染到,相反,目光里却像是淬了寒冰一般。 陆明远缓缓道:“你真的很讨厌啊……” “为什么总是要在抢走所有东西后,还要做出那么大方无私的样子呢?” “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便衬托得我越是无能可怜!” 山崖下久久没有动静,陆霁明大概也被他得突然爆发给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明远不在乎,他深吸一口气,眼睛涌起一些红,像是要纾解什么似的,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八岁那年,我母亲醉酒溺水而亡。” 他溢出一声轻笑:“其实那时候我在场。” 那个他负气离家出走的夜晚。 没有人知道,他母亲是为了找他才出的门。 他当时就躲在河边的一条暗巷里,冷眼看着她醉意熏熏地一边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当时的他恨死了这个堕落的、带给他无尽痛苦屈辱的女人,所以他只是咬着牙闭上眼睛。 任凭她怎么叫喊都不出来。 本就喝醉了的她一个不察,便跌进了河里。 他听见了落水的声音,猛地睁开眼。 他的母亲,正在河里挣扎。 陆明远瞪大眼,正要跑出去呼救,走到巷口处却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前行—— “喏,那个婊.子的儿子。” “……他妈妈是做那个的,好恶心,不要跟他玩。” “老师,我不要和他坐同桌,他好脏……” …… 从小到大受到的嘲笑屈辱,就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漫进大脑。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深沉声音缓缓引诱着他—— “为什么要救她呢?” “这些痛苦都是她带来的,她死了,你就不会受到这些嘲笑了。” “你的出生是她来选择的,那她的死亡就由你来抉择吧……” …… 面庞精致的男孩眼睛黑漆漆地看着前方挣扎的身影,眼里滚落一行泪珠。 可他的脚步却在缓缓后退。 后退回巷子里的暗黑阴影中。 他捂住耳朵,闭上双眼,蹲在巷子尽头…… 讲述完这一切,他并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反而轻轻呼出一口气。 到了现在,不动手也得动手了。 他把压在心头的秘密都说了出来,切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最后道:“……哥,其实,我跟你说这一切,是想告诉你。” 忽然开始刮起风来,裹着雪的冰寒迎面扑来。 “你其实一直都错了。” “我不是你的兄弟,只是一条没有感情的毒蛇。” 陆霁明的声音随着风传入耳侧:“明远……” 短短两个字,却刺激得他发了狂:“我不要做那个处处被你压制的陆明远!” 看着地上的绳子,他不再有刚才的犹疑,拿起一早便准备的尖刀,割向刻着陆霁明三个字的绳索—— 紧绷的绳索瞬间松快,被下面的力拽着向下坠落、坠落…… “扑通”—— 一声闷响砸在雪地上,像极了当年母亲落水时的声响。 尘埃落定。 陆明远才终于卸了力气,跪在地上,用哽咽的声音轻声道:“哥哥,对不起。” “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陆霁明却听不见了。 他倒在雪地里,后脑不断渗出鲜红的温热血液,是冰天雪地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抹色彩。 霁明,霁明。 寓意着乌云消散,太阳出来。 这个名字是白素萍为他取的,是对他最美好的寄托…… 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还睁着,倒映出高悬于天际的太阳。 只是里面再也没有了温和善良的笑容。 有的只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优秀谦逊的少年、善良温和的少年、还没对心上人述说爱意的少年…… 终究是凋零在雪地里。 一向温和优雅的白素萍在听闻消息后便直接晕死过去,醒来后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陆正承也一夜之间衰老了不少。 陆明远则在这个时候充当起大任,显示出成熟的一面:照顾安慰白素萍,将陆霁明收敛下葬…… 而陆正承,此时也在用一种不动声色的目光打量他。 打量这个他从来没瞧上眼的儿子。 也是他现在仅存的、唯一的儿子。 在陆霁明去世后一个月,他终于将陆明远叫进了书房。 那天,谁也不知道他和陆明远谈了什么。 等到天色傍晚,陆明远才退了出来。 他回到房间,想起父亲刚才的嘱托—— “从今天开始,你便叫陆霁明。” “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子。”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这张和陆霁明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微笑。 像他那样微笑。 他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做不好。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 陆霁明揽着他的肩膀,站在雪山前面,笑得灿烂极了。 照片是那天拍的。 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直留着。 陆明远拿着照片,仿照着照片上人的笑容,扯起嘴角。 有了示范,这一次,他做得很好。 看着镜中那个笑容灿烂阳光的陆明远。 不,应该叫陆霁明。 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哥哥,谢谢你最后还愿意帮我。 他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照片撕得粉碎。 第99章 见面(1) 陆霁明从这个冗长又久远的梦中醒来,额头已满是湿汗了。 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针正缓缓指向两点。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陆霁明去浴室洗了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 临出浴室前,他看了眼被水汽铺了一半的镜子。 镜中人黑发润湿,五官俊美。 与记忆里那张稍显青涩的少年面庞重合起来…… 陆霁明有些心慌,撇过眼离开了浴室。 已经七年了啊……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时不时梦见哥哥,可后来,时间的流逝加上自己的刻意遗忘,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过他了。 这些天却经常梦见过去的事情,陆霁明完全没有了睡意,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沙发上。 大概是因为江原的缘故吧…… 他和江原关系不错的重要原因便是他从江原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一样的不被重视,一样有一个耀眼的哥哥。 江原是被他所杀,可笑的是,得知江家选择拿了好处息事宁人的那天晚上,他却久久未眠。 要是当年自己不下手,那如今的结局,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恐怕还不如江原,他毕竟还是正正经经的江氏小公子,自己当年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陆霁明缓缓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安抚自己——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可平静下来后,内心却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一样,空落落的。 他杀的,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两个人。 这个公寓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可怕。 陆霁明再也待不下去,简单套上衣服出了门。 驱车回到了陆家,他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大床旁边的夜灯柔和,照在宁栀润白的面颊上,祥和宁静。 陆霁明看着这一幕,心里慢慢被温暖所充实。 她还爱着他,他们会一起组建家庭,会有和他流着相同血脉的孩子…… 现在的温暖幸福才是真实的,那些肮脏不堪的过去只是一场噩梦。 他从背后将她抱住,啄吻了一下她的耳侧,然后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安然入睡。 * “就在这个路口停吧。” 宁栀坐在车后座,穿了件白色翻领薄羊毛针织衫,淡色长裙,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上,对着前面的司机吩咐。 见他脸上有些踌躇,宁栀便笑着继续道:“诊所就在前面了,停车场就在这里,你们在这里等着,反正我看完医生就会回来了。” 司机还是犹豫,半晌才道:“要不让保镖送您过去……” 宁栀柔雅白皙的脸上笑意微凝:“我是犯人吗?” “不是,宁栀小姐,您别多想。” 司机脸上不自觉渗出冷汗,又应道:“听您的便是。”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离去,司机才舒了一口气。 接着又拿出手机给陆霁明汇报了宁栀刚才的言行举止,他听完后,静默了几秒道:“暂且听她的吧。”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医生说了不要让她情绪出现太大波动。” “好的。” 另一头在办公室里的陆霁明挂完电话,面上有着化不开的愁绪。 这些天,宁栀是越发沉默了,晚上还经常从睡梦中惊醒,窝在自己怀里哭。 陆霁明清楚,这都是江原造成的。 看来现在这个心理医生还是不怎么管用,在宁栀的建议下,他们重新选择了一家心理诊所。 这家心理诊所离陆家距离很远,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可宁栀现在是病人,而且从生病以来她的脾气便坏了许多,陆霁明只好一切都顺着她。 以前都是他亲自送她去,然后等着她出来。 可今天他实在走不开,只好派了身边的人护送她去。 宁栀走过街头路口,发现他们确实没有跟上来之后,脚步便加快,一边走,还一边从手里拎着的心理诊所派发的袋子里拿出一顶帽子和口罩戴上。 不一会儿,她便熟稔地穿过一条小巷,然后朝着目的地飞快走去。 她眼目清亮,隐蕴着兴奋的光亮,完全不似平时的郁郁无神。 她等这一天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天发现了真相后,她便开始思索要如何利用这件事扳倒陆霁明。 可随着全方位的考量分析,宁栀发现,这件事并不能像当初薛珍的事情一样用舆论击垮陆霁明。 