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皇帝》 第1章 我叫柱子 永康五年冬,白茫茫的一片,从屋顶到帽檐。 长安城外缓缓走进一个少年,少年一身粗陋的棉衣棉裤,戴着一毡自制的帽子,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布包,杵着一根削圆的木棍。少年站在城墙下,嘴巴微张,这长安城可真大啊。一团雪落下来,正好掉进少年嘴里,凉得她浑身哆嗦。 “呸呸呸。”少年吐掉满嘴的雪,狠狠跺跺脚,嘴里嘀咕着:“□□的,今年怎么这么冷。” 一旁的守卫见她一直站在这儿,一脸鄙夷,道:“去去去,哪里来的乡下人,别一直站在这儿。” 少年看了他一眼,却又在他一瞪之下缩了缩脖子,往城内而去了。 边走边看,短短一条街,她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路过一家大酒楼,她鼓起勇气朝里面瞥了一眼,满座华服,浆酒霍肉,她忙低了头匆匆而过。终于走到一家小的露天茶铺前,她长舒一口气,坐下,豪气冲天的拍下三个铜板,大喊:“老板,一碗阳春面。” 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听见她的声音,忙叫了一边的闺女巧巧。那巧巧长得甚是标致,少年看了一眼,比那杭州灵隐县的豆腐西施还好看。巧巧扭着小腰走到她面前,一双大眼睛看着桌上的三个铜板眨了眨,然后笑道:“客官,阳春面要四个铜板。” 少年咋舌,脸颊红了一阵白了一阵,然后手伸进怀里,不情不愿的摸出一个铜板放在巧巧手中,再没有刚才的气魄。 巧巧抿嘴一笑,白皙的手指灵活的将桌面上三个铜板扣起,巧笑嫣然:“谢谢客官,客官稍等。”说罢便飘走了。 没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便放在了少年面前。少年满含深情的看了一眼,这可是四个铜板的阳春面。然后,抄起筷子,顾不得烫,大口大口的吃着,边吃边发出“呼呼呼”的声音。看得一旁大叔咽了咽口水,猛地一拍桌子:“老板,我的面咋还不来!” “来啦来啦。”巧巧笑着,将面放在大叔面前,余光瞥见少年的碗已经空了,汤汁都被喝得干干净净。 少年抬起头,对上巧巧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笑笑,然后咂吧咂吧嘴,似是意犹未尽。 少年长得唇红齿白,虽然一身破衣,但还是能看出是一个很是俊俏的小哥儿。巧巧看着看着就脸红了,然后趁阿爹不注意拿了一个饼子,递给少年。 少年看着还在兹兹冒油的饼子,咽了咽口水,那碗阳春面还真没填饱肚子。另一只手摸了摸缠在腰上的钱袋,然后一脸惋惜的拒绝了。 巧巧似看穿她的心思,又笑了,露出白净整齐的牙齿:“不要你钱,你吃吧。” 少年发誓,她在这一刻看见了仙女。然后她从仙女手中拿过油饼,大嚼起来,边嚼边道谢,只是音色太过模糊。巧巧听懂了,嘻嘻一笑,又去帮她阿爹招呼其他客人了。 吃饱之后,又喝了一大碗苦茶,然后再正式的对巧巧道谢一声,拿起自己的木棍离开。巧巧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面色如常的继续干活,忙一会儿,这个俊俏的少年就会彻底消失在她的记忆中,翻不起一点波浪。 少年路过酒肆、路过茶楼,最终停在了一书店之前。她抖了抖帽上和肩上的雪,走进去,见掌柜的正低头打着算盘。她上前几步,清清嗓子,道:“掌柜的,要抄书的吗?” 掌柜的抬起头,见她虽衣着破旧,但人却精神,加上最近宫里要佛书要得急,于是很干脆的拿了纸笔给她:“写两个字儿来看看。” 少年接过笔,将纸铺好,沾了墨,正欲下笔,想了想,写下“张翠红”三个字。字中中正正的,颇为适合抄佛经,老板满意的点点头。 少年放下笔,看老板的脸色,就知这活儿是跑不掉了,脸上也有了笑意。 “三日得抄完。”老板将几本佛经递给她,又奈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你叫这名字吗?” 少年接过佛经,放了押金在柜台上,笑着摇头道:“这是我家隔壁张寡妇的名字。” 掌柜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请错人了,可人家都拿着佛经走了,也不好再追回来。“管他的呢,只要字写好就行。”掌柜安慰自己。 少年一走出书店,就见一顶轿子停在书店前,一个面色阴柔的男人恭敬的掀起帘子,里面出来一个面色更阴柔的男人。少年好奇的盯着看,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公公了吧。 不知是不是少年的目光太有穿透性,那更阴柔一些的公公猛地看向了她。只见那公公的面色突然一变,双眼圆睁,一脸惊恐。 少年咽了咽唾沫,知道公公都是宫里的大人物,她不敢得罪,忙抱紧怀中的佛经匆匆跑了。等那公公回过神时,已经看不见少年的身影了。 “魏公公?”旁边的小公公见自家总管呆在当场,有些困惑,出声提醒道。 魏公公猛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捉住小公公,颤声道:“刚刚,刚才那少年你看见没有?” 小公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赔笑道:“小的没看见,那少年怎么了?” 魏公公不再言语,就那么静静站着,眉头时紧时松,小公公见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也熄了声。良久,魏公公突然大笑道:“天意啊,天意啊。哈哈哈哈。” 小公公见他这副癫狂的样子,惧怕的望后退了两步。魏公公察觉他的动作,不满的说道:“胆小如鼠,赶紧扶我进去。” 小公公哪敢再说什么,乖乖上前,扶着魏公公一只手,进了书店。魏公公一进去,对掌柜随意拱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严掌柜,咱家前几日要的佛经准备好了吗?” 掌柜忙笑道:“准备好了呢,魏公公要的东西肯定准备好了。”说话间小跑着入了内间,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捧了一个檀木的盒子。 小公公接过盒子开始验收里面的东西,魏公公手指在柜台上叩了叩,问道:“掌柜的啊,咱家刚才见从你这儿出去一个少年,你可知道他是哪家的?” 掌柜的想了想,定然是刚才那‘翠红’,忙道:“我还不知呢,他今日是来接抄书的活儿的,不知魏公公找他何事?” 魏公公眼神一冷,没好气的道:“咱家的事,是你能问的吗?” “是是是是,小的嘴贱,嘴贱。”掌柜作势扇了自己一巴掌,又赔笑道:“魏公公若是要找他的话,可以三日后来,她三日后会来还书的。” 三日后么?魏公公眼神中闪烁一阵,时间正好。 此时那小公公也验收完货,魏公公便扔下锭银子扬长而去。 一连三天,少年在巧巧那家铺子吃了三碗阳春面,三个油饼,让少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下了决心,等将怀里抄的书交了拿到钱之后,吃油饼一定要给钱了。 她踌躇满志的往书店而去,刚要走到门口却被人一下从身后捂住口鼻。 “呜呜呜”她挣扎起来,但每日只吃一餐饭的身体哪里有多少力气,被人一拳打在肋骨上,疼得眼泪直冒。 她终于不再挣扎了,任着那人将她用麻绳反绑着,扔到了一顶轿子里。轿子很宽敞,她眼角撇到一双精致的靴子,再往上看,正是前些日子看见的那轿子里的公公。 她想了想,自己似乎没招惹这公公,只是看了他两眼而已,难道看人也犯法?她却是不敢这样说的,只道:“这位大人,我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您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魏公公看着那张跟自己服软的脸,心中感觉甚是奇异,阴测测的笑了起来,眯着眼凑近了道:“小兄弟,咱家绑了你来是为了跟你做一笔大生意。” 她心中一惊,随即又一喜,这人是宫里的大人物,若是想收拾自己何必费这么大周折呢,想来自己还是可以活命的。她连忙点头,怕慢了这人就反悔了。 魏公公自认为一脸慈祥的说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她想都不用想,道:“我叫柱子。” 魏公公脸上一滞,似也没想到会听到带有这么浓郁乡土气息的名字,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静坐着不再说话。他不说话,柱子也不敢说话,只得躺在轿中,一荡一荡的很是难受。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个洪亮如钟的男子声音道:“停轿!” 柱子偷眼见魏公公眉头一皱,低声说了句:“又是这头倔牛。”却也只得让人停下轿子。 柱子耳朵贴着地听见脚步声渐近,那人的声音又传来:“可是魏公公?”声音不卑不亢,例行公事般。 “苏侍卫啊,今日咱家浑身有些不得劲,怕传染给你,就不用检查了吧。”魏公公说道。 “不碍事,此乃微臣职责所在。”苏侍卫道。 魏公公眉头皱得更紧了,突然提高声音道:“苏侍卫,我可是陛下钦点的总管,连我也要查吗?” 苏侍卫的声音没有一点波动,依然道:“请魏公公见谅。” 第2章 从柱子到皇帝 “好,很好。” 柱子正听着热闹,那魏公公突然一手捂住她嘴,一手提起她身上的麻绳将她塞进座位下的空档,眼神阴厉的看着她。 她很懂的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魏公公这才满意的将座位的帘子放下。 “苏侍卫随便看吧。”魏公公话音一落,轿帘便被掀开,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青年出现在眼前。那青年目光炯炯,扫视了一番,这才退后几步,道:“放行。” 魏公公冷哼一声,心想,总有一天要把你关到天牢去折磨才解恨,随即又想起自己座位下的那人,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听得下方的柱子起一身鸡皮疙瘩。 轿子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走着,柱子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梦到自己迟交了佛经那书店老板不付银子又被吓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蜷缩在轿子里就一阵苦笑,她能活着就不错了。不知那公公要跟自己做什么交易,莫不是也把自己弄进来当公公吧? 她吓得冷汗都下来了,自己可是个女儿身啊,扮作男子只是为了方便赚钱,她几乎想马上出去告诉那公公自己的身份。 但转念一想,都说这些没了子孙根的男人喜怒无常的,万一自己说出实情,惹他恼羞成怒怎么办?柱子还在犹豫,就发现轿子慢慢落在地上,上头魏公公的声音传来:“你们都出去看着。” 一群小公公应了是,变听到整齐的脚步声,想来是走了。 柱子被魏公公一下拖出来,还算白皙的手臂在地上磨得生痛却不敢叫出来。魏公公给她松了绑,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识趣的没有其他动作。她知道这里是他的地盘,她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 魏公公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道:“下面,我们来谈谈这个交易吧。” “公公请说。”柱子讨好的笑了笑,能屈能伸才能活下去,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屈着的。 魏公公直直的盯着她,盯得她心中发毛才低声说道:“我要你冒充一个人。” 柱子张了张嘴,心中惊讶,同样被带得低声道:“谁?” 魏公公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而后又坚定起来,凑到柱子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当今圣上。” “啊!”柱子似听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她惊惧的看向魏公公,似在判断真假。见魏公公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她的心,乱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陛下,可是天子啊!”她不可置信的挖了挖耳朵,对于她这种小屁民来讲,天子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人啊。如今突然有一个人来告诉她要她冒充天子,她被吓得不轻。 她想起以前在菜市场看到一个犯人被凌迟处死,那刀一片片把他的肉割下来,偏偏那人还死不了,她猛地打了个冷颤,冒充天子的罪怕是凌迟都不够吧。 她一想到那个画面便无意识的摇头,落在魏公公眼里丝毫不意外,再说胆小的人也好控制,若她一下就答应,他倒要再好好考虑一下了。不过现在嘛,魏公公一下掐住她脖子,阴笑道:“要么听咱家的,要么现在死!” 说着手掌猛地收紧,柱子一下呼吸不上来,忙将他的手忘外扳,脸色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扳开,她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无力的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天是那么的蓝,草是那么的绿,魏公公是那么的难看。反正,能呼吸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等她缓过劲儿来,魏公公又笑眯眯的凑上来,道:“怎么样?做还是不做?” 她看了眼脸上满是褶子的魏公公,再深深吸口气,一咬牙,道:“做!” “呵呵呵…”魏公公的心情很是愉悦,笑够了从身后抛给她一套蓝色衣服。 她接过一看,是跟魏公公身上差不多的样子,只是做工糙了一点,不过对于她来说,也是顶好的衣服了。 她一路小跑着到后殿将衣物换上,她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暴露是自己是女子这件事,不然那魏公公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她将裹胸布又缠得紧一些,这才换上那套太监服。 魏公公没去盯着她,他根本不怕她跑,只当她懂事不在自己面前换衣服,毕竟自己少了点东西。 柱子换了衣服走出来,魏公公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一番。皇上这些年瘦了许多,跟这人的身形倒差不多,只是,这人的气质太不符合了。他上前两步,一掌拍在柱子略佝的背上,厉声道:“把精气神给咱家拿出来!” 柱子被打得一颤,咬咬牙,昂首挺胸,拿出用三个铜板买阳春面的豪气来。魏公公满意的拍拍手,围着她又走了几圈,道:“说几句话来听听。” “说,说什么?”柱子的声音在她懂事之后刻意的压制下,经过变声期的磨砺,倒没有女子的娇媚,但相比于男子来说还是柔和了些。 “啧,你这声音不太像啊。”魏公公皱眉。 “啊!”柱子呼了一声,忙道:“那我还是不冒充了吧?” “你想死吗?”魏公公一指头钉在她额头上,恶狠狠的表情让她刚撑起的气魄又散了,整个人像没骨头般弯着,忐忑道:“这,不是声音不像吗?” “哼,不像有不像的办法。”魏公公眼珠子一转,显然心中有了计较。缓缓打开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转过身来时身影正在背阳处,像一条黑暗中的毒蛇。 莫名的,柱子又抖了一下,她藏在衣袖中的手狠狠插了一把大腿,今日刺激太多,她真想看看是不是做梦。 魏公公背着手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跟着咱家,别抬头,知道吗?” 她忙点头,发现魏公公看不到之后又出声示意了一下,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紧跟在魏公公身后。 她低着头,视线只看得到方圆一米的路,偶尔大胆的用余光瞥瞥周围,这里估计是比较偏的地方,少遇到人。但越走人越多,全是些太监和宫女,这些人看见魏公公都会恭敬的问好,看来这魏公公还真是宫内的大人物。 柱子心中暗自揣摩,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这魏公公要不是大人物能让自己冒充天子吗?一想到这事儿,她的小心脏又扑通扑通加速跳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跟着魏公公东绕西绕,她竟然时不时能看到一些身穿道袍的道士。她对道士是很尊敬的,因为她小时候就在道观长大,如今会识字写字也是一个道长教她的。 再走了一段路,魏公公带着她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道观前,确实是道观,她也不知道皇宫里为何会有道观。二人上了十几层白玉梯,魏公公将道观紧闭着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她总觉得魏公公看起来很心虚的样子。 道观还挺大,魏公公带着她来到最大的那个房间,一踏进去,她就立马跌坐在地上。原因无他,房间正中央,躺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明黄色代表什么?傻子都知道,柱子觉得自己快被吓傻了。 “没出息的东西。”魏公公踢了她一脚,然后走到那明黄色身影旁边同样踢了踢。柱子眼睛瞪得滚圆,见那明黄色身影没有动静,这才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一看,这,这天子怕是死了很久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出现了尸斑。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靠得太近,她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尸臭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魏公公开始扒他的衣服,柱子哆嗦了一下,道:“公公你干什么?他,这,他可是”他可是天子啊。 魏公公看她一眼,不屑道:“活着的才是。”说罢手上动作不停。 扒完之后,只给天子留了亵衣,然后将一套明黄色的衣服抛向柱子,道:“穿上它。” 柱子慌忙接过,觉得那股尸臭气更为浓郁了,几欲作呕,但她不敢不听,她想活着。这魏公公说得对,活着的才是天子,死了的啥也不是。 她头皮有些发麻,躲到一侧去将身上蓝色的太监服褪下,然后换上一身明晃晃的帝服。这边扯一扯,那边拉一拉,这天子的身材还真跟自己差不多。她的身形在女子中算高的了,因为小时候那道长疼她,还教了她些养生的拳法,所以虽然有时候食不果腹,但只是瘦而已,并不矮。 她忘神的摸了摸身上丝滑的衣料,突然觉得那股尸臭味也不是不能忍受了。挺了挺胸膛,她突然想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只可惜没有铜镜。 “你在磨蹭什么?”魏公公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忙抱着换下的衣服跑到魏公公身边。 魏公公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像个样子。”然后拿过她换下的太监服就往天子身上套,柱子冷眼看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道天子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想来跟这魏公公脱不了干系。 她伸了个脑袋过去,仔细瞧了瞧天子的脸,脸色有些青黑,但脸形什么的却是跟自己一般无二。可惜死了一段时间,五官有些模糊了,不过想来是很像的,不然魏公公也不会挑中自己。 第3章 长胡子老道 魏公公好不容易将太监服换在天子身上,到底年纪有些大了,坐在地上歇息起来。伸手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然后对好奇打量着天子的人招招手:“你过来。” 柱子听话的小跑过去,然后坐在魏公公对面,道:“公公,什么事。” “下面咱家跟你讲的事,你可得一件件听到,记到心里去,知道吗?”魏公公板着脸说道,柱子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知道重头戏来了,忙点头道:“知道了。” 魏公公沉吟一阵,伸出一个手指道:“第一,你叫秦祚,是先皇的独子,十五岁登基,今年正好弱冠。是当朝朱太后乃你生母。你有一个皇后,三年前死了,如今后宫仅剩一位贵妃,苏氏。你有一子一女,子为嫡子,女为贵妃之女” 这第一点,魏公公就整整说了一个多时辰,听得柱子,哦不,秦祚头昏脑涨,却又只能拼命记下。 什么自己不喜贵妃,不喜儿女,跟朱太后的关系之前很好之后不好,只跟皇后好,可是皇后三年前死了。秦祚总结了一下,发现‘自己’怎么跟宫里的人关系都不好啊,唯一一个好的,还死了。她敲了敲发胀的脑袋,这人缘也太差了吧。 魏公公自以为将宫里的事讲得很清楚了,也不给秦祚一点消化的时间,继续口沫横飞的开始吐糟宫外的事:“先说苏家吧,就是苏贵妃的母家。全是一群武夫,苏家显贵,一门三将军,苏老太爷还是武国公” 又是吧啦吧啦一大堆,秦祚已经听得眼神呆滞了。她强打起精神又总结了一下,魏公公口中的大臣不是倔驴就是二愣子,反正没一个好的。然后因为这几年‘自己’追求仙道,已经两年多没上朝了,而且当初许多大臣死谏,‘自己’都任他们死去了,看来那些大臣跟‘自己’的关系也不太好。 当然,在魏公公口中,追求仙道是多么神圣多么崇高的一件事,那些大臣敢拦就该通通拖到午门去。秦祚不得不怀疑,魏公公也是一心追求仙道的人吧。 小时候在道观长大的她心中清楚得很,那什么仙道都是飘渺虚无的东西,但若只求个什么强身健体还是有办法的。她识趣的不去揭穿,只喏喏的应承着。 魏公公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弹了弹自己的衣服,然后说道:“该讲的咱家已经跟你讲清楚了,现在也该说说宫里的规矩” 还来?秦祚觉得自己聪明的小脑袋已经不够用了,所以后面那些只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想着,自己可是皇帝,就算做错一些也没人敢说吧?这念头一起,马上又想起自己只是个冒牌皇帝,到时候若是露出马脚来了,不得拖出去凌迟?她立马收敛心神,专心致志的听起来,刚调整好心态,魏公公就道:“差不多就是以上那些,你听明白了吗?” 她傻眼了,吞了吞唾沫,果断摇头。 魏公公很嫌弃的看她一眼,耐着性子再重复了一遍,然后看着自己面前那人紧皱的眉头,声音提高了一个度:“你不会还没听明白吧?” 秦祚很为难,她自小野惯了,潜意识里就抗拒这些规矩,但看魏公公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她识趣的点点头。 魏公公这才松了口气,讲了这么多,他嗓子快要冒烟了。这傻小子要是再不懂,他都想撸袖子打人了。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秦祚摸了摸肚子,往日这个点她肯定已经睡了,不然扛不住饿。如今听魏公公讲这么多,用脑过度,更是比平日还要饿一些。她可怜巴巴的看了魏公公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有吃的吗? 魏公公翻了个白眼,道:“现在哪来的吃的,明日你就出关了,到时候再吃不迟。” 秦祚轻叹口气,她还能怎么办,饿着呗。从魏公公口中得知,‘自己’向外面宣布的是闭关修炼一个月,如今已是第二十九日,明日就能出去了。她心想,听说每月这宫里所谓的仙长就会烧一颗金丹给‘自己’,看这魏公公也是沉迷仙道的人,恐怕是起了贪心,最后怕‘自己’怪罪便狠心下了毒手。 她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很有能是真的,看向魏公公的眼神中更添了一丝惧怕。她心中思量着,这人连皇帝都敢杀,自己算什么,以后等他利用完自己岂不是没了活路?她目光幽幽的盯着魏公公的背影,心思急转。 魏公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的进进出出,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把铲子,扔了一把给秦祚,不客气道:“快来帮忙。” 秦祚忙走出去,见魏公公已经将院子一处角落的青石板掀开,下面是厚实的土地。魏公公估量了一番,就开始挖起来,秦祚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也上前帮忙。 待一个长形的深坑挖好之后,两人都累得摊在地上,一个是年纪大了,一个是饿晕了。 歇了一会儿,两人一起将那死了的天子拖入坑中,一人一铲,配合默契。这件堪比改朝换代的大事,便随着一捧捧的黄土彻底掩盖在地下。 一个人永远沉睡,一个人懵懵懂懂的穿上龙袍走上万人敬仰的高处,等待她的是辉煌?抑或毁灭?此时,任何人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魏公公也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将土压结实点儿,最好再上去跳一跳,踩一踩,消灭一切痕迹。 秦祚望着那已经平整的青石板,心中唏嘘,那可是天子啊,从前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竟然被自己亲手埋葬。秦祚摇摇头,当真体会到什么叫做世事难料。 后半夜,魏公公就离开了,因为天子修炼的时候一向不喜他人在旁。做戏就得做全套,一丁点儿差错都不能有。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丝毫不管夜里发生了何等大事。 秦祚一夜未眠,东想西想想了很多东西,还东翻西找发现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自然赶紧换上,那死人衣服她才不穿呢。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开始往外面张望。听魏公公说,今日一大早就会有人来恭迎她出关。她等了很久,抱怨着:“这些人都不懂什么叫一大早吗?” 大门都快被秦祚望穿了,终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便知来人不少。 秦祚屏住呼吸,看向大门口,眼神里有期待,有胆怯,有忐忑,但不妨碍她挺直腰背,听魏公公说,这样更有气势。她是皇帝,必须有气势,没有也得装得有。 大门满满打开,一群穿着道袍的小道士排成两列走了进来,中间一个白衣飘飘,胡子长长,打扮得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持一柄拂尘缓缓而来。 秦祚的眼角抽了抽,话本不是这样的啊,不该是一群太监宫女进来三呼万岁吗?这长胡子老道是谁! 那老道面带微笑,走到秦祚面前,微微鞠躬道:“贫道恭喜陛下出关,见陛下面色,想必此次闭关大有收获啊。” 秦祚灵光一闪,这人定是魏公公提起时一脸崇拜的林仙道长,她听了魏公公说的那些关于这道长的事迹之后,便知道这人肯定是坑蒙拐骗之徒。什么水中立筷,白米生火之类的仙法,她曾在道观的藏书中看见过,不过一些鲜为人知的小把戏,这人却拿来哄骗天子,不是坑蒙拐骗又是什么? 但原先的天子跟魏公公都对这道长恭敬有加,她必不能露了马脚,忙摆出一副欣喜的样子,笑道:“这还是多亏了道长。”简单的一句话,背心却已出汗。 这可是第一次端着架子摆谱,她紧盯着长胡子,生怕被他看穿什么。 长胡子稍稍一愣,这陛下的声音怎么柔和了这么多?不过他并未多想,只道是因为金丹的作用,他也知道自己炼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微微得意的一笑,然后掏出一个纯金的小盒子奉到她面前:“陛下,这是这月练出的金丹,这枚金丹可是用了无数珍贵药材,还有三滴仙露,珍贵之极。” 秦祚的眼珠子一转,之前听魏公公的描述,这仙露怕是书中所说的水银。她曾听说有些青楼女子就是吃那玩意儿来避孕的,用来打胎的玩意儿能是仙露吗? 不过她还是露出一副激动之极的样子,就像看见了阳春面加大油饼一样,手颤抖着将那金盒接过。盒子一入手,她可是真的激动了,这可是金子做的呀!忍住了啃一口的冲动,手不住的婆娑着,这肯定是真金。 长胡子见她如此激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心提醒道:“陛下,快些服下吧。” “对,服下服下。”她连忙点头,拿着盒子就往嘴里送,伸到一半顿住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稳住稳住,勿失态。 暗念了一段清心咒之后,这才打开盒子。一颗金色的圆滚滚的丹药放在盒子正中,秦祚耸了耸鼻子,一股浓郁的药味和金属味立马被吸进鼻里,让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忙将盒子一下盖上。 “陛下,这”长胡子诧异了,往日陛下一见仙丹便会马上服下,生怕迟一点药效就不好了,今日怎地不急了? 第4章 朱太后 “呃……”秦祚也知道自己表现出格了,不过她是真的不想吃这在她看来与毒药无异的仙丹,这么大一颗,就算没被毒死,估计也会卡在嗓子眼儿被卡死。她速有急智,立马道:“这是仙长好不容易练成的仙丹,我定要沐浴焚香之后再吃。” 那长胡子听她这么说,笑得更欢了,只是嘴里客气道:“陛下谬赞。” “呵呵。”秦祚干笑两声,求救的眼神望向一旁的魏公公,接下来该干啥? 魏公公收回*裸盯着盒子的眼神,上前一步道:“陛下,您看是回长生殿还是去落梅殿呢?” 落梅殿是原来的皇帝为纪念逝去的皇后建造的,长生殿是皇帝的寝宫。原来的皇帝每次闭关结束后都会去落梅殿,这是魏公公说的,她自然不想搞例外,立马道:“落梅殿。” 魏公公恭敬的一笑,然后尖着嗓门道:“摆驾落梅殿。” 那长胡子老道与一众小道士立马齐声呼道:“恭送陛下。” 秦祚打了个寒颤,这次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爽。这感觉,太爽了,让她有些飘飘然。不过等看到魏公公的目光时,她一下跌回了地面,背着手一脸正经的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她停下来,一脸淡然的对魏公公说道:“魏忠,你走前面去。”魏公公说了,在人前就得这么称呼他,呵呵呵,这名字,名不副实! “哎。”魏忠欢快的应了一声,跑到前面带路,只是低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这乡下小子,刚才那语气太小人得志了!他是杀过一个真皇帝的人了,等过些日子,不介意再杀一个假皇帝。不过,下次得让他死得讲究点,不能像这次一样,很容易被怀疑到头上来。魏忠脚下不慢,心中却开始布局。 秦祚不知前面魏忠的思量,还颇有兴致的沿途欣赏起风景来。她感叹着,果然是红墙绿瓦,红墙绿瓦,红墙绿瓦,原谅她搜尽脑海,只找得出来这样一个形容词。当皇帝以后得多读书,不然怎么配得上这么美的宫殿,她心中暗想。 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之后就不美了,再美的宫殿,在饿着肚子走了小半时辰的时候,也不美了。 秦祚很想问问魏忠还有多久才能到,可是屁股后面还跟着一群太监宫女,她不能露陷啊,只好黑着一张脸继续走。而周围的宫人见皇帝陛下出关之后脸色这么难看,更是畏畏缩缩生怕做错什么惹怒陛下。一时间,偌大的地方只听得到一行人的脚步声。 所以另外一个小太监的说话声便尤其突兀刺耳:“陛下,陛下。”声音是从身后传出的,秦祚停下脚步,往后看去。 一个较为健壮的小太监小跑着上前,秦祚不认识,但魏公公认识,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合顺,朱太后身边的。” 秦祚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待合顺跑到身前后淡淡的说道:“何事?” “陛下,刚才太后听闻您路过慈安殿,要奴婢来请您去坐坐。”合顺满脸堆笑,语气轻缓,生怕惹这喜怒无常的天子生气。 秦祚皱眉,刚刚好像是看到一个写着慈安殿的大宫殿,原来那里就是太后住的地方啊。她不着痕迹的看了魏忠一眼,魏忠眨了眨眼睛,她才点头道:“前面带路。” 合顺刚才偷眼见她皱眉,便心中一漏,暗道要糟。谁知后来天子居然没发怒,忙一脸喜气的跑到前面带路,今日真是自己的幸运日,天子居然没生气。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秦祚心里比他忐忑,俗话说知儿莫若母,自己这冒牌货进去,亲娘能认不出来?可是看魏忠的神色,也不能不去,真是糟糕。 她双手握拳,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心中各种祈祷:观音菩萨、玉皇大帝、西天佛祖、三清道长、财神月老……不管人家是不是一个派系,管不管这事儿,她都求了个遍。 听说原来的皇帝与太后已经一年多未见面了,想必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吧?她想了想,到时候若是太后有怀疑,她就说自己修炼修坏了身体,要是问到些魏忠都不曾说过的事儿,她就说修炼也修坏了脑子。她打定主意,心中稍安,不过还是有些紧张,手心都冒汗了。 她原本觉得过来时走了很久,但心中有事时,却不一会儿就到了慈安殿。 “陛下驾到。”通报的太监声音穿透力极强,将本就紧张的秦祚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巴掌呼上去。到底还是存了些理智,面色不善的走进了殿内。 一进去就见一身着常服的少妇坐在高处,在秦祚眼里确实是少妇。朱太后已经三十九岁了,在民间这都算高龄了,哪个不是老态龙钟的。可这朱太后呢?皮肤紧致,身形秀挺,还自带一身贵气,要不是妇人的发髻将她显老了几岁,怎么看都像个二十七八的少妇。 朱太后瞥了她一眼,脸色也冷下来,道:“呵,黑着一张脸,就这么不想见着哀家?” 秦祚一愣,这一来就兴师问罪是啥意思?她自幼无父无母,如今见这么一个美丽的少妇变成自己母亲内心深处是有些暗搓搓高兴的。 见她这样质问,忙道:“怎么会,我是想见娘的。”她话一出口就觉要糟,平时混迹于市井,大家都这么称呼自己母亲,她耳濡目染之下,如今不禁思索便说了出来,魏忠教她的要唤‘母后’早被抛到天边去了。 朱太后也是一怔,脸上的冷色消了大半,但嘴上还道:“你去闭关一个月将脑子都关坏了?” 秦祚不敢再说话,只讪讪的笑着。 朱太后见她这副模样,就突然想起‘她’小时候做错事就经常这样尴尬的笑,心中顿时软了下来,一努嘴:“坐吧,傻站着干什么。” 秦祚莫名的想亲近这个太后,她听话的乖乖坐下,突然嫉妒起被自己亲手埋了的那人,有这么好的娘,有这么好的身份,不愁吃穿,为什么不好好当皇帝呢?她心中通明起来,既然自己阴差阳错到了这个位子,既然再无退路,那我就好好做一个皇帝,做一个好皇帝。 帮他孝顺娘,让百姓都有饭吃。秦祚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突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腰板也挺直了些,看向魏忠的眼神里也不再有惧怕。倒是魏忠似感受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将头低了些。 一坐下,便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侧脸一看,她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桌上有一叠精美的糕点,像一朵朵莲花,白色的底粉红色的芯儿。天可怜见,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糕点。 稍作犹豫,便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立马闭了闭眼,入口即化,太好吃了。一个,两个,三个,没多久,一碟子糕点便只剩下碎屑。她感叹着,有钱人就是不实在,这一小碟哪吃得饱? 倒是太后见她一个接一个的吃,说道:“这是贵妃做的,你不一向嫌她做的糕点太甜?” 秦祚喝了大口茶,牛嚼牡丹一般,不过她是皇帝没人敢说什么,太后却是根本没注意,目光落在她手里那金盒子上。 “可又是那劳什子道士给你的药丸?”声音很冷,隐约夹杂着怒气。 秦祚一惊,点点头,这朱太后是很不满那长胡子道长。魏忠向她说起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说这朱太后妇道人家啥都不懂。但在她看来,这朱太后才是明理的,也是一心为她儿子好的,只是这人太不知道珍惜。 她心里酸酸的,总有些人,拥有的东西一点不珍惜。就像健全的人永远不知道他的腿在瘸子眼里是多么的宝贵。 “扔了它!”朱太后厉声道。 秦祚下意识的抱紧那盒子,里面的毒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盒子可是纯金的。 落在朱太后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味,显然是自家不孝儿子不想扔。她手指着秦祚,嘴唇哆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秦祚看不得她这样,觉得若是自己娘亲,自己是万万不会将她气成这副模样的。忙将盒子打开,将那丹药递给魏公公:“魏忠,你吃吧。” 魏忠没想到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他只道是这乡下小子识相,笑眯眯的接过,暗想应该让她多活些时候,自己也可以每月都吃到仙丹。他嘴都快笑烂了,一口将金丹吞了进去。 秦祚看着他脖子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这魏忠看来是经常吃,都练出来了,要是自己非得卡住不可。吃吧吃吧,吃得越多死得越快。秦祚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魏忠肯定不会让她活太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对他留情呢。 朱太后见他毫不犹豫的将那金丹给了魏忠,这才面色稍缓,随即看到一脸快意的魏忠,便觉肯定是他这等小人在自家皇儿身边把皇儿都带坏了。她面色一沉,道:“魏忠,从今日起,你就别在皇帝身边呆着了。” 第5章 皇子青牛 魏忠愣了,秦祚也愣了,心里有高兴也有惶恐。高兴是因为她不想有人在身边压着自己,特别是干着这种掉脑袋的事,随时还有个知情人在你身边晃悠,心理压力太大啊。惶恐却是因为她对着宫里还不熟,需要有一个熟人关照着,不然很容易露出马脚。两种心情交织着,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娘……母后,我觉得,魏总管待在身边挺好的,我用惯了的,换人不习惯。”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认罪的魏忠,一脸真诚的说道,真的是一脸真诚。 朱太后也是一时兴起才有了换人的念头,如今想来这魏忠从皇儿还是太子时便开始服侍,自然是用惯了的。听秦祚这么一说,她也不再多嘴,只是心中记下了,以后逮住机会还是要换。 魏忠长舒一口气,擦擦汗,幸好这乡下小子聪明,他虚惊一场,一瞬间像又老了几岁,心中也将朱太后记恨上了。自从杀了皇帝之后,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觉得这天下再无敌手一般。 “咦。”朱太后回过神来,皱起眉头:“你嗓子可有不适?需唤太医瞧瞧么?” “咳咳咳……”本来没有不舒服,被朱太后这么一说,她瞬间就觉嗓子干涩,轻咳两声,眼神不住的往魏忠身上瞟。快出来解释呀! 魏忠深吸口气,苦着一张脸,终于还是上前一步。 “皇奶奶!”一声稚嫩的童音让殿中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秦祚抬头一看,一个约莫三岁的男孩,穿着厚厚的冷色缎袍,小大人一般拖着揽着快要垂地的下摆,费劲儿的跨过门槛,然后欢快的朝朱太后跑去。身后宫女面色紧张的跟着,生怕他不小心摔跤。 男孩跑到一半,突然看见一旁的秦祚,停下脚步,怯生生的看着她。秦祚眨眨眼,这小男孩穿得跟个球儿似的,让她有想蹂躏一番的冲动。 男孩黑润的眸子一直盯着秦祚,见她这次没有皱眉,立马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腿。 “父皇。”声音里带着小孩子特有的酥软,秦祚听得心都软了,低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小孩,这肯定就是唯一的皇子青牛了。 皇子小名青牛,还未取大名。听说皇子的名字必须要皇帝亲自取,可是原本的皇帝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即使于礼不合,可奈不住皇帝太任性,这也是皇帝跟太后之间关系不好的一大原因。 秦祚看着一脸欢喜的皇子,心中同情:小人儿啊,你真正的父皇已经埋在了青石板下,你现在可是认贼作父啊。啊呸,我不是贼,魏忠才是贼。 她不讨厌小孩子,特别是这么一个可爱又亲近自己的小孩子,立马爱心泛滥伸手就想抱。余光却瞥见魏忠冷冷的盯着自己,背脊一阵发寒,忙缩了手,也不忍心去看小人儿受伤的表情,端起茶杯掩盖起自己的失态。 “父皇……”小青牛又唤了一声,刚刚父皇明明就想抱自己的! “青牛,过来,到奶奶身边来,别理那没心肝的。”朱太后将秦祚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原本还欣喜这儿子终于变了态度,却不想最后还是那副老样子,气得她说话也不留情面了。 秦祚不说话,她决定做一个安静的皇帝,免得一开口又将朱太后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声音上了。一口一口喝着不知名的茶,味道淡了点儿,不过确实是香。她心里拿这皇家贡品跟巧巧摊上的苦茶对比一番,终于勉为其难的觉得还是这茶略胜一筹。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儿碍眼。”朱太后很有个性,看不惯自家孙儿可怜巴巴的眼神,更看不惯那罪魁祸首淡然的样子。 秦祚求之不得,她虽然很想亲近这朱太后,可到底顾虑着自己的身份,忙起身道别,带着魏忠飞快的走了。 倒是朱太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想,这么久没见着儿子,自己又不是不清楚他如今是什么样,忍一忍就过了,好歹是亲儿子,还可以乘机教育一番让他远离那些道士勤政一些。可见皇帝走时欢天喜地的模样,她又不乐意了,手中的锦帕在手指上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愤然一扔,对孙儿说道:“以后奶奶疼你,不要你父皇了。” 小青牛不知道皇奶奶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他当真了,眼里一下蓄满泪水,嘴一瘪就快哭出来:“我要父皇!我要父皇!” 朱太后白眼一翻,忙把他抱进怀里拍拍,嘴里还是不饶人的嘀咕着:“一个大没良心的,一个小没良心的,老秦家的人都死没良心!” 慈安殿里的宫人全部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念着: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过了半晌,朱太后突然‘呀’的一声惊呼,惹得众人注目。她恍若未觉,只自言自语的道:“把皇帝叫来是为了训他闭关一个月的事儿,结果怎么忘了呢,这下好了,又让他跑了。” 宫人们继续默念:我们都习惯了,习惯了,惯了…… 秦祚一出慈安殿,魏忠便道:“陛下,是回长生殿吗?” 秦祚一愣,只好点头,摆驾长生殿。 长生殿比慈安殿又大上一倍有余,上好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秦祚踏上去,只觉跟青石板相比真是天上人间。 殿内檀木为梁,范金为柱,内间、东西次阁相通,两阁之间置有屏风,屏上画的是鹤与青山。正中还有一副对联:“表正万邦,慎厥身修思永;弘敷五典,无轻民事惟难。” 秦祚看了半晌,咀嚼了一番,发现自己嚼不动。于是识趣的抛到一边去,总有一天自己会看懂的,只要…… 她看了让所有宫人退下的魏忠一眼,只要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坐下去。 殿门再次被关上,魏忠一改人前的恭敬卑微,大模大样坐在一旁的龙榻上,指着秦祚道:“你知道你今日做错了什么吗?” “什么?”秦祚眼角抽抽,看着魏忠屁股底下明黄色的床褥。 魏忠毫无察觉,伸出几根手指开始一一数落:“第一,你不该对那老妇那么客气。你忘了咱家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天子跟太后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第二,你不该想去抱皇子,天子一向厌恶皇子,怎会去抱他。”还有第三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不该将金丹给他,可一心想成仙的他哪里舍得说,心中还打定主意以后仙长炼的金丹一定都要拿到手里。 秦祚想了想,道:“他们好像没有怀疑。” 魏忠一下跳起来,气道:“现在是不会怀疑,可你一直反常下去,积少成多,你怎知他们事后不会想起如今这些细节?” 秦祚讶异的看着魏忠,这老太监人品虽不好可思想很成熟啊,这话说得很在理。随即又开始反思自己,确实是粗心大意了,说到底是危机感不够,只一天,她就快沉浸在这身龙袍中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魏忠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看在你今日将那仙丹给咱家的份上,咱家也不说你了,想必你心里是清楚的。这件事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不然你我二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秦祚咽了咽唾液,深吸一口气,默默点头。 魏忠满意的笑了笑,退后几步道:“既然如此,咱家还要去办事,你自己注意一些。” 秦祚眼睛一亮,这老太监终于要走了,可转念一想,他走了又怎样,如今自己变成了皇帝身边有成百上千的人盯着,比老太监严多了。无精打采的点点头,随意挥了挥手,魏忠见她这态度,心中不悦,冷哼一声飘然离开。 魏忠一走,秦祚瞬间便觉一身轻松,想了想,唤道:“来人。” 一众宫人鱼贯而入,当先的是一个小太监,正一脸媚笑的看着自己,秦祚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眼睛一亮,激动道:“回陛下,小的名叫王瑾。” 秦祚手一指,道:“让人把床褥换了。” 王瑾一愣,这陛下怎么管起这种小事儿来了,不敢过多揣测,忙招呼了其他几个宫婢去办事。 陛下在一旁死死盯着,宫婢们动作之间手都有些发抖。秦祚看出来了,这是紧张啊,这种情绪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多次,特别是这两日。见自己与她们在这情绪上同病相怜便善良的走开,让王瑾去传膳了,只吃了一碟糕点哪吃得饱呢? 午膳来了,一共九九八十一道菜,秦祚提着筷子,硬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一旁试吃的太监开始挨着尝,秦祚看了他一眼,这八十一道菜一道一口也该饱了,想着之前自己一天一顿饭的日子,觉着当个试吃的太监是多么幸福的事。 过一会儿,暗骂了一声没出息,自己已经是皇帝了,为何这么不思进取,还想去做个太监?!该罚该罚,她决定就罚自己吃撑吧。 吃饱喝足,舒服的打个嗝,大手一挥:“我要沐浴。” 第6章 贵妃苏氏 秦朝的皇帝在私底下是不需要自称“朕”或“寡人”的,甚至平日上朝时也不必如此自称,除了祭祀或气急等情况,平常还是与常人无异。 “陛下,太医说,饱腹不宜沐浴。”王瑾大着胆子道,作为皇帝寝宫内的太监,他需要注重皇帝衣食住行各方面,必要时须提醒,不能任由皇帝凭着性子来。 秦祚很从善如流,现在不宜那就等等呗,等了一阵,王瑾又说消食得需一个时辰,秦祚便坐不住了。站起身决定出去走走,她还没好好逛过这皇宫呢。 一出门,瞥见身后跟着的一票宫人,她不走了,挥挥手:“你们不要跟着我。” 最开始觉得身后跟一堆人很威风,可新鲜劲儿一过,她就不这么想了。本来就是个冒牌货,你们跟着我,我就得端着架子,让我没一点儿喘息的机会,这样一点儿都不好。好不容易老太监不在了,她需要放松一下。 于是,一群宫人便站在长生殿前眼巴巴的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 秦祚对这皇宫丝毫不熟悉,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至少应该带一个人的,因为她迷路了。轻叹口气,她也不担心回不去,反正若是太晚没回去,魏忠定然会带人来寻她的,索性跟随着自己的感觉,胡乱走着就当消食。 慢慢,秦祚在一座宫殿前停下了脚步,不是这宫殿有何出尘之处,而是里面传出了阵阵琴声。秦祚对于音律是一窍不通的,以前教她识字写字的道士师父倒是颇通音律,整日无事就开始吹笛子,她开始听着还觉得好听,听多了只觉得刺耳打扰她睡觉。把这感触给那道士师父一说,人家脸黑了三天。 这院里的曲子她没听过,但不妨碍她觉得好听,正听得入神,琴声却一下杂乱起来。她微微皱眉,终于迈步朝这宫殿中行去。 院中有一亭台,一瑶琴,一女子,一小人儿。 “阿丑乖,别闹。” 女子坐在瑶琴之后,微笑的看着旁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眼中温柔如水略带一丝嗔意,那小女孩儿便马上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从古琴上拿开。 女子的笑意又深了一分,抬头准备继续弹琴,却瞥见不远处站着的秦祚,手指不小心划过琴弦,一个音符响了起来。 这女子双十年华,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眼波流转之间风情无限,端的是个天仙似的人物。女子着一袭淡青色衣衫,衣衫不薄,但穿在女子身上毫无厚重之感。 秦祚看着这如画中走出来的女子,已经呆立了很久,直到这女子望见自己,才有些局促不安的对她笑了笑。 女子见到这人腼腆的笑容怔了一下,才起身施礼道:“参见陛下。” 秦祚缓缓走到她跟前,正好女子礼毕抬头,两人的目光便对在一起。 秦祚突然有些自惭形愧,略微不自然的偏过头,道:“不用多礼。”随即眼神放在那个自己一出现便躲在女子身后的小孩身上。见她双手紧紧捉住女子的衣摆,将身子藏在女子双腿后,却歪出个头来瞧自己,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全是好奇。 女子见状抿了抿嘴,慢慢向旁边走了一小步,牵着小孩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来,柔声道:“阿丑,见过你父皇。” 秦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来这女子便是那深居简出的贵妃苏氏了,而这小姑娘便是唯一的公主殿下秦嫮。 阿丑眨了眨眼睛看着秦祚,终于学着自己娘亲的样子对秦祚施了一礼,甜甜的叫道:“父皇。” 秦祚看着阿丑这可爱的样子,心中的负面情绪一下冲淡不少。“小名阿丑?”秦祚已经坐在石凳上,另外两人却是站着的,于是她只得抬头问道。 苏素衣依旧不作声,只是点点头。 “我可以抱抱她吗?”秦祚早将自省和魏忠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苏素衣看了她一眼没有点头,只是低头又看向阿丑,似乎在等她自己决定。阿丑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但看着秦祚温和的笑容,竟又慢慢上前几步。 得到了小人儿的认可,秦祚心中一喜,轻轻将阿丑抱起来,但抱起来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住轻声念着她的名字:“阿丑,阿丑” 阿丑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和欣喜,也咯咯笑了起来,两只胖胖的手臂环住秦祚。 苏素衣在一旁看阿丑笑得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让不经意瞥见的秦祚一下呆住,苏素衣不自在的垂下眼睑。 “父皇,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来看过阿丑跟娘亲?”阿丑趴在秦祚的肩上,嘟着小嘴说道,说完竟然红了眼眶有要哭的趋势。 秦祚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苏素衣眉头微皱,唤道:“阿丑。”阿丑一下抿着小嘴,从秦祚身上滑下来,紧紧抱着苏素衣,不再做声。 秦祚想了想,起身蹲在阿丑旁边,倒是把苏素衣吓了一跳,也不敢站着,跟着蹲下来。 秦祚拉过阿丑的小手,轻轻笑道:“那我以后经常来看阿丑好不好?” 阿丑惊喜的转过身,却不忘再看看苏素衣的脸色,得到同意后兴奋的扑进秦祚怀里,舒服的蹭了蹭。阿丑只是个小孩子,平日只接触得到娘亲、皇奶奶跟嬷嬷,她也知道自己是有父皇的,可是却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但今日父皇来看她了,而且对她很好,她便满心欢喜了。 若是秦祚知道她所想的话,应该会心疼起来,这小小的人儿竟是这样容易满足。 看了看天色,居然不知不觉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时辰,她怀抱着阿丑,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好奇道:“如此可爱,为何取名阿丑?” 苏素衣道:“世人皆以貌取人,却不知相貌最是无用。” “咳咳咳……”秦祚老脸一红,自己刚刚才说阿丑可爱呢,这便是现成的以貌取人。 苏素衣看她一眼,又道:“我只希望阿丑以后非是外表光鲜,腹内草莽之人。” 秦祚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忽地觉得苏氏看自己的眼神颇有深意,难道话中影射的自己?她大呼冤枉,之前那人已经死了,我才不是那样的人。但想到好像自己确实没读过多少书,脸上又臊起来了。 没文化,真可怕,秦祚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望了望天,天色不早了,她也不好意思一直呆在这儿,总觉得呆得越久越会被苏氏看轻。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多读点书再来。 秦祚兴致勃勃的来,然后灰头土脸的走,幸好最后阿丑念念不舍的小眼神给了她安慰,不然怕是会留下心里阴影了。果然,小孩子才可爱,喜欢自己的小孩子最可爱。 秦祚辞了苏氏和阿丑,在宫中走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回到长生殿,一身臭汗。 “王瑾,我要沐浴。”她紧盯着王瑾,做足了准备,要是王瑾再东说西说她就要扑上去打人了。 索性王瑾这次很懂事,听见她吩咐之后便屁颠儿屁颠儿去布置了,只一会儿,便来请她移步。 打发了所有宫人,小心翼翼的将衣衫褪去,将裹胸布一圈圈解下,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因长期压制而发育不良好的胸脯,莫名就想到贵妃苏氏玲珑有致的身材。摇摇头,甩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这水池可真大啊,她从这头游到那头,再潜到池底吐吐泡泡,憋不住了才浮上来露出个头。脸庞因热气变得红彤彤的,她豪气的抹一把脸,突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慢慢走到池边靠着,一侧脸,旁边安静的摆放着葡萄美酒夜光杯,她伸手端起一杯。美酒入喉,灼热的酒气让她的心也一起烧起来。缓缓闭上眼,她不是柱子,她不想回去也回不去,她是秦祚,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这万里江山的唯一主人。 “我是秦祚……”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回荡着。 良久,池里的人慢慢上岸,缓慢而又庄重的将裹胸布一圈一圈缠上,穿戴好帝王的常服,站到了铜镜前。 镜内的人也同样看着她,那人的脸很熟悉,但那双眸子却陌生了很多。她就这样站着,对视着,思考着,直到…… “陛下,老奴有要事禀告。”魏忠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镜中的人面色一沉,随即又轻轻笑开,低声道:“那,就从你开始吧。” 魏忠哪里有什么要事,这句话不过说给其他宫人听的。他就这样未经允许堂而皇之的踏进了浴室,要不是秦祚已经穿好衣服,恐怕早已暴露。 十几年漂泊流浪的生涯让秦祚练就了很好的脸上功夫,一转身,镜中的轻笑便被胆怯取而代之。 “魏公公,有何事?” 魏忠上下扫视一番,然后笑道:“没事,咱家就是看你沐浴太久,还以为你淹死了呢。” “这个倒不会,我水性很好的。”秦祚脸上没有一丝不满,笑呵呵的回道。 “呵呵。”魏忠不屑的笑了笑,然后转身道:“既然没死就快出去,别一直在里面待着,天子向来沐浴不会太久。” 第7章 仙露 出了浴室,自然有宫婢凑上前为她绞发,她只需要舒服的躺在摇椅上就行。 魏忠颇有耐心的在一边等着,倒是秦祚小憩一会儿就睁开眼睛,道:“魏忠,明日随我去见见林仙道长。” 魏忠稍愣,然后恭敬的应了是。待满室宫人退下后,他才问出心中疑惑。 秦祚笑了,道:“自然是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有的话当为公公要来。” 魏忠也未多想,大喜的夸她两句,再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匆匆离去,估计是高兴过头了。 秦祚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太监这么好骗,是因为舒适太久所以脑筋都锈了吗。 不再多想,将自己扔到软软的龙榻之上。这一夜,她睡得很香,很沉,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有人轻轻将她唤醒。 “唔……”秦祚半醒半梦中睁开眼,眨了眨,闭上。一旁的王瑾看得目瞪口呆,陛下这是又睡回去了吗? “什么时辰了?” 在他纠结要不要再加重音量的时候,秦祚已经撑起身子,半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问道。 “回陛下,亥时了。” 秦祚点点头,赤脚下了床,自己拿起衣服就往身上披。王瑾大愕,脸色一板对一边来不及上前的宫婢们斥道:“都傻了吗,还不快服侍陛下更衣。” 秦祚只得任她们摆弄,看着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暗暗感叹,真是万恶的统治者。 穿戴完毕,用早膳的间隙打量了四周一番,道:“魏忠呢?” “回陛下,魏总管一大早便出宫置办物什了,看时辰也该回了。” 秦祚点点头,忘了魏忠是太监总管,宫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琐事全归他管,想了想,问道:“王瑾,你几岁入宫的?” 王瑾一愣,低头道:“小的十岁入宫,如今已经十五个年头了。” “你都干过什么差事?”秦祚咬了一口糕点,卖相不错,不过她觉着还是没有苏氏做的好吃。 王瑾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茶房、药房、书房、敬事房小的都曾呆过。” 这下倒轮到秦祚诧异了,这王瑾的宫廷经验挺丰富的啊,她笑了笑道:“你宫外可有亲人?” “还有一盲眼的老母亲和一个弟弟。”王瑾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可有出宫看过他们?”秦祚听到他母亲眼盲便挺同情,秦朝重孝道,她虽无父无母,但不妨碍关心一下别人。 王瑾回道:“每年宫假时便出宫看过,小的平日攒了些小钱,也周济了一二,去年回去的时候母亲就在张罗着给弟弟娶亲了呢。” 秦祚点点头,不置可否,心中倒觉得王瑾是个聪明人。自己不过只问了一句,他便将其他有的没的全盘拖出,叫人听着就知他的信任之意。又想到魏忠,不由暗暗摇头,那老太监只是运气好,在皇帝小时就一直跟着,人却没有什么聪明劲,倒是有颗斗大的胆子。 正想着,魏忠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老奴拜见陛下。” 秦祚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站起身来,笑道:“走吧。” 摆驾求仙观。这是皇帝给取的,从中不难看出取名人的本意。 求仙,求仙。秦祚站在道观前,默念两声,脸上讽刺的神情并不明显,长胡子道长出来之后更是消失不见,只剩灿烂的笑容。 “贫道参见陛下。”长胡子心中疑惑,距离上次奉金丹才过去两日,皇帝怎么又来了呢?心中一边揣测,一边动作不慢的将她迎进观内。 “仙长不知这几日又有什么收获没有?”秦祚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跟那长胡子客套着。这道观她还真没好好逛过,上次来的时候一直在皇帝闭关那院子里呆着,当时满身心都是惶恐,哪有心情到处逛。 长胡子倒装得有几分仙风道骨,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慢悠悠的说道:“陛下说笑了,这求仙之道乃是大道,岂是一朝一夕就有收获的?” “呵呵,如此说来,倒还是我心急了,道长勿怪。”装,你就继续装,秦祚走了一阵忽道:“道长,我能去你炼丹房里看看吗?” 长胡子一愣,不知秦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一想着那炼丹房里也没什么不能见的东西,何必拒绝她的要求呢?于是点头微笑:“陛下想看,自然是可以的。” 几人七拐八绕,终于进了一间大大的房间,一鼎巨大的黄铜药炉放在房屋中间,有两个小道士拿着蒲扇你一扇我一扇,偶尔还相视一笑,好不基情。 “咳……”长胡子手捏拳放在嘴上假咳一声,唤醒了含情脉脉的两人,两人一惊,立马红着脸退到墙角去了。长胡子这才尴尬的转身道:“陛下请进。” 秦祚环视一圈,三面墙壁之前都有药架,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还有些瓶瓶罐罐。她一边跟长胡子说着没营养的闲话,一边靠近着那些药架,但看了一圈,没找到所谓的仙露,不由失望。 跟在她身后的魏忠显然也在找,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一眼,对方眼里的失望都明明白白。 “陛下可是在找这个?”长胡子将一个玉瓶递给了秦祚。 秦祚打开一看,满满一瓶有些灰暗的银白色液体,她大喜的点点头,就是这个。 长胡子呵呵笑道:“陛下,这仙露要与其他药材一起练成仙丹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若就这样服用,可是过于浪费了。”说罢便伸开手,欲要秦祚拿给他。 落在我手里的东西还想拿回去?门都没有。秦祚眯着眼,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道长此话我可不赞同,这可是仙露,岂会受其他东西影响,魏忠你说呢?” 魏忠紧盯着她手中的玉瓶,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模模糊糊间听到她说什么仙露,不由痴笑着点点头,对啊,这就是仙露啊。 秦祚冷眼看着魏忠入迷的样子,然后又瞥了长胡子一眼,眼中笑意盎然。 长胡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总有种特殊的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了,可看着一脸感兴趣盯着玉瓶的陛下又觉没有哪里不对。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烦躁的感觉,这些年的事都顺心顺意,突然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强行压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陛下,贫僧这里还有一枚金丹,这仙露不多,还是炼制成金丹最好。” 秦祚眼珠子一转,沉吟一阵,似在思索。两只手揣在宽大的袖子中,好一会儿才伸出来将那玉瓶递给长胡子。 长胡子长舒一口气,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岂不料,两人双手相接时,秦祚的手突然一抖,那玉瓶便掉落在地。 长胡子反应过来时,那小盒子已被秦祚接过,地上的玉瓶碎成几瓣,银白色的液体滩了一地,竟然诡异的成小珠子模样滚动起来。 “呀!”长胡子跟魏忠两人都惊呼一声,魏忠更是蹲下去想将那些小珠子拾起来,可他还未碰到,就被长胡子一把拉起来。 长胡子一脸沉痛的说道:“仙露已惊,贫僧得施法将其聚齐,陛下请回避一二。” 秦祚也不知道那液体为什么会自己分开滚起来,只想着,果然是剧毒之物,这么不同凡响,忙扯着魏忠走了。 跟在她身后的魏忠一直念叨着:“果然是仙露,如此不同凡响。” 秦祚翻了个白眼,走得更快了,手中却捏着一个小瓶子,里面有她趁机倒的一些水银。 两人回到长生殿,屏退了所有宫人之后,魏忠回过神开始破口大骂,无非便是她惊了仙露云云,听得秦祚头昏脑涨,但还是忍着性子听他骂完。 然后笑着将小盒子递给他,笑道:“魏公公,那仙露惊了仙长有办法收拾,我可是又为你要了一枚金丹。” 魏忠这才脸色稍缓,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手却飞快的将盒子抢过。一打开,立马圆溜溜的金丹晃亮了他的眼。 秦祚嚼着一抹冷笑,仔细看了看魏忠脸色,本就带着青黑,再见他毫不犹豫的将金丹服下。 吃吧吃吧,多吃点。 魏忠服下之后又啰嗦了几句,这才背着手离开。秦祚收回目光,唤来王瑾,由他带路,朝御书房走去。 “你出去吧,没我的允许,别放任何人进来。”秦祚关上门吩咐王瑾道。 御书房离长生殿倒不远,只走了一刻钟距离。 王瑾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应了,尽职的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的角色。 秦祚打量了书房一番,然后来到书桌前开始翻箱倒柜。听说御书房是下朝之后召集大臣的地方,虽然已经一年多未用过了,但总还是会留下很多信息。她不想做一个不上朝不理政的皇帝,所以总得多了解一些前庭的事。 她不指望着魏忠那老太监有多么明智的眼光,毕竟从他告诉自己的事就可以知道。 魏忠:“骠骑大将军苏逾明就是个蛮牛,啥也不懂。” “左丞相诸葛长青就是个老糊涂,啥也不懂。” “中书令周尚就是个木头,啥也不懂。” “……,啥也不懂。” 秦祚:“……”所以,她只能指望自己啥都懂一点儿。 第8章 万死不辞 秦祚在书房之中呆了整月,今日王瑾一把鼻涕一把泪好说歹说终于将她劝出了门。 “陛下,您整日都呆在书房中,怕是会被闷坏的,不如小的陪您去御花园走走?”王瑾一脸期待的说道。 秦祚站在书房门口,竟被冬日的暖阳刺得眯了眯眼,咧嘴笑了笑,露出整齐白净的牙齿。 “走吧。”她话音一落,王瑾立马张罗着摆驾。 “不用了,我自己去逛逛。”秦祚摸了摸怀里的地图,她倒不信还会迷路。 连续一个月日日泡在御书房内,整日看那些公文看得头晕脑胀,可她终究还是坚持下来,如今已经初步摸清楚了办公和前庭的情况。 魏忠很少来烦她,偶尔见到她就是一副不屑的模样,秦祚也懒得跟他多说,她从书里看到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于是便不想跟燕雀计较太多。 倒是听王瑾说,朱太后知道她这番做派之后给予了高度的赞扬,让她精神更是振奋,连着吃饭都在御书房解决,要不是王瑾阻拦,恐怕还得在御书房里睡。 “真是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嘴里嘀咕一声,慢悠慢悠朝外走去。 今日就算王瑾不劝她,她都准备好了出门,明日那长胡子就要来献丹了,她还得为自己增添最后一层保障。 “御花园在这里……这里是北门……我在哪里?”秦祚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将地图平铺在地上,眉头紧锁,手指不停的指指点点。此时的她穿的却不是刚才那身衣服,而是一身太监的衣衫。若穿着皇帝的衣服话,她估计到了晚上魏忠就会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这事儿出不得一丝差错。 可是,她又迷路了。 仰天长叹,最后将迷路的原因归结到地图的不准确上,心中终于舒坦一点儿。嚯的站起身来,鼻子下面一条路,这大江南北都没难倒我,区区皇宫还能将我绕晕?我还不信了! 将地图随意一折往怀中一塞,便走了出去。走了大概半柱香时间,才看见一个小太监路过,这可不能放过。她猛地跳到小太监面前,一声大喝:“站住。” 那小太监本在匆匆忙忙的赶路,突然听到声响,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祚撇撇嘴,这太监的胆子也太小了吧,她一手将他提起来,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嘻嘻的道:“北门怎么走啊?” 小太监是宫里最低等的宫人,一打量秦祚身上的太监服,立马殷勤的指起路来。直到目送秦祚远去之后,才自言自语:“这不知是哪个大人新收的干儿子,路都不认识就比我的职位高了。” 幸好秦祚没听到这句话,不然怕是能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按着小太监所说,走了一炷香时间才看到北门的影子,想着自己刚才定然是方向走反了,不然断然不用这么久,心中也再一次对自己的方向感无语。 “站住,哪个宫里的人?可有通行令?”秦祚一靠近北门,便被一个黑脸侍卫用刀拦下。 秦祚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刀鞘上意图往外推一推,可是她发现推不动,而且黑脸侍卫的脸越来越黑,于是明智的放弃了。掏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令牌纯金打造,上书有一个‘御’字,黑脸侍卫一看,立马双手接过。 “不知公公有何吩咐?”黑脸侍卫将那令牌还给秦祚,说的话很客气,语气依然不卑不亢。秦祚暗暗点头,道:“我奉陛下之命,来找苏郎将。” 这苏郎将正是她初进宫那日拦下魏忠的那个男子,她想找个不怕魏忠的人,可看来看去,魏忠在宫里根植了数十年,宫人们哪有不怕他的?