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万贵妃逆袭受气包》 第1章 万贵妃之死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九,仁寿宫。 铺着大红色波斯地毯的大堂中央,一群身材妖娆的宫廷舞女随着鼓声翩翩起舞,水绿色的水袖一扬起,很快便纷纷落下,在空中漾出漂亮的弧度。领舞的是一身穿浅金色纺纱的少女,只见她玉足在地毯上轻轻一掂,如燕身姿便跃于半空,带着明媚的微笑快速环转,高难度却始终优美的舞姿炫目非常。鼓声戛然而止,那少女便旋转轻落到群舞当中,朝堂上坐着的皇帝太后优雅欠身。 “百年天地汇元气,千古江山今朝新,愿我大明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众人皆跪倒作拜,在场坐着观舞的的妃嫔也纷纷起身跟随作礼。 一直高高俯视而下的周太后很是满意,轻抚手,大笑:“好,好,重重有赏!” 从一开始便无心赏舞的朱见深瞥了母后一眼,也出言道:“赏。” “谢皇上隆恩!谢太后娘娘圣恩!”众人再次跪拜谢恩。 “呕——” 一声呕吐声突兀响起,周太后脸上挂着的笑意立即拉下了。 “怎么回事?”她眼眉紧蹙,颇有质问的语气。 一身穿粉衣带着兔毛围脖的清秀小宫妃慌张下跪,“回禀太后娘娘,臣妾……呕——”她没法把话说完,只得别开头,用帕子捂着嘴巴,但仍掩不住继续作呕。 见到此情此景,周太后的眉头渐渐展开了,喜意重新染上眉梢。她看向一侧的儿子,不禁有些激动。 “皇上,难道她这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除了还在作呕的妃子,在场的嫔妃心里都咯噔一下。朱见深的心同样动了动,漫不经心的神色渐变,却是变得有些凝重。 站立在周太后身侧的嬷嬷适时开口:“万物回春之际,第十二皇子便应运而生,这真是天佑我大明啊!” 周太后开怀一笑,但瞥到那眼神迸发着狂喜的宫妃还一脸苍白地跪在地上,顿时不悦地扫了一眼她身边的宫女,“还愣着作甚?不赶快将你家主子扶起来,若冻着哀家的皇孙,仔细你们的小命!” “遵命,太后娘娘!”那小宫妃的宫女立即爬起,慌手慌脚地扶起自家主子。 朱见深坐在上面,扫了堂下那面上羞涩不已心里却暗暗得意的女人一眼,一股疲惫与悲哀感忽然涌上心头。 他很快又有一个皇嗣了,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却无半点喜悦?为了这些皇嗣,他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 想起那个女人决绝地挥开他,命令宫人关闭昭德宫大门的语气,是半分不留情!可为什么就是这般狠心的女人,他却始终不能放下?他记得她的哀求,她的泪水,她的癫狂……她的一切一切日日夜夜在鞭笞着他的心,让他只要一想到她,就不禁心痛难忍。 值得吗?在互不相见的八年里,他时时问自己,值得吗?一想及此,他的心就像泡在醋里一般又酸又涩。八年了,她真的说不相见就不见,狠心徒留他一人在门外徘徊。就算这些年来身边有再多年轻貌美的妃子陪伴,就算怎么在年轻的胴-体上得到无上极致的欢愉,静下来后,心却是越发空虚寂寞,唯一能填上他内心缺口的那个女人,却已经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他倏地站起来,迈大步急急朝殿外走去。 “皇上……”周太后惊讶轻呼 ,却止不住他的脚步。 周围的妃嫔们只要看到他这个表情,皆了然于心。皇上……又想起昭德宫那位了吧? 周太后的手用力握了握,咬紧牙关低声挤出一句:“又是那个贱-妇!怎么就一直阴魂不散,竟将我儿迷惑至此!” “皇上!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朱见深还没走出殿门,殿外就响起了他的心腹总管梁芳急切的声音。 周太后也听到了,脸色很是难看。 “梁芳好大的狗胆!竟敢在哀家的仁寿宫大声喧哗,来人……” “究竟发生何事了?”还没等周太后发落,朱见深便急急开口询问了,梁芳一直负责向他汇报她的事情,一定是她发生了严重的事情才令一向老油条的他如此分寸大乱。 梁芳一路奔跑而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他一见到朱见深,泪水瞬间溃堤,重重地跪在他面前,悲恸欲绝:“皇上!娘娘她……娘娘甍了!” 话一出口,仁寿宫皆静止了。 朱见深彷如五雷轰顶,耳朵嗡嗡在叫,“你……说什么?” 梁芳拉着他的袍角痛哭流涕,“皇上,娘娘甍了……” 朱见深忽地直直地倒了下来。 “皇上!皇上!……” 仁寿宫立即乱成一团。 ****** “不要离开我,不要出宫好不好,姑姑,我要你永远陪着我!”“傻浚儿,姑姑年纪大了,也想过上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将来会有比姑姑更好的女子陪在浚儿身边……”年幼的朱见深欲言又止,最后,他闭上眼豁了出去般说:“我爱你,姑姑!我想做你的夫,让你为我生儿育女!”他睁开眼,红着脸哀求道:“你就应了我吧!”对面的女子很是震惊,满脸的不可置信,“浚儿,你……”朱见深将手覆上她的,坚定万分:“姑姑,你只能是我的!” 他意犹未尽地抱着她,手顺着她白玉般的裸背往下滑,直直没入被子之中,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只纤白的手握住了他的,无力地制止道:“浚儿,我累了。”闻言,他不再动作,只是紧紧抱住她,感叹道:“你终于是我的了,真好!”她望向他的眼睛,认真地道:“那浚儿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好不好?”他很开心她如此看重他,答应道:“好!”她立即抬头,欢快地啄吻了他的嘴唇一下,“浚儿,你答应过的,可不能反悔了!” “浚儿,别去,别去!”他被她从后背死死环抱着,边哭边哀求道,“别要其她女人,就我们两个,你答应过的,你答应我了!”他的心也不好受,但无子这一事实就像一把利剑时刻悬在他的头上,让他急躁难安。他狠了狠心,用力扳开她的手,侧脸朝门口的侍卫命令道:“今晚,不准娘娘离开昭德宫一步!”说完他看也不敢看她,在侍卫的拦阻下顺利离开。“浚儿!……”身后是她撕心裂肺的唤声。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她的话。 他怒气冲冲地踹开门,见到了懒媚地躺在榻上的女人,大声质问道:“柏妃流产是你下的手?”“皇上稍安勿躁,您差点把本宫的小宝贝给吓坏了,是不是呀,小宝贝?”她慢慢地梳理着怀里白猫浓密的毛发,轻声轻语说,可对象却并非是他。看到她变成这般模样,他的心一酸,来时的怒火顿时消失殆尽。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心疼地说:“不要装成这样子,这不是你。”怀里的女人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挣脱他。 “杀了他。”“谁敢!”听到她与汪直的对话,他终于忍不住了,铁青着脸推开门:“佑樘是朕的皇太子,更会是将来的皇帝,谋害他如同谋害朕!”汪直立即惶恐叩拜在地,但那个女人依旧直直地站立着,头也没抬,轻言道:“去,杀了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厉声制止道:“万氏!”她依旧低垂着眼,淡淡问:“要他,还是我?”他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万氏!朕宠着你并不代表你可以恃宠而骄!”她沉默片刻,终于,轻启唇:“看来皇上是做了选择了。”“什么?”她抬起头,眼神如寒冰般冷意无边,让他不寒而栗。“臣妾恃宠而骄,德行有失,自请闭宫思过,恳请皇上奏准。”“你!”朱见深忍住滔天怒意,“好!好极!既然如此,贵妃就好好思过吧!”说罢一挥袖,转身欲走,身后再次传来了她淡淡的声音:“臣妾预先祝贺皇上美人在怀,百子千孙。”他狠咬牙,“朕就如贵妃所愿!”说罢扬长而去。 如果,如果他早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被允许踏进她的宫殿,他早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他当初是不是就不会跟她怄气,是不是,就会什么都如她所愿?他的泪从眼角溢出,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玉枕上,一滴、两滴、三滴…… “贞儿,贞儿,贞儿……”他闭着眼,不愿清醒过来,可是,为什么就连在梦中,他的心还是这么的痛?贞儿,你开心了吗?浚儿已经受到惩罚了,浚儿知道错了,贞儿,你回来,你快回来好不好,浚儿后悔了……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九,万贵妃甍,宪宗罢朝七日,以皇后礼仪葬于天寿山西南,谥号“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同年八月二十二日,明宪宗朱见深驾崩,享年四十一岁。 第2章 另一个世界 破晓时分,橘红的晨曦从黑蓝的天空中突围而出,亮光活跃,重重穿过天地间弥漫着的朦胧雾气,将空气中的水蒸气驱散,渐渐缩成一团团,藏于浓密的森林草丛之中。这明暗混合的奇异曙光爬进了一间矮矮茅房的屋顶,满是干草的屋檐挡不住这丝丝亮光的渗入,这间小屋的窄窄的楼阁渐渐开始敞亮起来。 万贞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清醒过来的。 她的眼皮下动了动,长长的卷卷的睫毛扇动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灰暗的房间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她躺着的床被四根又长又细的柱子支撑着,透过严重发黄的纱帐,她能见到房间的角落堆着一个小木柜,木柜旁边有一个盥洗架子,和一张小凳子。 等等,盥洗架子,这是什么?万贞儿被自己从未接触但却熟悉万分的事物惊住了。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知觉?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不由得动了动身子,但这一动,身体的异样更是让她惊呆了。 她的肚子,竟高高鼓-起! 彷佛是感受到了娘亲剧烈的情绪波动,肚子忽然动了动,那一团生命直接在里面翻了一个身,让她充分感受到了它活跃的生命力! 万贞儿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砰!砰!砰!”的脉络跳动越来越强,越来越快,她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这熟悉的跳动,闭上了眼,泪水自眼角潸然流下。 皇儿,我的皇儿,你终于又回到娘亲的怀里了吗? 回答她的,是孩子的又一个活力的翻身。万贞儿紧紧捂住嘴,防止自己哭出声音来。多年来死寂一般的心湖渐渐龟裂,慢慢活跃起来。 孩子,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但娘亲答应你,一定不会再让你再一次遭受夭折之苦,这一次,娘亲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起床了,我的孩子们!”