在外界人眼里,他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陆霁明,死无对证,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她手头仅有的证据也只是那条被割断的安全绳。 她如果要用这种明面上的手段对付陆霁明,那陆正承也势必不会袖手旁观,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势必会用尽一切财力人脉来保全陆霁明。 宁栀想了许久,目光渐渐落在那张给了她启发的旧报纸上。 真正的陆霁明站在父母身边,笑得一脸纯真阳光。 对了! 母亲,他的母亲。 宁栀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心头一亮,像是找到了突破口。 她接下来便开始在网上搜索陆正承前妻的信息。 宁栀得知了她的名字是白素萍,以前是演员,嫁给陆正承后便退出了娱乐圈。 而白素萍与陆正承离婚的那一年,正好与真正的陆霁明死亡的时间相吻合,想来是她接受不了陆正承将陆明远伪装出陆霁明的做法,然后愤而提出离婚。 这之后,有关于她的信息便少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宁栀还是从各种渠道找到了她的住址。 找到了地方以后,宁栀便开始装病,然后撺掇着陆霁明换诊所,而新的地点正好离这白素萍的住址不远…… 宁栀看着眼前破旧的老小区,顺着地址走了进去。 她敲了很久的门,这道有些年头的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看着眼前苍老憔悴的女人,宁栀愣了好几秒才将她与旧报纸上的面容对上号。 她收拾好心绪,喊了声:“白阿姨。” 白素萍看了她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副嘶哑的声音道:“……你是寺庙里派过来的人吧?” “进来吧。” 寺庙? 宁栀蹙眉,知道她多半是认错人了。 但她没有提醒,而是走了进来。 现在的白素萍和报纸上那个漂亮的、脸上带着温柔笑容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头发灰白,背微微躬着,想来也不过四十多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 宁栀想起报纸上的陆霁明和白素萍,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00章 见面(2) 白素萍从床头柜翻找出一沓现金,然后拿过信封将钱装进去,递给宁栀。 “这、这是这个月捐赠的钱。” 她说着,不住地咳嗽着。 宁栀将她递来的信封放在茶几上,走上前将她扶坐在沙发上,拍着她的背。 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咳嗽,朝宁栀挥了挥手:“你走吧。” “白阿姨,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寺庙派来的人。“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失去爱子而苍老憔悴的女人,缓缓道:“我是陆明远的未婚妻。” 白素萍干涸无神的眼里刹时涌上泪光与痛意,胸腔因为情绪剧烈起伏。 “走、你走!” 她手指着门口,颤抖不已。 宁栀刚想说话,她的脸色却直接变成了惨白,捂着肚子苦苦呻吟,一副痛苦到了极致的样子。 “药,我的药……” 宁栀看见她手指着床头柜,而上面正摆着药瓶,连忙走过去将药瓶递给她。 她用过药后,终于缓解了疼痛。 白素萍看向宁栀,疼出汗的脸上满是疲惫:“你走吧。” “我现在不想再看见与陆家有关的任何人。” 她闭上眼,攥着手里的药瓶:“……我已经是一个要死的人了,你们就别来打扰我了,让我好好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吧。” 宁栀没有离开,而是蹲下来,手附上她冰冷的手:“白阿姨,你难道就放任害死你儿子的凶手继续顶着他的名字在这世间逍遥快活吗?” 白素萍蓦然睁开眼,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出口的声音带了颤抖:“你什么意思?” 宁栀没有说话,而是从手里的袋中拿出了两样用密封袋装着的东西。 一样是断裂的安全绳,一样则是她将绳子送去秘密检测的报告。 看见报告上写明的“系匕首割裂所致”后,她缓缓拿起那截已经断裂成两截的安全绳。 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扯断成了两截。 这个可怜的女人将刻有“陆霁明”三个字的绳子紧紧抱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霁明……” “我的儿子啊……” 七年,两千五百多天了。 她才终于知晓他的死亡真相。 她一边摇着头,泪如雨下:“这么多年,我都以为……是我自己没有检查他的设备,才导致他出了事啊。” 她一直活在间接“害死”儿子的阴影中,一直浸在愧疚痛苦的深海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为了赎罪和忏悔,她开始信佛,每个月都会向寺庙捐赠一大笔金额。 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另有其人,该忏悔的人还在逍遥法外。 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白素萍握着绳子,又哭又笑,字字泣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啊。”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在她看来,陆明远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甚至……甚至当年临出发前,她还叮嘱陆霁明要好好照顾第一次爬雪山的陆明远。 丧子之恨,不共戴天! 好半晌,白素萍才从心绞剧痛中缓过来,她用红肿的眼睛盯着宁栀:“他现在在哪儿?” 说着便从茶几上抽出一把水果刀。 宁栀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您不想去告诉陆霁明的父亲这件事吗?” 白素萍眼里闪过冷冷的恨意,一字一顿道:“霁明没有父亲,他不配!” 从陆正承在霁明死后不到一个月,便让陆明远替代霁明的时候,白素萍便彻底死了心。 宁栀轻轻点着头,看来她也看透了陆正承趋利无情的本质。 “白阿姨,您现在孤身一人,是杀不了身旁有众多保镖拥护的陆明远的。” 她走近白素萍,看着这个急切要为儿子报仇的女人,然后对着她伸出手来。 这是一个请求合作的姿态。 她语气坚定缓缓:“我可以帮你。” “我们一起,杀了他。” * 两个小时的看诊时间结束,宁栀施施然地回到了车里。 她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恍惚病弱的模样,上了车。 车子拐过街角时,她与站在街口一晃而过的苍老女人对上目光。 耳中似乎又想起了刚才两人的商量对话。 她慢慢闭上眼,细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回去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宁栀思索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她落入熟悉的泛着古龙水味的怀抱时,她才悠悠转醒。 看见她刚从睡梦中清醒,还残存着恍惚的清透眼神,陆霁明心头微漾,亲了口她红润的唇。 “在想什么?” 他俊美的面容上盛着笑意:“刚才司机说你一路上都在后座坐着,一副出神思索的样子。” 他垂眸看向她,眼底盛着融融温情。 宁栀弯了弯唇。 当然是在想怎么才能顺利杀了你啊。 她靠在他胸口处,说出的话却格外暖人心腑:“想你。” 她双手挽上他的脖颈,眼里泛着点点泪光。 “霁明,这个房子好大好空,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陆霁明心头烫热温暖,轻轻拂去她眼角溢出的湿润,柔声道:“那你想待在哪儿?” 宁栀白腻的胳膊缠得更紧了些,分外黏人:“我想和你一起,住在你的公寓里。” 陆霁明思忖着。 陆正承自从那日在书房杖责他后便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前两天他去医院看望时医生说他的已经大好了,也就是再过不久便可以出院回来了。 可经历那番事故后,他对宁栀便很是不喜,话里话外都是说这次的风波根源都是她,还要陆霁明立刻与她断了关系。 陆霁明当然不可能照做,惹得他又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但陆正承到底是要回来的,到时候看见宁栀在家里住着肯定又是一场逃不过的风波。 倒不如将宁栀带到公寓里,自己好生照看着,也免了这些事端。 一阵思索过后,他到底是绽开了笑:“好,都听你的。” 第101章 想清楚(1) 没过几天,宁栀便搬到了陆霁明的公寓。 虽然这间公寓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居住,可面积仍然很宽阔,三室两厅,陆霁明只用了主卧,另外一间房间用来做书房。 达成心愿的宁栀心情难得好了许多,脸上露出笑容。 陆霁明见她这样,也舒了几分心。 一日三餐都由家里的厨师做好送到门口,陆霁明每逢饭点也会赶回来,和她一起吃饭。 在这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里用餐,氛围很温暖,有一种家的感觉。 陆正承虽然已经出院,但是久病伤身,这次大病伤了身体根本,他现在的精力大不如前,只能待在床上休息静养。 陆霁明要管理的公司事务很多,抽不出时间回来,所以经常早出晚归。 这样日复一日,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宁栀的精神状态似乎正在逐渐恶化。 他早晨离开的时候她在睡觉,等他晚上回来了她也在睡觉。 有几次他都回来了,她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吃。 她也瘦了一大圈,整日待在公寓里的缘故,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像是一株脆弱失水的花株。 陆霁明焦急不已,后面几次都陪着她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将情况和医生说过以后,医生沉吟许久,最后给出他几个建议—— 这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治。 要么他就多抽出时间陪伴她,要么就让她找点兴趣爱好。 陆霁明现在为了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她,他只好选择了第二种,问宁栀有什么兴趣爱好。 一向沉郁的宁栀难得提起了几分精神,说她最近对画画起了兴趣,想要学习绘画。 陆霁明当即表示这很简单,不久便为宁栀报了公寓附近的一家机构的绘画班。 第一次他特意推了事情陪着她去,可走到机构门前,看见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似乎又被刺激到了,咬着唇不愿进去。 