最后灵光一闪,想到了苏郎将。 她还特意了解了一番,这苏郎将唤作苏庆云,还是贵妃苏氏的亲弟弟。两年前被封为郎将,领一支百人的侍卫队,今日刚好轮到他戍守北门。宫中侍卫一共有六支,也有六个郎将,幸亏那日魏忠喊了他的姓,不然她还真不好确定。 黑脸侍卫收了刀,道:“公公请稍等。”说罢便转身离去,秦祚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便见黑脸侍卫拥着一国字脸的少年来了。 “微臣……”声音一想起,秦祚便知道自己没找错,这人就是当初那个拦下魏忠的苏侍卫。忙阻止了他下面的话,笑道:“苏郎将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庆云掩下脸上的惊骇,不自然的笑了笑,手一扬:“请。” 秦祚随他走到一个隔绝眼线的僻静处,苏庆云抱拳道:“参见陛下。” “免礼。”秦祚本想问他为何一眼就能认出自己,但转念一想,苏庆云可不是一般人,苏家是个庞然大物,这苏庆云更是苏家嫡子,哪能没见过天颜呢? 苏庆云直起身,心中疑惑不知陛下微服而来有何用意,到底年轻,心思都摆在脸上,秦祚一扫便明白了。 她拍了拍苏庆云的肩膀,严肃道:“庆云,朕现在有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你能不能做到?” 苏庆云先是一怔,然后激动的抱拳道:“臣,万死不辞。”他是年轻人,在这一成不变的守宫门守了两年,良好的家教让他尽心尽责,却不代表他喜欢。他也是武将,只想建功立业,可不想看一辈子门。这次陛下亲自找他,想来是很重要的事,自己若办成了,说不定可以请求当个参军。 秦祚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只见苏庆云的眼睛越睁越大,待秦祚说完之后,他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她。 “怎么?”秦祚一板脸:“做不到?” “不!”苏庆云兴奋的道:“臣,万死不辞!” 秦祚这才露出笑容,满意的点点头,道:“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说。” “这是自然,请陛下放心。”苏庆云神情激动,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似乎不如此表达不出他的决心。 秦祚自己挑的人,当然是相信的,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放心很多。捏了捏拳头,这是她迈出的第一步,不能出一点意外,不然后面就没得走了。 她再叮嘱了苏庆云一番,便准备回长生殿,临走时,却见黑脸侍卫带着一个宫婢往这边而来。 那宫婢长相很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她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却看见苏庆云眼里流露出喜色。坏笑着对苏庆云点点头,转身离开,错过了那宫婢看见她时震惊的眼神。 “阿姐,你怎么来了?”打发走黑脸侍卫,苏庆云跳到宫婢面前,笑容满面,露出两颗小虎牙。 宫婢将他垂下的一根发丝抚上去,这才笑道:“阿娘前些日子不是腿痛?近些日子刚好有进贡的百年人参,我拿了几根回去给阿娘,这才刚回来。” “原来阿姐不是特地来看我啊?”苏庆云故作幽怨的说道。 宫婢被他逗笑了,笑着轻拍他一下,然后望着某人离开的方向收了笑容,担心道:“他……” 苏庆云想到刚才秦祚给他的任务又兴奋起来,但谨记着‘任何人都不能说’的叮嘱,忙摆摆手,道:“阿姐你就放心好了,不是坏事。” 宫婢见他一副快飞上天的样子也知肯定不是坏事,只是那人跟苏家关系不好,不知为何来找弟弟,还是那副怕人知道的装扮。但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嘱咐了苏庆云凡事小心一些。 秦祚无力的垂下头,手中的地图飘飘荡荡终于回归大地的怀抱。她已经在这个地方转了三圈,还是没走出去,她都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有个什么五行八卦阵,将她困住了。 咬咬牙,将地图捡起来,看看四周无人,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推敲起来。 “我是从这边过来的……然后这样过去……然后……”秦祚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头边在地上画边念念有词。 “你在干什么?”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秦祚一抬头,对上一双如水的眸子。 宫婢往后退了一步,她还以为是哪个小太监,却不想是这个人。她挑了挑眉,看着这人手中的地图,又联系到她刚才嘴里嘟哝的内容。所以,这是,迷路了? “那什么……”秦祚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来,不知怎地,被这样一双眸子看着只觉浑身不自在,她扬了扬手中的地图,轻声道:“地图不是很准。” 宫婢看着她这副委屈的模样,竟鬼使神差的将那地图拿过来看了看,这明明是最标准的地图。看一眼地图,再看一眼秦祚,秦祚的耳朵便红了,是臊出来的。 “咳咳……”她也知道这地图不可能不准,想着反正这宫婢又不认识自己,厚着脸皮道:“你知道长生殿怎么走吗?” 然后又心虚的补充一句:“我是新来的,不识路。” 宫婢有些惊异的看着她,良久,她才在地图上指了几下,道:“往这个方向走。”声音轻轻柔柔的,如春风一般拂过人的心头。 秦祚心头一跳,拉住欲走的她,待她回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能带我去吗?” 第9章 相约 宫婢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从秦祚手中抽出,看着那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终于还是点了头。 秦祚立马笑开,眼睛弯成月牙:“走吧,你走前面。” 宫婢无奈的先走一步,秦祚紧跟着,终于找到人带路,她心情大好。而且被这人的眼睛一瞧,不知怎地,心脏都会漏跳一拍。奇了怪了,这人长得还不如巧巧呢,我怎浑身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啊?”秦祚跟她并肩走着,见她一副淡淡的模样,心里就跟猫抓一样,总有想打破这种平淡的冲动。 宫婢没理她,秦祚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啊?”宫婢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霜华殿。” “噢……”她无意识的应了一声,捎了捎脑袋,她还真不知道这霜华殿在哪儿,打个哈哈道:“你入宫多久了?” 宫婢抿了抿唇,道:“五年。” “啧啧,这么久啊。”秦祚感慨一声,然后继续找些话题来说,一路上就听见她一个人叽里呱啦的声音,旁边那人只时不时被她问得不行了才回一句。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当然,秦祚负责说,也负责笑。没多久,宫婢便停下脚步,轻声道:“远处就是长生殿了,你径直过去便是。” 宫里的宫婢都统一着的粉红色衣衫,长生殿就有很多宫婢,个个样貌不俗,但她如今却觉得这身粉红色只有这人穿着最好看。对上这人明亮水润的眸子,呼吸一窒,脱口而出道:“明日下午我去霜华殿找你玩可好?” 宫婢一怔,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下午正值当差,不得闲。” “那我傍晚来找你如何?”秦祚笑嘻嘻的说道,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宫婢拉下脸,冷冷的说道:“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秦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太监也算男人?好吧,勉强算男人吧。她摸了摸鼻子,锲而不舍的道:“那还是下午吧,你当你的差,我在一旁陪你啊。”她心中对那‘霜华殿’没什么印象,想着肯定是比较偏的宫殿,定然规矩不多。 “谁要你陪……”宫婢啐了一口,似乎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好,忙住了嘴,抬了抬下巴道:“长生殿到了。” 秦祚心里突然烦躁起来,这人怎么这样油盐不进呢,但逾是这样她逾想跟她说话。见宫婢已经转身走了七八步,忙大喝一声:“反正我明日要去找你玩,你若躲着我,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宫婢心中一颤,如她所料的停下脚步,柳眉微蹙,转身道:“我有何秘密?” 秦祚嘿嘿一笑,两手握拳相抵,两根大拇指相对着勾了勾,笑道:“自然是你跟苏郎将的事。” 宫婢看着她那极不文雅的动作,脸上一红,良好的教养让她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心想,自己倒无事,只是怕他捉住把柄为难阿弟。她踌躇一番,只得点头道:“明日午时末,冷宫相见。” 秦祚咧嘴笑了笑,厚脸皮的想着这是在邀约我吗?却不想原本就是她死皮赖脸非要跟人家见面。 宫婢站在原地,目送她走了一段路之后才转身离开。这人,怎如此奇怪? 离长生殿越近,来往的宫人们就越多,秦祚好不容易瞅准一丝空隙将身上的太监服脱下来,立马便是一身出门穿的常服。 背着手走过去,就见王瑾站在门口张望着,等看见她,里面眼睛一亮,小碎步跑过来,嘻嘻道:“陛下,您回来啦,小的立马去传膳。” 秦祚点点头,欢喜的哼着小曲走进殿内,却见魏忠也在,立马住了嘴。魏忠站在那儿,一见到她眼睛微眯,走上来行了礼,秦祚便让那些宫人退下了。 “你去哪里了?”魏忠皱眉问道。 秦祚面不改色,轻笑道:“随意走走,还迷路了。” 魏忠冷哼一声:“勿要乱走,见你的人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魏忠是在乎自己的性命,她当然知道,点头道:“我知道。” 魏忠这才满意,随即又想到什么,脸色缓和一些,道:“明日可是仙长送药的日子?” “正是。”秦祚道:“自然是给公公的。” “呵呵呵……”魏忠轻笑两声,不住的点头。此时外面传来王瑾的声音,说是午膳已准备好,秦祚便宣他们进来了。 八十一道菜,每日不带重样,秦祚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奢侈。俗话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秦祚摸着自己微撑的肚皮,暗叹古人诚不欺我也。如今要让她一天只吃一顿饭定然难过,虽然她偶尔还是会想念巧巧摊上的阳春面和油饼。 饭后,魏忠又走了,似乎只是为了问她一句去哪儿才来。她不知道自己去见苏庆云的事有没有被发现,不过自己好歹还是乔装了一番,见过天颜的宫人十不足一,想必没那么容易就被魏忠知道吧? 摇摇头,不想这么多,就算魏忠知道自己与他见面,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就不信我与他耳语的话也会被魏忠知道,秦祚这样一想,提起的心也放下了。将怀中的地图打开,又研究起来。 无意间瞥见那宫婢所说的霜华殿,确实是坐落在个较偏的地方,她唤来王瑾一问:“这霜华殿是作何用的?” “这是苏贵妃的住处。”王瑾老老实实的回答,心中却想,这苏贵妃整日深居简出的,如今陛下连她住的地方都忘了,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秦祚一惊,她去过苏氏的地方,也只是胡乱走到的,当时根本没注意看是什么殿。想着那婢女一副清高的模样,果然跟那苏氏神似。一想到苏氏,便又想起阿丑,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儿,心中暖暖的。自己答应多去看她,这一月里太忙忘了,那小人儿怕是失望了吧? 她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一抹微笑。但往深了想去,眉头又皱起。糟了糟了,那婢女是苏氏宫里的人,而且已经呆了五年了,她定然见过‘自己’。今日自己这番表现,她若是回去跟苏氏一说,不就露陷了吗? 她心中着急,再也坐不住,焦虑的走来走去。王瑾在一旁瞧着,这陛下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当真捉摸不透。 这可如何是好?她想起明日约了那婢女在冷宫相见,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套套她的话,若真说了,她更要想个对策出来。而且明日上午长胡子还要来献丹,这件事更是要再仔细推敲一番,出不得一丝差错。 这一焦虑,便到了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了,沉沉睡去,再一睁眼,便已是天亮。 轻揉眉心,闭着眼睛任由宫婢为她穿上衣服。听说皇帝上朝都是五更天,怪不得原本的皇帝两年多不上朝,是起不来吧?她有些恶意的揣测着。 用过早膳,便有人相告:“林仙道长求见。” 秦祚好生整了整衣冠,揉了揉脸颊,泛起一抹微笑,道:“有请。” 第10章 魏忠之死 “贫道参见陛下。”长胡子走进来笑着施礼。 秦祚一脸激动的扶起:“仙长勿需多礼,快快请坐。” 长胡子笑呵呵的落座,然后在秦祚期待的目光中奉上金丹。秦祚双手接过,腮帮子都激动得有些颤抖。打开看了看,确认无误后便收进袖中。 “陛下,金丹炼制不易,尽快服用为宜。”长胡子那日事后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这陛下变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如今见她又未当面服用,忍不住催促一句。 “我说过,仙长炼丹不易,得沐浴焚香之后才好。”秦祚面带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头一歪,道:“这金丹到了我手里,莫不是还能长翅膀飞了去?仙长无需多虑。” 长胡子张了张嘴,这番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好点头,闷闷的坐在一旁。秦祚轻笑一声,道:“我立马就去沐浴,仙长若无事便等一等吧,王瑾,好好侍候着,莫有怠慢。” 王瑾恭恭敬敬的应了,为长胡子奉上好茶,长胡子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思也规规矩矩的坐着。这茶倒是好茶,待会儿得带点回去。 才喝了几口茶,就见魏忠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听见仙长来了长生殿便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一看到仙长便笑得脸上起褶子,凑过去:“仙长万福。”那语气神态比对皇帝还恭敬。 长胡子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却丝毫打击不了魏忠的积极性,围在他身边又端茶又递水的,服侍得好不周到。 秦祚从浴室出来之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紧了紧手中的盒子,快步上前。魏忠见到她,好歹恢复了些理智,不情不愿的施礼。 “仙长久等了,刚才我已服下金丹,如今只觉通体舒畅。”秦祚微笑着又道:“不知下一粒何时才能练出?” 长胡子不疑有他,只为难的说道:“如今道观中药材稍缺,恐要两月之久。” 秦祚大手一挥,笑眯眯的道:“这药材算什么,仙长尽管去太医院取便是,王瑾立马持我手令派人带仙长去取药。” 长胡子笑得胡子一颤一颤的,兴高采烈的随王瑾去了。 待二人走后,秦祚冷眼扫了周围的宫人一眼,将那金丹丢给了魏忠,一本正经道:“魏总管跟了朕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这枚金丹便赐给你吧。” 魏忠很上道的接过,佝偻着腰身道谢,将那金丹一口吞入。 秦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大冬天的,额头却隐隐见汗。魏忠不明所以,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没过多久,突然觉得有些发热,胸口如被大石压住一般,全身更是汗如雨下。 秦祚一直注意着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状,不着痕迹的挪步到他身旁。近距离之下,更是见到魏忠手臂都在颤抖,过一会儿,甚至双腿都开始打颤。 魏忠即使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秦祚,嘴唇不住的哆嗦,还未说出一句话,便剧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的,听得其他人都难受。 秦祚见他这样,心提到了嗓子口,只觉自己整个背心都被汗打湿了去。 魏忠颤颤巍巍的指着秦祚,怒道:“你……你……”这下,竟是舌头都打不直,明明知晓自己想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来,急得目眦尽裂。 秦祚却是不知道的,她装了一个多月的孙子,将本性压得严严实实,如今眼见即将成功,再也忍不下去了,定不能让他说话。心中一狠,恶狠狠的上前一下揪住魏忠衣领,将他脖子掐得严严实实,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魏忠一下被她按倒在地,四肢无意识的挣扎着,伴随着咳嗽,还吐了几大口血。 四旁的宫人早已惊呆,个个木讷的站在原地,此时却听见他们的皇帝陛下大喊着:“魏忠,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死啊!”边说还边晃悠,魏大总管翻着白眼,眼看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宫人一阵惊骇,这这这这……陛下您不要人家死就别掐着人家脖子啊。 “愣着干什么,去唤太医!”秦祚百忙之中抽出个空对一旁的宫人吼道。 宫人见着她眼泛杀气的模样,齐齐打了个寒颤,慌不择路的跑出去,一路撞翻了三把椅子几个瓷瓶。 魏忠渐渐不再挣扎,秦祚却丝毫不敢放手,又压了一阵,才放开手跌坐在地上。这时她心里才生起一阵后怕,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的手掌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歇了良久,直到外面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才打起精神静坐到一旁的檀花木椅上。 众人涌了进来,却是泾渭分明,一边是手提医箱的太医,一边是王瑾与长胡子。秦祚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脸色深沉,让人瞧不出端倪。 “参见陛下。”众人拜倒,连那一向飘飘然的长胡子也跪在地上,眼神闪烁着往地上的魏忠瞥去。 秦祚轻嗯一声,她余光瞥见魏忠的脸,青黑且狰狞,小抿一口茶,将不断翻涌的恶心感压了压才道:“太医,去看看。” 太医们一见魏忠的脸色心中就知怎么回事,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去仔细瞧瞧。过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却是一个医女被推了出来,大大方方的说道:“禀陛下,这魏总管是中毒而死。” 秦祚惊道:“是什么毒?何人竟如此胆大,竟敢对魏总管下毒!” 医女道:“此毒恐是丹药之毒。”说罢看向长胡子道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秦祚也冷眼往去,长胡子已是满脸惊惧,忙大叫道:“陛下,贫僧可从未给过丹药给魏总管啊。” “呵呵……”秦祚冷笑一声,道:“你是未给过,可今日你给朕的丹药,最终是魏忠服下的。” 殿内的人具是身形一震,王瑾更是尖叫着跳出来:“你这道士,竟然敢谋害陛下,真该千刀万剐!” “不不不……”长胡子满脸迷茫:“那丹药不是陛下您服的吗?” 秦祚眼神微眯,咬牙道:“看来道长是想让朕服下啊。”说罢便是一声大喝:“来人啊!将此人压入天牢。” 一群侍卫鱼贯而入,将不断挣扎的长胡子按死在地,一人提一只脚拖了出去。长胡子的脸在地上磨得生疼,脸上更是苍白无血色,待被拖出宫外,才回过神来大叫道:“陛下,我冤枉啊,我从未想过害陛下啊,陛下……唔……”不知哪个侍卫掏出一只臭袜子塞到了他嘴里,直将他熏晕了过去。 这等变故在眨眼之间便收场,殿中的人觉醒时,早已听不见长胡子的声响了。最后还是那医女上前一步道:“陛下,可否让微臣号脉,以防受惊留下病根。” 秦祚点点头,待医女欺身上前时又闪电般的收回手,道:“不用了,你们退下吧。”幸亏还剩点警醒,若是真让这医女号了脉,自己可就暴露了。才灭掉一个知情人,她不想再添一个。 医女也未说什么,只缓缓退下,跟着其他太医一起施礼离开。 出得宫门,却见苏郎将领着百余士兵杀气腾腾的往这边而来,后面还压着数十位道士,心中一惊,再联想到那魏忠脖子上的红痕,心中一寒,忙低了头与一众太医退到一边让路。 殿内,秦祚对王瑾招招手,王瑾赶紧凑过去,他只离了几刻钟,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幸好陛下没事,那林仙道长还真是大胆,竟然敢谋害陛下,他很单纯的想着。 “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置了。”秦祚看了看周围的宫人,这些人见过刚才那一幕,以后怕是她一看见他们就会想起今天的事。还是让王瑾将他们带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才好。 王瑾应了一声,让人将那些面如死灰的宫人带走,这才一脸关心的道:“陛下,您可是受惊了?还是让谢医女开个方子压惊吧。” 秦祚摸了摸已经恢复正常的心跳,摇摇头,转眼却见苏庆云出现在殿外,忙迎了出去。 看着苏庆云一副幸不辱命的模样,下令将那些道士都关到天牢里,再勉励了苏庆云几句,见他率人离开,这才长舒一口气,真真切切的放了心。 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暗叹,这皇帝当得还真是不容易。转身一看魏忠还躺在那儿,快速的挥挥手:“快抬走,厚葬之。”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良心的,没有让魏忠埋在青石板下,想着若是自己被魏忠解决掉了,恐怕青石板都没有一块。这样一想,自己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第11章 小家伙们 宫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只上午发生的事,没过半个时辰,朱太后身边的合顺便来请秦祚去慈安殿坐坐。 秦祚也知道,该来的总会来,除了面对别无他法。反正如今这世上只有自己知道这事儿,其他人纵使怀疑,也没有证据,总能周旋的。 解决了魏忠之后,她除了一开始有些不安,如今早已定下了心,更添了莫名的自信,连着整个身躯看着都挺拔不少。 扭头对王瑾道:“传朕口谕,明日开始,前庭的奏章送入宫内。”之前的皇帝当得也太轻松了,不仅不上朝,连着奏章都交给丞相等人处理,自己就跟个摆设一般,这可不好,她现在必须找点存在感。 王瑾虽诧异,但今日让他诧异的事太多了,这一件便也不那么醒目,径直让人传了话出去,便紧跟着陛下往慈安殿而去。 “见过母后…”秦祚一踏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她一把将小青牛提起来抱在怀中,落座,这才瞧见苏氏与阿丑也在这里。 她下意识看了看苏式身后,没见着那宫婢,竟有些失望。 苏氏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发髻高盘,着了一身淡紫色裙裾,又添几分神秘和高贵,只是表情一如既往的高冷,除了看阿丑时才露出些温柔和爱怜。 倒是阿丑自从她进来便眼巴巴的看着她,见她抱起小青牛,小姑娘脸上还露出幽怨之色,直把秦祚看得心尖都颤。忙对她挤眉弄眼一阵,小姑娘便笑着跑过来,占了另外一半的怀抱。 秦祚笑嘻嘻的坐在椅榻上,身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小家伙,发丝都有些凌乱了,看起来滑稽又温馨。 “听说,你将那些道士关了起来?”朱太后看到这一幕也染上了笑意,只是心中依然疑惑,这皇帝怎突然开了窍? 话音一落,秦祚便是一脸愤愤:“那道士,亏我如此信任他,竟然想着害我。若不是一时兴起将那丹药给了魏忠,此时躺在地上的怕就是我了!” “切莫乱说话!”朱太后忙接过话头,戴着一枚翡翠扳指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一脸后怕的道:“哀家早告诉你那道士信不得,你却一意孤行,幸好佛祖保佑你无事。过几日,哀家定要去万安寺还愿。” 秦祚见她如此关怀,心中一暖,随即又是一酸,百感交集道:“可要孩儿一道同去?” 朱太后看她一眼,道:“你如今倒是有心,早干什么去了?” 秦祚讪讪笑道:“经此一事,孩儿也算醒悟了,人生短暂,指不定何时何日因何事就去了,定要珍惜当下才是。孩儿只想多在母后身边尽尽孝心,青牛与阿丑都还小,切不能因着大人的事,耽误了小的。”她觉得自己说话越来越有范了,真是天资聪慧。 这些日子,她也大概了解到原本皇帝的情况。原来这皇帝与皇后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感情深厚。岂料皇后生小青牛时难产,孩子是保住了,皇后却香消玉损,所以他便一直不喜欢小青牛。 后来不知怎地,有人推荐了长胡子道士,他便开始一心追求仙道,想成仙后与皇后相聚,却不料最后…… 秦祚心中有些唏嘘,不论原本这皇帝多懒散多任性,至少他对皇后是真心的。只是,不知那苏氏又是怎么回事,她揽住有些下滑的阿丑,阿丑还比青牛大一岁呢。 秦祚心中在想什么外人是不知道的,但不妨碍她们因她那番话而震惊。 朱太后情绪已经有些失控,眼泪止不住扑簌扑簌的往下掉,秦祚傻眼了,这便宜娘怎么这么感性啊! 她忙将两小家伙扯一边去,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原地打两个转,最后只憋出一句:“别这样…” 苏氏在一旁瞧着,初听见这番话也是心有感触,此时却见她这副呆样儿,使劲绷住脸才没让自己失态。 朱太后好歹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刚才只是这几年积累压抑着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控制不住。很快便收了泪,不好意思的擦擦脸,起身将秦祚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好言道:“你如今想开了便是好的,莫要再钻牛角尖了。母后可再受不住了。” 秦祚点头道:“母后放心。” 朱太后含笑道:“那万安寺也不远,你不用相陪,你的心意母后领了,你还是呆在宫里,陛下哪能随意出宫呢?再说,这几年的政事你也该拾起来,大好河山,切莫让小人乱了。” 秦祚刚开始还听得明白,不就是让她别出宫吗,可最后一句,她总觉得是话中有话。小人?指的是长胡子吗?可长胡子不是已经关进天牢里了,再也翻不出浪来。她有些云里雾里,不过没表现出来,只是说着些甜话让朱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一起用过午膳,阿丑吃饭乖乖的,倒是小青牛小了些,被朱太后抱在怀里喂。这本是奶妈的事,但朱太后对这唯一的孙儿爱得不行,事事亲力亲为。秦祚却是看不惯了,在民间,三岁的孩子早自己吃饭了。儿子不能太宠,惯坏可不行。 她开口道:“青牛,自己吃饭不好吗?” 小青牛抬起头懵懵懂懂的看着她,嘴巴一嚼一嚼的,小小的眉头皱着,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要自己吃饭。朱太后嗔她一眼:“刚还说要好好对孩子呢,如今就吃个饭你也能挑出话头来?” “那是两码事,我这就是在好好对他。”秦祚再道:“青牛~” 朱太后却不想放人,不满道:“你小时候不也是我如此喂大的?偏就你可以,我孙儿就不行啦?” 秦祚撇撇嘴,说不过她,只好低头闷声吃起东西来。倒是苏氏左右看看,然后在阿丑耳边低声两句。阿丑明亮的小眼睛一转,然后跑去牵着小青牛的手,甜甜道:“皇奶奶,让青牛跟我一起用膳吧。” 秦祚笑咧了嘴,还是女儿好啊,贴心小棉袄。 朱太后有了台阶,虽然不舍,但也将青牛放下了,毕竟才跟皇帝关系缓和,她也不想又闹僵了。 青牛本有些闷闷不乐,但阿丑时不时在他耳边嘀咕两句,他也笑开了,笨拙的自己吃起东西来,桌上衣服上全沾了饭粒和油汁。秦祚也没嫌弃,拿着丝帕时不时给他擦下脸,倒也其乐融融。 阿丑哄好小青牛后,又坐回苏氏身边,笑眯了眼在邀功。苏氏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落在秦祚眼里,真觉得苏氏身上染了一层光,那种女性特有的母性光辉,真真切切是最美的。她又开始吃味儿了,也不知道吃的什么味儿,反正精美的汤菜落在嘴里都寡淡寡淡的。 无端又想起那个宫婢,还有她清澈灵动的眼睛,秦祚更是吃不下东西了。此时小青牛也不吃了,不知是吃饱了还是觉得太麻烦。朱太后又赶紧将他抱在怀里,一会儿问他喝不喝汤呀,还要不要再吃啊云云,看得秦祚翻了个白眼,自古慈母多败儿。 “以后青牛用膳的时候就到长生殿来用。”她轻声说道。 朱太后正欲反驳,小青牛却立马高高兴兴的应了,在他看来能跟父皇多呆在一起就是好事。秦祚嘴角噙着笑,略有些得意的看着朱太后,朱太后恨铁不成钢的在小青牛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骂道:“傻孙儿。”她不阻止,为什么要阻止?她也乐意看着皇帝跟青牛多接触呢。 倒是阿丑一脸羡慕的看着青牛,再看看自家娘亲,没表示,于是也不说话。秦祚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阿丑也一起来。” 第12章 青遥 苏氏闻言抬起头,见到阿丑兴高采烈的模样有些吃味。但往深处一想,不由发酸,纵使自己再疼爱她,她还是渴望着父亲疼爱的吧。再望向秦祚,那人正含笑听两个小人儿说话,她愣了半响,在那人看过来之际慌忙收回眼光,素手将一缕散落的秀发别在耳后,不露一丝痕迹。 秦祚跟两个小人儿说笑一阵,还记着下午跟那宫婢的约定,起身,再次叮嘱朱太后不准实施溺爱政策,晚膳时要唤人将小青牛带到长生殿来。朱太后很不耐烦的应了,秦祚忍不住在两个小人儿脸上一个香了一口,笑嘻嘻的走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朱太后见着她这么反常的举动,呆了半晌,憋出一句。 苏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往日跟皇帝一年只碰得到一两面,也不了解皇帝是怎么个人,叫她如何接话? “王瑾,咱们去冷宫。”出了慈安殿没走几步,外面竟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自有宫人执伞撑在头顶。秦祚伸出手,晶莹的雪花落在手掌上,微凉。她兴致一下起了,快走几步逃离大伞,冲进雪里,有些雪花打着旋儿钻进她脖子里,将她冻得一个哆嗦,脸上却扬起大大的笑容。 “陛下,这可使不得。”在前带路的王瑾迈着小碎步倒回来,急得不行,这要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秦祚一脸无所谓的让身后的宫人都退了,就剩她与王瑾两人:“带路带路。” 王瑾无奈,陛下太任性,他这贴身太监真是操心。秦祚身上的白色越积越多,王瑾幽怨道:“陛下,小的去拿把小伞来如何?这样下去衣衫可得湿透了,恐患风湿之症。” “冷宫还有多久到?”秦祚顾左右而言他,我的身体可倍棒,哪能淋点雪就病了?我在雪堆里睡一晚都没事呢。 王瑾回道:“快到了,陛下,小的还是去拿伞吧?” “聒噪!”秦祚道:“你再啰嗦,我就让你当太监总管去。” 王瑾欲哭无泪,看到魏忠凄惨的死样,他短时间之内对太监总管那个职位没有兴趣。乖乖收了声,老老实实的带路。 “吱呀……” 一声轻响,冷宫的门被王瑾推开,顿时一股阴寒的风倒卷而来,王瑾胆子小,忍不住一声惊呼。 秦祚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她没被冷宫吓着,倒是被王瑾吓了一跳。往内看去,破壁残垣,蛛网横生,没有丝丝人气,这地方怕是平日连宫人都不会来吧。 王瑾站在门口,死活不敢踏进去一步,他就想不通了,陛下怎会突然想起到这里来。秦祚站在门口犹豫一阵,也没继续走,对王瑾挥挥手,王瑾便一溜烟的跑了。 “这人……太不仗义。”秦祚望着王瑾快速消失的背影,不满的嘀咕一声,喊他走就走了,也不推辞一下,她一个人呆在这里也瘆的慌啊! 在门口的台阶坐下,左顾右盼,那人为何还不来?偌大的冷宫,就只有秦祚一个人,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缩在那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宫婢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走近了些,那人似有感触般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接。 秦祚看呆了,依然是粉红色的宫装,撑着一把素伞将大雪的纷扰隔绝于外,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目光清湛如水。像一朵凌寒的梅花盛开在雪白的大地上,任何人都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完了完了完了,秦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快要死了。以前看到一句诗叫“初会便已许平生”,当时读来只觉狗屁不通,还暗笑那些诗人秀才酸唧唧的,但如今她懂了。这一刻,竟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自觉丢脸,忙背过身去,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没勇气回头。宫婢也被吓了一大跳,自己有这么吓人吗?她踌躇着走上前,见这人乌发上沾着点点白,衣服上也有化雪的水痕,忍不住将伞往前推了推,将她一起罩在伞下。 秦祚虽背着身子,但也感受到她的动作,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暗骂,怎如此没出息!她终究是不好意思也不舍得一直背对她的,于是转过身来,脸上似是风轻云淡,但红着的眼圈还是出卖了她。 “你……”宫婢迟疑道,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秦祚脸一红,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羞道:“你太美了……” 宫婢一怔,继而又羞又怒,道:“胡说八道!”她自己都不觉得这副模样美呢,这人是在消遣自己吗? 秦祚随手折过路边新开的红梅,笑着递给她,正经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只是你的美你不自知而已。” “哼……”宫婢看了看,没接,转身便走,只是速度并不快,似在等她赶上一般。秦祚嘿嘿一笑,将那梅枝握在手中,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两人又是并肩而行。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呢。”秦祚心里莫名的高兴,连走带蹦的,丝毫不消停。 宫婢道:“名字只不过一个符号而已,知与不知有什么区别?” 秦祚摇头道:“这区别可就大了,别人说名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一生呢,因缘际会、人生祸福皆在那短短几个字中,这太深奥的我也不与你说,单单就说我得知道如何称呼你吧?总不能阿猫阿狗随意叫唤。” “你才阿猫阿狗。”宫婢话一出口,便觉不好,可见那人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忙撇开头去,好奇道:“名字里当真可以看出那么多东西?” 秦祚一脸高深莫测道:“那是自然,我从来不骗人的。你告诉我名字,我帮你看一看如何?” 宫婢犹豫一阵,轻声道:“青遥。” “青遥?”秦祚重复一遍,点头道:“这可是个好名字。待我来替你看看……”她装模作样的掐算一阵,然后道:“这位女施主,还需借你素手一观,才看得真切啊……诶诶诶,你别走啊。” “骗子!”青遥丢下一句,翩然走远。 初次尝试牵手失败,秦祚毫不气馁,忙追上去,笑嘻嘻的道:“青遥,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啦。” 青遥绷着张小脸,不理她。秦祚轻叹道:“偌大的皇宫,我只觉得在你身边才放得下心来,如今你都不理我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边说边偷眼瞥她,见她不为所动,知她是真生气了,小声道:“你莫要气了,我给你赔不是可好?” 青遥顿住脚步,见这人满脸期盼的看着自己,无奈道:“陛下觉得这样好玩吗?” 秦祚丝毫不意外她知晓自己的身份,打个哈哈道:“今日贵妃也在慈安殿,我为何没见到你?” 青遥道:“我不过一个小宫女,哪能跟在贵妃身边?” “那你到我身边来吧。”秦祚不假思索。 “不要。”青遥立马拒绝,抿了抿唇,又道:“陛下万金之躯,我怕是服侍不来。”她说话之间也不像一般的宫婢一样自称奴婢,而是用了一个很平等的称呼,自带一种傲气。 秦祚见她找些借口来敷衍自己,也是不爽,哼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到长生殿来,你若不来,我就找贵妃要人去。” 青遥暗暗以手扶额,自己怎招惹上这个无赖,摇头道:“陛下莫要为难他人,我若不愿,任何人都勉强不得!” 秦祚被她这句话里的气势怔住了,久久不能说话,最后垂头丧气道:“好吧好吧,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你送我回长生殿吧。” 青遥长舒一口气,她刚才也不过强撑着罢了,如今见秦祚松口,自是求之不得,只求快点将她送回长生殿,逃离她的魔掌。 “我以后要如何找你?”秦祚站在长生殿门口,依依不舍的问道。 青遥无语,这人怎就赖上自己了。若是不给她一个信儿,怕是走不了了吧?她回道:“到霜华殿就好。” 秦祚这才满意的放她走,来日方长嘛。 第13章 妖怪来啦 诸葛长青看着面前的奏折犯了难,奏折分为两堆,左边只有两三本,右边却是一大堆。他翻翻看看,挑挑拣拣,最后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叹了一声。 “阿爹在烦什么?”柔亮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一个高盘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将茶轻轻放在诸葛长青桌前,目光落在那堆奏折上。 “还不是这奏折的事。”诸葛长青端过茶盏,看着里面清亮的茶汤,心情好上几分,振作精神道:“陛下两年未理事,沉迷仙道,昨日却以雷霆之势将那些道士打下天牢,这算是社稷之福。” “那您还愁着脸作甚?” 诸葛长青苦笑道:“可陛下却给我出了个难题,昨晚宫里传来话,今日让送奏折入宫。这些年奏折都由我一手批阅,朝中本就有人不满,若今日送去的又让陛下不满,我可就难过咯。” 女子闻言稍一沉吟,便轻笑道:“阿爹是在忧这奏折若送多了,陛下会怪您处事不利,若送少了,陛下会觉得您在敷衍他。”见诸葛长青点头,女子眼含笑意,又继续道:“还有这奏折之中所述事情的难易,都是讲究的,阿爹也在权衡,女儿说得可对?” 诸葛长青竖了个大拇指,赞道:“知我者,汀儿也。” 这女子正是大秦左丞相诸葛长青的独女,诸葛汀。 诸葛汀捂嘴笑道:“阿爹啊,在女儿看来,您这可是当局者迷了。” “噢?”诸葛长青眼睛一亮,立刻正襟危坐起来,道:“这话怎么说?” 诸葛汀道:“您呀,才不是怕陛下对您不满呢,只是一直期待着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可前几年陛下却沉溺于仙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重理朝政的趋势,您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生怕将陛下又吓了回去。依女儿看,陛下既然已经将那些道士一网打尽,又传话让送奏折进宫,想必已经想通了。您就将奏折全送去,看看陛下如何说,如果真全部吃下了,想必您也吃了个定心丸,若没有,到时再另行规劝罢了。” 诸葛长青边听边点头,待她说完,已经是一脸叹服,道:“果然还是你看得明白,我也不挑了,就将这些全送去吧。” 于是,秦祚便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奏折傻眼了:“这……这些都是今日的?” 王瑾点头道:“是的。” 秦祚咽了咽唾沫,奶奶的,这下玩大了啊!现在开始不做好皇帝来得及吗?王瑾见自家陛下面色古怪,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是左丞相亲自送来的呢。” 秦祚轻轻抚摸着面上的一本奏折,自言自语道:“你们可真幸运,左丞相亲自送来,朕亲自批阅,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然后咬牙坐下,闷不作声的看起来。 王瑾自然是听见这番话的,心想,陛下您的脸若不那么黑的话,这些奏折会更觉得幸运的。他手速均匀的研着磨,看着陛下眉头时紧时松,笔杆子都被咬在嘴里,往往半刻钟才批完一本。再望望满桌的奏折,这怕是得批到明日早上,暗暗揉了揉手腕,做好了奋战的准备。 却不料四五本之后,陛下批阅的速度突然变快许多,他虽心中好奇,却也安守本分,一点儿不敢多嘴。 秦祚速度加快是因为,她发现一个大秘密!这些奏折,看着洋洋洒洒几页纸,其实最重要的就最后两段话,亏得她还挨着挨着看过去。偏偏这些当官的,喜欢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她理解起来颇为费劲。好不容易读通了读懂了,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重点,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后来,她就只看后面的,速度便快起来。这批阅奏折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最后两段话里,一段是问题,一段是解决方法,都是呈递上来的官员写上的。你若觉得这方法可行,便批个“阅”字便好,若觉不可行,可写下解决办法,也可打回去让那官员重新拟个方案。 秦祚才开始接触,自然是批“阅”的居多,但每一本她都认真看了的,看那些官员给出的方案,也想为什么要给出这样的方案,更会想还有没有更好的。 就这般边看边想,竟在不知不觉中就消灭完了,似乎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她现在不把自己当一个决策者,而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学生,她在向这些官员学习,其中更是将诸葛长青上的几本奏折看了又看,品了又品。 她的想法很简单,诸葛长青是除自己以外最大的官,肯定有过人之处,学习当然得向最好的人学。 一连多日,除了吃饭睡觉,她都沉浸在奏折的世界中不可自拔。而随着朝中的人都知道如今奏折是直达天听之后,每日的任务更繁重起来。 她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开始不再全部都是“阅”了,偶尔觉得那些官员跟自己的想法相差甚远,便会大着胆子打回去。而且,她又发现一个学习的好办法,那就是每日诸葛长青的折子,她都会打回去让他重新拟个方案,每次她都能看到一种不一样的解决办法和答案,让她像发现一个新世界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可就是苦了诸葛长青,这些日子头发都多白了两根,有时候想着想着还会情不自禁的掉几滴浊泪,陛下莫不是真不满自己? “陛下,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到了,是否可以传膳了?”秦祚刚感觉外殿喧闹起来,王瑾便进来询问了。 她点点头,将手上的折子放下,跟着王瑾出去,便见两个小人儿正在咬耳朵,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她玩心大起,偷偷摸摸的走到两人身后,然后一声大吼:“妖怪来啦!” “啊!”两个小人儿齐齐大叫一声,阿丑拉着小青牛便跑,却因穿得厚实,行动不便,一起跌倒在地。小青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洪亮。 秦祚慌了,忙跑过去将两人搂在怀里,轻声哄道:“莫哭莫哭,父皇吓你们的呢,没有妖怪。” 可小孩子哭起来哪还止得住,小青牛不用说了,阿丑的眼里也湿润润的,仿佛一眨就能滴下水来。 “贵妃娘娘……”王瑾的声音适时响起,秦祚抬头一看,苏素衣正站在门口,她尴尬了,自己刚吓完人家女儿,娘就找上门了。 苏素衣本是被阿丑缠得不行才答应送她来的,却在半道上碰到合顺带着小青牛。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就不消停,阿丑也不管她了,拉着小青牛先走一步,等她到时,就看到那人一脸尴尬的抱着两个小家伙。 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阿丑张开双臂朝她跑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小嘴一撇,泣道:“父皇坏坏!” 苏素衣蹲下身来,将阿丑抱在怀中,轻声道:“怎么啦?” “父皇坏坏!”阿丑又重复一句,显然怨念很大,这才又道:“父皇说有妖怪。” 苏素衣一听便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颇为无奈的看向还在手忙脚乱哄着小青牛的人,从那日骗自己名字起,她就知道这是个不靠谱的。 但她又不能去说皇帝什么,只好拍拍阿丑的背,道:“阿丑不哭,父皇是在跟你玩呢。” 阿丑哼道:“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玩嘛。” “那你要自己告诉父皇你的想法啊,你不说,别人就不会懂,是不是?”苏素衣爱怜的将她脸上的小泪珠擦去,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 阿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嘟着小嘴道:“父皇不是别人。” 苏素衣有些吃味了,这家伙刚才还说父皇坏坏呢,现在就开始为她父皇说话了,真是……真是心塞。 第14章 讨人 秦祚好不容易将小青牛哄好,并且许下了一堆不平等条约,比如晚上给他讲故事什么的,便见阿丑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得,晚上得给两个人一起讲故事了。 “父皇……”阿丑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我不喜欢父皇吓我。” “我也不喜欢。”小青牛刚哭完,吐字还有些不清晰,但还是让秦祚听明白了。 秦祚心都软了,忙认真的检讨自己:“这次是父皇错了,以后父皇不吓你们了,可好?” 小青牛笑着点头,阿丑更是凑过来在秦祚脸上香了一口,甜甜道:“父皇真好。” 秦祚被逗乐了,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女儿真是会疼人。然后忍不住看向一旁静坐着的苏素衣,不知她在家中是否也会跟自家阿父撒娇卖萌,她脑补一阵,却总是想象不出那样的苏素衣是个什么模样。 “用膳吧。”她将小青牛抱起放在椅上,阿丑闻言自己乖乖就坐好了,她看在眼里,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 “阿丑三岁时也是自己用膳吗?”她坐在苏素衣旁边,轻声询问道。 苏素衣一怔,然后点头道:“阿丑两岁多便开始自己用膳了。” “唔……”秦祚眼睛一亮,笑道:“青牛日后跟着你可好?”她觉得苏素衣很会教育孩子,反正阿丑如今便很懂事很有灵性,性格也好。小青牛却是被朱太后惯得有些娇气了,而且胆子比阿丑一个女孩子还小。如今才三岁,还可纠正,若是以后大了,性格定形了,可就不好了。 苏素衣却是被吓了一跳,这人果然荒唐,怎会生出这种想法,但又见她一脸认真,似是根本不知其中的重要性。缓了口气,轻声道:“此举不妥,陛下在臣妾面前说说便罢了,且勿让母后知晓。” “为何?”秦祚疑惑了,如今后宫中只有你与母后两人,我觉得母后不会带孩子,交给你带,又有何错? 苏素衣抿了抿唇,道:“青牛乃是中宫嫡子,臣妾乃青牛庶母,哪有嫡子交给庶母抚养的道理,传出去,还以为天家都不守礼数呢。”说到‘庶母’两字时,苏素衣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被她遮掩过去。 秦祚一直注视着她,自然没有错过。是了,这贵妃一位说得好听,其实也不过是皇帝的妾罢了,苏素衣这天仙般的人物本就有傲骨,想来是难受的。 可她也没办法,总不能立马下旨将她立为皇后吧?皇后,乃国母,岂是说立就能立的。况且她如今根基不稳,只能先按部就班,可不能出其他幺蛾子。 殿内的气氛一下沉闷起来,秦祚脑筋急转,想找些话题,她可受不了这么安静。 “咳咳,你宫中可有一名唤作青遥的宫婢?”秦祚问道,她有些时日没见着她了,想得慌。 苏素衣一怔,眼神有些闪烁,反问道:“陛下问这作甚?” 秦祚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道:“我见她有些眼缘,想向你讨她,你可允?” 这人,那日说的话都白说了吗,还是来找我讨人了,苏素衣淡淡道:“她一无相貌,二无大才,陛下哪来的眼缘?” 秦祚嘿嘿一笑,道:“你前些日子教训过我不能以貌取人,我都虚心接受了,今日你又说出这番话,不觉有些前后矛盾?” 强词夺理,苏素衣将这话咽进肚里,瞥了她一眼道:“这个臣妾做不得主。” 苏素衣本就长得极美,那一瞥的风情,更是撩人,让秦祚打了个激灵,忙在心中暗念几遍不要以貌取人,不要以貌取人……这才平复下来。随后又有些愤然,怎么同为女子相差这么大呢!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好看呢!她有些沮丧。 过一会儿,又想起正事,忙收了其他心思,惊讶叫道:“她可是你宫里的人,你竟然做不得主?” 苏素衣轻笑道:“陛下不必激我,这事,臣妾确实做不得主。” 秦祚见她不上当,一声轻叹,这宫里的女人怎一个个都如此聪明,摇头叹道:“不好玩,真不好玩。” 苏素衣柳眉一挑,见她像个小孩子一般,不由失笑。伸手将跑过来的阿丑揽在怀里,就欲告辞。秦祚也不留,只是说道:“我也不向你讨了,不过你回去告诉她,让她每日到长生殿来为我研墨。” 这几天偶尔看见王瑾研墨的手,短短胖胖的,一点儿没有美感,想着若是青遥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定然很赏心悦目。 “父皇为什么不要娘亲研墨?”阿丑突然出声,很骄傲的说道:“娘亲还会自己制墨呢。” “阿丑……”苏素衣唤了一句,又突然想,若皇帝真打定主意让我研磨,相比易容之后,还不如就这样来,至少不容易被发现。 秦祚咧了咧嘴,道:“你娘亲还得陪你玩呢,是不是?” 阿丑却很大方的摆摆手,道:“没关系,我可以去找皇奶奶玩,父皇就让娘亲多陪陪你吧,父皇都没人陪,好可怜。” 秦祚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苏素衣有了自己的思量,见她这副模样,嗔道:“莫不是陛下觉得,臣妾还不如青遥?” “不不不……当然不是。”秦祚连连摆手,这苏贵妃怎也跟着阿丑胡闹起来。她偷瞥一眼,见她雪肤樱唇,杏眼秋波,嘴角噙笑,呆了半晌,心想这样的美人儿嫁给自己真是可惜了。反应过来之后,又暗呸几声,是嫁给之前的皇帝可惜了,关我何事? 这样一想,这天仙般的人物竟跟自己没一丁点儿关系,心中低落起来。还是青遥好,虽然对自己不冷不热,但就是觉得亲切。可又想到自己的女儿身,愁得眉头高蹙,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陛下若觉为难,还是让青遥来吧。”苏素衣见她的样子,心中一软,退了一步。 秦祚此时正在为难自己与青遥同是女儿身,这等事怕是用皇帝之尊也不能逼迫的,况且青遥并不是那种可以让人随意揉搓的女子。她愁得心发慌,徒然听到苏素衣这么说,下意识的回避道:“不用了,你来就好。” 苏素衣脸一下冷下来,也不知别扭个什么劲,抱着阿丑哼道:“臣妾告辞。” 秦祚看着她们俩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到底是愿还是不愿啊。这时小青牛也过来告辞了,小小的人被合顺牵着离开,顿时偌大的殿中又只剩下她一人。 噢,还有王瑾,正搬着奏折进进出出,看起来很忙碌。秦祚如今也没有心情批,懒散的靠在椅上,眼睛无意识的黏在王瑾身上,转过去……转过来…… 王瑾被看得心发毛,停下手上的工作,屁颠屁颠跑过来,笑道:“陛下可有何吩咐?” “王瑾啊,快跟我说说话儿。”秦祚无力的说道。 “呃……”王瑾为难,小心翼翼道:“陛下,恕小的愚笨,不知陛下想听什么话儿?” “哼,无趣!”秦祚骂了一声,又道:“最近宫里有些什么好玩的事,你挑些给我说说呗。” 王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便开始跟她讲:哪个宫婢的内衣不在啦,哪个太监找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宫婢对食啊云云。他本不想将这些秽事说与皇帝听,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却见陛下听得眼睛发亮,他就只有投其所好了。 秦祚摸了摸下巴,问道:“宫中可有宫婢跟宫婢对食的?” 王瑾吓了一跳,看不出来,陛下的思想竟如此新潮,他想了想,满脸神秘的说道:“有的,甚至比太监跟宫婢之间都多呢。” 秦祚眼珠子转了转,岔开话题道:“还有什么新鲜事?” 王瑾沉吟一阵,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愤愤不平的道:“前些日子,谢医女被太医院院长赶走了呢,不知怎么回事。谢医女人挺好的,平日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有个小病小灾,她都会帮忙看呢。” 秦祚笑着看他,道:“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肯定知道其中□□,是也不是?” 王瑾呆在她身边这么久,也隐隐摸清她的脾性,只要不是大事,陛下是不会生气的。忙笑嘻嘻的拍记马屁:“陛下英明。” “少来!”秦祚拍他一下,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第15章 噩梦 王瑾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因为谢医女私自拿了药材,这才被院长赶了出去。” “私自拿药材,还不够被赶出去吗?”秦祚反问一句。 王瑾摇头道:“可小的觉得谢医女不是这样的人。” 秦祚笑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莫受了人家一些小恩小惠,便觉得人人都是好人了。”她以前也曾这么天真过,后来被坑得差点去见真正的仙女。 “受了谢医女恩惠的又不只我一人……”王瑾低声道。 “噢?感情她还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秦祚嗤笑一声。 王瑾红着脸,似有愤愤,但又不敢造次,闷闷着不说话。倒是秦祚见他这样儿,轻笑一声,道:“罢了罢了,你去查查吧,若真是冤枉了那谢医女,你就拿到证据呈给我,我为她做主如何?” 王瑾脸色转喜,重重的应了声,虽谨记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好好服侍着皇帝,但总有些心不在焉。晚膳时苏贵妃领着两个小家伙前脚一到,他便飞快的跑了,似乎晚些就查不出什么了一般。 秦祚也由他去,她想着若是查不出来有冤情也算给王瑾上了一课,若查出来,她也不介意伸张一下正义,反正一个医女掌握在手中还是有好处的。毕竟,她也不敢肯定,以后自己不会生病。 用过晚膳,秦祚挑了一个民间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跟两个小家伙讲了,小家伙听得兴致盎然,闹着还要听。这哪行啊,自己的存货本来就不多,每日讲一个还行,要是多讲几个,过几天就没了。秦祚板起脸,终于将两个小家伙吓得去乖乖睡觉了。 一时之间,大殿只剩下二人,面面相觑。苏素衣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走到书桌旁开始研墨。秦祚眨巴眨巴眼睛,也坐到书桌前。 只是拿起那些奏折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即使是诸葛长青的折子也看得索然无味。眼睛不自觉的往旁边瞥去,一股似有似无的如麝幽香传来,她觉得更是浑身不自在,心像猫抓似的痒痒。 “咕……”秦祚尴尬了,她原本只想暗暗吞口唾沫,却一下没控制好力道,动静太大。 苏素衣自然是听见的,她面色如常,素手仍然稳稳的匀速的研着墨,只是颈上的粉红色出卖了她心中的不平静。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陛下不批折子吗?”苏素衣道。 “噢…批,批!”秦祚强行扭过头,将眼神放在手中的折子上,过了一会儿,只听“啪”的一声。 苏素衣抬起头,秦祚已经将折子合上扔在桌上,对着她苦笑道:“你在这里,我真看不进去。” 苏素衣撇开头去,嘴角却是含笑,过了一会儿,道:“那臣妾先行告退好了。” “不要!”秦祚情急之下一把捉住她的手,只觉触手微凉柔嫩,忍不住手指做怪轻轻一勾。苏素衣身形一颤,立马抽出手来,又羞又怒,酥胸剧烈的起伏着,脸上更是如染秋枫。 “臣妾告辞!” 秦祚也自知理亏,再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来,只好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 “唉…”秦祚轻叹口气,然后左手打右手,低声教训道:“叫你不老实!”而后又苦恼的将头埋在双掌之中,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决定将一颗真心奉给青遥,这苏贵妃偏偏长成这副沉鱼落雁的样儿来勾引我。 她一个人厚着脸皮胡思乱想着,竟靠在那桌上睡着了,还是王瑾回来看到大着胆子将她唤醒,这才回到床榻上去。 可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梦见青遥跟她一起在雪中漫步,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苏素衣的脸。到最后,竟然是朱太后一脸狰狞的找她索命,说她害死了原来的皇帝。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啊!”秦祚满头大汗的猛然坐起,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才松了口气。她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这时殿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惊恐的看过去,就听见王瑾的声音传来:“陛下?” 她松了口气,疲惫的问道:“几时了?” “回陛下,寅时三刻了。” 她闭了闭眼,又重重的躺回去,只是睡意全无。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这段时日,确实是过于安乐了些。 自从魏忠死后,她便全身心都放松下来,“饱暖思□□”,竟然还真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别人,这种事,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以前每日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吃饱,现在竟然从食物上升到感情,真是升华了不止一个档次。 可她如今真的有资格谈感情吗?先不说会不会当皇帝,光说她女子的身份,就得时时刻刻的注意着,若漏出去一丝一毫,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感情,却是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对于如今的她而言,不亚于洪水猛兽,偏偏她还自己往上凑去。她翻了个身,心中烦躁,自个儿长吁短叹一阵,睁眼到了天亮。 王瑾来唤她时,都被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吓了一跳,大呼小叫着要让太医来瞧瞧。 秦祚当然拒绝,过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去打听那谢医女的事?可有眉目?” 王瑾捎了捎脑袋,为难道:“才一夜时间,小的还没有进展。” 意料之中的事,秦祚点点头,道:“传旨,明日开始上朝。”秦朝从第十世皇帝开始,就是单日上朝,基本上是上一日歇一日。秦祚估摸着,应该秦十世之后的皇帝大臣都挺感谢他这个改革的,至少她就很感谢。 王瑾有些小聪明,从陛下开始批阅奏折起,就隐隐猜测可能不久之后就要开始朝会了。如今猜测落实,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得意洋洋的想着,自己也算会揣摩圣意了。 第16章 朝会 皇帝两年未上朝,前些日子一举将宫里惑上的道士拿下,开始批阅奏章,如今又传出上朝的旨意,朝中一下沸腾起来。 那些忠君的老臣,一个个泪流满面,又笑个不停,像得了失心疯一般。而那些年轻的,也个个摩拳擦掌,觉得自己一展宏图的机会来了。 秦祚不知道那些大臣们是个什么模样,反正她是紧张的,一身至尊的玄色朝服,将她年轻的面孔生生称得稳重几分。发丝用上好的紫金冠束着,她戴不惯冕冠,又听王瑾说除了祭祀时必须戴,其他时候可随皇帝心意,于是自然不戴。 天刚蒙蒙亮,早膳随意敷衍了几口,便往含元殿而去。两个小太监手执灯笼在前开路,王瑾跟在身侧,秦祚见他走路已经成了同手同脚,顿知他也是紧张的,想必以前没有跟着皇帝上朝的机会。 原来不止我一人是新手,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才是好的,这样一想,她立刻放松很多。从专用通道进了含元殿,秦祚一抬头,就看见一把巨大的龙椅。龙椅乃纯金锻造,华贵无比,两边椅臂上镶嵌着美丽的玉石,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秦祚眼神有些痴迷,缓缓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手微微颤抖着搭在那椅臂上,冰凉,却直渗入人心。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扭头看了一眼王瑾,王瑾低着头,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什么,想来是在练习待会儿要说的话。 她轻笑一声,慢慢坐下,挺直腰背,道:“上朝。” 王瑾一震,眼睛恢复了清明,挺胸收腹,气沉丹田,拖长声调,高声唱道:“朝会开始——” 殿门缓缓打开,百官鱼贯而入。秦祚微眯着狭长的双眼,俯视着下面的人,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快感,让她欲罢不能。 百官站定,齐声喝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喧天,震耳发聩,秦祚稍稍愣神,后道:“众卿平身。” 百官道谢后站起,秦祚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番。文臣在左,武将在右,按品级依次排列。左列当先一人,却是一个胖乎乎的老者,眼睛笑得眯起来,像一尊弥勒佛,这跟秦祚想象中的诸葛长青太不一样了。 再看向右边,当先的是骠骑大将军苏逾明,眉飞入鬓,虎目生威,一看就是个好将军。秦祚多看了几眼,眉宇之间还能看出来跟那苏庆云有些像,随即她想到,这苏逾明不就是贵妃苏氏跟那苏庆云的爹吗?怎能不像。 再往后看去,一堆紫服绯袍,她一个都猜不出谁是谁。不过,她也不急,总会知道的。此时,王瑾的声音又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一落,殿内出现短暂的寂静,秦祚尴尬了,这是咋回事?难道还要我说点什么?幸好诸葛长青立志做一个善解人意的丞相,很快出来解了围,道:“陛下,臣有本奏。” 秦祚很高兴,看看,这才是好臣子,怪不得人家能做到丞相一位,笑道:“准。” 诸葛长青打开手中的本子,念了起来。都是一些小事,秦祚这些日子都处理过很多,有了不少经验,立马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她知道,这只是开胃菜而已。 果然,有了诸葛长青开头之后,那些处于观望状态的大臣也开始活络起来。 “陛下,臣请为皇子赐名。”一个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出列大声道,男子着绯袍,声音铿锵有力。 “周大人!”诸葛长青一听急了,陛下因皇后厌皇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甚至还因皇后废了朝政。如今好不容易想通了,上朝第一天你就提这事儿,万一把陛下惹恼了可如何了得。这个刺头周!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周大人却是脖子一梗,目露精光,又上前一步,大声道:“请陛下赐名。” 秦祚知道他是谁了,这副姿态只能是中书令周尚了,听说他最拿手的好戏就是撞柱子。一不高兴就撞,一不顺他心意就撞,估计原皇帝不上朝绝对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他。她好奇的看了看周大人头顶,奇怪,竟还没有撞秃顶。 大臣们见陛下一言不发,就紧紧的盯着周大人。个个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收腹提臀,务必不能发出一点声响让盛怒的陛下注意到自己。在他们看来,陛下一定是怒了。 思考完周大人为何不秃顶的问题后,她才发现大臣们怎都成了鸵鸟?只剩周大人一个还顶天立地的站着,一脸的不羁与坚决。 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准。”殿中响起一阵吸气的声音。 “啊……”周大人更是惊呼出声,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陛下会批准,忙激动的道:“陛下英明!” 此时其他大臣也立马跟着呼道:“陛下英明。”拍马屁,谁不会? 除了周大人很有个性,喜欢挑硬骨头啃,其他大臣都很温和,朝堂上顿时一副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秦祚也很满意,自己人生第一次上朝,算是很成功。 “退朝——”王瑾喊出这两个字,他人生中第一次跟陛下上朝也落下帷幕,小脸激动得红彤彤的。秦祚看在眼里,发现王瑾长得还算清秀,暗搓搓的想着,不知有没有宫婢看上他。 底下的大臣们不知皇帝的心思,个个恭敬的山呼万岁之后退出,他们也难掩自己的激动。与陛下阔别两年没见,似乎陛下变得更从善如流了,特别是周大人,一直拉着诸葛长青念叨着:“陛下真是长大了啊,陛下真是英明啊,陛下真是好啊……” 诸葛长青不耐烦的将他手甩开,哼道:“你呀你,当时可差点吓得我晕过去!陛下好不容易回到正道上,你万一又将他吓回去,可如何是好?” 周大人眉开眼笑的摆摆手,道:“那我凭了这条老命不要,都得入宫死谏!况且,陛下如今真是想通了,今日一见,不同往日啊。” 诸葛长青翻了个白眼,这人动不动就死谏,吓唬谁呢,皇帝还真能让你撞死在面前不成?他苦口婆心道:“你还是得收敛点,陛下年轻,偶尔任性,你也不能逼得太急,凡事都可徐徐图之,只要陛下心在朝政就可。” “哪怎行?!”周大人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反驳道:“陛下既然享着天子的待遇,自然该做天子的事,那本就是份内之事。我说,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大臣太惯着陛下,陛下才那么任性。” 诸葛长青不接他话,只听他又傲然道:“我就不!我就是要给陛下添堵,皇帝哪能当得□□逸?你看看历朝历代,安逸的皇帝就是亡国之象!”他最后一句说得义愤填膺,唬得诸葛长青一巴掌按住他的嘴。 我真是见了鬼了!必须得离他远点,诸葛长青放了手,立马迈着小短腿跑远,火速超越了走在前面的苏逾明。 苏逾明看着那圆润的背影一怔,似有所悟的往后望去,一个周大人正在袭来,他打了个哆嗦,也暗暗加快脚步。 接下来的日子,秦祚过得很有规律,上朝、批阅奏章,一切事情进行得有条不絮,对于朝政也开始游刃有余起来。周大人给她上了折子,是关于皇子名字的,中书省官员群策群力,列了几个出来,秦祚都觉不好,自己想了一个,取作——绍。 绍,继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秦祚想得很简单,老秦家的江山还是要交回到老秦家手里,自己就是来客串一把。而且自己又不可能有子嗣,人说三岁看老,小青牛这孩子心性是正的,其他都可以慢慢培养。他作为唯一的男嗣,当然得是接班人。 朱太后知道之后,笑得嘴都合不上,也不唤‘青牛’了,唤‘阿绍’,每日有事无事都要喊个百几十遍。秦祚偶尔过去,唤声‘青牛’还惹得老人家老大不乐意,受了教育,必须叫大名。秦祚偷笑着应了,但时常故意唤‘青牛’给老人家听,气得她干瞪眼。 第17章 受惊 这日,下了朝,便见合顺等在长生殿门口,秦祚远远瞧见就知,朱太后又唤自己去陪她用膳了。果不其然,合顺满脸笑容的说道:“陛下,太后在御花园备了午膳,邀您一起去呢。” 自从青牛取名之事过后,太后便经常唤秦祚去陪她。第一次因着那个噩梦,她还有些不想面对,但硬着头皮去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糟糕。 两人之间相处越来越有母子之间的感觉,秦祚每次都很谨慎,与太后交流大多说的都是天气风月之类的闲事,不提及其他。而朱太后也不想提起以前的事,竟真的未露马脚,相安无事。 “走吧。”秦祚也不回长生殿了,调转脚步,径直往御花园而去。 “陛下,苏贵妃也在御花园。”王瑾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他也看出来了,陛下似乎这段日子在躲着苏贵妃,连着公主殿下都疏远了不少,所以他觉得自己作为陛下身边贴身贴心的人,很有必要提醒一句。 “嗯……”秦祚脚步微顿,复又恢复如常,一言不发的朝御花园而去。王瑾耸耸肩,快步跟上。 如今天气已经回暖,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御花园里各类名贵的花种也是争相开放,姹紫嫣红好不热闹。秦祚还未走近,就闻到阵阵花草木香,从听到苏素衣在后心中涌起的难言滋味也冲淡不少。怪不得朱太后将午膳地点选在了御花园,真是会享受。 等走近了些,却听见御花园中有些吵闹,她皱了皱眉,快走几步。转了个弯,园中情形尽收于眼底,她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大急着冲上去:“小心!” 原来园中有一老槐树,小青牛与阿丑两个玩得兴起,竟都争相爬到树上去,两个小人各挑了一根枝桠坐着,登高望远,好不快哉。可阿丑挑的那树枝太弱,经不得折腾,待她一坐下便摇摇欲坠起来。 朱太后设宴于亭中,两个大人和一群宫人自然都在凉亭附近,离那老槐树委实远了些。待她们发现两个小人儿时,她们都已经上树,再喝止已然来不及。苏素衣急得俏脸煞白,眼看着阿丑就要掉下来,拼命的往槐树跑去。她穿着一袭素裙,哪里跑得快,只得眼睁睁看着阿丑掉下。 “啊……”只听一声闷响,似是血肉撞击地面的声音,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失控惊呼。 “嘶……”秦祚紧搂着怀中已经吓坏的阿丑,再看向不远处那紧闭双目,身形颤抖的美人儿,又心疼又好笑道:“别叫啦,快来扶我。” 苏素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睫毛忽颤,睁开眼来。见那人躺在地上,一手护住阿丑,一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双眉痛苦的蹙着,但一双眼睛却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她羞恼的跺了跺脚,忙走上去,一手将阿丑抱起,一手挽着秦祚的手臂将她搀扶起来。刚一站好,她的泪珠便忍不住扑簌而下,却腾不出手来擦拭。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秦祚手臂和背部都一阵火辣辣的痛,此时见苏素衣落泪,竟一下不再觉得痛,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笑道:“莫哭了,阿丑没摔着呢。” 此时一旁的宫人们都吓傻了,公主从树上落下,陛下舍身相救,看这样子似乎还受了伤,完了完了,这还有活路吗? 朱太后也反应过来,怒斥道:“一群狗东西,怎么保护公主的,还不去请太医来!”说罢提着下摆也急急而来。 “哇……”阿丑终于缓过神来,放声大哭,几乎哭得喘不上气,让大人些一阵心痛。秦祚笑着逗她道:“以后可不许这样,若是这次父皇不在,看哪个神仙来救你。” 苏素衣却是板着脸,也不哄她,紧抿着唇,只是抱着她后背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拍着,显示着这当娘的也是心疼之极。秦祚看着苏素衣苍白的脸色,知她也被吓得不轻,心疼道:“阿丑无事就好,你也宽心。” 苏素衣看她一眼,鼻子发酸,轻轻泣道:“谢谢……” 秦祚下意识的摆摆手,却动到那只受伤的手臂,疼得一阵呲牙咧嘴,落在苏素衣眼里,心里砰砰跳了几下,扭过头不去看她。 此时小青牛也从树上缓缓下来,局促不安的站在秦祚身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一会儿看看秦祚,一会儿看看阿丑。他眼中染上一层雾气,轻轻扯了扯秦祚的衣摆。 “怎么了?”秦祚低头看去。 小青牛将手背在身后,小脚踢了踢面前的石子,咬唇道:“父皇对不起。” 秦祚将袖子掀起一角,就能看见浸入衣料的红色,她不动声色的放下,温声问道:“为何要说对不起?” “是,是我要去爬树,皇姐,是为了陪,陪我才上去的……”一段话说得结结巴巴,显然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完之后,小脸上都带着泪珠,眼巴巴的看着秦祚,手指绞在一起,很是不安。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秦祚突然严厉起来,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苏素衣也是眉角一跳,一向见到皇帝,或是嬉皮笑脸,或是温声细语,也或是在很久之前的平平淡淡,还从未见过她发火。 赶来的朱太后也吓了一跳,可听见刚才小青牛那番话,加上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之上,她也不好出声,只好担心的望向青牛。 小青牛被秦祚吼得全身一抖,伸出小手将脸上的泪抹了,虽然还在抽泣,但却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秦祚脸色稍缓,沉声道:“自己说,你皇姐差点因为你没命,你该怎么做?” 小青牛迟疑一阵,然后踌躇着来到阿丑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好意思道:“皇姐,对不起。” 阿丑还在惊慌的余韵之中,根本顾不上原谅他,还是苏素衣轻叹一口气,轻声道:“以后莫要如此贪玩,又无宫人在侧,太过危险。今日若是你掉下来,你父皇也一样心疼。”后面两句竟是在为秦祚说话,惹得她偏头看去,苏素衣抱着阿丑微微弯腰,认真的跟青牛说着话。她眼神清澈见底,并无丝毫怨恨责备之色。 秦祚却苦笑一声,移开目光,再美好的也不属于自己,不想也罢。 “谢谢姨娘告诫。”小青牛经此一事,仿佛长大了一些,待苏素衣说完话,郑重的弯腰道谢。苏素衣忙闪开,她虽是长辈,也不好受这未来太子一拜。 “太医来了。”王瑾的声音响起,众人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医女正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几个老太医,匆匆而来。 “参见陛下。”太医齐声道。 “免礼,先替公主看看。”秦祚淡然道,苏素衣将阿丑轻轻放下,此时小人儿已经止了哭,只是还未缓过神来。几个老太医走出来,为她瞧了瞧,然后商量一阵开出了药方,恭敬道:“殿下是受惊过度,还好未有外伤,只需服下安神药,静养几天即可。” 苏素衣又仔细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想起秦祚肯定也受了伤,一扭头,却见秦祚已经走到远处,那年轻的医女正在为她把脉。秦祚背对着她,她只能看见那医女的脸,眉眼柔和细致,是个美人。随即又暗暗摇头,自己何时起开始关心他人美不美了? 第18章 猫叫声 这年轻的医女正是王瑾口中的谢医女,前些日子,王瑾便查出来是那院长贪得无厌,又因亏空太大怕被怪罪,最后将谢医女推出去顶缸。王瑾拿到证据之后,交由秦祚,秦祚很乐意的将那院长处理了,顺便将谢医女唤来密谈了一番。 王瑾觉得陛下肯定是看上谢医女了,不然她怎会大半夜在陛下房里呆了几个时辰,而且第二天就成了太医院院长呢? 他想着,陛下也真是,如今后宫人少,纳几个妃也理所当然,偏偏要了人家身子还不给人家名分。谢医女真是可怜,那院长有什么好当的,当个享福的妃嫔多好啊。 什么!没要身子?说出来你信吗,反正王瑾是不信的。孤男寡女,独处几个时辰,难道还真谈星星谈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勿天真。 王瑾眼中不幸的谢医女正一脸平静的为秦祚把脉,然后轻轻撩起她半截袖子,过了这么久,衣料早已跟伤口黏在一起了。 谢医女拿着剪子,小心的将多余衣料轻轻剪开,看着已经染红的布料贴在秦祚手臂上,她轻声道:“可能会有点疼。” “你动手吧。”秦祚严肃的说道,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谢医女看得好笑,轻轻拍了拍,道:“放松点。” 说得轻巧,秦祚都不忍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索性撇开头,却见苏素衣牵着阿丑走了过来。 “啊!”秦祚轻呼一声,看着谢医女手中染血的布料,恼道:“你怎不跟我说一声呢。” 谢医女一边从医箱出拿出药粉和绷带,一边回道:“说了就不疼了吗?” 秦祚哈哈干笑两声,不予回答,良久才道:“至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谢医女不跟她多说,将她手抬起来,用棉布沾了些烈酒,看了她一眼,道:“很痛哦。”说罢,便在她伤口上轻柔的擦拭起来。 她正欲大叫,却见苏素衣已经走到跟前,一咬牙,将呼声咽了回去,虽疼得额头冒汗却一声不吭。 苏素衣走上前来,见她额头全湿,不忍,掏出丝帕想为她擦擦。秦祚一怔,忙抢过来自己胡乱抹了几把,心中无奈的大叫着,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远离女色!你怎么偏偏就要凑过来勾引我呢! 苏素衣松了手,将目光落在她手臂上,一看之下,小嘴微张,她未曾想到如此严重。此时谢医女已经为她清洗好了伤口,一大片磨破皮肤袒露出来,不住的往外渗血,甚是吓人。 苏素衣一手将阿丑的眼睛遮住,看着谢医女不要钱似的往上抹药粉,柔声道:“疼吗?” “不疼。”秦祚淡淡的说道,心中却想,不疼?你来试试看,不过想了想,她若成这样,自己只怕更疼。外伤还可上药包扎,心伤可如何包扎。 阿丑打了个哈欠,今日惊吓过度,如今缓过来了,立马就倦了。秦祚笑了笑,道:“送阿丑回去休息吧。”苏素衣看了她一眼,将阿丑横抱在怀里。秦祚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在朱太后身边停下,心中惆怅,忍不住叹口气。 “呀呀呀,你轻点儿!”秦祚并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不一会儿就忍不住毫无风度的大叫道,谢医女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不疼吗?” “哼……”秦祚不爽的哼了一声,一看这人就是没心动过的人,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谢医女手脚麻利的将她手臂包扎好,然后起身道:“回长生殿吧,我还要帮你瞧瞧后背的伤口。” 秦祚点点头,强撑着站起来,那边朱太后正在宽慰着心情低落的小青牛,苏素衣还未走,陪在一旁,倒是阿丑已经被老嬷嬷抱着,睡得香甜。 “父皇……”小青牛见秦祚过来,脆生生的叫了一声,水润的眸子盯着她,似乎在看她还有没有生气。 此时朱太后也发现他包扎着的手臂,忙问道:“可有大碍?” 秦祚能怎么回答,回答有大碍,我都要痛死了吗?她脸皮还没那么厚,只道:“无碍。”老人家真是偏心到天边了,我在那边那么久,也不来问问。说完也不给朱太后说话的机会,半蹲在小青牛面前,正经道:“今日可知错?” 小青牛老老实实的点点头,秦祚又道:“那,我要罚你,你可认罚?” 朱太后急了,咋还要罚人呢,想出头,却被苏素衣轻轻拉住,示意听听再说。 “孩儿认罚。”小青牛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勇敢的看着秦祚。 秦祚微微一笑,直起身,道:“那好,我就罚你——护着你皇姐一辈子,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你可不能再让你皇姐受一丝伤害。” 小青牛听见‘惩罚’内容之后,一扫颓势,握紧小拳头,朗声道:“孩儿定然会做到。” “那就好。”秦祚带着谢医女离开了。苏素衣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久到脸上的泪痕都被吹干。 回到长生殿,秦祚开始赶人,除了谢医女外统统出去。王瑾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出去之时还贴心的关上殿门。娇羞的望了望天色,哎呀,这还是大白天呢,陛下又要干坏事了。 王瑾站在殿门口,脸色严肃,陛下正在干正事,可不能让人打扰。他耳朵微动,隐隐约约听到里面说什么“轻点”、“慢点”之类的言语,偷偷一笑,盘算着自从皇后去世之后,陛下几年未近女色,如今怕很快就又会添个小殿下了。 自己看好的人果然不错,王瑾得意的想着,却突然望见远方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唉呀妈呀,贵妃怎么来了呢!看着苏贵妃款款而来的身影,王瑾急得额头冒汗,这可如何是好?自己是该拦下贵妃呢,还是拦下贵妃呢? 他捏了捏拳头,艰难的选择拦下贵妃,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着迎上去,道:“贵妃娘娘安好。” 苏素衣送了阿丑回宫休息后,心中还是有些惦念着秦祚,毕竟她是万金之躯,却为救阿丑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若是不闻不问,也太过没良心了。她一到长生殿,却见殿里的宫人全站在外面,只有那人的贴身太监王瑾一人贼眉鼠眼的守在殿内。她心中疑惑,问道:“无需多礼,陛下呢?” “呃……”王瑾为难道:“谢医女正在内殿为陛下疗伤。” 苏素衣眉头轻蹙,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又见王瑾略显慌张的模样,方知是他的语气不对。无非是疗伤而已,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正欲说话,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似痛苦似欢快的□□声,她奇道:“什么声音?” 哎哟喂,我的陛下,干嘛要这么激烈啊。王瑾强撑着笑脸,道:“猫叫声而已。” 苏素衣不是未出阁的少女,虽然已经久不经人事,但稍一想便知是什么响声。面色一变,转身便走。王瑾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殿内,秦祚只着了内衫,闭着眼睛趴在床上,一脸享受,嘴中还时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气声。谢医女满脸忿忿跪坐在她旁边,手在她肩上、腿上有力的揉搓着,黑着脸道:“你能不能别叫了啊,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秦祚哼哼两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悠道:“别人只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嘿嘿……” 谢医女手上动作一停,道:“不给你按了。” “不行!”秦祚正享受着呢,御医级别的按摩,以前去哪找啊。 谢医女摇头道:“是真不能按了,凡事都需适可而止,按久了也不好的。” “好吧好吧……”秦祚已经在床上躺懒了,随意挥挥手,道:“你退下吧,我睡会儿。” 谢医女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却发现她的呼吸声已经均匀,这人还真是没心没肺,这么快就睡着了。她静坐一阵,看着这人不如男子粗壮的手臂微微出神,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已被下狱,本无指望平冤昭雪,却突然得到陛下召见的旨意。 自己满怀忐忑来到长生殿,见陛下屏退了所有宫人,不由一慌。但当陛下让自己为她诊脉后,那才是真正的惊慌。那一刻,是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我是不是感觉错了? 直到后来,才知,原来不是自己错了,而是…… 谢医女回过神来,眼里还残留着不可思议,她扯过被子轻轻盖在秦祚身上。如果你答应我的可以做到,我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又有何不可? 胡思乱想一阵,她也不想在这长生殿多呆,挪下床,却发现双脚一阵酸麻,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能行走。将医药箱收拾好背在背上,缓缓朝外走去。 王瑾看着行动不便的谢医女,啧啧两声,陛下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忙跑过去将医药箱接过来,笑道:“谢太医,小的送您回太医院吧。” 谢医女看他一眼,她知道自己能被救,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王瑾,甜甜一笑道:“不用了,陛下睡了,你还是在这儿守着吧,免得她醒了找不到人。” 瞧瞧,多么贴心啊,王瑾笑着应了,立马唤了另外一个小太监替她背箱子,往内殿一瞥,陛下睡得正香呢。 第19章 小仙女 第二日不需上朝,所以秦祚睡了个安稳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满足的伸个懒腰,却扯到背部的伤势,一下子清醒过来,唤来王瑾问道:“几时了?” 陛下可真能睡啊,王瑾满脸佩服的说道:“回陛下,巳时三刻了,之前太后还让合顺来问问您的伤势,皇子殿下一早也亲自来问过。” 秦祚揉了揉眼,道:“只有青牛和合顺来了?” 王瑾眼珠子一转,一脸暧昧的笑道:“谢医女也来了,只是见您还在睡,她就说午后再来。” 秦祚皱皱眉,不甘心的问道:“还有呢?” “还有?”王瑾眨了眨眼,迷茫道:“就没有了啊。” “这女人!还真狠心,竟是看都不来看一眼!不来也罢,反正我也不想见她!”秦祚不爽的嘀咕几句,却一字不漏的落入王瑾耳中。他一下反应过来,暗道不好,讪讪的笑道:“陛下,苏贵妃昨日便来了的。” “真的吗?”秦祚眼睛一亮,复又满不在乎的说道:“她来不来关我何事?我又没想着要她来。再说,她来了我为何没见着她?” 王瑾咋舌,陛下您这不像不在乎的样子啊,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道:“昨日,苏贵妃来的时候,您与谢太医正在内殿疗伤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疗伤’二字咬得甚重。 秦祚眉头一皱,不满道:“哪又怎样,你为何不通传?” 王瑾有些哭笑不得,您跟那谢医女颠鸾倒凤的,借我十个胆子都不敢打扰啊。莫不是,陛下想来个大被同眠?他有些邪恶的想着,面上却很正经的说道:“陛下,昨日是娘娘自己离开的。”说完见秦祚脸色还是疑惑,忍不住补充一句:“娘娘在内殿门口站了一阵子呢。” 秦祚一下反应过来,脸上青白一阵,良久才开口道:“她都听到了?” 王瑾沉重的点点头,心里却乐开花儿,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陛下肯定跟谢医女有一腿、两腿、三腿…… 秦祚坐不住了,赤脚跳下床来,急急往身上披衣服。王瑾担心道:“陛下,地上凉,我立马唤宫婢来为您更衣。”王瑾还未说完,就见秦祚急匆匆套上靴子离开了,他顾不上啰嗦,赶紧跟上。 秦祚闯进霜华殿时,苏素衣正笑着陪阿丑说话,听到动静抬头,立马面色如霜,让人一看就不敢靠近。 秦祚暗暗叫苦,这还真是自作自受。按理说她应该乐得有这误会让两人之间隔远一些,可偏偏内心深处就想解释清楚,万万不能让她误会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贴着苏素衣坐下,道:“阿丑可还好?” 苏素衣动了动身子,扭过头去,不发一言。倒是阿丑急忙跑过来,轻轻碰了碰秦祚包扎着的手臂,小眉毛皱在一起,关心道:“父皇痛吗?” 秦祚喜爱的将她单手抱起,故意道:“痛呢,怎么办?” 阿丑急得快哭出来,小脸贴近她的手臂吹了吹,然后仰头问道:“父皇还痛吗?” “哇,阿丑一吹就不痛了,阿丑真是我的小仙女。”秦祚夸张的笑道。 阿丑信以为真,被她夸得咯咯笑,小手环住她的脖子,整个身子缩在她怀里,道:“那我要一辈子都做父皇的小仙女。” 啧啧,还这么小说出来的话就甜死个人,以后长得些还得了?以后不知会便宜哪个混小子,秦祚这么一想,心中酸溜溜的,她可真将阿丑当成自己女儿了。扭头看向女儿的娘,酸道:“我都不想阿丑以后嫁人了。” 苏素衣早就转过头来了,此时见她一脸吃飞醋的模样,想笑,又觉得不该笑,强憋着冷声道:“哪有女儿不嫁人的。” “哼。”秦祚亲了亲阿丑的脸蛋儿,道:“阿丑你看,你娘都不疼你,想把你嫁出去,父皇疼你,不让你嫁。” 阿丑迷茫的眨眨眼,她不懂什么叫‘嫁’,但听秦祚说‘疼她’,立马喜笑颜开:“父皇真好。” 颠倒是非!苏素衣看不惯那人得意洋洋的模样,又想起昨日听到的声响,红着脸撇开头,真是烦人。 “那是当然。”秦祚自夸自擂毫不谦虚,跟阿丑闹了一阵便让王瑾去传膳,看样子是要留下来用膳的。苏素衣咬了咬唇,道:“陛下不用处理政务吗?” 言下之意是快走,别呆在这儿。秦祚装糊涂,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王瑾,去将我书桌搬来。” 不等苏素衣开口,王瑾像阵风似的跑了,苏素衣银牙紧咬,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过一会儿,小青牛被合顺领着来了,如今小青牛每顿饭都是与秦祚一起吃的,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去了长生殿没找到人,稍一打听,原来陛下来了霜华殿,便追着来了。 一见秦祚,小青牛规规矩矩的施了礼,奶声奶气道:“父皇伤势可有好转?” 秦祚看了苏素衣一眼,道:“未好,昨日更是严重,动都不能动,还是谢医女帮我按摩一阵才有好转。”话音一落,见苏素衣稍稍侧脸,幅度不大却足够她偷乐了,就怕你没反应。 小青牛不疑有他,焦道:“那再唤太医看看吧,都是因为孩儿……”说着说着低了头,很是黯然。秦祚对他不像对女儿一般宠溺,而是希望他独立自强,但到底还是孩子,也不能太过严厉,忙哄道:“那是昨日的事了,无需太过担心。” 又宽慰了他一阵,小青牛这才慢慢恢复笑脸,道:“皇奶奶说三日后要去万安寺住一月呢。” “真的?”秦祚问道,眼中一亮,她好久没有出过宫去了。如今政事渐渐上手,她的心思也活络起来,想趁机出去潇洒潇洒。 小青牛重重的点下头,道:“当然是真的呢,皇奶奶亲口跟我说的。” “我也听娘亲说过,三日后要陪皇奶奶去拜菩萨呢。”阿丑在一旁补充,然后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显然想着要出宫出玩,两人都很兴奋。 秦祚听完阿丑的话,诧异道:“你也要去?” 苏素衣还在想按摩需不需要发出那种声音,蓦然听她询问,脱口回道:“母后本就要我陪同一道。” 这下好了,连‘臣妾’都不称了,刚带着桌子回来的王瑾觉着,贵妃娘娘也挺任性的,不过,望一眼丝毫不介意的陛下,谢医女的路还很长啊。 “唔……”秦祚已经坐到了书桌后,摸了摸下巴,这下棘手了,自己到底还去不去呢?她真有些犯难,索性一本本将桌上的奏折拿起,同时嘴里数着:“去……不去……去……不去……” 眼看着数到‘去’,但下面还剩一本,秦祚撇了撇嘴,这时,那边的阿丑突然唤道:“父皇,开饭啦。” “去!”秦祚热泪盈眶的下了决心,将怀里一堆奏折放下,有个女儿真是好,天意如此啊。 用过膳,见苏素衣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秦祚趁着两个小家伙不注意,凑到她身边真诚的说道:“我与谢医女之间根本没有什么。” 苏素衣心头一跳,将她轻轻推开了些,羞恼道:“你与我说这些干甚?我又不在意。” “是吗?”秦祚难掩失落,忽又问道:“青遥呢?我怎从未在你宫中见到她。”这些日子,她对苏素衣越动心,就越常想起青遥,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可如今想想,她或许跟苏贵妃一般,根本不在意自己,又何来对不起呢。双重打击之下,心情更是低落。 苏素衣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好笑,面上不显,只淡淡道:“陛下还想得起她?” 落在秦祚耳里,却像是在说‘陛下才想起她?’,秦祚点头道:“我一直在想她。”话一出口就想扇自己两巴掌,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另外一个女人,自己果真太单纯,不适合追人啊。 抬眼望去,却见苏素衣脸上表情未变,她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过一会人,苏素衣幽幽的声音传来:“她每日都有差事,哪像你这般有闲心?” 秦祚知道自己刚才数奏折的举动落在她眼里了,才会这般说话,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道:“我忙的时候你又未看见,切莫断章取义。” 苏素衣轻哼一声,不与她斗嘴。 第二日,秦祚宣布了自己要去万安寺陪朱太后还愿的决定,朝野上下一片哀嚎,陛下这是才戒了仙道又迷上佛教了吗?他们齐齐反对,但秦祚以前就是个喜欢到处走动的性子,如今困在这宫里半年多,她觉得自己再不出去透透气,会憋死的。于是满脸坚定,决不动摇。 当然,这种坚定在眼看着周大人快要踏出来时变成了慌张,急急使了个眼色,王瑾心领神会的大吼一声:“退朝。”秦祚这才得以脱身,下朝后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心有余悸。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好好叮嘱了王瑾,不然哪怕慢上一丝儿,就会被周大人逮住脱不了身。 又过两日,秦祚一行被百余宫人簇拥着,由千余士兵护卫,浩浩荡荡往万安寺而去。 第20章 求签 万安寺座落在长安城外,依山而建,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堂,端得是大气磅礴,气象恢宏。万安寺作为一座千年古刹,名扬天下,每年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求功名求姻缘求平安的,数不胜数。 此时,正是香火旺盛之际,香客来来往往,目不暇接。本为了安全着想,需要驱除闲杂人等。可太后本就是来还愿的,自然不想在佛祖眼皮底下做出这等扰民之事,于是大队人马便顶着众多香客的目光,由主持亲迎着进了后院。这里无人打扰,护卫们五步一人,十步一岗,一只苍蝇都逃不过他们的视线,务必要全力保证里面的人安全。 而那些香客,见到皇家仪仗,一传十、十传百,这万安寺的香火钱又增加了三成。 秦祚是吃不惯这斋饭的,她就喜欢些大鱼大肉,这些素菜一点儿不符合她的心意,只匆匆吃了几口便停了箸。 朱太后要在佛堂内待一个月,还不许人打扰,照顾两个小家伙的任务便落在苏素衣身上。 苏素衣这人还真算得上尽职尽责的良母,像一般的大户人家,孩子都是由贴身的下人照料比较多的,何况皇家,基本都是由太监嬷嬷带着,苏素衣却是事事亲为,也难怪阿丑养得那么有灵性。 秦祚这是当皇帝以来第一次出来透气,心情很是愉悦。陪朱太后用过膳后,便换了一身不显眼的便装,避开话痨的王瑾,一个人踱向前殿。其实也不算一个人,还有些侍卫隐藏在人群之中,暗暗护卫。 秦祚在这万安寺周围转了一圈,见寺院如此规模,香火鼎盛,不由叹道:“大秦第一寺,果然名不虚传。”虽有感概,但对烧香拜佛也不是很热心,主要是不想添那些香火钱。在她想来,将钱花在这种虚无飘渺的事上,还不如买两个大饼吃呢。 当然,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想。走到大雄宝殿时,很意外的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走近一看,竟是苏素衣,想来是将阿丑与青牛两人哄睡着了,便跑出来拜菩萨了吧。 见她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当真比殿中的菩萨还庄严,秦祚不忍心上前打扰,想着既来宝刹,也不好空手而归,于是随意挑了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拜了拜。 刚直起身,就听旁边有人噗呲一笑,秦祚扭过头去,见远远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眼大大的,正俏皮的望着自己。小姑娘手指在脸上划了划,笑道:“一个大男人来拜月老,也不怕羞。” 秦祚一看,呀,还真是月老,自己真是昏了头。不过,自己祈祷的那件事还真拜对地方了,这样想着脸上一下烧起来,忙道:“误会误会,纯属误会。” 小姑娘走上前来,嘻嘻一笑,道:“拜了便是拜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秦祚无语,还不是你在旁边笑我才不好意思的,现在还说起我来了。她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古灵精怪,不欲与她多说,哈哈道:“你一个人来的吗?你家长呢?” 小姑娘斜她一眼,道:“我与我汀姐姐来的,你是不是被我说了一句恼羞成怒了,想快点把我赶走?” 秦祚大汗,这小姑娘不知是哪方水土养出来的,成精了似的,她眼尖,看到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长签,忙将话题引到她身上,道:“你也去求了签?可有解?” 她之前就有路过求签的供桌,桌后坐着一老和尚,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先信了七八分,其余的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姑娘到底年幼,一下转移注意力道:“还没呢,我准备拿去让汀姐姐给我解。” 秦祚听她语气,对那所谓的''汀姐姐''很是崇拜,笑道:“那你还不去找她?”来缠着我干甚。 小姑娘难得脸色一红,道:“我迷路了…”见秦祚大笑,攥着拳头道:“有何可笑的!要不是见你比其他人面善,我也懒得与你多说几句话。” 这么说来,你跟我说话还是我的荣幸咯?秦祚看她打扮,就知肯定是哪个大户娇养着的千金小姐,听她那很有优越感的话,一下失了跟她说话的兴致,摆手道:“你若找不到她就在你们分别的原地等着便是,她会来找你的。”说罢见苏素衣已经拜完这殿的菩萨往外走去,也准备跟上去。 刚走两步,又被那小姑娘拦住,只听她委屈道:“我也找不到回刚才地方的路了。” 秦祚看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心中一叹,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与她置什么气呢。缓声道:“罢了罢了,我携你去便是,你刚才从何处过来的?” “就是在取签那里。”小姑娘立马笑开,速度之快,让秦祚忍不住大呼上当。 不过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她也只得怪自己心软,索性取签那里因为人很多,她特别留意过,如今还有些印象,立马带着小姑娘往那边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一路上,总不能闷着吧。 小姑娘却哼道:“你不知女儿家的名字不能轻易告诉外人吗?” 秦祚上下扫视了小姑娘一番,逗道:“小孩子也分男女?” “你!”小姑娘呲牙咧嘴的扑过来,却碰到她有伤的手臂,疼得冷汗直冒。小姑娘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可从外表看看不出她有伤,不过还是收了手,嘲笑道:“一个大男人,比女子还娇贵呢。” 我本来就是女子,秦祚眼睛一瞪:“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自己走着去,别跟着我。” 小姑娘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秦祚也不说话了,她已经发现了,在这小姑娘身上她是讨不了好的。找对了路,走起来也不远,两人闷声一阵便到了那热闹非凡的取签地。 远远便看着一位身形窈窕、体态婀娜的女子鹤立在人群之中,她身旁还围绕着几个拿着扇子的翩翩公子,秦祚看见的同时,小姑娘也看见了,双眼一亮,蹦蹦跳跳的大叫道:“汀姐姐!”惹得众人齐齐看过来。 秦祚扶额,真想跟她说一句:佛门重地,不得喧哗。眼看着那群人往这边走,她想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小姑娘身边的人定然也不好相与,加上心中还惦记着苏素衣,于是道:“喏,你找到你家汀姐姐了,我先告辞。” 小姑娘这次很爽快,笑道:“谢谢你啦。”说罢便往那边跑去,秦祚摇头笑笑,却在转身之时望见那取签的地方有一袭白衣,要不要这么有缘。她心中欢喜,施施而去,却不免路过小姑娘所在的那群人。 本想着悄悄而过,可奈何本身魅力太大,被小姑娘一口叫住:“那个谁,你不是走了吗?” 秦祚挑眉,对于自己眨眼之冒出的新名字很是不满,没好气的道:“我从这边走不行吗?” “香儿,这位是?”那汀姐姐看了秦祚很多眼,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由问道。 香儿正是那小姑娘,她在汀姐姐耳边嘀咕几句,时不时看秦祚一眼,直把她看得心底发毛,这小姑娘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还得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汀姐姐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淡笑,却有一种很自信的淡定从容。秦祚忍不住多看几眼,客气道:“顺手而为罢了,如今她已经找到姑娘你,我也告辞了。” 汀姐姐被她刚才一直盯着,并未恼怒,淡淡的听完她的话,也不挽留,只再次道声谢。 秦祚转身,见苏素衣已经取了签,正认真的听着老和尚讲解,微微一笑,赶紧快步走过去。 汀姐姐站着原地,目送她走到苏素衣身旁,眼中一震,随即又露出一丝了然,这才带着那香儿与那些公子哥一齐离开。 秦祚到时,苏素衣已经听完老和尚的话,转身见秦祚在自己身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祚笑道:“闲逛一阵,见你在这便过来了,求的什么签?我可以看看吗?” 苏素衣脸红了一下,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见她害羞的模样,秦祚心中疑惑,这人莫不是求的姻缘?见她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苏素衣脸色更红了,慌乱之下竟去扯了扯她袖子。秦祚笑得更欢了,道:“走吧走吧,咱们去外面逛逛可好?” 第21章 身份 秦祚带着苏素衣往寺外走去,苏素衣心中有事,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秦祚一起走走,等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处在闹市之中了。 托了这万安寺的福,寺外竟是人声鼎沸,赶集的,卖艺的,做生意的,早早的汇集一堂,将这里掩映得热闹非凡。 既已下山,苏素衣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加上自己一直困在那宫中很久未见这番热闹场景,心情顿好,像恢复了十五六岁的少女心性,边走边看,将秦祚扔在了一边。 这闹市之中,卖艺的甚多,胸口碎石,飞钱抛球,踢木撒沙,吞刀吐火,看得人心惊胆战却又忍不住高声叫好。秦祚自幼就喜欢看这些热闹,当下就移不开步子,羡慕道:“这些人也不知怎么练出这般好武艺的。” 苏素衣扫了一眼,笑道:“不过是些江湖把式,看着唬人而已,真要打起来,不够看的。” 秦祚惊异的看她一眼,在她印象里,苏素衣一直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如莲般的女子,却没想到这种江湖气息的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苏素衣见她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轻哼一声,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呀!”秦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苏素衣一声惊呼,躲到了自己背后,速度之快,让她望尘莫及。 循声望去,只见有一个卖艺的大汉,身上缠着一条浑身金黄的大蛇,正四处讨钱,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身边。 女子天生怕蛇,秦祚心里也虚得慌,但见苏素衣躲在自己身后,凭白就生出几分勇气。可心底还是对这些蛇虫鼠蚁敬而远之,拉着苏素衣的手,走远几步,才长舒一口气,道:“别怕了。” 苏素衣瞪她一眼,道:“谁怕了,还不快放开我?” 秦祚疑惑不解,道:“放开你?放开什么?” “哎呀!”苏素衣羞怒交加的道:“放开我的手啊。” “哦。”秦祚急忙一下甩开她的手,讪讪道:“误会,误会。”心里却道可惜,没能多牵一会儿。她从来没有起过用强的心思,即使她知道她非要牵着的话,苏素衣也不敢不从。 就没见过这么坏的人,苏素衣脸色一红,抛开她自己逛去了。这次她学乖了,专找些适合女子的地方驻足,什么饰品衣料、香茶甜果,不一而足。苏素衣幼时也不是如今这副恬淡的模样,经常偷偷往外跑,调皮得很。只是后来长大有所收敛,加上一入宫门深似海,有了孩子,也磨平了些性子。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逛逛,兴奋得满脸通红,对每样新奇的玩意都去看一看,摸一摸,脚步轻快得秦祚都赶不上。 秦祚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却见苏素衣正站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贩面前对着一串串通红的冰糖葫芦发呆,素手攥着衣角,似乎很是犹豫。 秦祚暗自好笑,自从吃过苏素衣做的糕点之后,她就知道苏素衣偏爱甜食,这下肯定又是嘴馋了。走上前去对那小摊贩道:“冰糖葫芦怎么卖?” “三文钱一串。” 秦祚算了算人头,豪气的挥手道:“给我来四串。”那小贩喜笑颜开的扯了四串递给她。 付了钱,走到苏素衣身边,递了一串给她,笑道:“吃吧,我请你。” 苏素衣不自然的眨眨眼,羞道:“我只是看看,没想着要吃。”但手却顺势接了过来。 秦祚知道她是要面子,没理她,只自己咬了一口下来,嚼了几口,赞道:“真甜,真好吃,你尝尝吧?” 苏素衣到底没禁住诱惑,小小的咬了一口,只觉甜到心里去了,竟真的好吃之极,不知不觉间,一串冰糖葫芦就没了。 秦祚没有她那副小女人姿态,早一口一个吃完了,此时只望着她笑道:“好吃吧?” 苏素衣脸色微红,哼道:“不告诉你。”见她脸上捉狭的笑意,就知自己刚才的神态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心中恼怒,跺了跺脚,不要理她了。 两人逛完闹市,天色已经不早,若只有她们两人倒还好说,关键是还有两个小家伙需要照顾。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万安寺而去,秦祚第一次觉得,有孩子也不是件好事。 不过,这种想法在阿丑与小青牛朝她扑过来的时候消失不见了,即使她们扑向的是她手中的冰糖葫芦,她还是觉得心软成了一片。 用过晚膳,给两个小家伙讲了故事,哄着他们睡了,两个大人便又相对而坐。苏素衣想起今日那根签,再想到老禅师的话,忍不住掏出来。秦祚眼睛好使,撑起身子扫了一眼,便将签文看在了眼里。只见上面写着:“镜中姻缘非是空,会向瑶台月下逢。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用说,这肯定是个姻缘签了,只是这签文却让她摸不着头脑。虽然近几个月很上心的看书习文,可这些诗不诗词不词的东西,还是让她觉得很高深。只是阿丑都四岁了,这人来求姻缘签作甚?莫不是……最近遇到让她心乱的人了? 这样一想,秦祚心中猛跳,苏素衣每日接触的人就只有自己,难道……?她就此打住不再深想,若最后是空欢喜一场,她心脏有些受不了。 苏素衣见秦祚斜眼偷瞄,忙将签条收好,道:“陛下得注重威仪。”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不要偷看,秦祚看都已经看完了,忙正襟危坐,举手表示:“我什么都没看见。”苏素衣暗啐一口,谁信你呢。 这寺里的主持很有眼力见,给陛下和贵妃安排了一间最大的厢房,虽然大却只有一张床。小沙弥笑着离开后,偌大的厢房只剩下两人,王瑾也不知识趣的跑哪去了,至于苏素衣,身边从来没有贴身的婢女,只有几个嬷嬷,此时正守在两个小家伙身边呢。 秦祚有些尴尬,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但见苏素衣更加坐立不安,她就放松起来。调侃道:“啧啧,这只有一张床,可如何是好?”见苏素衣脸上如染秋枫,又自言自语道:“我睡觉很不安分,爱妃不会介意吧?” 苏素衣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可妃子侍奉皇帝是天经地义的,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她轻叹一声,道:“陛下莫要说笑了,臣妾不敢介意。”她说的是‘不敢’,不是‘不介意’,秦祚皱皱眉,知她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故意这样说的。顿生无趣,自己难道就只有披着这身龙袍,才能让你‘不敢介意’?其实就算苏素衣答应,她也做不了什么,可偏偏苏素衣话中的意思就是不答应,她一下就难受起来。 其实之前的皇帝不宠苏素衣专情于皇后是一方面,恐怕还有苏素衣的不配合吧,她想不明白,这样的佳人,若真喜欢上谁,谁能拒绝呢。苏家势大,所以当初就算皇帝专宠皇后一人,也不得不低头纳苏素衣进宫,可她若不愿为何又同意进宫呢? 她一沉默下来,房内便静得针落可闻,胡思乱想一阵心头无名火起,这里也呆不住了,起身出门,也幸亏顾忌到旁边房间睡得香甜的小家伙,不然恐怕就是声势浩大的摔门而出了。苏素衣见她气呼呼的出门,幽幽一叹,突然听闻王瑾尖细的声音:“陛下,您去哪儿啊?这么晚了下山可不安全,陛下!陛下!您等等小的呀……” 这人,不知在胡闹些什么,手上还有伤呢。苏素衣蹙眉站起,复又坐下,徘徊几步,终于无奈的掏出几个小的瓶瓶罐罐,坐在铜镜前。瓶罐中有些是液体、有些是黏稠物、还有些是粉末,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抹在脸上,过了一阵,铜镜中赫然出现另外一张平凡无奇的脸。 竟是青遥! 镜中人站起身来,换了一身衣衫,走到窗边小心的打量一阵,抓住空隙一下跃出去,身手干净利落,漂亮至极,竟连外面值班的士兵都未发现一点异常。 待走远了一些,才从阴暗处走出来,手中持着贵妃的令牌,自然一路通行无阻。 出得寺庙,夜色沉沉,左右望望,只听闻得到林中树叶簌簌的声音,一时间竟有些呆了。 被夜风一吹,脑袋顿时清醒几分。那人可是皇帝,周围不知多少明卫暗卫保护着,自己在担心什么?王瑾那句无心的‘不安全’就让自己失了分寸吗?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抿唇敛眉,转身返回。 “青遥?”秦祚气冲冲的出了寺庙,没走出一里地,就心生悔意。在王瑾的劝说下半推半就的回到寺庙,走到门口,却不论怎样都不想再迈一步。她想着,若现在回去不是凭白让她看轻?于是想等苏素衣歇下了再悄悄回去。她却没想过,这万安寺如此之大,再安排一个厢房就是,何必非要回那个大厢房? 可若不是在这等一阵,她也看不见青遥急急出来,又呆立一阵,最后那萧索的背影让她忍不住呼出口。 青遥一震,转过身来,看了秦祚半晌,低头道:“参见陛下。”秦祚上前几步,眼睛莫名的酸涩,轻声道:“你也来了?为何我没看见你?” 见这人安然站在自己面前,她淡淡回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会注意到我。” 秦祚见她不冷不淡的样子,束手无策,渭然一叹道:“你何必对我如此客气?” 青遥看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笑话,道:“陛下乃万乘之躯,哪容得不客气?” 秦祚咬咬牙,今日一个二个都不让自己顺心是吧,可她又挑不出她们的错。若是原本的皇帝,自然可以怪罪她们无礼逾越,可她本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冒牌货,自己的礼仪都没学全,哪知道挑别人的毛病?再说,这两人,她一个也不忍怪罪,最后只得生自己的气了。 一甩袖子,又往山下而去,青遥无奈,这人平日还好,怎一任性起来小孩子脾气这么重呢,阿丑都比她懂事。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了。 第22章 天埑 青遥追上去,却远远吊在后面,以她的武功,秦祚是断然发现不了她的,她就要看看,这人到底有多倔。 秦祚把跟来的王瑾和侍卫赶走后,发泄似的走得一步比一步重,没走多久脚就跺麻了,停下来回望,四下寂静,空无一人。那人真不跟来?她将刚刚顺手摘下的枝条在手中折了又折,最后往地上一扔,我不玩了。 她往日自个儿在那左右为难,最后发现两位放在心尖的人似乎都不在意她,这让她又是羞愤又是恼怒,再加上这些日子虽然锦衣玉食,但内心还是有不安和惶恐,今日所有情绪一股脑的爆发出来了。 也不顾脏,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膝望天,无限哀怨,嘴里悠悠的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青遥在后面望见她这孩子气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倒是比女子还要小气了。心知自己要是不去,她怕得在这儿坐一宿。 “陛下,夜深露重,该回去休息了。”她拂了拂耳边秀发,走过去轻声劝道。 秦祚瞥她一眼,见她神情安然,银色月光洒在她灵动的眼中,深邃撩人。她强忍着搭话的冲动,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她。 这人……青遥轻轻摇头,也跟着坐到地上,倒是把秦祚吓了一跳,惊道:“你干什么?地上凉。” 青遥眼中染上笑意,道:“陛下坐得,我也坐得。” 秦祚一愣,这人还真是捉住自己的把柄了,闷闷的拉着她一起站起来,道:“我不坐就是。” 青遥余光扫了一眼两人紧握着的手,脸色暗红,索性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她移开目光,道:“陛下,回去吧。” 秦祚老老实实的往山上走,她知道今天自己是又败下阵来了。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她轻轻松松就能让我听话?这是什么妖术,我也想学。 走了几步,她终于发现了异样,青遥居然没拒绝自己牵她。她心情瞬间开朗起来,突然好奇,青遥这般气质的女子,想必也不是小户人家培养得出来的,只是为何会进宫来做个宫婢? “你是自愿进宫的吗?”秦祚奇道。 青遥微低着头,仿佛在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回道:“不是。” 秦祚张了张嘴,想问她想不想出宫,可若她回答‘想’,自己也不舍得放人,还是不问了吧。两人一时沉寂下来,只有山风呼呼的吹着,秦祚这才有空打量四周。对于一个路痴来说,同一条路,白天走和晚上走,那就是两条路。 道旁的古树参天,那些枝桠无人修剪,长得张牙舞爪的,在夜晚看着,就像一个个妖魔鬼怪。她心中有些害怕,可见青遥面不改色,就只好强行将那丝恐惧压了下去。 青遥却是感觉敏锐,察觉身边人在轻轻的颤抖,想着她手上还有伤,莫不是扯到了伤口?她侧脸问道:“陛下?” 太丢人了,秦祚咽了咽唾液,强绷着脸摇头道:“无事。”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青遥冰雪聪明,稍一动脑,再打量四周几眼,就了然于心了。将笑意藏在心里,不然旁边这人又要炸毛。 “陛下,我们快些走吧,我怕黑。”见旁边的人腿软,这么走下去,今晚怕是不用睡了,刚才天不怕地不怕走得飞快的精神不知跑哪儿去了。 秦祚脸一下烧起来,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自己的害怕被她看穿了。捎了捎脑袋,暗暗加快了脚步。 没走多久,就见不远处火光盈盈,王瑾带着一众侍卫等在那里,一见到秦祚,忙迈着小碎步跑过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呼天喊地道:“陛下,您终于回来了。小的在这儿等得可心急了,您又不让小的跟着您,这,这万一出点意外,小的可不活了啊。” 见了光亮,秦祚这才恢复几分精神,对王瑾笑道:“让他们散了吧。”后面有几十个侍卫举着火把,听到秦祚的吩咐之后,齐齐施礼,这才先行退回到自己的岗位去,只留下十几人还要护送接下来这段路。 王瑾小眼睛一转,看着自家陛下与青遥紧牵着的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陛下要支开我们呢。 青遥感受到王瑾的目光,忙将手挣脱出来,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就走神了呢。秦祚手中忽然一空,只觉心中也空落落的,有些惆怅的看向青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对。 青遥内心深处,不知哪里,忽地一跳,竟不感与她对视,急急忙忙道:“陛下,我先告辞。”说罢也不等她回应,就匆匆逃走。王瑾在一旁看着,这宫婢他怎从来没有印象呢?怎能在陛下面前这么不知礼数呢,可再看陛下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好像人家有不知礼数的资本。 是不是又要多一位娘娘了?他落后一步,摸着下巴,很严肃的思考着。 秦祚眼看着青遥的背影快速消失不见,一时竟不知所措,这人总是这样,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到底我跟她谁是皇帝?她下了决心,这次,定不让你就这么容易跑了。她淡淡的说道:“王瑾,霜华殿有多少宫人?” 王瑾想了想,道:“贵妃娘娘并不喜铺张,整个霜华殿只有二十几位宫人。” 秦祚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道:“又有几位宫婢?” 王瑾道:“只有五位宫婢,另外还有五位嬷嬷。” “好。”秦祚笑道:“我见长生殿的宫婢也腻了,你抽五位去将霜华殿的人换过来,记住,一个都不能少。”哼哼,我可不是故意要你来长生殿,而是宫内换人呢。 王瑾应了,心想那位宫婢怕就是霜华殿的,也对,贵妃娘娘母家势大,虽然她不喜铺张,但那宫里的宫人都有几分傲气,不知礼数也是不无可能的。 他自己在这想当然,却不知青遥并不是不知礼数,只是,心乱了而已。 她赶着跑回房间,卸了脸上的药水,便又恢复了那副国色天香的模样。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跳,将身上这身衣服藏在角落里,不知那人还会不会回来。这想法一起,倒把她自己吓一跳,暗呸一声,她来不来关自己何事?还巴不得她不来呢。 这样想着,心里也没有舒坦很多,怏怏的沐浴之后回到房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么久还未回吗? 秦祚立在门外,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她得好好理一理,青遥跟苏素衣,她到底喜欢谁。总不能两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子,一般人得其一都算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是万万不能贪心的。感情上的贪心对于佳人来说是一种亵渎。再说,她女子的身份就是一道天埑,路还长着呢。 第二日苏素衣起身,一个老嬷嬷为她盘着发,一边盘一边轻声念叨着:“娘娘的葵水不是这几天吧?” 苏素衣脸色一红,看她一眼,道:“大早上,问这个作甚?” 这老嬷嬷是她从苏家带来的,打小就伴着她的老人了,所以主仆之间的话题,偶尔也会私密一些。老嬷嬷说道:“听说昨日娘娘把陛下赶走了?” 苏素衣好笑道:“嬷嬷听的哪个宫人嚼舌根子?陛下是我能赶的吗?” 老嬷嬷手巧得很,不一会儿就盘好了,左右端详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又继续道:“要老奴说,皇后去世这么些年,陛下如今终于肯看其他人,娘娘可不能昏了头。” 苏素衣一怔,心中莫名不快,道:“我怎地昏了头?” 老嬷嬷嗔怪的看她一眼,颇有深意的道:“娘娘如今有公主殿下一人啊。” 苏素衣一点便透,摇头道:“嬷嬷不用说了,我没想太多,也不想去想,太累,只想将阿丑好好养大就是。” 老嬷嬷听了她这番话,心中着急,又似想到什么,幽幽道:“娘娘,不是老奴多嘴,只是,过去的就过去……” “不是因为其他的。”苏素衣突然打断她的话,抿抿唇,道:“这些话,切莫再说。” 老嬷嬷见她神情冷冽,是真生气了,忙喏喏的应了。 第23章 烟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祚自己也承认自己是个小气的人,那日被苏素衣那句话伤了自尊心,这些日子虽然每日见面,但说什么都不愿先开口。她派了王瑾去打听青遥,王瑾便满脸兴奋的去查了查记录,发现这次霜华殿是跟来了一位名叫青遥的宫婢,却在几日前就被调派回宫了。 秦祚觉着肯定是苏素衣让她回去的,不过,苏素衣为何这样做,她想不明白。只是想着剩下半个月见不到青遥,心中怅然若失的。 这些日子,她耍着小脾气不去搭理苏贵妃,但王瑾却时不时在她耳边念叨:娘娘今日去了什么什么殿呀,拜了什么什么菩萨呀……今日王瑾又开始碎碎念,听得秦祚肝疼,这是要把满庙的菩萨都拜完吗?那得添多少香火钱呀!最近国库可空虚得很。 思虑再三,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制止这样铺张浪费的行为,一切要提倡勤俭节约。将手中奏折‘啪’的放下,余光却瞥见两个小家伙从门口迈了进来,小手牵小手,狠狠秀了一把姐弟之情。 她笑着一手搂一个,问道:“今日又去什么地方玩啦?”不知是不是之前在皇宫内压抑太久,如今到了外面,便格外贪玩,再加上她还持着支持态度,两个小家伙真玩疯了。爬树、掏鸟蛋、弹弓、捉蟋蟀……反正该玩的不该玩的,小家伙都玩了个遍,将这佛门净地扰乱得干干净净,还没人敢说他们,直把负责照顾她们的苏素衣愁得焦头烂额。 “回父皇,今日去后山采花了,您看这是我编的。”阿丑得意洋洋的将手中的物什晃了晃,秦祚这才看见她手中有一个圆圆的花环,有些淡紫的小花点缀在上面,挺好看的,她竖起大拇指道:“公主殿下真棒!”阿丑便咯咯的笑起来,大方的将花环递给她,笑道:“那这个就送给父皇啦。” 秦祚一脸惊喜的接过,道:“只有父皇有吗?” 阿丑很自然的摇摇头,小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道:“还有娘亲呢,娘亲的花儿是红色的,娘亲喜欢红色呢。” 秦祚心中暗暗记下,脸上却故意显出一副失望的模样,道:“我还以为只有父皇有呢。” 阿丑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道:“父皇,阿绍也有东西送您呢。”她也是被朱太后熏陶影响的人之一,改口唤‘阿绍’了。 小青牛本来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糕点,洒了秦祚一身糕点屑,此时听到自家皇姐点名,还有些反映不过来,愣愣的看着秦祚。过一会儿听到秦祚发问,才懵懵懂懂的知道自己是被皇姐坑了,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递过去,结结巴巴的说道:“父皇,您吃吗?” 秦祚嗔了阿丑一眼,笑骂了句:“小调皮鬼……”又将小青牛手中的糕点一口吃进。阿丑聪慧,一见秦祚神色就知她没生气,搂着她脖子娇笑两声,又道:“父皇,听娘亲说明日是天灯节呢。” 秦祚眼睛一亮,天灯节,传说是以前赵国的一位君王,昏庸好色,欲娶自己的妹妹。妹妹硬扭不过,借托除非三月初九出现繁星满地的奇迹,才可成婚。君王下令长安四周百姓到初九晚每户燃灯火,违令者斩。至初九日晚,妹妹登楼见满地都是灯火,误以为真是繁星落地,纵身投河自戕。为了纪念这位不甘□□的女子,民间百姓每逢三月初九都燃起灯火,俗称天灯节。 这可是堪比元宵节一样的举国欢庆的日子,秦祚最喜欢这些节日了,不光是热闹,还总有些大善人、大家大户什么的会散些铜钱或者散些糕点吃食。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她虽成了有能力散铜钱的人了,但还是喜欢凑热闹。 但转念一想,朱太后还在庙里潜心礼佛,自己只顾着玩乐似乎不太好吧?遗憾的将这念头压下,轻声道:“咱们以后带着皇奶奶一起去不好吗?” 小青牛自幼待在朱太后身边,自然很亲近朱太后,今日又跟着阿丑听到苏贵妃说了天灯节的盛况,心中痒痒,如今听秦祚一说,忙从她腿上滑下来,含糊道:“孩儿去唤皇奶奶。” 小短腿迈得飞快,留下秦祚跟阿丑大眼瞪小眼,然后齐齐笑起来,阿丑是见她笑才跟着笑,秦祚却是在笑自己是不是太坏了一点?刚刚明明可以阻止的,却眼睁睁目送小青牛去讨个可以安心出行的话。 果然,不消一炷香时间,小青年便回来说皇奶奶让我们自己去,垂拉着脑袋,想必是皇奶奶不陪他有些不高兴,但真真到秦祚下令备车的时候,又笑起来,满眼都是期待。秦祚看得直摇头,这可怜孩子,从出生就没出过宫,再长几年怕是得闷坏。 车备好时,阿丑也已经将苏贵妃拉了过来,苏素衣一见着她,就道:“母后还在礼佛,莫要太顺着她们。” 如今她先开口,我就大度点回应她吧,秦祚自我安慰一番,咧嘴笑道:“已请示过母后。”苏素衣便不再多说,眼里也有着淡淡的雀跃。 倒是王瑾和那些侍卫忙起来,到她们乘车下山之后,那些侍卫们都换了身衣衫混进百姓群中,或近或远的警戒着保护着。秦祚仍然是丢下了一脸哀怨的王瑾,她嫌他太娘气,兰花指一掐,谁都看得出来是个公公。 马车到了山下,进了长安城,没走几步,便走不动了。天灯节,家家户户出来赏灯,道路拥挤不堪,别说是马车,人走着都颇为费力。秦祚此时有些后悔了,想着自己倒无所谓,苏素衣和两个小家伙哪能下去挤啊?挤坏了她不心疼死? 倒是苏素衣见着外面热闹场景,心生向往,道:“如今马车不能通行,咱们便下去走走吧,多唤几个侍卫护在身边便是。” 秦祚想着也有理,来都来了,不能只在马车上望望人群便打道回府吧,无奈的摇头道:“走吧,只是外面人多,侍卫也不一定能护得周全,咱们一定得走到一起。” 阿丑与小青牛早就等不及了,如今见秦祚松口,立马掀开帘子。因为没带宫人,所以两名侍卫上前小心翼翼的一人背上一个,秦祚和苏素衣依次下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眼花缭乱。 四处都挂有花灯,人来人往的,每人手上都提着一盏精美的花灯。更有些富家子弟,前呼后拥的带着数十仆人,每个仆人手中都提着大小不一的花灯,招摇过市,甚是洋气。 秦祚一看自己周围面色严肃的数十侍卫,啧啧两声,一点没有那些纨绔子弟身边的狗腿子气味,让自己想冒充一把风流公子过过瘾都没劲,不过,这样才有安全感嘛。 一阵汹涌的人流朝前扑去,侍卫们守得严严实实的,但秦祚还是下意识的张开双臂将苏素衣护住。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之后,讪讪的笑笑,苏素衣含笑看她一眼,道:“咱们也去买两盏花灯吧?” “好啊好啊……”秦祚听她说的是‘咱们’,心花怒放的,连声答应。 “父……,我也要……”阿丑突然想起刚才在马车上秦祚叮嘱她的,在外面不能唤‘父皇’二字,于是悬崖勒马,不过不妨碍她说出后面一句话。 “我也想要。”小青牛也弱弱的补充了一句。秦祚大手一挥,豪气道:“都买,一人买五个!” 苏素衣捂嘴轻笑道:“买这么多作甚?” 秦祚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道:“你想要的,我都得满足啊。” 苏素衣不接话了,耳根子红着开始打量四周的花灯,走马灯、玉兔灯、葫芦灯、娃娃灯、孔雀开屏灯,个个都形象逼真,任谁看到都得惊叹一番,但她如今却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用心看。 秦祚心中偷笑,一把拉住她的手,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苏素衣看了看四周,大庭广众的,脸都羞红了,忍不住微微挣扎。 秦祚正色道:“拉好了,人这么多,可别走丢了。” 苏素衣轻轻瞪她一眼,却也不挣扎了,看着两个小家伙左顾右盼的笑颜,心中安宁起来。 “轰隆”几声,几朵璀璨的烟花划破黑暗,绽放在头顶上。人们纷纷驻足,引颈眺望,苏素衣也抬头仰望,嘴角微微上翘。 秦祚侧脸看着烟花在她眼中绽放,只觉美不胜收,再美的风景都比不过这双眸子。心中一热,自己怕是愿意一辈子就这样看着她,守着她。她又突然想到其他的,心中一涩,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趁着没人发现赶紧抹掉。 烟火放完,苏素衣低下头,就见身旁的人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眼里的倒影全是她,让她一瞬间恍惚起来。 第24章 许愿树 烟花落幕,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远处有一盏巨大的莲花灯升起,阿丑立马兴奋的叫起来:“父……,我们去那里吧!去那里吧!” 秦祚点头笑道:“好,我们就去那里。”小青牛也欢呼起来,此时苏素衣过了那兴奋劲,又见人潮汹涌,侍卫们都有些摇摇晃晃,忙道:“慢一点走,切莫分开。” 秦祚回过头,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眨眼道:“不会分开,打死都不分开。” 苏素衣一怔,羞得满脸通红,道:“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快点走啦。” 秦祚无辜的敲敲额头,道:“一会儿要慢点走,一会儿又要快点走,真叫人为难。”苏素衣却像没听到一般,急急朝前走了几步。这街上拥挤不堪,虽有侍卫保护,但秦祚还是不放心,忙上前跟她并列而行。 一行人慢慢靠近莲花灯,此时苏素衣已经恢复如常,想来对于秦祚偶尔的不要脸也有了抵抗性。 “咦!你看那是什么?”苏素衣突然娇呼一声,纤纤玉指朝前一点,秦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 “手指,啊,不是,是大树!”秦祚将目光从她青葱似的玉指上收了回来,心里就纳闷了,自己皮肤怎么没这么好! 苏素衣嗔他一眼,装作没听见,轻声道:“那是许愿树。” 只见前面的空地上,一棵高大的榕树拔地而起,看那裸露在外的树根还有横生的枝丫,怕是有上千年之久了。树上也挂着一些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花灯,枝丫上还缠着数不胜数的丝带,丝带与花灯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许愿树?”秦祚惊叹了一声,她还从来未听说过。 苏素衣许是心情不错,轻声解释道:“传说中,无论男女,只要将写有自己愿望的布条挂在树上,虔诚地祈祷,他们的愿望就会实现。” 秦祚点点头,大感兴趣:“那我们也去写一写?”苏素衣本也有些心动,可不好意思说出来,如今见秦祚提出来,立马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于是,正在许愿的小姐书生们,便见到一对孩子都有了的‘夫妇’相携而来,见着那些侍卫,都知是不好惹的,个个装作没看见般移开目光。 秦祚提笔沉吟一阵,写下“心愿得尝,国泰民安”八个字,然后将丝带打了两个结,用力一抛,便稳稳的挂在树枝之上了。 “扔中了!扔中了!”阿丑在一旁拍手叫好,惹得秦祚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一旁的苏素衣此时也放下笔,也不见她如何使力,那丝带竟比秦祚奋力一扔的还挂得高。阿丑又惊叹起来:“好高呀!”秦祚便不想捏她脸了。 苏素衣却是面色轻柔,微微发笑,灯火、月色,照耀在她脸上,真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旁边的男子都看直了眼,秦祚不露声色的跨前一步将那些目光挡了大半,笑道:“许的什么愿啊?” 苏素衣仰着头道:“说了可就不灵了呢。” “那说与别人当然不灵,说与我就不一样了。”秦祚嘻嘻道,见苏素衣看向自己,立马得意的挑眉:“我可是天子,说不定还能帮你传信与老天,总比这榕树灵多了。” 苏素衣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最后干脆闭上眼,示意自己没听见。这个举动可让秦祚心都化了,立马见好就收,道:“我们去买花灯吧。” “公子夫人,买灯吗?十两银子一个,包您美梦成真,心想事成。”小贩看着她们朝自己走来,立马眼睛一亮,放开嗓子吆喝着。 秦祚却是撇嘴,十两银子,你怎不去抢?她是穷苦出身,自然对钱很敏感,如今听这小贩狮子大张口,心中鄙夷。但另外三人却兴致勃勃的挑着,根本没在意价格的事。 “这是什么灯?”小青牛指着一盏最大的花灯问道。 “这是,比翼齐飞灯。”小贩摇头晃脑的说道:“正所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比翼齐飞灯,可正适合公子和夫人啊。” 秦祚对这句诗还是有印象的,又听这小贩唤苏素衣为“夫人”,脸上笑开了花儿,立马问道:“这个,多少银子?” 小贩见她如此气概,立马坐地起价,道:“这个三十两银子。” “什么?三十两银子”秦祚两眼一瞪。 那小贩被吓了一大跳,见她身后的护卫们也都怒目而视,立马哆哆嗦嗦的道:“不不不,二十两……十两!十两银子。” 秦祚更怒了,恼道:“这么好的灯,你只要三十两银子?告诉你,少于五十两,大爷我还不买了!” 小贩愣了半响,暗自咋舌,这公子莫不是脑子烧坏了?他迟疑着开价:“……五十两银子?” “哼,会不会做生意啊。”秦祚嘀咕一句,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拍在小贩手上,提着灯,转身递给苏素衣,换上一副笑脸:“送你的。” 苏素衣在一旁看得好笑,好笑之余又觉有些怪异的感动,将那花灯接过,仔细端详一番,轻声道:“谢谢。” “你喜欢就好。”秦祚嘿嘿一笑,又开始为阿丑和小青牛看上的灯讨价还价。那小贩的嘴已经快笑到了耳后,今日遇到个傻冒,真狠狠赚了一笔。 当真是给阿丑和小青牛一人买了五个花灯,她们一手提着一个,其余的便由侍卫们提着。此时明月高悬,街道上的人群也开始有稀疏的趋势,几人便开始往回走。 回到万安寺,秦祚只觉腿酸痛酸痛的,狠狠捏了几下,丝毫不见好,看来是最近养尊处优惯了,身体也娇气了。阿丑与小青牛被嬷嬷带着去洗漱睡觉了,苏素衣瞄了瞄她的腿,未说什么,提着花灯轻声告辞了。 秦祚好好泡了个澡,还是觉得有些酸痛,突然想念起谢医女的按摩手法,便让王瑾去唤她。不消一会儿,谢医女便背着大药箱来了。 秦祚毫无形象的趴在床上,听到动静,头都懒得回,只挥挥手道:“快帮我捏捏腿。” 谢医女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好觉啊。可还是老老实实挽一圈袖子,坐在床侧轻重有度的为她按摩起来。秦祚有了教训之后,这次再也不乱叫了,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苏素衣此时才沐浴完,进到自己房间,见那比翼齐飞灯挂在半空,被微风吹着轻轻晃动,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偏头想了想,从一个小木盒中拿出一瓶膏药朝外走去,那人平日都是能坐轿就坐轿,今日突然走这么久,脚痛也是自然的。 “参见贵妃娘娘。”谢医女听到王瑾的声音,转过头去,便见一席粉衫的苏素衣静静站在门口。她没由来有些心慌,又顾及到床上已经睡熟的人,轻手轻脚的起身上前两步施礼。 苏素衣淡淡一笑,道:“早知道谢医女在这儿,本宫也无需走这一趟。”她巧手微动,手中的小药瓶便隐于袖中,谁也看不见。 王瑾听到苏素衣的话,同情的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陛下,这苏贵妃不是爱摆架子的人,今日,真是……反常啊。 谢医女头更低了,道:“娘娘言重了,陛下知道娘娘前来,定然很高兴的。” “你又知道?”苏素衣继续说着,脸色却没那么难看了,一边说着一边朝秦祚走去。 谢医女乖巧的让开位置,不得不说,这一刻她是真被苏贵妃的气场压得死死的。听说陛下跟苏贵妃走得很近,也不知她是怎么受得了的。过一会儿,又回答了苏贵妃几个问题,她便借口开溜了。 第25章 诸葛小姐 苏素衣看着床上口水都快睡出来的人,微微摇头,为她捏好被角,再将手中的药瓶交由王瑾,嘱咐道:“待陛下醒后把这个给他,可缓解酸痛。” 王瑾恭敬的接过,大胆道:“陛下醒来看见这个,一定很高兴。”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瑾深得其中三味,反正说几句话不过上嘴皮碰下嘴皮的功夫,但能讨得上面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第二日秦祚醒来的时候,一听王瑾说完,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脸上的笑却是怎么止都止不住,顿觉脚上的不适眨眼间消失不见,那小药瓶却被她贴身带着。 就这样过了几日,每日逗得小孩哈哈大笑,再逗得贵妃红脸娇嗔,秦祚只觉日子是快活似神仙。不过,待朱太后一月之期过去,这般乐无穷的日子也走到了尽头,得打道回宫了。 朱太后客客气气的跟那些方丈住持说了番话,秦祚早百无聊赖的登上了自己的座驾。只等朱太后上轿,便浩浩荡荡的从万安寺出发。 回到宫中已是下午时分,屁股还没坐热,便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在王瑾耳边耳语几句,秦祚看在眼里,心中顿觉不妙起来。 那小太监一退下,王瑾便上前禀告:诸葛丞相求见。秦祚更是眉头紧皱,自己上位以来,除上朝外从未召见过大臣,如今诸葛长青求见,怕真是有大事发生。她急忙道:“快宣。” 不消一会儿,诸葛长青就一脸焦急的来了,一月不见,这大胖子头上的发丝似乎又白了不少。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丞相有何事相奏?”秦祚端坐在上首,脸上波澜不惊,只是心中如何作想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诸葛长青不开口,先拜了下去,倒把秦祚吓一跳,难道有千军万马已经攻到长安城外了?可是不对呀,自己一路回来,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来人,赐座。”秦祚扭了扭身子,道:“丞相慢慢说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诸葛长青一脸悲痛道:“陛下,黄河水溢,河南道总督为保洛阳,在上游放水,淹了万顷良田……” 秦祚嚯地站起身来,眼睛通红一片,浑身都颤抖着。万顷良田!那得产多少粮食,能喂饱多少人啊!