阁楼歪歪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楼梯推开,一个胖胖的身穿一件已经浆洗发白的蓝色衣裙的中年女人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透过帘子看到了万贞儿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不由得一愣,随即露出了温柔一笑。 “噢,亲爱的,你今天这么早就醒了,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万贞儿还正在惊讶那妇人奇怪的外貌以及那一口虽没接触过却能完全听明白的话,那妇人已经将目光投向她的床下了。 “嘿,丽莎,亚比,快带着你们的弟弟妹妹醒过来,今天你们的活可不少呢,该起来了,亲爱的!” 万贞儿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床底还铺着一层薄薄的纱布,上面睡着一群孩子。一个约莫九岁的小男孩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无意识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伸手推了推旁边的姐姐。 “丽莎,起床,丽莎……”男孩子嘟囔几声,虽然还是很困,但终究没继续躺下去睡了。他揉了揉眼睛,又去推了推两个妹妹盼盼跟素素。 “别吵,妈妈,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听到熟悉的语言,万贞儿的瞳孔缩了缩,不动声色地望向那一说话的方向。 “丽莎!”妇人有些生气了,“亚比都醒了,身为姐姐,你不应该给弟弟妹妹带一个好头吗?” 被叫为丽莎的女孩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嘴里不知道在咕噜些什么。其他人听不懂,可万贞儿却完完整整地听懂她说的话。她说—— “假如我没有拖地,我就不会从三楼摔下来,假如我没有摔下来,就不会穿越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假如我没有来到这个地方,我就不会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妈妈,你为什么就叫我拖地啊啊啊……” 在丽莎嘟囔的空档,那个叫亚比的小男孩已经完全醒了,他来到盥洗架子前,从架着的木盆里拧出一条毛巾,在给自己擦了擦脸后,放回盆里泡了泡,又拎起湿漉漉的毛巾挨个儿替已经清醒了但还赖在已经皱掉了的布上打滚的妹妹们擦脸。 见此,那妇人很是满意,“亲爱的,收拾好就赶紧出来,今天的活可都不轻松呢。”说着便转身离开,万贞儿这才发现她那只总放在背后的右手,居然还紧紧托着一个一周岁不到的小孩子,一向处事不惊的娘娘也不禁有些咋舌了。 还……真是能生啊!她目测,若不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话,这个妇人就已经生了六个孩子了! 孩子们陆陆续续收拾好出门了,走在最后的是那个一直拖拖拉拉的叫丽莎的少女。她看起来与她的弟弟妹妹无异,棕色的微卷的头发, 白皙的皮肤,以及一副在明人眼里被称为“异邦人”的奇怪相貌。 “你叫丽莎,对吗?”标准的大明官话。 那少女的手已经握在门把上面了,听到万贞儿的问话陡然一惊,急急忙转身,语气急促且夹带惊喜:“老乡,你是俺老乡吗?”边说着,她三步化作两步,撩开帘子,坐在她的对面,大眼睛热泪盈眶,充满期盼。 摸不清状况的万贞儿聪明地保持了沉默,定定地望着她。 只是丽莎已经乐坏了,也不管万贞儿有没有回答,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比划着:“老乡你是从哪一年穿过来的?我是2014年,你呢?可恶的老天,连年都没让我过完,可惜了我那压岁钱哪!不好意思啊,我稍稍激动了那么一点点,怎么称呼你呀?” 万贞儿从对面少女的话中听到了许多难以理解的陌生字眼,但有一点肯定的是,丽莎绝对是知道她们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于是,她笑得万分和蔼,说:“我叫万贞儿。” “我叫叶婷婷,家在重庆……咦?万贞儿这名字好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她说着,疑惑地望向万贞儿。 万贞儿狡黠地眨眨眼,反问道:“哦?你在何处曾听过我的名?” 丽莎苦苦思索,“好像是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她眼睛一亮,猛一拍掌,说:“去年杨怡拍的那部《后宫》不就是演的那个万贞儿吗?那个比明宪宗朱见深大十九岁却一直长宠不衰的万贵妃呀!”她很兴奋,“你说你爸妈怎么就帮你取了这样的名字,还不给别人笑死了,哈哈、哈……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她有些害怕了,不由得缩了缩。 万贞儿此时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的目光如利剑般冷冷射向面前的这个少女,久居上位的威严全开,令叶婷婷不由得冷汗直冒,潜意识里滋生出想转身逃跑的冲动。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认识本宫?”冷冷的目光吓得叶婷婷一抖索,脚都软了。 “我,我……”她刚想回答电视剧就是这样演的,但迟钝的脑瓜子终于从她刚刚的话里得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信息,“什么?!你就是万贵妃?”她惊得站起来,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她,说:“那个明朝的贵妃,娘娘?” “放肆!”已经受尽别人敬畏多年的万贞儿容不得有人这样无礼地指向她。 条件反射地,叶婷婷立马软了身子,出口就道:“饶命啊娘娘!” 此话一出,不仅万贞儿怔住了,连叶婷婷自己也囧了。 她想,我果然是有做奴婢的潜质么? 但再抬头看那个靠坐在床上怔怔然却依旧无意识霸气侧漏的女人,眼睛顿时变成心型,这位,可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宠妃啊!就算她表现得再奴性,也一定是对方自带王霸之气的原因。没错,一定就是这样了! 做完心理建设,刚刚被害怕压抑着的激动情绪立即如潮涌般反扑,她直勾勾地看向贵妃娘娘,甜着声音谄媚道:“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对上她直直的眼神,万贞儿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了,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冷颤。 “丽莎!” 楼下及时响起了刚刚那妇人略带怒气的声音。 “知道了,妈妈,我这就下来!”丽莎立即应道,然后拉起万贞儿的手,温柔地朝她道:“娘娘,小的去去就回,请您务必要给奴婢一个机会好好像您解释解释我们这样的状况。” 万贞儿闻言水眸一动,掩嘴轻笑,道:“准奏。” 丽莎立即看痴了,“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晕了!”说着伸手在万贞儿的脸上揩了揩油,做完坏事立即逃了。 我摸到万贵妃的脸了!她心里暗爽,“娘娘,小的去也!” 直到那扇可怜的门被重新关上,万贞儿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2014年?明朝?”喃喃自语间,她的眼神逐渐凝重。 第3章 这样的生活 六月中旬的傍晚,虽白天的燥热仍未散去,但因马洛特村位处于黑原荒谷东北部起伏不平的山谷之间,夏风穿谷而过,尽管带着丝丝热意,但气温还算是怡人的。 紫红色的天空下,残阳的余晖照在广阔的田野、浅绿色的点缀满满小雏菊的山谷以及白色的小路上。晚风一吹,山间茂盛的草丛以及满山坠坠的杜鹃树、冬青树、橡树等皆迎风摆动枝条,紫色、白色等等美丽的碎花瓣纷纷从树上洒落,在背景为广袤明暗交接的天幕的衬托下,成为一幅寂静美丽的山间图。 行走在小路上的那些农忙归来的男人女人们皆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不远处相携慢慢散着步的两个女子身上。 她们有着相似的美丽相貌,但显然,高的那一个女子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成熟了的散发着诱-人芳香的果子,让人第一眼就不由自主被吸紧紧吸引住了。就是嫉妒心最强的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看到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她棕色微卷的长发浓密顺滑,散散披在身后,衬得鹅蛋型的小脸越发玲珑,眼睛是深色的,但没人能准确说出瞳孔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颜色,一眼看上去也许是棕色的,但更深一层却可以发现是褐色,在深入下去,碧色跃隐跃现。这个女人,但准确来说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她的眼睛装进了一道彩虹,只要她看着你,你就会被她眼里的闪动的光彩深深吸进去。比起同年的乡村姑娘,她的肤色更加白皙,小巧高挺的鼻子下面,是玫瑰色的漂亮唇瓣,她轻笑时,还能偶尔看到藏于里面的平整洁白的牙齿。 她很美,但不仅止于她年轻动人的皮囊,还有她举止投足间散发的惑人气息。也许她自身并不自知,就算高高鼓起的腰身显示着这是一位未曾受主的祝福就身怀恶果的准妈妈,但她看起来并不因此而感到罪恶苦恼,慵懒的眉眼里含着丝丝愉悦与满足,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更加迷人。 丽莎小心翼翼地扶着万贞儿,跟随着她的步伐的节奏而动。 “娘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万贞儿轻扫了她一眼,但仍未有掉头的打算。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大概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和基本情况。 这里是一个名为英国的国家,也就是以前大明人所称的“大不列颠”外邦。丽莎利用她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计算了一下,告诉她这里大概处于19世纪工业革命时期,距离大明已经有差不多四百年的时间,而现在大明已被一个叫“清”的朝代所替代。万贞儿想,她真的已经回不去了,她从来都知道在不同的处境里该做什么才是对自己是最好的,于是,她也就安心地留在这里,接管了这具名为“苔丝”的少女身体。 只是,接管这一个躯壳,并不意味她要将属于原主的悲惨命运也一同接管下来。 就如同丽莎所说的这其实只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又如何,如果命运就要她按照“被强-暴——孩子夭折——被人抛弃——被禁锢——被处死”这般情节走下去,那么,她也不介意逆天改命。