看着靠在自己怀里落泪的人,陆霁明心疼又无奈,最后也还是没有让她进去。 她现在惧怕新鲜陌生的人和事…… 陆霁明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看着正坐在窗前自己摸索着绘画的宁栀,走上前蹲在她身侧,与她对视—— “小栀,你可以接受顾淮来教你绘画吗?” 宁栀眼眸清澈,思索了两秒后缓慢地点了头。 陆霁明见状露出轻浅的笑,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好了,明天再画,该睡觉了。” 宁栀仰头看着自己未完成的画,问陆霁明:“他什么时候可以来呢?” 陆霁明摇头失笑,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住:“这我可不知道。” 他想了想,补充道:“而且,这件事他也不一定会答应。”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了。 陆霁明低垂的眼睑里划过几分自嘲。 父亲的政界身份没了,他与顾淮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所以,我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去问一问他。” 宁栀没有为难他,脸上反而泛起温柔浅淡的笑意,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他的面颊上:“谢谢你,霁明。” 她靠在他怀里,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 顾淮会答应的。 * 闷热暧.昧的房间里,少女面容白皙,清纯漂亮,缓缓朝他走来。 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对着他的耳廓呵气如兰:“阿淮,我喜欢你……” 她眼角眉梢都是醉人的甜蜜依恋:“你喜欢我吗?” 顾淮头脑昏醉,鼻间都是醉人芬芳,整个人也如置身火海烈焰之中。 他紧盯着她,眸光闪动间已然循心给出答案—— “喜欢。” 她粲然一笑,似乎很是满意这个回答,柔嫩的唇瓣擦过他的面颊,酥麻又带着电流的感觉朝全身各处漫去。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了…… 从这个旖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后,顾淮还有些怔然。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 没有梦境里的温香软玉,只有一片无人睡过的冰冷。 以及他还未平息的紊乱喘,息。 一股燥郁的怒火瞬间窜上心口,他闭了闭眼,静静地忍耐着,等待着那种感觉消失。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平息掉因为那个荒诞梦境而滋生的无端火气后,他才下床,掀开被子,沉着脸将被单统统扯下来扔在一旁。 那只是一个可笑又没有依据的梦罢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耳后发烫的肌肤和还未消散的身体反应却是真实又令他烦恼的。 他额角青筋微鼓,忍耐着走到衣帽间。 这里的一切衣物都整齐有序,因而他很容易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张手帕。 上面属于眼泪的成分早已经干涸,可他摩挲着手下柔滑的布料,眸色却愈加深沉。 用这张手帕擦拭过的朦胧泪眼和方才梦境里那双迷离泛着醉人水光的眸子缓缓重合起来…… 他攥着手帕,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灯亮了很久,许久又响起淋浴的水声,又过了一会儿,浑身水汽的顾淮终于从浴室出来了。 他展开那张清洗干净的手帕,然后将它晾在阳台上。 饭厅的桌上早餐丰盛而营养,顾淮坐在座位上,动作娴熟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 他领结端正,西装和衬衫一丝不苟,和几个小时前一脸燥郁困扰的顾淮判若两人。 管家见他已经快要用完餐食,便上前颔首提醒道:“少爷,夫人刚才特意打了电话,让您一会儿回老宅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顾淮眼底掠过几分厌烦的了然,面上却一派平静不显,端起一旁的鲜榨果汁抿了一口:“她有说具体的事情吗?” 管家顿了顿,回道:“没有。” 顾淮点点头,顺手揭过一旁的雪白巾帕,擦了擦嘴角然后放在桌上:“既然没说具体的事情,那就说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掀起清冷无波的眼眸看向惊愣的管家:“你帮我直接回了母亲,说我今天不舒服,去不了。” 接着,他便充耳不闻身后管家焦急讷讷的呼喊,上楼去了。 顾淮进了画室,这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空间,他眉间松泛了些,走到阳台前支起的画架旁坐下,然后拿起画笔与油彩为这幅少女画像上色。 这是他最有耐心和平静的时刻。 可偏偏有人要来打断,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次,顾淮才终于接起。 他语调平缓:“母亲。” 顾淮的母亲名叫周凤岚,她不是皇室贵族,但是她母家却是维亚首屈一指的商界翘楚,她本人也在经商方面极有天赋和能力,名下财富无数。 与顾淮父亲身份上的差距令她潜意识的想证明自己,结婚后两夫妻也是聚少离多,感情淡薄,要不是两家这些年来的利益牵扯过大,两人早就离婚了。 第102章 想清楚(2) 后知后觉,等周凤岚事业上做成了一番成就,回过头来面对的却是早已离心的丈夫和亲情淡漠的儿子。 逝去的婚姻无法挽回,而有着血脉联系的顾淮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因而她对顾淮这个唯一的儿子便极为看重。 顾淮听着她那无止休的劝导话语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觉得烦躁。 昨晚醒得早,头也有些昏,他捏了捏眉心直接道:“我不想再去参加那些无聊的相亲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安排了。” 周凤岚停顿片刻,声音也带了些被直接拂了好意的愠怒:“再过几年你便要继承公爵的位置 了,我也是为你好……” “我选的都是对你未来有极大助益的家族,而且那几个女孩的长相品貌都很好……” “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有了合适的人选?” 这一连串看似柔和实则步步紧逼的追问让顾淮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连带着理智也不翼而飞,他眯眼看着眼前的少女画作,却与脑海里刻意抛在脑后的女孩面容重叠起来。 一阵凉风从敞开的阳台落地窗吹拂进来,他听不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脑海里都是风吹拂的声音。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画作,眸底漆黑暗沉,像是有什么抑制不住的东西正在突破界限…… 好半晌,周凤岚都快以为电话被挂断了,叫着顾淮的名字。 顾淮些许沙哑暗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母亲,是的,我有合适的人选了。” 不顾那头紧随而来的追问,顾淮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眼底一片清明,像是第一次看着眼前的画作一般,眸光闪烁,后退了几步。 接着又在原地徘徊了两圈,他走到一旁的墙角,那里放置着他已经完成的画作。 揭开了盖在上面的幕布,许多张或是背影或是侧面正面的少女身影一齐以不可抑制的速度冲进眼眶。 原来都是她啊…… 顾淮眼里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泽,胸腔里的心跳一阵快过一阵。 好半晌,他才闭上眼,一声感慨的喟叹从喉间溢出。 他终是无法自欺欺人了。 顾淮没有在用画作来掩饰那些心底的欲。念,而是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双眼看着雕刻着精密花纹的天花板,静静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他对于爱情最起始的认知便是排斥,这份排斥也根深蒂固地持续了许多年。 而这些排斥都尽数来源于他堂哥的教训。 那是他幼时最为崇拜的对象,也是他们皇室里一位极为优秀的成员。 家族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期望着他能够当上国王。 每一步路都是有远见的长辈为他选的,包括未来的妻子。 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妻子的身份不仅是伴侣,背后所代表的更是两个家族互相联合所能获取的更大利益。 而堂兄的未来妻子更是足以与之相匹配的顶级贵族的千金小姐。 但是,一向理智冷静而优秀的堂兄却在这件事上犯了错误。 他进入大学后,竟然爱上了另一位贵族女孩。 那名女孩的家世只能算普通的贵族,比不上他未来妻子的身份分毫。 只要是个正常人便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但他像是被那团名叫“爱情”的火焰冲昏了头脑一样,全然不顾两个家族的脸面和已经发出的婚讯,直接跑到女方家里去退了婚。 女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当即便表示一拍两散,以后不相往来,好好的一桩婚事变这样荒废了,而原本商量好的一系列利益置换也打了水漂。 这样疯狂又没有头脑的行为很快便惹来了家族里其他长辈的怒火,而他紧接着提出的要与那个惹祸的普通贵族结婚的提议更是遭到了全部人的反对。 众多亲友轮番上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为了让他迷途知返,不要自毁前程。 娶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助力的女人对他今后的前途是十分不利的。 但堂哥却一意孤行,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在多番阻挠下直接在一个夜晚选择了抛下一切与之私奔。 这件事最后登上了报纸头条,成为了继退婚之后更大的笑柄。 而那对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私奔情侣最后的结局也是凄惨叹惋—— 没过多久,一场普普通通的车祸夺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生命。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愚蠢又无用的爱情。 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顾淮在内心种下了一颗排斥爱情的种子。 