她小时候经历过一次水灾,当真是举目望去,尽成汪洋。水上漂浮着衣物、鸡羊、尸体,真是看不敢看,听不敢听,房屋倒塌不计其数,树木也被连根拔掉。 百姓也是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后来虽然朝廷救济到了,但活下来的人已经十不足一。 如今听诸葛长青一提,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耳边仿佛响起阵阵哀嚎,口鼻中仿佛依稀闻到了腥臭的河水。闭了闭眼,强咬着腮帮子道:“依丞相看,该如何处置。” 诸葛长青道:“回禀陛下,几日前,小女便赶往洛阳处理灾情,如今之计,还需尽快拨款,救济难民,修建提防才是。” 小女?秦祚不明白,这黄河决堤,你女儿去干什么?难道你女儿是河神转世?但她也知道诸葛长青是不会在这等大事上犯浑,恐怕其中有些内情是自己不知的。将心中疑惑压下,沉声道:“只能如此,拨款之事朕会下旨,一切以百姓为重。” 诸葛长青听她说出这番话,心中感慨,陛下终于有了点明君的模样,知道以百姓为重。他此番进宫,就是因为户部尚书那铁公鸡一毛不拔,就拨款一万两银子,他一要多点,便开始哭天喊地的叫穷。他没办法了,只好来找皇帝出面,至于那铁公鸡会不会在皇帝面前哭穷,就不关他的事了。 待诸葛长青告退之后,秦祚才慢慢回味过来,这么大的事,自己恐怕是最后才知晓的。她左右踱步,果然是得想办法建立自己的势力,更要亲近一些官员。诸葛长青是忠心,可他恐怕是这两年自己一手掌权习惯了,如今竟习惯自己先行处理,这可不行。秦祚好好理了理思路,从这件事,她便看出自己还差得远。 过一会儿,对王瑾挥挥手,道:“诸葛长青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王瑾刚才也听到诸葛长青汇报的事,知陛下如今心情肯定不好,小心翼翼的说道:“丞相的女儿单名汀。” “诸葛汀。”秦祚默念一句,突然想起在万安寺碰见的那个迷路的小女孩,她唤的不就是‘汀姐姐’?可转念一想,那‘汀姐姐’容貌秀丽,诸葛长青这大胖子定然生不出来这么好看的女儿,于是熄了那丝猜想。又问道:“她可任有官职?” 大秦女子可为官,她想着若这诸葛汀没有一官半职,这黄河决堤的大事哪轮得到她去? “陛下国事繁忙,竟忘了,那诸葛小姐乃先帝爷亲自册封的长安学院的副院长呢。”王瑾说得情真意切,让秦祚都觉自己真是国事繁忙忘了。 不过,听到他这么说,秦祚很是讶异。那长安学院是大秦学子最高的殿堂,也不光教一些诗词歌赋,更有兵法谋略、术数算学,如今朝堂上就有半数的官员曾在长安学院学习过。那诸葛汀不知是何等奇女子,竟当得了这长安学院的副院长? 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问道:“长安学院有几个副院长?” 王瑾回道:“两位,另外一位是周尚周大人。” 秦祚便不问了,周大人那牛脾气,若跟他齐名的是欺世盗名之辈,早就被他骂死了。可自己没听说一点儿风声,想来这诸葛汀是让他心服口服的。两人是副院长,那更高一筹的是谁?她好奇心起,问道:“那学院院长是谁?” 王瑾面色变得古怪起来,憋了半天,终于哭丧着脸道:“陛下就莫消遣小的了,这院长除了陛下,天下谁能当得?” 秦祚一听,刚才被那黄河一事搞得沉甸甸的心都飘然起来,自己这诗词都做不出一首的人,竟是院长?过一会儿,她也知自己这个‘院长’是名不副实的,对那名副其实的诸葛汀感兴趣起来,拉着王瑾问个不停。 见陛下感兴趣,王瑾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掏出来:“严格说起来,诸葛小姐还应唤一声苏夫人。” “噢?这话怎讲?”秦祚眼里散发出一种名叫‘八卦’的光芒。 王瑾道:“诸葛小姐原是许配给骠骑大将军的大公子苏庆泰,也就是苏贵妃的亲哥哥。可惜在他们成亲之前,苏大公子奉旨出征回纥,不幸战死沙场。诸葛小姐也是个性烈的,虽未过门,却盘起妇人发髻,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她却一个未嫁,显然是为苏大公子守着呢。” 秦祚也感叹一声,这诸葛汀竟然还是苏素衣的嫂子,苏家与诸葛家想来关系也不错,不然不会定亲。只是这样一来,苏素衣背后可是站着两家人,一文一武,怪不得之前的皇帝也只得服软。 第二日上朝,秦祚一下旨拨款,户部尚书那个干瘦的老头子就开始满地打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着户部有多穷,都快揭不开锅了,一个馒头都要掰成三瓣吃。 秦祚没料到这一茬,她想着自己都开口了,肯定是政通令达。怪不得昨日诸葛长青特来跟自己汇报,想来是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可她没懂到这层意思,今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好这等安抚难民的事,大多数大臣都是站在皇帝这边,比如说周大人。听到户部尚书哭穷,便立马站出来一顿臭骂,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是不给他银子一般。秦祚却看他顺眼多了,觉得这周大人也不是不可爱嘛,瞧瞧,骂得多好听,引经据典的,不愧是最高学府的副院长。 周大人骂痛快了,连着以前自己要户部尚书批银子时受的气一齐发了。见周大人如此英勇,其余受过气的大臣们也纷纷出列,整个朝堂顿成闹事。秦祚虽知不妥,但奈何看着解气,也不出声阻止。 最后,大殿突然安静下来,秦祚一看,老头子已经昏过去,忙宣了御医唤了侍卫将老头子送回府,她可不敢放任这两朝老臣昏死在大殿上。等老头子被抬着走远,剩下的大臣们便跟皇帝面面相觑起来。 秦祚泄气的将背往龙椅上一靠,得,最后还是没要到银子。挥挥手,让诸葛长青先拨那一万两,甩甩袖子,气呼呼的退朝了。 回到长生殿,刚好用午膳,苏素衣已经牵着阿丑与小青牛等候多时了。见秦祚面色不对,问道:“何事惹你恼了?”原先她对着秦祚还要说个‘您’字,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后来慢慢改了,显得更像一对夫妻。 秦祚愤愤的坐下,也不避讳,将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苏素衣一听是前庭的事,早知不问了,安安静静听完之后,为着避嫌没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秦祚憋着一口气,饭也吃不下,她上位以来,还是第一次自己的意见被大臣驳回。她却不知,之前大臣们看在她‘久不临朝’的份上,都收敛许多,怕把她吓回去。如今时日一久,便没了顾忌,个个开始恢复本性了。 第26章 出行 “你倒是说说话儿啊。”秦祚只觉满腔的愤怒没地方发泄,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苏素衣看了她一眼,这人脸上就差些着‘快来哄我’几个大字了,她轻声道:“陛下,前庭之事,臣妾不便置喙。” 秦祚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准许了,你随便说。”她不知自己这句话的利害关系,苏素衣却是知道的,满是惊讶,秦朝还未有哪个皇帝这么明确的告诉自己的妃子你可以议论前庭之事的。而且,这人以前不是忌讳苏家势大吗,怎会给自己这样的权利? 她暂时压下心中疑惑,斟酌一番,道:“萧大人(户部尚书)并不是尸位素餐之人,也不是不体谅百姓之人,怕只是未见过洪灾肆虐的景象,估计不足,才会如此的吧。徐徐说之,定然可以解决的。” 秦祚听完,轻叹一声,道:“素衣,你可见过洪灾景象?” 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唤自己这个名字,苏素衣心中一跳,但见她神情郑重,便马上平静下来,摇头道:“未曾见过。” 秦祚咬牙道:“洪水呼啸,一夜之间,千里良田可成泽城。哪有时间让我们‘徐徐说之’?多拖一天,百姓便多饿一天肚子,多死一些人!” “我大秦地域虽广,百姓虽多,但也不能这般窝囊的死去!他们可以战死在战场上,可以老死在床褥上,但绝不能因朝廷不作为而死,他们不能死在我的手上!萧大人若未见过,那朕便要他去睁大眼睛见见!”她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满含热泪。 苏素衣望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见她神情悲愤,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忽地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心中纷乱迷茫。 两个小家伙虽不能完全理解,但还是被这气氛感染,个个捏紧拳头,小脸涨得通红。 秦祚擦了擦眼角,低下头朝苏素衣一笑,道:“是我失态了。” 苏素衣没说话,只覆上她紧握着的拳头,像是要给她力量一般。秦祚心中的烦闷顿时消散许多,回以微微一笑,淡淡的温馨围绕在两人之间。 第二日,秦祚依旧上朝,以无比强硬的姿态宣布北上洛阳,还亲自点了名,户部四品以上官员,必须随行。你身体不适?好,有得是身强力壮的士兵,抬也得把你抬去。 秦祚以为自己又会遭到反对,可出奇的诸葛长青和周大人,还有苏逾明等武将都强硬的站在自己这边。于是,这件事便很轻松的敲定下来。秦祚下朝后还有些云里雾里,就这么简单?她已经做好了舌战群臣的准备,如今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让她有种有力使不出的郁闷感。 嘿!自己还真是有受虐倾向吗如今不是正好,非要他们激烈反对才爽?想通了,便觉身心舒畅。还未轻松一阵,合顺便来传唤,朱太后有请。 秦祚立马苦下一张脸,自己果然高兴得太早,还有一关未过呢。 到了慈安殿,自然是先受一顿批评了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待朱太后念叨顺心了,秦祚才舒了口气,立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朱太后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皇帝不是出去贪玩,只是心中难免担心。 “母后放心吧,苏将军会随行的。”秦祚宽慰道。 这苏将军自然是骠骑大将军苏逾明,朱太后这才松口,道:“这便好,阿绍与嫮儿便留在宫内,你带上贵妃一道去,路上她还可照顾你。”阿丑大名秦嫮,朱太后如今只习惯叫孩子大名。 秦祚本打算的是自己一人去,听到朱太后的建议,心中一动,但还是故作羞涩的说道:“不用了吧,孩儿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朱太后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道:“也对,那你多带几个宫人吧。” 秦祚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叫你不识抬举,应下来多好啊!之前是没起这个念头,如今朱太后先提出来,她便觉得苏素衣不一起去,心中难受。厚着脸皮道:“突然觉得母后说得对,贵妃总比宫人会照顾人,还是带她一起吧。” 朱太后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她移开目光,道:“我想带着青牛一起去。”这可不是她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小青牛以后是注定会当皇帝的,一个从小长在宫里,没见识过民间疾苦的人,哪能当好皇帝? “不行!”朱太后脸色冷下来,一口回绝。 秦祚皱眉道:“我想带青牛去看一看,对他有利无害。” 朱太后还是摇头,道:“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自己任性也就罢了。狡兔还有三窟呢,你若带着青牛走了,出一点什么事,这大秦江山如何是好?” 自己那叫关心民间疾苦好不好,哪里任性了!不过朱太后后面的话,也说得有道理。她想了想,只得放弃,等以后再说吧。 朱太后见她不再坚持,也松了一口气,自家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冒出一些随性的念头,要不是当初只生了他一个,恐怕皇位也轮不到他坐。 皇帝北上洛阳,太后和皇子坐镇长安,还有诸葛长青辅佐,出不了什么事。倒是苏逾明紧张起来,调了一万兵马随行,务必要保护周全。 皇帝将这事看得重,下面的人手脚便快,第二日出发,不足五日便踏入了河南道地界。 入了河南道,黄河决堤的后果便清清楚楚的显现在众人面前。三三两两衣不遮体的难民在道旁走着,眼神悲怆及麻木,有些人见大军前来,竟不知躲避,还有甚者直直往马上撞来。 苏逾明不能分辨这些人是难民还是刺客,只得下令全部挡下。其间有一对母女差点被随行的苏庆云撞上,他心中不忍,自作主张想散点食物给她们,却被苏逾明阻止,气恼的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跑到大军中路来了。 苏素衣与秦祚同乘一车,看着自家弟弟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忙隔着帘子问他何事。苏庆云将事情一讲,苏素衣便不说话了,柳眉微蹙,看向秦祚,显然也是不理解。 秦祚撇撇嘴,她之前本一路骑马的,可进了河南道,眼前的景象太让她痛心,于是躲到车里来了。想着眼不见为净,可偏偏还是有人凑过来将这些事说与她听,当下轻声叹道:“苏将军的做法是对的。” 苏庆云年轻气盛不服气,浓眉一扬就欲反驳,苏素衣先一步出声,温和的道:“陛下,臣妾不解。” 秦祚道:“你若不信,可以试试,如果你不怕她俩死得更快的话。”这些日子所见的一切让她心烦,若是以前,定然会好好解释一番,此时却略不耐烦的回话。 苏庆云便不信邪的去试了,苏逾明也阻止不了,叹口气低声吩咐几名士兵暗暗跟着那对母女。抬头就见王瑾歪七扭八的骑在一匹小马上,赶到自己面前说:“苏将军,陛下吩咐派几名士兵前去相救那对母女。” 苏逾明一怔,颇有深意的望了一下中军的方向,点头道:“公公可回复陛下,臣已办妥。” 王瑾便又小心翼翼的骑着马走了,生怕摔下来,将话原封不动的回禀给秦祚。秦祚稍稍一回味儿,嗯,自己跟老丈人真是心有灵犀。 她再看一旁望着窗外心事重重的苏素衣,自家这贵妃好像跟苏大将军的关系并不和谐啊。这几天休息的时候,两人碰面,苏将军总是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神情,而苏素衣都是冷漠的点点头就走了。 这父女之间,定然有问题!她下了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结论。回过神,见苏素衣还盯着窗外,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能有我好看?秦祚道:“在想什么?” 苏素衣轻轻摇头道:“在想,这黄河水患何时能治好。” 秦祚知她心里也惦记着这事,也是,沿路以来看到的那些难民,想来给她了很大的冲击。苏素衣自幼长在长安,苏家这一辈就只有她一个女儿,自然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日里见的都是歌舞升平,哪里见过这等半零不落的情景。 秦祚拍拍她的肩,道:“都会过去的,我们不是以最快速度从长安过来了吗?沿途也命令那些州县每日派发粥饭了,这些百姓走到那里,便可以活下去。” 苏素衣想了想,道:“这些百姓为何不去洛阳?”按理说,洛阳更近一些,而且正是为保住洛阳,河南道总督才在上游开闸放水,洛阳定然是安全的。 秦祚叹道:“万顷良田,数十个村庄被淹,洛阳城虽大,也安置不完啊。” 苏素衣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自己似乎有些想当然了,她正玩着手指,却感觉到秦祚起身坐到了自己身边。 “陛下……”心中小鹿乱撞起来。 秦祚却没看她,望着车外,轻声道:“你看,庆云回来了。” 苏素衣气恼的将绞在一起的手指扯开,顺着看过去,苏庆云垂拉着脑袋,满眼通红的回来了。 第27章 纠结 苏素衣知晓自家弟弟性子,他若帮成了那母女二人,定然是兴高采烈的,如今这副样子……难道父亲与陛下说的是对的?她看向秦祚,似在等她解惑。 秦祚轻轻一笑,道:“待他来了,你一听便知。” 苏素衣撅嘴,对她的答案颇为不满,待秦祚目光看过来,又恢复平静无波的神情,只脸颊微微发热。 “庆云。”见苏庆云垮着腰身,恹恹的路过中路,竟也不来打声招呼,苏素衣忙唤了他一声。秦祚看他一眼,看来是被打击得不轻。 苏庆云乖乖靠近过来,便听苏素衣道:“怎么回事?”吸了吸鼻子,苏庆云瘪着嘴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苏庆云包了一大袋吃食自行去送给那对母女,母女自然是感恩戴德的收下,可还没等苏庆云转身走远,周围的难民便一涌而上,眨眼之间那对母女便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苏庆云是急得目呲尽裂,可他本就自己赌气一个人来的,此时大军已经走在前面了,任凭他一个人如何喝止,那些难民都不听。他当真是打也打不过,杀也杀不得。最后还是苏逾明派来的士兵解了围,将那些难民拉开。 一地狼藉,那些吃食已经被抢光,有些掉在地上的也被难民们抓起来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如狼一般的眼睛还在四处搜着,一点儿不见之前的麻木。看到这一幕,已经将剑抽出来的苏庆云软下手臂,默默塞回去。看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母女俩,让士兵将她们带到队医处疗伤,这才一言不发的掉头追上苏逾明。苏逾明见他这副模样,似是早就料到一番,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不多言。 苏素衣听完也一阵沉默,最后还是秦祚出声道:“可恨那些抢母女食物的百姓?” 苏庆云嘴唇哆嗦一下,咬咬牙,红眼摇头道:“不恨。” “呵呵。”秦祚笑了一声,又道:“可怨我之前不跟你说明白?”一语落下,苏庆云忙跳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臣不敢。” 秦祚又笑一声,道:“进来说话。”苏庆云不敢拒绝,拘谨的进了车来,双手都不知如何摆放。苏素衣也不便牵他,只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苏庆云低着头没动。 秦祚道:“都是一家人,坐吧。”说罢将苏素衣的手放在手心,她知道苏素衣听到这件事估计心中也不好受。苏素衣未动,反手回握。 苏庆云这才坐下,低声道:“陛下,臣有错。” “噢?”秦祚道:“有何错?” 苏庆云迟疑了一下,才低下头艰难的说道:“臣不该去给那母女送吃食。”这番话说完他忍不住深深吐了口气,显然对于他来说,并不轻松。 秦祚道:“你没错,你也不过是可怜那母女二人而已,有何错?只是你不该太想当然,看事情也不能只看表象,你还得多向你父亲学习。”做了这么久的皇帝,她身上开始带些威严,教育起人也颇有心得。 苏庆云一副受教了的样子,秦祚也不再搭理他,等他自己慢慢想去,扭头对苏素衣道:“以前可去过洛阳?” 苏素衣摇头道:“知晓,却未去过。”话语中有些遗憾 秦祚沾沾自喜,我可是去过,又道:“我们先到南乐县,看看堤防修建工事,之后便去洛阳。”似乎在劝慰她莫急。 苏素衣轻声道:“国事为重。” “无妨,本就要去。”秦祚笑道,苏素衣这才点头。 苏庆云呆了一会儿,或许是想通了,或许是不想当电灯泡,告辞下车。秦祚待他一走,也无闲聊的兴致,轻叹口气,闭目不语。苏素衣知她其实心中也不好受,刚才只是自家弟弟在,如今没了外人,情绪便外泄出来。不知何时,苏素衣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归于‘内’人了。 她不知如何劝慰,只道:“诸葛院长早到了南乐县,修建堤防之事,难不倒她的。” 秦祚点点头,自己这几日收到的奏折上也写着情况可控,可她还是想亲眼看看才能放心,想了一阵,反应过来,问道:“你与那诸葛汀关系不错?” 苏素衣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以前也曾在长安学院学习过,诸葛院长算是我半个师父。” “为何是半个?”秦祚好奇,苏素衣眨眨眼,道:“她也算半个好友呀。” 原来如此,秦祚还真没想到苏素衣以前在大秦最高学府学习过,不过,也不足为怪。人家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苏素衣的气质,一般人还真没有。秦祚又对那诸葛汀好奇起来,徒弟都这般优秀,老师想来更不凡吧。 不过……她手指不安分的在苏素衣手心勾了勾,嗅着一旁人身上清淡的幽香,她已经快醉了,谁都比不上我的苏素衣。 美人儿红着脸将手抽出,轻轻瞪她一眼,这人,好心安慰她,又不安分了。秦祚自然不会让她逃脱,又追上去将手握住,道:“你别走,你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苏素衣轻咬红唇,眼睛闪闪的,嗔道:“臣妾没走呢。” 秦祚身子软了一大半,脉脉的与她对视,笑道:“你刚才就想走呢。”说罢又在她手心抓了一下。 苏素衣怕痒,缩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拿开,只是别过头去,哼道:“不许乱动。”秦祚怎样都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恶作剧般又抓了几下。 “唉呀,讨厌死了!”苏素衣忍不了痒将手抽了出来,手心已经出汗,突然又觉自己刚才那番话太娇气,粗着嗓子哼了一声,假意望向窗外。 秦祚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她已经发现,苏素衣已经没了初见时的高冷,反而越来越像个小女人。她知道,待冰块融化完的时候,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最真实的苏素衣。 秦祚试探着将手搭在苏素衣肩上将她揽入怀里,她能感觉到怀中人一瞬间绷紧的身体。苏素衣确实是紧张了,但却发现自己似乎很留念这种温暖,只是最后还是挣扎着起来。秦祚顺从的收回手,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仿佛这样可以掩盖自己内心的悸动。 突然想起初次相遇,她一脸温柔的与阿丑说话,到后来自己有些奇思乱想她也会轻声规劝,舍身救阿丑,寺庙求签共游等等往事,只觉历历在目。 她直视着苏素衣清亮的眸子,却又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人。她这才发现,苏素衣与青遥两人给她的感觉都很相似。特别是眼睛,两人的眼睛都给她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只是苏素衣的贵妃身份带给她的雍容华贵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想到青遥,秦祚烦躁的抓抓头发,自己还真不知如何取舍。 “素衣……”她将走神中的苏素衣拉回现实,见美人望过来,突然不知如何开口。怎么说?告诉她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告诉她自己不能对她一心一意吗?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任凭她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苏素衣还在思考自己刚刚对于这人怀抱的眷念,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人用心对她,她自然感受得到,可是,帝王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从前陛下与皇后不也情深似海。 想到这里,苏素衣忍不住为秦祚找个理由,陛下才弱冠之年,今后还有数十年的生命,难道真让她孤家寡人的活下去吗?可皇后已逝,陛下移情别恋也没有影响,若是自己动心之后,陛下再转作他处,自己真能接受吗? 苏素衣扪心自问,所以,还是不要动心为好。有些伤害受过一次就够了,切莫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可抬头对上秦祚的眼睛,却忍不住失神。 秦祚看见苏素衣冷冽下来的眼神,心中一跳,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她莫非有读心术?不然刚才还好好的,自己一想到青遥,这人的表情就不对了。 其实是她自己做贼心虚,讪讪道:“你怎么了?” 苏素衣眼眶微红,鼻子发酸,不敢再与她相望,低下头道:“无事,只是有些想念阿丑罢了。” 秦祚不疑有他,想起阿丑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嘴边不自觉的带上笑意,认同的点点头道:“我也颇想她,可惜阿丑太小了,待以后长大一点,去哪儿都要带在身边看着才好。” 苏素衣听出她这话中隐藏的意味,道:“陛下不在宫中想去哪儿呢?” 秦祚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蕙质兰心,人家总喜欢说弦外之音,可真真能体会的又有几人呢?她对于自己与苏素衣之间的默契很是满意,笑道:“总不能只呆在宫里,得多出去走走才好。” 苏素衣奇怪的看着她,这人经历丹药一事之后,还真是性情大变。听母后说,以前她从不喜走动,在宫里生活了二十年,出宫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不知如今为何这么喜欢往外走。而且自己记得她是不喜吃甜食的,可当初自己未将她放在心上,做糕点也是按着自己的口味来,却不料如今她的口味也跟自己差不多,还真是不可思议。 想不通的事情也不去想,她只是在心中盘算着,不可动心。 第28章 决堤 又行了三日,因着秦祚的命令,大军并未行进洛阳,而是径直往抗洪救灾第一线的南乐县而去。河南道总督黄捷知道自己犯了错,很聪明的并未摆什么大架子来迎接皇帝,而是跟在诸葛汀身边打下手,奋战在南乐县。 进了河南道之后,苏逾明便只带了两千人护卫,其他人都按秦祚的吩咐日夜巡视千里河堤去了。到了南乐县外,大雨倾盆而下,众人的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一片泥泞,车辕一陷进去根本动不了。马匹一蹄子下去,便是泥浆飞溅。 苏逾明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策马而来,道:“陛下,要不先避避雨,明日再探南乐?” 秦祚只道了两个字:“继续!”苏逾明咬牙挥手让一众士兵来抬陷在泥里的车。 秦祚大手一挥,道:“备马。”士兵牵马来的空隙里叮嘱苏素衣乖乖待在车里,也不等她回话,便挑开帘子径直出去了。苏素衣见她一出去,衣衫的颜色便瞬间加深,忍不住跺脚,这人怎不听别人意见就擅自决定呢,你怎知我就忍心一人呆在车里? 此时正好苏庆云从后方赶过来,苏素衣展臂将他拦下,抢过马儿追着秦祚而去。苏庆云傻傻的踏在泥地上,欲哭无泪,我的亲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祚披着苏逾明递过来的蓑衣,已经跑在队伍最前面,苏逾明跟在他身后半匹马身的距离,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本就水灾泛滥,如今又下起大雨,不亚于火上浇油,两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忽然闻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默契的一齐往后望去,见是苏素衣,秦祚的脸一下黑下来。 “胡闹!”秦祚怒骂一声,苏素衣抿嘴不语,显然是摆明要‘胡闹’了。 苏逾明自然看得出自家女儿是为何而来,神情复杂难明,又心疼又心酸,自己这当父亲的可未享受过这般待遇。 三人,应该是说两人(苏逾明在一旁暗自神伤)僵持不下,雨点不断的打在身上,风一吹过便凉透心底,当真是凄风冷雨。见苏素衣一身素裙被打湿紧贴着肌肤,秦祚冷哼一声,将身上的蓑衣脱下强罩在她身上,然后大喝一声:“加速前进!”也不给苏素衣推辞的机会,一扬马鞭,就冲了出去。 秦祚透过雨幕望见南乐河堤时,只见数百个‘泥人’正扛着沙袋、巨木等东西冒雨劳作着。她还来不及松口气,一道炸雷凭空响起,银河倒泻,一些低处的路已经被淹没,她心中一紧,目光死死盯住河堤处。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一处河堤垮了,洪水瞬间从决口处汹涌而出。此时一个一直站在高处的‘泥人’一下软倒在地,指天怒骂着:“老天,你难道都不开眼吗?”声音沙哑却细嫩,俨然是个女子。 河工们被水冲得七零八散,有几个‘泥人’去拉那女‘泥人’,仿佛是想带她逃离。那女‘泥人’却是一下挣开,手舞足蹈的指挥着什么,看样子竟想亲自去。 秦祚当机立断,下令道:“全体军士前去帮忙。” 苏逾明立马吩咐下去,身后的军士早就看红了眼,如今得到命令,全部怒吼着冲上去。这边的动静如此大,自然瞒不过那边的人,只见那女‘泥人’看了这边半晌,然后继续指挥着。 秦祚望了望身后,还有百余士兵跟着,她知道这是苏逾明的底线,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夹了夹马肚,朝那高处而去。 秦祚还未走到,便有一个‘泥人’前来相迎了,那人也不顾地上的泥泞,五体投地,大呼道:“罪臣黄捷,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祚骑在马上,目光落在远处的河工上,军士上,还有那个女‘泥人’身上,就是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 时间一下静止下来,秦祚不动,便没人敢动,地上的河南道总督黄捷更不敢动,任凭大雨瓢泼。 “你冷吗?”秦祚淡淡的问道。 黄捷身子有些发抖,却咬着牙道:“回陛下,罪臣不冷。” 秦祚轻轻一笑,道:“可是朕冷,被这雨一淋,风一吹,朕冷得不行。” 黄捷不是傻瓜,眼睛一转,便领悟过来,嚎啕大哭道:“罪臣知错,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百姓,请陛下责罚。” 秦祚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道:“朕待会儿会有热水沐浴,会有热菜下饭,可是百姓呢?他们没有房子遮风挡雨,连一碗热粥都没有,他们不冷吗?”她语气轻柔,似在追忆似在陈述,但在场的人却无一例外的听出那番沉重。 黄捷也不知该如何说话,只知道磕头,一个个的砸在泥地中,脸上嘴里全是泥。 待秦祚回过神来时,首先对上的是一旁苏素衣满含关心的眸子,秦祚轻轻一笑,苏素衣想别过头去,最后还是忍住了,回以她微微一笑。其次,她才看见那女‘泥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见她望去,女‘泥人’轻轻施礼道:“诸葛汀参见陛下。” 秦祚上下打量她一番,这个奇女子她可是好奇很久了。听她声音又比刚才低哑了几分,知道定然是刚才又耗费了些功夫去指挥,可惜脸上也有些泥,看不清相貌,她点头道:“情势可能控?” 诸葛汀也好奇的看了看她,秦祚刚才的一番话都落入了她耳中,她都不敢相信,这是从这个只知道风花雪月,诗情画意的皇帝口中说出的。不过她掩饰得很好,轻声回道:“陛下派人及时,趁决口不大还能修复。”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诸葛汀来负责修堤适宜朝廷上下都未有反对的,秦祚便知她肯定是权威,如今听她一说,也放了心。脸上终于露出丝笑意,道:“那便好,你先去洗漱一番,再来帐内找我。” 诸葛汀领旨下去了,黄捷还跪在原地,秦祚扫他一眼,轻叹道:“起来吧,先将水灾后续事宜处理好了,再论罪过。”黄捷哭着鼻子起来了,恭敬道:“陛下,军帐设在另一方,罪臣为您带路。” 秦祚见远处河堤确实已被堵住,只是还有些小的地方在渗水,想来问题不大。又见一旁的苏素衣嘴唇都有些青紫了,立马催促着带路的快点走。 来到军帐,黄捷在看见陛下的那一刻就吩咐人赶回来烧水,此时一到便有热水可用。秦祚目送苏素衣去之后,又细心吩咐王瑾去熬些姜汤驱寒之物,这才自行去沐浴。 秦祚将自己湿嗒嗒的衣服褪下,摸了摸缠得胸口发紧的绷带,也幸好缠得紧,不然湿衣服紧贴着就暴露了。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她也冷得不行,全靠一股精气神撑着,如今一下放松下来,连打几个喷嚏,嗓子痒痒的。 糟了,谢医女被自己派去洛阳了,罢了罢了,以前生病也从未去医馆看过,现在还变娇气了些不成?她也不再久留,想着出去喝碗姜汤定然会好一些,便起身穿衣出去。 早有宫人捧着丝锦等着为她绞发,等稍稍干了些,她就坐不住了,问道:“贵妃呢?” 王瑾回道:“娘娘早些沐浴完就去中帐了,诸葛院长也去了。” “姜汤送去了吗?”她也起身往那边而去,边走边问。 王瑾道:“送去了,也给诸葛院长送了一碗。” “嗯,应该的。”轻夸一声,不是王瑾想着,她都忽略了。走到中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待她走进去时,还能看见苏素衣脸上的笑容,想来这两人关系真是不错。 诸葛汀此时换了一身淡绿色的武士服,看起来英姿煞爽,秦祚本就对她心生好奇,如今人家洗干净了送上门来自然要好好看看。这一看,忍不住呼道:“汀姐姐?” 诸葛汀面带微笑,颔首道:“谢陛下厚爱。” 秦祚眨眨眼,自己这是被占了便宜?可这话确实是自己说出来的,她打了个哈哈,走到苏素衣身边坐下,道:“刚才受了寒,怎么不多泡会儿?姜汤喝了吗?” 苏素衣轻嗔她一眼,这人怎么当着别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自己沐浴的事也要管,但心中却一阵温暖,轻“嗯”一声,将手边的另外一碗姜汤递给她,意味不言自明。 秦祚笑着拿过一饮而尽,苏素衣顺手将她手中的空碗接过,扭头遇见诸葛汀似笑非笑的眼神,脸颊一下红起来。 第29章 内情 自古以来,老师的位置都是很高的,特别是诸葛汀乃先皇(倒霉皇帝的爹)钦点的副院长,皇帝见到都必须客客气气的。 秦祚本就很少皇帝架子,如今出现一个差不多能与她平起平坐交流的人,心中甚是欢喜。三人闲聊几句,诸葛汀便挥手让人抬了几块石料上来。 “陛下,这便是之前建造河堤时用的石料,这种石头很轻,运输十分省力,而且便宜,一里河堤至少能省下二十两银子,河南道的河堤有千里之遥。” 秦祚拿起一块小的石料掂量掂量,确实很轻,拿起用力扔在地上,瞬间分离成几块,她眉头一下皱起,道:“河南道的河堤可都是用这种石料建成?”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大发了,如今春汛已到,恐成大灾啊。 诸葛汀摇头道:“这就不知了,但南乐县上下几十里都是用的此种石料。” 所以南乐县成了受灾最重的地方,秦祚再坐不住,此时只是个南乐县倒还好控制,若当真千里河堤都崩溃了,她这皇帝也别当了,谢罪去吧。大手一挥:“让黄捷过来。” 皇帝召唤外臣,苏素衣也不便留下,找了个借口离开,秦祚勉强扯出个笑意叮嘱她注意保暖之类的,这才放她离去。待苏素衣一走,帐内瞬间便是黑云压城之势,反正黄捷一进来就被皇帝阴沉着的脸吓了个哆嗦。 “罪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黄捷一脸虔诚,秦祚却不吃他这套,手一指,道:“你可识得此物?” 黄捷定睛一看,他是一路读着圣贤之书考上官职的文臣,对这些东西很是陌生,只知道是石头,但要他说出是哪种石头,却实在是为难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回答再说:“回陛下,这是石头。” 废话,我能不知道是石头?秦祚瞄了诸葛汀一眼,黄捷也曾在长安学院学习过。诸葛汀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说自己作为副院长,擅长的还是这些匠人之事,但学院里的学生却连个石头都分不清。 黄捷已经五十多岁了,诸葛汀才双十年华出头,黄捷在长安学院读书的时候,可能诸葛汀的娘都还没被诸葛丞相追到呢。但她却不去解释这些,只淡淡的对黄捷重复了一遍刚刚对秦祚所说的有关这些石料的信息。 黄捷一听,豆大的汗珠便从额头滑落,他可真是怕了。之前虽说有罪,但这是天灾,他最多有个处理不当的罪名,罪不至死。可若是天灾变成了*,他的罪过可大了,皇帝一发怒,抄家诛族都没人敢拦的,这个罪名他万万认不得。于是一下痛哭流涕起来:“陛下,臣冤枉啊!臣真的冤枉啊!臣前年才上任,这其中隐情臣是一点不知啊……” 这一哭哭得天昏地暗,差点背过气去,秦祚与诸葛汀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无奈,她们根本插不上嘴啊。其实秦祚也知道这肯定不是黄捷做的,毕竟如他所说,他前年才被任命为河南道总督,还是诸葛丞相任命的。这河堤虽每年都在修,但只是添丁加瓦罢了,最大的一次休整却是在十年之前了。 秦祚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那次水灾,不也是河南道境内发生的吗?当时肯定是大修了河堤的,难道这些石料是那时用进去的?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怒火噌一下往上冒,若当真是经历过水灾之后还有人用这等以次充好的石料修建河堤,她查出来绝对不饶的! 帐内的气氛一下凝固起来,诸葛汀侧脸看向秦祚,这人身边怎一下冷了许多?秦祚如今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就做不得数,她看了一下趴在地下哆哆嗦嗦的黄捷,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心中烦躁,挥手道:“起来起来,去把河南道二十年以内修建河堤的资料找来,还有负责这些事务的官员名单。” 她话音一落,黄捷跳着就起来了,告了罪风风火火的出门了,一点不显老,让秦祚觉得早知让他多趴会儿。诸葛汀此时已经猜到她的想法,出声道:“陛下,河南道河堤修建一般都是由少尹负责。” 秦祚眼前一亮,怎忘了这人不光是副院长有着庞大的人脉,而且还是诸葛丞相的女儿,她一定知道很多机密。吩咐王瑾去拿了些点心小吃来,往诸葛汀面前一推,笑道:“诸葛院长以前可有过什么耳闻?” 诸葛汀好笑了看了眼那些精致的糕点,以前怎未发现,这陛下如此有趣,几碟糕点就想收买我?不过她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如今的河南府少尹已经在位十几年了,乃是先皇所派的,与楚王来往密切。”说到最后一句时,她颇有深意的望了秦祚一眼。 秦祚一怔,楚王是个什么鬼?费劲想了想,朝中大臣都未提过这人,倒是之前与朱太后闲聊时有听到过。似乎是先皇的弟弟,当初挺受宠,要不是皇祖(先皇和楚王的爹)死得及时,先皇还不一定能当上皇帝呢。 楚王的封地好像是在紧贴新罗的辽东,那个地方民风彪悍,且未开化,通俗点来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初秦祚知道的时候,还狠狠同情了一把,从鲜衣怒马的长安跑到那贫瘠的辽东,怕是落差很大吧?这先皇肯定是故意的。 她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这诸葛汀这么饱含深情的看自己一眼干嘛?难道楚王有不臣之心?心中咯噔一下,不会吧,在心中默念几声无量天尊,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不然原先这倒霉皇帝两年不理朝政,楚王为何不造反?好像自己开始上朝时,这楚王还发了折子祝贺的,不过被自己瞄一眼就扔一边去了。 安慰自己一番之后,心才落回原处,但内心深处却警惕起来,暗想回去定要多关注一番关于楚王的事情。她看向诸葛汀,不欲再说楚王的事,自己并未关心过,怕聊多了之后露出破绽,这诸葛汀可不是好打发的人,转移话题道:“看来诸葛院长对这河南府少尹挺了解的。” “了解谈不上,只是略有耳闻,河南府少尹蒋瑞最初便是楚王的幕僚,后被楚王举荐,也算是个小有能力的人,一路做到了少尹的位置。”诸葛汀也不怕说错什么,她的地位超然,背后不光站着诸葛长青,还站着大秦千千万万的学子文人,这让她的腰杆随时随地都能挺直。只要不是造反,没人敢动她。 秦祚一听,这人完完全全是打上了楚王的标签啊,怪不得诸葛汀很大方的就告诉自己他与楚王来往密切。这些东西若是自己想查,也查得出来,不算什么机密。她有些郁闷,还以为诸葛汀这么大方呢,原来只是说些众所周知的信息。 她哼了一声,将剩下的糕点几口吃干净,不给你吃。 诸葛汀本来也没想吃,只是看到她的面子上才浅尝即止的吃了一小块,如今见她狼吞虎咽的,不知是饿了还是赌气,但都让她觉得好笑。 第30章 小动作 黄捷很快回来了,手捧一大叠纸页,秦祚接过的时候有些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早有准备?不过现在也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她低头开始翻阅这些资料,过了一会儿,她将这叠纸张放下,里面或明或暗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河南府少尹蒋瑞。 秦祚不经意的扫了黄捷和诸葛汀一眼,这是巧合还是特意的?不过,不管怎样,他们是不敢无的放矢的,只能是这蒋瑞确实手脚不干净,才会让人捉到把柄。十年前的水灾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若是蒋瑞真做了那等不顾民生社稷的事,她并不介意顺着诸葛汀等人一次。 “传旨。”秦祚沉默一阵,道:“命苏庆云率兵立马赶往洛阳,抄了蒋府。”王瑾神情一凛,去传令了,快要出账时又听秦祚说道:“将名单上这些官员全抓过来,王瑾你与苏庆云一起去。” 她将手中一页纸丢给王瑾,见王瑾一脸严肃的离开,这才舒了口气,说实话,自己最信任的人是王瑾。他的父母都在自己控制之中,而且太监的所有权力都来源于皇帝,离开皇帝什么都不是,所以王瑾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 “陛下英明。”黄捷立马高唱起来,自己提供的资料只是一些旁敲侧击的猜测,不足以致死。但皇帝现在果断下令,趁那蒋瑞未反映过来时抄家,抄家之后一切证据就都有了。 秦祚瞥他一眼,道:“河堤修好了”黄捷一下跳起来,道:“罪臣立马前去督促!”一眨眼功夫就溜走了,身手当真不错。秦祚有些哭笑不得,看向一旁淡定坐着的诸葛汀,问道:“南乐县的河堤多久能够修好” 诸葛汀想也不用想,这些数据早已成竹在胸,不假思索的说道:“若再无今日一般的暴雨,十日便可。” 秦祚点点头道:“可有办法查探其他河堤所用石料?若全是这种松软的石料该如何处理” “这个叫山灰石。”诸葛汀给她普及了一下知识,这才开口说道:“要查探并不难,直接审问知情者就是了,若全是山灰石的话,臣就得向陛下申请经费了。” 秦祚嘴角一歪,审问蒋瑞倒还好说,但申请经费——她脑海里一下浮现出户部尚书那张尖嘴猴腮的老脸,这可是个苦差事啊。她揉了揉眉心,道:“到时若需要经费,你自己去找户部尚书就好。” 诸葛汀也是知道那老头子的难缠的,当下笑笑,并不接话,反正她不信到时候皇帝还真能放任不管?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秦祚隐蔽的翻个白眼,最讨厌跟这种成了精儿似的人打交道了,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次那小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想起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问道:“上次跟你一起的那小丫头是哪家的小姐?” “陛下可是有什么想法?她可是周尚周大人家的千金。”诸葛汀嘴边随时都挂着淡淡的微笑,蓦然一看很是亲切,但交流下来却能感觉到总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墙横在中间。 秦祚想敲开她的脑袋瞧一瞧,不知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小丫头才多大?自己才没这么禽兽呢,况且光是她爹一人就足以吓退百万雄师了,谁敢娶她? 诸葛汀见秦祚吃瘪,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捂着嘴巴轻笑两声,道:“陛下切莫小瞧了香儿,长安城里追她的公子哥儿可是能从城北排到城南呢。” 秦祚有些惊异,那小丫头当真那么吃香?后一想,哪是小丫头抢手啊,是周大人那正三品的官抢手。她一想到那小丫头闹腾的样子,忍不住道:“也好,就是不知哪位公子哥入得了周大人法眼,也算为民除害了。” 饶是诸葛汀也愣了半晌才回味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眼神怪怪的看她一眼,笑道:“我定然要将这番话在周大人面前说上一说。” 秦祚看着她一脸奸笑,神情就与以前见过的要收贿赂的县官大人一模一样,她忙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道:“刚才我有说话吗?” 诸葛汀也一脸天真的点点头,道:“有啊,陛下说谁娶了周大人的女儿谁就是为民除害,陛下的教诲,臣是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中的。” 秦祚咬咬牙,这最高学府的副院长果然不是盖的,脸皮都快赶上我了! “噗嗤……”帐外响起一声轻笑,秦祚听着声音耳熟,侧脸看去,只见一只白皙的手伸进来挑起了帘子,苏素衣那比花儿还要娇艳的脸出现在帐内。她刚才见黄捷离开了,闲得无事便主动过来。却在帐外将两人斗嘴的内容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她嗔了秦祚一眼,这人怎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哪有这样说人家未出阁的少女的? 秦祚嘿嘿一笑,上前拉着苏素衣坐下,问道:“怎不多休息一阵?今日怕是累着了吧?” 苏素衣有些不适应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亲热,将手抽出来,不理她,扭头对诸葛汀说道:“嫂嫂,陛下只是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话里话外都是为秦祚说话,她也知道若真让周大人知道了,秦祚可有得头疼。 诸葛汀惊讶的看了仍在傻笑的皇帝一眼,严格来说,苏素衣这番话是逾越了,她毕竟不是皇后。可见皇帝的样子丝毫没有怪罪,反而很高兴的模样,再联系前面皇帝对苏素衣的关心,诸葛汀心中明了些了。只是不知为何陛下的改变会这么大,将心中的疑惑放进心里,面上不显的回道:“娘娘说笑了,臣也只是与陛下开个玩笑。” 秦祚轻哼一声,我家苏素衣出现之前,你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苏素衣与秦祚相处这么些时日,早知道她有时就是个小孩脾气,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一边却与诸葛汀谈笑风生起来,说得无非是些女儿家的事。秦祚没兴趣听,那些女儿家的玩意向来是与她绝缘的,她倒是对苏素衣的手感兴趣得多。在诸葛汀的视线死角里,握着苏素衣的玉手又瞧又摸又勾的,玩得不亦乐乎。 “咦,娘娘您的脸怎如此红?”诸葛汀有些不解。 苏素衣挣了很多次,都挣不开秦祚大手的掌控,如今听到诸葛汀问话,本就红润的脸更是染了一层霞光,强撑着笑了笑道:“可能是有些热吧。”秦祚在一旁憋着笑意,憋得脖子上青筋都爆起了。 诸葛彤哦’了一声,又开始谈些其他的,苏素衣心不在焉的应付几声,心中却是又羞又怒又急。秦祚哪里见过她这副模样,当下只觉撩人之极,忍不住将手慢慢伸进那轻薄的衣袖中,搭在了她如玉般光洁的小臂上。 秦祚手上传来的热量让苏素衣身形一颤,贝齿紧咬着红唇,心里不知将秦祚骂了多少遍。但偏偏诸葛汀在前,她又不想让诸葛汀看笑话,只得强行忍下,只是这样一来,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诸葛汀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忙紧张的说道:“娘娘可是身体不适?是否需要唤太医来看看?” 苏素衣尴尬的摇摇头,道:“不用了,估计是有些累了,嫂嫂不必担心,我想先去休息了。” 诸葛汀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娘娘慢走。” 苏素衣一下站起来,趁机摆脱秦祚作怪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落荒而逃,脚步凌乱,走到帐门口时,还差点没走稳。 秦祚摸了摸鼻头,她总觉苏素衣是生气了,随意跟诸葛汀说了几句,便追了出去。诸葛汀收回目光,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秦祚追上苏素衣,见苏素衣一脸冰冷,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睁睁见她进了自己的小帐篷,还被那甩下来的账面直拍到脸上。 秦祚怒了,一把掀开帘子蹿进去,却见苏素衣斜趴在床上,香肩一抖一抖的,将她吓了一大跳。这人怎说变脸就变脸,说哭就哭啊。心中瞬间软了,走上前去轻声唤道:“素衣……素衣……” 苏素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己与她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按理说肌肤接触是天经地义的,就算她想更进一步,自己都没理由拒绝。可偏偏就是觉得委屈,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如今秦祚追来,还耐着性子唤她,她眼泪不由流得更是厉害了。 将头塞到枕头里,不愿让秦祚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偏偏秦祚不明白,一个劲儿的想将她拉起来,又不知怎么哄,只好一声声的唤着,像唤阿丑一样。 想到这个,苏素衣不由又闷笑出了声,叫秦祚听见,夸张的喊道:“哇,我还以为你哭了呢,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原来你在偷偷笑啊,太伤我心了。” 苏素衣一下撑起身来,双手胡乱的打在她肩膀上,泣道:“你才在偷偷笑呢,讨厌死了,就知道欺负人……” 秦祚却一点感觉不到痛,只有满心欢喜,将她精致俏脸上的泪珠抹去,见她一脸羞红,心中只觉爱得不行。大笑着将苏素衣扯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上,闻着阵阵幽香,道:“素衣……有你真好。” 第31章 交代 苏素衣心中又喜又慌,从她怀中退出来,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嘴里逞强道:“陛下乃天子,坐拥四海,美人更是数不甚数,何必在臣妾身上费心?” 秦祚急了,大声说道:“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人呀!” 苏素衣紧盯着她,似期盼似不信的问道:“只有臣妾一人吗?” 秦祚突然想起青遥,愣在当场,诺诺的不知如何回话。苏素衣原本含笑的眸子一下冷下来,脸色也变得惨白,本来温馨缱绻的气氛一下子消失。秦祚心中哎哟一声,自己怎如此不知好歹,竟真的想坐拥齐人之福吗?况且自己的身份一暴露,怕是死无葬生之地,哪还有机会去谈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这样一想,她心情也低落起来,但心中一横,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便道:“我有罪,我坦白,我还对另外一个人心动了。” “臣妾知道了。”苏素衣轻轻说道,脸上兴不起一丝波澜,漠然望着她,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要换了其他人,肯定觉得自己是皇帝,三宫六院是天经地义的事,要你侍奉我也是应该的。可秦祚不一样,她心中顾虑太多,而且也是真心喜欢苏素衣,自然干不出这样的事。她望着苏素衣古井无波般的表情,吞咽了口唾液,继续说道:“她是霜华殿的一个宫婢,名叫青遥……”她陆陆续续说了一大堆,好的坏的。 可苏素衣只听到前两句便怔住了,脸色瞬间柔和下来,不动声色的听她继续说着。 “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她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总觉得她是污浊世间的一支清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秦祚明显已经陷入了一种回忆的状态,丝毫不觉自己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另外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苏素衣转了转眼珠子,故意问道:“陛下与她是在霜华殿认识的?” 秦祚有些羞涩的笑笑,道:“不是呢,是……”她突然反映过来,警惕的看了看苏素衣的脸色,没见到刚才的冷若冰霜,顿时放松了许多,但又有种淡淡的失落,她可能是真的没有在乎自己吧。 “嗯?”见她停住,苏素衣轻嗯一声示意继续。 秦祚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她是我在宫内闲逛时碰上的。”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这是个什么情况。 苏素衣眼角带笑,问道:“陛下何时发现对她动心的?” 秦祚脑子里念头急转,这个问题自己是选择不回答呢,还是不回答呢?可苏素衣明显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就这么笑盈盈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呵呵……”干笑两声,秦祚尴尬道:“就是那个,在那个……我也不知道……” 苏素衣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静静的看着她,眼中亮晶晶的,一言不发。 秦祚咧咧嘴,一闭眼,狠心想到,说就说,反正都交代到这一步了,道:“有一次我约她到冷宫相会,那次才发现自己喜欢她的。” 苏素衣回想了一下,那次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这人动心的点到底在哪个地方?秦祚见她不语,立马辩解了句:“我跟她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发生。”双手举着,一脸无辜的眨眨眼。 苏素衣别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笑意,声音严肃的问道:“不过一个宫婢,陛下喜欢她,她不是该欢天喜地的送上门吗?” 秦祚有些沮丧的垂下头,仿佛自己是当得最窝囊的一个皇帝了吧,闷闷道:“她不喜欢我。” “噢?”苏素衣惊叹一声,不可思议道:“竟还有敢不喜欢陛下的人?” 秦祚看了她一眼,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苏素衣再也憋不住自己的笑,但看得出她尽力了,双肩一抖一抖的。秦祚以手抚额,更加郁闷了,不喜欢自己就让你这么高兴吗。可是见她笑了,总比刚才冷若冰霜好,她想找些话题来缓解一下气氛,可最终发现气氛根本不需要缓解,苏素衣很开心的样子,倒是她有些不开心了。 苏素衣已经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开始主动问道:“陛下能跟臣妾说说与青遥之间的事吗?” 这种主动,让秦祚有些措手不及,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难道她想撮合自己与青遥,然后让自己没空去烦她吗?秦祚见她一脸兴奋,更加认定了刚才的猜测,心中涌上一股悲哀。 苏素衣敏锐的感觉到了身边人突然的情绪不高,可却不知为何,这人总是有些跳跃的想法,有时候真让人捉摸不透。 秦祚又不忍不搭理她,最后轻叹一口气,摊摊手道:“你想听什么?” 苏素衣纤手撑着下巴,跟阿丑听故事时的姿势一模一样,眼睛亮亮的,道:“什么都想听。”她想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是什么模样。 秦祚从她这个动作中找到了给阿丑讲故事时的优越感,可目光移到那张比阿丑成熟妩媚多了的脸庞上时,又泻了气。想故意气她似的,将各种细节都说得很详细,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反正最后总结起来,就是除了脸没你长得好看,其他的都很完美。讲完之后,她忐忑的望向苏素衣,见她仍然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自己想象中吃醋之类的模样,她是真的觉得嘴角有些苦涩起来。 苏素衣似乎兴致很高,拉着她说这说那。要是平时,秦祚肯定幸喜若狂,如今却是提不起一点精神,竟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事。 过了些日子,南乐这边河堤修理刚步入正轨,前去抄家的苏庆云与王瑾便带着人头和一堆账本回来了,其他的金银珠宝,首饰字画还在洛阳。秦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淋林的东西,吓得脸色惨白,却只能强撑着不露怯意,将那些账本扔给诸葛汀处理,自己一个人跑到偏僻处吐了个痛快。 回来后便见王瑾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她就明了,王瑾肯定也吐了的。再看苏素衣,面不改色的喝着茶吃着糕点,她顿时挫败感从脚板心儿冒到了脑门心儿。 刚刚稳定了一些,便听诸葛汀一脸沉重的汇报,事情大发了。这河南府少尹贪污受贿,那些在十年前修建补充了的河堤,基本上都是用的山灰石,根本不牢固。秦祚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什么办法呢,只得抓紧时间再修建呗,不然等春汛一到,情况更会一发不可收拾。 之前户部拨的款全部用来安顿灾民了,如今户部尚书也跟在大军里,秦祚是不想面对他的,直接派了黄捷去,还让他立了军令状,要不来银子就把自己按斤卖了吧! 待黄捷哭丧着脸出去了,秦祚再将其他事情安排妥当,其他人便一一退出。王瑾见人都走了,立马神神秘秘的凑到秦祚身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脸谄媚的递给秦祚。 秦祚伸手接过,只觉一股酸爽的味道扑鼻而来,皱眉道:“什么味道!” 王瑾尴尬的笑笑,道:“陛下,小的为了偷偷拿走这本物什,将它塞在靴子里一路带回来的。” 秦祚翻了个白眼,提着手指翻开一页,这里面是那河南府少尹献金的记录。里面赫然有着楚王秦梏的名字,还有一些朝堂重臣。 秦祚双眼一眯,不动声色的将这本子合上,揣入袖中,扭头问道:“你可看过里面的内容。” 王瑾心中一凛,头摇得飞快,道:“小的没敢看,只是抄家时无意从那少尹的玉枕里发现此物,想必肯定不简单,于是才偷偷带回。” 秦祚不置可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待王瑾汗湿了整个后背时,才道:“你弟弟就要娶亲了吧?就没偷偷拿点金银珠宝什么的?” 王瑾轻舒一口气,一脸不好意思的道:“陛下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说罢从怀中掏出几锭金子。 秦祚轻笑道:“拿去拿去,就当我赏你的。” 王瑾也笑了,大叫道:“谢陛下赏赐。” 第32章 打架 第二日,黄捷兴高采烈的捧着一万两的支票来见秦祚了,秦祚‘呵呵’笑了几声,没理他,只说了一句:“看来户部的人还没历练够,全部修河堤去!”作为两朝元老的户部尚书萧盛当然不会和其他户部的官员一样去修河堤,陛下宽容,赏给他一根皮鞭,做好监工就行了。 萧盛财迷是本性,一路走来,却也算是个见不得百姓疾苦的官,如今虽知是陛下在故意给他气受,但也没仗着自己身子骨老而撒泼打诨,□□的拿着小皮鞭站在了修堤第一线。此等风骨被秦祚看在眼里也不由得赞了一声,不过转过身还是恶狠狠的想着,叫你不给银子! 跟诸葛汀商量了一下,决定尽快赶往洛阳,将那河南府少尹家的银子全部拿出来修建河堤,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不顾苏逾明大将军的反对,秦祚留了很大一部分军士下来帮着修建河堤,一行人轻装上阵,低调的往洛阳而去。 这一路,难民明显少了很多,看来周大人在洛阳做得很不错。苏庆云离了皇宫那笼子,之前苏逾明又奉命调给他了两队轻骑兵,如今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 苏素衣坐在马车之中,透过帘子看到自家扬鞭策马的弟弟,失笑道:“还是个小孩子啊。”自从那日秦祚告诉她青遥的事情之后,她不知怎地,话比以前多了起来。 秦祚附和的笑道:“他就是呆不住,早盼着上战场呢。” 苏素衣面色一变,道:“苏家主家可就他一根独苗了,这件事上,陛下万不可由他任性。” 秦祚一滞,这才想起来,苏家苏逾明这一辈一共三人,除了苏逾明之外,其余两人都战死沙场。而苏庆云这一辈,一共五人,有两人已经战死,其中就有苏素衣与苏庆云的亲哥哥、诸葛汀的丈夫——苏庆泰。 车中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秦祚偷眼打量苏素衣的神情,见并无什么不对,心放下了一半,轻声道:“我答应你。” 苏素衣趁她不注意,擦了擦眼角,笑道:“谢陛下。”她怎会没有感触呢,苏庆泰大她八岁,是苏家长子嫡孙,从小接受的苏家最为严格的教育。那种枯燥烦闷生活里唯一的乐趣就是陪自家小妹玩耍,自然是宠着疼着,不敢有一丝怠慢。 那些年,哪家的小混蛋敢惹苏素衣哭,苏庆泰可是敢提着□□,单枪匹马闯人家府上去的。至少周大人家就被他闯了不只一次,周家的大公子可经常被他收拾。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感情当然极好,如今闭上眼,似乎都能想起当初自己听见哥哥死讯时的心情。 秦祚似有所察觉,一路上不断的给她变着花样将笑话,苏素衣很给面子的笑了笑,但很不走心。直到最后秦祚使出了绝招,扮了个鬼脸才把苏美人儿逗笑,擦擦汗,自己可真不容易。 一路还算平稳,直走到洛阳城郊,路过一处江堤,秦祚突然喊了停。正在隐蔽打瞌睡的苏素衣一下醒过来,不解的顺着秦祚的目光朝外看去。 “那是在干什么?”秦祚一扬下巴,闻讯赶过来的苏逾明眯了眯眼,只见原处的高坡上,横摆了几张长木桌,桌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张张洁白的宣纸,还有放得整齐的笔砚。一些穿着讲究风流的公子小姐些站在桌前正挥毫泼墨,想来是在作画。 旁边不远处便是江堤,江水雄浑,江边淅沥的黄土仍能依稀看见洪水肆虐后的痕迹。数千劳工挽着裤腿走来走去,有些路过那些才子佳人身边,他们竟无一点反应,仍旧说说笑笑,摇摇画着山水的扇子,自愈风流。 苏逾明垂下脑袋,拱手道:“陛下,似乎是洛阳城内的公子小姐们在游玩。” 哼,旁边的百姓挥汗如雨,这些人却好意思闲情逸致,游玩?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秦祚的脸已经彻底黑了,跳下车径直往那高坡而去。 苏素衣了解这人的倔脾气,指不定在犯什么混呢,放心不下,立马跟上。苏逾明似懂非懂,没让大队伍动,自己带着几个身手好的亲卫跟了上去。 走得近些,秦祚看到那一堆人中间有个身着淡蓝色长衫的公子,长得还算俊朗,正运笔如飞,旁边传来阵阵叫好声。特别是身旁的那些小姐们,全都拍手叫好,让那公子更为得意神气。 待她们走近,那公子已经收笔直立,意气风发的对周围的人说道:“各位,来看看刘某这山河万里图如何?” 秦祚瞥眼一看,画上远处青山巍峨,若隐若现,近处是大江东去,波涛滚滚,这样一看,这公子确实很有才,笔法用墨都很老道,秦祚余光都能看见一旁苏素衣在微微点头。 周围自然是一片叫好声,秦祚听着,不置一词,眼光落在不远处忙碌的劳工身上,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堵得慌。 此时那些公子小姐也发现了她们这一群人,特别是那作画的刘公子,见秦祚穿着不凡,也不排斥,微微颔首算是招呼。待看到苏素衣时,顿时眼中一亮,拉了拉衣服下摆,潇洒行礼道:“在下洛阳刘古乐,这位小姐是洛阳人吗以前好像不曾见过。” 苏素衣看了秦祚一眼,见这人的脸已经黑得跟煤炭似的了,虽然心中觉得这刘公子画技不错,但最后只是淡淡摇头道:“未听说过。” 秦祚脸色一下好了起来,接着袖摆的遮掩将苏素衣的小手牵起,轻轻捏了捏,以资鼓励! 那刘古乐的手却尴尬的停在半空中,眼中有些恼怒,但或许是苏素衣太美了,让他自己调整过来,又开始殷勤道:“小姐看看我这副山河万里图如何?” 人家都问到这份上了,苏素衣也不好不说,可又顾及到旁边的醋坛子,只浅尝即止的评了两句,只当应付而已。 却不料这刘公子一听她说完,仿佛听到仙乐一般,拍手叫好:“小姐容貌艳丽,如天仙化人,想不到文采也是这般出众,刘某佩服佩服。” 苏素衣心中无奈,她已经听到旁边某人锉牙槽的声音了,虽然也不喜这有些假惺惺的刘公子,但还是不想要他没命,于是暗地给秦祚使了个眼色,快走吧! 秦祚冷哼一声,伸手将苏素衣一揽,再瞪了刘公子一眼,意思很明显,这是我女人,别打她主意!看得一众公子小姐目瞪口呆,大秦风气开放,可当众搂搂抱抱的情况也很少,苏素衣羞得脸通红,心脏狂跳,算了算了,就由她胡闹去,不然待会儿还不知怎么发火呢。 一行人往回走去,刚走一半,却听到后面传来阵阵吵杂声和怒骂声,秦祚皱眉望去,正好看见那刘公子一脚踹在一个劳工身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道:“你这贱民,这画是你看得的吗?” 秦祚一个转身,只听到这话,她便忍不得,心火大盛,拉住身旁的苏逾明道:“苏将军,派人给老子打!打死算我的!” 苏逾明也在气头上,他只稍稍一想便知可能是这劳工不小心将那画弄脏了,才惹得那刘古乐这般动作。他本就看不惯这些只知道吟诗作对的狗屁才子,如今陛下下了令,也没注意陛下的言词,直接大手一挥,一堆军士便涌了上去。 军士们到时,那劳工正跪在地上磕头,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之极。眼看着那刘古乐又是一脚过去,秦祚一声大喊:“尔敢!” 刘古乐一怔,望着前方气势汹汹的军士,大惊道:“你……你们要干什么!”他敏锐的觉得大事不好了,往后退了两步。 当先的军士咧嘴一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一个老拳就将他的牙齿打掉一颗。刘古乐猝不及防之下,痛苦的第一声还未叫出口,就被紧接而来的拳头淹没了。 其他的公子小姐哪见过这等暴力的局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都直愣愣的站在当场。后面跟上来的秦祚看着他们那样,不屑的吐了口唾沫,要是靠你们这些人保家卫国,老子这皇帝才坐不稳呢。 苏素衣将她刚才的粗话听见耳里,如今又见她这等不雅的动作,心中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样的言语动作不该发生在皇帝身上,但又觉得发生在秦祚身上很正常,这种观念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最后还是拉了拉秦祚的袖摆,嗔了她一眼,轻声道:“注重威仪。” 好吧,被人嫌弃了,秦祚想了想,挺胸收腹,不再做其他动作,只是大吼道:“狠狠的打!” 苏素衣扶额,算了,随她去吧。 第33章 心塞 军士得了命令,哪还留情,几拳下去,刘公子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站也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只顾得双手抱头,再无一丝刚才的潇洒模样。 直打得刘公子鼻血长流,眼睛也青肿一片,额头上擦破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军士这才停下手,毕竟再打可能就出人命了。 刘公子这才得了喘息之机,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那桌子后面,鼻血也记不得擦,惊恐的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是乃文人,不屑与你们动武,凭白辱没了斯文,但也别以为我怕了你们。”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劝解秦祚的苏素衣也不说话了,秦祚更是大怒,上前一步,一脚将那书桌踹翻。刘公子如同惊弓之鸟,大叫着往后退去,这高坡之上本就不平整,他脚上一挫,自己又摔倒在地。 秦祚哼了一声,扭头对那劳工说道:“这位大叔,刚才他用哪只脚踹的你?” 那劳工见她看着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但凶起来却比那刘公子还凶,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道:“小老儿不敢。” 秦祚刚才教训刘公子心中只是愤怒,如今听了这劳工的话,却蓦地升起一股悲哀之情。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大叔莫怕,但说无妨,我为你做主。” 那劳工看了一眼一旁色厉内荏的刘公子,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刘公子见到他这懦弱的模样,放下了心,竟笑了出声,牵动到脸上的青紫又收敛起来。 秦祚眼里寒光一闪,不怒反笑,露出整齐白皙的牙齿,看在刘公子眼里只觉森森,忙道:“这位公子,家父乃洛阳县令,你们初来此地切莫为了这等卑贱之人惹下祸事。”这句话半是威胁半是祈求,他从来没有想过秦祚打他是真的因为这劳工,在他的想法里,这劳工只是个借口。 苏素衣都不忍看他了,别过头,却看见周围已经围了一堆人,都是满身稀泥的修堤劳工,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就将那刘公子淹死了,可却没人敢动。 秦祚自然也看见了,全身上下涌起一股无力感,那边的刘公子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县令之子的名头管用,越发嚣张起来,心里还盘算着为何不早点说,也免了一顿皮肉之苦。他叫嚣着:“知道错了吧还不过来认错。”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重点。”秦祚话音一落,一挥手,几个早就难耐的军士又冲过去了。 “呀呀呀……你大胆……”还未说完,就只听到一阵拳拳到肉的闷响声,过了一阵功夫,秦祚估量着差不多了,这才叫停,然后道:“给这大叔道歉,再赔偿五百两银子,不然打断你五肢。” 旁边的苏素衣听完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是五肢,后来细细一想,捂脸暗啐,这人一点都不正经。 