她从不相信命运,她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丽莎并不知道娘娘在想些什么,但她现在很忧心,因为再过不了多久,她现在的便宜老爸德北菲尔德先森就要到家了! 那个便宜老爸自从知道自己是本地最古老的骑士世家——德贝维尔家族的最后一支后裔以后,腰也直,气焰也高了,走起路来鼻孔都是往上扬,见人就提“我家是xxx,知道金斯比尔不?那下面有我家祖宗的坟墓,都是大理石做的……”但他没炫耀多久,姐姐苔丝就被假冒的本家堂兄阿历克那个混蛋给强-暴了,这可是明晃晃地在打他的嘴巴啊。于是,德北菲尔德先森将苔丝肚子里的孩子视为家族的耻辱,自她怀孕后就一直不准她出门了,若非现在的基督教义禁止堕胎,她那无辜的小侄儿已经赶着去投下一胎了。 想到便宜老爸的固执与虚荣,丽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要给他发现了娘娘出来放风了,还不给他唠叨个没完,然后又给他找着机会去酒馆喝酒了,接着便宜老妈德北菲尔德夫人就抓着老公因酗酒引起的“三高”给抱怨给脑补个没完“医生说,你父亲的心脏周围长满了脂肪,都快围成一个圆了,等这个圆完全合上,你父亲就会像影子一样消失了,也许距离这个圆的围上还有十年,但也许就是十个月啦……” 丽莎都已经预见了便宜老妈德北菲尔德夫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朝她们哭诉的场景,真是越想越烦躁,没发现娘娘都已经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了。 “我们回去吧。”看到她脸上表情转变万千,娘娘才好笑地说。 尽管只是两天的相处,但这个小姑娘单纯的性情就已经被她完全摸清了。她说她“穿”来这里的之前已经是二十三岁了,万贞儿想,那她之前一定是生活在非常单纯的环境里,若放在皇家,这样总是将想法表露在面上的人根本是活不长了。 丽莎很高兴娘娘终于松口说要回去了,“好的,娘娘!慢点走,娘娘!” 果然是单纯的心性,因一些小事烦恼,却又很容易满足。万贞儿想。 不过,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两人的身后,夕阳的余晖已完全散尽,风轻轻吹动,灰色的云丝慢慢移动着,露出后面的一轮弯弯的月勾。 ***** 当她们离家还有十几码的时候,远远就能听到德北菲尔德夫人又在唱她那首流行小调《花斑奶牛》了: “我看到她躺在那绿色的树林里—— 亲爱的 来吧,我要告诉你在哪儿……” 门被丽莎推开了,德北菲尔德夫人停止了歌唱,循声望去,夸张地说道:“噢,亲爱的,我真高兴你们赶在了你们父亲的前面回家,这样那个可怜的老头子就没有借口去罗利弗酒店喝酒去了。” 站在门口的万贞儿轻笑,虽仍不是十分习惯异国家庭生活的方式,但她不拒绝这样的亲人。 丽莎不顾得上德北菲尔德夫人正弯着胖胖的腰身洗着昨天的衣服,立马跑上前去抱住她的腰,脸蹭了蹭她丰腴的胸脯,撒娇道:“我亲爱的妈妈,我们今晚的晚餐是什么?” 德北菲尔德夫人还是一副小孩心性,看到女儿亲近她高兴极了。 “亲爱的,黄油面包怎么样,也许还可以加一小段血肠。” “噢,妈妈,我太高兴了!”听到今天可以开荤,尽管是一小段,但丽莎就已经高兴不已了。 德北菲尔德夫人很开心自己取悦了女儿,便想说更多让她高兴的事情:“也许我们饭后还可以来一杯红茶,噢,那就是以前阿历克先生随着我们可爱的小马送过来的。” 话一出口,德北菲尔德夫人就觉得伤心了,显然,她又想起了那位与自己无缘的女婿。 “我可怜的苔丝啊,你如果愿意嫁给阿历克先生该有多好,那么英俊贵气的一个小伙子,你怎么就不喜欢呢?”德北菲尔德夫人又开始絮絮叨叨了。 丽莎暗暗头偷瞥了一眼已经坐在桌旁的凳子上的娘娘,为德北菲尔德夫人暗暗虐一把汗。 我的亲妈啊,你可知你现在在训导的是谁吗?这位可是历史上号称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在奸妃排行榜no.1的万贵妃娘娘啊! 想到这,丽莎不忍直视了,说了句“我去找亚比他们回来吃晚饭”就跑出去了。 万贞儿并不如丽莎所想的那般不悦,她是一个善于捉摸人心的人,很清楚自己在什么位置该做什么。这两天她一直沉默寡言,但却在暗地里仔细观察着苔丝这一家人的性格习惯。总的来说,这一家人各自都有着这样的那样的小缺点,但也许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生活的环境够单纯,他们心思并不会坏,彼此之间还是很关心对方的。于是,娘娘面对这德北菲尔德夫人的唠叨,也就不会太反感。 万贞儿轻笑,说:“好呀,如果阿历克真的想要娶我的话,我就嫁给他。” 德北菲尔德夫人的唠叨瞬间停止,胖乎乎的脸上带着激动与丝丝怀疑:“真、真的?” 万贞儿微笑着与她对视。 “亲爱的,你终于想通了,真是太好了!”德北菲尔德夫人胖胖的身躯竟然如小鸟一般轻盈,飞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一向不大与人肢体接触的娘娘触不及防,被一双沉甸甸的乳-房埋得透不过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噢,不行,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与阿历克先生联系……”德北菲尔德夫人自说自话,松开了娘娘,“也许我可以找罗利弗太太(酒馆老板娘)商量一下,她可是一向最有办法的。” 德北菲尔德夫人晚饭也不准备了,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上帝保佑你那钻石一样的眼睛!保佑你那凝脂一样的粉脸!保佑你那……”德北菲尔德夫人类似于口头语一般的祈祷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了。 屋内又只剩下了娘娘一人。桌子上的蜡烛的焰火伸长了,开始上下摇曳起来,照得她的脸明暗不明。 第4章 被接入庄园 德贝维尔庄园位于距离村庄六公里远的名为猎堡的地方,若乘马车的话,大约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了。与此同时,德北菲尔德夫人的行动能力很强,在娘娘松口的第二天,她就拜托早上经过村庄的邮差马车带口信送到德贝维尔庄园,而下午太阳还是很强烈的时候,庄园就派人前来了。 来的是庄园的管家葛罗比先生。 他是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为他管理老德贝维尔太太的养鸡场有方,深得有着禽鸟控的老太太的欢心与信任。 “……所以,葛罗比先生过来接娘娘就意味着德贝维尔老太太对你的重视啊!”丽莎此刻就坐在阁楼的床边,为娘娘煞有其事地分析道。但她同时又十分忧心,“娘娘,你确定要嫁给阿历克那个强-奸犯吗?” 万贞儿的手一直搁在肚子上来回轻抚着,闻言才轻启唇,慢悠悠地说:“我的孩子又怎能成为礼教所不齿的私生子呢?” “可是,那个男人的品行……”丽莎忽然就止住了,这个年代的礼教确实对女人十分严苛。她模糊记得在书本里面,就因为小侄子是私生子,没资格接受牧师的洗礼,连死以后都不能立碑,只能与死囚犯和酒鬼葬在一起。想到这,丽莎瞥了瞥娘娘,暗暗想道,其实这位娘娘也不是什么好人,手段狠心底更狠,阿历克娶了她,还不知道是谁的不幸呢。 所以,其实娘娘嫁给阿历克,其实也没她想象中的这么糟糕是不是?更何况,这位待在娘娘肚子里的小侄子已经满八个月了,他妈妈再不找到他爸爸就真的成私生子了! “亲爱的,行礼都收拾好了吗?”德北菲尔德夫人今天的心情一直十分愉快,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葛罗比先生都等了很久了,快启程了,不然很可能赶不到在晚餐前回去了。” 她看到娘娘穿着一件细纱布质地的白色长裙,腰撑得高高的,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长外套,将她因怀孕而越发丰满的身材显露无遗,不由得更加高兴了。 看见女儿这样漂亮,她心里感到骄傲,仔细端详,就像画家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随后不禁嚷道:“噢,亲爱的,你可真是漂亮,我猜阿历克少爷见到你一定会立刻被你迷住的。可惜听葛罗比先生说他去伦敦了,要不然一定是他亲自来接你……” “好了,妈妈,姐姐现在就要下楼去了。”丽莎不由得打断德北菲尔德夫人的话,一手帮娘娘提起装着几件衣服的箱子,另一手扶起她就要往楼下走去。 德北菲尔德夫人连忙拿起手中的卡其色的圆檐帽子,为娘娘戴上并系好带子。 看见娘娘她们下楼,全家的小孩子都挤到楼梯口,七嘴八舌地问:“姐姐,你是要嫁给那个有钱的堂哥了吗?” “他还会送我们家马和布娃娃吗?” “姐姐会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穿了,是不是呀?” “……” 葛罗比先生还在这,德北菲尔德先生觉得孩子们的表现让他感到丢脸了,半是窘迫半是恼怒地伸手驱赶孩子,说:“走开走开,让你们姐姐上马车。” 丽莎这时已经将娘娘的行李递给了门口停着的一辆漆光发亮,设备齐全的双轮马车上的小伙子,葛罗比先生上了车,然后伸手递给娘娘,小心地将她扶了上来。 娘娘在马车上做好后,侧脸望向站在门口的仅仅相处三天的亲人们。 德北菲尔德先生因为招待葛罗比先生而有机会喝了一些酒,黝黑长着胡子的脸有些发红,但他望着她的眼睛不自觉有些湿润,看到娘娘望向他,他伸出常年劳作而十分粗粝指甲带着污垢的手挥了挥,“走吧,我的苔丝……”而德北菲尔德夫人则有些哽咽,伸手挽住德北菲尔德先生的手臂,孩子们已经静下来了,默默地望着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丽莎上前,朝娘娘招了招手,娘娘垂下身子,丽莎便在她耳边如说悄悄话般:“娘娘加油,努力将阿历克调-教好啊!” 万贞儿虽然不知“加油”为何物,但大概意思她领会了。她微微一笑,直起身子,朝她们轻轻挥了挥手。 坐在前面驾驶马车的车夫见到葛罗比先生点头,才转过头,一挥鞭,马车便缓缓启动了。一大家子就这样望着马车远去,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山脊下。 为了照顾已经怀孕了的娘娘,车夫将马车驾驶得又慢又稳。一大片风景在他们周围展开,身后是那个苔丝出声成长的绿色小山谷,前面则是一望无垠的田野。他们就这样爬过山顶,爬下山脚,来到笔直的大道上,然后直直往前行驶。 毫无疑问,这里的一切风景事物对万贞儿而言都是陌生新奇的。她一直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时不时看到一群人操作着红色的机器在割草,机器嗡嗡过道之处,草就被齐整轻易地收割了;她看到一大群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子手拉手围成圈,在山坡处尽情起舞,旁边还有一些男人吹着不知名的乐器,下巴侧靠着乐器,缓缓拉着优美动听的乐音;她看到有几个人抬着一个棺材,而队伍的前面则是一个身穿黑袍的老男人,虔诚地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边走边喃喃自语…… “……德北菲尔德小姐?德北菲尔德小姐!”万贞儿回过神来,听到是坐在旁边的葛罗比先生在唤她。 “先生,有什么事情吗?”万贞儿地问,露出了浅浅的略带羞涩的微笑,在葛罗比先生看来她现在很是忐忑不安。 望着这个年纪能当他女儿的少女,他的心顿时软了,柔声提醒道:“德贝维尔庄园快到了。” 