可是现在。 已经长大成年的顾淮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不稳躁动的心跳和呼吸,有些明白当年堂哥所执意追求的东西了…… 那是一种你清楚地知晓与你所追寻的利益和原则相违背,却依然不可抑制的情感。 像是一种难以移除的心瘾,世间最厉害的蛊毒,一旦开始便无法克制,越压制越痛苦…… 唯有真切地得到,才能减缓流淌在血液里的欲。念。 不折手段,不论后果,也要得到。 已经思考清楚的顾淮松开紧握的双拳,从床上坐起身,来到阳台。 他看了看还在缓慢滴水的手帕,然后随意地扯下来,将它扔进垃圾桶。 没用了。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望梅止渴了。 接到陆霁明的邀请时,他已经命人打探清楚了陆家企业目前的现状。 真是好巧,自己还没主动去找他,他倒是先向自己发出邀请了。 顾淮笑了笑,这样也好,便拿起准备好的文件前往陆霁明所在的公司。 第103章 撕破(1) 多日未见,经过历练的陆霁明已然褪去了过去的冲动青涩,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势。 顾淮看着他,有些感叹。 顾淮生性淡薄,只与从高中时期结识的陆霁明和江原稍微亲和一些,一路到现在,却只剩了他们两人。 他还是珍视这段兄弟情谊的,不然,也不会一再忍耐直到现在。 这样想着,他握着手里专程准备的文件,看了看陆霁明,正要说话,他却抢先了一步—— “阿淮,你最近还在忙着相亲吗?” 陆霁明嘴角挂着淡笑,姿态娴熟自然地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顾淮唇角扬起极淡的弧度,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前段时间确实有,最近却没了。” 陆霁明听后有些讶异,挑眉:“怎么?终于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了?” 面对他好奇的注视,顾淮白皙面容上笑意深了些:“确实如此。” 陆霁明本是打趣,要知道自相识以来,顾淮身边便一直未有过任何异性,一副冷清冷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当初他们甚至私下里开玩笑地说过,这世上怕是没有他顾公子所倾心看得上的女子。 谁料现在竟然有了? 陆霁明笑得爽朗又难掩好奇,言语间都是询问是哪家的千金名媛,还说什么时候也让他见一见,顾淮笑而不答,只是说:“……等处理完手头这些事情再说吧。” 眼见着顾淮清冷的眉目间因为那个不知名姓的女孩而染上的点点温情,陆霁明越发好奇了,追问:“是我们之前认识的?” 顾淮看了他一眼,点头:“不错,我们以前都在圣斯上学。” “怪不得,原来是旧相识。” 陆霁明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那时候你便已经对人家动心了吧?” 顾淮笑意微深:“是啊。” 很早他便已经心动了,只是一直都在刻意回避。 看他的茶杯已经空了,陆霁明自然地抬手又为他斟了一杯,随口道:“既然以前同在圣斯上过学,那下次你带她出来,我也带着小栀出来见一见,咱们四个人也算是校友了,一起聚一聚。” 顾淮垂眸,盯着淡黄色的茶水,眼里有不明的轻微笑意一闪而过:“好啊。” 提到了宁栀,陆霁明便也切入了自己想说的话题:“阿淮,我想请你帮个忙。” 顾淮看了眼他,然后道:“你直说便是,我能帮的绝不推脱。” “你这段时间可以教小栀绘画吗?” “她说想学绘画,可是自从江原那件事后,她的状态便一直不好,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见生人,所以我想请你来……” 顾淮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忽然一笑:“当然可以了。” 陆霁明喜上心头:“阿淮,真多谢你了。” 顾淮摩挲着瓷杯,思量过后道:“霁明,你是不是前段时间想要西区那块地皮?” 陆霁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将话题岔到这上面,愣了两秒点头道:“是啊。” 他笑容中泛起了一些苦涩:“那个地段如此好,肯定不是我一个人想要,加上……你也知道我父亲的势力散了大半,所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顾淮拿出自己一早预备的文件,推给他:“看看吧。” 陆霁明打开,翻了翻,眼睛陡然亮起:“你拿到了这块地皮的开发权?” 顾淮点头,以他们家的显赫地位,不是什么难事。 ”我今天来,便是想要告诉你,我可以将这块地皮让给你们公司。” 陆霁明喜上眉梢,一口应下:“阿淮,谢谢你,你放心,我给你的价钱一定会让你满意。” 顾淮:“钱的事情,现在不用谈,等你初步开发好了再说也不迟。” 陆霁明将这份文件看了又看,满意不已,有了这块地皮,那预估的市值又能翻几倍了。 “阿淮,真的谢谢你。” 陆霁明正色,端起茶杯道:“知道你不喜欢喝酒,我便以你喜欢的茶代替酒来敬你一杯。” 顾淮笑着接受了:“我们是朋友,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他原本打算的是直接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想法,而那份文件只是一个初始的见面礼罢了。 若是他答应将宁栀让与,自然会有更大的利益。 要是他不应,那便也由不得他。 只是顾淮也有自己的考量—— 若是他能利用这段时间与宁栀多培养感情,今后他们的相处也会更融洽。 所以他按下了挑明话题的心思,而是选择暂且蛰伏等待。 顾淮的授课时间是下午的两个小时,刚好直到陆霁明下班的时候。 “这里的颜色要淡一些。” 他站在宁栀身后,指导着她将色彩调上去,顺便将她垂落在耳前的发丝撩上去。 他唇角轻轻弯起,很是沉迷于此刻只有他们二人的温情。 “霁明!” 听见开门的声音,宁栀搁下画笔,朝门边跑去。 迫不及待地抱住他:“你终于回来啦。” 陆霁明将她纳入怀中。 玄关处的淡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温馨到了刺眼的地步。 顾淮捏着画笔的手逐渐泛出青白,视线刮过二人,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陆霁明笑着看向他:“阿淮,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宁栀也看他:“对呀,留下来一起吃吧。” 这两句话一出,更加显出了他们俩是和和美美的一对,而他只是来做客的客人。 顾淮拒绝了他们的邀请,面色不霁地离开了。 走到楼下时,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亮着灯的房间。 方才便滋生的怒气与不甘也翻涌上来。 在冷风中站了许久过后,他才上了车。 顾淮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 顾淮:“这里的笔触太深了些,应该改一改。” 宁栀坐在顾淮身后,看着他为她演示,却有些心不在焉。 久久没得到她的回应,顾淮回头,刚好看见她兀自思索的模样。 宁栀很快反应过来,对他笑了笑,凑上前察看:“……是这里吗?” 她凑得近了,身上淡淡的香味与柔滑如云的发丝便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朝顾淮袭来。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微哑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在宁栀多次欲言又止的注视下,顾淮轻咳了声,道:“有什么事情吗?” 宁栀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你会做菜吗?” 第104章 撕破(2) 顾淮会做菜。 他从高中开始便一个人住了,他嫌饭店的菜品不卫生,也不想再兴师动众让家里送,索性自己动手。 他有耐心、任何一个环节都细致入微,力图完美,做出的菜式既美味又可口。 顾淮不知道宁栀问他这个问题的原因,但还是点了点头:“会。” 宁栀脸上瞬时展出笑容,眨了眨眼望向他:“那……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顾淮不知道宁栀为什么对厨房有了兴趣,但他很享受能够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光,而且是眼下—— 他们在这间小小的厨房里,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很有家庭氛围。 在他的帮助下,宁栀总算完成了这一小桌色香味美的菜肴。 她又拿出了珍藏昂贵的红酒摆在桌上,甚至还在一旁摆上了香薰蜡烛。 顾淮本以为这只是普通家常的一顿,看到她种种兴奋的表现后觉察出了不对。 果然,做完这一切后,宁栀笑盈盈地望向他:“今天是我和霁明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 顾淮的笑容便这样僵滞在脸上。 他低敛的眸子里已经褪去了笑意:“……是吗?” “对啊,我今天早上出门前便和他说了,晚上让他早点回来呢。” 顾淮盯着暖黄灯光下的佳肴,面上似乎蒙了一层薄冰,语气不咸不淡:“今晚似乎是初期竣工会,他应该在参加庆功晚宴。” 宁栀点头:“那我在等一等他吧。” 香薰的味道逐渐蔓延开来,跳动的烛光映在她恬静美好的面颊上…… 这一切都落在顾淮眼中,使得他的眼眸越发深沉晦暗,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似的。 良久,他握紧手机的手松了又紧,终是对宁栀道:“公司上有些事,我去打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出了门,对面的灯火落进他漆黑如墨的眸中,不起半分波澜。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瞬间传来恭敬而谄媚的问好声。 顾淮唇线紧绷,良久才道:“你今晚也在庆功晚宴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顾淮闭了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秒,他带着轻笑的清冽嗓音响起—— “今晚的庆功晚宴,拖住陆霁明。” “让他越晚回来越好,懂了吗?” 挂完电话后,顾淮隐没在黏稠黑暗中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带着释放的畅越。 他不想忍下去了。 宁栀听着对面陆霁明的柔声解释,瓷白的面容上布满了委屈,垂下了眼。 “好吧。” 顾淮容色淡淡的,笑容也是:“多半是临时有什么事情困住他了。” 他这样的解释并不能让宁栀释怀。 她闷声道:“骗子。” “他明明答应了我的……” 宁栀眼眶里浮起一层委屈的泪水,顺手拿过一旁的酒瓶。 在为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着。 她多半是被气得狠了,两口便喝完了,又继续倒…… 看着她脸上浮起的酡红,顾淮伸手,握住已经空了大半的酒瓶,道:“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宁栀用涣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他的手撇开:“不用你管。” 