刘公子已经被打服了,腰都直不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遇到硬骨头了,咬牙道:“银子我给,只是道歉……”叫一个富家子弟向一个庶民道歉,在这些爱惜面子的才子看来,可是比性命还重要。 秦祚冷笑一声,扫了那些军士一眼,刘公子便立马软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那劳工,咬着牙低声道着歉。那劳工战战兢兢的接过银票,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旁边看热闹的劳工们也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秦祚轻轻摇摇头,叮嘱苏逾明善后,便拉着苏素衣走了,她真看不得这般场面,这次有我帮你,下次又有谁帮你呢? 苏素衣看出了她的意兴阑珊,道:“陛下,你在担心他还会受欺负?” 秦祚叹道:“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为何这些人地位还这么高?” 苏素衣不说话了,她总不能说“上之所好,下必甚之”吧,这不是□□裸打皇帝脸吗,所以她正思索着一种委婉的说法,旁边目睹一切的诸葛汀先开口了:“大秦自十世以来,皆重文轻武。”她可没那么多顾及,想说就说,反正皇帝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诸葛汀比周大人厉害多了。 秦祚懂了,哼道:“回去拟个折子给我。” 诸葛汀知道陛下想要的是什么,是改变这样的情况,她觉得有些头大了,自己的地位一大半都是文人撑起来的,我还要想办法去压制文人?陛下你真是为难我。 秦祚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停下来对她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诸葛院长天资聪慧,学富五车,一定有办法的。” 诸葛汀连连摆手,想说陛下您别夸我,我慎得慌,一抬头,陛下已经走远了,跺跺脚,一点都不尊重人! 待回到车上,只剩自己与苏素衣两人时,秦祚也不再撑着,直直倒在榻上,总觉得有些东西堵在了心里,难受得慌。刚才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除此之外,她却没感到一丝慰藉。 苏素衣知她心里不好受,可也不知如何宽慰,在那些文人眼里庶民就是卑贱,这哪是一朝一夕打一顿骂几句就能改过来的呢?见秦祚脸上有些风尘仆仆的,她唤人拿了湿润的丝巾来,亲自为她擦了擦。 秦祚本在闭目养神,感受到她的动作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苏素衣略含关心的眸子,她心中一动,像受了蛊惑一般,手不自觉的环上她的细腰,道:“让我抱抱。” 苏素衣身体一下僵直,听了她的话却放松下来,仔细的将她脸上的汗渍擦干净,看着她清秀的眉眼,心中柔软。感叹道,还像个孩子啊。苏素衣比秦祚大上两岁,平时在秦祚的霸道作风下不觉得,此时却当秦祚是她弟弟一般,也是个需要依靠需要爱护的人。在这一瞬间,她微微有些心疼,天子的身份太过沉重,必须掩藏起自己所有的软弱,这人,怕也过得很苦。 秦祚心情低落,抱着苏素衣也没心情想其他的,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待醒过来时,天色已微暗,动了动身子,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她惊醒过来一看,自己竟然还抱着苏素衣。急忙擦了擦嘴角,没流口水,还好还好。放下了心这才撑起身子,苏素衣怕吵醒她,一直未动,也未叫人点灯,此时车厢内只有些微弱的光从车窗处透进来。 微弱的光在苏素衣绝美的脸庞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辉,格外动人,秦祚看得眼睛都不忍眨,唇齿之间一阵干涩。苏素衣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动也不敢动,紧张的盯着她,脸颊却偷偷红了起来。 第34章 甜蜜 气氛一下不对起来,秦祚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在这静谧的车厢里,像是战鼓,催着她向前,向前。 苏素衣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这张脸,缩了缩身子,可后面是避无可避的车厢壁。她已经能看见秦祚眼里的自己,越发羞涩,忍不住闭上眼睛,只是细长浓密的眼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秦祚痴迷的凑上去,在那半开半合的红唇上轻轻一啄,两个人都如受惊的小鸟般颤动一下。苏素衣柔若无骨的娇躯紧紧靠在她怀里,晶莹如玉的脸颊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粉红,从耳后一直到脖子。 秦祚脑海里也是空白一片,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好软,她有些欲/求不满,低下头又找到那一片红唇,这次便没那么温柔了。苏素衣的口中带着淡淡的清香,似最可口的糕点,秦祚贪婪的吮吸着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双唇,只觉柔软而又滑腻。 她试探着撬开美人紧闭的玉齿,与美人口中那娇怯的小舌头一碰,便感觉到她的躲闪,秦祚哪里肯,霸道的将环着美人腰间的手臂一收,两人靠的更近了。苏美人无意识的一声惊呼,让某人逮住了机会,寻着那小舌头轻轻一吸,几丝清淡甜美的香津,点点滴滴,沁入心脾。 两人鼻息里喷出的火热气息打在对方脸上,秦祚突然对这个姿势不满起来,手一用力,两人便已躺下。 “陛下……”美人以极大的毅力睁开眼睛,不敢去看她,只轻轻推了推,轻声道:“陛下,这是马车上……” 唇分,秦祚单手撑着身子,就这样与身下的人对视着。苏素衣想移开目光,但却像被黏住了一般,动都动不了,直直陷入秦祚如星般的眸子里。 突然,秦祚坏笑着,舔了舔嘴角,一脸陶醉的轻佻道:“好甜。” “陛下!”苏素衣惊呼一声,一只手捂住羞得通红的脸,一只手忍不住推开她,道:“哼,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等小女人的姿态,爱煞了秦祚,故意笑道:“我是说,我家素衣很甜……” “哎呀!”苏素衣急急去捂她的嘴,脸色嫣红,羞道:“不许说了!” 秦祚觉得自己很有当坏人的潜质,这不,被苏素衣的纤手一捂,竟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舔一下。苏素衣只觉手心一痒,蓦地收回来,就见秦祚一脸怪异的笑容,又羞又恼,狠狠打她肩膀一下,道:“你这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真是要命啊,秦祚只觉身子酥软了一半,就快变成一滩水从榻上滑下去了,这女人还真是撒娇起来要人命。 在秦祚还沉浸温柔乡之中,车外响起阵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苏逾明沉稳的声音:“陛下,洛阳城马上到了。” 秦祚直起身来,心里有些尴尬,才占了人家女儿的便宜,老爹就出现了,轻咳几声,道:“我知道了。”说罢看向苏素衣,果然正手忙脚乱的整理着有些松散的发丝,见秦祚看过来,深深的嗔了一眼。 秦祚嘿嘿一笑,靠近去,道:“我还要亲亲。” 苏素衣不客气的将她一推,道:“别胡闹,待会儿就要下车了。” 秦祚眨眨眼,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下车之后就可以了?” “哼……不与你说了。”苏素衣动了下身子,背过不理她,掀开帘子,外面的情形出现在视野中,也让某人不敢再有非份举动。 洛阳城外搭着许多简易棚子,有很多难民都安顿在这里,秦祚此时也收敛了刚才的玩世不恭,仔细观察了一阵,见秩序都不错,这才暗暗点头。 进得洛阳城,秦祚看着这熟悉的城墙,扭头对苏素衣道:“这个时节,洛阳正好有牡丹花卉呢,灾情若可控,便带你去逛逛。”俨然一副地主的样子。 苏素衣轻声吟道:“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秦祚眨眨眼,道:“你的美更甚神女。” 苏素衣水眸一转,盈盈的看着她笑道:“今日吃了蜜糖?”秦祚便又笑了,一扬下巴,道:“刚才吃了。” 苏素衣不作声了,过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陛下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秦祚不解,正色道:“我如何不正经了?这世上可没有比我还正经的人了。” 苏素衣暗啐一口,轻声道:“谁若信了你,不是痴人便是傻子了。” “大胆!”秦祚故意板起脸,而后又道:“那你是痴人还是傻子?” 苏素衣先是一惊,而后听她的话,徒然放松下来,只觉自己越来越没将她当成皇帝了,笑道:“既不是痴人也不是傻子,臣妾可不信呢。” 秦祚凑过去,轻轻咬着她耳朵道:“可是,我想做你的痴人。” 苏素衣心里猛跳,眼中沁过淡淡的烟雾,似叹似问的轻声道:“陛下,臣妾可以信你吗?”她刚说完,想到自己刚刚还说着不做傻子和痴人呢,此时却又问了个傻问题。银牙紧咬,鼻子泛酸,只觉有种感情在心里酝酿翻腾许久了,此时找到个突破口,让她忍不住的想哭。 秦祚郑重的点头,刚想开口,却又想到什么,最后只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今生定不负你。” 苏素衣听得好笑,眼中还带着泪花,但也阻止不了她笑着道:“陛下在说什么傻话?臣妾已入宫门,如何还能离开?” 秦祚心中暗叹一口气,紧抿着嘴唇,手上将苏素衣抱得更紧了。 已进了洛阳城,一行人没走多久,马车便在洛阳的行宫前停下了。车里的两人也停止了谈情说爱,秦祚当先跳下车,外面已经有一群官员面色严肃的等待着了。秦祚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手抬着将苏素衣扶下来,这才开始说话。 这一幕落在官员们眼里,便又各有各的思量了,苏家本就势大,如今看来苏贵妃还颇得圣宠。如今陛下春秋鼎盛,若是再怀个皇子,苏家可就不得了了,看来得好好靠近一下。 秦祚可不知道这些官员肚子里的弯弯肠子,不咸不淡的受了礼,说了几句,便让这些人散了,反正真正重要的人是赶不走的。进了行宫,先行来洛阳的周大人便跟了上来,秦祚也要听听他汇报情况,嘱咐苏素衣去好好休息,这才脚步一转朝办公的书房而去。 这一汇报,便是两个时辰,所幸如今所有的情况都是朝好的发展,秦祚刚刚松一口气,想着有空带苏素衣去逛牡丹园时苏逾明就在外求见了。秦祚觉得,自己跟这老丈人会不会太有默契了一点? “进来。” 苏逾明大步走进来,面色有些沉重,站定后抱拳道:“陛下,有一股逃往莱州的难民叛乱了。” “有多少人?”秦祚皱了皱眉,她是百姓出身,从前也当过难民,她清楚的知道,只要有口饭吃,难民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作乱的。可她明明已经下令各州县开仓放粮救济难民了啊,这也太奇怪了。 苏逾明道:“大约五百多人。” 秦祚看了看周大人,问道:“五百人不是个小数,往莱州而去的有那么多人吗?” 周大人查了查手中厚厚一本册子,确认再三,这才道:“回陛下,往莱州方向而去的难民有两千人。” 秦祚抿抿唇,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始终理不出来头绪,只好对苏逾明道:“苏将军挑选一名副将领兵一千,赴莱州剿匪。”只要一叛乱,便不叫百姓了,而叫匪。 “是!”苏逾明道:“我儿苏庆云,可担此任。”苏逾明性格耿直,只会按能力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就算是我儿,不行就不能上,若行我也不避讳举荐你。 秦祚怔了一下,然后摆手道:“换个人。”素衣早叮嘱了我不能让苏庆云上战场,你这当爹的还主动举荐起来了,真是……二愣子。 苏逾明也楞了,嘴巴张合几下,没说出话,最后又报出一个名字,得到秦祚同意后才离去。 第35章 请战 第二日,秦祚处理完公事之后去看苏素衣时就听见苏庆云的声音,在门口驻足聆听了一阵,才知是苏庆云不知从哪里知道是自己不让他带兵剿匪,于是拐弯抹角求到苏素衣这里来了,想姐姐为自己说几句话。却不料根本原因就是自家姐姐不让他去,于是便开始发小脾气了。 听着里面苏素衣的语气,可没有对自己这般温柔,毫不客气的在教训着家弟,秦祚稍稍得意了一下,又想到终究是自家小舅子,这么吵下去也会伤到苏素衣的心,于是迈步进去。 正板着面孔严词教训着的苏素衣见秦祚走进来,立马收了声,施礼之后也不说话,也不看苏庆云,自顾自坐着喝茶。秦祚一看,得,还在气头上呢。 再看苏庆云,涨得满脸通红,双目含泪,显然很不服气。见秦祚看向他,他一下行了个军礼,半跪在地,道:“陛下,臣请战!” 秦祚为难的看了苏素衣一眼,那人正镇定的喝着茶,但时不时瞄过去的眼神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秦祚懂了,可她也不想对小舅子太严厉,于是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庆云啊,不是我不让你上战场,只是你这情况有些特殊。苏家世代为将,乃国之栋梁,你二叔三叔、大哥等人都战死沙场,你可是苏家主家的独苗了。况且你如今年纪还小,这战火无情,你姐姐也是一片苦心,怕你再出什么事,我可如何向苏家交代?” 苏庆云倔强冷笑:“能出什么事?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二叔、三叔,我大哥都能死,为什么我就死不得?说我是主家独苗不假,可这千万将士,有几多独苗,为何他们都能死,我就死不得? 望见苏庆云倔强的眼神,秦祚叹了一声,将门虎种,名不虚传。可苏素衣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了,你再倔强姐夫我也不敢让你去啊。 见苏庆云一脸坚决,秦祚为难到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苏庆云看了一眼苏素衣,大声答道:“十九!” 秦祚还未说话,就听见旁边桌子“啪”的一声脆响,把她吓得不轻,扭头一看,苏素衣黑着脸:“说实话!” 苏庆云也被吓了一跳,心中惧怕,低下头小声道:“十五……可是我长得像十九。” 秦祚又好气又好笑,故作威严道:“如今大秦无大乱,哪有十五岁参军的道理,此事莫提了,等过两年再说。”皇帝金口玉言,苏庆云也知自己这次肯定去不了了,垂拉着脑袋,怏怏的告辞了。 他一走,苏素衣便来告罪了,刚才她也是在气头上,怒极了直接拍桌子瞪眼的,后来才发现陛下还在。这等小事,秦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笑呵呵的饶了她,见她还是一副头疼的模样,忙宽慰道:“庆云这副性子,你也该高兴。” 苏素衣愁极了,见秦祚还在说风凉话,瘪嘴道:“有何好高兴的。” 秦祚发现以前苏素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的话,如今便是个精致的小女人,动作语气丰富许多,一颦一笑都是种韵味。她欣赏了会儿苏素衣的小表情,这才继续道:“证明苏家没有出孬种啊,若庆云性子是贪生怕死,你怕是更难受吧?” 苏素衣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可,那又怎样?她还是不想自家弟弟上战场啊。 秦祚自然而然的拉过她的手,笑道:“素衣,你可想过,苏家满门忠烈,这次要庆云出战首先便是苏大将军提出来的。你想有个怎样的弟弟?一个太平侯爷,还是一个千古名将?” 苏素衣怔了怔,沉默良久,似有些意动,但最后还是愤愤的说道:“苏大将军自然不会有我这般小女子的想法,他想的,只有不能辱了苏家的名声。” 这番话很明显的不满了,秦祚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前就看出来素衣与苏将军之间有些不对,如今倒是坐实了。她心中好奇,但也没蠢到直问,苏素衣若是想说早就主动告诉她了,如今没说她也不想强迫。 苏素衣一说话,心中懊恼,怎在这人面前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偷眼一看,陛下还是笑呵呵的,才放下一半的心。过一会儿,见那人悠哉游哉的吃着糕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心思在这一瞬间已经绕过九曲黄河了,心中莫名不爽起来。 秦祚见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干笑道:“这糕点不错,谢医女做的,尝尝?” 苏素衣瞥了一眼,拿起轻咬一口,不甜不淡的。想到这糕点是嬷嬷端来的,陛下来时已经在了,疑道:“这不是御厨们做的吗?陛下怎说是谢医女做的?” 秦祚笑道:“御厨做的顶多加些干果蜜饯,谢医女却是为着我身子好,加了些味道不重的药材进去。” 苏素衣‘嗯’了一声,不说话了,只是将那咬下一口的糕点又放了回去,淡淡说道:“陛下今日的奏章已经处理完了吗?” 秦祚点点头,道:“大多都处理完了,余下的有周大人和诸葛院长在,出不了乱子。” 苏素衣不认同,正色道:“此次灾情严重,陛下更该以身作则,怎能怠慢?” 秦祚嘴里含着半块点心,心里却是惊讶,苏素衣以前可从不过问她的公事,今日怎突然劝谏起来。不过,秦祚也未多想,只当苏素衣也忧着灾情,认真的点头道:“素衣说得是,我这便去看看。” 诸葛汀正咕哝着某人将摊子扔给她不管时,就发现那人去而复返,她虽惊讶面上却不显,施礼之后心中暗想,算你还有些良心。 此时周大人刚好拿着一章折子走了进来,头都未抬,只呼道:“汀丫头,快看看这个。”一抬头,发现两人四只眼睛盯着他,愣了一瞬,见陛下也在,立马转向道:“陛下请看。” 秦祚接过,扫视几眼,脸色便严肃起来。看完之后递给一旁好奇的诸葛汀,然后便陷入沉思。 又有几处地方有难民造反了,都是些边缘之地,虽每股难民的数量不多,但蚊子再小也会扰得人心烦。 诸葛汀放下之后,轻声道:“太过巧合。” 是啊,太巧合了,若只有一个地方有难民造反,那还可以说是那里的官员不作为,可这么多地方……秦祚想了想道:“静观其变。” 若这不是巧合,总会有后招的,如今只有以不变应万变。秦祚唤了苏将军来,几人又商榷一阵,不知不觉,天都暗了下来。 秦祚回到行宫,苏素衣已经等了一阵了,不知何时起,两人总是一起用膳了。秦祚未来,苏素衣也会等着,似是知道她总会来。 “传膳吧。”苏素衣吩咐了一句,见秦祚有些没精神,关心道:“可是有些不顺?” 秦祚轻笑一下,不欲拿这些俗事烦她,只道:“无事,有些想念宫里的人了。” 宫里有朱太后,还有两个小家伙。苏素衣点点头,她也很是想念阿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如今见秦祚说出来,立马道:“不知阿丑有没有调皮。” 秦祚心情一下轻松许多,笑道:“肯定是有了,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哪有不调皮的,母后平日总说太闲,如今怕是有得操心。” 苏素衣一想,朱太后宠溺又无奈的面容就出现在脑海中,捂嘴轻笑道:“哪有你这样说母后的?” 她眼波流转,煞是好看,秦祚看得呆了呆,直至被上菜声所扰才回过神去。忙了一下午,也确实饿了,此时美食与美色一样重要了。边吃边瞧美人,直看得苏素衣耳朵微红,佯怒的盯了她一眼,这才开始专心用膳。 第36章 牡丹园 夜了,苏素衣沐浴完回来之后四处望望,又没见着秦祚的身影。一旁的嬷嬷上前道:“娘娘,陛下说还有些政事未处理,让您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苏素衣并不意外的点点头,这些日子秦祚从未与她同床共枕过,一到晚上总会找些借口离开。她自然是觉得奇怪的,帝王三宫六院都不嫌多,自己这一位却这么奇特。之前皇后去世便未近女色,禁欲两年多,如今自己与她称得上是两情相悦,她还真忍得住。 苏素衣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失落还是有一点的,偶尔会想想,是自己魅力不够还是什么的,但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她能从秦祚眼中发现自己的魅力。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只着了一件轻纱,曼妙的身躯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抱膝坐在床上,好一副美人图,只可惜无人欣赏。 秦祚此时是真的忙,书房中的烛火燃得透亮,越发现自己爱上苏素衣之后,她便越觉得时间紧迫。她不想再瞒着苏素衣了,可她们之间的障碍不光是自己的女子身份,还有冒牌皇帝的身份。苏素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妃嫔,她的身后站着苏家。 若自己的身份曝光,万一苏素衣告诉了苏逾明,那她的下场可不会太美好。所以,她忙着学会控制,忙着积攒力量。她放不下苏素衣,也放不下这稀里糊涂就到她手里的江山,因为她知道,没了江山,那么她与苏素衣之间会离得更远。 若她还是皇帝,就算苏素衣一时接受不了她是女子的身份,但她有资本有时间让她慢慢接受,而不是一命呜呼之后让活着的人慢慢遗忘她。 秦祚想得很多,而且都是些必须想的问题,于是,她便越发忙起来。不光自己忙,还扯着周大人与诸葛汀两人当壮丁,周大人倒是没什么怨言,反而很是欣慰。倒是诸葛汀怨言就大了,任谁被强制性的牺牲自己美容觉的时间都会心情不好,每日带着一股特别大的怨念在秦祚身边晃来晃去。 秦祚却是视而不见,只是慢慢的,诸葛汀发现自己的任务越来越重了。这是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在洛阳呆了月余,每日有从长安而来的折子向秦祚汇报着朝上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大乱子。倒是秦祚在这段时间内受益匪浅,已经在心中编织了一个朝廷所有官员的关系网,信息来源很多,主要是从各种案卷之中,还有就是周大人与诸葛汀口中旁敲侧击而来。 经洪水一事,洛阳大大小小有些官员下马,秦祚安插起自己的人毫不手软。很多位置都是挑选的身家清白的年轻人,年轻人虽经验或许欠缺,但胜在忠心,能力可以慢慢培养嘛。 接连着,各个地方离奇的叛乱也挨个被镇压住了,秦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吩咐苏逾明持续关注着形势,然后便准备打道回宫了。 “最近几日天气不错,明日便去牡丹园走走吧?”她还没忘记来到洛阳之前跟苏素衣说的话,走之前还是想尽量实现,于是便来邀约了。 苏素衣最近很少见到秦祚,白日秦祚要压榨周大人和诸葛汀,夜晚又故意避开她,只每日吃饭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最近听到说要回长安了,心里满是即将见到阿丑的欣喜,不过待秦祚来邀请她一齐游牡丹园时,欣喜又多了一分。 “好啊。”自然是满口答应。 秦祚便去准备了,当然,她的准备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跑腿的还是王瑾。 第二日风和日丽,秦祚本想单独与苏素衣出游的,但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诸葛汀便闹着要一起。说自己近日太过操劳,要好好放松一下。 秦祚想着这段时间确实麻烦了她很多,心中有点小小的愧疚,于是大手一挥,不光诸葛汀,还带上了谢医女。毕竟谢医女每日去指点洛阳城的大夫看难民们的病,回到行宫内还要为她做药膳糕点也挺累,而且她是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平日还是得多关心一下人家。本也邀请了周大人,可周大人很知趣的拒绝了,陛下携美同游,自己这老头子去作甚? 于是次日苏素衣精心打扮一番,一出门,便见秦祚身旁各站着一位女子,一位精致小巧,一位大气淡雅。苏素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缓步走上前去,还未说话,秦祚便当先牵起她的手,温声问道:“一起用膳” 暖暖的笑意又回到了嘴边,乖巧的应了一声好,由着秦祚牵着她往前走去。诸葛汀在后面看得稀奇,她与苏素衣亦师亦友亦亲的关系,可少见她这副小女儿的模样,倒是以前英姿飒爽的样子比较多见。 用过早膳,一行人便向洛阳城南的牡丹园而去。 秦祚先下了銮舆,然后抬起手称着苏素衣下来,这才得空上下打量她一番,由衷赞道:“今日真好看。” 苏素衣听得心里欢喜,自己可是足足打扮了一个时辰,虽然在秦祚面前她总是容易羞涩,但今日一道出游心情大好,勉强忍住羞涩,轻轻一瞥道:“那往日呢?” 秦祚一笑,嘴上像抹了蜜糖一般,道:“你每日都很美。” 诸葛汀与谢医女两人离得并不远,将两人的对话清晰的听入耳中,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颤,太肉麻了,承受不了。 苏素衣嫣然一笑道:“就会甜言蜜语,我才不吃这一套。”然后颇为傲娇的蹦蹦跳跳朝一丛丛的牡丹奔去。 秦祚见她笑颜如花,身体轻盈,心里偷笑,你不吃这一套?我才不信。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与苏素衣并肩而行。 方一进园,便有一股浓香扑面而来,眼前万株牡丹争相开放,层层叠叠,争奇斗艳,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几人进了这牡丹园,苏素衣也顾不上与秦祚谈情说爱,只留满目惊叹。就连秦祚这‘俗人’也认真的观赏起来,时而看花,时而看人,很是快活。 几人再走了一阵,苏素衣眼中也敛去了惊色,只淡淡的笑道:“洛阳牡丹果然名不虚传。” 秦祚侧脸问道:“你喜欢牡丹?” 苏素衣想了想,道:“牡丹乃花中之王,国色天香,哪有人不喜欢的呢?只是生命脆弱,需用心浇灌,小心扶持,方才能盛开。除了好看,着实……”她说到这里便止住了。 倒是秦祚心领神会的接过话头道:“一无是处。” 苏素衣嘴角含笑,水润的眸子看了秦祚一眼,狡黠的眨眨眼道:“这是陛下说的,臣妾可没说。” 秦祚知她处处小心,除非情绪波动极大,否则不会做些逾越之事,如今肯在这里说这番没说完的话都是因为跟自己亲近很多了。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子,道:“就你聪明。” 苏素衣轻轻一躲,嗔道:“陛下需注意威仪。” 秦祚一看,哟,是害羞了,于是不再逗她,转移话题道:“那你喜欢什么?” 苏素衣想了想道:“榕树,小时候我家后院就有一棵榕树,以前,我与大哥就经常在那里玩耍……”说到这里,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才不会告诉某人自己小时候玩耍的都是些爬树掏鸟蛋之类男孩子玩的东西呢。 这是第一次苏素衣在秦祚面前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秦祚听得很是认真,所有关于苏素衣的事物,她都很有兴趣。 第37章 回程 秦祚与苏素衣两人卿卿我我的,诸葛汀可懒得凑上去,于是拉着另外一个小伙伴谢医女自己观赏去了。 只走路不说话也不是个事,于是诸葛汀便开口:“我记得令尊乃太医院院使?” 谢医女回道:“诸葛院长好记性。” 诸葛汀摆摆手,道:“我该是比你年长几岁,若不介意,叫声姐姐便是,院长之称太过疏离了。” 谢医女也没推辞,很大方的就唤了声姐姐,诸葛汀一笑:“人老了记性有些不好,我隐约记得医女是单名一个婉字?” 谢医女打量了一番诸葛汀,想到以前长安三美齐名,一是已逝的皇后,二是正得圣眷的苏贵妃,三便是这位诸葛家的骄女了。见诸葛汀站在牡丹花旁,容貌竟比花儿还艳丽三分,而且正当韶龄,比自己不过大了两三岁,就这样毫不介意的说自己老真的好吗? 谢医女点头道:“没想到汀姐姐居然知晓。”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呢。 诸葛汀挑挑眉,有些得意洋洋,朝廷上下几乎所有人她都清楚的记得名字,前段时间谢婉还是由陛下亲口下令提升官职的,她稍稍留意了一下,自然知晓名字。 两人边走边聊,待转回到牡丹园出口时已经能很自然的以姐妹相称了,诸葛汀还让谢婉有空时多到府上来坐坐。谢婉很爽快的应了,而且观了观诸葛汀的面色,知她近日休息不够还叮嘱她多休息,说了些养身的法子。 诸葛汀是个很爱惜自己的人,将谢婉说的法子一一记着,但心中却把休息不够导致身体有些虚的这笔帐记到秦祚头上了。 第二日一大早,秦祚便登上宽敞大气的马车,苏逾明领着一千人在前开道,而后还有两千余人押后,将帝王的架势摆了出来。车队如同一条长龙,在道路上蜿蜒而行。秦祚昨晚未睡好,现在一出发便躺了下来,几个呼吸时间便睡了过去。 苏素衣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起身轻手轻脚的为她搭了一条薄被这才坐回原位,如今虽是夏天,但还是需盖着点肚子的。 一路上有些路段马车颠簸,秦祚却睡得很是香甜,对于她来说再差的坏境都能睡过去,这点颠簸算什么?但苏素衣却是睡眠向来浅,又是锦衣玉食的,她就颇为奇怪,这人怎都能睡着,须知她就这样坐着看书都看不安稳。 秦祚不知是累极了还是本就贪睡,这一觉睡了两三个时辰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刚刚睁开眼,便见苏素衣安然的坐在车厢另一边,手捧着一卷厚厚的书册看得入神。 “咳咳……”轻咳两声惹得美人回眸。 见这人终于睡醒了,苏素衣将一盏早就准备好的清茶递给她,轻声道:“陛下刚醒,喝口茶润润口吧。” 秦祚毫不客气的接过牛饮一大口,这下彻底清醒了,直起身来,薄被自然滑落,她瞧了一眼,心中明了,笑道:“我睡了多久?” 苏素衣竖着手指道:“三个时辰……”语气里全是佩服。 秦祚也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掀开帘子瞧了瞧外面,刚出发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如今已然大亮。干笑两声,自己也觉尴尬。 苏素衣不再笑她,温声道:“陛下可要用膳?之前臣妾见你睡得香甜,便未唤你。” 秦祚立马道:“你可用过?” 苏素衣道:“还未……” 秦祚便高声喊了外面的王瑾让弄点吃食来,然后握着苏素衣的手责怪道:“为何不先用?以后不必等我。” 苏素衣见她眼里全是关心,嘴角不自觉的就噙了丝笑容道:“无碍,臣妾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等她?秦祚一怔,又是欣喜又是感动还有些心疼,复杂的感情让她一下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好用行动表示了。慢慢凑过去,在苏素衣有些不安的小眼神中落了一个吻在她额头上,不带*只有珍惜。 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绪,苏素衣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紧紧的,像永远都不会放开一般。 王瑾指挥着一众宫人登上马车时便看见的是这样一副画面,陛下和贵妃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着,他头一缩,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忙挥手让后面的宫人别来,自己也弓着身子想慢慢退出去。边退边在心中默念: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 可惜,天不遂人愿,秦祚余光早就瞄到王瑾,见他这般鬼鬼祟祟,没好气的道:“送进来吧,还磨蹭什么。”她的素衣可还饿着呢。 王瑾动作顿了一顿,然后立马赔笑着凑过来,还装作急切的催促着后面的宫人:“动作快点!” 宫人们:“……” 菜上完毕,王瑾像屁股着火似的赶快走了,秦祚轻蔑的哼了一声,没出息。然后扭头笑着对苏素衣说:“快吃吧。” 苏素衣看得好笑,这人看不惯王瑾那副模样,如今她不是也跟王瑾神似吗?虽知拿陛下与一个太监比是很失礼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甚至还觉得有些甜滋滋的。王瑾是在讨好陛下,那么陛下是在……讨好自己吗? 秦祚不知她在想什么,殷勤的为她布着菜,苏素衣见碗中渐如小山一般堆起,忙道:“陛下,我自己可以。”不知从何时起,与秦祚在一起她总少了很多规矩的束缚,比如‘食不言’之类的,秦祚有时候用膳时话就挺多,但是在与朱太后一起时就很规矩。 用过膳,两人闲聊起来,有孩子的女人总是三句话离不开孩子,苏素衣便念叨着阿丑长得太快,又该添置新衣裳了。秦祚觉得苏素衣对于阿丑的教育是很严格的,但其实骨子里是宠得不行的。只要有关阿丑的,事无巨细,她都会亲自动手,就连阿丑常穿的衣裳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缝的。 或许是在这深宫,也只能将一腔心血寄托在儿女身上了。 秦祚看着苏素衣提起阿丑时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母性,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念头,她也想与苏素衣有一个孩子…… 她骤然清醒,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摇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了下去,提议道:“阿丑快要满五岁了,我准备为她找个师父。” 苏素衣想了想,道:“陛下可有人选?” 秦祚点头道:“诸葛汀如何?” 苏素衣很满意,诸葛汀学识不下当世大儒,与自己的关系也很好,而且她是女儿身,心思更为细腻,定然能教好阿丑。 秦祚观她神情就知道她不反对,于是当下拍板:“就这样定了。” 诸葛汀在整个车队中端偏后的马车上,莫名打了个喷嚏,喃喃道:“这么热的天气,还会受寒?” 不比来时的急切,从洛阳回长安所有人的心头都宽松很多,于是回程便更像游山玩水,走了足足十余日。 待回到长安,百官齐齐在城外十里迎驾,回到宫中又免不了耽误一阵,苏素衣便先往后宫而去。秦祚处理完前庭的事回到后宫时,正好赶上朱太后设宴欢迎她回来。 一走到慈安殿,两个小身影大叫着蹿出来,一人抱一根大腿,两张小脸仰着看她。 “父皇,阿丑好想你。”阿丑抱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小脸直在她腿上蹭蹭。 另一边的小青牛手脚并用的想往上爬,但实在太小了,并没能成功,反而惹得秦祚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抱起,然后摸着阿丑的脑袋道:“有多想父皇呢?” “很想!”两个小人儿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秦祚抱着一个,拖着一个往内走去,首先便见苏素衣面带微笑坐在朱太后身边,只是那笑容稍稍有些勉强。 秦祚心中疑惑,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然后对朱太后施礼道:“母后安好,孩儿好想你。” 朱太后便笑开了花,走下来仔细端详一阵,然后皱眉道:“皇儿瘦了些。” 秦祚咧嘴笑,露出白皙的牙齿:“是健壮了,不是瘦。” 朱太后哭笑不得,道:“贫嘴。哀家让御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此次离开皇宫在外定然不方便,回来就得多补补。” 身为皇帝,就算出门在外,能差到哪去?不过她倒是未反驳朱太后的话,这是老人家的心意,领了就是,啰嗦那么多干嘛。 笑着对两个小人儿道:“皇奶奶做了好吃的,开不开心?” 小青牛便‘咯咯咯’的笑起来,奶声奶气的回道:“开心。”阿丑也是一脸笑容,然后奔向不远处的苏素衣,要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秦祚顺着看去,见苏素衣一脸平静的在听阿丑说话,按理说她心心念念了阿丑那么久,如今见到不是该很高兴的吗?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她很快就知道是为什么了,朱太后与她话了一阵家常之后,开口道:“皇儿后宫空置太久,今年便大选一次吧。” 秦祚先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朱太后话里的意思,是要给自己选妃?下意识的往苏素衣看去,那人嘴角扬着,只是颇为僵硬,水眸望向别处,就是不看她。 “呃……”自然是拒绝:“最近政事繁忙,孩儿还没有这想法。” 朱太后却不管,大手一挥:“你忙你的去,这后宫之事哀家帮你瞧着,反正大选至少都需要几月时间。”她这段时间可想了,万万不能再让皇帝专宠一人了,皇后的先例摆在面前。如今陛下似乎是专宠贵妃,以后要是贵妃也福薄去了,皇帝万一又去追求仙道什么的,她可真的会疯的。 第38章 决心 朱太后的态度很坚决,不光坚决,还在坚决中带了一点聪明的委婉作缓冲,拐弯抹角的跟秦祚说了一大堆。秦祚总还是有些心虚的,她不知道原皇帝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处理的,她只知道原皇帝好像也没能抗争得过朱太后以至于后宫多了一个苏素衣。 苏素衣全程冷眼看着秦祚在朱太后面前弱弱的反抗着,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只能让她越看越心寒罢了。她突然想起,当初自己进宫之前便听说陛下为了皇后与太后红脸粗脖子的大吵一架,还说出退位这等话。再看现在,苏素衣鼻子突然泛酸,低着头与阿丑小声说这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不想再听朱太后与陛下的对话了。 秦祚一脸无奈,内心深处还有些小委屈,自己好不容易与素衣有些小进展,太后你为何要来横插一脚呢?听着朱太后滔滔不绝的说着,只觉心中越来越烦躁。 最后朱太后见她闷声不说话,便拍板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不!”秦祚急了,梗着脖子,鼓起勇气吼了一句。 朱太后一怔,她很久未见皇帝这么跟她倔了,突然想起来,皇帝这段时间一直当的乖乖儿,自己都快忘了他以前也是个叛逆少年。皱了皱眉颇感头痛,她是又不想皇帝专宠一人,又不想与他的关系闹僵。 沉吟一阵,瞥一眼皇帝,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罢了罢了,此事还是急不得,声音一下软下来道:“那便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秦祚长出一口气,打定主意,近期绝对不来慈安殿。 在与苏素衣一齐告辞出来后,看见身旁人冷若冰霜的面孔,再次感叹,珍爱生命,远离太后。 “你不开心?”秦祚搓了搓手,迟疑着打破沉默。 苏素衣没理她,很温柔的牵着阿丑的小手说道:“阿丑,晚膳想吃什么?” 肯定是不开心了,秦祚对着阿丑眨眨眼,快帮我说说情啊好闺女!阿丑回了个媚眼给她,然后开心的抱着苏素衣叫道:“要吃娘亲做的糕点。” 秦祚翻了个白眼,没良心的,就知道吃,但还是厚着脸皮笑道:“我也想吃素衣做的糕点。” “呵呵……”苏素衣毫不客气的干笑两声,然后道:“谢医女做的糕点最合陛下心意了,陛下还是去找她吧。” 秦祚发誓,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清脆但绝对不悦耳。她摊摊手,怎么又扯到谢医女身上去了?苦笑道:“素衣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明明记得,我最喜欢吃的是你做的。” 苏素衣淡淡的看她一眼,然后毫不留恋的扭过头,一脸笑意的问道:“阿丑想吃什么糕点?” 秦祚黑了一脸,这是*裸的差别待遇!她不服! 阿丑毫不客气的板着手指头数道:“要吃玲珑牡丹糕、水晶梅花糕……”一大串名字听得一旁的秦祚头晕脑胀的,这孩子咋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吃呢?!得改,一定要改。 不过显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苏素衣却边听边点头,一脸认真,最后还跟阿丑探讨了一番。探讨的内容是不能太浪费,所以一天只能做一种。两人将今后十天的糕点种类定了,阿丑这才得空看向秦祚。 兴许是见自家父皇太可怜,所以大方的伸出双手,声音糯糯的说道:“父皇抱抱……” 秦祚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没白疼这闺女啊,自己终于不是隐形人了,侧身就想抱抱却在手挨着阿丑衣料的一瞬间被人一挡。 她怒目而视,只见苏素衣正色道:“阿丑,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能自己走路吗?” 阿丑左右看看,最后还是选择听娘亲的,小大人般对秦祚摆摆手,道:“父皇,阿丑还是自己走吧,我可以的。” 秦祚内流满面,心中满满都是怨念,但在苏素衣看过来的时候立马换上笑脸,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小孩子就该自己多走走路。” 苏素衣这才扭过头去,在秦祚看不见的时候嘴角缓缓勾起。 王瑾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深深的为自家陛下感到悲哀,陛下,您可是九五之尊,怎地被苏贵妃治得死死的,咱这长生殿的宫人们以后咋在霜华殿的人面前抬起头啊!陛下,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您忍心连累我们吗? 当晚,秦祚还是如愿以偿的吃到苏素衣做的糕点,毕竟,她也敢让陛下饿着不是?悄悄让阿丑给秦祚端过去,秦祚一般感叹着‘女儿乖女儿好,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一边苦口婆心的教导阿丑以后遇到这等情况,要帮自己说话。 阿丑大大的眼睛笑成的月牙儿,甜甜的应道:“知道了,以后这种情况我就让娘亲做糕点给父皇吃。” 秦祚抚额,自己是不是没有讲清楚重点?重点根本不是糕点呀喂! 苏素衣坐得有些远,见那人嘀嘀咕咕的跟阿丑说了大半天,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为了不让那人教坏小孩子,苏贵妃想了想,还是起身凑过去,竖起耳朵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秦祚见苏素衣一来,立马闭嘴不言了,让苏素衣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定是在教坏小孩子,将阿丑揽到自己怀里,再不轻不重的瞪了某人一眼。 这一眼瞪得某人莫名其妙,无辜的回望过去,心里却打鼓,素衣莫不是听见自己教阿丑的话了? 苏素衣见她一脸愣愣的表情,差点破功,使劲掐了掐大腿才忍住笑,过了一会儿,忽然幽幽的说道:“陛下什么时候再去向太后请安?” 秦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是话中有话吗,立刻义正言辞的道:“才回宫中公事繁忙,最近恐没有时间去慈安殿。” 苏素衣眉头一皱,责备道:“大秦最重孝道,陛下怎能不去请安?” 秦祚‘哦’了一声,点头道:“那我明日就去。” 苏素衣瞥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地上,轻声道:“陛下准备何时选秀?” 秦祚急忙跳起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选秀?” 苏素衣从地上看到天上,就是不看秦祚,道:“太后有命,哪能不从。” 能不说反话吗?秦祚心中狂喜,这人明明就是在吃醋啊,左右徘徊两步,吊足了胃口,突然转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俯视着苏素衣。 苏素衣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自己被她的双手和椅子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与她漆黑如墨的双眸一对视,便不争气的觉得脸上发烧。 随即又觉得自己这般太没面子了,鼻子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她。 秦祚看着面前这人如此别扭的模样,轻笑一声,在美人炸毛之前深情唤了一声:“素衣。” 苏素衣像中了魔咒一般,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便瞧见秦祚严肃而又坚决的说道:“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苏素衣今日心里就未曾平静过,此时更是如水般柔情,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最后竟问道:“那青遥呢?”话一出口便见秦祚脸色一变,她顿觉自己又掌握了主动权,饶有兴致的看着秦祚略微纠结的面庞。 秦祚开始捎脑袋了,过了良久,重新牵起她的手道:“送她出宫,为她找户好人家吧。” 苏素衣挑眉,道:“你当真想好了?” 秦祚郑重的点头,道:“此生,有你便够了。她还未曾嫁人,从宫中出去还能找个疼她宠她的好人家嫁了,你和阿丑却只有我……我也只想疼你宠你。” 苏素衣眼睛闪烁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告诉她真相,但最后还是忍下了,只轻轻起身在她唇边啄了一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离开了,眼睛扑簌扑簌的,满脸羞红。 秦祚没想到还有这等惊喜,眼睛一亮,就欲乘胜追击,岂料旁边突然响起一个萌萌的声音:“父皇,羞羞羞。” 两人同时一惊,扭头看去,阿丑双手正捂着眼睛,但指缝却张得大大的,显然已经不算偷看了,而是光明正大的看。 唉呀,怎么把这小祖宗给忘了。秦祚大步走上去一把抱起小人儿,严肃道:“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阿丑嘻嘻笑道:“父皇大笨蛋,现在可是下午呢。” 秦祚老脸一红,嘴硬道:“那就得睡午觉了。” 阿丑精明的看向苏素衣,嘟着嘴作可怜状道:“娘亲抱抱。” 苏素衣早收拾好了情绪,除了脸颊还带着点羞红之外,其他都跟平常无异。几步走过去从秦祚手中接过阿丑,略有些不自然道:“这么大人还要抱抱。” 阿丑不服:“娘亲这么大了,刚才父皇也在抱抱。” 苏素衣狠狠瞪了秦祚一眼,叫你挨我这么近!秦祚无辜的瘪嘴,明明你也很喜欢啊! 苏素衣将阿丑放下,转移话题道:“刚才父皇在跟你说什么呢?” 秦祚忙给阿丑使眼色,岂料阿丑根本没看她,乖乖的回答道:“父皇让我每日都在娘亲面前说‘我好想父皇啊’,‘娘亲想不想父皇呀’,‘我们去找父皇吧’……” 苏素衣:“……”这人是有多幼稚? 第39章 谣言 刚回到皇宫没有轻松几日,便有消息来说——出事了。 这事是压制那些叛乱后没几日就开始有苗头的,当时下面的官员没有放在心上,奏折也未达天听。直到现在星星之火成了燎原之势,朝中的大臣才知道,秦祚才知道。 民间谣言四起,全都是皇帝不仁,沉迷仙道得罪了上天,于是天降横祸,黄河决堤,千里汪洋。而且趁此机会,一股宗教势力一夜之间忽然兴起,在大秦版图上遍地开花。 百姓是最容易受蛊惑的,而且皇帝有两年不理政事是真,参加朝政后黄河立马决堤也是真。 诸葛汀还有一些重要官员们受到召唤连夜进宫,到了门口,只听里面安静异常,来往穿梭的太监宫女皆是小心翼翼,恨不得踮起脚尖走路。 王瑾站在门口把风,见众人来,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低声道:“陛下与诸位大人等候多时了。” 诸葛汀回来便在忙学院的事,此事是突发情况,她还未得到消息,趁此机会慢慢起身问道:“王公公可知发生了何事?” 王瑾为难的摇摇头道:“诸葛院长进去就知道了,小的也不清楚,只是陛下心情不太好……”点到为止,诸葛汀明了的点点头,昂首走了进去。 殿中殿中烛台高筑,烛火通明,诸葛长青、周大人等人早在里面,还空置着几张椅子,一伙人进去施礼之后安安静静的按尊卑坐到椅子上。 秦祚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众人进来,将一侧的一叠折子扔给诸葛汀,道:“互相传阅。” 诸葛汀悄然看起来,看完之后眉头皱起,手却不慢的将折子传给下一个人。 待最后一人看完,秦祚刚好抬起头,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说说吧,怎么看?”她越来越将自己的位置摆正,她是皇帝,是决策者,自己不需要很聪明,只需要将一堆聪明人聚集起来为自己所用。毕竟一个人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一群人。 在坐的官员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是大秦朝最顶尖的一群人,秦祚将问题丢给了他们,自己便开始耐心等待了。 诸葛汀左右看了看,没说话,她可不想做出头鸟。 却不料秦祚刚好瞥见她这个动作,没办法,一屋子正襟危坐的人中间一个小姑娘把脑袋转来转去实在太惹人注目了。放下茶盏,淡淡道:“诸葛院长有何想法?” 诸葛汀低着头翻了个白眼,抬头时又是一脸严肃,道:“此乃蓄谋已久。” 秦祚点点头,道:“说重点。”这些刚才我与你爹都已经讨论过了好吗,此事一环扣一环,不是蓄谋已久还能是什么?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诸葛汀是有个办法,但她不想这么快说,她不信自家爹爹还有周大人都想不到,他们不说她也不说。 秦祚紧盯着她看了一阵,诸葛汀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眸子清亮,不见一点心虚。秦祚轻笑一声,她已经渐渐有了皇帝的威严,这人还真是胆大。 诸葛汀心中暗想,陛下哪有一点心情不好的样子?王公公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祚移开目光,开始刁难其他人去了。诸葛汀无聊之中开始偷偷端详起陛下的脸,她以前可没觉得陛下好看。在她印象中的陛下总是一副无精打采,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让人看着不舒服。 但这段时间陛下好像改变了许多,走路总是气宇轩昂的,眼神明亮,嘴角总有些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着如沐春风,但真当她盯着你时又能感受到一股气势。 一群官员告辞的声音让诸葛汀回过神来,见跟自己一起来的那些人都纷纷起身离开,于是也浑水摸鱼的站起来。 “诸葛院长,我有让你走吗?”清亮的声音响起。 诸葛汀愕然回眸,见自家老爹疑惑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摆了个乌龙,脸色有些讪讪,缓缓坐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秦祚见惯了诸葛汀一向的从容自信,如今见到她难得的尴尬,竟觉得很是有趣,继续不屈不饶道:“诸葛院长刚才要去哪里?可是要披甲上阵为朕杀敌?” 诸葛汀攥着小拳头,我是文官!是文明人好吗?不过她也知自己是理亏在先,谁让她开小差去了呢。她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陛下从未好看过,以前不好看,现在更不好看,至于未来……未来再说吧。 见某人咬牙切齿的盯着自己,秦祚也不再逗她,而是正经道:“公主已到了入学的年纪,诸葛院长以后每日入宫为她上课吧。” 诸葛汀眨眨眼,她不服,上朝都还是两日一次呢,小孩子现在也学不了多少东西,最多就是一些启蒙教育,哪用得着每日都去? 秦祚哪容她反驳,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就开始入宫。”诸葛汀也只得从命了。 秦祚又与还在的几位大臣商量了一阵,直到子时都过了,才散去。出得殿外,盛夏的夜晚没了那种让人烦闷的热量,深吸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之前缠绕在心头的烦恼一扫而空,竟无一丝睡意。 脚步不停留的往长生殿而去,边走边问道:“贵妃睡了吗?” 王瑾迈着小碎步紧跟在她身边,回道:“刚刚霜华殿的宫人还来瞧过,想必贵妃娘娘还等着您呢。” 秦祚闻言脚步一顿,然后换了个方向,这是去霜华殿的方向。 果然,到了霜华殿,殿内只燃着几盏烛火,灯火勉强能将内殿照亮。苏素衣显然已经沐浴过了,黑直的长发披肩,半靠在床榻上,听见动静后转过头来,见是秦祚,眸光一闪,眼中笑意盈盈。 宫人们识趣的退下,秦祚温柔笑道:“怎么还没睡?” 苏素衣没正面回答,见她忙到这么晚,关心道:“可是有棘手之事?” 秦祚松了松领口的衣襟,摇头道:“小事情。”只要不能让我离开你的,都是小事情。 “快休息吧,我也回去了。”秦祚拍了拍美人搭在薄被外面的纤手,起身往外走去。 刚走没几步,安静的内殿中有一人的呼吸声突然急促了一些,然后便是一声细不可闻的呼唤:“陛下……” 秦祚耳尖,立马停下脚步,闭了闭眼,转过身子,只见苏素衣脉脉的看着她,假装不懂,温声询问:“怎么了?” 苏素衣张了张嘴,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只道:“路上小心。” 秦祚微笑着颔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内殿,出得殿门,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指甲印。等着吧,素衣,我快要向你坦白了,希望到时候你能接受我…… 第40章 饮酒 自那日以后,秦祚越发的忙起来,归根结底还是那谣言的事。那号称白莲教的宗教像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就冒出来,派了人去查,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秦祚便下旨:哪里有白莲教,就让那些佛教道教也跟着去,再加上一些地方军队支援。神棍不就是该神棍来对付吗? 这一举倒是让朝堂的大臣们开了眼界,以往出现邪教都是让军队去收拾,可陛下这法子先不说灵不灵验,确实是给了一种新的思路。 白莲教的事倒不急,主要是那些谣言该如何处理?不光皇帝爱惜名声,百官也爱惜名声,若是自己在位时出现了这些事,史书上也不好看。 随着谣言愈演愈烈,百官商议来商议去,只好牺牲皇帝一人的名声了,毕竟皇帝乃天子,少点名声又少不了肉,不想大臣,名声一丢仕途也不宽敞了。于是秦祚案头便摆上了一章联名上书的折子,是要她举行祭祀,宣读罪己诏的。 秦祚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这折子不亏是联名上书的,其中用词之华丽,用句之大气,让人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做都不好意思。下了罪己诏,不就是代表认罪了吗?秦祚可不觉得自己有罪。 偏偏头,将那折子扔向一旁,起身出门。王瑾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如今陛下变得不像以前那般好捉摸了,除了面对苏贵妃的时候,其他时候心中的情绪很少表现在脸上。这道折子听说是百官跪着上的,想必很重要,如今陛下的模样却笑呵呵的,根本看不出端倪。 一出书房便抄了一条小路,这条路是通往弘文馆的,也就是公主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一月前诸葛汀奉旨教公主读书之后,秦祚有空便会去看看。一是瞧瞧阿丑学得怎样,二是跟着学一点,她可重来没这么系统的学习过知识呢,况且诸葛汀不愧是才女,教书也不死板,秦祚常常当故事来听,倒也不失为一种放松的方式。 走到弘文馆门口,便听见阿丑稚嫩的读书声,挥手让王瑾等宫人留在外面,独自走了进去。为了不惊扰阿丑,她将动作放得很轻,悄悄摸进去在最后一排坐着。诸葛汀早看见她了,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也没其他表示,毕竟都习惯了,照常教着阿丑读书。 秦祚听了会儿,这些她都知道,便开始开小差,四处打量着。这弘文馆是后宫中修建的仅次于长生殿和慈安殿的建筑,毕竟历代皇帝都注重对后辈的教育。但以前皇家子嗣昌盛,如今却只有两人,还有一人不到读书的年纪,偌大的宫殿内只有阿丑一人,未免孤单了些。 秦祚想了想,不如将朝中一些重臣的适龄子女也拖来与阿丑做个伴,反正他们也不敢欺负阿丑,顺便也笼络了那些重臣的心。她突然觉得自己太善良了,那些臣子联合起来欺负她,她还想着让他们的子女沐浴在大秦第一才女的教导下,真是太善良了。 待阿丑下课,秦祚便向诸葛汀说了自己这想法。诸葛汀白眼一翻,道:“陛下可是把臣当成免费劳力了?”她如今教阿丑一人还比较轻松,若是十几个人,有得她头痛,她才不干呢。 秦祚急了:“哪免费?我不还让你当了个少傅吗?” 对,挂名的!诸葛汀一想到那些孩子东奔西跑,拉帮结派,吵嘴打架就是头大,坚决道:“臣不同意,臣教公主一人已是每日殚精竭虑,吃不好睡不好了,陛下可得体谅臣啊。” 秦祚看着她面色红润的样子,还‘吃不好睡不好’,鬼才信呢,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诸葛少傅啊,反正教一人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我相信你!” 诸葛汀见她突然拍自己肩膀,愣了愣,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思路一下被打断,想不出理由,只是嘴硬道:“反正臣不同意。” “你看你看。”秦祚指着她笑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此事就这么定了,过段时日等朝中不忙了我就下旨。”说罢一手抱起阿丑就欲离开。 诸葛汀一听到‘朝中’便想起今日早朝时百官上的折子,她虽没看,但一猜也猜得到,毕竟当初她也是这个想法。大秦史上下了罪己诏的皇帝不多,但每个名声都不好,如今陛下被大臣逼着下罪己诏,想必心情很不好。见秦祚已经要走到门口,情不自禁的喊道:“陛下……” 秦祚回头,眨眼道:“怎地?少傅大人想通了答应了?” 诸葛汀咬咬唇,见这人一副轻松的模样,没看出哪不好,但她已经认定了自己所想,反正皇帝的心思都不会摆在脸上。 “听说宫内新收了些葡萄酒,陛下不该给点酬礼吗?”诸葛汀脸上微微发赧,但还是直直看着她,有些狡黠的问道。 秦祚没想其他,只道这人是馋了,她之前有听闻诸葛长青好酒,想必他女儿也不弱吧。于是大方一笑,道:“少傅消息倒是灵通,让王瑾带你去拿就是,想拿多少拿多少。” 诸葛汀眼珠一转,摇头道:“陛下一点诚意也没有。” 秦祚便笑,看了看天色,想着带她去拿也花不了多久,不会让苏素衣等她用膳,于是点头道:“那我亲自带你去,可行?” 诸葛汀笑嘻嘻的点点头,像个小狐狸。 三人出了门,苏素衣身边的嬷嬷早就等着接阿丑,于是秦祚便让她带阿丑先回去。阿丑也乖乖的,只是临走时在秦祚脸上香了一个,哄得皇帝陛下笑眯了眼。 秦祚领着诸葛汀往库房而去,边走边闲聊:“以你爹的性子,你家还没上好的葡萄酒?”两人这段时间接触久了,秦祚也不喜欢在她面前端皇帝架子,就算端了人家也不怕,于是两人之间更像好友,说话什么的也很随便。 诸葛汀摊摊手:“被我爹喝完了。” “你也喜欢饮酒?”秦祚随口一问,不然为何独独要酒不要其他东西呢。 诸葛汀随口‘嗯’了一声,便听秦祚道:“酒还是少饮为好,饮多伤身。” 诸葛汀怪异的看她一眼,然后道:“多谢陛下关心。” 秦祚与她斗嘴惯了,当下摆手道:“我可不是关心你,只是可惜了我的美酒。” 诸葛汀小鼻子轻哼一声,嘀咕道:“小气鬼……” 她声音太小秦祚没听清楚,不过也没打算再问一遍,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当耳不听为净咯。 宫中的库房很多个,而酒类都是储存在御膳房不远的那处库房中,秦祚是找不到的,不过有王瑾带路也不担心迷路的问题。 走到库房前,自然无需自己去拿,让宫人去取了一箱出来,反正宫内很少喝酒,多给点也无所谓。 酒也给了,准备送诸葛汀出宫,却不料诸葛汀又道:“陛下不准备陪臣喝几杯?” 秦祚这才觉得不对,上下打量她一番,直把诸葛汀看得很不自然,这才开口道:“你有心事?” 明明是怕你有心事好嘛?既然你误会了那也不怪我,诸葛汀低下头轻嗯一声。 秦祚皱皱眉,为难的看了看她,最后叹了口气对王瑾道:“你去与苏贵妃说一声,午膳不必等我了。”王瑾悄悄看了诸葛汀一眼,然后领命走了。 “走吧,反正这离御膳房进,咱们边吃边说。”秦祚道。 诸葛汀目的达成,笑眯眯的跟上去,秦祚还真就在御膳房外让人搬了桌椅坐下,将酒放在桌上,又唤人拿了些肉菜。待人全部走后,对着正给自己倒酒的诸葛汀道:“说吧,怎么了?” 诸葛汀端起酒杯,道:“先干一杯再说!”说着自己先饮为尽,然后蹙眉看着秦祚,眼神亮亮的,似在催促。 秦祚无奈,她已经很久很久未喝酒了,如今要不是见诸葛汀今日状态不对,再加上把她当朋友,她才不会陪她喝酒呢,早去陪苏素衣用膳了。一仰头将杯中美酒喝干,吧唧吧唧嘴,酒是好酒。 还未回过神,诸葛汀又给她倒上了,然后拿着酒杯与她轻轻一碰,道:“陛下,谢谢你今日肯陪我。”然后又是一口闷。 秦祚傻眼了,她叫陪她喝几杯原来是这么个喝法?早知道就不来了。勉强将这杯喝完,立马手盖住杯口,阻止了又准备给她倒酒的女人。 诸葛汀见她如此,也知急不得,放下酒壶,单枪直入道:“听说今日早朝百官上了本折子。” 秦祚斜眼看她,道:“怎么?” 诸葛汀喝了两杯酒,脸颊已经微红,看着秦祚似笑非笑道:“可有不高兴?”她知道若是拐弯抹角的问八辈子也问不出来,本想等她喝高兴了再问,可见陛下这模样是不想再喝了,于是干脆直接询问。 秦祚这才恍然大悟,这人哪是有心事,分明是怕自己心情不好,这才拐弯抹角的提出喝酒。心中有些暖暖的,这朋友还是没有交错。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道:“难为你这么记挂我。” 诸葛汀白她一眼,什么叫‘记挂’,这词儿是能这样用的吗?不过也跟着秦祚一起喝了一杯。 诸葛汀将口中的美酒咽下,脸色更红了,晃着脑袋说道:“你若有不开心,可与我说说,反正我也不算是朝廷中人。”她是学院的人确实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 秦祚抿抿唇,看了她一阵,又是一杯饮尽才道:“我与你说了,你又有办法解决吗?” 诸葛汀被她看得脸色发热,分不清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人,心中也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忙撇过头去,道:“你若想说的是今日奏折的事,我倒有一计。” 第41章 装醉 此言一出,秦祚立马放下酒杯,虚心求教:“什么计策?” 诸葛汀却是卖起了关子:“只是这办法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稍有差错情况会更糟。” 秦祚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先说了再说。” 诸葛汀酝酿了一阵,便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一说完,便见秦祚张着嘴巴看着她,嘴里足足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你……你这个……”秦祚听了她大胆的想法,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然后由衷的竖了个大拇指:“真有种。” 诸葛汀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一声,这人真是口无遮掩,这等粗俗的话是能在女孩子家面前说的吗! 秦祚经过一开始的震惊后,后面也慢慢恢复过来,毕竟她也算是个大胆包天的人了,想了想,觉得这办法真不错,就是实施起来有些难度。搓了搓手,贼兮兮的问道:“长安学院人才济济,诸葛院长可有发现这方面的人才?” 诸葛汀眉梢淡淡挑起,道:“长安学院只教治国之才,为官之道,杀敌之策,不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陛下若求贤若渴,可以去道观里寻一寻。” 秦祚轻哦一声,瞥瞥诸葛汀,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你提出这建议,我才不信没准备。 诸葛汀不理她了,自顾自的开始喝酒,爱信不信。 秦祚于是就相信了,捎了捎脑袋,整齐的发髻被她捎得垂下了几丝,看着有一种狂士的凌乱之感。她有些为难呢,诸葛汀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可是找不到人执行怎么办。 正好此时酒劲开始上来,整个人兴奋了很多,也无心去想这事了,看向诸葛汀,只见这女人也是喝得差不多了,忙道:“待会儿我让王瑾送你回去?” 诸葛汀眼神有些迷离,她也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乖乖的点点头。双手撑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秦祚忙起身扶她一把,猛地站起来脑袋一下就开始昏沉,没站稳,还拉着诸葛汀一齐倒在地上。 “哎哟!”屁股处传来的痛感让她酒醒了一大半,诸葛汀倒是没事,因为有人做肉垫。可秦祚就不好受了,任谁喝多了被压着都有些踹不过气,推了推诸葛汀,不满道:“还是酒仙的女儿呢,一点儿酒量都没有。” 诸葛长青在长安喝酒的圈子里被称为‘酒仙’。 诸葛汀也是不好意思,所以难得没反驳她这话,用力的往边上一扭,整个人便从秦祚的身上掉到了地上。 王瑾进来时就看见陛下与诸葛院长两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将踏出去的脚收回来,迈着小碎步往回跑,没想到陛下喜欢这一口。在地上呀,真是羞羞羞。 秦祚早瞥见王瑾那一团因为最近生活太好而发胖的身躯,见他来了又走,忙呵道:“王瑾!过来!” 逃跑中的王公公身形一滞,委屈的转过来,然后虚情假意的将秦祚扶起,大惊小怪道:“陛下,您没事吧?” 秦祚斜看着他,轻哼一声,就着他的力站起来,然后再一把将诸葛汀拖起,晃了两下还是站稳了,没再次摔下去。 诸葛汀发髻也散了,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脸色红红的,眼神迷离的看着秦祚,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秦祚没敢多看,将她交给王瑾,好好吩咐道:“送诸葛院长回府,小心点,别摔着。” 王瑾胆战心惊的应了,这可是送陛下的情人回府啊,要是出了差错,他肯定死的很难看。于是,大着胆子问了句:“可以用轿吗?” 秦祚一愣,赞赏了看了王瑾一眼,还是他精明,诸葛汀这副样子要是被别人看了去,可不定会传出什么蜚语流言呢,大手一挥:“去吧。” 王瑾便小心的扶着诸葛汀往外走去,要出门时,诸葛汀蓦地回首,嫣然笑道:“谢谢陛下,我很开心。” 秦祚眨眨眼,你开心了,我可不开心,这一身酒气去见苏素衣,还不知道会惹得美人怎么不开心呢。 她想沐浴来着,可一个小公公战战兢兢的禀告酒后不宜马上沐浴,她对这小公公有点印象,王瑾的干儿子,王瑾不在的时候就接替他向自己进言。见他人小脸小的模样,恐怕才十二三岁,也不忍为难他,只是让人去找了套干净衣衫来换了,才往霜华殿而去。 她本来也可以等酒醒了再去,可人喝多之后总是任性的,她现在就很任性的想见苏素衣。 苏素衣在听到王瑾来说陛下不过来之后便和阿丑一起用了膳,然后哄着阿丑睡了午觉,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内殿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听见外殿一阵嘈杂声,她皱皱眉,站起身来,还未走出去,就见一个身影横冲直撞的朝自己扑来。 用了很大的毅力才让自己忍住没动手,原因是看清了这人的脸,正是秦祚。她伸手一扶,秦祚整个人便挂在她身上,下巴放在她肩上,双手环住她的眼。苏素衣身上好闻的淡香味袭进她的鼻里,让她更觉得沉醉。 相反,苏素衣却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她闻到的只有一股浓浓的酒气。好看的柳眉蹙起,她本以为这人是公事繁忙所以才没空来,毕竟王瑾也没提陛下为什么不来用膳,结果却是不知躲到哪里去喝酒了。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将她扶着往床榻而去,秦祚却不老实,双脚就是不动,将她抱得死死的,嘴里嘀咕着:“我要抱抱!抱抱!” 苏素衣无语,这人平日就像个小孩子,喝醉了更是变本加厉。可她也知跟喝醉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只好顺着哄道:“陛下先去床上躺着,再抱抱好不好?” “不好!”秦祚不出意料的一点都不配合。 苏素衣:“……”这就不能怪我使用暴力了,于是站在门口的王瑾就眼睁睁看着苏贵妃一手扶着陛下,一手揪着陛下领子,然后就这么将陛下拖到了床上。 秦祚没醉彻底,还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借着酒劲开始发疯,所以被丢到床上的时候很不满的看向苏素衣,大声道:“你一点都不温柔!”反正我喝醉了,你也拿我没辙。 王瑾也听见了,脸皮一扯,转身便走,他还得去瞧瞧醒酒汤端来没有。 “呵呵……”苏素衣眉梢一挑,用一种很玩味的眼神看着在床上用枕头蒙着脸滚来滚去的人,道:“那陛下觉得谁最温柔?” 已经被床单裹着一条毛毛虫的人不动了,不过枕头还被她禁锢在自己脸上,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出来:“很多人!反正你不温柔。” 苏素衣细长的手指揪住枕头一角,慢慢掀起,这人也不怕闷着,然后继续问道:“很多人是哪些人呢?” “比如说我!”枕头被掀开,那种莫名的安全感没了,于是秦祚蠕动着滚向坐在床边的苏素衣,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脸埋在她小腹上,安全感又回来了。 苏素衣却是被她这动作弄得面红耳赤,特别是那人鼻息之间炽热的气息打在自己的小腹处,让她有一种羞耻的感觉,这感觉很是难受。 还好王瑾这时候端着醒酒汤送来了,他已经对自己每次出现都能看见这等暧昧的场景习以为常了,他觉得可能自己身上有一种气场,让他很容易看见陛下跟别人亲热的场景,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有了超能力。 苏素衣先将秦祚揪起来,想让她半靠在床上,可这人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扯都扯不掉,于是只好妥协的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手端着醒酒汤朝她嘴里送去。 秦祚抿了一小口,涩得她整张脸皱起,清秀的脸瞬间变成了皱皮猴,然后使性子一般将喝进去的小口汤又吐了出来。 苏素衣:“……” 秦祚有些委屈:“不好喝。” 苏素衣无奈,让王瑾重新端了一碗来,自己先试了试,只有一点点涩,不仔细品味根本尝不出来。