将近八个月没见苔丝,没想到再次见到的时候她却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他不禁为她的遭遇感到同情,美丽的容颜长在贫穷的乡村少女身上,这是主的恩赐还是惩罚呢? 万贞儿能感受到来自于身边的这位管家先生的怜悯与同情,她在心底里暗暗嗤之以鼻,但表面上仍装作一副惶恐不安但极力镇定的样子。 有一种人,在她还没有能力完全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必须懂得怎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而借由别人的羽翼来保存自己。这是她在朱见深的叔叔代宗皇帝在位时,用血与泪学到的教训。可惜的是,当初那位她发誓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的男人,却在能掌握大权的时候背弃了她,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不惜宠幸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却将她放在她们之中孤身战斗,甚至为了让那个偷生的皇太子继承大统扫除障碍,狠心斩断了她的羽翼。所谓的长宠不衰,真是讽刺极了! 她很早就清楚自己与朱见深的差距,但他说爱她的时候,她仍是答应了,因为她想试一试,看看他是否就真的如口中所说的那般情深。她肆无忌惮地享受了他的爱意,就在她也开始同样付出真心的时候,他却变了。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帝王,越来越无情,她飞蛾扑火不计后果的下场就是伤透了心!在自请闭宫的八年里,万贞儿每每想起朱见深都还会心痛,或许她对他还抱有幻想,又或许更多的是不甘心自己养大的男人就这样无情地舍弃了她,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她仍未见到他前来忏悔,那时候她就彻底死心了。她想用这样的方法来令他心痛,但真正折磨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万贞儿冷冷地想,男人是什么,爱情是什么,上辈子的教训还不足够令她印象深刻吗?就因为不在乎了,嫁给谁都是一样,这就是她愿意嫁给那个原主苔丝努力逃离的男人的原因。 马车哒哒哒地往前行驶着,就如万贞儿的命运,驶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方向,或许前路还有荆棘波折,但相信这些必定难不倒这个坚韧的女人的。 ***** 在庄园主楼一层的一间光亮敞明的起居室里,一个戴着一顶宽大檐边帽子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舒适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此刻,她的手正放在怀里的一只公鸡背上,来回抚摸,从它的嘴、鸡冠、翅膀、腹部、爪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抚摸好几遍,才满意地停住。 “斯特拉特今天的精神可真好。”老妇人说。 一直站在旁边的万贞儿猜她说的应该就是她手上的那只公鸡。 “是的,夫人。”管家葛罗比说。 “刚刚这里是不是多进来一个人?难得斯特拉特它们没有受惊。”听到此话,万贞儿注意到这位老妇人的眼睛彷佛是看不到东西了。 “夫人,不是陌生人,是苔丝·德北菲尔德小姐。”葛罗比先生解释道。 老妇人本来祥和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语气有些尖锐:“葛罗比,你应该将她带到阿历克·德贝维尔先生的房间,而不是我这里!” 葛罗比彷佛是对老妇人反复无常的坏脾气习以为常,他将帽子脱下放在胸前,低头说:“是的,夫人。” “请跟我来,德北菲尔德小姐。”葛罗比礼貌地对万贞儿说。 万贞儿垂头,乖顺地跟着他出了房间。 葛罗比在前面带路,他们直接上了二楼。 “德北菲尔德小姐,因为阿历克少爷还没回来,夫人又一向不愿管少爷的事情,所以你就暂时先在少爷卧室旁边的客房住下,等少爷回来再作安排,你看这样可以吗?” 万贞儿暗暗舒了一口气,说:“我很愿意,先生。”听说之前苔丝来这里劳务是住在鸡舍的旧房间里面,她可不愿意跟鸡禽住在一起。 葛罗比先生为她打开了房间的门,说:“那请您先休息,待晚饭时间女仆会过来唤您。” 葛罗比先生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管家先生,”他应声回头,见到万贞儿朝他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非常感谢您,先生。” 管家先生顿了顿,说:“我的荣幸,小姐。” 万贞儿倚着房门,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转身回房。 第5章 阿历克归家 就如西方人看东方人都是一个模子出来一样,万娘娘现在就患有严重的脸盲症。 眼前的这两个姑娘相对而言比较好认,因为她们就如大明人一样,长着平平无奇的五官,只是更粗犷一些,皮肤特别黝黑滑亮,她们身上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丰满圆润的身材,但只要一开口说话,粗鲁刻薄的口气就不禁令人生厌,连身上唯一的优点也给遮盖住了。 此刻,她们就站在走廊,靠着柱子假装不知道她的到来,一唱一和地说着关于苔丝的闲话。 “可恶的骚-货,我还以为她有多么的高傲,竟敢拒绝了少爷,你看这不又回来了?”一个这样说。 “她就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强,以前她在的时候,少爷的眼里可是只有她!”另一个煽风点火。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别太得意了!居然敢妄想嫁给少爷?你以为少爷会上当吗?” 给万贞儿带路的女仆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的侧脸,不由得弱弱地阻止:“卡尔,南希,你们就少说两句。” 一直在煽风点火的不知道是叫卡尔还是南希的女仆瞥了她们一眼,出声嘲讽:“伊丽莎白,少爷看不上你,你就想在那个骚-货面前装好人是吗?” 说着得意地望向自己的同伴,两人随即露出相似的刻薄的笑容。 伊丽莎白低垂着头,都快哭了。 这样的女人万贞儿见多了,无非就是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吗?但以前只有她看别人争斗的份,没人有胆当众挑衅她。更何况,在宫里这样的场面也不多见,一般有这样表现的都是一些脑袋长草的蠢货,刚得宠几天就会被朱见深厌弃了,很快就被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给收拾了。因而,到目前为止,万娘娘很淡定,就如同听不到她们在说自己闲话一般,径直从她们身边经过,反正事实上,她们说的也是苔丝,而非是她,她也没理由动怒。 那两个名为卡尔与南希的女仆见自己的话没有影响到苔丝,撇撇嘴角,便自讨没趣转身走了。 情绪低落的伊丽莎白赶紧跟上来,继续带着娘娘去餐厅。 整个餐厅只有娘娘一人在用餐,当食物被切开的时候,万娘娘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知道餐刀叉子怎么用,这个她在德北菲尔德家就已经学过了,但是,谁来告诉她,当她切开那块闻起来肉香四溢的牛肉的时候,里面的鲜血还一股一股地直直往外冒。这……真的能吃吗? 万娘娘顿时胃口顿失,甚至还有一股反胃之意涌上喉头。 她拿起餐布轻掩鼻翼,一挥手,一直有意收敛的威严与气势便不自觉泄露:“撤下去!” “是!”一旁站着的伊丽莎白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苔丝身上竟然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就连已故的德贝维尔老爷也远远及不上。她的腿软了软,连忙应道。 “不合胃口吗?我的美人。”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万贞儿没回头,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双手撑在餐桌上,俯下-身,将她包围住了,温热的呼吸直直洒在她的头顶上。 阿历克是自己骑马飞奔回来的。 当他们家的仆人在艺术沙龙(其实也就是那些高级交际花拉客人的场所)上告知他这一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本来他因苔丝的固执与高傲,不得不强迫自己放走这么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这几个月来一直闷闷不乐,没想到主竟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让这个固执的小东西自动回到他手中。因为害怕美人反悔又逃了,他连仆人也没带,径直就骑马赶回来,硬生生把四个小时的路程缩成两个多小时,终于赶在她吃晚餐的时候回到了。 看到了她,他嘴唇便不自觉颤抖着,挣扎着,他的眼睛已经没法自她的身上移开,待他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围住了她,嘴巴无意识地将她调戏了一番。 他着迷地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她独有的幽幽体香,这才敢相信自己一直觊觎的美人真的又回来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明明已经以为自己错失了一个惊世宝贝,正在挠心挠肺后悔不已的时候,这个宝贝又给他碰到了,用狂喜一词也已经不足以形容出他此刻的真实感受了。 这下你可真的逃不了了,我漂亮的苔丝。他狠狠地想着,两条结实的手臂忽然回拢,用力揽着眼前这个令他垂涎不已的女人,嘴巴便毫不客气地往她的耳后凑去。 一个冰凉的物体先一步贴住他的嘴巴,定睛一看,原来是刚刚还放在餐桌上的餐刀,在烛光的映照下,刀面正闪过一道冰冷危险的光。 他伸出右食指推开餐刀,笑了:“噢,亲爱的,你这是在做什么吗?难道你来这里就是想向我显摆你的清高,看我如何为你神魂颠倒,然后再狠狠嘲弄我吗?” 万贞儿收回餐刀,侧脸朝他轻轻笑了笑,阿历克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先生,伤害到你的自尊心并非是我的本意。”她语气轻柔,“但请你原谅,我坚持只会跟我的丈夫亲近。” 阿历克的热情稍稍冷却了一些,他直起身子,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略带嘲意,“哦?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我漂亮的小苔丝。” 做了那件事情以后,他有想过补偿给她,但却从未有与她结婚的念头。但是,现在想想,似乎那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待她嫁了他,还不是任由他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难道这个可恶的美人还能保护着自己的美貌不让自己的丈夫享受不成? 