短短四个字,却又刺到了顾淮的内心。 他沉默地望着还在倒酒的她:是啊,自己算她的什么人呢? 他现在什么也不是,根本没资格管她。 他没有饮酒,面容一如既往的玉白,漆黑的眼眸里却似乎蕴着一团燃烧的火焰,危险而深邃,始终盯着宁栀。 等到终于将酒都喝完,她也醉倒了,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手里却还握着空了的酒杯不放。 “哗啦”一声,杯子便砸落在地板上成了一地碎渣。 宁栀只被这声响惊了一瞬,微抬起头,又趴了回去。 顾淮看了她许久,终是起身走到她面前,然后蹲下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 她已经醉了,一不小心便会被这些碎片伤到。 许是刚才那个姿势睡得太久不舒服,宁栀换了个姿势,头枕在手臂上,正好对着正俯身捡着碎片的顾淮。 她轻轻呢喃的声音传入他耳侧—— “霁明……” 顾淮在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名字后情绪泄出,连带着压着碎片手上的力气也是如此。 几滴血滴落在地板上。 他看着手上被划出的伤口,眼里深黑一片,平静如死水,只是紧绷的下颌与额角的青筋昭示着他如今是多么的不平静。 他盯着面颊晕粉,睫毛轻颤的宁栀,眸色滚涌暗沉,积蓄着未知不明的风暴。 他不想硬夺强取,那不是他一贯喜欢的行事方式。 他想要两心相悦,情投意合。 可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并没有分毫作用,她依旧只心属于陆霁明。 顾淮看着喝醉的宁栀,手不受控制地轻抚上她柔暖的面颊。 可他已经等不及了…… 宁栀似乎是被脸颊上不间断的触摸给弄醒了,站起身便要转身望向来人。 可是一个灼热滚烫的怀抱却将她围困住。 她靠在他的胸口处,语调不清地抱怨道:“霁明……” “你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抬起头来看他,一只手却禁锢住她的头,制止了她的动作。 沉木香气的怀抱中,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没有人回答。 一条柔软的丝质领带覆在她的眼上,在脑后系了一个结。 宁栀眼前便再也不能视物,只能看见漆黑一片。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在虚空中摸索着,出口的话语还夹杂着未消的酒意:“霁明?” 领带将她的大半张脸都遮掩了去,只余下润泽的红唇和小巧挺翘的鼻梁。 不能视物感觉似乎令她产生了恐惧,只能依靠声音和摸索来使她安心。 空气中只听闻一道几不可闻的轻笑,一句刻意调整过声线的话语传入耳畔—— “我在。” 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灼热的吻印在她手背上。 紧接着她便被那只手扯进了怀中,随后落下的,便是铺天盖地的亲吻…… 第105章 撕破(3)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 顾淮抱着被浴巾包裹的宁栀,将她放在床上,他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却被他随意地用毛巾擦了擦,他坐在床沿,拿过一根干毛巾耐心仔细地擦拭着她湿润的长发。 将那一头长发差不多擦干后,顾淮才用被子盖在她身上。 眼前的人就这样乖顺地躺在他面前,脸颊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淡淡粉晕。 梦里场景终于如愿实现的顾淮唇角泛起浅笑,越看越心动,忍不住用手轻抚上她的面庞。 这时,他才注意到她眼角那哭过了的红肿,面上飞快掠过些夹杂着愧色的不自然。 ……后半段她一直在哭,可他却越发亢奋,没把持住,一直哄她再忍忍便好。 想到方才的旖旎缱绻,他喉结微滚,看了一眼沉沉昏睡着的宁栀,终究是忍了下来,去厨房找了些冰块隔着软布贴在她的眼角。 眼看着她眼角四周恢复了白皙肤色,他才收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忍不住在她眼角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陆霁明拒绝了助理的搀扶,摇晃着走出了电梯。 饮酒过度的他脑仁都在隐隐作痛。 原本这个竣工会六七点便可以结束了,谁料最后环节来了几个老总,非要来敬他酒,他推辞不过只好一一喝过,最后差点在会场直接睡死过去。 原本也给他安排了附近的酒店,可他还是拒绝了,想着宁栀还在家里等他。 他拍了好几分钟的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从包里翻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总算打开了门。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明晃晃的,照在一旁几乎没怎么动的满桌精致菜肴上。 时间过了太久,有些菜肴的油都已经快要凝固了。 陆霁明看着,酒意被涌上心头的感动和愧疚所替代。 他冲去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叫着宁栀的名字然后朝卧室走去—— “小栀。” “小栀,对不起啊,我今晚确实被他们灌得太多了……” 他一路走,一路柔声向她道歉,却始终没人回应。 陆霁明的手刚放上卧室的门把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走廊处没有开灯,但是卧室里却开了。 陆霁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晃了眼,愣愣地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只见顾淮头发半湿,衬衫衣领上的扣子剩下两颗还没扣,以一副居家随性的模样站在他面前。 陆霁明头脑一阵阵的眩晕,连带着出现耳鸣…… 难道是自己喝得太醉了,才会出现这么离奇的幻象? 他撑住墙壁,摇了摇头,那股眩晕的感觉却并没消失,甚至还有逐渐加剧的趋势。 陆霁明呼吸不自觉地紊乱起来,抬起眼重新看去,却发现幻象根本没有消失。 他感觉心跳都停滞了,嘴里不由自主呢喃道:“小栀……” 顾淮看着他,脸上露出浅淡的笑,一步步朝他走来:“她很累,已经睡着了。” 陆霁明眼里还带着未散酒气熏出的红,他看着走近了的顾淮身上的衬衫,嘴唇忽地失了血色。 顾淮看见他的目光,淡淡一笑:“对了,我来时穿的衣服刚才……不小心弄脏了,所以便从你衣柜里找了一件穿上,你不会介意吧?” 话音刚落,陆霁明就像是一头觉醒的狂躁野兽一般扑上来。 “顾淮,你tm的什么意思?” “你到底把宁栀怎么了?” 陆霁明目呲欲裂,揪住他的衣领,撞在关上的卧室门上,在安静的房子里尤为明显。 顾淮脸上依旧神色淡淡,掀起眼帘扫了他一眼:“她喝醉了,正在里面睡着,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陆霁明因为极度的怒气忍不住浑身颤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还是选择来到了客厅。 顾淮刚走到客厅,便被陆霁明一拳打在嘴角。 陆霁明已经发狂,眼睛里近乎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来:“顾淮,你tm的真是个禽兽!” “枉我还拿你当兄弟!” 陆霁明回想起自己对他真心实意的感激,恨不得立刻冲回去杀了那个愚蠢的自己。 他以为顾淮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出这样这样不齿的行为,谁知…… 顾淮抹去唇角的血渍,重新抬眼看向陆霁明。 他嗓音淡然地解释着:“她喝得很醉,没有认出是我。” 陆霁明眼眶都充了血,又是毫不收力的一拳打过去。 顾淮被他的力道逼得后退了几步,却依旧没有还手,眼里甚至带了一丝不明的笑意:“你和宁栀分手吧。” “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补偿给你。” 陆霁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做梦!” 他仅存的理智早已被顾淮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消磨殆尽,上前便和顾淮扭打在一起。 顾淮此时也不再收敛退避。 一番打斗下来,两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陆霁明看着顾淮咬牙怒斥道:“顾淮,你还是不是人,不仅趁着宁栀喝醉了做出这么恶心下流的行为,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让我将她让给你?” 顾淮白皙俊秀的脸上带了擦伤,失了平日的体面,狼狈不已。 他也不再压抑内心的真实想法,冷冷笑道:“我和她认识的时间,不知道比你们早了多久。” “要不是你当初花言巧语地迷惑了她,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刚才陆霁明死死揪着他的衬衫打斗,他原本便没扣好的衣扣又崩开了几颗。 灯光晃过他脖颈间的抓痕,惹得陆霁明心里像是被倒进了一桶炽烈滚烫的熔浆。 顾淮平静下来,从一旁的沙发上拿过外套,眼神缓缓扫过陆霁明,慢条斯理地穿上,遮住昭示着疯狂的抓挠痕迹:“我和她,才是最契合的。” 陆霁明脑海中的弦彻底断了,他现在只想将这个不配为人的禽兽直接杀掉,而一旁的桌上正好放着一把水果刀,刀尖在客厅的灯光下泛着冷意。 顾淮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脸上并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霁明。” 他叫着他的名字,语调缓缓:“你父亲,如今可不是即将要做市长的人了。” 换言之,他家再也没有可以保住他的人脉资源了。 顾淮黑眸微冷地看向他:“我劝你做事情前,还是要考虑清楚。” 陆霁明眼里猩红一片,似乎要滴出血来,满是深切至骨的愤怒与怨恨:“呵,你以为我会怕?” 顾淮悠悠道:“你只要用刀伤了我,那我便可以直接以故意杀人未遂起诉你,到时候你被关进监狱,那我正好可以“替你”照顾宁栀了。” “我没有选择做到这种地步,正是因为心里还顾念着那点朋友情分。” 朋友? 情分? 陆霁明只觉气急攻心,一口淤血堵在胸腔,而心口也因为堆积的愤怒烈焰快要炸裂开来。 顾淮不再将视线分给他,朝门口走去。 “陆霁明,你留不住宁栀的。” “我只给你十天时间。 第106章 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陆霁明才从心口那快要令他窒息的猛烈情绪中缓过来。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了卧室。 夜灯昏暗,照在熟睡的宁栀脸上,衬得她睡颜安宁恬静。 陆霁明方才的那些暴戾得想要杀人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消逝得一干二净。 他脚步放得很轻,坐在床头静静凝视着她。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酸涩从心口蔓延开来。 