她瞬间明了,这人是在借题发挥。 不过自从生了阿丑之后,她的性子好多了,也没多说什么,让王瑾拿了些蜜饯加在汤里,然后又递过去。 秦祚喝了一口,又吐出来,然后瞥了苏素衣一眼。 苏素衣细长漂亮的眼睛一眯,她怎么从这人的小眼神里看出了‘挑衅’呢?!胸口剧烈的起伏一下,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脸:“陛下真不想喝?” 秦祚傲然的点点头。 苏素衣便冷着脸将手里的碗递给王瑾,道:“陛下不想喝,那便不喝了吧。” 秦祚:“……”你不是该再坚持一下吗?我还想再吐一次呢,没玩过瘾。不过见苏素衣冷冷的目光扫来,她立马滑了下去,又将脸埋在苏美人小腹那里。好可怕,不要看她。 苏素衣看着像鸵鸟一般的人,心中默念几句我不与她计较,然后温声道:“陛下不脱衣吗?” 然后尾端的被子翻腾一阵,两只脚伸了出来,还没脱鞋! 很好,苏素衣抿着嘴,将赖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推,走过去将她鞋一只只脱下。 秦祚脑袋又蒙在枕头里,感受到苏素衣的动作,无声的大笑,憋得整个人都差点颤抖起来。 苏素衣将被子敛了敛,咬着唇愤愤的看着床上毛毛虫,我倒要瞧瞧你明日醒了还得意得起来不? 第42章 酒醒 后来秦祚胡闹够了,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苏素衣见这人是真消停了,轻手轻脚的将她从自己身上挪开。反正陛下已经将自个儿裹成了条毛毛虫,倒用不着给她盖被子了,听着这人均匀的呼吸声,苏素衣这才松了口气,还真是折腾人。 秦祚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全黑,她头还有些犯晕,分不清是什么时辰。难耐的动了动身子,却突然碰到一处柔软。立马清醒过来,僵硬的转过头去,出现在眼帘的就是苏素衣绝美安详的睡颜。 想不到她与苏素衣第一次同床共枕居然是这样的情况,秦祚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身子,生怕惊醒身侧的睡美人。借着月光,她静静痴痴的看着闭目沉睡的人。 良久,她憋着气缓缓动了动,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她能清晰的看见苏素衣长长的睫毛,小巧的嘴巴,柔滑的青丝随意的披散在枕头上,白皙透亮的皮肤在月光下仿佛能反光。 因为是盛夏,只盖了床薄被,此时还露出了圆润的肩头,看得秦祚呼吸一滞。 想了想,凑过去,在美人额头上烙下一吻,然后美滋滋的又睡了过去。只是她没发现,睡美人的呼吸在她吻上去的那一刻重了许多。 第二日,秦祚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瞬间回忆起昨日自己作了什么死,于是便死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 苏素衣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在内殿看看书写写东西,也不走,就看某人什么时候舍得起来。 秦祚苦着一张脸暗暗思索对策,可想来想去也没办法,我再赖一会儿,就一会儿。 苏素衣看着某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用早膳,待会儿是想直接吃午饭吗?用一种很毋庸置疑的眼神看了看王瑾,王瑾心领神会,瞬间在心里抛弃了只会拖后腿的陛下,凑上前去,很温柔的唤道:“陛下,该起啦。” 王瑾自认为温柔的声音听在秦祚耳里却觉得太刺耳太难听,王瑾这小伙子越来越没眼力见了!最终她也不好意思赖下去了,磨磨蹭蹭的坐起来,努力扮作一副才睡醒的样子迷糊道:“素衣,早啊。” 苏素衣只回复了两个字:“呵呵。” 秦祚便落荒而逃,去洗澡去了。赶走宫人脱下衣服,她突然同情起苏素衣来,自己这一身酒味还与她睡了一夜,真难为她了。 不过这种同情没维持多久,她沐浴回来后就发现嬷嬷们正欢天喜地的换着床单被套,自己还是被嫌弃了。 早膳已经被摆上桌,秦祚乖乖坐下大口吃起来,却发现苏素衣也跟着坐下。机械的嚼了嚼嘴里的水晶包,惊讶道:“你还没吃?” 苏素衣慢条斯理的吃着,过了会儿待嘴里没有东西了才道:“吃了,又饿了。” 骗鬼吧!秦祚可是知道她除了下午偶尔要吃几块糕点之外,其他时候都不会加餐的。哼,蠢女人,说谎都不会说。边想着边给那人盛了碗粥,道:“饿了就多吃点。” 苏素衣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推辞,只是一直冷若冰霜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点。秦祚松了口气,突然想起现在阿丑应该还在上学,不过她今日才不想去呢,昨日就是因为诸葛汀那小妞非要拉着自己喝酒才得罪苏美人的。她很自然的将自己酒品不好的事情怪在了别人身上。 “阿嚏!”弘文馆内突然传出一声喷嚏声。 这几日秦祚的小日子很不好过,甜甜的糕点没了,嘘寒问暖没了,每日去到霜华殿看见的都是一副清冷的面孔,偶尔眼神扫过来,里面的寒气能吓得人飞起来。 不过还好这段时间她忙着与诸葛汀商量两人的秘密计划,还能避避风头。 于是苏素衣便听见阿丑道:“最近父皇每日都要来弘文馆呢。” 苏素衣点点头,不甚在意,道:“父皇每日都去看你不好吗?” 阿丑笑眯了眼,眼睛里的小星星快要跑出来,甜甜道:“好~”继而又对着手指弱弱道:“可是人家觉得父皇是去找师傅的。”小小年纪就会说女孩子撒娇必备词——人家了,秦祚听到肯定又是抱在怀里一阵亲。 诸葛嫂嫂?苏素衣先是一惊,又立马平静下来,笑道:“你师傅可是大秦第一才女呢,你父皇定是有事情与她商议,你这小丫头还吃醋了不成?” 阿丑立马害羞的扑进苏素衣怀里,不依道:“阿丑才没吃醋。” 苏素衣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明显不信,自己这女儿对她父皇是越来越依恋了,都快超越自己了。苏素衣承认自己心里也不爽了,果然是母女,吃醋都是一脉相承的。她刮了刮阿丑的小鼻子,暗想道,你父皇还幼稚得像个孩子呢,你还这么依赖她! 幼稚的秦皇陛下刚在早朝上意气风发的定了祭祀的日子,也就是宣读罪己诏的日子。 诸葛长青看着秦帝陛下明显很是高涨的情绪有些犯晕,疑惑的与周大人对视一眼,双双打了个颤,陛下莫不是气坏脑子了? 退朝后,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阵,还是拜托谢医女这段时日多去给陛下瞧瞧,别真伤到脑子。谢医女平日也不是只在太医院呆着,偶尔还要出来接接‘私活’,诸葛长青等重臣有些小毛病都找她瞧过,所以经常还能见面,叮嘱她最近多注意陛下身体健康还是可以的。 早朝上的事在秦祚回到后宫时朱太后便知道了,这可是大事,自然瞒不住她。唤了合顺把皇帝叫去慈安殿,关怀倍切的询问了一番,在秦祚的插科打诨中放下了些心,最后只嘟哝了句‘小人作祟’便没说什么了。 待秦祚来到霜华殿时,苏素衣也知晓这事了,难得没甩脸色,只是唆使着阿丑来探探口风。别问秦祚怎么知道是她唆使的,因为阿丑直愣愣的跑过来咬着手指道:“父皇,娘亲要我问你有没有不开心?” 苏素衣听到之后差点摔一跟头,这傻女儿平日的鬼精灵跑哪去了? 秦祚哈哈大笑起来,余光瞥见某人已经红着脸不知手该放哪儿了,捏了捏阿丑的小脸蛋夸道:“真可爱。” “哼!”苏素衣刮她们两人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秦祚抱着女儿大呼小叫的追上去:“娘子,为夫不开心,怎么办呢?” 王瑾的眼神一直跟着陛下从外殿到内殿,然后对陛下趁机卖萌的行为表示不屑,您不开心?傻子才信呢。 苏素衣已经知道这人心情好得不得了,于是脸色又冷了下来,免得某人逮住机会就蹬鼻子上脸的。 “素衣,你都不关心我。”秦祚开始撒娇。 苏素衣没理她,不关心你?说得像刚才不是我叫阿丑去问你似的。 秦祚不依不饶:“你都不开导我一番,人家诸葛院长怕我心情不好还陪我喝酒呢。”糟糕,好像说错了点什么,殿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不少。 苏素衣侧目,淡淡道:“陛下那日喝醉原来是与诸葛嫂嫂在一起?” “啊……”秦祚拉长了音调,可是这是事实她也不能否认,于是只好点头承认了。 一旁的阿丑似乎嫌火太小,开始嘟哝:“我就说父皇每日不是来看我的。” 秦祚嘴角一扯,阿丑你再也不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了,你这是坑爹知道吗? 苏素衣的神情更冷了,像一个大冰块,谁碰谁冻死。可秦祚还是不怕死,因为她知道她不碰会死得更惨,忙作发誓状:“我与诸葛院长每日都只是商量公事,公事。” 商量到酒桌上去了?苏素衣也没说话,只直勾勾的看着秦祚。 秦祚很坦然的跟她对视,过了一会儿,苏素衣才移开目光,淡淡道:“她是我嫂嫂。” 秦祚小鸡啄米般点头,我知道她是你嫂嫂不是你弟妹,哦,原来是提醒我注意身份,秦祚醒悟过来,忙道:“我知晓。” 第43章 神迹 祭祀的那天很快就来了,因为今日需着盛装,秦祚比往常早了两个时辰起床,她起来时窗外的天还是暗的,来来往往的宫人没敢发出一丝声音。她脸上没有一点睡意,反而精神奕奕,眼眸深处有些期待,还有些莫名的激动。 换上繁杂的冕服,秦祚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左拉拉右扯扯,这一身不太方便呀。过了一会儿,专门的礼官又捧着冕冠来了,秦祚很是生疏的戴上,她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戴上冕冠出门,以前试戴过,嫌重就一直未戴,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出门时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玉辇早在外等着,秦祚面色沉稳的登上玉辇,冕旒垂下来遮住她清秀俊逸的脸庞,平添几分高贵和神秘。 从后宫而出,百官们早等候多时。秦祚一眼就看到随百官跪拜的诸葛汀,免礼之后,诸葛汀似无意的看向她,微微点头。秦祚便心中有数了,身影更挺拔起来。 帝王仪仗全部摆开,龙旗十二面! 虎旗、狮旗近百面,执扇七十二面! 当先有执刀、弓、枪的士兵各一百。 离皇帝的銮驾最近的是银甲武士九十九人,既是护卫也是仪仗,这些武士都是大秦的勋贵之后,比如苏庆云就是这九十九人之一。这是一种荣耀,将来大秦的将军十有□□都绝对是出于这九十九人中的。 银甲武士之后还有铁甲、皮甲等等,加上后面跟着的大臣礼官,提灯的宫人等,车乘相衔,旌旗招展,仪仗扈从前簇后拥,这队伍足足有三里! 秦祚登上八匹马的銮驾,示意出发之后,鼓乐声起,队伍缓缓而动。从朱雀门而出,宫外的是摩肩接踵前来观望的百姓们,毕竟天颜是很多百姓都好奇的。 秦祚不偏不倚的坐着,手心有些湿润,这么庞大的队伍,她也是第一次见,虽然她已经成了主角。余光能瞥见街两边安静的百姓们,他们好奇的望着看着,目不转睛,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推推囔囔,一切显得很有秩序。 突然,秦祚一怔,她看见了一个收起来的茶铺,茶铺前站满了人,但最前面的却是一个少女。哦不,应该是妇女了,她盘着一个妇人的发髻。那妇人的眼睛大而明亮,笑盈盈的靠在身旁一个粗壮的男子身边,好奇的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队伍不曾停下脚步,不慌不慢的往前走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直到秦祚的视线里再也看不见那个妇人。 秦祚记得那个妇人,当初自己孤身一人来到长安,在那茶铺吃阳春面,妇人每次都会塞给她一个饼子。不过,当时的妇人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她叫巧巧。 秦祚本来一直激动着的心莫名平静下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是对以前的自己有了一个道别。 祭祀的场所是在南郊的圆邱,圆邱乃秦朝先皇所修建的专为祭祀所用的建筑,为四层圆坛,每层圆坛设有十二阶,呈十二辰均匀的分布在圆坛四周。 队伍没走多久,便在圆坛不远处停下,宫人军士四散开来,一张红毯从圆坛处直伸到秦祚脚下,举目一看,圆坛上已经摆好了祭祀用的香案。 又是一阵鼓乐,礼官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帙而来,那便是罪己诏,由笔官替陛下写的。不过对外来说,自然是陛下亲自写的。 周围还有很多百姓,秦朝的百姓都很有主人翁意识,认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于是便自觉的来监督皇帝了。再外面就是九个青铜大鼎,呈一个圆形隐隐将众人包裹在其中,鼎中香烟袅袅,一种极淡的香料味充斥在众人的鼻息之间。 秦祚接过卷帙,环视了一下四周,大臣们齐齐低着头,冷笑一声,昂头往圆坛而去了。 礼官在一旁唱喏着祝词,秦祚听不懂,不过她觉得她很有乐感,每步都踩在节奏上了的。 秦祚登过四十八级台阶,踏上了最顶端的圆台,就在这时,本是石铸的圆台却隐隐有了光芒闪现。站着的礼官第一个发现,口中的词都唱得不利索了,草草结尾之后,立马高声贺道:“天赐神光,陛下万福。” 周围数万百姓齐齐跪下,大秦的人敬畏着天地神灵。光芒有愈来愈亮的趋势,此时不光百姓,连那些大臣都惊呆了,不知不觉中朝秦祚跪下。这一刻,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跪的是秦皇陛下秦祚,还是那天赐的神光。 站着的,只有光芒围绕着的秦祚。 秦祚嘴角微微勾起,看了一眼下面黑压压一众跪着的大臣们,突然瞥见诸葛汀快速的抬头对她眨了眨眼,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收拾好表情,很严肃的展开手中的卷帙,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朕以凉德,承嗣大统……” 清朗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场地里回荡,不知是不是那九鼎之中的香料放得太多,导致烟雾蒙蒙,众人仰头看着陛下都有一种感觉,仿佛陛下是站在云端一般,遥不可及。 秦祚念得有些口干舌燥,这份罪己诏她看过很多遍,熟悉的知道那些地方是可以跳过的,于是她便跳着跳着往下念。大臣们不疑有他,实际上也没有人认真去听,他们全都在绞尽脑汁的想,那神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回天心,以救民命。”最后一个字落下,秦祚缓缓收起卷帙。底下的人却突然看到烟雾中本就亮着的圆坛突然一下光芒大盛,他们看见那烟雾一阵翻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活动一般。 一条黄色的身影突然从地面上一闪而过,看那方向似乎是往圆坛上而去,大臣们的目光紧紧盯着圆坛。 突然,诸葛汀惊呼一声:“真龙,是遍体金黄色的龙。” 一石激起千层浪,远处的百姓们都个个伸长脖子,望着这边。 诸葛汀见周围的大臣们似乎还没看见,忙伸手一指,急道:“诸位都没看见吗?就在那,正往陛下而去,长须、蛇身、四足,天哪,竟然有真龙现身。” 随即,有几个年轻的大臣也开始惊呼起来,显然是看见了。 “真龙附在了陛下身上!”诸葛汀再次开口。 此时圆坛处的烟雾散了一些,数千大臣都眼睁睁看着一道金光没入陛下身体之中,再听到诸葛汀的话,仿佛当真看见那真龙与陛下合二为一一般。 此时刚好天上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正好照在圆坛之上,将秦祚包裹在其中。秦祚沐浴着阳光愣了半晌,看向诸葛汀,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诸葛汀也迷茫了,真的有神灵吗? 其他人却是没管这么多,他们看见了!他们确信他们看见的都是真的!他们确信当今陛下乃是真龙天子! 秦祚就这么俯视着下面的臣民,她能从她们眼里看出激动,看出狂热,看出崇拜。 她觉得自己现在与那邪教的头子没有区别,下面的人都是她的信徒,她——就是神灵! 原本与诸葛汀计划了一大堆话要说,可是她现在一句都想不起来,最终,展开手臂,只说了一句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大秦千秋!” 下面的人便燃了,首先就是军人,一个个抽出佩刀,脖子上青筋突起的吼道:“陛下万岁!大秦千秋!” “陛下万岁!大秦千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百姓,文官,武将,此时没有一丝隔阂,因为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秦人。 数万人的声音凝成一股绳,冲破云霄,仿佛整个大秦的土地上都回荡着。 长安的百姓似乎都能听见动静,他们望向这边,凝望着,注视着。 第44章 斗嘴 祭祀完毕,在回长安的路上,秦祚便开始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些人,马还是那些马,但就是有些不一样。那围观的数万百姓都没离开,全自发的跟在队伍后面。秦祚觉得自己就像山大王出行一样,身后跟着一群手下,耀武扬威的,感觉很不错。 回到长安,那些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数万百姓如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无声无息,但又确确实实的会改变很多东西。至少秦祚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是真龙天子这件事一个月内能传遍整个大秦。当然,朝廷自然也得在里面推波助澜。 大臣们也都疯狂着,连诸葛长青那老狐狸现在都把激动之情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秦祚暗暗给诸葛汀竖了个大拇指,于是诸葛汀便像个骄傲的小公主一样一路仰着头走,一点儿都不怕累着脖子。 到了皇宫门口,秦祚吩咐王瑾等众臣散了之后让诸葛汀进宫来,人家出了这么多力,她还是得好好犒劳一下吧。 美滋滋的回到宫中,她觉得要是此时暴露出她是冒牌皇帝一事都可能会有一线生机,毕竟这可是天意。不过,这事也就想想罢了,她是准备瞒一辈子的。只不过在看到苏素衣的那一刻,她就收回了刚才的决定,这可瞒不了一辈子啊。 没将心思显露在脸上,快步朝苏素衣走去,笑道:“可有听到坊间传闻?” 苏素衣看了她一眼,今日祭祀发生的事情她自然是听说了,宫中的人都听说的,这种消息的传播速度可是比秦祚想象中的快得多。可见秦祚一回来就跟她显摆,苏素衣好笑的点点头:“自然听到了,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不同凡响。” 秦祚便满意得很了,很享受周围宫人崇拜的目光,可苏素衣的目光却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柔和很多,柔得快滴出水来。秦祚凑近了些,道:“我有意封你为皇后,你意下如何?” 苏素衣先是一惊,然后反问道:“陛下为何有此想法?”她是聪明的,她知道秦祚会不怪她,所以便很直白的询问。不反对也没接受,先问清这人的想法,之后再说什么心里就有了底。 “后位悬空太久,于国不利。”秦祚有这想法很久了,只是时机一直未到,如今正好借着祭祀的东风,可以做很多事,于是此事便被提上日程。 苏素衣咬咬唇,她似乎没有反驳的理由,只是若是自己登上后位,阿绍会不会有想法。她有时候也在想,陛下一直未与她同房,是否是不想再有子嗣,毕竟她能看出陛下对于阿绍是真心喜爱的。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毕竟要是不想再有子嗣完全可以让她服药,但这也好歹算是猜测之一了,不然没办法解释陛下为何不愿与她同房。 秦祚见她沉默,急了:“你不愿?” 苏素衣见这人着急的样子,脸色有些怪异的道:“怎么臣妾觉着这皇后之位在陛下心里并不重要,还生怕人家不要?” 听得出来她是在打趣,秦祚嘿嘿笑道:“跟你比起来,这区区后位算什么,只要你想要,这天下朕都给你。” 她这话便有些严重了,估计是今日祭祀时太出风头,现在有些得意忘形,开始口无遮拦了。苏素衣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就是爱得瑟,这话她不敢接,只是坦诚的说道:“陛下念着臣妾的好,臣妾自然是高兴,只是怕阿绍心中有芥蒂。” 秦祚一听,原来是这个原因,她早就思虑周全,就是想苏素衣能没有一丝顾虑的当上自己的皇后。她不知道自己坦白身份之后苏素衣能否接受,所以只想在这之前给她更多更好的。 “此事我早就想过,阿绍只是个小孩子,他生母从未养育过他,一直以来都是母后与你在照料着他。他如今还小,并不明白,等长大了他也只会念着你的好,也会明事理,此事根本不用担心。”秦祚逐字逐句的说道。 苏素衣一想也是这个理,平心而论,她对阿绍从无偏见,特别是以前知道他生下来就没了母亲还不受父皇待见的时候对他比对阿丑还要关心几分。 正欲回话,王瑾便进来了,尴尬的看了苏素衣一眼,对于陛下要带着情人与正室一起吃饭的勇气表示钦佩,然后附在秦祚耳边说了一句。 秦祚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扭头对苏素衣笑道:“这些日子诸葛汀帮了我许多忙,今日便让她一起来用个膳。”与皇帝同桌用膳,便是一种赏赐。 苏素衣怔了一瞬,轻‘嗯’一声,道:“嫂嫂已经到了吗?” 秦祚看向王瑾,王瑾躬身谄笑道:“回禀娘娘,诸葛小姐马上就到。” 苏素衣径直往外而去,似是想迎接一下,也没等秦祚,似乎根本想不起有她这人。秦祚想起之前苏素衣特意跟她强调诸葛汀是她嫂嫂的话,轻笑一声,这是吃醋了呀。不过她可对诸葛汀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还觉得诸葛汀肯定也对她没想法,那可是条小狐狸,哪会喜欢上皇帝呢。 于是她便坦荡荡的跟在苏素衣后面一起去了,落在别人眼里,便像是多急不可耐想见到诸葛汀一样。 秦祚见到诸葛汀时,注意到她身上已经不是刚才穿的那套衣服,翻了个白眼,就吃个饭这人还回去换件衣服,也不嫌麻烦。 诸葛汀走进来,先跟苏素衣手拉手的说上话了,除了施礼就没搭理秦祚。秦祚摸了摸脑袋,果然这些人的世界她不懂,反正也只是请诸葛汀来吃顿饭以表谢意,不搭理自己也没事,吃完了就走呗,自己还要跟素衣说悄悄话呢。 过了会儿,阿丑和阿绍来了,阿丑一见着诸葛汀便亲热的凑过去叫着‘师傅’,阿绍还有些踌躇,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诸葛汀,似在想这人是谁。 秦祚一巴掌轻轻拍他小脑袋上,把他往诸葛汀那边一推,道:“这是你未来师傅,你就跟着你皇姐叫师傅就行。” “师傅好!”三四岁的小孩子就是乖巧,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诸葛汀满脸笑容的应了,看样子,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她不介意拉拢拉拢感情。不过在两个小家伙看不见的时候却嗔了秦祚一眼,似乎在说又是不经她同意就给她塞弟子。秦祚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满脸都是得意。 两个小家伙看不见,不代表一旁的大人看不见,苏素衣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低垂着眼,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用过膳,诸葛汀便告辞了,临走前狠狠的刮了秦祚一眼,秦祚一脸无辜状,我请你吃饭还招你惹你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不然治你个不敬之罪,让你每天吃十个韭菜大饼,她暗搓搓的想着,记得好像某人最讨厌韭菜了。 怪笑着转过身来,却见苏素衣看着自己,眼里有探究之意,秦祚愣了愣,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苏素衣很快收回了目光,低声跟两个小家伙说着什么,秦祚凑过去,听见她在叮嘱两人注意冷暖之类的琐事,便觉内心柔成了一片。瞥见两个小家伙有些心不在焉的,没好气的想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待苏素衣说完,两个小家伙知道自己可以去玩了,便撒丫子跑了,秦祚看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道:“真是年少不知愁呀。” 按往常,苏素衣肯定会关心的问她又有什么好愁的,不过现在她没心情问,反而故意说道:“小孩子不就是该玩吗。” 秦祚还没意识到她的反常,认同的点点头,道:“也对,两个小家伙现在整天混在一起,阿绍本来有些胆小的,现在倒是什么都敢做,前几天还把母后最宝贵的簪子拿去在树上刻字,可把母后心疼坏了。”秦祚说到后面竟然笑了起来。 苏素衣却是不为所动,皱着眉头道:“陛下的意思是阿丑把阿绍带坏了?” 秦祚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一收,道:“你怎会这样想?我只是说两个小家伙太调皮了,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陛下的意思是他们不该调皮了?”这话已经有些故意找茬的意思了,苏素衣看着秦祚一脸惊讶的样子,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心里不自在,也不想那人自在! 秦祚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通苏素衣为何突然发难,自己似乎没说错什么话啊,挪了挪身子,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素衣莫要误解。我觉得他们这样挺好的,有生机有活力,这才像个小孩子嘛。” 苏素衣瞥她一眼,继续道:“那不调皮的就不像个小孩子吗?臣妾小时候就不调皮。” 秦祚:“……”爱妃,你莫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好,我可私下打听过,你小时候比阿丑还调皮呢。 第45章 阻力 那日也没有不欢而散,苏素衣虽有些吃味,但心底还真不相信皇帝与自家嫂嫂会有什么火花的碰撞,毕竟两人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于是看秦祚一脸为难之后,她还是大方的给了一个台阶。 往后的日子除了痛打落水狗将白莲教往死里逼之后,便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封后事宜。 首先将此事给朱太后一提,朱太后甚至是举双手赞成,她也是知道苏素衣为人的,而且苏素衣对阿绍很好,不偏不倚,所以朱太后很满意。只有一点要求,封后就得纳妃,不然整个后宫太寂寥了。老人家表示,后宫不热闹,自己太无聊,其实真实目的就是想多抱几个小孙子。 秦祚当即表示不能好好聊天了,于是便将朱太后放到最后一关,先去搞定大臣们再说。 诸葛长青这一派人没有明确表示,毕竟他与苏家是亲家关系,赞成与不赞成都不太好意思。 苏逾明态度也是有些模糊,苏家一国公三将军已经是极为显赫了,他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愿。毕竟苏家如今还安然无事是因为苏家的国公已经年纪大得足不出户,而且有两个大将军马革裹尸为国献身了,这才得到天家体恤,没有引得猜忌。 之所以没有立即反对,就是因为陛下一向任性,瞧着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苏逾明怕一下当众驳了她面子,也不太好。 但显然,周大人就没有这种顾虑了,一下跳出来慷慨陈词:老臣不同意!诸葛长青表示,他拉了的,可是没拉住。 周大人说得很不留情面,先举例说之前陛下专宠前皇后,搞得朝纲不宁,乌烟瘴气。他倒没说修道那事,估计前段时间众目睽睽之下的神迹也把他震住了。 只是如今陛下又有专宠一人的趋势,正直而善良的周大人就必须把这个势头扼杀在萌芽之中。从立后一事,扯到红颜祸水,扯到大秦百年国运,就差没指着鼻子骂昏君了,丝毫不顾陛下和苏将军黑炭似的脸色。 苏将军脸为什么黑?废话,你听到别人将你女儿说成红颜祸水,你会高兴? 秦祚忍啊忍啊忍啊,最后忍无可忍,站起来不发一语,走了。 周大人擦了擦唾沫横飞的嘴,瞪着眼看着负气离开的皇帝,然后大叫着企图追上去,他决定除了封后这件事之外,还得好好跟陛下探讨一下如何礼貌的对待一位铁骨铮铮的谏臣。 诸葛长青眼疾手快,一把将周大人抱住,使劲往外拖。周大人不服,可劲的挣扎着,手肘打在诸葛长青圆润的肚皮上,诸葛长青疼得脸都青了。老好人也发怒了,一把将周大人推到地上,怒斥道:“老匹夫,别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 周大人躺在地上,估计他也没想到诸葛长青会生气,于是一下弱下来,只是脖子还伸得长长的,彰显着主人最后一点不屈的灵魂。 诸葛长青揉了揉自己肚子上的肉,缓过来了才道:“你说你为啥这么一根筋?啊,那是陛下的家事,人家给你说只是走个形式,哟嚯,你倒起劲了,还以为真需要你指手画脚啊?” 苏将军路过,看着一胖子恶狠狠的盯着地上弱弱的瘦骨如柴的中年人恨不得扑上去,啧啧,画面太美,不敢细看。不过走过路过还是很捧场的嗤笑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叫你说我女儿是红颜祸水。 周大人能忍受诸葛长青教训他,可万万不能忍受别人笑话他,一下涨红了脸,就欲起来辩论辩论。不过刚起半个身子,又被诸葛长青一把推了回去,怎的,还想跑? 周大人暗暗对比了自己与他身材的差距,明智的放弃了,颓然倒地,像一个即将被霸王硬上弓的小媳妇,眼神里是生无可恋的灰暗。 再说秦祚,气呼呼的回了宫,王瑾小心翼翼的跟着,心里将‘正直善良心怀社稷’周大人的女性家属问候了个遍。凭啥呀!凭啥每次周大人惹陛下生气,最后都是我们这些小可怜来承担怒火啊?周大人你只管杀不管埋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周尚一定会发病!老匹夫,非人哉!”秦祚一路碎碎念,咬牙切齿的,就这样一路到了霜华殿。 踏进霜华殿的那一霎,嘴立马变得比脸还干净,面带微笑,仿佛之前一切都是假象。 平日上朝有什么惹她不快的事,她在苏素衣面前都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有时候激动之时还会当面吐槽几句,然后第二次上朝的时候又面带微笑的去接受大臣们的虐待。 可是这次是因为封后的事情,与苏素衣有关,她便不想在她面前说这些,不想让她为难。她只想自己处理好这件事,只需要给她一个结果就好了,其他的都交给自己。 秦祚刚走到门口,阿丑便听到动静飞奔出来,扑到秦祚身上,邀功道:“父皇,阿丑好厉害的呢。” 秦祚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蹲下来勾了勾她小鼻子,笑骂道:“小不要脸的,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阿丑甩了甩脑袋,指着后面紧跟着出来的苏素衣道:“娘亲都说我厉害呢。”两只大眼睛扑簌扑簌的,催促着苏素衣快点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苏素衣矜持的站在一旁,眉目温和隽致,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牢牢锁在秦祚身上,清清浅浅的笑着,点头应是。秦祚一手牵住她,一手将阿丑捞起抱着进屋,坐下后道:“阿丑怎么厉害了呀,说给父皇听听。” 阿丑跳下来,像个小夫子一般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起了个范儿,然后稚嫩的声音朗朗的开始背诵着今日新教的诗词。 秦祚静静的听着,刚才被前庭之事勾起的烦躁竟暗暗消失,偏头看向认真听着阿丑背诵的苏素衣,她定然已经听过了,但如今还是没有一丝不耐烦。秦祚一把捉住她的手,微微有感而发道:“阿丑真幸福,有你这样的好母亲。” 她从小漂泊,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师父,但也相处得不长久。如今看到这一幕,没由来的有些心酸。苏素衣扭过头看她,见她目中水光盈盈,心中一惊,又是一软,不去想为何被朱太后百般呵护的她会有这般想法,只是勾起唇角,轻声道:“阿丑也有个好父亲,不是吗?” 她说的是父亲,不是父皇,秦祚眨眨眼,蔚然一笑,不再说话。但两人的手却不知何时,十指紧握,再未分开。 第46章 欺负 由于朝中阻力甚大,秦祚也不愿妥协朱太后,立后一事终还是被搁浅。索性苏素衣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秦祚每每愧疚,反而还需要她来宽慰几句。 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没有达成,让秦祚很没面子,究其原因,还是威信不足,便越发努力于朝政。待长安学院新的一届人才毕业,她挑了些苗子,光明正大的开始安插人手。趁着白莲教的名头,清洗了一片基层干部,好一些的学子便留在京城,稍次一些的,便外放出去锻炼锻炼。不管怎么说,朝廷里也算是有自己的眼睛了。 众大臣无话可说,诸葛长青眼睁睁看着自己派系里几个老家伙被替换,不好意思拉下脸打压。一是因为陛下的态度很强硬,大刀阔斧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这时候去触霉头,缓缓再说。二是因为有一部分重要位置的学子是自家女儿推荐的,如今大秦的文人圈里,自己的名头还没有自家女儿的名头好使呢,再说他也不想跟女儿作对,最后只叹了句女儿向外,也不好多说。 周大人这一派的清流谏臣,是不管这事的,他们只管挑陛下的错,反正怎么让陛下过得不舒坦就怎么来。 至于苏逾明,他巴不得多些新人,如今武将之中他一家独大,常常晚上都睡不安稳,就怕什么时候陛下觉得他功高震主找个由头把他咔嚓了。而且,在陛下立后这件事上,他也是站在反对这边的,中途搞了些小动作,陛下肯定是知道的。所谓你来我往,立后之事没让陛下舒坦,这之后的事就必须得退步。 朝廷中主要的三大派系默认了,其他的都是些寒门官员,更不可能反对。 转眼便是次年,阿绍长了一岁,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了,秦祚也开了金口,让大臣家适龄的嫡子都可进宫陪读。这是摆明了陪太子读书啊,陛下只有这一子,不存在什么需要小心谨慎站队之类的问题,于是大臣们便纷纷驱赶着自家嫡子嫡女进宫陪读。 一时之间弘文馆热闹得不行,两个小家伙高兴得不得了,平日就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玩,如今多了十几个小伙伴,能不高兴吗? 倒是苦了诸葛汀,看见满院跑的小孩子头都大了一圈,这些孩子除了刚来时收敛了些,日子一久,便解放天性了。尝尝惹得诸葛汀横眉竖眼,自觉再教下去,自己得老十岁,便越发觉得某个将她骗来教书的人可恶至极。 这日,苏家五郎,苏逾明三弟已逝的辅国大将军苏逾平独子。一个正当最调皮年纪的小屁孩,在礼部尚书傅蕴闲的小女儿傅以南椅子上涂了墨水,害得小姑娘的鹅黄色小花裙染上了一大团污渍。 开始小姑娘还浑然不知,后来听到苏五郎压抑不住的笑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漂亮的花裙子被染黑了,这哪儿得了,小姑娘家可是最爱美的。可是打又打不过,于是便放大招,声嘶力竭的哭起来。 秦祚下了朝,闲来无事,换了身便装来弘文馆,隔着老远就听到这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加快脚步的同时仔细分辨了一下,不是阿丑的声音,阿丑从来不会哭出这等架势。 心中暗搓搓的想着,诸葛汀只要一见面就跟她抱怨这苦差事,莫不是她不小心太严厉吓哭了小家伙?一走近,就见一众小家伙围成个半圆,诸葛汀半蹲着身子在哄一个小姑娘。 自从弘文馆热闹之后,秦祚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她一时也想不起那小姑娘是谁,再往旁边一看,阿丑正一脸严肃的跟一个小男孩说着什么,男孩虽垂拉着脑袋,但眼角眉梢都是不服气。 秦祚眨眨眼睛,哟,这不是苏家五郎吗,算起来还比阿丑大一辈,是阿丑的小舅舅。走近一听,阿丑一本正经的说着:“你怎么能欺负小妹妹呢,你可比她大一岁呢。” 秦祚偷笑,心中大概有个数了,不过对于侄女教训小舅舅这件事,她决定待会儿回去跟苏素衣好好分享一下。 此时,诸葛汀已经看见她来了,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忙使眼色,快来帮忙!这小姑娘哭功太厉害,她又没有孩子,从来没学过哄小孩,可真是束手无策。 秦祚得意的一笑,走上前去,小姑娘泪眼朦胧的看向她,秦祚故作担心的道:“怎么哭了呀,跟我说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暂停哭泣,似乎在回想这人是谁,只是鼻子还一抽一抽的,煞是可爱。一只手将小花裙扯了扯,示意是因为裙子脏了才哭,另外一只手臂下意识的指向正低头接受自家侄女教育的苏家五郎。 此时阿丑也发现自家父皇来了,也知道自己刚才说小舅舅的一幕肯定被父皇看见了,有点不好意思,扭捏着不肯上前。 秦祚笑了,自家女儿这副模样太可爱了,定要好好跟苏素衣说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哄好又快要继续哭的小姑娘,温声道:“他不乖,咱们不理他好不好,我带你去看金鱼好不好?” 秦祚一直觉得小孩子心思都很单纯,很单纯的以貌取人,长得好看又温柔的她们就喜欢靠近。这不,小姑娘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已经没哭了,怯生生的道:“阿爹说不能乱走。” 秦祚继续哄骗道:“你阿爹的意思是不能跟着坏人走,可我是好人呀,对不对,咱们去看金鱼,待会儿到时间了我再把你送回来,不好吗?” 诸葛汀在旁边轻咳两声以示提醒,某人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秦祚不理她,将体态轻盈几乎没有重量的小姑娘抱起来,这才得意的摇头晃脑,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哄着。 诸葛汀虽对她的不要脸很以为耻,但见她把小姑娘哄好了还是松了口气,开始摩拳擦掌的去敲打敲打苏家五郎。 阿丑见自家父皇抱着另外一个孩子走了,急得不行,也顾不上小舅舅,狂奔而去,阿绍也咿咿呀呀的跟过去。苏家五郎认出刚才那人是秦皇陛下,老老实实的不做声了,任诸葛汀教育,要知道平时,他可没这么老实。 秦祚回来时,弘文馆都已经放学了,诸葛汀亭亭玉立在院子中央,笑盈盈的看着秦祚带着两个孩子走来,傅家的小姑娘早在半路就让宫人接出去了。 秦祚一手摸着一个小家伙的脑袋,手感很不错,道:“还不回?” 诸葛汀一挑眉,道:“这就走。” 秦祚笑着点点头,拉着阿丑与阿绍转身离开。 诸葛汀又站了一会儿,看着一大两小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自己眼帘中,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良久又不知想起什么,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回到霜华殿,秦祚迫不及待将今天女儿的表现跟苏素衣一说,惹得美人连连发笑,阿丑却是羞不可抑,像只小老虎般扑到秦祚身上,一只小手捂不住便直接塞到她嘴里,不让再说。 秦祚将她小手扯出来,投降道:“好好好,父皇不说了。” 阿丑这才轻哼一声,高抬己手。 苏素衣看得好笑,见阿绍隐隐被冷落一旁,忙招手唤他到自己身边,温声询问起今日的课业。 秦祚与阿丑闹腾够了,回过头来,见阿绍正眉飞色舞的与苏素衣说着什么,俨然将苏素衣当成自己的母妃,没有丝毫隔阂感,苏素衣也含笑听着。秦祚看着这一幕,不由痴了,待王瑾来询问是否现在用膳时才回过神来。 阿绍如此依恋苏素衣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是建立在苏素衣真心对他好的基础上。或许是因为阿丑是苏素衣的孩子,也或许是因为阿丑是女孩子,秦祚总偏心阿丑一些,所以有时候苏素衣对阿绍比对自己孩子还要好,毕竟阿丑有更多父皇的疼爱,阿绍却什么都没有。 秦祚突然走上前去拥抱了苏素衣一下,苏素衣一愣,腮颊生晕,这还是大白天呢,这人也不知道收敛。 秦祚抱了一会儿,突地转移阵地,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苏素衣心中急跳,急急扫了周围一眼,王瑾早有眼色的牵着皇子公主先去侧殿准备用膳了,周围的宫人也不知何时走得一个不留。她轻拍秦祚一下,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准胡闹。” 秦祚微微一笑,道:“亲自己的夫人,怎么能叫胡闹呢?” 苏素衣俏脸微红,倔强的偏过头去,余光却偷偷在打量着某人。这些日子,秦祚与她的相处当真是止乎礼,一点没有越矩,最多就是牵牵手。要不是秦祚看向她的目光总是浓得化不开,她还真会怀疑,这人真的喜欢她么? 今日突然遭到袭击,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祚看着她羞红的样子,心中激荡,突然像着了魔似的,脱口而出:“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第47章 楚王 苏素衣望过去,眼里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的不安,两个相爱的人一直停留在一个阶段,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秦祚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忍下了,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布置妥当,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改口道:“我今日去弘文馆,发现傅家的小女儿还不错,阿丑与她关系似乎也不错,今日还维护她来着,以后不如就让她常进宫陪陪阿丑吧。阿绍毕竟是个男孩子,整日与阿丑玩些上树下水的玩意,阿丑最近都野了不少。” 苏素衣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追问,顺着笑道:“如此也好。” 秦祚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毕竟两人都心知肚明,中间隔了些东西。一人不肯说,一人不强问,便有些无话可说起来。 过了些日子,终于被秦祚逮到了机会,这几年前任皇帝疏于朝政,北方的突厥便开始猖獗起来,每年都要到大秦边界打打秋风。突厥人是草原上的狼,善骑射,来去如风,很难对付。 这日,诸葛长青上了折子,便是突厥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秦祚故作雷霆之怒,让苏逾明带兵赶往边疆去了。 朝廷上反应各异,有些人理所当然,有些人暗自高兴,有些人揣摩圣意。苏家以前就是靠在边疆杀突厥人立功,正因为以前日日夜夜与突厥打交道,所以很有一套方法。早些年突厥人中还流传一句歌谣:宁惹阎罗王,不遇苏家郎。可见苏家威名远播。 秦祚早就捉摸着将苏逾明支走,没办法,苏逾明手中兵权太盛,说实话,她坐在这个位置越久,越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便也越提心吊胆。 苏逾明一走,苏家便只剩老的和小的,苏老太公已经不管事了,年轻时打仗留下太多后患,整日流连病榻。小的懂事的只有苏庆云,如今已经是秦祚的狂热崇拜者,叫他往东绝不会往西的,其他小家伙还在只会欺负小女孩的年龄。 可以说,如今的苏家,是靠苏逾明一个人撑起来的。苏逾明一调走,这大秦最庞大的军事家族对秦祚的压力便少了一半。 此次苏逾明只是过去一段时间,但当他回来时,秦祚手中的军事力量肯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苏逾明是老成精的人物了,不会想不到,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 原因是因为,苏家现在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撑起苏家。当然,苏素衣也有很大功劳,可后宫往往是变数最大的地方,所以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当夜整顿军队,第二日就踏上了征程。 最大的威胁之一走了,秦祚还在等,在等朱太后的寿辰,不到一个月便是朱太后的四十大寿。按往常的习惯,寿宴一过,太后便会前往峨眉山潜心礼佛三个月,这些情报秦祚都打听好了,可谓蓄谋已久。 秦祚这些日子和太后相处得非常融洽,心中本就渴望母爱,如今有个人真切的关心自己,再加上心中的一丝愧疚和同情,便真的将太后视作母亲一般。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她不知这次与苏素衣坦白身份之后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有心想在这之前好好对待太后。 皇帝一声令下,这次朱太后的庆寿宴变得格外隆重,隆重得有些背离秦祚的想法。原因无他,远在辽东的楚王递上了折子,诉说了自己一番赤诚之心,请求回长安参加太后的寿宴。 楚王有几年未回京,如今突然这样,倒让秦祚有些措手不及,这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啊。她当皇帝这么久,对于楚王这种先天有当乱臣贼子条件的人也有刻意了解,楚王此人颇有才智,不输先皇,只是生得不好,并不是长子,便生生弱了一筹。 听说太上皇曾经有段时间还特宠楚王,甚至有丝想让他当太子的意味,所以像楚王这种有过希望的人是最容易有不臣之心的。 秦祚揉了揉眉心,心中有些不愉,这些人,就是不能好好让我表个白?挥手唤来王瑾,让他去叫诸葛汀来。 王瑾应了,转身出去。秦祚等了盏茶功夫,便听到门‘吱呀’一声,一个俏影出现在自己面前,王瑾自觉的没进来,在外面轻轻关上门。 “参见陛下,早朝刚过,不知陛下有何要事?”诸葛汀行了个礼,轻声问道。这话咋一听挺客气,可潜台词就是说没什么要事就别烦我。 哟,火气还挺重,秦祚抬眼看她,突然想起今日给她放了假,不用去弘文馆,这人定然是在家休息呢,结果被自己叫来,定然不爽。 心情莫名愉快起来,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别人心情也不好,心情便会好很多。也不多说,将那折子扔给诸葛汀,道:“你看看再说吧。” 诸葛汀知道有正事,态度一下正经起来,打开折子看了起来,不像秦祚向来看折子就走马观花只看后面几句重点。诸葛汀倒是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秦祚也不催她,自顾自喝着茶,她的养气功夫如今也算不错了。 良久,诸葛汀终于抬起头,问道:“陛下不想他入京?” 秦祚点点头:“当然,不然为何唤你来。” 诸葛汀偏头想了想,道:“可楚王这折子写得合情合理,任谁挑不出一点毛病,再说为太后贺寿也是最好不过的理由,不好拒绝啊。” 秦祚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杯中荡漾的水,嘴里问道:“你说他为何突然要回长安?” 诸葛汀白眼一翻,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的位置吗,不过就算她再胆大包天,这些话肯定不会说出来,只道:“有可能真是为太后贺寿呢。” 秦祚这才停止一动不动的姿势,用看白痴的眼色看了她一眼,啧道:“朕突然在想,叫你去教阿绍他们是不是个错误。”别把他们教傻了,那些人可都是秦朝未来的中流砥柱啊。 诸葛汀故作薄怒的瞪眼,暗哼一声,不接话了。 玩笑过后,两人还是讨论起正事,最后的结果还是得放楚王进京,不过只准他携家眷,到时候还得多安排些人手,几方监视,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两人再商榷了一些细节,诸葛汀便告辞了,临出门的时候听见王瑾进去代苏素衣询问皇帝是否去用膳,她脚步一顿,猛然一惊。 怎么忘记那个人了! 此次楚王进京,那人绝对会跟来,到时候素衣也必须会与那人见面,这可如何是好? 她几乎有冲动掉头回去跟皇帝再商量一下找个什么借口拒绝楚王,比如折子上有个错别字,那个句子没用好什么的。可扭头见皇帝专心致志的埋头处理着其他事务,一脸平静,她便觉得自己也该理性一点,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多上心一点,别闹出什么大事才好。 轻叹一口气,往后宫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算了,还是别告诉她好了,兴许人家早已放下了呢? 第48章 痴迷 如此又过了十日,礼部的官员每日为了太后的寿辰忙得脚不沾地,而关于楚王的行程,也每日都有飞鸽报信。辽地偏远,楚王一行人动身于七日前,一路快马加鞭也才堪堪不过行了三分之一路程,怕是得太后寿宴前几日才能抵达了。 秦祚下了朝,带着两个跟班,一是王瑾,二是傅家的长子傅望北,被她提拔做了贴身的千牛卫。傅老爷子乃吏部尚书,学生遍布天下,之前不得重用,如今秦祚示好,傅老爷子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也不失为一大助力能臣。 傅望北刚过十五岁,脸上还有些稚嫩,因家中乃书香门第,虽习武,但身上总有股书生气,穿着硬朗的盔甲都掩盖不了,倒也颇为有趣。 不过他真是练武的好料子,傅老爷子本盼着他从文的,所以也没给他请多好的练武师父教导,那日秦祚兴起,让他与苏庆云比一比,苏庆云比他年长一岁,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百来招,以傅望北被木枪头抵住喉咙收场,不过他的长刀也差一点刺到苏庆云的心口。 估计受了些刺激,又加上秦祚的重用,听傅老爷子说,这傅望北如今回到家就埋头苦练,连平日最心疼的妹妹找他玩都不搭理了,秦祚偶然听闻,哈哈大笑。 诸葛汀这些日子被放了假,去专心布置其他事物,秦祚找了孔家后人儒学大师孔德颖来接替诸葛汀管教那些小家伙。于是这些平时在诸葛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管教方式下自由散漫的小家伙们便遭了殃,尤其是唯一的皇子阿绍,更是孔先生重点盯紧对象,才几天,便挨了无数次手板子。 偏偏他也倔强,被打也不哭不闹的,反而更加严于律己。但可能是孔先生要求太高,不管怎样每天都逃不了一顿板子,搞得这几天小脸没一个笑容。 秦祚昨日听小阿丑抱怨了几句,便上了心,她也没听过孔先生讲课,想着儒学大师,总不会太差。她往弘文堂而去了,傅望北还没见过自家妹妹读书时的样子,跟在陛下后面还有些暗戳戳的小激动。 王瑾偷偷斜眼瞥他一眼,咂咂嘴,小伙子没见过世面,就是喜欢瞎激动。以后在陛下跟其他美人私会的时候可要看着点他,别不懂事打扰了陛下。 秦祚可不知自己身后两人怀着什么心思,踱步到弘文堂后面,也不进去,从窗口望进,颇有些鬼鬼祟祟的味道。王瑾与傅望北对视一眼,然后颇有默契的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秦祚看了看,孔先生一板一眼的读着书,下面的学子认认真真的跟着摇头晃脑的读着,虽无诸葛汀灵活,但气氛挺好的。多待一会儿,并无甚意外,便转身走了,像从未来过一样。 回了霜华殿,苏素衣早备了一杯酸梅汁与秦祚消暑,秦祚到时,酸梅汁中的冰块刚刚融化。她走得急,额头有些汗,也不歇歇,直接端起一口气饮尽,只觉一股凉爽弥漫全身,当真爽极。 苏素衣反应过来,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嗔道:“喝得如此急,当心凉气侵胃。” 秦祚哈哈一笑,未放在心上,笑道:“可不会如此没用。” 才怪,苏素衣摇头无语,不知谁时常肚痛,唤谢医女来看了多次,都是当时有效,过不到一月便又犯,到了入夏才稍微好些。 不过秦祚嘴硬,她也不屑揭穿,跟着应和着,只是再没让宫婢端上带冰的饮品。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宫人将前殿的奏折搬了进来,如今无大事,秦祚也都在霜华殿批阅,就想每时每刻抬头便能看见苏素衣。 苏素衣也已经习惯了,奏折一放上桌,她便自行找些趣事做去了,不离开也不打扰。秦祚微微一笑,坐到案前静静批阅起来。 一个多时辰悄然而过,秦祚终于批完奏折,搁笔于砚,有些疲倦的闭了闭眼,一动不动。过了良久,缓缓睁开眼,朝一旁望去,窗外明亮的天光照在窗前佳人恬静的眉眼中。 她正低着螓首专心做着针黹,银白的针尖引着细韧的玉蚕丝穿过竹青的楚锦,一副驾轻就熟的娴然姿态。锦缎是翠润的青,衬着佳人皙白似玉的纤指,看起来竟意外地有几分赏心悦目。 秦祚看得痴了,那厢的佳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秦祚眼中的痴迷清晰的映进她的眸里。嘴角缓缓勾起,似乎颇为欣喜。 秦祚回过神来,笑着走上前,道:“为谁做的?” 苏素衣继续做着,指尖过处,行云流水般畅顺地落下一连串细匀精致的针角,也不抬头,只是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道:“闲来无事,给阿绍和阿丑各做一身。” 秦祚‘噢’了一声,挨着坐下,苏素衣等不到她下一句,抽空看她一眼。见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动作,想了想道:“我给陛下也量量?” 秦祚立马站起,眉笑眼开:“好啊。” 苏素衣将针轻轻扎好,吩咐一旁的宫婢去取了工具来,她以前兴之所致,经常亲手为阿丑缝制衣服,小孩又长得快,所以量尺这些都是常备宫中的。 秦祚双手张开站着,见苏素衣捏着量尺为自己丈量着,时不时靠得近了,佳人的馨香毫无预备的闯入鼻中,她有些意乱神迷了。 “啊……”佳人猝不及防,原来是秦祚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周围的宫人们都识趣的垂首敛眉,鱼贯而出。 “陛下……”苏素衣唤了一声,并未听到回应,只能感受到这人抱得自己差点喘不过气的力量。轻轻回抱,她了解她,总是有时候莫名的多愁善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轻叹口气,也加重了力道,两人像是要把彼此都融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似乎天地间什么都分不开她们。 秦祚只是突然害怕,怕失去她,怕她离开,导致一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今理智慢慢恢复,也渐渐松开,直起身来,倒是苏素衣有些怅然若失。 待到午膳之时,阿绍与阿丑两人回到殿中,老远就看着阿绍走得慢慢吞吞,小脑袋一沓一沓的,很是气馁模样。 走得近了,秦祚才见阿绍的小手掌已是一片乌青,又是被孔先生教育了。眉头一皱,自己之前去看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苏素衣早拿了膏药来,自从孔先生开始授课之时,这霜华殿便少不了膏药。轻轻挖出一坨,给阿绍的小手上抹上,眉宇之间尽是心疼。阿丑站在一边看着,一面看看阿绍的手,一面望望秦祚,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为何又被先生打了?”秦祚询问道。 阿绍嘟哝一声,颇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儿臣愚笨,先生教的课文没有背下来……” 秦祚记得诸葛汀以前说过皇子聪慧,背文从不在话下之语,怎换了孔先生之后就背不下来了?奇道:“今日教的什么?” “礼记,接着诸葛先生教的。” 秦祚点点头,将阿丑也叫到跟前来,耐心问道:“今日课文你可有背下?” 阿丑小脸有些涨红,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没有背完。” 那便不是阿绍一人的问题了,秦祚又道:“孔先生可是比诸葛先生每日课文教得更多?” 两子更是羞愧,齐刷刷的目视脚尖,轻轻摇头。 这倒奇了怪了,她想了想,道:“孔先生虽严厉,也是为了你们好,切不可有逆反心理。” 苏素衣细心,见两小家伙脸上有些委屈,也知他们品行,阿丑可能会偶尔犯浑跟师傅作对,但阿绍却是决然不会的。将阿绍轻轻拉到身旁,温声道:“可是孔先生教课方式让你们不适应?” 阿绍抿抿嘴,看了秦祚一眼,见她并无不悦,这才道:“儿臣不懂课文意思,不知如何背诵,甚是吃力。” 这才恍然大悟,诸葛汀从来都会一句一句解释意义再让诸学子背诵,而孔先生却觉得读文千遍其义自见,也难怪差异如此之大。 孔先生曾经也是帝师,不过秦祚半路出家并未受过他的教诲,自然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也不方便说,只叫了两人不懂便多问,待诸葛先生回来就好了。 不过秦祚心里知道,若要诸葛汀一直在弘文堂那实在是屈才了,以后还得找其他师傅才是啊。 想起诸葛汀,她如今在安排布置关于楚王的一些事,秦祚还未告诉后宫诸人,如今想起便对苏素衣道:“随朕去慈安殿一趟吧,这次母后寿宴楚王会来长安,还未告知母后呢。” 秦祚走了两步没听见回应,转身看去,苏素衣静静站着,脸色忽明忽暗,还有些苍白。 第49章 家宴 直至走到慈安殿,苏素衣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秦祚有些担心,道:“可有不适?唤太医来瞧瞧吧。” 苏素衣摇头道:“无碍,可能是最近天气太热,有些不习惯。” 秦祚并无疑心,只吩咐王瑾以后多在霜华殿放置些降暑之物。这本是小事,不过关系到苏素衣,便成了大事,也值得她亲自吩咐一二。王瑾自然是恭敬的应了。 进了慈安殿,朱太后似是刚从佛堂中出来,手中还不停的扒拉着佛珠,秦祚微微一笑,从袖里拿了本佛经出来,道:“这是我为母后抄写的佛经,母后可赏脸一观?” 朱太后笑意吟吟的让宫婢给她拿过去,翻看几页,道:“皇儿这字倒是越来越中正了,有心了。” 秦祚眨眨眼,前皇帝的字她已经模仿得惟妙惟肖了,但不是很喜欢,便慢慢往自己的字体靠,潜移默化的,如今倒也没什么人怀疑过。 闲聊几句,秦祚看似轻松的说道:“母后,楚王前些日子上了折子给我,说这几日会来长安庆祝您大寿。” 朱太后愣了一下,问道:“你允了?” 秦祚嘴角噙了丝笑容,似无奈似不屑,道:“自然是允了,王叔有这心,我又何必做恶人呢。” 朱太后没说话,似在凝神思索什么,过了良久才道:“这些事情,皇儿心中有数便是了。” “自然是有数的,此次王叔回京,只带了家眷数人。”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唯有苏素衣从进门开始便一直不语,只静静的听着,只是不停搅动着丝帕的手指显露出了主人内心的波澜。 没待多久,秦祚便携苏素衣告辞了,真的只是来给朱太后告知一声的,朱太后也未挽留。一出慈安殿,秦祚见身旁人默默不语的样子,忍不住将她的手拉过来轻轻握住。 秦祚的手有些粗糙,却能让人心安,苏素衣刚一接触,瞬间从手中传来一股暖意。侧头对上那人有些担心的目光,苏素衣敛眉低语:“陛下不用担心,妾身没事。” 秦祚只道她兴许是累了,有心让她休息便立马牵着她往回走。苏素衣落后了半步,看着前面人的侧颜,脸上神情突然放松了下来,深深一个呼吸之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楚王来得很快,没几天便有人来报说楚王差不多今日申时便能入城。 秦祚虽不会屈身去迎接,不过还是免不了设宴款待一下千里迢迢从荒凉的辽东之地赶来长安的大秦唯一一位王爷。 秦祚本来想叫上苏素衣陪同,可苏素衣有些不舒服,唬得秦祚差点取消晚宴。火急火燎的让太医来,看了半天没什么大碍,只说需要好好休息,这才稍稍放心。 于是秦祚便唤了诸葛汀进宫,毕竟自己未见过楚王,有个熟悉的人在旁会好一点。只是这等动作落在其他人眼里便有些意味深长,皇帝在宫中接见楚王便是家宴,家宴不带贵妃,却将诸葛汀唤进了宫…… 反正诸葛长青已经打好腹稿,等女儿回府要好好盘问一番了。 晚宴只有几个人,除诸葛汀外便是楚王及家眷。楚王正妃已故,有两个侧妃,不过一直无所出,子嗣只有楚王正妃所出一女。此次楚王进京只带了独女——宁舒郡主秦淑离。 秦祚到的时候,楚王和宁舒郡主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诸葛汀也笑盈盈的坐在下首,不过秦祚一眼就看出来,这笑都是装的。 正主一来,楚王及宁舒郡主立马起身见礼。 算起来,楚王已经是不惑之年,一个时辰前才到长安,现在却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风尘仆仆的狼狈感。乌黑的发丝中夹杂了星星点点的银发,规矩的用镶金边的白色发冠束于脑后,相貌偏文弱,但整个人却是精神,倒是一个偏偏美大叔。 立于他下首的便是宁舒郡主了,却是一副英姿飒爽的男儿打扮,生了一双桃花眼,若当男儿看的话,确实算是风流倜傥。 秦祚注意到自己一出现,她便看往这边,似乎在找什么,不过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掩饰得不错。 秦祚打量着两人,两人自然也不落痕迹的观察着秦祚。 见秦祚一副柔弱的身板,楚王倒是面无异色,只是眼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宁舒郡主眼角一扯,明显的不屑,不过她低着头,秦祚也发现不了,倒是在她身侧的诸葛汀一丝不漏的收入眼中。 秦祚笑着让众人落座,楚王很娴熟的跟秦祚拉着家常,从她小时候抱过她说起,滔滔不绝。秦祚表面上很感兴趣,嗯哦啊的应和着,其实心中一片迷茫,只当是了解原皇帝的历史了。 酒过三巡,秦祚与楚王的初次见面也该散了,约定明日去拜见朱太后,这家宴便到此为止了。 喝了些酒,秦祚便留了诸葛汀陪她走走,消消酒气,免得回到霜华殿熏到苏素衣,也是不美。 两人顺着大道边走边谈论着楚王,秦祚想起那宁舒郡主告退之时看自己的眼神,虽只一眼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似有不忿,怪异之极。便忍不住问起她的事来。 诸葛汀也染上了酒意,也未多想,便简单介绍几句。秦祚便知道了,那郡主已是二十三岁的‘高龄’却还未出嫁,楚王也逼过,可是毫无效果。毕竟楚王只有这一女,从小宠着,就算逼迫也舍不得使出什么厉害手段,久而久之,也就听之任之罢了。 秦祚想起她那副打扮,笑道:“形容太过阳刚,怕也未有哪家公子敢娶吧?” “呵呵……”诸葛汀轻笑,脱口而出:“人家才不喜……”瞬间住嘴,眼光在身旁人的脸上流转一番,闭口不说了。 秦祚只听得一半,好奇道:“不喜什么?” 诸葛汀摆摆手:“没什么,这是楚王家事,有何好说的,要愁也该人家愁。” 秦祚一想也是这道理,关键是她并未将那郡主放在心上,也懒得揪着不放。两人又行了一段路,刚好走到宫门口,秦祚惊讶道:“不知不觉竟走到这里来了” 说罢不等她回应,一挥手,豪气道:“就当我送你出宫了。”语气中颇有些这是天大的恩典的意味。 诸葛汀似乎被她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故意做了个万福的手势,笑道:“臣多谢陛下恩典。” 暖黄色的宫灯照亮了一个圆,诸葛汀就站在那圆中最亮的地方,眉眼带笑,温和细致,与平日的精明强势相比较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秦祚一下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良久才道:“我都瞧见你家小厮在外面踱来踱去的,快些回去吧。” 诸葛汀将她刚才楞楞的表情看在眼里,听她这么一说,告辞完之后笑着跳着走了,似乎心情很是愉悦。 待看见她与自家小厮汇合,秦祚转身离开,如今身上的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回到霜华殿再沐浴一番,定不会招苏素衣嫌了。 第50章 手帕 诸葛汀回到府中的时候,只见灯火辉煌,一进去就发现诸葛长青气势汹汹的来回踱步。她歪头想了想,貌似今天周大人没犯浑啊,又是谁惹到自家老爹了? 此时府中的老管家看到她了,唤了一声,便惊动了诸葛长青。他转过身来,满脸严肃,一张圆脸上有细密的汗珠,看来来回的走动让他有些运动过度了。 “你去哪儿了?” 诸葛汀转了转眼珠子,全无在外的精明强干,就像个调皮的小姑娘笑着跑去挽住诸葛长青的胳膊,轻轻摇着,嗲道:“女儿才不信爹爹不知道,为何明知故问?” 诸葛长青被她这一弄,颇为头痛的卸了气势,努力皱眉道:“陛下家宴唤你去做甚么?” 诸葛汀眨眨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飞上一抹羞红,但只过了一瞬,便一脸崇拜的看向诸葛长青道:“自然是因为楚王来了,还能做甚么?若不是爹爹公务繁忙,陛下定然会让爹爹进宫陪同了,爹爹对于这些大势可比女儿了解得清楚着呢。” 诸葛长青没脾气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背着手怏怏不乐的走了。有些话他也不想明说,毕竟女儿家脸皮薄,自己话太重伤到女儿自尊就不好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别太过,由她去吧。 诸葛汀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老爹一步一步走远,也渐渐收敛了笑容。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睛处投下一片阴影,就这样站了良久。直到老管家来叫了一声,她才一下惊醒,揉揉眼睛,去休息了。 越临近寿宴,秦祚也开始忙起来,除了用膳的时候,苏素衣是见不着她人影的。苏素衣也不闲,两个小家伙每日被孔先生折磨得欲生欲死,每日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告状。 白日的时候,窗边是最明亮的,苏素衣便倚在窗前做着答应给某人制的衣服,偶尔抬头望一眼天色,快到正午,某人和两个小家伙也该回来了,嘴角不知不觉的微微翘起。 不一会儿,有个宫婢快步走过来禀报道:“娘娘,宁舒郡主求见。” “嘶……”吸了一口凉气,白嫩的手指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个红点,丝丝血迹渗了出来。宫婢吓到了,慌忙的想去找止血的药粉。 苏素衣已经回过神来,制止道:“无需大惊小怪,你去告诉她本宫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宫婢楞楞的点点头,退了出去。 苏素衣将手指轻轻放在唇上,一股很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嘴里,她怔了一会儿,将针线收好放置在一边。如今有些心烦意乱,静不下心来好好缝制,干坐了好一阵。 这边心情还未平复,那厢又响起了宫婢的脚步声,苏素衣皱眉望去,只见那婢女捧了一个金边紫檀木盒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递过来,道:“娘娘,这是宁舒郡主请带给您的。” 苏素衣伸手拿过,打量了一眼,这盒子倒是精致,上面镶了金,是镂空的花纹,将木盒包裹在内。轻轻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手帕,苏素衣手顿在半空,手帕已经洗的泛白,似乎彰显着主人一直在使用。 手帕上锈着一枝简单桔子树枝,右下角有个遥字,针脚青涩却细密,看得出缝制之人的用心。 拿着手帕的手用力收拢,平整的手帕便被捏得皱巴起来。 过了一会儿,略显迷茫的眼神清澈起来,带着些锐利,轻声问道:“她人呢?” 宫婢老老实实的回答:“还在外面呢。” 苏素衣嘴角勾起,却与平日的温和柔美不同,此时她的笑却有一种危险的意味,让偷偷打量她的宫婢忍不住身子一颤。 苏素衣将手帕放在小桌上,头也不抬,道:“唤她进来吧。” 宫婢轻轻呼出一口气,急忙出去了。 这次是另一种脚步声了,沉稳,又稍稍有些急切,要走近时又放慢了,似犹豫似踌躇,不过最后还是大步向前,直走到佳人面前才停下。 偌大的宫殿中鸦雀无声,周围的宫人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压抑,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若不是不能不呼吸,他们恐怕想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苏素衣是很体谅宫人的,懒懒的一摆手,道:“你们下去吧。” 一群人便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出了。 宁舒郡主秦淑离,淑离二字有桔子树的含义在其中,她看着桌上□□得皱皱的手帕,嘴角弯了弯,见苏素衣并未看她,轻咳一声,道:“好久不见,遥儿。” 苏素衣这才抬眼,不疾不徐的说道:“郡主是脑子不好使,不知该如何称呼本宫?本宫倒不介意唤个嬷嬷来教教你礼仪。”言语极带攻击性,若是秦祚在此,定会怀疑自己温柔善良的贵妃是不是也被调包了。 秦淑离当然被吓了一跳,不过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显然并不意外这样的苏素衣,一脸痛定思痛,悲伤道:“遥儿,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够了。”苏素衣坐直身体,柳眉一竖,抿了抿唇,看着秦淑离一脸无辜的表情,她却突然放松了一样。神情恢复平静,只是拾起一旁的手帕放在手中摩挲,然后道:“你知道本宫为何唤你进来吗?” 秦淑离不着痕迹的皱眉,苏素衣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她还是忍了,指着她手中的物件道:“因为这个?你想收回去?” 苏素衣眼角带笑的看着她,边摇头边道:“这样一件无用的东西,我要来何用?”边说边两手用力一扯,嘶…… 秦淑离大急,顾不上其他,纵身上前想抢过手帕,苏素衣不屑的一笑,右手一翻,一股大力便将秦淑离的手挡开,手帕顺利的一分为二。 不过显然苏素衣并不想停止,两张手帕叠在一起,又开始重复先前的动作。秦淑离瞪大了眼睛,再次伸手,这次却是没有大意的使出了手上功夫,可苏素衣还是简简单单的一挡,便有四张小手帕了。 一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有当事人才知晓其中有多曲折。秦淑离心中大骇,看着一脸风清云淡的苏素衣,心中有些苦涩,道:“你……你的武艺……” 苏素衣定定的看着她道:“你以为,我当真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任你摆弄的小女孩吗?” 秦淑离脸色有些苍白,固执的走上前一把抓过苏素衣放下的手帕,那中间的桔子树枝已经四分五裂。她摇头道:“你还真是不顾往日情谊了。” “我们并无情谊。” 秦淑离定定的看着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突然笑道:“你与皇帝便有情谊了?” “这便不需要你操心了。” 秦淑离攥着手帕的指节发白,愤然转身,只留下一句:“帝王多情,你好自为之。” 