只是,被女人逼婚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万贞儿以为这个男人还留恋外面的花花世界,心里也不恼,她慢慢站起来,面向他。 “先生,我只是希望给我的孩子一个父亲而已。”她开门见山地说,“结婚以后,您可以照常过您的生活,并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我向您保证。” 阿历克此时才将注意力从美人的脸转移到她高高鼓起的腹部,尽管早已听说事情的因果,但此刻看到眼前这个圆滚滚的肚子,心里还是震惊不已,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如何反应。 万贞儿不忘再添加一把火,“当然了,如果先生您坚持不愿为这个孩子的出生负责,我也只好另找一个父亲了,不过我想我得快点,毕竟孩子已经快待不住了。” 阿历克正在沉浸在自己即将要当父亲这种又怕又喜的复杂情绪当中,冷不防听到对面的女人竟说出这样的荒唐的话,一时间气得牙痒痒的。 他恨恨地说:“苔丝,我敢肯定,人类自从夏娃以来,就从来没有一张嘴能像你这张嘴一样既可恶又让人神魂颠倒的!我想你赢了,我的夫人!” 万贞儿见事情轻易就完成了,神色一松,望向眼前这个嘴唇上方蓄着向上翘的胡子的高大外邦男人,并未吝啬地赏赐他一个满意的笑容。殊不知这个恩赐性质的笑容竟让阿历克呼吸一滞,随即激动得脸色发红,脸部的线条紧绷,充满兽-性。 “噢,苔丝,你这个可爱的该死的巴比伦巫婆,我一见到你,我就抵抗不住了!”没等娘娘反应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已经被那男人紧紧抱在怀里了,鼻子埋在她脖子里猛地乱嗅,粗粝的手掌也没闲着,已经来到了她的臀部,重重地捏了几下。 不堪被冒犯的娘娘挣脱了几下,待双手自由以后立即给了这个可恶的登徒子一个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响起,两人都怔住了。 阿历克摸了自己发红的脸颊一下,说:“你……” “我说过,我坚持只与自己的丈夫亲近,先生。”娘娘立即打断他的话,先发制人。 阿历克放下手,望着毫无愧色的娘娘发狠话说:“那你就等着做我的妻子吧,狡猾的小东西!”瞥到还站在一旁看完全程的伊丽莎白,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重重“哼”了一声后便转身出了餐厅的门。 万贞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的正确性。 怎么办?好想再……狠狠抽他一顿怎么办?她挣扎不已,第一次觉得原来后人评价她“残暴狠辣”一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6章 阿历克夜袭 “啪!”随着屋内突兀刺耳的声音响起,青花瓷茶杯自那葱白细长的指尖间直直落在地上,立即四分五裂,而代宗新宠孙妃仍维持着原本接茶杯的姿势。 万贞儿的心一咯噔,立即跪了下来,俯首贴地,低眉顺眼道:“奴婢该死。” 孙妃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缓缓开口道: “贱婢!你想烫死本宫吗?来人,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万贞儿没有求饶,立即,有两个太监遵命过来,一人用力地将她的手反转在身后,另一人则用手帕将她的嘴封起来,两人合力押着她往门外走。 此时一直趴在小门偷看的的朱见深拼命挣脱了侍女青衣的阻拦,冲动地跑了出来。 “不许打姑姑!不许打姑姑”他展开幼小单薄的双臂,稚嫩的脸上透着害怕,但仍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坚定。 太监并未理会朱见深,只是一致地回头看孙妃。 孙妃用手帕仔仔细细地轻拭指尖,良久,才抬头,像是刚见到朱见深一般,惊讶道:“哟,太子殿下不好好待在书房里读书,出来作甚?伺候殿下的人都嫌命长了是不是?还不快滚出来带殿下离开?” 青衣这才害怕地自小门后现出身子,立即跪地,不停求饶:“奴婢知罪,求娘娘饶命!” “滚。”孙妃轻描淡写。 “是,娘娘。”紫衣直起身子,忙过来拉扯朱见深。 “我不走,除非姑姑也走!”朱见深使出吃奶的劲头来挣扎,青衣既焦急又害怕,抬头就望到孙妃嘴角的那一抹冷笑,更是紧张了,拉着朱见深的手越发用力。 万贞儿一直紧张地关注小主子的情况,见到朱见深不顾冲撞孙妃来保她安全,心里又着急又安慰,她想叫朱见深乖乖离去,但无奈自己的嘴巴已被手帕牢牢封住,身体也被身后的太监给制住,只得一个劲地摇头,希望朱见深能明白她的意思。 朱见深被拉扯得又痛又气,伸嘴就狠狠咬住青衣的手腕,鲜血立即自她白皙的皮肤上渗出来,滴答滴答往下流。 “殿下,松牙,殿下……”青衣苦不堪言。 “岂有此理!”孙妃忽然自椅上站起,脸色阴沉,“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就虐打侍女,残暴不仁嗜血成性!德行如此败坏,今日本宫就代皇上好好教导一番!” 万贞儿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皇上一向视自己的侄儿朱见深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孙妃此时就是为了讨好皇上才来找茬,如今竟让她找个“德行有亏”的罪名压在朱见深身上,那么皇上势必又会顺势将废太子一事提上日程! 正当气氛紧绷之时,屋外忽然传来一把熟悉轻柔的声音,令万贞儿的紧蹙的眉眼顿时一松。 “孙妃妹妹好大的威风!” 一宫装丽人自门外跨进来,身后簇拥着一列长长的侍女。 屋内的人纷纷下跪,“参见皇后娘娘。” 孙妃的脸色骤然一变,但立即又换上了一副和善的模样。 “皇后万安。”她微微欠身。 汪皇后直直地与孙妃擦身而过,在正位,也就是孙妃刚刚离开的座位上坐下,但仍未叫众人起来,连孙妃也没分一眼。 孙妃恨得牙痒痒的。 良久,汪皇后觉得够了,才说:“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抬头委屈地看着她的朱见深身上。 “太子殿下过来。”她微笑,轻声唤道。 朱见深看向万贞儿,见她微微点头,才站起来,慢慢朝汪皇后走去。 “都退下,本宫要与太子殿下母子谈心。”汪皇后示意身后的大宫女给朱见深看座。 孙妃见自己的好事被皇后弄砸了,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阵恨意,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得不忍住怒气躬身:“臣妾告退。”说完她朝万贞儿身后的那两名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准备压着万贞儿出去。 “母后,姑姑她……” “万姑姑留下。”汪皇后又开口道。 孙妃的指甲紧紧戳进手心,她朝皇后笑了笑,道:“娘娘……” “本宫的话你没听到吗?出去!” 孙妃笑:“是,臣妾遵命。”只是一转身,她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万贞儿,才忍住怒意离去。 至此,万贞儿才算是彻底放下心头大石,但还没松一口气,就感觉到嘴巴里的手帕忽然如藤蔓般挪动,直直顶-入她的喉咙,像是要将她吞下般彻底攻占她整个口腔。而胸-前忽然出现一只大手,毫无怜惜地抓住她的高耸,用力揉-搓。万贞儿大惊,眼前朱见深以及汪皇后皆忽然消失,而身后那个人则已经开始发出粗喘急促的呼吸声。 万贞儿猛一睁眼,就看到漆黑的房间内,一双蓝色的眼睛正带着野兽般的侵略意味盯住她,男人舌头在肆虐,像是要将她活活吞下去一样,而他的一只手正如梦中所感受的那般在她身上大肆兴风作浪,另一只则用力将她的双手交叉置于头顶,身体伏在她之上,完全控制着她的行动。 万贞儿在初醒时确实是有一瞬间的无措与惊慌,但很快,她便淡定下来了。 她微微挣扎未果,换来男人更猛烈的压制与进攻。很快,她的眸光微动,渐渐迷-离起来,细细的呼吸越发急-促,终于,片刻后,她的舌头像是终于耐不住了,怯生生地动了动,慢慢碰触他的,竟开始主动回应他的进攻。 阿历克顿时狂喜! 他以为自己会受到强烈的反抗,就如上次那般,没想到这次苔丝没有反感,反而主动回应起他来了。 于是,他不再满足于唇舌之间的交流,唇瓣开始往下挪,一路的水光自美人的嘴角细细蔓延至她洁白优美的脖颈。里面的动脉健康地跳动着,是如此的温热,如此的迷人,他不禁轻-舔了一下,然后再试探地轻轻一咬。 “嗯……”美人明显被刺-激到了,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不自禁并似乎为此感到羞耻,发出这么一声后便下意识地压制住了,但这比起往常阿历克遇到的最有经验的交际花的叫声更令他悸动难忍。 他激动了,,迫不及待地去扒他的美人的睡裙,但显然他是没有足够的耐心,一只手已经满足不了他对美人身体探索的迫切心了,于是,他放开紧紧置于她头顶的手,双手齐下,开始毫无章法地去剥美人的衣裙。 美人睡裙前襟的扣子已经被他蛮力地扯掉三四颗了,露出半个饱-满的白-团,让他的眼睛看得发直了,更要命的是,美人的手隔着他的睡衣,沿着他的胸膛往下摸,来到胸腔、腹部,近了,更近了,快到了,啊——已经…… “啊!” 听到惨叫声,被惊醒的仆人们纷纷捧着烛台挤在楼梯口,抬头往楼上看去。 “你疯了!”阿历克少爷的声音含着震惊与愤怒,以及没法掩饰的巨大痛楚。 万娘娘慢悠悠地自床上坐起来,皎洁的月光洒进房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没有了纽扣维系的衣领大开,直直地自白皙的肩膀滑落,前襟阴影处带着极致的诱惑,可此时对面的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心情欣赏了,他捂住那处,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痛楚从那个地方传来,身体的痛楚与内心的难堪交织在一起,令他冷汗直往外冒,很快便睡衣便完全湿透了。 万娘娘动作缓慢拉上衣领,扣上扣子,对上阿历克愤怒冒火的眼睛,她伸抚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算是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说:“亲爱的阿历克·德贝维尔先生,你儿子可承受不起你强大的体魄呢。” 阿历克的脸色稍霁。 “更何况,您可是答应了我要娶我以后才能亲近,难道您要食言吗,先生?” 正说着,万娘娘抚摸着的手忽然一顿,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有了动静,孩子像是支持她一般连动了好几下。 “噢,先生,您一定不会想象得到刚刚我经历了怎样奇妙的体验,但我认为您还是亲自来感受一下更直观。” 阿历克狐疑地看了看万娘娘笑眯眯的脸,犹豫片刻,终于伸出手,缓缓覆在她突出的肚子上。 像是感受到了父亲的亲近,孩子很是欢快地在母亲的肚子里运动翻滚着,手心下奇异的凸起移动令从未有过如此体验的阿历克的脸色变得古怪不已,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又是欣慰,还有一丝丝不易见的初为人父的……骄傲? 于是,阿历克乐此不彼地上下抚摸着女人的肚子,比起刚刚的急色,他此刻的动作更为纯粹,嘴角扬起的笑意显示出他已经忘了刚刚的愤怒,现在心情美极了。 “咕噜咕噜……”一阵奇怪的声音忽然隔着肚子传来,阿历克的手如触电般一缩,心有余悸地望向娘娘,“孩子怎么了?”