对不起…… 都是他不好…… 他身上带着酒气,还有未干的血污,所以不敢抱她。 只敢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良久,一滴眼泪落进她浓密乌黑的发丝中,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宁栀便发现了他脸上的伤口,在她的追问下,他只好编了一个昨晚的宴会上有人闹事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将公司的事情都推了个一干二净,整天和宁栀腻在一块儿。 等到十天的期限到了,顾淮却没有主动找上门。 但是第二天,他却接到了陆正承的电话,让他立刻回去一趟。 * 陆家书房。 时隔多日,陆正承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瘦了许多,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陆正承见到他,也不似之前见面时的冷眼以对,他打量了陆霁明一圈,缓缓坐了回去。 “你这段时间在公司做出的业绩,我都看见了。” “确实不错。” 陆正承一向对他都是不满意居多,很少夸赞他。 可终于得到了他罕见的认可,陆霁明脸上却并不见任何喜色,只垂着眼站在原地。 果然,见他不说话,陆正承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你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就说明你是有能力懂上进的人。” “要想成大事,便要懂得取舍,那些儿女情长,情情爱爱的东西,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 陆霁明唇角挤出一抹很淡的笑,终于抬眼看向陆正承,目光坚定泠然,一字一顿道:“父亲,不管顾淮找您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和宁栀分手的,您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他这般直白果决的态度一下子便惹恼了陆正承。 他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你再说一遍!” 陆霁明不退不惧,与他对视:“再说十遍我也不会改变。” 看着陆正承抽出那根熟悉的家法,他更是顶着一张青紫未散的脸扬声道:“您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改变的。” 陆正承看了他半晌,终是将棍子扔回了原位。 一阵漫长到快要窒息的安静过后,陆正承带着嘲讽的声音终于响起—— “连亲哥哥都敢杀,到头来却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没用的东西!” 平平淡淡的两句话,却如平地里一声惊雷,瞬时将陆霁明的神思心绪都化为一团灰烬。 他像是一尊石化彻底的雕像,呆立在原地盯着陆正承,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正承瞥了他一眼,眸光里满是戏谑与早已看穿的了然,嗤笑一声:“怎么,我说错了?” “当年在爬山时,亲手割断你哥哥绳子的人不是你?” 陆霁明脸上血色顿失,似是被人一拳揍在腹部一般说不出来话,只能用逐渐凄惶的眼神看向陆正承。 陆正承坐回了雕花木椅中,因为年龄增长而冒出青筋的粗糙手指握着椅子扶手,开口说道:“你哥哥,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在商业方面也有天赋。” “他很像我年轻的时候,但是唯有一点和当时的我不同,也是我最不满意他的一点,心太软。” 陆正承提起这个早逝的长子,脸上浮现出深切的惋惜,摇头叹道:“心软又善良,分不清敌友,也下不去狠手。” 他道:“我如今能够仅凭自己的努力走到这个位置,在政界和商界都做出一番瞩目成就,自然也知道,心软对于一个人是多么致命又可怕。” “我一直都在教导他要抛弃这个弱点,可他这孩子,却偏偏不听啊。” 陆正承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陆霁明,忽然笑了声:“你当真以为,当初你在书房前逗留,偷听我和你哥哥对话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陆霁明对上他微凉又似笑非笑的目光,瞳仁不受控制地紧缩。 也是那次的偷听,让他起了杀心。 原来这些……陆正承都知晓吗?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陆正承看着他额上的冷汗,道:“你该庆幸才是。” “要不是我从你脸上看到了疯狂极致的不甘和野心,你根本出不了头。” 彼时还是陆明远的他,正因为父亲无止境的贬低和偏袒而坦露出怨恨与不忿,而陆正承却从那时的他身上看到了,他所欣赏的野心潜质。 陆正承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似是回忆着当年的情景。 “你们去爬山的前一夜,我单独将他叫了过来,将监控录像给他看了,我说你明天可能会对他下手。” 陆霁明双拳紧握,用力到泛出青白,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淡然叙述这一切的陆正承。 “你哥哥说什么也不相信,我便和他打了一个赌。” 他抬起手,倏地指向呆愣在原地的陆霁明:“赌注就是——你会不会对他下手。” 陆正承摇了摇头:“可惜啊,他输了。” 代价也很惨,便是他年轻鲜活的生命。 第107章 旅游(1) 陆正承轻轻叹息了一声:“临走前,我其实在他背包里放了一把消音手枪。” “可惜啊,它还是没有被派上用场。” 陆正承说完这尘封多年的往事后,才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的陆霁明。 “当初你狠得下心,做得很好,所以才成为了我唯一的儿子,摆脱了那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私生子身份。” 他缓步走来,手掌压在陆霁明肩膀上,目光如炬:“这次,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像当年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吗?” 陆霁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他整个人的灵魂都仿佛被剥离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眼前的事物也像是蒙了一层白纱,恍惚难辨,出神间甚至还撞到了一个走廊上的佣人。 管家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提出让司机送他回去,却被陆霁明很快地拒绝了。 ”不用……” 他蠕动着失去血色的唇瓣,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与他相处了十多年的管家,眼里流露出警惕和惶然。 现在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觉得很可怕,很陌生。 他不想和他们再有任何的接触。 跌跌撞撞地来到车库,打开车门,坐回驾驶位,他尝试着发动车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极了,根本无法将车钥匙插进去。 他呼吸乱得很,趴在方向盘上俊美端正的五官紧紧皱着,过去那些年的一幕一景都在此刻涌进大脑,让他无法负荷…… 他嫉妒哥哥得到了父亲的偏爱,原来陆正承根本没有父爱,他对于两个儿子都是彻头彻尾的冷血无情。 他默认甚至赞同他们两兄弟互相残杀,不管获胜的是哪一方,他都会得到一个经过历练更让他满意的儿子。 同时也有了拿捏剩下那一个的把柄。 这七年,他总是明嘲暗讽自己比不上哥哥,对自己动辄打骂侮辱,而自己因为杀了人的缘故都对他顺从不已,从不反抗…… 天际阴沉,忽然开始刮起了风,细密的雨丝落在车身上与玻璃窗上。 陆霁明觉得很冷,远比当年在书房外偷听谈话时还要冷,像是经年不化的冰雪刺入骨髓,流进血液。 他低笑起来,发出的声音却带着深重的悲切哽咽。 ……他这么会谋算,刚才说的那些话难道就是全部了吗? 不,他怕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了吧。 陆霁明甚至开始怀疑,当年自己最初留下芥蒂,在花园里听到那几个碎嘴的女佣谈话是否也是他安排好的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正是陆正承派他去花园里的莲池喂鱼的时间啊…… 那些让他一步步扭曲、折磨他多年的心魔嘲讽统统都消失不见,只变换成陆正承脸上隐含深意的笑容。 陆霁明捂着胸口,承受着那股快要将他心头撕裂的剧烈疼痛。 因为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七年前他哥哥绑上安全绳后,准备下去前,分明站在一旁端详了他好一会儿。 他的眸光依旧干净清澈,可分明多了些那时候的他所看不懂的情绪。 他那时在想什么? 他在山崖下听着自己倾诉着对他的怨恨和嫉妒的时候在想什么? 绳子断裂,他落下去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压抑到极致,还是无法控制喉间的哽咽声溢出,陆霁明攥着方向盘的手上用力到青筋凸出。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他为了那虚妄的父爱和看重,害死了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待他的人。 公寓门打开,浑身湿透,头发正在往下滴水的陆霁明走了进来。 宁栀从沙发上起身朝他走来,脸上难掩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我记得你车上不是带了伞的吗?” 话音刚落,她便被他抱住。 他紧紧抱住她,像是抱住仅存的救命稻草一般,要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他将头深深埋在她柔顺乌黑的发丝间,贪婪地吮吸着熟悉又令他安心的香气。 宁栀问他:“怎么了?” 过了很久他才说话,嗓音里掺了少见的惶然,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小栀,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宁栀倚在他湿透的肩膀上,仍由他抱着,听到他喃喃道歉的话语后松开了抱着他的手,眼里有冷意划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霁明没有察觉到她的失神,只知道她让自己感到很安心,在她身旁,他才没有那么冷。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又蹭了蹭宁栀的颈窝,依恋无比。 “小栀,我只有你了。” 现在这个世上,她是最后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意识到一点的陆霁明不由得将怀抱收得更紧,像是害怕她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一般。 “我、我会对你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淋过大雨,经历过情绪剧烈变化的他后知后觉感觉到疲惫,声音轻得像是呓语,还带着深切的恳求。 “永远不要离开我……” 宁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推开他,脸上是温柔的淡淡笑容:“去洗个澡吧,再穿着这身湿衣服你就感冒了。” 等到陆霁明出来,却没在客厅里看见她人。 他现在的情绪很是敏感脆弱,患得患失,当即便慌了,叫着她的名字到处找人。 “我在这里。” 厨房门突然被拉开,她探出头及时安抚了他。 陆霁明走过去,发现她正在煮姜茶。 他一进来,姜茶刚好煮好。 宁栀用小白瓷碗装好,然后端出来。 “快喝吧,你刚淋了雨,这是驱寒的。” 陆霁明唇角弯起,端详着灯光下她温暖的面容,只觉得这颗心也被填得又热又满。 他小口喝着,对面的宁栀看着他,安静地坐着,平摊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她担忧地凝望着他:“这段时间是公司的压力太大了吗?” 陆霁明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他心里积压的事情,都是不能对她诉说的。 她眼底飞快掠过幽暗的光采,紧接着抬眼望向他—— “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我们俩一起出去旅游?” 第108章 旅游(2) “旅游?” 陆霁明放下了碗,看向她。 “对啊。” 宁栀眨了眨眼,脸上是真切的关心:“你这段时间这么忙,我们一起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嘛。” 陆霁明思索片刻,眼里突然起了异样的光,他握住宁栀的手:“好,我带你去,就我们两个人。” 宁栀:“那你不去忙公司的事情了吗?” 陆霁明眼底闪过些自嘲,摇头:“不去了。” 他以前拼命工作,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得到陆正承的认可。 可现在经历过刚才那些,他已经想清楚了,他现在只想守着宁栀好好生活。 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顾淮用利益诱惑陆正承,自己不答应,顾淮一定还有更多的手段等着。 他如今还算收敛,没有用强硬手段,所以自己必须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来想办法。 而宁栀的话则刚好提醒了他,他们可以一起到另一个城市去,去到另一个陌生的、没有人认识的城市生活。 一辈子都不回来。 陆霁明抑制住澎湃的心潮,上前亲了亲宁栀的额头:“我们这两天就走。” “你先去睡觉吧,我在外面再待一会儿。” 这一夜,陆霁明都没合眼,他一直在思索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路线以及选择哪个城市。 每一条路线都是经过他长远谋划思考的,终于,他选择了一个隐蔽又小众的南方城市作为他们最终目的地。 第二天一早,他便开始收拾衣裳行装,那座城市有些远,开车需要好几天的行程,他们这一路上肯定是要住酒店的。 收拾出了两个行李箱的东西,陆霁明带着宁栀去了车库。 他没有选择自己惯常开的那几辆出众惹眼的豪车,而是选了一辆适用低调的越野车,就是为了更加掩人耳目。 宁栀看着他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拉着他的手道:“真的这么仓促就决定了吗?” 她眸光里流露出不解:“我们是要去很久吗,怎么带这么多衣服?” 陆霁明目光微闪,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晚发生的错误,得知了真相后她肯定会很痛苦的。 她什么都不用知道,只要好好待在自己身边就行了。 陆霁明抿出笑容,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向前面的副驾驶:“走吧,我们先去了,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车子一路行驶,畅通无阻。 到了下午,不知陆正承和顾淮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都开始给他疯狂打电话,陆霁明面无表情地将电话卡直接拔掉,换上另一张全新的电话卡。 等到行程的第三天,陆霁明突然发现,他们所临时停歇的这座城市里突然来了一批黑衣人。 他们训练有素,在街上不间断地寻找着什么人。 陆霁明有些焦躁,想不到顾淮手下的人这么厉害,才短短几天便能够追到他们所在的城市。 原本在这里打算歇息一晚的陆霁明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往前开着。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赶路,神色之间含着疲惫,却还强撑着,眼下更是被追来的人扰乱了心神。 坐在他身侧的宁栀将目光从他紧绷的下颌上收回来,眸光淡淡的,落在车外快速移动的景物。 她一向是最有耐心的猎人了。 现在他身边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第五天的深夜,他们进入了一间郊外的旅舍。 陆霁明脸色不太好,他原本已经找好了另一家市区的酒店,但是却在路上又看见了那伙黑衣人,迫不得已,他只好随便选了一家隐蔽不起眼的小旅舍。 下车时,宁栀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家旅舍四周处于建筑地带附近,周边很是静寂,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已经进入隆冬时节,外面的天气很冷,风吹在人脸上也是生疼。 他们办理了入住手续,陆霁明简单的洗漱完后,出来正好看见宁栀将手机放下。 这一路上的辛苦疲倦似乎都没太影响到她,甚至这一趟出门,似乎还令她总是郁郁低落的情绪高涨了些。 她站在开了暖空调的室内,盯着落地窗前暗沉的天幕:“天气预报上说,等会儿可能会下大雪呢。” 她回过头对陆霁明说着话,皎白的面上是清粹盈盈的笑容。 连日来奔波不安的心仿佛在这一刻有了难得的放松喘息,陆霁明走上前,从背后环抱着她:“我陪你一起看雪。” 他轻轻吻了下她蕴着笑的面颊:”我们一起。” 陆霁明眼眸微弯,里头藏着对未来无尽的温暖憧憬。 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一起欣赏冬雪纷飞,春花烂漫,夏日灿阳,秋果硕累…… 宁栀兴许是想着醒来后就可以看见雪景,兴致很高,甚至还提前找出了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浅粉的羊绒大衣,配上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和缀着蕾丝花边的白色长裙,温柔简约。 一直到很晚,两人才歇息。 兴许是今天睡前心情难得的不错,陆霁明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们终于到了那个南方小城,小城静谧和安宁,一切都是他想象的样子,连落下的雪花都是温柔美好的,宁栀脸上洋溢着愉悦绚烂的笑容,正在朝他不停招着手:“霁明,快来呀!” “过来啊。” 他不觉露出笑,朝她走去。 “小栀……” 睡梦中的他轻轻喃语,手下意识地抚向一旁,却只摸到一片无人的冰凉。 他猛地惊醒过来。 看向空空如也的身侧,他环顾了一圈房间,叫着宁栀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而他也立马拿出手机拨打了宁栀的电话,却一直都是显示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起雪花来,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地上已有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陆霁明根本无暇欣赏,慌了神的他随意地拿起搁在一旁的厚重大衣,匆匆套在身上便出了门。 外面天寒地冻,一出旅舍,肆虐的风雪便迎面而来,差点迷了他的眼。 第109章 车祸(1) 外面一片深黑静寂,只有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雪片。 他打开手电筒,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高声叫着宁栀的名字。 围着旅舍找了一圈却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陆霁明眉眼间满是焦躁担忧,急促呼吸时的热量,在这严寒的天气里顷刻间便化成了冉冉消失的白汽。 一时间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关于宁栀消失的可怕猜想。 这使得他被寒风天气摧残得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起来,他搓了搓被冻得又麻又疼的手,强迫自己将那些猜想抛弃掉,继续不死心地找着。 他这次沿着那条唯一的公路开始找寻,这条公路是这块荒凉地区唯一进出的路径。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他突然止住了脚步,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抖了一瞬,然后拿起来照在前方。 一个粉色身影正站在公路对面不远处,背对着他。 是她! 陆霁明被冻得僵麻的脸上绽出欣喜不已的笑。 只遥遥一个背影,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陆霁明加快了脚步,朝公路对面跑去。 他太过兴奋,因而也没有注意到停在不远处那辆白色的、快要与茫茫雪色融为一体的轿车。 他正好走到公路中间的时,一直背对着他的宁栀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这一幕与他刚才梦中的情景融合重叠,他不由得心神恍惚了下,也停住步伐盯着她露出微笑。 一束极为刺眼的闪光灯突然毫无预兆的亮起,正好照在他身上。 他捂住受不了强光刺激的眼睛,下意识地迎着光源看去,下一刻却瞪大了双眼——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辆白色轿车正以极快的速度疯了一般朝他驶来。 反应过来后,他想要退到一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机械撞击人体的声音以及刹车片刮在地上的刺耳声音撕裂了这个冬夜的平和寂静。 陆霁明倒在车前,匍匐在地上,身下是一滩逐渐漫开的血迹。 一辆急速行驶中的车子对人体所产生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陆霁明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撞断了,全身上下无一不痛,耳朵里也在往外漫着鲜血。 