等她离开,苏素衣挺直的身躯缓缓靠在了一旁的软枕上,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前殿响起宫人们“陛下”“陛下”的呼唤声,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入目,便是秦祚关切的眼神。 第51章 寿宴 苏素衣睁开眼,便见秦祚双手撑着榻边,脸探过来,眼里全是掩盖不了的担忧之色。她微微一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摸秦祚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鬓角,轻声道:“我没事,陛下不用担心。” 秦祚被她突如其来的亲热动作弄得有些惊喜和不知所措,加上心中又担心她这段时间一直状态不对,脸上神情像五颜六色的染缸一样,最后稍红着脸喃道:“唤太医来看看吧,你这段时间……” “不用了。”苏素衣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前些日子只不过是为了不想看见某人,才一而再的声称自己身体不适,今日也不过是觉得太疲惫了而已,心累,唤太医来看又有何用呢? 秦祚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耐心哄道:“就让太医来看看吧,好不好,不然我不放心。”话里话外都带着微微的恳求之意,以天子之尊,甘愿在这点小事上都以苏素衣的意见为重,也算是头一份了。 身边的宫人们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有些宫婢更是忍不住再三暗暗羡慕,陛下对娘娘的情谊那可真是没法说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素衣也不忍心让她继续为自己担心,点点头,秦祚便立马吩咐王瑾去唤谢医女前来。 谢医女来认真看了看,果真没什么大事,不过见秦祚一副‘明明就身体不适啊,这几天都说不舒服,怎么就会没事的’表情,还是开了几张滋补的药膳方子。 秦祚肯定相信谢医女的医术的,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如今听她说没事,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许多。 苏素衣知她关心自己,心里泛起些许甜意,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嗔道:“妾身说了无事,陛下不相信。” 秦祚难得见她如此小女儿姿态,将她手拉过,宠溺道:“谁叫你最近总是嚷嚷着不舒服,我自然是担心啊。” 苏素衣见她眼中情意满满,心中一颤,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往事,心虚的低着头,怕她看出自己情绪的波动。 但秦祚自入宫开始,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本就让她更加敏感,再加上如今一颗心都放在苏素衣身上,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出身旁人的不对劲,可她也想不出因为什么,刚才不都还好好的么,眨眼询问道:“怎么了?” 苏素衣轻轻摇头,那些旧事让她难以启齿,本来时日已久,再加她有意无意的遗忘,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事了。可今日见到旧人,不由自主的浮上心头。让她颇为难受,面对眼前人的情深意重,暗生愁绪。 秦祚知她有心事,可她不愿说,自己问也问不出来,索性不问,只捡些从前在宫外听来的趣事讲。纵是苏素衣心中正纠结着,也不由感兴趣起来,渐渐冲淡了心中的愁绪,主动将手环在秦祚的腰上,绝美的脸在她肩上蹭了蹭,听着秦祚时高时低的嗓音,莫名地让她安心。 “陛下,你啊,脑子里总是有数不清的趣事。” 秦祚有些失神的看着半个身子在自己怀中的美人,方才那句话中隐隐的嗔意,让她心中暗自欢喜,只将佳人搂得更紧了。 苏素衣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秦祚软香在怀,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些日子自己躲起来看了好多宫中秘藏的女女之间的春宫图,直看得口干舌燥。况且,苏素衣的脸就在她颈侧,鼻息之间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脖子上,让她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咽了口唾沫,将心中的*压了下去,如今她身份未明,若是一时冲动唐突了佳人,以后表明身份的时候,恐怕让苏素衣接受她更为困难。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收起那些小心思。 第二日,全长安城都沉浸在太后大寿的喜悦之中,朝廷也在东西南北四门都大摆筵席,三天三夜不停,百姓任意食用,更时不时有些负责庆典的官员沿街敲锣打鼓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洒出大把的铜钱,这也算是与民同乐了。要不是朱太后不喜铺张,阵势肯定不只如此。 宫内的宫人们穿梭忙碌着,脸上都是笑盈盈的,似乎也感染着喜气。秦祚让人在御花园搭了个戏台子,礼部的官员们找了好些个风格不同的戏班子,气氛热闹非凡。 朱太后今日嘴就没有合拢过,一直笑呵呵的,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阿绍和阿丑两个小家伙也是高兴坏了,大臣们这次进宫都带着家眷,于是一堆小孩子便凑在了一起。小孩子之间也没太大的身份意识,一个个玩得很欢。 等到了晚宴的时候,朱太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拉着苏素衣的手一个劲在讨论着那戏里怎样怎样,两个女人都很入戏。 这些戏大多是感天动地的爱恨别离,秦祚在民间的时候看得多了,也不把那些当真,就当听故事,倒没太多感触。苏素衣就不一样了,看得泪眼汪汪的,中途扭头想在秦祚那儿找点共鸣,却见这人专注着吃喝,一点儿不上心,不满的皱皱鼻子,不要理她了。 可看到感动处,还是忍不住去瞧秦祚,秦祚这次上道了,见美人望来,立马对她轻轻笑着,眼角眉梢全是深情。苏素衣脸色一红,又别开头去看戏了。 坐于下首的秦淑离全程心思也不在戏上,时不时的瞥一眼苏素衣,自然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面前的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蜡。楚王本就不放心自家女儿,如今见她盯着苏贵妃的目光越来越放肆,忍不住轻咳一声。秦淑离回过神来,忙掩饰般的低下头调整自己。楚王心中叹息一声,真是作孽。 晚宴开始后,戏班子也撤了,换了些轻柔的歌舞,为晚宴添些气氛。 大臣们开始一个个轮流送礼,也都是些重要的大臣,不重要的,直接收上礼单,也没得露脸的机会。 朱太后一一笑着收了,秦祚在一旁看着,也开了不少眼界。贵重的,新奇的,不一而足,毕竟是太后大寿,这些官员还不卯足了劲弄些好东西让太后和陛下能多看自己几眼。就连一向死板的周大人都送了支百年的野人参,秦祚暗暗琢磨着,看来周大人也是家有余粮啊,以后可不能相信他哭穷了。 周大人转身的时候只觉背后一凉,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怪兽盯上了,心里有些怕怕。 送礼的环节很快结束了,因为有资格亲自送的人不多,大多也都奉上礼物说几句好听的话便完了。楚王也是中规中矩的,送的东西不出彩也不落后,说是一块千年的暖玉,冬暖夏凉。 秦祚与诸葛汀对视一眼,倒是意外,她还以为楚王会一鸣惊人送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想想,楚王在长安的日子都过得平平淡淡的,没什么其他动作,倒是让一心戒备的两人摸不着头脑。 开宴之后便热闹了,再加上大臣们喝上些酒,就更是乱七八糟。大秦开国就不甚讲究君臣有别,当初的重臣可是可以跟皇帝一起勾肩搭背喝酒吹牛的,只是时日一久,皇权集中,大臣们便越来越不敢放肆了。 不过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更有杜康推波助澜,臣子们也不再拘束。特别是武将,已经开始拼酒了,一个个群魔乱舞,乌烟瘴气的。秦祚也不以为意,她本身就没有什么架子,乐呵呵的跟大臣们喝成一团。 大臣的家眷们都在后殿,朱太后与苏素衣吃到一半也去了后殿,秦祚喝得兴起,再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根本没发现她们是何时走的。 秦淑离见苏素衣与太后离席,而皇帝还在跟诸葛长青拼酒,浑然不知,顿时眼前一亮,她也算楚王家眷,便屁颠屁颠往后殿而去了。 诸葛汀没喝酒,她第一时间发现偷偷离席的秦淑离,看了眼秦祚,无奈的摇摇头,还喝呢?也不打扰,悠哉悠哉的也跟着去了。 秦祚跟诸葛长青喝了几大碗之后,猛然想起这大胖子可是人称‘酒仙’的,自己待会儿可还有正事,可不能再跟他杠了,果断扶额,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喝了,丞相好酒量。” 大胖子哈哈直笑,精明的小眼睛一转一转的,丝毫没有醉意。他也不敢逼着陛下喝,于是戳了戳一旁新上任的右羽林卫指挥使申屠封,去找楚王拼酒了。 楚王正跟着几个朝廷重臣拉关系,喝得不亦乐乎,诸葛长青跟申屠封一来,迅速加入战局。 秦祚从手指张开的缝隙往外看去,没人注意她,大殿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些醉汉了,她扯了扯王瑾和傅望北,速离,速离。 第52章 礼物 晚宴结束,朱太后似乎知道皇帝肯定抽不了身再过来,吩咐大家散了便笑盈盈的回宫里去了。她心情很不错,好久没有这段日子这么开心了。 秦淑离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不在,想单独跟苏素衣说几句话,可诸葛汀偏偏一直缠着苏素衣,两人有说有笑的。对一直在苏素衣身边徘徊,面色不善的人视而不见。 秦淑离知道,是苏素衣不想见她。停留一阵,最后见殿中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那人还是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再加上诸葛汀闲聊之余有时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让她很是恼怒。面上却不显,只是满眼幽怨的看着苏素衣,最后实在找不着机会,拂袖而去。 最后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苏素衣与诸葛汀两人,还有些稀稀拉拉的宫人。诸葛汀站起身,笑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苏素衣知道她肯定是有话要跟她说,于是顺从的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殿去。 殿外清风飒爽,宫人们都被赶走了,诸葛汀故作不经意的提起:“宁舒郡主回来倒是找你得勤。” 当年的事情,除了当事人和双方家长,就只有诸葛汀知晓了。 苏素衣摇摇头:“自从当初她假意答应帮我最后却眼睁睁看我入宫,甚至还对我用了燃情香,我就已经死心了,嫂嫂在担心什么?”她看似平静的说出这番话,秦淑离每在她面前出现一次,她就忍不住回想一次以前那些事情,伤疤也就一次次被揭开。 诸葛汀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又道:“不知她会在长安呆多久。” 苏素衣哼了一声,轻蔑道:“如今倒学会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直让人恶心。” 诸葛汀知道定是秦淑离刚才一副哀怨的表情让人觉得做作了,轻笑一声,宽慰道:“现在不好了,陛下那么疼你,也别在想那些烦心事了。” 苏素衣点点头,心情稍微好些了,柔柔软软的笑容又出现在脸上,再不见刚才的戾气。 两人又走了一阵,说着些闺蜜间的话儿,不知不觉竟与快步而来的秦祚迎面相遇。 秦祚到底还是喝了些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兴奋,远远瞧见苏素衣二人,大笑道:“哈,我正要去找你呢。”她还是没有将皇家的规矩刻进骨子里,一头脑兴奋得发热便也不会注重什么仪态和说辞了。 因隔得远,两人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找谁,待走得近了,诸葛汀很有眼色的落后半步,果然只见那人直接一把抓住苏素衣的手,嘻嘻道:“今日母后收了众多礼物,我也有礼物给你。” 苏素衣见这人眼神迷离,就知道她是醉酒了,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脸蛋红扑扑的,刚才走得太急了。帮她擦了擦汗,惊奇道:“什么礼物呀?” 秦祚有些着急的牵着她就往回走,边走边说道:“去了就知道了。” 苏素衣边被她拖着走边扭过头为难的看向诸葛汀,诸葛汀倒是大度的挥挥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苏素衣感激的笑了笑,轻声许诺说下次向她赔罪。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秦祚这才发现还有个人,挠了挠脑袋,道:“你先回去吧。” 诸葛汀隐晦翻了个白眼,说得像自己死皮赖脸不走似的。 苏素衣跟着秦祚,在宫中拐来拐去,走了许久。后面这些地方她都从未来过,毕竟太过偏远了。 转过一面宫墙,眼前豁然是一处园林的入口,苏素衣好奇的打望了一番,可惜里面黑乎乎的,看不远。 忽地,只见面带微笑的秦祚轻拍手掌,一盏一盏橘黄色的灯光徐徐亮起,一条蜿蜒着的小道便被暖色的灯光勾勒出轮廓,那小道旁边,竟是一棵棵粗壮的榕树。 秦祚清亮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听闻你喜欢榕树,我便弄了些到宫里来,不过还不够,我希望把长安街道全栽满榕树。” 苏素衣眨了眨眼睛,长安附近没有这么粗壮的榕树,不知她从那里弄来的,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弄的。自己已经很久没感动过了,现在竟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秦祚牵着她踏上橘黄色的小道,慢慢朝里面走去,越往里走,周围缓缓出现了很多一闪一闪的小精灵。又走了一阵,头顶上的月亮都看不见了,但周边却被一丛丛的萤火虫照亮,如同置身于仙境之中。 秦祚也是一脸赞叹,脸上又微微有些得意,这毕竟是自己想出来的招数。偏头看向苏素衣,见她眼波盈盈,轻轻伸出手去触碰那些小星光,朱唇微启,似欢喜似惊叹。 秦祚便越发得意起来,更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继续走。又行一百丈,豁然开朗,出了榕树林来到了一内湖旁边,湖上也有三三两两的灯光,是一个个小纸船、小花灯上的蜡烛光亮,布满了整个湖面。 秦祚道:“我以前见七夕时所有人都会放花灯,上面写着愿望,大多是写给自己心爱的人的。可是她们只放一个,太小气,我放一池的花灯送给你。”秦祚指着湖中心,眼神亮亮的,颇有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意味。 苏素衣觉得心里有些憋得慌,不是难过,而是太欣喜不知怎么去表达了。她这些年过得太压抑,以至于虽然如今陛下对她万般宠爱,她也总是在感情上习惯性的如履薄冰。 良久,终于憋出了一句话:“那陛下可有写愿望?” 秦祚点头:“那是自然,这铺满了的花灯中都有我亲手写的愿望,不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说完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但我的素衣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 她的眼神太灼热,苏素衣顶了一会儿就顶不住了,害羞的低下头,贝齿轻咬下唇,然后说道:“陛下要我猜出来吗?” 秦祚哈哈一笑,往前走了几步,提起一枚端放在湖边的花灯,递给苏素衣道:“这个可以提回宫中挂着,上面是只兔子,不正是你吗。” 苏素衣是属兔的,她接过来,紧紧握住,仔细端详,忽地嫣然一笑,比那满池烟火还易让人心动。她按了按眼角,本想将泪珠憋回去,却不想这一下起了反作用,泪水似决堤的河水一下奔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秦祚知她是心中欢喜,也是憋久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所以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泪水打湿自己肩头。 两人在这榕林中待了很久,最后直接平躺在地上,望着漫天繁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所以小时候我父亲便经常带我出去玩……”苏素衣说完之后,没听见身旁人的回应,扭过头一看,那人已经开始轻微的打呼噜了。 也是,今日不光喝了酒,还一直挂心着这边,肯定累得不行。 苏素衣往那边靠了靠,枕在那人的肩上也缓缓闭上眼睛,她这段时日也心累,不过今日入睡却是面带微笑,极为放松。 第53章 坦白 素衣手中端着一个小碗,坐在床边,无奈的看着半躺在床上的秦祚,两人昨晚竟就在湖边睡了一晚。苏素衣身体底子好倒没事,秦祚却着凉了,一阵头重脚轻,今日勉强去上完早朝之后就不行了,一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 感觉到苏素衣靠近,秦祚撑起重重的眼皮瞅了一眼,叹了口气,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实在是有些丢脸。 苏素衣当然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好笑的将被子扯开,轻声哄到:“陛下乖,起来吃药了。”完全是一副哄阿丑的语气。 秦祚在唉声叹气中将药喝完了,又直挺挺的躺回了床上,闭眼假寐。 三日之后,朱太后正式启程前往峨眉山,秦祚的身体也无大碍。朱太后离京后,楚王便也提出告辞之意,似乎来京只是为了庆祝太后生辰一般,秦祚与诸葛汀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近日朝廷无甚大事,该走的人都走了,秦祚便开始着手向苏素衣坦白身份的事了。但左思右想都是踌躇,搞得近日总眉关紧缩。 苏素衣如此敏感的人,自然觉出了不对,但也毫无办法,只得暗暗心急。 这日,无需上朝,秦祚早早的起了,也未去书房,倒让苏素衣觉得有些奇怪。用过早膳,将两个小家伙打发去学堂,屏退了所有宫人,给王瑾和傅望北使了个眼色,两人也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将门牢牢关紧。 苏素衣突然有些紧张,坐直了身体,呼吸都沉重了起来,双目盈盈的看着秦祚,却见她端坐在椅上,满头大汗。 苏素衣心头一软,走上前去轻轻帮她拭去汗水,柔声道:“陛下可是有要事要告知臣妾?” 秦祚也知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她若想与这女子长相厮守,必须得迈过这一道坎,于是强行镇定下来,问道:“你觉得,这些时日,我可否算得上一个好皇帝?” 苏素衣心思急转,不知她问这话的用意是什么,不过面上却不显,轻笑道:“陛下励精图治,每每深夜都还在处理政事,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又为何明知故问呢?” 秦祚又道:“那若是与两年前相比呢?” 苏素衣一怔,回道:“陛下如今更懂得肩负天下大任。” 秦祚点点头,并未说话,气氛一下冷了下来,苏素衣的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不知她是何用意。 终于苏素衣沉不住气正欲开口,秦祚却一口气说道:“我不是秦祚。” “嗯?”苏素衣惊疑出声,却很快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却是四周环视,深怕隔墙有耳。而后瞧见秦祚镇定的表情,紧绷着的身体才渐渐放轻松,想必她是有准备的吧。这时自己才后知后觉的惊出一身冷汗,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秦祚’。 秦祚见她第一反应竟是怕别人听见自己的身份,心中微微一暖,脸上也第一次出现笑容。 苏素衣却笑不出来,心中一团乱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秦祚也不急,只静静的等着。 苏素衣张张口,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问得一句:“太后可知晓?” 秦祚摇摇头道:“这个秘密,只有你我知晓。” 苏素衣顿觉压力如山,苦笑一声:“陛下为何告诉我呢?”隐隐带有一丝责备。 秦祚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也是无奈,若自己是男子,不告诉你又何妨,可偏偏…… 她捉住苏素衣的手,将她带往自己怀中,言语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我是女子。” 苏素衣耳边恍若惊雷炸响,今日接收的讯息太过惊人,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依然靠在秦祚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双手环着她的腰,悄悄感觉了一下,确实有不同男子的纤细。 她未说话,秦祚也不逼迫她,给她充足的时间思考。 良久,苏素衣直起身子,细细端详着秦祚的眉目,若不知底细只会觉得是一个清秀的男子,但如今知道她的身份后,苏素衣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这副面孔确实还是有些女子的秀气。 苏素衣感受得到秦祚的紧张,轻轻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竟有一点点的颤抖,她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感动起来,这人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自己,压力肯定比自己还大。 “陛下……”苏素衣安抚着紧张兮兮的秦祚:“你还是我的陛下。” 秦祚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这段时间,虽然表面风光,也看似适应了皇帝的生活,但心中的痛苦与煎熬只有她一人知道。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身份的暴露,每日如履薄冰。如今,这一切都不只是她一人来承担了,终于有一个人能理解她,体谅她,与她同在。 “傻瓜。”苏素衣看着眼前这人紧咬着牙,脸憋得红红的,强忍着不想掉泪,可泪水还是忍不住的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秦祚见苏素衣看着她,便低头将满是泪水的脸在衣袖上蹭了蹭,再抬头时,不消片刻,这张脸又被泪水浸湿了。 “你是想将眼睛哭坏吗?”苏素衣心疼的为她擦了擦眼泪,见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又轻轻笑了起来,将她揽入自己怀里,轻声说道:“你受苦了。” 她懂,她什么都懂。 好不容易等秦祚的心情平复了,两人并肩坐在床边,苏素衣忍不住问这问那,秦祚便将自己如何进得宫来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苏素衣听完只觉这等事情如此不可思议,这人当真算是老天送到自己面前的一样。她又好奇的问起秦祚以前的事,秦祚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素衣听完秦祚进宫的事也只是淡淡一笑,但如今听到她从小到大的事,却是兴趣盎然,每一件小事都从头至尾问个明白,似乎那些小小的琐事反而大于庙堂之事一般。 两人长谈了一夜,直至天色将明才相拥而眠,王瑾来唤秦祚上朝时才将两人惊醒。 苏素衣亲自下床为秦祚整理着衣服,待整理好之后,凑到她耳边说道:“从此以后,所有事情,臣妾与陛下共同面对。” 秦祚笑着摸了摸她的秀发:“好。” 第54章 准备出行 秦祚最近一直计划着去会昌宫一行,在长安城外三十里处,依山而筑,高楼琼台三四重,且有几口温泉,荡邪去疾,大秦历任皇帝都常去。也是前几日,王瑾不知从哪儿听说以前皇帝挺喜欢去会昌宫的,于是来问秦祚今年是否有安排,秦祚这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 待她了解之后,不由心喜,她与苏素衣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但不知怎么就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这也是因为她经验不足的原因,所以也很想创造一个好机会。 计划了半个月,也与苏素衣和两个小家伙说了,两个小家伙很是兴奋,毕竟她们可没多少出宫的机会,这几日天天念叨,就怕秦祚忘了或是改变主意了。 秦祚也邀约了一些重臣一齐去,毕竟并不是去住一两日的,而是准备住上十天半个月,也幸得如今天下无甚大事,不然周尚是一定会阻止的,毕竟他可是以不让皇帝好过为人生目标的。 临近出发,秦祚也不由暗暗的激动,不过这种激动却无法与外人说,连苏素衣都不行,毕竟……有些私密。不过王瑾作为一个称职的心腹太监总管,还是能发现自己的皇帝陛下心中暗涌的……骚动。于是不时献策:“陛下,这次去行宫要不将宫内的乐师也带去吧,泡着温泉还可以听曲儿,定又是一番别样的感受。” 秦祚正陷入与苏素衣一起泡温泉的情景想象中,听到他说话,抬头看到他笑得全是褶子的一张脸,想了想这样似乎也不错,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这主意不错。” 王瑾开心的笑了,像受到了鼓舞一般,绞尽脑汁继续出谋划策。不过没过一会儿,便有小太监来耳语几句,王瑾咂咂嘴,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好歹没忘记自己的本分,道:“陛下,诸葛院长求见。” 秦祚结束对过几日行宫生活的幻想,诸葛汀是她唤来的,端正坐姿,道:“宣。” 诸葛汀缓步而来,躬身施礼之后,脸上略带慵懒之意的看着秦祚,让秦祚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又躲在家里睡觉,随手一指旁边的方椅:“坐。” 诸葛汀便不客气的坐下了,还未等她问出口有何要事,便见秦祚将放在案旁的一张折子翻出,横着一扔,笑道:“看看这个。” 诸葛汀从地上拾起,素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打开看,这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看得秦祚嘴角直抽抽。她知道这肯定是在表达自己让人去吵醒她美梦的不满,不过,她才不在乎。 诸葛汀看的速度很快,扫了几眼,便抬头一脸震惊的说道:“楚王竟然还有私生子。” 秦祚嘿嘿一笑道:“很不可思议?” 诸葛汀瘪着嘴点点头:“看着人模……温文尔雅,原来也是个风流的人。” 秦祚知道那句‘温文尔雅’一定不是她的本意。 “果然人不风流枉少年,嗯,中年。那私生子马上冠礼了,也不知为何躲了这么些年才去认亲。” 诸葛汀对这里面曲折的故事毫无兴趣,只问道:“那楚王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秦祚苦笑一声:“这倒没查到,毕竟楚王之后便将人控制住了,再没有一丝消息。” 诸葛汀正觉可惜,便又听秦祚说道:“不过,楚王的态度也不需再多打听,若他真看重此子的话,定会将他纳入家谱,到时候便知道了。” 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诸葛汀奇道:“陛下是否已有计划?” 秦祚神秘一笑:“佛曰,不可说。” 诸葛汀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呵呵。” 秦祚这便对她的态度不满了,难道不应该再继续追问一下吗?嗯?她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诸葛汀以为她忍不住了,心中得意一笑,脸上却是一副渴望知识的表情,直点头。 “呵呵,朕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说了不说就是不说。” 诸葛汀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了起来,一副被戏弄的恶心到不行的表情,有意思吗?我就问你这样有意思吗? 秦祚觉得特别有意思,哈哈大笑:“待楚王下一步行动之后,我们再议此事。” 诸葛汀满怀愤懑的走了,临走时对于秦祚邀请她与朝中重臣一齐出行会昌宫的建议严词拒绝,并为皇帝好好讲了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颇有些周尚大人附身的□□,没说完便被秦祚赶走了。 秦祚心情很好的回到了霜华殿,苏素衣正煮着茶,雾气蒸腾,将美人的身影添上一份影影约约的不真实感,但当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又觉得心里很踏实,有一种不管天崩地裂都内心安稳的安全感。 阿丑在一旁伏案做着他老师诸葛汀给她布置的功课,秦绍陪在她身边,哎哎呀呀的读着孔德颖给他的书本,小小的手按着书的一角,翻页也要费力翻半天,不是翻过了,就是捏不起那薄薄的纸。阿丑没有不耐烦,偶尔还会教他读不出的字音,只是自己的功课写半天也没写出多少。 淡淡的温馨弥漫在整个房间中,人家都说天家无情,但这四个字在这里却被打破了,天家亦有情,只是人不同。 秦祚盘腿坐下来,苏素衣倒了一杯茶,双手递到她面前。 秦祚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赞道:“好茶。” 苏素衣笑道:“茶确实不错。” “嗯,这茶艺比茶更好。” 淡淡的喜悦在心底弥漫,虽然两人相处已有几年,但这种来着心上人的赞美,是怎么都不会嫌多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秦祚喝到肚子撑。 出行的那天,毕竟是皇帝出行,声势浩大,加上朝中六成的重臣随行,若是这时候敌国派人将这支队伍一网打尽的话,大秦就瘫痪了。但这只能想想而已,右羽林卫指挥使申屠封和苏庆云各领一支队伍,共八千人,一眼望去,全是黑黝黝的盔甲,随着道路蜿蜒,都看不到头尾。 若能有支八千人以上的队伍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长安城,那秦祚这皇帝也不需当了,直接开城投降吧。 秦祚与苏素衣共乘一车,当然阿丑与秦绍也都在,两个小孩一路上就没放下过窗帘,一直往外张望着,时不时不知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都能引起两人一齐惊呼。 王瑾此时从外面挑帘只露了个脑袋:“陛下,东西买来了。” 秦祚笑道:“磨蹭什么,拿过来。” 苏素衣正奇怪呢,却见王瑾恭敬的走了进来,从身后拿出了几串冰糖葫芦,还有几个油纸包着的不知什么东西,估计也是什么吃食。 两个小家伙立马围了过来,秦绍还在含着手指头,阿丑就直接问道:“父皇,这都是给我们买的吗?” “想得到美,你们只能吃一点,其他的都是我与你们娘亲的。” 阿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可是这些不都是给小孩子吃的吗?”秦绍此时已经悄悄捉住了冰糖葫芦的竹签。 秦祚面不改色:“谁说的,这些都是大人才能吃得,小孩子不能吃。” 苏素衣扶额,见这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不知该好好说说他,还是该怀着一颗普度众生的心,日夜焚香祷告,让佛祖将这人的厚脸皮收走。 两个小家伙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父皇把所以东西揽进自己怀里,兴许是两人的眼神太过于可怜,秦祚良心发现分了她们一串糖葫芦。两个小家伙只能安慰自己:有总比没有好。 那竹签长长的,苏素衣怕她们扎到自己,于是便亲自喂她们吃,两个小家伙在宫里都吃的正经餐饭和糕点,那吃过这种又酸又甜不正经的小零食,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父皇手中的几串。 秦祚犹豫了一下,毅然决然的将糖葫芦递给了苏素衣:“喂我。” 苏素衣:“……” 陛下,求别闹。 第55章 意乱情迷 一行人傍晚才到达会昌宫,两个小家伙一路兴奋,等到达目的地到时候却又没有精力了,早早就睡过去了。 秦祚却很有兴致,安排好其他事情之后,专门让人准备了一壶酒还有三四碟下酒菜,在宫殿外的一小亭内摆上,邀请苏素衣与她一起赏景。 此时夕阳刚刚落下,还留有一丝余晖,将会昌宫的宫墙屋顶笼罩其中,有一层淡淡的光辉。此时旁边的群山峻岭也都看得清楚,山上郁郁葱葱,层层叠叠,时不时还能听见猿猴的吼声,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这些都是在长安城内体会不到的,倒是与秦祚小时候待过的道观有几分相似。 苏素衣给两人都倒了一杯酒,秦祚轻抿一口,饶有兴致的说道:“明日咱们泡泡温泉,后日可以去爬爬山,不知能不能看到那些猴儿。” 苏素衣点点头,显然对这个计划很满意,笑道:“好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记得小时候我也经常去长安郊外爬山,只是那些山都不高,也没此处风景好。听说会昌宫附近的猴儿都不怕人的,还常常会跑来宫里偷吃的,也不知真假。” “倒真有可能,我对那些猴儿的脾性很是熟悉,鬼精着呢,见这边的人对它们没有恶意,久了就会得寸进尺了。” 苏素衣听她说过以前在道观的生活,所以此时听到并无意外。 “嘿,这些猴儿真会享受,吃得倒比人还好,天天山珍海味。”秦祚一副羡慕的样子。 苏素衣不由好笑,道:“这有甚好羡慕的,陛下吃的难道就差了?” 秦祚得意道:“不差不差,而且身边还有美娇娘,那些猴儿可比不了。” 苏素衣不由掐她一下:“还没说两句呢,又开始不正经。” 秦祚嘿嘿一笑,举起酒杯:“敬美人” 苏素衣脸颊生晕,勉强举起杯来,眨眼道:“那我该敬什么?” 秦祚摸了摸下巴,严肃的说道:“你就敬大秦千秋万代万人敬仰前无古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皇帝陛下。” “……”苏素衣:“美人先干为敬了。” 秦祚哈哈大笑:“大秦千秋万代的皇帝陛下也干了。” 两人说说笑笑饮完一壶酒后,已是明月当空,相牵着回到寝宫,早有宫人准备好了沐浴的用品。秦祚本来想两人一起沐浴的,被苏素衣羞红着脸推走了,秦祚只好作罢。 其他婢女羡慕的看着苏素衣对皇帝的态度,目送苏素衣进了沐浴的房间之后,连忙请陛下到旁边的房间,那里自然也准备好了的。将秦祚引到门口,那些婢女都驻足不前了,这些是会昌宫的婢女,但之前也都听王瑾教过,陛下沐浴不喜有人在旁,于是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秦祚回到寝宫时,苏素衣已经坐在一旁,有婢女在为她绞发,秦祚走上前去接过婢女手中的纱巾,亲自为苏素衣擦拭着头发。 换了一个人,而且手法笨拙,苏素衣一下就明白是谁了,扭过头来,见秦祚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披在背后,立马道:“陛下,您也快擦拭一下,不然又要受寒了。”言语里全是对于她身体虚弱的认定。 “嘘,别动。”秦祚温柔的挑起一缕秀发,轻轻的抖散,然后用干的纱巾小心的擦拭着。 苏素衣虽然是满心欢喜,但更多的是对秦祚身体的担心,毕竟在她眼里,这个就算夏天在外睡一宿都能得风寒的人,是需要小心呵护的,毕竟有可能随时都会得病。 眼神示意旁边的婢女去同时为皇帝陛下擦干头发,这才安心享受着这天下仅此一号的待遇。 好不容易头发都已干爽,婢女们懂事的退了出去,秦祚拉着苏素衣贼贼的笑道:“爱妃,我们就寝吧。” 苏素衣之前一直都与她同床共枕,但两人虽然亲亲抱抱是少不了,但还未突破最后那层,如今换了个陌生的环境,本还没有什么想法的,但听她这样‘强调’,心跳徒然加快了起来。 床上,秦祚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喃道:“明日,我要跟你一起泡温泉。”说完还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苏素衣忍不住轻颤一下,转身抱住秦祚的腰:“陛下……”这一声似娇嗔似情动。 秦祚一下俯身吻住她的唇,两人不是第一次接吻,但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同。一种特殊的气息慢慢弥漫在两人中间,秦祚轻轻将身下人的腰带解开。本就是宽松的浴袍,没有了腰带的束缚,只轻轻一拨,美人如玉般的身躯便展现在她面前。 苏素衣很是羞涩,受不了秦祚□□裸的眼神,用力将她抱住,让她没法看到自己的身体,但两人的身体却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秦祚借着照进来的月光,能看见苏素衣粉红的脸颊,以及春意盎然,水盈盈的眼眸,那双眸子里只有她。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从身下人的小腹慢慢往上滑,握住了无法一手掌控的柔软,轻轻揉捏着,她能感觉到有一个小可爱在她的掌心中变得硬起来。 “素衣,我要你。” “陛下……” 屋里渐渐传来动人的喘息声,一波接着一波。 宫外守夜的婢女听得羞红了脸,一个个情不自禁的夹紧了大腿。 宫内却是春意盎然,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她们分开,喘息声还未停,直到突然一声高昂却明显抑制着的叫声,将这场较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事后,苏素衣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埋头在秦祚的怀里,不想抬起头来。 偏偏秦祚还一本正经的问道:“感觉怎么样?”毕竟她这可是第一次,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但是想着刚才苏素衣的表现,应该是满意的吧? 苏素衣快要晕眩了,这人怎么如此恬不知耻,这种问题让人如何回答? 在秦祚再三的追问下,终于勉强的“嗯”了一声,秦祚眨眨眼,扳着苏素衣的肩膀,契而不舍的问道:“嗯是什么意思?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苏素衣咬牙切齿的掐了她腰间软肉一下,翻身道:“我困了,要睡了。” 秦祚见她耳朵都羞红一片,突然就顿悟了,嘿嘿笑着舔了一下她的耳根,道:“要不要再来一次?” “不要,陛下,你该休息……唔唔唔!” 秦祚正是尝到甜头的时候,而且她爱煞了苏素衣在自己身下的表情,哪有那么容易放过她。自然是翻身又战,苏素衣的抵抗很快便被瓦解了。 屋内没一会儿就又升温了,那动人的喘息声再一次响起。 宫外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的婢女们对视一眼,都红了脸,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陛下,不要了……” “陛下!” “嗯……” “陛下,真的不要了,求你了……” “嗯嗯嗯……” 情迷意乱,被弄得死去活来的苏素衣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再也不觉得这人身子弱了。 第56章 □□ 第二日,日上三竿,秦祚才悠悠醒来,只觉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王瑾以及那些宫女们都识趣都没有唤醒她们。秦祚抬了抬右手,嗯,很是酸痛,看来昨日真的运动过度了。 苏素衣还在沉睡中,薄薄的被子下面是□□的娇躯,她背对着秦祚,雪白且突出的蝴蝶骨□□在外面,再往下,被子便将小腹遮住了。青丝凌乱的散在枕头上,秦祚侧卧着,一手撑着头,一手用手指卷起一根绕啊绕。 她想起昨夜的疯狂,还有苏素衣低吟娇喘,轻皱蛾眉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在美人的蝴蝶骨上轻轻一吻,生活真美好啊。 苏素衣被身边人的动作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一睁眼,便见某人灼热的目光在自己锁骨以下来回打量着,立马条件反射似的将被子扯上来捂紧,红着脸娇嗔道:“陛下!” 秦祚咧嘴:“又不是没看过。” 苏素衣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将被子拉过头顶,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传出:“不想理你了。” “可别闷坏了。”秦祚将被子扯开,便见苏素衣俏脸红红的,不知是羞还是热。 突破了这层关系,两人之间更没有了拘束,苏素衣慢慢挪了一下身子,靠在了秦祚怀里,这才发现外面很是亮堂,问道:“什么时辰了?” “估计是正午了吧。” 苏素衣‘呀’了一声,立马坐起来:“怎么这么晚了,快起来,阿丑跟阿绍定然饿了。” 秦祚满不在意道:“饿了王瑾自然知道让他们用膳的,你还是先管管我吧。” “陛下怎么了?” 秦祚一下将她扯回怀里压在身下,坏笑道:“你的陛下也饿了阿。” 苏素衣一下就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佯怒道:“陛下不可白日宣淫!再说,昨日……昨日,还没够么……” 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红得滴血一般,却绷得紧紧的,一副很正经的模样,推着秦祚胸膛的手却觉得使不上力气。 却不知这副模样更惹秦祚心动,眼看着就要吻上去宫外却传来一阵喧闹。 “父皇,我要父皇!”是阿丑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祖宗,陛下还在休息呢,咱们先用膳好不好?”王瑾有些尖细的声音充满无奈。 “不好!要跟父皇,母妃一起用膳。”这是秦绍软软糯糯的声音,但语气很认真。 王瑾自然是拦着不让两个小家伙进,怕他们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情景。 “唉……”秦祚叹了口气,捂着耳朵直挺挺的倒在了苏素衣旁边:“我听不见,听不见……” 苏素衣倒是嗤笑一声,赶紧起来穿衣,等自己穿好见秦祚还挺尸般的倒在床上,忙推了推她:“陛下,快起来了,待会儿阿丑都要笑话你了。” 秦祚哼哼唧唧的,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晃晃悠悠的坐起来,张开双臂,苏素衣好笑的过去抱了抱她,哄道:“陛下乖,快起来了。” 秦祚坏笑着看她:“谁要抱抱了,我是让你帮我更衣。” 苏素衣笑容一滞,白了她一眼,这人还瞪鼻子上脸了,扭头便走。 “去服侍陛下更衣。”秦祚听到她在宫外对婢女的吩咐,还听到两个小家伙的问好声,咧嘴一笑,世界很美好阿。 用过午膳,两个小家伙嚷嚷着要去泡温泉,苏素衣揉了揉自己的腰,道:“陛下,我就不去了,你带他们去吧。” 秦祚对她眨眨眼,劝道:“去吧,还能缓解一下。” 苏素衣看见她捉狭的笑,很是坚决:“不去。” “去嘛。” “不去!” 秦祚扭头对阿丑道:“你娘亲不愿意陪你去泡温泉,她好狠心。” 苏素衣:“……” 阿丑嘟了嘴,很不开心,阿绍见姐姐不开心,也一下眼里水汪汪的,眼巴巴的看着苏素衣。 苏素衣狠挖了旁边笑得得意的某人一眼,咬牙道:“去去去!” “喔,走咯,泡温泉咯。”秦祚一把抱起阿丑,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一手牵着阿绍,沿路只剩两个小家伙银铃般的笑声。 苏素衣心中不忿,果然女生外向,这么小就只知道坑娘了! 屏退了所有宫人,秦祚只将外衣和长裤脱了,毕竟还有两个小家伙在,他们也到了知道男女之别的年纪,她也不想让两人发现。 有很浅的小池子,五岁的阿绍站在里面水只漫到脖子处,至于七岁的阿丑更不需担心。秦祚与苏素衣坐在里面,靠着池边,水也只漫过腰部,两人一边看两个小家伙玩水,一边聊天,雾气蒸腾,两人的脸都红彤彤的。 没聊一会儿,秦祚的手便不安分了,开始在水下做些小动作,苏素衣的皮肤本就光滑,如今在水下摸着更觉胜过丝绸,让秦祚爱不释手。 “啪!”苏素衣暗暗打掉某人作怪的手,低声怒斥:“阿丑她们还在呢,陛下行为要检点一些!” 秦祚对她的话深以为然,扬声对水池中央的两个小家伙说:“这温泉水热,你们不能多泡,该起来啦!” 他们玩得兴起,自然不肯走,阿丑更是扑腾扑腾游过来,拉起秦祚的手,笑道:“父皇陪我一起玩。” 秦绍也迈着小胖腿,费力的走过来:“父皇,我想学游水。” 秦祚转着眼睛:“嗯,让你姐姐教你游水,父皇也要去另外一个池子教你母妃游水。” 苏素衣黑着脸,啐道:“谁要你教,阿绍过来,母妃教你。” 苏素衣跟两个小家伙游到对面去了,秦祚笑眯眯的看着秦绍在苏素衣的指导下瞎扑腾,阿丑还时不时在旁边指手画脚,她起身去了另外一个池子,这边水更深更热一些,她一下去,水便淹到了肩部,旁边漂在水面上的浮盘有解渴的茶水。 喝了几口,将头靠在池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只觉好久没有如此放松了。不知何时,身边的水流有些异样,秦祚偏头一看,苏素衣从水雾中走来,轮廓慢慢清晰,她笑着伸出手去。 苏素衣看向她,能看见她清澈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自己,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秦祚,是那么的好看,好看到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蹦出来,好看到她觉得她愿意在这人的怀里永远沉沦,哪怕……永世不得翻身。 两个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秦祚轻轻一拉,苏素衣便顺势滑到了她面前,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湿透了,苏素衣更是穿的一件纱衣,肩膀暴露在空气里,好看的锁骨随着她略带急促的呼吸一上一下。 秦祚:“她们俩呢?” 苏素衣还有些痴迷的看着她,也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忍不住轻抚秦祚的脸庞,笑道:“陛下最近胖了一些,脸上也有肉了。” 秦祚担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眉道:“胖了么,那岂不是不好看了?” 苏素衣轻笑:“陛下怎样都好看。” 秦祚心花怒放:“真的么,真的么,是我本来就好看,还是你怎样都觉得我好看?” “这重要吗?”苏素衣靠过去,嘴唇离秦祚的耳朵几乎没有距离:“陛下……现在可只有我们两个人……” 秦祚被她的气息吹进耳朵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立马双眼通红:“啊啊啊啊,苏素衣,你在引火*。” 苏素衣抿嘴一笑,也不说话,只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她,里面似乎还带有一丝无辜的表情,秦祚只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咬牙道:“你完了!” “阿……陛下……嗯……” 自然又是满室□□关不住。 第57章 对策 第二日本来说好去登山的,因为某些原因自然只能作罢,两人整整休息了一日,秦祚便得开始处理政事了,再荒废下去,周尚大人估计会成为第一个在温泉里淹死的谏臣。 不过自此秦祚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芙蓉帐暖度*,从此君王不早朝’,她在苏素衣面前念过这句,美人立马竖眉怒叱,她可不想做那误国误民的红颜祸水。 秦祚是顶着黑眼圈批阅奏章的,一盏接一盏的茶水也止不住她连天的哈欠,谢医女每日都会为皇帝把脉,今日还未搭上手,便一脸关心的说道:“陛下要注意身体,切莫纵欲过度啊。” 饶是秦祚这么厚脸皮的人也不禁老脸一红,打着哈哈道:“朕很有节制力的。” 谢医女用一种‘你当我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也不忍揭穿。 秦祚突然想起什么,道:“已经查到你妹妹的消息了,只是……有些意外的情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谢医女先是一愣,而后不可置信的确认道:“真的找到了吗?她……怎么了?”当初她答应为秦祚隐瞒身份的条件便是为她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当初妹妹是她带出街上不小心弄丢了,后来父亲也因为此事气到一病不起,而后逝去。 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她知道世界之大,凭她的努力太单薄了,根本没有可能找到,所以当初想借助整个朝廷的力量帮她寻找。 其实,找了这么多年,之前一直没有消息,她都快要放弃了,如今秦祚突然告诉她居然找到了,让她不禁喜极而泣。 秦祚也很是同情,宽慰道:“人找到就好,已经在护送回长安的路上,到时候便知道具体情况了。” “谢谢……谢谢陛下。”谢医女泣不成声,说话一顿一顿的,秦祚生怕她喘不过来气把自己憋死了。 好不容易等她情绪缓和,她也未忘记自己的本分,出门的时候红着眼睛,吸着鼻子,鼻音浓浓的说道:“陛下,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秦祚:“……”她感觉谢医女哭着说这句话,好像自己快不行了似的。不过想想谢医女妹妹的情况,希望她到时候能接受才好。 有专门的执笔太监在一旁整理奏章,分类放好,按轻重缓急的不同顺序依次呈递给秦祚。 此时秦祚手里的就是楚王上的折子,翻开看了看,是楚王请求为他那私生子的母亲正名的。皇室就像一个大家族,而作为皇帝的秦祚便是这个家族的族长,皇室所有人员的婚嫁生育都得要她过目。 若楚王只是娶个小妾什么的,她自然也懒得管,也不需一定要她知道,但楚王却是想要让私生子的母亲被封为侧妃。 秦祚也调查过,那私生子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所以楚王的意思是追封,一旦同意,那私生子便也能顺势载入族谱,真真切切是皇室的一员了,这才是楚王真正的目的。 秦祚朱笔一挥,上书:“准。”然后放在一旁,暂且按下,让王瑾去请了诸葛汀来,诸葛汀之前嘴硬说是不来,最后还是被老爹拖着来了。 诸葛汀来的时候青丝还未干透,一看就是之前在泡温泉,秦祚心里不忿,自己大清早就舍弃了娇妻美眷在这任苦任怨的批阅奏章,你倒是会享受。也不想给她赐座了,就站着吧。 秦祚坐直了身子,将奏章丢给她,道:“楚王的态度出来了。” 诸葛汀对于她喜欢乱扔奏章的习惯很是无语,每次都要弯腰去捡,很累的,而且,地上多脏啊。 她冰雪聪明,看完之后,立马笑道:“楚王对于这私生子还是很看重的啊。” “陛下现在能告诉我,有何计划了吗?” 秦祚:“朕近几年苦读史书,有了不少领悟,对于楚王,一直戒心甚严,只是冥思苦想,终不得法。但却没想到,楚王竟自己送上了门,你可有听说过推,恩,令?” 殿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秦祚本来对于自己的计划很满意,但半天没听见动静,她是很信任诸葛汀的才华,如今见她不说话,倒开始有些不安的问道:“难道……你没听说过?” 诸葛汀面色有些复杂,她自幼聪慧,读书更是破万卷,对于始出于汉朝的推恩令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当初汉朝开国之时,高祖大肆分封刘家子弟为王,这里割一片土地,那里占一个山头,很快各种王爷便在汉朝土地上遍地开花。光有了王位没有权力可不行,给了权力又要兵权,很快,诸王势力越来越大,对于皇室也越来越不敬。 等皇位传到武帝这里时,武帝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诸侯的势力那么大,让他整日辗转反侧,生怕某一天起来,自己的皇位就被掀翻了。 皇帝睡不着,下面的大臣自然也不敢睡太香,当时有个大臣便为皇帝排忧解难,说既然天下这么多王爷了,那咱们也就虱子多了不怕咬,把王位当成不要钱的烂白菜乱封一通算了吧。武帝自然一巴掌拍过去,老子都快愁死了你还在我跟前瞎逼逼,信不信我诛你三族啊! 那大臣自然怕了,赶紧解释,陛下啊你误会我了,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一个诸侯比如有三四个小孩,就将这三四个孩子全部封王,土地和城池呢,就从他们老爹的封地里划,如此一来便无形的削弱了诸侯的实力。 自此,朝廷‘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 诸葛汀当然知道推恩令,早在知道楚王有私生子时她就该反应过来,然而有时当局者迷,她确实还沉浸在其他比较强硬的手段中。不由看了一眼秦祚,陛下这几年进步得愈发快了。 诸葛汀由衷赞了一声:“陛下英明。” 秦祚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摆摆手,假谦虚道:“这具体细节还需与你商讨,哈哈,不用太过于佩服朕,哈哈哈……” 诸葛汀想收回刚才自己的话。 “这件事便交与你去做,先派人与那私生子接触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性子,秦淑离也颇得楚王爱护,本是要继承王位的,手中势力不小,那私生子若对此有觊觎,便是我们的机会。让他们先争上一争吧。” 诸葛汀点头应是,而后又道:“陛下放心此事由我去做?”毕竟此乃皇室内斗,秦祚连诸葛丞相等重臣都未告知,独独全权交由她。 “你有经世之才,我为何不放心?”她顿了下,又说了句:“这满朝文武,我最信你。” 诸葛汀呼吸一滞,这人现在倒会收买人心了,她想,心里却忍不住浮起一种愿意为皇帝舍身忘死鞠躬尽瘁的冲动,需要赶紧去喝口水冷静一下。 秦祚放她走了,又招来诸葛丞相,周尚等重臣共商国是,直到君臣一起用过晚膳,才各自散了。 秦祚回到寝宫,苏素衣慵懒的躺在摇椅上,阿丑捧着书在旁边高声诵读,阿绍有样学样,皇姐读一句他就跟一句,有时候咬字不清就叽叽咕咕的糊弄过去。 秦祚老远看着,笑道:“你们俩个小家伙就知道闹你们母妃。” 阿丑她们见父皇来了,也顾不上读书了,跑着过去要抱抱。不过现在阿丑大了,秦祚也一只手抱着吃力,只牵着她,然后抱起了阿绍。 “你们今天有没有淘气啊,孔夫子布置的功课有没有完成啊?” 阿丑高兴的回答:“孔先生说给我们放假,没有布置功课。” “这么好,所以你们就来闹你母妃了?”秦祚挨着苏素衣坐下,拿起旁边的糕点咬了一口,逗着两个小家伙玩。 “才没有闹呢,母妃喜欢我们在她身边。”阿丑嘟着嘴为自己辩解。 “哼哼,你母妃只喜欢父皇在她身边。”秦祚毫不犹豫的宣布自己的统治地位。 阿丑学精了,才不上当呢,嘻嘻笑道:“父皇,我想要个妹妹。” “我也想要咩咩。”阿绍附和道,不过他从来没说过‘妹妹’两个字,所以发音还不标准。 秦祚哈哈大笑:“那要去问你们母妃,看她同不同意。” 苏素衣已经是羞不可抑,翻了个白眼:“阿丑,该带弟弟去睡觉了。” 阿丑眨眨眼:“那娘亲也要睡觉了吗?” 秦祚:“对,父皇跟娘亲也要睡觉了,不睡觉怎么会有妹……呀。”腰间被苏素衣掐了一记,秦祚凭丰富的经验判断,这种力度,肯定青了。 吵吵闹闹,最后两个小家伙被哄去睡了,苏素衣恨恨道:“不知是谁乱嚼舌根子,否则阿丑怎么会闹着要妹妹。” 秦祚摸了摸鼻子,心虚的跑了:“我先去沐浴了。” “陛下!原来是你!” 秦祚觉得苏素衣越来越有向河东狮发展的趋势了,这可如何是好,哎呀,愁煞我也。 晚上,一阵*之后,苏素衣眼神迷离,轻喃:“陛下,你是不是想要自己有个小孩?” 秦祚伸手点了她额头一下,笑道:“胡说什么呢,我那是逗阿丑的,你怎么也当真了?” 苏素衣的俏脸在秦祚肩窝里蹭了蹭,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阿丑她们了。” 秦祚吻了吻她眼角,心疼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将她们当作自己儿女,素衣,我今生有你就够了,而且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愿与你在一起。” “陛下,我也是,生生世世只愿跟你在一起。” “那……我们是不是该做点让彼此身体跟灵魂更靠近的事,比如……嗯?” “陛下,你怎么这么有精力!” 第58章 小稚 在会昌宫住了有半个多月,也到了该回长安的日子,前一天秦祚还是执行了当时月下说的登山计划。知道皇帝要去登山,自然有一大堆人先行一步将可能出现的意外都排除了,恨不得把路都铺平了,这么大张旗鼓的,自然也没见到在山林深处叫得欢的猴儿。 秦祚略有些遗憾,但也知道有舍才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天底下最贵重的东西,在其他方面难免有所欠缺。只是在回程时,嘟囔着以后要跟苏素衣偷偷去登山。 苏素衣知道她是小孩脾气的气话,顺着毛捋了捋,她自己一会儿就忘了这事了。 回到长安,秦祚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来自北方边疆,突厥被打退了,苏逾明本有机会追出去立更大的功,但是他没有,只将突厥打退后,就蜷缩在城内。这种延误战机的作为,自然有看不惯的人参上几本。 秦祚如今也明白苏逾明的想法,苏家,功劳已经够多了,多到苏家都怕皇帝不放心。老实说,她确实不放心,但至少她目前并没有动苏家的想法,毕竟就算看在苏素衣的面子上,她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苏家别真的不长眼要造反。就算造反,她也早不是几年前毫无根基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了。 随后看了看苏逾明亲自写的折子,没有请罪,只是将他领兵出长安之后的所有事情不偏不倚客观的描述了一遍。秦祚沉吟了一会儿,就算突厥退兵,他也没想招苏逾明回长安,就让他一直呆在那儿吧,顺便下旨让如今的右羽林指挥史派去做个副将。 此人是寒门出生,她一路提拔的,从踏入仕途便烙上了皇帝亲信的印记。 这样的人还很多,虽然没有一个在诸葛长青,周尚这样的高位,但过不了七八年,朝中重要的位置便全是自己能掌控的人了。 回到宫内见到苏素衣的时候,秦祚脸上与常无异,只是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自己刚算计完她父亲。不过,她知道苏素衣从来不甚过问庭前之事,只要自己没伤及苏家人的性命就行,她也根本没想对苏家动手,这样或明或暗的下些绊子就够了,想来苏逾明都会很配合。 谢医女的妹妹没过几天便到了长安,秦祚唤人将她带到了偏殿,让王瑾去唤了谢医女来,也亲自准备亲自去看看。 之前听下面的人禀报说是在一家尼姑庵找到的,小姑娘已经十岁,但身子很是娇小,估计比七岁的阿丑还要矮一点点,似乎说话也不太会,只会单个字单个字的说。 问过那尼姑庵的人,说捡到这女孩的时候就是这样,当初她脑袋后面一大块血迹,不知是自己摔的还是被人打的,但估计就是因为伤到了脑子才这样的吧。 小姑娘从尼姑庵抱走的时候没哭没闹,没有一般小孩离开熟悉事物和人的那种情绪。听那些手下说,他们这些日子长途跋涉,路程也赶得很紧,虽然不敢亏待这小姑娘,但也不会□□逸就是了,小姑娘也没什么情绪表现。 “反正……”那手下支支吾吾的,没把话说完。 秦祚明白他的意思,这小姑娘估计是傻了,叹了口气,人是找到了,就是不知道谢医女能不能接受,要是更伤心了,这找到了还不如找不到呢。 谢医女很快来了,看王瑾那气喘呼呼的样子,谢医女肯定是跑来的,王瑾也该减减肥了。 谢医女一进来,就看见已经梳洗干净,呆呆坐在方塌上的小姑娘,她一下捂住自己的嘴,踉踉跄跄的走上去,走到跟前才敢问:“小稚,小稚,是你吗?你记得姐姐吗?” 那被唤做小稚的小姑娘只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无趣,又变成了呆呆的样子。 秦祚这才示意手下给谢医女详细介绍介绍情况,谢医女一边听一边流泪,秦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她这一刻流的眼泪多。 不过她很能理解谢医女的感受,父亲去世之后,家里只剩她一人,若不是秦祚还经常在太医院受欺负。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因自己过失而走丢的妹妹,如今找到了,却发现妹妹已经变成了这样,岂不是更加愧疚难受。 “唉……”秦祚摇着头,背着手走了,留给她们单独相处的空间,或许那小姑娘能想起些什么呢。 王瑾跟着秦祚,也止不住的唉声叹气,情绪到了还忍不住擦一擦眼角,呜咽道:“谢医女真是太可怜了。” 秦祚看不惯他这一大男人,好吧,大太监像个小女子一样哭哭啼啼的,摆摆手:“行了,别哭了,日后多照拂着点那小丫头就是了,传令下去,让谢医女休假半个月吧。” 王瑾应了,吸了吸鼻子:“陛下真是有怜悯之心,谢医女遇到陛下,真是她的福气。” 秦祚头也没回的嗯了一声,算是承认王瑾这个说法。 回到宫内告诉了苏素衣整件事,苏素衣也很是同情,不过却也帮不上忙,谢医女本身就是太医院的医女,若她都医不好,恐怕其他人也无能为力。 秦祚:“或许她有法子呢,这个也急不得。” 苏素衣点头:“陛下,宫里有私藏的年份好的药材,都是地方上贡的,谢医女若是需要的话,到时候定不要吝啬。” 秦祚:“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个你不说,我也正准备如此的。”谢医女是除苏素衣之外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而且她也确实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太医在身边,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意外。自然要好好收买人心,之前是答应帮她找到妹妹,如今找到之后,未尝不是为她再多套一层枷锁,让她无法轻易背叛。 秦祚自诣自己对谢医女很不错,她也不会背叛自己。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需要多层保障才保险。 “父皇!父皇!”阿丑手里拿着一个风筝,从殿外风一样的跑进来。阿绍可没她这么闲,作为皇子,孔德颖还会专门给他开小灶。 “父皇你带阿丑去放风筝好不好?”一张满是期待的小脸仰望着秦祚。 秦祚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低声问旁边的苏素衣:“你会放风筝吗?” “会阿。” “咳咳,阿丑,让母妃陪你去放吧。”秦祚不好意思说她不会。 “那父皇和母妃陪我一起去吧。”她已经到了该学礼仪的时候了,这些日子自然有专门负责礼仪的宫婢教她,于是她也将平日喊的‘娘亲’改口了。 大秦隔一日上一次朝,无需上朝那日只需批阅奏章就行了,秦祚如今业务很熟练了,一般一个上午便完事了,剩下的时间都是陪苏素衣她们。如今阿丑嚷嚷着,她突然就很想看苏素衣放风筝的样子,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苏素衣总是一副端庄温柔的模样,她想看她不一样的样子,于是响应道:“好啊好啊。” 苏素衣拿这两个贪玩的父女没办法,只好投降:“我去换套衣服便去。”她现在穿的一身宫装,长长的裙摆拖了一地,若是跑动的话,估计会绊脚的。 待苏素衣换完衣服出来,秦祚眼前一亮,她竟穿的一身武士劲装,袖口是窄颈的,红色的带子飞舞,头发也不是之前盘得规规矩矩的撷子髻,而是随意挽起,插了两支白玉簪子固定,额头上绑了一根红色的绸带,中间点缀着一颗小巧的金铃铛,动作之间清脆作响,凭添一分风情。秦祚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了。 苏素衣笑盈盈的走出来,见秦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强忍羞涩有些忐忑的问道:“好久没穿过了,陛下觉得怎样?” 秦祚的喉头不着痕迹的上下动了一下,眼睛亮亮的,毫不犹豫的夸道:“真好看。” 苏素衣便有些得意的笑了,拉起阿丑出了门去,秦祚赶紧跟上,心里想着一定要让她晚上专门穿给自己看一次。 第59章 身世 皇宫东面是占地三百多公顷的长春园,园内有洲、桥、岛、堤,错落有致,更有亭、台、楼、阁,隔离天日,此处乃大秦第二世皇帝晚年始建,后来许多皇帝也曾兴工扩建,直至今日,长春园乃是天下最具规模的林园。 以前很多皇帝夏日便喜欢移居到这长春园来避暑,听政,所以长春园也被称为夏宫。 秦祚一行人带着放松的心情来长春园放风筝,说起来阿丑手里那个风筝还是苏素衣亲自做的,以前也带阿丑来玩过一次,那时候秦祚还未出现。不知阿丑今日从哪里翻了出来,便嚷嚷着要来放风筝了。 风筝以竹篾为骨,糊着绢绸,还写有细小的两行字‘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稚儿捉柳花’,字体行云流水,灵秀舒展,秦祚认得这是苏素衣的字。 阿丑早就等不及了,可不让秦祚一直在那儿看,急着让秦祚帮自己把风筝放上天,秦祚忙递给了苏素衣。 苏素衣看了看风向,带着阿丑挪了挪地方,一大一小跑远了,秦祚没有跟上去,只因为傅望北来跟她低语了几句。傅望北已经跟随她有一年多了,当初那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伙子,现在也能帮秦祚处理一些事了。 “太后提前回宫了。” “发生了什么事?”秦祚很是惊讶,太后每年生辰去峨眉山礼佛三个月几乎是铁打不动的仪式了,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她提前回长安? “这个,臣具体不知……”傅望北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太后出发多久了?” “已经出发六个时辰了。” 秦祚呼了一口气,才出发第一日,最快的话也得五日后才到。她估算了一下日子,道:“再仔细查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是。”傅望北领命下去了。 秦祚回头望向苏素衣,那人也正看着她,她咧嘴笑了笑,指了指天上高高的风筝,翘起了大拇指。 苏素衣也笑了,额间的铃铛叮当作响,那清脆悠长的声音,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会经常出现在秦祚的梦里,伴随着的还有美人弯成月牙的笑眼。 朱太后回来得比秦祚预算的日子还要早一日,可知路上是风雨兼程,堪比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了。 朱太后一切从简的回宫了,秦祚作为皇帝肯定是要迎接的,还得留下陪着用膳,以示关心。 秦祚与苏素衣一齐在宫门口接的朱太后,她第一时间发现扶着太后的不是合顺,而是另外一个眼生的婢女。 说是婢女,但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至少比宫里的婢女们大上三十岁,称嬷嬷可能差不多。 秦祚按耐下心中的好奇,笑道:“母后怎提前回来也不告知儿臣一声,好让我准备准备。” 朱太后笑道:“有甚好准备的,你们来接哀家就已经够了,阿绍两个小家伙呢,在何处,让哀家看看。” 秦祚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见朱太后对自己的态度没变,便知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事,心放下了一半,对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家伙招招手:“还不过来让皇奶奶看看。” 一家人吵吵闹闹欢欢喜喜的进了慈安宫,那嬷嬷倒是一直跟在朱太后身后,连用膳也未远离。 待用过膳后,朱太后擦擦嘴,道:“天色也晚了,贵妃你先带阿绍他俩去休息吧。” 知朱太后是有事要单独与秦祚谈,苏素衣乖巧的应了,看了秦祚一眼,先行告退了。 朱太后接着又屏退了宫人,只留下了那个老嬷嬷,连向来形影不离的合顺也被赶走了。 秦祚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先行试探道:“母后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让碧容跟你说吧。”朱太后似觉得有些倦了,这几日都在路上,一路风尘仆仆,到了宫内也未休息,心中还装着事,更容易累。 “参见陛下,老身乃是太后从前的贴身婢女。” 秦祚皱眉:“为何之前未见过你。”她当皇帝的这几年确实未见过她,而且刚才有偷偷问过苏素衣,她对于这嬷嬷也没有印象。 “这事便要从先皇说起了,当初太后怀上陛下的时候,遭奸人暗算,以致早产,其实……当初太后怀的是龙凤胎。” 秦祚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太后心情也是不好,在旁偷偷抹眼泪,那嬷嬷倒很是很平静,确认道:“是的,当初太后怀的是龙凤胎。” 秦祚脑子里‘轰’的一声,感觉快要炸了,站起来踱步几下,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唉,当初太后身子确实很不好,精神上也浑浑噩噩的,生下陛下和公主后立马就晕了过去,所以太后也不知此事。陛下您一生下来身体就很健康,但公主却不行了,太医们一致看过,说活下来的几率不大。先皇与太后伉俪情深,生怕太后醒来得知自己女儿很可能夭折身子受不了,便狠下心让人将公主抱出宫,若能救活再抱回来,告诉太后只生了陛下一人,当时所有知情的宫人都被处置了。所以,太后也不知情。” “其实,我当时还未昏过去之前,是有印象身边有人与我说还有一个,让我用力,可后来你父皇告诉我,只生了你一人,我多信他阿,只觉是自己的幻觉,便从未多想过。”朱太后补充道,话一说完,又有要哭的迹象,这些日子估计哭得也不少。 “那……那女儿是没救活?”秦祚顺着椅子坐下,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嬷嬷摇头道:“当初先皇派了我与另外几个宫人一齐出宫照顾小公主,没过两日,那晚上突然有人来袭击我们所在的院子。其实先皇派了很多人保护,但敌人攻势太猛了,其中有另一个婢女抱着小公主跑了,我们都惨遭毒手。也幸亏老身心脏不同于常人,长在右侧,才逃过一死。而后老身趁机逃跑,九死一生,也不敢回宫,就在外隐姓埋名了二十年,直到今年在峨眉山偶遇太后的仪仗,这才……” 秦祚摸了摸自己胸口,长出一口气,问道:“那母后的想法是?” 