有些害怕地询问。 娘娘淡定地说:“孩子没事,”她懒懒地靠在床头,侧看着他,露出妩-媚的笑容,“阿历克,是我饿了。” …… 第7章 结婚的宣告 德贝维尔庄园是一座纯粹为了享乐而建造的乡间别墅,相对于其他普通的庄园,它没有农田,没有牧场,更加没有那些庄园主为了维持生计而雇用的农民们,它仅有的,是红色瓦顶的建筑、漂亮繁盛的温室花房,以及别墅房子群背后那一片据伊丽莎白骄傲地透露说这是在现在的英国也保存已经不多的原始森林之一。 此时,万贞儿刚用完早膳,扶着腰,正慢慢沿着一条砾石铺成的小道散着步,伊丽莎白则乖乖听从阿历克今早离家时的嘱咐,亦步亦趋在她身后跟着,替少爷好好看着这位德北菲尔德小姐,以满足她的不时之需。 万贞儿很是满意这个将要成为她夫家的地方。现在正值盛夏,茂盛的常青藤蔓爬满了屋顶,与深红色交织,芳草莺莺,蟋蟀虫子在脚下草丛里轻声叫唤着。太阳初升,别墅渐渐挡不住移动着的橘红色的阳光,草坪上的露珠在光芒的照耀下透出五彩的色彩。 万贞儿的目光在抬头的那一霎那顿住了。 前方的萌生林前面,有着那一长列透明的玻璃晶莹剔透,一直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白光。 曾经,她的寝宫内也竖立着这么一块做工精致的琉璃工艺品,在她的睡房内权充屏风。当初她与朱见深听闻这样的琉璃石是人工制作而成,皆惊讶了很久,没想到在此处,德贝维尔庄园竟有能力用这样的琉璃砌成房子,这是不是说明,这样的石头在英国并非稀奇? 伊丽莎白见万贞儿的目光定定地投在花房上,以为她想要赏花,于是善解人意地开口建议道:“德北菲尔德小姐要过去看看吗?” 万贞儿回过神来,这才缓缓朝林子前方的温室花房步去。 伸手推开花房的任意一扇门,一阵阵浓郁的花香味扑鼻而来。放眼望去,花房内的木栅栏将各式各样的鲜花分类隔开。但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一簇簇类似于大明月季却艳丽盛放的红色的花朵,晨风透过花房的窗口进来,红色的花骨朵立即摇曳生姿,旁边的白色百合花则随风散发出更浓烈的香味。花房的屋顶密密地吊着一盆盆万贞儿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此时它们结出了一个个鸡心般的红色果实,散发着香甜诱人的味道。 她望着这些自然垂下的果子,脑海里却开始浮现一幅幅画面。 “这儿的草莓已经成熟了。”阿历克牵着少女的手,为她拨开垂在她头顶的果实。 少女半是惊讶半是好奇地问:“这个时候也会有草莓吗?” 阿历克望着少女纯真的双眼,眯了眯眼,低声说:“当然,它可是我的‘英国皇后’。”眼神紧紧注视着她,不知道是说这些草莓还是少女。 “要吃吗?” 毫不知情的少女双手绞了绞,羞涩反问:“我可以吗,先生?” 阿历克轻笑了一声,伸手采摘了一颗垂落在眼前的草莓,慢慢放到她的嘴边,令少女的身子震了震。 “吃吧。” “先生,我……”少女觉得这样的举止很是轻浮,直觉拒绝。 阿历克的脸色沉了沉,“嗯?” 少女为难地看向对方,见到他不像是开玩笑,神色坚持,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慢慢张开漂亮的粉色小嘴,轻咬那递到嘴边的草莓,鲜红的果汁立即染红了她平整洁白的牙齿。 阿历克的气息有一瞬间的紊乱,高高的喉结滚了滚。 “还要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 少女赶紧摇了摇头,“不了,谢谢你,先生。” 他仍是盯着她,仿佛是看见猎物的兽,直到少女浑身不自在地退后几步,才慢慢开口,“噢,那真是太遗憾了。” 少女低头。 “我要回去了,先生。” “为什么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呢,我漂亮的小堂妹。”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再不动身的话,就赶不上最后一班从这里经过马洛特村的马车了。” 阿历克没有再劝说,他弯腰,摘了几朵红花,递到她面前,“最美丽的女人就应配最美丽的玫瑰,送给你,我的——堂妹。”他说“堂妹”时有意加重了些,令少女觉得很是难堪,她垂头,欲伸手抱过。 “噢,稍等片刻,”阿历克抽出一枝花蕾,还没等少女有所反应,花蕾已经插在了她的圆檐帽子上,“希望你喜欢。”他说着,抬起她的手欲吻上去,少女终于反应过来了,用力将手抽了出来,警惕地望着他。 一具高大带着丝丝汗味的身体从她的背后覆了上来,结实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她挺着的肚子,湿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轻喷,“在想什么呢,亲爱的?” 万贞儿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没有节操的男人回来了,她没有躲,任由他来回眷恋般嗅着她的脖子。 看到美人没有回应,阿历克也不恼,他弯腰,将下巴顶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问道:“想知道我刚刚去了哪里吗?我的美人?” 万贞儿懒懒地抬起眼帘,“哦?你要告诉我吗,先生?” 阿历克开始在沿着她白皙优美的脖子细细往上啄吻,边说:“只要你给我一点点奖励,亲爱的,我就什么都告诉你,真的,只需要你一点点的奖励。” 万贞儿被他硬硬的胡须刮过,引起一阵阵痒意,不由得伸手挡住他的嘴,阿历克竟就着她的手啄吻,还无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片刻后,见对方还是无动于衷,并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中的好奇,阿历克不由得败下阵来,他扳过美人的身子,挑起她的下巴,主动吻了吻她漂亮的唇瓣。 “不好奇,嗯?”他抵住她的唇瓣,“今天是礼拜天,我已经让牧师宣布了我们的结婚宣告,再过两个礼拜天,你就要成为我的新娘了,开心吗?” 结婚……宣告? 尽管万贞儿觉得陌生,但明显地,苔丝这个壳子里留下的常识渐渐开始起作用了。 这个国度的人们信奉上帝,这里的一切仪式几乎都要向上帝禀告,结婚这般重要的人生大事更是不能例外了。结婚宣告,就是牧师,在万贞儿看来就如寺庙住持差不多身份的人在人们做礼拜的那一天,俗称礼拜天,对前来做礼拜的人宣布某人与某人的婚事,宣布三次而没人反对后,在第四个礼拜天,牧师才能为新人住持婚礼仪式。 “开心吗?”阿历克不满万贞儿的出神,轻咬住她的下唇瓣,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下唇瓣传来轻微的疼痛,但万贞儿从来就是个不吃亏的主,她明亮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立即反击,重重咬了阿历克那蠢蠢欲动想往她嘴里钻的舌头一下,阿历克吃痛,立即放开了这朵带刺的玫瑰。 “请原谅我,亲爱的。”万贞儿脸带委屈道:“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以致于不小心伤害了您。” 阿历克的眼瞳缩了缩,突然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亲爱的,”他再次低头,在她耳边状似亲密地说:“因为我也是,万分期待与你一起共同的生活呢。” 万贞儿微笑,直到阿历克抬头,双方直直注视着彼此,彷佛是一对相互倾慕的男女在默默对视传情。 “你好像有些不同了,亲爱的。”阿历克说。 “是吗,那一定是这位母亲太想要照顾好她的孩子的缘故。”万贞儿淡定回答道。 阿历克直直看着她,良久,伸出自己的胳膊,说:“我有荣幸陪这位伟大的母亲回房间休息一下吗?” 万贞儿优雅地挽住他的手,“当然可以,我尊敬的先生。” 伊丽莎白站在后面,对这对未婚夫妻的谈话百思不得其解。 ***** 死去的德贝维尔老爷是一个北方的木材商人,但也有人说他是一个靠放债发家的吸血鬼。但总而言之,这位精明的商人在赚到了他自己认为的足够的金钱以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名声问题,于是,为了让自己以及以后的子孙能被上流社会接纳,决定从北方迁居到南方,并从大英博物馆中找出了这个古老尊贵却已经没落了的骑士世家的姓“德贝维尔”,代替了自己原本的姓氏“斯托克”。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情呢,先生?” 阿历克嗤笑,说:“我只是想说,我很高兴自己娶了一位真正高贵的德贝维尔家的小姐。”虽说着高兴,但他的表情更多的却只是讽刺。“况且,就算我不说,你们就不会知道了吗?爱敏寺那个克莱尔牧师曾在与我父亲争吵的过程中,就拿着这件事讽刺过我们。不过我想现在有了你,我就再也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个‘住在猎苑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了。” 阿历克边轻松地说着,边为万贞儿打开书房的大门,随后搂住她轻吻了一下她的嘴角,“亲爱的,请好好享用你的下午茶时间,你知道的,这些书天天盼着你来替它们刷刷尘土。”说着便松开了她,脸带着笑意退了出去,顺带绅士地为她带上了门。 万贞儿回头,看到了一竖竖立起来的高大书架,密密麻麻装订精美的书籍充塞其中,让人眼花缭乱。 门外响起“扣扣”的声音。 “进来。” 一个身材丰满的卡尔捧着盛着茶具与茶点的托子进来,她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万贞儿,将托子重重地放在玻璃茶几上,便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万贞儿语气轻柔,“对我很不满,嗯?” 卡尔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背对着万贞儿并不说话。 “留下来服侍我,”万贞儿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睨了睨茶具,轻飘飘说了句,“倒茶。” 卡尔这才不情不愿地动了,走到万贞儿的身旁,粗鲁地拿起茶壶就往精致的茶杯里倒。 万贞儿眼帘也没抬一下,说:“重倒。” 卡尔忍住气,将茶杯里的茶倒回茶壶里去,再重新倒茶。 “换一壶茶。” 卡尔再也忍不了了,将茶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响亮的“当”的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就因为现在你是他的新宠吗?别太得意了,我的小姐!阿历克少爷可不是凭你一个就能留得住的男人!” 她说着,茶也不倒了,粗鲁地摔门而出。 万贞儿看着那卡尔消失于门后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忽然想笑。 “这里的下人……还真是相当大胆呢。” 第8章 神奇的袍子 今天是礼拜天,晚上的时候,特兰里奇及其附近的村庄的人们都早早收工到附近的猎苑堡去喝酒跳舞,这是他们一星期一次的尽情狂欢夜。因此,在太阳还未下山的时候,庄园里的仆人们就已经结对离开了,只留下空空的庄园。 万贞儿与阿历克坐在餐桌上,静静地用着晚餐。 