车前的灯光并没有熄灭,车上驾驶座的人下了车。 一张带着疯狂、怨怼又无比熟悉的面庞突然闯进他的视线。 他看着这个阔别七年,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喃喃道:“白姨……” 白素萍看着他,脸上已经不复昔日的柔和温婉,唯余刻骨的恨意,她缓缓走到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陆霁明身旁,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你哥哥打的!” 白素萍眼里涌出泪珠,声音压抑饱含仇恨。 陆霁明看着她,缓缓闭上眼,胸腔微微起伏。 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你到陆家的这几年,我扪心自问并没有亏待你,你哥哥更是,你为什么要对他下如此狠手!” “为什么!” 她近乎嘶吼,字字泣血,悲戚不已。 陆霁明睁开眼,目露痛愧:“对不起……” 白素萍一边摇着头,一边缓缓后退。 她擦去脸上冰凉的泪水,语气逐渐冷酷坚决起来:“不需要你的道歉。” 这句道歉迟到了太多年,一点作用都没有。 陆霁明何尝不知道这句道歉无济于事。 再也换不回那个温和清朗的少年。 他感受到自己急剧流逝的体温和鲜血,苦笑起来。 ……这样也好,一命还一命吧。 可恍惚间,他又看见自己身边来了一个人。 陆霁明看着出现在他旁边的粉色衣料与裙摆,他心里一跳,勉力对她道:“快走……” 她是他未婚妻,又撞见了这一幕,难保杀红了眼的白素萍不会将她也…… 想到这一点后,陆霁明咽下口中漫出的血沫,艰难恳求道:“白姨……”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放过其他无辜的人吧。” “小栀……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伤害她。” 他手指紧紧扣进湿滑的地面,想要站起身,可他的双腿似乎彻底断了,根本站不起来。 他喘息着躺在地上,又痛苦又无力,嗓音里是深重极致的恳求与惶恐:“求你了……” 白素萍没有回应他,倒是宁栀先开了口。 “白阿姨,您先到车上去吧,我还有些话想和他说。” 宁栀轻笑了一声,声音清悦:“毕竟,总要让他死个明白吧。” 白素萍应了一声,回到了车上。 陆霁明的喘息似乎更加剧烈了,身上的疼痛也猛地加剧,尤其是心口。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宁栀,可浑身上下的疼痛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咳嗽起来,从喉咙里赫然呛出一滩鲜血,弄脏了他俊美的面庞。 宁栀的声音便在这时响起。 她站在他身旁,冷冷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因为震惊和疼痛而变得扭曲的面孔,脸上却绽出清浅柔和的笑容。 她问他:“疼吗?” 陆霁明用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素白清美的面容,大口地呼吸着,狼狈极了。 没有得到回答,宁栀不太满意,脸上的笑容淡了。 她将一只脚踩在他的胸口处,缓缓用力碾压。 断了肋骨的陆霁明感受到了陡增好几倍的痛苦,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宁栀慢慢将脚挪开,然后蹲下盯着他,眼里是一片凝淬的寒冰,启唇喃喃道:“不过再疼,应该也没有从高楼跳下来疼吧?” 跳楼? 满脸血污的陆霁明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这两个字,眼里有着明显的怔忡与思索。 宁栀看出他的愣神,眼底掠过掩饰不住的恨意与怒火。 她伸手捏住他的脸,让他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愤怒而烧红的双眼。 “你难道忘了周小枝了吗?” 陆霁明看着她眼里激烈到快要溢出的仇恨,心里渐渐明了。 她是来为周小枝复仇的。 白素萍能够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两个人早就合谋计划好的…… 他怔怔地看着宁栀的眼。 此时此刻,她终于卸下那些虚假的温柔情意,只余下了真实入骨的怨恨。 陆霁明突然开始闷声笑起来,飘落的雪落在他的脸上,与他眼角滑落的痕迹变成冰凉的水意。 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 这难道就是自己的报应吗? 他杀了真心待自己的人,到头来,却一头沉沦在宁栀精心伪装的真心里。 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第110章 车祸(2) 他笑得剧烈咳嗽起来,却只咳出了一些血沫。 笑过之后,他看着这个令他爱到骨子里的人,还是不甘心。 他忍痛,艰难地抬手,用那双擦破了皮、带血的手扯住她白色的裙摆花边。 通红的桃花眼里渐渐积蓄出一汪清澈的泪水,他仰着头,用微弱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小栀,这一年多……的相处与温情,你、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丝毫真心吗?” 宁栀看清了他眼里的悲怆和祈求。 他马上就要死了,想在死之前仅存一些美好的想象。 哪怕……是假的也好。 宁栀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却不可自抑地升腾起怒火与怨恨。 当初他们一起逼死小枝的时候,可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啊。 不然她怎么可能会绝望到跳楼啊。 这样想着,她的眸光也不自觉地变得冰冷森寒,往后退了几步,让陆霁明拉扯着她裙摆的手落空,然后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手。 吐露的话语比这飘落的雪花还要冰冷—— “没有。” “我对你,一分一毫都没有过真心。” “只有无穷无尽的恶心与厌恶。” 她松开手,看见他血污遍布的手上戴着的戒指,在夜晚里发着微光。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 一模一样的情侣对戒。 她露出一抹冷笑,然后将戒指慢慢从手指上褪下来。 陆霁明看见她的动作,不断摇头,喃喃道:“不要……” 这对戒指是他精心挑选了很久,饱含着他对他们俩未来的美好期许。 不要这么残忍…… 他手指死死扣着地面,流出的血与他身下的血混在一起。 他气息微弱,声音里是无尽的恳求:“求你了……” 回应他的,是宁栀决绝的、几乎用尽全力抛出去的动作。 那道银光在夜幕中微微一闪,便消失了。 “不要啊……” 陆霁明终于抑制不住心底深处如排山倒海一般的痛苦煎熬,无力嘶吼道。 也是在这一瞬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突然积攒出一些气力,艰难地爬向戒指消失的地方。 宁栀并不阻拦他,只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手指插进雪堆砌的地面,找了许久,却还是一无所获。 身下流出的血都已经将皑皑白雪染红了。 “找不到了……” 他没有了力气,翕动着唇瓣喃喃着,双目渐渐失去神彩。 宁栀则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陆霁明。” “你现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视频在哪儿?” 陆霁明望着她冷静漠然的如雪面容:“……视频?” 宁栀俯身,对上他的眼睛:“别跟我装傻,你们几个拍的视频。” 她咬牙提醒:“就在周小枝跳楼的那天。” 陆霁明作回忆状,轻微的点头。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个视频。” 宁栀不由得伸手扯住他的衣襟,眼里绽放出光亮:“视频在哪儿?” 他看着她,似乎是笑了一下,眼角闪烁着泪光,声音极其微弱。 “视频,就、就在……” 宁栀蹙起秀眉,声音太小了,她听不见。 于是她更加俯下身,靠近他。 猝不及防地,她的脸被一双修长又遍布血迹的手死死捧住—— 这是一个疯狂又狂烈的吻。 后知后觉,感受到唇瓣上浓烈的血腥气和撕扯的疼,宁栀使劲推开了他。 陆霁明倒在地上,看着她唇上伤口流出的血,与他的血融合在一起,不由得露出一个笑。 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愤怒,怒斥:“疯子!” 说着便用手抹去唇上被咬出的血渍。 陆霁明回道:“你这个骗子。” 她骗了他这么久,连这条命都被她骗走了,他却还是爱她入骨。 陆霁明笑容淡下来。 ……可为什么,她就不能继续继续骗下去呢? 自己就要死了,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连最后一点美好的念想都不给他留? 宁栀已经被他的举措磨得没有了耐心:“说!视频到底在哪里?” 陆霁明扯出一抹笑:“没有了……” 他吃吃的笑着,眼里泪光和笑意交织在一起,杂糅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疯狂:“视频,我早就销毁了。” 宁栀再也控制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他扭过头,定定地盯着她,俊美的脸上因失血过多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可他仍旧在笑,凑近她耳边,语气温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宁栀啊,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 渐渐的,他不笑了,也失了力气倒在地上。 只是那双漂亮含情的桃花眼还死死盯着宁栀,像是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到骨子里,永不分离的深情。 他眼里是不甘的偏执迷恋,喃喃:“小栀,我死了,变成鬼也会缠着你的。” 宁栀自从知道视频被他销毁了以后,整个人便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坐在地上。 此刻听了他的话,不由得轻轻扯了下唇角,溢出一抹嘲讽不屑的笑。 她长舒一口气,看向气息微弱,眼眸微合的陆霁明。 现在的他只有一口气了。 “人死如灯灭,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她眸光冷冷:“要是真有鬼,那你害死的人为什么没来找你?” 她端详了他脸上的无措神情一会儿,唇边忽地绽放出一抹极美也极恶毒的笑,站起身来。 “要是人死后真有灵魂,那你最好还是想一想,一会儿该怎么和你那个被害死的好哥哥忏悔吧?” 如愿看见他脸上的惶恐与畏惧,宁栀笑容扩大,对着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永别了。” “陆、明、远。” 他眼角流出最后一滴泪,想要抬手留住她,却终是泄了力气,缓缓阖上眼。 终于结束了他这短暂又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