朱太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手上的丝帕被她绞来绞去,绞得手指都泛白,她道:“哀家已经派了许多人去寻人了,可是毫无线索,皇帝你也帮忙找找吧,我总觉得,当初派人去袭击的一定是那个人。” 秦祚皱眉:“二十年过去,不说人还在不在,若是在,也认不出阿。” 嬷嬷道:“陛下这个无需担心,小公主身上有一处圆形的胎记,虽然在私密的位置,但拿来辩人的话,是绝对可以的。” 秦祚眯了眯眼,道:“在什么私密的位置?” 嬷嬷:“□□旁边。” 秦祚沉吟了一会儿,对朱太后说:“我会全力去找的,但是母后也别抱太大希望,也要注重身体,切莫伤了身体。” 朱太后急着回来就是想要皇帝发动力量去寻找,点头道:“放心,哀家会注意身体的,此事也需尽快。” 秦祚点点头,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当初先皇刚刚登基,楚王还是有很大势力的,宫中可能也有他的细作,打听到先皇将一个小孩送出了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后来知晓此事的宫人都被处理,宫中也遭到一次大清洗。朱太后估计那时候还是一个傻白甜,秦祚想着,才会被蒙在鼓里。不过,先皇对于朱太后确实很好,竟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就狠心将自己的孩子送走。 秦祚出慈安宫时,天色已是暗沉,黑压压的一片,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 “陛下,回霜华殿么?怕是要下雨了。”王瑾凑上来说道。 “嗯。”秦祚心乱如麻,但偏偏脑袋又很冷静,道:“你陪我慢慢走会儿吧,别用辇了。” 王瑾应了一声,把其他人赶走了,留了两把伞在手上,见秦祚面色阴沉,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有心事?” “嗯。” 王瑾眼珠子转了转,故作轻松的说道:“陛下有心事可与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很是善解人意,定能帮陛下排忧解难。” 秦祚笑骂了一句:“你这滑头。” 王瑾嘿嘿笑了笑,见提起苏贵妃都未让陛下开心起来,也不敢再多说了,知晓陛下可能心情真的太不好了。 可能是王瑾料事如神,也可能是他就是个乌鸦嘴,没走到一刻钟,天空便有零零星星的雨点打下来,越来越多,没一会儿,地上便汇成了小溪。 王瑾踮着脚为秦祚撑伞,风大雨急的,他根本撑不了两把伞,就那一把都得两只手拿。于是便任由自己淋着,不一会儿就浑身湿透了。 秦祚也好不到哪里去,靴子里全是水,衣服下摆也不能幸免,唯一干燥的,就是头和肩膀了。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王瑾哪里敢走,连忙劝道:“陛下,咱回到宫里再待吧,您一个人,雨这么大,可咋办?” 最终王瑾还是走了,他是劝不住秦祚的,但他知道有一个人定能劝住他。 “陛下,您把伞拿好。” 秦祚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王瑾一走,秦祚手稍微一松,那伞便被风轻易吹到了地上,翻滚着,直到被逼到角落。 苏素衣披着蓑衣到的时候,秦祚正蹲在墙角,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以青遥的身份见到她时,也是蹲在墙角。 似乎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要靠着什么才能安心。 苏素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祚面前,一把大伞竖在两人头顶,可是已经迟了,秦祚早已湿透。 “陛下……” 秦祚仰面看她,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睛肿肿的,神情像一只小狗一样,若是有毛茸茸的耳朵的话,一定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的。 苏素衣觉得自己一阵揪心般的疼,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将秦祚拉起来拥抱着,轻轻拍着她湿答答的后背:“怎么了陛下?” “为什么……要抛弃我……” 第60章 真相 没有经历过流离失所就不知道安居乐业的珍贵,同样,没有经历过无父无母的疼爱就不会知道有父母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秦祚自小飘零,总觉天下之大却无她一席之地,但她从未埋怨过她的父母,她见过太多贫困的家庭无法养活孩子遂将孩子抛弃的事例了,她觉得若是她父母也是因为无力抚养才抛弃她的话,她也没有理由去责怪,毕竟父母还给了她生命。 可如今,知道真相,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深信不疑崩溃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哪有那么多想当然,她从前自是在自我安慰而已。事实上,她就是被抛弃了,被一个天底下最有能力的人抛弃了,仅仅是因为她的存在可能会带来伤害。 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越下越大,毫不留情。 秦祚紧紧的搂着苏素衣,似乎天地间只有这一点可以温暖她,但她很累很累了,不愿意说话,连眼泪也不愿再流。 苏素衣从她被太后单独留下后就开始担心,见王瑾跌跌撞撞跑来的时候心脏简直漏跳了一拍,然后拿着伞冲进雨中,直到找到秦祚才觉得心安。一路上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朱太后发现了真相,她拼尽全力也要将秦祚带出皇宫。到时去漠北也好,去新罗,突厥都好,只要与她在一起,她无论在哪里都可以。 那一瞬间,她将苏家,将阿丑都抛于脑后。 “为什么…要抛弃我…” 听到秦祚的这句话,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秦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觉得更是揪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没有家。” “你有我,我就是你的家。” 回到霜华殿,避退所有宫人,苏素衣将秦祚一身湿衣裳拖下,为她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衣,这才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照样是衣衫湿透。 “陛下,你躺在床上乖乖的,我去换身衣服。” 秦祚却一把拉住苏素衣细白的手腕,眼神有些涣散,但就是不让她走。 苏素衣无法,只好在她面前换了衣服,为她捏好被子,道:“我唤人去熬了姜汤,陛下一定要喝一碗。” 秦祚脸庞有些陀红,拉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也不出声。 苏素衣无奈,坐在床边静静的为她擦头发。 王瑾小心翼翼的在门口请示了一下,苏素衣唤他进来,他才端着托盘稳稳的走进来,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裹成一条毛毛虫的陛下,道:“娘娘,姜汤熬好了。” “给我吧。”苏素衣接过白瓷碗,里面是淡棕色的汤汁,她扯了扯被子:“陛下,起来把姜汤喝了,去湿的。” 秦祚呼吸的气息喷在苏素衣的手指上,灼热不已,苏素衣见他脸色不正常的潮红,忙拿手背贴了贴她额头,果然烫得惊人,她就知道,秦祚体质并不好,很容易生病,也不知以前那些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年岁里是如何过来的。 “速速去唤谢医女来,陛下生病了,很有可能是风寒。” 王瑾:“啊,谢医女此时怕是在家里,今日张太医值勤,要不先让张太医来看看?” 苏素衣皱眉:“不行,张太医医术我信不过,去接谢医女,允许用轿进宫,我会与陛下说的。” 王瑾连忙领命下去了。 谢医女此时正在教谢小妹说话,不过大多都是她在自言自语,谢小妹坐在一旁并不理睬。但她却未放弃,仍然耐心的教着。 “这样并没什么效果,要不以后让她去长安学院跟着启蒙的孩子旁听吧,你有空便去陪她,兴许多接触些同龄人会好一些。我也会叮嘱那些教习多多照顾的。”旁边传来温婉的声音,竟是诸葛汀。 今日谢医女去诸葛府上为诸葛长青看了看病,诸葛长青最近有些咳嗽得厉害,谢医女也不只是为皇帝等人看病,偶尔也会出来接些私活,像诸葛府上,及周府等等朝中重臣,也都青睐她的医术。 一来二去,她与诸葛汀也从点头之交变得熟悉起来,今日便是诸葛汀正好碰见她,知道她失散多年的小妹找到了,至于情况秦祚也跟她说过,她也很是同情,便自告奋勇要跟来看看。 于是她便在谢医女府上待了几个时辰,也目睹了谢医女对谢小妹的关心,尽管对象似乎根本不理睬她也根本听不懂,她却不放弃的坚持了这么久,丝毫没有不耐烦。听说自从找到苏小妹,她日日都是如此,诸葛汀也不由佩服,因为她自己向来没什么耐心。 谢医女听到她的建议,感激道:“那就谢谢诸葛姐姐了,我确实也不太会教孩子,这些日子来并没有改善,我也很是心急。”边说边摸了摸谢小妹头上并不多的头发。 “不过是小事而已,你明日便带她来长安学院找我便是,我会为她安排好的。”诸葛汀笑道。 “嗯嗯,以后诸葛姐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无需客气。”谢医女郑重的承诺道。 诸葛汀眼睛笑成了月牙,得到一个太医院医术最精的医女的承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这世界上最让人无法控制的便是‘生老病死’四个字,谁不会得病呢? 正准备告辞,却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大力的推开,她眉头一下皱起,谁这么嚣张?见旁边谢医女也是一脸错讹,便准备待会儿不论是谁找麻烦她都会让那人不好过! 急促的脚步响起,一个身穿宫内太监服饰的男人闯入了她们的视线,这人她们都认识,乃是大太监王瑾的干儿子,每次见他都是低眉顺眼的跟在王瑾身后,今日不知为何如此慌张。 “谢医女,快跟咱家走吧,陛下病重!” 话音一落,除了谢小妹仍然无动于衷,其他两人都是大惊失色,诸葛汀‘嚯’地一下站起,脸色并不好:“你说什么?陛下怎么了?” 那人这才注意到诸葛汀也在这里,他也认识诸葛汀,知道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也不怕她知道,但时间紧急,他具体也不了解,只是王瑾火急火燎让他来请谢医女,他来不及解释只一个劲的催促:“谢医女,快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只怪他不了解真相,若知道只是刚染上风寒,他定不会说出这么有歧义的话来。 谢医女也被吓到了,什么也不说,抿着嘴冲进另一个屋子里拿上自己的药箱,又风风火火的冲出来:“快走快走。” 诸葛汀在原地跺了跺脚,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怎么会突然这样,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第61章 心事 雨一直下,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在夜晚无人的青石路上,溅起大片的水花,却无人在意。车轮辘辘而过,快速穿过朱雀大道,停在了宫门前。 “谢医女,上轿吧。”王瑾的干儿子已经给守门的羽林军出示了腰牌,一旁等待多时的轿子抬到了两人面前。 谢医女与诸葛汀同乘一轿,往霜华殿而去。 王瑾垫着脚尖在殿门口张望着,看到谢医女与诸葛汀一齐下轿,连忙进去禀报道:“娘娘,谢医女到了,另外,诸葛院长也来了。” 苏素衣一愣:“快请她们进来。” 谢医女背着个大大的药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秦祚,见她一动不动的,瞪大眼睛道:“陛下怎么了?” 苏素衣收回与诸葛汀对视的目光,急道:“淋了雨,恐是患了风寒,这宫中本宫只信得过你的医术,便大半夜让你来了。” “这是我的本分,娘娘不必客气。”谢医女一边上前一边咀嚼了一番苏素衣的话,似乎,贵妃娘娘已经知道陛下的身份了,不过看贵妃娘娘的样子她与陛下相处得不错,不然陛下生病,她也不会如此焦急。 她已经走到床边,望了望秦祚的面色,果然像风寒之症,再小心诊脉,确认了病情,扭头问道:“陛下何时有发热症状的?” 苏素衣回道:“半个时辰前吧,本宫发现之后便立马唤人去叫你了。” 谢医女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苏素衣一一答了,她才松口气,只是风寒而已,那小太监说的话可把她吓坏了。 “陛下只是初感风寒,我这就去为陛下抓一副药,每日三次,连服七天便好,只是这七天万万不可再淋雨受寒了。”谢医女想不通,秦祚万金之躯,这些人是怎么让她淋到雨的。 苏素衣点点头,吩咐道:“王瑾,你陪谢医女去抓药吧。” 王瑾带着谢医女出了门,谢医女责备道:“陛下万金之躯,怎么能让陛下淋雨呢!” 王瑾也很委屈,道:“陛下今日心情不好,自己要往雨里跑,老奴劝都劝不住。” 这个理由让谢医女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感叹,自己摊上了一个任性的陛下。 此时殿内,苏素衣问道:“嫂嫂怎么跟谢医女一起来了?” 诸葛汀知道秦祚只是感染风寒后都有些后悔来了,那小太监说得严重,把她都吓着了,这才不管不顾的跟着跑来。到现在冷静下来,才知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 诸葛汀毕竟也不是普通人,站在原地,很自然的说道:“今日刚好在谢医女家看望谢小妹,听到这个消息,便跟着来看看,毕竟,陛下的身体不好,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也很担心。” 苏素衣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嫂嫂坐吧,这大半夜的,难为你跑来看望陛下了。” 诸葛汀也笑了:“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良久的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谢医女回来。 “娘娘,药来了。” 苏素衣‘嗯’了一声,起身摇了摇秦祚的肩头,柔声道:“陛下,陛下,起来喝药了。” 秦祚此时头脑昏沉,本已经睡过去了,但听到苏素衣的声音,条件反射般的握住了她的手,却没有其他动静。 苏素衣无奈,只得将她上半身抱起,快速的塞了一个枕头在腰部,让她半躺半倚的坐起。 秦祚终于睁开了眼,看着苏素衣手里那碗黑黝黝的汤药,瘪了瘪嘴,一脸不情愿。 苏素衣哄道:“陛下乖,好好吃药。” “不。” 苏素衣不理,将勺满汤药的勺子递到秦祚嘴边,示范道:“啊……” 秦祚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严肃,于是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听话的张开嘴。一勺药入口,一张清秀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嘟囔道:“谁熬的药,这么难喝。” 谢医女在一旁脸黑成了炭。 半哄半骗,秦祚终于喝完了药,一咽下最后一口,便又倒了下去,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只有睡觉能让她好受。自始自终,她都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谢医女又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便与诸葛汀一齐告辞了。目送两人离开之后,苏素衣在已经熟睡的秦祚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啊……”随即又抱着她,喃喃道:“你也不要离开我。” 骤雨初歇,谢医女与诸葛汀一起出了皇宫,走的时候就没有来时的待遇了,两人一路步行。 谢医女欲言又止了几次,那纠结的模样看得旁边的诸葛汀很好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谢医女侧脸看她,见她脸色恬淡,眼眸含笑的望着自己,急忙道:“你对陛下……?” 诸葛汀笑得更欢了,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那么明显吗?” 谢医女见她竟然直接承认了,狠狠的点点头:“很明显。” 诸葛汀突然叹了口气:“对啊,那么明显。” 气氛一下有些低沉起来,谢医女想劝劝她不要喜欢陛下,不管是身份还是……都不合适,但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也没理由管人家的私事。 诸葛汀眼角的余光看见身旁的人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好像比自己还烦恼,在她肩上拍了拍,笑道:“不过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谢医女觉得自己跟不上诸葛汀说话的节奏。 “不会再打扰别人的幸福了。” 谢医女见诸葛汀笑着说出这句话,看向前方的目光里却全是落寞。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她觉得诸葛汀最多只是喜欢陛下而已,也没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喜欢一个人哪有对错呢? 两人走到分岔路口,诸葛汀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就跟着谢医女朝她家的方向走着。 谢医女摇了摇她的手臂,好心提醒:“诸葛姐姐,好像你家是在那边。”白嫩的手指了指。 诸葛汀这才清醒过来,摸了摸谢医女的头,道:“谢谢提醒,先走了。” 谢医女乖乖的点点头,提了提身上背着的大箱子:“诸葛姐姐再见。” “再见。” 谢医女回到家时,管家跟她说谢小妹已经睡下了,她放下医药箱,蹑手蹑脚的摸进谢小妹的房间,见小小的人儿果然睡得很香,笑了笑,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 “妹妹晚安。” 第62章 争吵 秦祚第二日晚上醒来时除了全身还有些无力之外,已经不发热了,精神看起来也好多了。 朱太后听闻秦祚生病,也特意前来看望,不过她没多想,将皇帝生病的原因归于宫人没有伺候好,倒将王瑾好一顿骂。苏素衣也没逃过,不过秦祚及时开口化解,只是被不轻不重的提点了几句。 夜深人静,两人独处,秦祚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苏素衣已经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知她心里那个槛肯定没这么容易过去,宽慰道:“陛下,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 秦祚长叹一声:“你说,若当时身体不好的是皇子,先皇也会这么做吗?”尽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还是不愿称呼那人一声‘父皇’,而是用‘先皇’代替。 苏素衣一时语塞,她想,应该不会吧。 秦祚半晌没等到答案,就知苏素衣与她想得一样,嗤笑一声:“所以,哪是与母后情深似海,不过是因为没有将女儿放在心上罢了,弃之如履。” 苏素衣翻身过去将她搂紧怀里,道:“陛下,过去的就不要去想了,再说,若不是这样,咱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秦祚默然,良久问道:“大秦以前有过女子称帝吗?” 苏素衣摇头:“从未有过,不过,陛下不就是吗?” “我想立阿丑为太女,日后承继大宝。” 如惊雷在耳边炸起,苏素衣一下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说道:“陛下,你疯了吗” 秦祚也跟着坐了起来,清秀的脸上全是坚毅。 苏素衣知她是心中有怨恨,刚才自己的话确实过了,于是语气放缓,试图讲道理:“陛下,我知你心里不平,但阿绍是无辜的,这个位子本就是他的。” “那我就不是无辜的吗?” 秦祚懂她的意思,若是自己没有进宫,之前的皇帝突然暴毙之后,自然该阿绍登基为帝。不过,既然自己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这便是天意,而且若是阿绍登基,臣强主幼,还有楚王在旁虎视眈眈,大秦必乱。自己这些年恪尽职守,勤于政事,大秦相比于之前不知改善了多少,她自认自己有资格当这个皇帝。 “陛下!”苏素衣的音量陡然提高:“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帝,陛下欲颠倒乾坤,这满朝文武黎民百姓,有几人会同意?” 秦祚没想到苏素衣会有一天这样态度坚决的反对自己,顿时心头火起,道:“若有反对者,便杀之,杀五百人,安有不成?” 苏素衣听完后两眼呆滞,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脸,脸色凝重起来:“陛下此言……可当真。” 秦祚不是好杀的人,生于民间,她比任何人都知民间疾苦,所以她能做到爱民如子。但这几年已经习惯‘生杀大权,一言决之’的她,对于那些贵族与大臣却没有那么多包容心,这些年被她雷霆手段处置的贪官不下百人,也渐渐有了暴戾之气。 这句话本只是一时气话,但见苏素衣似乎还想要继续说服她,她便没有耐心了,也不想服软,怒哼一声扭头便走。 苏素衣见她背影消失在门口,外面传来王瑾的惊呼声:“陛下,您是要往那儿去?您身体还为好呢,外面更深露重的……” 声音越来越小,应该是跟着她走远了。 苏素衣收回准备追上的脚步,无力的跌回床榻,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祚披上王瑾递过来的裘衣,出了霜华殿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往何处去。心中更是愤懑,像无头苍蝇一般转悠了两圈。 “陛下……您是想去哪儿阿?”王瑾小心翼翼的问道。 秦祚瞪了他一眼:“跟着走就是了,问那么多干甚。” 王瑾吓得将快打出来的哈欠硬生生憋了回去。 又绕了两圈,在外面差不多待了一个时辰了,秦祚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黑着脸吩咐王瑾:“派人去看看,贵妃睡没有,悄悄的看。” 王瑾知道肯定是两人闹别扭了,不过在宫中几十年,还第一次见到皇帝与后妃闹别扭是皇帝被赶出门的。 若是让秦祚知道王瑾以为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估计王瑾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去打探情报的宫人很快回来了:“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已经入睡了。” 秦祚松了口气,哼道:“回去。” 一行人又往回走,到了霜华殿,秦祚独自进去了,脚步放得很轻,走到床边见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定是睡熟了,于是小心的宽衣解带,将身体挪进被子里。大病初愈,头一沾着枕头,睡意就席卷而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苏素衣听她呼吸平稳之后,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悄悄缩到她怀里去,也沉沉入睡。 第二日,秦祚上朝之前也未像从前一般亲吻苏素衣额头,而是未发一语,更衣的时候一直沉着脸,仿佛有人欠了她钱不还。霜华殿内的宫人都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更加蹑手蹑脚,生怕哪里做错。 早朝之后,王瑾禀报诸葛汀求见,见诸葛汀娉娉而来,秦祚才露出点笑容,道:“正好,我也找你有事商量。” 诸葛汀:“陛下有何事?” 秦祚摆摆手,道:“你先说你有何事吧。” 诸葛汀点点头,俯下身拜道:“臣恳请陛下收回教导皇子一职。” 秦祚笑容一滞,皱眉道:“阿绍做了什么错事吗?” “不关皇子殿下的事,而是如今长安学院日益壮大,事务也越来越多,臣身兼两职,力不从心,也怕稍有懈怠耽误了皇子殿下的学业。” 秦祚脸色稍微缓和,沉吟了片刻,道:“准。” “谢陛下。”诸葛汀再次一拜,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过,但既然决定了隔断自己对于这人不理智的感情,那还是减少见面次数的好。之后便少理朝堂上的事,一心待在长安学院就好。 未等她胡思乱想完,秦祚的声音又传来:“教导阿丑和阿绍的事可以放在一边,但是楚王的事你可要替我盯紧了。” 诸葛汀暗想,自己果然还是闲不下来的,这个要求她没办法拒绝,只得表示自己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那便好,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秦祚道。 诸葛汀眨了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表示不吃这个糖衣炮弹,问道:“陛下这下可以告诉我,找我什么事了吧?” 第63章 战事 “公主已经七岁了,我也不想她整日困于宫中,今后让她去长安学院一同学习吧。”秦祚淡淡的声音传来。 诸葛汀有些疑惑,若是让皇子去长安学院她倒能想通,皇子多接触一些未来的朝臣,培养羽翼,可让公主去……诸葛汀只当是皇帝爱女心切,再说皇子如今还小,等与公主一样大的时候肯定也会被皇帝送出去。 “是。” 秦祚见她毫无犹豫的应了,眯了眯眼,果然就算聪慧如诸葛汀,都想不到自己真正的想法,真是太惊世骇俗了。 “你也多关照一点,一些不好的也别让公主接触。” “这是自然的,陛下放心。” 第二日,一道圣旨送出宫门。 “皇长女秦姱,性姿敏慧,奉图史之明训.茂桃李之秾华,深得帝心,封号栎阳,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这圣旨下得突然,朝廷内外都有些惊讶,公主封号一般都是及笄时赐下,但有些皇帝爱女之心太甚,提前册封也是常事。 只是栎阳乃大秦龙兴之地,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大秦还未有皇子公主以栎阳为封号的。 但所有人都未从公主身上多想,只是认为是皇帝对于苏贵妃的补偿,毕竟前段日子皇帝嚷嚷着立后,被大家驳回了。不过如今满朝文武都认为苏贵妃圣眷太甚,隐隐有超过前皇后的趋势,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而且自那之后,阿丑这小名也不便叫了,大家统一称呼栎阳。秦祚将栎阳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栎阳七岁,已经是很懂事的年纪了,秦祚每日都会选些小事问询她的意见,再提出改进方案,栎阳自小聪明伶俐,进步也是一日千里。 至此过了一月,栎阳也渐渐融入了每日上午去长安学院读书,下午由宫廷老师授课,傍晚随秦祚一起批阅政事的生活。只是秦祚与苏素衣之间却还未缓和,虽未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什么,但气氛总是有些别扭。 再过了几日,秦祚率先忍不住了,两人并肩平躺,她知道身边人未睡,用一声叹气作为开场白,徐徐道:“这么多日,你还是想不通?” 苏素衣睁开双眸,在夜色里也格外明亮,冷清道:“陛下,是你未想通。” 秦祚侧过身:“你我都知道,阿绍性子敦厚,缺乏主见,栎阳聪慧随你,性子也霸道一些,她比阿绍更合适。” “阿绍自幼丧母,而后又丧父,他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我却不忍心,他又何其无辜?” 秦祚抿了抿唇,月光将她一半的脸照亮,另一半隐于黑暗中看不真切,只听得见她的声音:“栎阳为帝,阿绍至少也是一逍遥王爷,有何无辜的?” “怕只怕……手足相残。” 这样的话语在夜里显得格外冰冷,让秦祚也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半晌没有说话。 苏素衣侧过身看着她:“陛下,有些事莫要强求,阿丑……栎阳身为公主也会一生逍遥无忧,你又何必强加使命在她身上呢?” 秦祚受不了她的目光,似期盼,似责怪,似心疼,别过头去,直到苏素衣都以为她睡着时,才道:“顺其自然吧,我会让他们公平选择的。” 苏素衣知她今日是让步了,轻轻靠过去,秦祚的手一动,将苏素衣揽入怀里,深吸一口气,佳人身上悠悠的清香就飘入心中,喃道:“好久没有抱你了,以后不许跟我闹脾气。” 苏素衣又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听到头顶某人均匀的呼吸声,便知已陷入了沉睡。 苏素衣轻轻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眸微抬,能看见秦祚安静的脸庞。伸手拂去这人熟睡中都微皱的眉头,心中通亮,这些日子不止自己过得不好,两人心意相通,一人不好另一人也不会开心,她该多体谅一下她的。 初晓身世,大病一场,一直以来的压力化为了偏执,她只知责怪却鲜少体谅,她忽有些眼眶湿润,很想大哭一场。 不为自己,只为她。 苏素衣不知何时睡过去的,枕头湿了一片,青丝丝丝缕缕贴在脸上,纵横交错似错根复杂的树根,紧紧的抓着什么。 春去冬来,不知名的角落飘下了第一片雪,然后洋洋洒洒的雪花便倾盆而下,一场大雪在钦天监的预告下如期而至,整个长安换上了白色的新衣,接连三日的大雪,让砖瓦缝隙都变成了白色。 秦祚登上皇宫中最高的摘星楼一眼望去,当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河壮丽莫过于此。栎阳与阿绍跟在她身后,两人裹着厚实的毛裘,头上还戴着毡帽,□□在外的只有两张俊秀的小脸。 过了两年,七岁的阿绍只比九岁的栎阳矮半个脑袋的距离了,他也是在半年前经秦祚允许,与栎阳一起替秦祚处理一些小事。 只是如今的栎阳涉猎更广,连一些大臣与秦祚商议时她都会在侧旁听,有些秦祚发怒,她还会规劝几句,有些因此躲过责罚的大臣多蒙她恩惠,记于心中,朝廷内外,公主贤明的说法不胫而走。 “陛下,诸葛院长求见。”王瑾也一点没变,还是整日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已经刻进了他骨子里,就算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像在微笑。 “下去吧。”秦祚当先下楼,边走边道:“你们去陪母妃吧,让她注意保暖,多在殿内置几个火炉。” 栎阳嘻嘻笑道:“父皇总是三句话离不开母妃,母妃宫里可暖和着呢,倒是父皇你,可要注意保暖。” 她将自己手中的小暖炉递过去,秦祚接过来,感受掌间的温度,笑道:“是你母妃嘱咐的,还是你的孝心?” 栎阳耸了耸鼻子,不满道:“父皇看不起儿臣。” 秦祚哈哈大笑着走了,她与阿绍落在后面。等下了摘星楼,秦祚已坐上步辇行远了。 “走吧,咱们去看看母妃吧。”栎阳道。 阿绍乖乖应了声好,他已经七岁了,也不像以前那般要牵着栎阳的手走,但他还是紧靠着栎阳,似乎这样有安全感,边走边问道:“皇姐,今日父皇说的有些东西我还是没懂。” 栎阳稚嫩的脸上已经初现苏素衣的风华了,若长大了,世上便又多一个绝色的女子。她细细的眉头舒展,嘴角含笑:“有哪些不懂的?皇姐教你。” 听着身边弟弟懵懵懂懂的发问,她心中不由叹气,这两年她懂了很多,也隐隐约约的猜到一些什么,没有一个皇帝会像培养皇子一般培养公主的。寻常公主该学的是女红是温良贤淑,而她学的却是理政是军国大事。 她懂事之后虽经历过一阵子没有父皇的日子,但年龄还小,之后父母恩爱,气氛温馨,对她也极尽宠爱,她的性子是有些高傲的,所以也不觉父皇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只是没有先例罢了。 即使,她没有兴趣。 就算没有兴趣,也能将父皇教导的东西学得很好。况且她与阿绍感情一直很好,她也不想与阿绍争抢,阿绍虽学得慢,但她自会全力帮他的。 两个小小的身影靠得很近,前面的路很长很长,他们一步一步走着,并未回头。 秦祚见过诸葛汀后,慢悠悠的朝霜华殿走去,这两年,针对于楚王的推恩令卓有成效,楚王私生子在诸葛汀暗中帮助下与秦淑离斗得旗鼓相当,楚王也困在儿女之间焦头烂额,连小动作都少了不少。 回到霜华殿,门外大雪纷飞,秦祚到时鬓角眉梢也有一丝雪白,而后被屋内的温暖化为了湿意。 苏素衣用丝巾为她擦了擦脸,见她手里揣着小火炉,笑道:“我还怕陛下冷呢,看来是不需担心了。” 秦祚笑道:“现在栎阳比你更疼我了。” 苏素衣嗔道:“你就得瑟吧,快进来喝点热茶。” 她踱步进了内殿,环视一周,没看见人,嘟囔道:“栎阳和阿绍呢,刚不是叫她俩来看你吗?” 苏素衣紧跟在后面:“早就走了,这里没甚有趣的,两个孩子哪儿待得了那么久,自己找趣事去了。” 秦祚摇头道:“对我而言,世间最大的趣事就在这里了,他们都是没眼光的。” 苏素衣笑盈盈的看着她:“就你嘴甜。” 大雪丝毫未停歇,长安已经入夜的街道因无人打扫又蒙上了薄薄一层的白色。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进,在城门前仓促的停下,雄厚的男声大声呼喊着,那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八百里加急,北方急报,求见陛下。” 短暂的停歇之后,马蹄终于再次响起,长安街道的白色被马蹄震出了一行痕迹,直往皇宫而去。 秦祚是被王瑾唤醒的,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小声道:“上朝了吗?” 王瑾同样压低声音:“陛下,边关急报。” 秦祚徒然清醒了,起身披上厚厚的毛裘,在黑暗中往宫外走去。 “别点灯吵醒贵妃。” 一出宫门,寒风袭卷,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裘衣裹得更紧了些。雪还没停,夜黑得吓人,脆弱的灯光根本抵挡不住黑夜的侵袭。 “人在哪里?” 王瑾道:“在偏殿候着。” 秦祚见到了那个士兵,双颊冻得通红,双手肿大,上面全是冻疮,冰冷的铠甲挂在他身上,被宫人们才生起的火炉照得发红。 “陛下,北方急报!” 秦祚接过奏折,没看两眼,便身躯一晃,不得不撑着桌面才稳住身体,咬牙道:“是何情况,你仔细说来。” 那士兵泣道:“突厥新可汗率十万大军南下,苏将军本已做好部署,但突厥来势汹汹,边关百姓未来得及撤离,将士们只好死战,苏将军不幸被流矢射中,属下走时已病危,如今……” 秦祚稳了稳心神,道:“那战事如何?” 士兵咬牙道:“属下走时,已向河西求援。” 秦祚算了一下,河西驻守兵马只有三万,且还要留守一部分,前去支援最多两万五千余人。突厥骑兵最强,却不善于攻城,虽有十万之众,但还有时间派兵遣将。 “去请诸葛长青,周尚,申屠封来。” “是,陛下。”王瑾小碎步迈得极快,眨眼消失在了夜幕中。 第64章 过往 申屠封第一个到,诸葛长青与周尚两位大人毕竟年纪大了,冒着风雪而来,秦祚看着他们嘴唇冻得发紫,都有些于心不忍。特别是周大人,干瘦的身躯颤颤巍巍的,真怕他下一秒就倒地,讹上秦祚要养他们周家一辈子。 “速速多升几个火盆,上几盏姜茶为大人们去去湿气,周大人这暖炉你拿着,莫要推辞。” 三位连声道谢,周大人是个急性子,不等姜茶送到,连问道:“陛下,不知发生了何事?要老臣深夜前来?” 诸葛长青捏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小胡子,显得很淡定,但眼神里的急切还是出卖了他。 秦祚也不多话,将那折子扔给他们,让他们互相传阅。 “岂有此理,突厥大胆!” 周大人怒发冲冠,骂骂咧咧。 申屠封直接请战,诸葛长青也是一脸凝重。 秦祚道:“边关已向河西求援,河西驻守的方将军资历经验老道,暂时无需多虑,再从幽州调兵过去支援足矣。只是突厥每年冬天都会来犯,若不一举歼之,怕大秦永无宁日。” 三位大臣便懂了,陛下不止满足于击退来犯,更想一劳永逸。 房内一时陷于沉默,似乎都在思考一劳永逸的办法。 诸葛长青道:“如今突厥刚刚统一,我大秦休养生息多年,兵甲充足,或可一试。” “……” 苏素衣迷迷糊糊的翻身,伸手一搭,落了空,清醒过来才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凉透了,证明身边的人离开有一阵子了。 她看了看窗外,没有光透进来,满身的困顿告诉她似乎并没有到早朝时间,轻唤了一声,一个宫人急忙赶来,却不是王瑾。 “陛下呢?” 宫人低眉顺眼的答道:“奴也不是很清楚,半夜有大人求见,似有急报,陛下匆匆赶去了。” 苏素衣心中有些不安,披衣坐了起来,问道:“陛下去了多久了?” 宫人道:“快两个时辰了。” 她也睡不着了,干脆命宫人将灯点上,殿内灯明如昼,宫人们陆续进来候着。 而此时书房内,诺大的地图铺在地上,从门口到书桌前,还卷起了一部分,竟没有落脚之地。 而秦祚与三位大人都跪坐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不断争论,大多都是诸葛长青与申屠封在讨论,秦祚时不时点头或摇头。 不知不觉,四人竟已讨论了一夜,到最后,诸葛长青也支撑不起自己胖成球的身体,直接跌坐在地图上,没有风度可言了。 “就这样办,兵分六路,只是还缺一名熟悉突厥的大将,计划才可行。”秦祚归纳总结了讨论了一夜的方案。 诸葛长青叹道:“若说对突厥的熟悉,咱大秦只有苏家,可惜……苏将军如今生死未知。” 又一阵沉默,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啪!” 周大人却突然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不顾疼痛,激动道:“臣想到了,苏家还有一人。” 申屠封是近年来秦祚提拔上来的,军事能力虽然佼佼,对于以往的事知之甚少,闻言不解道:“大人可是说的苏将军之父武国公?可是苏老大人不是早已伤病缠身,流连病榻,怕是无法领军出征了。” 周大人摆摆手:“我自然知道武国公的情况,说的并不是苏老大人。” 此时连秦祚也迷糊了,好奇道:“那周大人说的是谁?苏庆云?他怕是不行,性子还未定,当不得如此大任。” 一直在一旁未说话的诸葛长青此时却如顿悟了一般,向周大人投去一瞥,周大人正好抬头,与他对上了目光。 你不要命了?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放心的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妻儿老小的。 两人在几瞬的眼神交流中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周大人站起身来,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说道:“臣说的是如今贵妃娘娘。” 秦祚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她甚至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怕是听错了。 周大人却不给她喘息之机,继续侃侃而谈:“贵妃娘娘十四岁便跟随苏将军领军,更曾随苏庆泰小将军远征突厥半年,先皇都曾说过苏家小辈中,贵妃娘娘用兵如神,假以时日,定能超越武国公,只是后来……” 后来陛下选妃,被苏将军送进了宫,大秦便少了一位威风凌凌的女战神,多了一位困于深宫的女子。 周大人未说完,因为他发现秦祚的脸色已是不对,他还是不想把妻儿老小都让诸葛长青照顾的。 秦祚此时说不出什么心情,犹如当头棒喝,她这才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苏素衣的往事。 她们相识以来,苏素衣便是一副温柔恬静的模样,她从来不知她竟也经历过枪林弹雨,鲜血四溅的战场。 她,竟从来都未去认真了解过她的过往。 震惊、自责、心疼,各种情绪一齐涌上来,让她差点站立不稳。 “陛下!” 周大人的呼声将她唤回了现实,看了看面前看着自己的三双期待的眼神,秦祚毫不留情的拒绝:“再物色一下人选,泱泱大秦,连一个像样的人都找不到吗?” 抬腿便走,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秦祚回到霜华殿的时候,见里面灯火通明,可平日苏素衣此时都还在睡,心情更加不虞,板着脸问道:“谁把贵妃吵醒的?” 宫人们唯唯诺诺的说是贵妃自己醒的,秦祚也不好问罪,哼了一声往里走去。 “陛下。” 苏素衣倚在门边,显然一直在等她。 秦祚脸色一下缓和了,收起心里压抑的心思,见她湿漉漉的眼睛担忧的望着自己,一时也不忍告诉她苏将军的消息,赶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没有想象中冰冷,放下心来,假意责怪道:“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苏素衣低眼道:“陛下不在,睡不好。” 秦祚嘴角弯了弯,拥着她进去,边走边道:“那再补一会儿觉吧,我就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苏素衣摇头道:“现在也不困了,陛下去处理政事吧,我去弄些早餐,陛下一夜没睡好,怕是饿了。” “好。”秦祚笑着目送她出门,拟旨连下了几道调兵的命令,更是下令让太医院一半的太医都奔赴前线,若苏将军只是受伤,便一定要保住苏将军性命。 旨意太急,谢医女收到这个命令时只来得及书信一封拜托诸葛汀替她照顾谢小妹,便立马收拾行李往北方而去了。 诸葛汀接到书信时,写信的人已经离开了长安,她立马赶去了宋府,将谢小妹接到了自己家。同时也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毕竟昨晚诸葛长青走的时候府里一阵鸡飞狗跳,她不想知道都不行。 秦祚到底也未瞒住苏素衣很久,朝廷内外都知突厥又来犯了,而且此次声势浩大,连苏将军都受了伤,生死未知。 这日下朝回到霜华殿,苏素衣未如往常般迎上来,而是待在内殿。 她一进去,就见她伏在案上,眼睛红红的,眼角似有残泪。 秦祚心中一紧,急忙走过去:“怎么了?” 苏素衣见她来了,眼眸一亮,起身注视她良久,秦祚心中不妙,果然下一瞬便听道苏素衣坚决的声音。 “请陛下允我领兵北上。” “……”秦祚觉得头好疼,好想睡觉。 第65章 出发 “我宁愿请苏老大人出山,都不愿你去。”秦祚经不住眼前人期待的目光,撇过头去,又瘪了嘴:“你知道我不愿你去的。” 苏素衣见眼前人略带委屈的模样,知她是担心自己,毕竟战场刀剑无眼。可是,她父亲生死未知,想到父亲领兵去北方之前,她竟没有好好见他一面,心中就是一阵悔恨。 这么多年,血浓于水,再大的怨恨都该散了。 当初父亲知道自己与秦淑离有情,震怒之下将自己送进宫中,也断了自己那一丝念想。追根到底,也是为自己好,虽然这种方式太过极端,但也让她看清了秦淑离的真面目。 这些年父亲一直想弥补关系,自己却总是…… 苏素衣沉浸在回忆中,越想越是坚定。 “陛下,我定会安然无恙的。” “我不信。”秦祚毫不犹豫的拆台,沉着脸坐到一旁。 苏素衣蹭到她身边,眨眨眼:“我很厉害的。” 秦祚‘哼’了一声,背过身子,不想看她,半晌才幽幽道:“你甩甩袖子走了,就剩我一人,栎阳与阿绍还那么小,孤儿寡父的,好生可怜。” 苏素衣忍住扶额的冲动,自家陛下何时如此不要脸了。她凑到她跟前,讨好般的在她唇上嘬了嘬,央求道:“陛下,让我去吧。” 秦祚眸色深沉的看向她,还未等苏素衣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后脑勺被秦祚扣住,加深了这个吻。 秦祚一边吻着一边拉她起来,往床边移动着,没一会儿便将她欺在床上。绵密湿润的吻落在她的眉眼处,然后秦祚缓缓向下,吻上她精致的锁骨,细细的啃。 苏素衣推了一下,难为情道:“陛下,不可白日宣淫!” 但下一秒,嘴便被堵住了,衣服也被撕扯开,半边圆润白皙的肩头□□在外,殿内虽有火盆,但毕竟还是冬季,肌肤被刺激着有些轻颤,但很快又被情动的热量平复了下去。 一时之间,室内春光无限。 傍晚,苏素衣是被吻醒的,一睁开眼便见秦祚环抱着自己,不客气的将她作怪的手拍开。 秦祚将头闷在她肩窝处,喃喃道:“我不愿你去,我早已派了谢医女去前线,苏将军定不会有事的。” 苏素衣侧过身拥住她,没说话,只静静的抱着。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苏将军到底没有如秦祚安慰苏素衣那样的安然无事,那一箭力道深厚,透体而过,谢医女等太医在苏将军弥留之际赶到,也是回天乏力。 苏素衣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呆坐了一夜,秦祚怎样安慰都不行,于是只好陪着她坐了一夜。 我虽不知如何安慰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你。 陪你枯坐,陪你心伤,陪你到地老天荒。 第二日,苏素衣再次请求,秦祚再也无法拒绝了。这些日子也不是未找到熟悉突厥的将领,但都被安排为苏素衣的副手,还暗中派了无数人保护,势不能让苏素衣受一点伤害。 苏庆云也噔噔噔的跑来请战,被阴郁中的秦祚一脚踹开。 计划是兵分六路,其他五路早已出发,而唯一这支最重要的奇兵,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将领。 任命苏素衣的旨意非常顺利,朝中竟无人反对,让秦祚好生不满,此时但凡有一人反对,她都可以借题发挥。但似乎满朝文武都认为苏素衣足以胜任,哪怕军队的交接都颇为顺畅,这支军队都选的与突厥对战过的老兵,所以大都听说过苏素衣,甚至有一些曾经都是苏素衣麾下的士兵,自然无甚反对情绪。 苏素衣日日都在军营,只傍晚才回宫,看上去竟然比秦祚还忙了。 出征前一日,秦祚亲自将连日赶制的明光甲送到苏素衣手上,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我之前说的你可一定要记好,另外,这是我自幼带在身边的平安符,你定要日夜带着,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素衣接过秦祚递过来稍显破旧,起了毛边的一个锦囊,里面定然就是她说的平安符了。郑重的收起来,点头道:“陛下放心。” “我一点都不放心,你叫我如何放心,我就是放心不下啊。”秦祚念叨着念叨着,眼角就含了泪,此时她也不是什么万人之上的帝王,只是一个满心担忧的小女子。 幸而这副模样未被宫人们瞧去,不然往后可没有什么威严可言了。 “这么大人还哭鼻子,羞也不羞?”苏素衣心中也是沉重,但还是故作轻松的取笑道。 秦祚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我会去看你的。” 这下轮到苏素衣变了脸色,严肃道:“不可,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胡闹。” 秦祚跺脚:“怎么就胡闹了?怎么就胡闹了?” 苏素衣不理:“反正陛下不可胡来,惹麻烦。” 秦祚:“……”竟然被嫌弃。 苏素衣又去看了栎阳与阿绍,秦祚又请来了朱太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好好吃了个饭,毕竟苏素衣这一去,又不知要何时。短则一年,长便不知道了。 朱太后自从那事之后,便不管事了,一心扑在找人上面。如今听说苏素衣要领兵出征,好生叮嘱了一番,用罢晚膳闲坐一会儿便走了。 栎阳与阿绍都哭天喊地了一番,栎阳更是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等哄好他们,都已是深夜,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 一夜温存,苏素衣异常的主动,虽满室旖旎,都掩饰不了两人的不舍别离。两人紧紧抱着,像是想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都一齐被淹没在黑暗里。 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彰显着战斗的激烈。 翌日 天色蒙蒙亮,秦祚便已站在城墙上,玄色的直领对襟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苏素衣不在身旁,而在城墙下。 已经穿上了秦祚赠她的明光甲,□□是雪白的战马,如瀑的长发被她束好,银白色的头盔下是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再不见往日的温柔缱绻。 她腰背笔直如松,英姿勃发,一手捏着马缰,一手握着□□。 秦祚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徐徐回望,两人的目光隔着千军万马。 秦祚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挥了挥手。 苏素衣深深望她一眼,抿着唇,调转马头,□□一指,大军开拨,再未回头。 “陛下,娘娘已经走远了。”王瑾大着胆子提醒道。 秦祚收回远望的目光,不发一语,迈着已站僵的双腿缓缓下城墙。 “娘娘此去定会大胜归来。” “我只愿她平安归来。” 第66章 奇兵 大秦兵分六路,秦军主力及军中可战之将倾巢而出。 河西的援兵到得及时,突厥攻下一城之后就再无进展,反而被那一城困住,舍不得退,僵持在原地。 而如今五路兵马,一路主力中军经河西到达北原支援;二路绕道突厥后方突袭;三路顺黄河而上,与其他两路遥相呼应,掩护左翼;四路往西北挺进,切段突厥西逃路线;五路驻扎幽州,防止突厥东逃。 而苏素衣率领的军士一到达,便直接进攻突厥腹地。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秦祚握着手中的战报,突厥已与大秦主力交战,无力继续攻城,双方你来我往,死伤无数。 秦祚眼底一片青黑,自从苏素衣走后,她再未睡过一次好觉。而且大秦全面开战,需要她的地方很多,军需用品,粮食调度,她都务必要跟上大军的节奏,万不可拖后腿。 这场战争比她想象中要艰难,如今朝廷氛围很是凝重,她坐在案后,目光直直看着门外,仿佛已经穿透了外面的无数宫墙,到达了战场。 苏素衣跨进中军帐时,日头已经沉到大漠深处,营前守卫的将士,以崇敬的目光看着她,齐刷刷向她行礼。这无关于身份,而是对强者的最高敬意。 全面对突厥的战事虽然很是焦灼,但苏素衣却未尝一败,刚领了三千老兵,在贺赖山峡谷处设伏,全歼敌军一万余人。 身上的鲜血还未干透,明光甲上一道道刀痕在述说战斗是多么的激烈。鬓角处沾了些细沙,一脸冷漠,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疲惫,她已经三天三夜未曾休息了。 今日大帐中来的人不少,六路的统帅副将,加起来足有五十人之多,望见苏素衣进来,人人脸上都有钦佩之色。苏素衣早已用她的能力证明,她不是娇滴滴的皇妃,依然是当年被先皇轻口称赞的女战神。 此次主将是大秦不输于苏逾明的方胜方将军,待帐中安静下来,他沉声道:“这些日子,十万胡人只剩五万,但我军也伤亡惨重。刚接到消息,突厥可汗改变了计划,二十万突厥大军正在赶来。” 方将军的一句话,顿时让周围沉寂了下来。 “诸位将军,对于眼下形势,你们如何看?”方将军虎目圆瞪,目光掠过帐中诸将,不怒自威的询问道。 严峻的形势摆在眼前,刚才大胜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帐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凝眉思考。 “若是我军摆开阵势,与突厥决战,胜算能有多少?”申屠封咬牙问道。 方将军轻轻摇头:“若论人数,我军与突厥刚好持平,但突厥人战力更为强悍,一旦攻下此处,身后便无险可守,突厥甚至可直指长安。胜率恐不到五成。” “二十万大军到达此处还需多久?” 方将军看了一眼开口的苏素衣,答道:“七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时日无多。 苏素衣神色专注的盯着地图上的贺赖山脉,沉默无语。 一个时辰后,各将士才陆续从帐内出来,各自散了。 苏素衣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回到自己独立的营帐,匆匆吃过了几口饭菜,便坐到案前,奋笔疾书。 又招来了自己的副将,左钰,将自己的命令吩咐下去。 左钰已经三十岁了,大战小战经历过无数,性子本是桀骜不驯,听说自己被分到苏素衣麾下还颇为不忿。但这些日子以来,早被苏素衣用兵如神,杀戮果决所征服,叫他往东便决不会往西。平日里跟别人聊起来,口中也是十句话有九句话离不开苏将军。 饶是对苏素衣言听计从的他,听到苏素衣的计划之后,也呆立了半晌。 苏素衣:“方将军已知晓,速去准备。” “是!” 待他走后,帐中再无一人,苏素衣方缓了缓紧绷着的脸,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一厚沓书信,眉眼也温和下来,那都是秦祚写给她的。 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她熟悉的字体。她凑近嗅了嗅,仿佛能闻到长安的花香,那是在大漠从不曾体会过的温柔。 第二日天还未亮,苏素衣便穿戴整齐,盔甲已经洗净,长一枪已经擦亮。 出得帐外,左钰已在一侧等待了。 “军士已召集齐了吗?” 左钰:“苏将军放心,一万将士,都是精心挑选的,就算听说此次九死一生,也无一个退缩的。” 苏素衣欣慰一笑:“我大秦从不缺好汉。” 嘀嗒清脆的马蹄声,唤醒了清晨的贺赖山,一队大秦军士,蜿蜒着往贺赖山而去,身影渐渐没入幽深的山谷。 秦祚接到苏素衣率兵穿越贺赖山的消息时,已是五日之后,随之而到的,还有苏素衣亲手的书信。 由东往西穿越贺赖山到达阿拉草原,直指突厥腹地,计划听上去十分完美,可是,千百年来都是死路一条,从未有人穿过去过,不然突厥不至于毫不设防。 秦祚喝了口茶,故作镇定,挥手让所有人退避,起身踱步两周,又解开领口的扣子散热,就是迟迟不打开那封书信。 心口的跳动清晰可闻,她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信封几次都未打开。 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稳住心神,展开信纸,清秀隽丽的字体跃然纸上。 “臣妾十余岁时误入贺赖山,曾到过阿拉草原,虽过了十年,想必地貌不会相差太多。知陛下定会担心,特修书一封,陛下放心,静待妾归。” 秦祚兀的一袖子擦干自己快要流下的泪水,有种被人戏弄的羞耻感,委屈得眼泪止不住,但多看几遍,又破涕为笑,边哭边笑,那滋味只有她一人能懂了。 又哭又笑,让门外听着动静的王瑾心惊不已,生怕自家陛下受不了刺激疯了。有心去唤太医来,但又怕自己自作主张受责罚,在门口好不纠结。 七日的生与死的路程,两百多人折损在那苍茫的贺赖山中,在望见草原的那一刻,所有人包括苏素衣都明白,最残酷的征程刚要来临。 苏素衣长一枪一指,枪尖冰凉彻骨,雪亮的战刀齐齐出鞘,映照着无数战士激动的脸庞。万道雪光冲天而起,像是要把这草原都割断。 派出去的几个探子很快回来了,前方有一个胡人的小军营,是一个给前方大军送马的临时军营,只有五六百人。 苏素衣当机立断,她们走了有七日了,根本收不到前线的消息,可是突厥人肯定知道,况且她们穿越贺赖山,早已丢了马匹,这完全是送上门来的,她可不会客气。 待到午夜,突厥人都已安睡,只剩下火把在空中烧得啪啪作响。 “杀!” 一万人像一阵风一般的朝敌营杀去,而突厥人显然料不到,自己的家园里怎会有大秦人出现,还以为这是一个梦。 确实是他们的噩梦。 苏素衣冲在最前,长一枪一扫,血星四溅,杀气腾腾。 突厥人还处于半梦半醒中,如此不经打,却是大秦将士从未见过的,万名将士怒吼着,眨眼便冲到了中军帐前。 领头的大胡子突厥人站在帐篷前,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率着最后的一百多人顽强抵抗,手中刀光连连。 苏素衣身上已经沾满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脸上也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她却顾不得擦,眸子里一片疯狂,只顾拼杀,如地狱中的阎罗,浴血而来。 “禀告将军,此战共歼灭突厥骑兵五百六十名,生擒九人,缴获突厥战马九千七百匹。我军阵亡十八名战士,伤三十三人。”左钰率众清理战场完毕,行到苏素衣身边小声报道,眼中是对苏素衣的一片狂热之色。 这算是一次大胜了,不仅缴获了无数的战马,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一支孤军奇军有了立足的根本。 “可有人逃走?”脱离了战场的苏素衣又冷静了下来,俏脸一片冷漠,脸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了。 左钰正色道:“一个也未放过,定不会泄漏我们的行踪。” 苏素衣点点头,知他懂自己的意思,然后道:“全军抓紧休息,去审审那些俘虏,看有没有知道前线情况。” 左钰没多久便回来了,生擒的人里刚好有那个突厥首领,想来骨气也不是特别硬,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招了。 “将军,在前方,突厥可汗二十万大军已经抵达贺赖山峡谷,并已于昨日对峡口进行了第一轮猛攻。双方激战一日我军凭借天险顽强抵抗,突厥人战损甚巨,因此他们正调集在阿拉城的大批战马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 “我们此处离阿拉城有多远?” 左钰道:“七十里左右。” 苏素衣唇角一勾:“可知阿拉城有多少人驻守?” 左钰激动道:“为了攻取贺赖山谷,突厥可汗聚集了突厥所有的兵力,阿拉城只留了三千大军驻守。” 苏素衣舔了舔嘴角,神情妖冶,妩媚与血腥竟融合得完美,看得左钰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急忙低下了头。 苏素衣轻轻道: “那便出发吧。 第67章 火烧 众人在原地休息了一夜,苏素衣命令一部分体型健硕的士兵换了突厥人的衣服,还为他们乔装打扮了一番,一个个粘上了络腮胡子,脸上再弄些泥粉,皮肤瞬间有种干裂的感觉,带上毡帽,远远看去,与真正的突厥人也差不了多少。 左钰在旁看着,不由感叹苏将军真是全能,行军打仗厉害不说,其他歪门邪道会的也不少。 “该你了。”苏素衣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为这么多人乔装,还真是她第一次做,累得够呛。 左钰长得人高马大,紧闭着眼睛任苏素衣在自己脸上动作。 “放松点!”苏素衣拍了拍他肩膀。 左钰忙深吸一口气,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行了。” 苏素衣一声轻喝,左钰忙睁开眼,苏素衣满意的打量着他,左钰常年与突厥人作战,自身还会说些突厥话,也熟悉突厥人的性情。所以他扮起突厥人来比其他人更像。 苏素衣点了点头,她踏出营帐,五百多“突厥人”都已经骑在了高高的马上。 “左钰,此次就由你带领他们伪装成原送马的突厥人,混进阿拉城,找到粮草的位置,以火光为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左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属下愿立军令状。” 苏素衣道:“那便出发,黄昏时到达就好,以免被发现。”若不是她是女儿身,再怎么伪装都看得出来,她便自己出马了。 左钰领了命令,让士兵们将马儿都喂饱,中午用了饭,才赶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马群,朝阿拉城进发。 阿拉城是突厥修建的最靠近大秦的城市,寻常没有战事的时候,这里也用作通商。大秦人穿过狭长的贺赖山峡谷,再走几十里路,便到了阿拉城。两国人民互通有无,也曾是繁华的边境商城。 说是城,其实四周也只是用两人高的土墙围着,墙角野草疯长,墙上也爬满了绿蔓,看上去破旧不堪。 城外东一团西一团散布着四面八方汇来的马匹,马声嘶鸣,震天动地。 日头已经西沉,夜幕降临草原,左钰手放在左胸处,能感觉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离阿拉城越来越近,五里、三里、一里,城墙上张牙舞爪的藤蔓都看得清清楚楚,城墙旁的守卫的脸,也看得清清楚楚。 正好在他们前方也有一队运送马匹的刚进去,左钰便紧跟其后。城墙上的将领操着突厥话盘问了几句,左钰谎称自己是被俘获的那个首领,他问的问题都能答上来,便有惊无险的进去了。 临走时还听那将领抱怨道:“前几日可汗说了阿拉城乃军事重地,因此夜里要实行宵禁,晚上城门一律关闭,不准出入。你们再晚一些,便得等明早再进了。” 左钰敷衍了几句,将那数千马匹交给了专门负责赶马的人,便领着数百大秦人进了城。 苏素衣领着大部队在数里外潜伏,她虽心中焦急,但面上却不显,仍是一副冷酷的模样。身为主将,必须要镇定,才能稳住军心。 草原上的夜空是繁星如织,星河倒挂,在长安城中万万看不到如此炫丽的夜空。她心中想到的,却是秦祚那日带她去看的萤火虫,数量比此时的星星还多,还亮。 一片红光突然冲天而起,苏素衣大喜,但左钰等人此时肯定被发现了,定是陷入苦战,立马翻身上马,大吼道:“出发。” 准备多时的士兵们,满脸全是兴奋,一往无前的朝那片红光冲去。 苏素衣带着大部队到时,左钰率着剩余的一百多人还在顽强抵抗。突厥人像是疯了似的,火光中只剩怒吼声,嘶鸣声,以及刀枪碰撞的厮杀声。 “杀啊!” 沸腾的热血在燃烧,战友的牺牲让他们如癫似狂,苏素衣率着士兵沿着城墙杀去,左钰等人已经支撑不久了,苏素衣心急如焚,但他们中间还隔着黑压压一片的突厥人。 只有杀,杀出一条血路。 穿越贺赖山,仿佛从天而降的大秦人,从来都不惧死亡。他们要战,要让突厥人胆寒,要为大秦开疆辟土,要为大秦百姓死战到底。 “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卷刃的钢刀,嘶鸣的战马,怒吼的将士,在火光中定格成了永恒。 沉沉夜色中,一万大秦将士,与三千多突厥人,在草原上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整个阿拉城都笼罩在火光里,战斗已经结束,但火焰却还未停止吞噬。 左钰身中三箭,幸好都不是致命的位置,好不容易止住了血,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苏素衣身边。 “将军,你的伤……” “不碍事。”苏素衣望了望自己的左臂,被突厥的大刀划了一刀,深可见骨,这是最重的一处,已经让军医包扎了。其他还有些小伤,都不足一提了。 “将军,此战共歼灭突厥士兵三千七百余人,缴获战马三万余匹,粮草尽数点燃,若前线方将军他们再坚持五日,突厥二十几万大军便得饿肚子了。 “将士们伤亡如何?” 左钰脸色苍白,黯然道:“兄弟们战死了两千三百人,伤四百人。” 苏素衣脸颊抽搐了一下,紧了紧握着长一枪的手,指节都有些泛白。纵然身经百战,她对于自己士兵的死亡,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七千哀兵默默站在苏素衣身后,与她一齐看着火焰中如同巨兽的阿拉城,眼中泪珠滑落,滴在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 “作为大秦的士兵,战死沙场是最高的勋章,将军不必自责。”左钰落后她一步,眼中也水汽蒸腾,但还是咬牙安慰道。 苏家一门忠烈,爷爷年轻时征战沙场,大伤小伤无数,如今流连病榻。父亲、二叔、三叔、大哥马革裹尸,为大秦战斗至最后一滴血。 苏素衣将□□狠狠□□地面,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左钰以为她在跪这一站逝去的战友,眼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跟在苏素衣后面跪下,眼泪与额头一齐碰触地面。 “砰砰砰” “兄弟一路走好。” 七千哀兵齐齐拜下:“兄弟一路走好。” □□上的红缨随风飘起,鲜红如血。 第68章 兵临城下 火烧阿拉城一战, 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3w.しwxs520消息传到贺赖山, 大秦人顿时神情振奋, 一扫之前的颓然之风。一向不苟言笑的方将军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突厥人却是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一支大秦军队天降草原腹地,他们想不通是如何做到的, 千百年来,这是第一次。突厥可汗暴怒, 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继续进攻,还是退兵? 粮草被烧,战马被断,二十万人这个之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数量,现在成了最大的问题。突厥是马背上的民族,本就不擅长攻城, 贺赖山若久攻不下, 失去了战马粮草, 也坚持不了几日。 如今前线的粮草最多只够维持五日, 若是五日内还攻不下来,只能退兵了。毕竟突厥的军队都是每个部落的, 让人饿着肚子打仗,就算是可汗说话也不管用。 基于此,突厥可汗像疯了一般的全力攻城,日夜不停。 大秦人迎来了最后的挑战, 只要熬过最后几日,便是海阔天空。 而在此时,秦祚也面临着最紧张的局势。 楚王率兵突袭长安。 不到一月,便已兵临长安城下。 如今大秦兵力尽在前线,楚王也是看准了这一时机,若是等到大败突厥,秦祚的声望将会无人可以动摇。只能趁如今局势还在焦灼,以雷霆之势拿下长安,生擒秦祚及两位皇子公主,杀尽皇室除他之外的嫡系血脉,便能改朝换代,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诸葛汀在秦祚帮助下建立的情报系统早早的获知了楚王的动态,但宫中却无兵可用,秦祚倾举国之力与突厥开战,未尝没有想过楚王会在这时发难,可突厥太过强悍,他若截留掉几万人马,可能此战的结果都会大不相同。 长安城内只莫约有五千士兵,而且都是质量参差不齐的府兵,与楚王这些年偷偷摸摸厉兵秣马的精兵没有可比性,以三挡一都算不错的。而他们却至少要坚持一月,前线的大军才能赶回来。 “陛下,走吧。”诸葛汀劝道。 秦祚揉了揉眉心,道:“皇子和公主呢?” “早已送往边关,估计再过半月便到了。” 秦祚面色放松了一些,紧接着又问道:“素衣到如今还没有消息吗?” 诸葛汀轻声道:“陛下无需担心,素衣足智多谋,定不会有事的,倒是陛下你,再不能拖延了。楚王的大军发了疯似的往长安来,就是为了打个时间差,最多还有两日便到了,陛下得速速离开。” 秦祚捂着脸,闷闷的道:“我就这样灰溜溜的逃了,会不会很没有面子。”她心中想着,素衣在前线与突厥人拼杀,那么英勇,自己还未见到楚王就逃走了,显得太怂了吧。 “陛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形势如此,万万不可任性。再说这并不是逃走,只是示敌以弱,计策罢了。”诸葛汀又着急又好笑,有时候真不知眼前这人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秦祚抬头瞄她一眼,想了想道:“那你呢?” 诸葛汀咬了咬唇:“我自然要走,不过要先拖延楚王一阵。” “那就是说你要留下来?”秦祚大叫道:“那可不行,要走一起走,如此危险,我可不愿你一人留下。” 诸葛汀心中一颤,却又听到秦祚嘀咕着:“你是素衣的嫂嫂,她向来敬重你,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向素衣交代。” 诸葛汀突然就笑了,眼中带泪,却别过头去不想她看见,又道:“陛下,你若不想走便不走吧。” 秦祚眼睛一亮,高兴道:“那好,你我君臣一起,共同迎敌,楚王也不过两万兵马,我便不信……” 话还未说话,只见诸葛汀手劈如刀,敲在秦祚后颈窝里,秦祚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诸葛汀搂住她往后倒的上半身,摸了摸怀里人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角,喃喃道:“陛下,君子不立危樯之下,就让臣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当日,二十辆相同的马车分别从长安四门驶出,一路狂奔,不知去往何处。 长安城内,一列列整齐的士兵脚步急促的跑来跑去,大量的火油、滚木、床弩、抵篙等守城器械被搬上城墙,护城河重新增注了浑浊的河水,长安城城门紧闭,不准出入,普通官员百姓也都被严令在家,出门即视为通敌,可立即斩首。 烽火早已被点燃,大秦没有诸侯,唯一的诸侯造反了,其他州县也并无兵马,长安城当真已入了绝境。 诸葛汀换上戎装,苏庆云向来嬉皮笑脸的脸上也不见笑容,领着列兵整日巡逻,就连病榻上的苏老太公也都被搀扶着上了城墙巡视一周。诸葛长青和周大人等文臣负责起了后勤的保障。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道路变得有些泥泞,此时长安城外几十里出现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领头的正是楚王,楚王着一身银白色明晃晃的铠甲,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也有些毛毛的凌乱,显然是一路疾驰,都未曾好好收拾过自己。 一路向长安,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斗,但都无法阻止他南下的脚步,越临近长安,他也越是慎重,已经到了这一步,犹如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秦淑离身着父女同款铠甲,从后方赶到楚王身边,低声说道:“父王,得到最新消息,昨日有二十辆马车驶出,有可能秦祚混在其中已经逃出长安了。” 楚王眼睛盯着前方坑坑洼洼的道路动也不动,像是在出神,但嘴上还是说道:“秦祚胆子这么小?不过长安城就几千兵马,逃走也是有可能的,你立马带五千人马前去追击,若是真的擒住了他,那速来与我汇合。” “是。”秦淑离径直去点了人马,她的‘弟弟’,也就是楚王的私生子被安排留守封地,没有一起来。这些日子,与多出来的‘弟弟’斗智斗勇,让她甚是疲累,这次楚王携她出战,让她暗自得意自己还是棋高一着。 楚王却是想着此次万一不成事,还可悄悄将儿子送走,为自己留下一缕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風無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1 00:18:20 一路幽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1 00:23:41 金子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1 02:51:16 22475872扔了1个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