尽管阿历克是一个伪贵族子弟,但自小因虚荣的父亲的缘故,他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伦敦来的女教师的精心教导,尽管最后这位古板的女教师终于抵挡不住阿历克的多番骚扰而不得不选择离开,但总的来说,这个男人在想要展现自己魅力与风度的时候,他那半吊子礼仪还是可以装模作样的。 现在,这个想要努力散发魅力的男人忘了自己的初衷,正只手托着腮,一脸陶醉地望着对面正在用餐的女人。 他看过很多或美丽或风-骚的女人,她们之中更不缺虽出生高贵却因贫穷而堕落的贵族小姐们,但从来没有一位女士,在用餐的时候能如对面这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好看迷人。 她坐姿并不是上流礼仪要求的那般端正挺直,相反,或许是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她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支起左手,撑着太阳穴,右手优雅地拿起叉子,戳起盘子里早已吩咐仆人切好的完全煮熟的牛排,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偶尔沾到唇瓣的黑椒汁还未有机会逃脱,就被它的女主人小舌轻卷,顺利纳入口中。 看到这,阿历克的喉头不禁有些干渴,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了这个迷人的女士身边半跪下来。 这个一直朝他散发着无尽诱惑的女人终于从食物中抬起头来,轻斜了他一眼,稍稍将目光分给了他一点点。 阿历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作出这样的举动,但一向厚脸皮的他立即灵活应变了。他拿起她一直支着的手,眼睛灼灼地盯住她,放到嘴边轻吻。 “还想来点什么吗,我的美人儿。” 美人细长的指尖沿着他的嘴角缓缓攀爬,来回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阿力克眯了眯眼,享受地抓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磨蹭。她轻笑,假装思考片刻,才说:“我想,是一个魁梧的先生?” 闻言,阿历克的眼睛立马一亮,握着对方的手暧-昧地亲-吻了一下,盯住她刻意压低声线道:“我的荣幸,女士。” 万贞儿虽笑着,内心却对眼前这个男人既鄙视又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曾向对方表示过,在他们两人成亲以后,以前阿力克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但这话说着连她自己都不信。她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小心眼且占有-欲-极强的女人。是她的东西,就得完完全全属于她,绝不允许别人来染指。这就是她难以原谅朱见深的原因。只要每次看到他,她就控制不住地嫌弃这个男人脏了,污了,无论他如何向她表露他的真心,她也觉得是虚情假意。她现在也同样很嫌弃眼前的这个男人,但现在她的根基还未站稳,姑且只能靠着苔丝这具身体的美貌吊着这个滥-情没节操的男人,等她以后掌控了这个家的大权了,还能由着这个男人四处留情? 在娘娘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面前这个她认为的又色又蠢的男人也同样在打着她的主意。 阿力克虽色,但还不至于缺心眼。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以前可笑固执的女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有如此大的转变。她以前怕他,躲他,是他抓住机会,利用她的孤苦无依与年幼单纯,使她不得不屈服了,后来她又后悔了,开始厌恶他鄙视他,还坚决要逃离他这儿。现在这个多变的女人显然是又改变主意了,竟也愿意让他亲近爱-抚,她不再是一个纯真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懂得利用自己魅力迷惑男人的妩媚女人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她比以前更让他心痒难忍了。目前他也还没遇到一个比她还要心动的女人,如果婚姻能让他顺利得到她,那么就给她好了,这个代价他也不是付不起。反正婚姻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况且娶了这么一个妻子,还额外附送一个孩子,这笔划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真希望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阿力克这般说着,忍不住再次俯首吻了吻美人的手。 娘娘伸手任由他吻着,“我也是如此想呢,先生。” “叫我亲爱的,我的小蜜糖。”边说着,他的唇在她手背上深嗅亲吻,眷恋不已。 “是,亲爱的。”娘娘强忍住恶心,脸上仍维持着温柔的笑容。 “噢,这个词在你诱人的小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美妙动听,我保证我没有听过比你说得很好听的话了。”嘴开始沿着手背逐渐往上啄吻。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亲爱的。”笑容开始有些僵掉了。 “再叫一次,我的小蜜糖。”真想把她连皮带骨吃下去,他暗叹,忍不住伸出舌尖太舔了舔。 “亲爱的。”手臂上传来湿-湿-滑-滑的感觉,娘娘已经眉头轻皱了。 “噢……”还未说完,他的下巴已经被娘娘只手挑起了。 娘娘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他,颇为苦恼地说:“亲爱的,你知道,我们现在还不能……” 阿力克瞬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他回望她,再一次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说:“我会耐心等候的,我的女主人。” 娘娘笑着,身体却不自觉僵硬着。 饭后,娘娘上楼去洗澡了。 粘人的阿历克这次没有跟着过去占便宜。这个女人已经表明态度现在不会跟他有实质的进展,再加上他现在已经是蠢蠢-欲-动了,真挑起火气也没地儿解决。 于是,阿历克叉着腰,站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开始抽起雪茄来。 白色的烟雾一圈圈地从他的嘴吐出,衬得这寂静的夏夜下更显寂寥。 一双手突然从他的身后围了上来,慢慢搂紧他的腰。 他一顿,眯着眼回头就看到了卡尔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他嘴微张,烟圈在他们之间出现,然后袅袅散去。 卡尔露出了自以为很娇媚的笑容,却衬得她那张有些粗犷的脸有些不伦不类,“少爷,今晚我们……”她用丰满的胸脯顶了顶他的背脊。 阿历克原本是对卡尔提不起兴趣的。 卡尔与南希两个印度安后裔的姐妹是他在家无聊时的消遣。老太婆十分厌恶他混乱的男女生活,平常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对待那些鸡禽都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要好得不知多少。曾有一段时间,阿历克为了气老太婆,就故意在家与卡尔、南希厮混,见老太婆依旧没有反应,很快他自己也觉得无趣了,于是就离了这对姐妹,到伦敦去寻乐子了。 可此时阿历克被卡尔蹭得起了反应。卡尔虽长相失色,但身材却是凹凸有致。最重要的是自他昨日回来,就一直被苔丝那个可恶的女人给吊着胃口,身体早已躁动不已,再给卡尔来这么一下,他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 “噢,少爷,她们都去猎苑堡了。”卡尔大胆暗示道。 阿历克挑了挑眉头,就着窗口的边角戳熄了雪茄,才转身用手掐住卡尔饱满的乳-房,嘴角带着邪恶的笑意,“去你房间。” 他下意识就选择了女仆所住的房间,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是不愿意让苔丝知道这样的事情的。至于为什么不愿意,他现在就更没有时间来思考了。 卡尔可不管这些,她被阿历克这么一掐,身子早就软了,这会儿只能倚着对方勉强站着。 于是,阿历克就搂着这个身材高大丰-满的女仆,双双往女仆卧室去了。 与此同时,在盥洗室里,万娘娘正微微蹙着眉望着浴缸,略感棘手。 要说她对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最满意的,第一要数抽水马桶,第二就是浴缸了。 抽水马桶用起来很简单,就一条杆子,如厕完以后一拉,水就自动上来将秽物冲走,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但浴缸对她而言就稍难了。她在德布菲尔德家的时候根本没用过这样的物件,昨天也是伊丽莎白给她调好的水温,所以她现在就只能看着眼前这大大小小的水龙头发呆了。 万娘娘决定让阿历克来代劳了,服侍自己的未婚妻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吗? 于是娘娘扶着腰,慢里条斯地离开了盥洗室。 阿历克不在房间,又跑到哪里去了? 万贞儿心生不悦,小心地扶着楼梯慢慢地下楼,还没来到楼梯口,就听到了靠近一楼楼梯口的女仆房传来激-烈的动静。 “砰砰——当!”桌子撞到的声音,有东西摔了。 “少爷,噢,快,给-我……”虽仍不熟悉,但娘娘认出了是卡尔发嗲的声音。 “撕——”衣服被撕裂了。 万娘娘就站在旋转楼梯上,脸色开始变了。 尽管没有上辈子被朱见深困在昭徳殿里,幻想他宠幸其她女人那般伤心绝望,但内心那股强烈的恶心感仍是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撕!”又一声撕衣服的声音。 万娘娘手指甲在楼梯扶手上留下了痕迹。 她整理了情绪,似是试探地出声问道:“伊丽莎白在吗?” 女仆房里忽然没了动静。 “还是卡尔?南希?” 脚步声自旋转楼梯响起,渐渐靠近那个房间。 “噢!”卡尔一声痛呼,随后立即问:“有什么事吗?我的小姐?”虽慌张,但仍不掩傲慢的语气。 “是卡尔?”娘娘装作刚刚认出卡尔的声音,此时她已经来到房间门口了。“是这样的,我怀孕了,不太方便调水洗澡,你现在有空帮一下忙吗?” “我没……你先上去,我随后就来!”卡尔没好气地说。 娘娘很有礼貌,“麻烦你了。” 说完也没在门口多逗留,又缓缓上楼了。 房间内,阿历克侧耳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才慢慢松开了掐着卡尔脖子的手。 卡尔委屈地望着他,“少爷……” 阿历克性-趣全消,直起身子,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 “少爷……” 阿历克系扣子的手不停,“还不快上去调洗澡水?”语气有些危险。 卡尔悻悻然坐起来,但看到自己的衣裙已经被撕坏了,掩盖不住自己美好的身材,于是她摆出一副诱人的姿态,又带着无限希望地望着阿历克。 阿历克捞起地上的外套,扫了她一眼,警告道:“我不希望苔丝听到什么闲言闲语,明白吗?” 卡尔压住内心的嫉妒,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我明白了。” 阿历克没再看卡尔了,他将耳朵贴到门上,留意了一会儿,觉得外面没有动静,才转动把手,靠着门小心地躲了出去。 见到阿历克离开了,卡尔才重重地捶了床板一下,可坚硬的床板让她的手直发痛,她痛得眼泪直飚,连忙伸手递到嘴边吹了吹。 阿历克刚洗漱完,推门进来就看到柔和暗黄的台灯下,美人儿正半躺在床上,右手举着一本书着迷地看着,连他进来也没留意。 阿历克上了床,将她抱入怀里,亲了亲她的脸,“蜜糖,还不睡吗?在看什么书?” 娘娘眸光没动,只是挑了挑眉,右手动了一下,卷着的书皮松开了,阿历克这才看到了书名。 “《英格兰与苏格兰流行歌谣集》?亲爱的,你想学唱歌,嗯?”阿历克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与他们的孩子,“唱给我听听?” 娘娘慢慢放下书,“我还没学会唱,但我可以朗诵两句,”她抬眼与他对视,眸光转动,“想听吗?” 阿历克彷佛看到了她眼里有一道绚丽的彩虹在转动,引得他情不自禁地想深入些,深入些,将他的魂都快吸进去了。“当然,洗耳恭听。”他痴痴地道。 “曾经做错事的妻子,”她饱满瑰丽的唇瓣轻启,声音变得悠长,“永远穿不了……这件衣服……” “嗯?”阿历克的心思稍稍回归,听得不是很明白,“什么?” 娘娘的指尖轻轻划过书页,“当然,这首歌谣其实源自于一个故事。”她笑着与阿历克对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孩将一件神秘的长袍送给了亚瑟王,”娘娘顿了一下。 “然后呢?”阿历克感兴趣追问。 “其实这件长袍可以测试王后是否对她的丈夫忠心,但最后,结果却是,”似乎是为了躺得更舒服一些,娘娘将脸贴住阿历克的胸口,阿历克也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袍子变色了,原来王后早已经背叛了她那高贵的丈夫。” “那真是太遗憾了,那个可怜的老实人。”阿历克感叹道。 “是呀,”娘娘赞同道,“若是没有了那件袍子,可怜的丈夫还不知道被他狡猾的妻子欺瞒多久呢。如果我也有这么一件神奇的袍子,那该多好呀。” 阿历克一僵,忽然有些不安。 “可是,那毕竟是一个传说,”娘娘葱白的手指开始在他裸-露在睡袍外的胸膛画圈,动作缓慢而暧昧,可阿历克一点都没觉得享受,“那么,现实生活中,要怎么样,才能证明对方的忠诚呢?” “蜜糖……”直觉告诉他,让她说下去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我……” “想要证明的话,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娘娘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从胸膛往下移,覆在了他曾痛过一次的那物事上,“它不乖的话,就拿剪刀剪掉好了!” 阿历克觉得身-下一紧,彷佛那晚的痛楚又再一次浮现了,冷汗直往外冒。 “亲爱的,你的心跳得好快,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娘娘抬起头,担忧地望向他。 阿历克勉强地笑了笑,“我很好,谢谢你关心亲爱的。” 娘娘重新将头埋在他怀里,“那我就放心了。” 在娘娘看不到的地方,阿历克才敢伸手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第9章 婚礼筹备时 娘娘是在隐隐约约的鸡鸣声与鸟叫声中醒过来的。 她长长卷卷的睫毛扇动,半睁开蓬松的睡眼,入目的就是高耸-胸-房上压着的一条结实粗-壮的手臂。缓缓将目光侧移,她看到了身侧那个紧紧揽着自己入眠的男人。 由于侧睡,他那件天蓝色丝滑的睡袍滑落敞开,在他一起一伏的呼吸下,娘娘轻易就能看到那件并不牢靠的睡袍下那结实宽阔的胸膛。也许这样的早晨对他而言还是太热了,这片白皙的肌肤有些潮红,汗水微微渗露,娘娘甚至能看有一滴晶莹的汗珠沿着那结实平坦的肌肉慢慢滑落,消失在睡袍阴影处。 随着那颗水珠的消失,她不由得微微咽了咽唾液,身体忽然涌上一股隐隐熟悉的冲动。 她觉得,很想很想咬一口那个地方。 “嗯……”似乎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娘娘灼热的注视,阿历克开始要醒过来了。 虽然娘娘平时很厌恶这个粗野放肆的男人,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此时对这个即将要清醒过来的男人产生了强烈的性-致,连他无意识从喉咙里发出的“嗯”一声都是如此得令她迷眩着迷。她的目光自他的胸膛吸引至他凸起的喉结。 她从来都是从心而为,没有过多的犹豫,她微微侧身,张嘴便咬上了对方的喉结。 阿历克只感到喉头一痛,危机感立即汹涌而至,猛地一睁开眼,发现他那个美丽的可人儿正毫不留情地咬着自己的喉结,原本已经伸出欲反制住对方的手只得颓然垂下。 “嘿,我的蜜糖,轻点,你难道讨厌我到咬死我的地步吗?”阿历克任由她咬着,无奈问。 其实娘娘下嘴也没多重,只是让他稍稍感到刺痛而已,但人类始终有着动物的天性,被别人咬住了命门,危机感便不由自主地涌现。 听到阿历克在危险中也不忘调戏自己,不知为何,娘娘刚刚对他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便立即消散了,她轻笑,松开牙关,放过了他可怜的被咬得可见牙印的喉结。感受到阿历克投来的委屈的目光,娘娘抬头,安抚性地吻了吻他的唇。 阿历克立即得寸进尺,张嘴便吮住她的唇珠。 唇舌交缠,濡沫互换,就算娘娘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却也勉强承认他的技术很得她的欢心。但转而一想到这个男人的技术是身经百战锻炼出来的,她原本享受的表情立即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 侧脸躲开男人的亲吻,他立即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娘娘只得伸出食指轻点在他的唇瓣上,“阿历克,我们要起来了。” 阿历克欲求不满,再联想到之前苔丝对他三番四次的拒绝,生出一丝恼怒,说话的语气竟有些冲,“苔丝,你就是这样做一个丈夫的好妻子的?” 万贞儿此时也恼了。 从前在宫中一直被朱见深千依百顺地小心待着,纵使后来她与他决裂,自闭宫门,底下的奴才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更逞论不敬。就是因为她初到异世,才不得不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脾气做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一直被纵着宠着养起来的坏脾气在这一时半会儿就能轻易改过来了。恰好,正是因为了解到眼前这个男人对苔丝的垂涎程度,她一直死死压着的坏脾气便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了。 “出去!”万贞儿推开他,冷冷地道。 听到此话,阿历克的怒气便往头顶上冲。他是家中的独子,虽然父亲只是有一个没有贵族头衔的富商,但在这个时代,贵族还不是照样穷到要出卖自己的身体来生存?他工厂里还有几个来自古老贵族的后裔,就连他们家的别墅圈出来养鸡禽的鸡舍,曾几何时也是一家贵族的本家呢!在金钱至上的时代,他从小便作威作福惯了,除了他母亲以外,有谁敢给他脸色看?更逞论赶他出去了。 阿历克的眼底酝酿着风暴,脸色越来越阴沉,“你……”他刚想大发脾气,却瞥到了苔丝越来越冷的侧脸,不由得愣了愣。 以前他在向她求-爱的时候,最怕的不是她说讨厌她,而是她端着看起来尊敬却冷冰冰的态度。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远,永远也没有机会的到这个女人的心了。 一想到这里,阿历克的脸一松,半晌,他换上笑眯眯的脸,无赖地将女人重新圈回自己的怀里,将嘴巴附在她耳边哄说道:“我的蜜糖,噢,甜心,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不要为了我的过错而伤害了你的身体,那会让我无比内疚。” 万贞儿神色岿然不动。 阿历克无奈,一低头,留意到了她无意识地护着自己肚子的手臂,心一动,手往下移,覆在她的上面,轻声细语劝道:“我们的小宝贝肯定是饿了,你难道忍心因为与他可怜的爸爸生气而让小宝贝挨饿吗?” 万贞儿听到孩子,脸色不由得缓了缓,被阿历克搭着的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阿历克见到她的脸色回暖,暗自高兴,正想再接再厉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不料手掌下忽然传来一下奇妙的感觉,纵使中间隔着娘娘的手掌,阿历克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他,动了?”他楞了楞,不确定地问。 万贞儿垂下眼帘,脸色柔和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仿佛隔着肚皮也能与她的孩子交流。 “好孩子。”她噙笑,来回抚摸着肚子,肚皮上的鼓动随着她的动作越发频繁了。 阿历克瞧见了她散发着母性柔和气息的脸庞,心中的那一点小心思也消散了,忽然有些触动。这是他的女人,而他的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若说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动静时,他感受的情感主要是新奇、震惊以及难以置信,现在,他体会到的更多是感动、满足,以及,淡淡的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责任感。 他忽然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紧紧揽着怀里的这个女人,郑重地问道:“嫁给我,好吗?” 听到男人的话,万贞儿愣了一下,明显感受到了他话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 ,虽不知道这个男人何故如此,但她还是乐见其成。 她刚点头,男人便欣喜地埋首在她的脖颈处,用力嗅闻。 “……亲爱的,你真香……” ……她该说狗改不了吃shi吗? 自那天后,阿历克明显开始忙起来了。 尽管还是每天免不了对她动手动脚,但因为葛罗比是半路出家的管家,婚礼筹备工作更多还是压在阿历克的身上,因而,阿历克也没能如开始两天一样腻在她的身边不走。与此同时,万贞儿的生活也开始忙碌起来了。 平日一向冷清的客厅里今天来了几位教养良好的淑女。 坐在娘娘身旁沙发上的是一位显然是出身良好的夫人。紧身胸衣将她优美的腰身凸显出来,自腰身延伸而下的是夸张撑起的蛋糕状裙子。她端庄挺直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把金箔扇子。 扇子在她的手里灵活地收放着。 此时,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抖开手中的象牙扇子,轻划过自己的额头,狡黠的双眼眨了眨,靠近娘娘小声说道:“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有人在看我们’,我的小姐。”说完她便放下扇子,朝娘娘身后的门方向微微点了一下头。 坐在她身侧的两位小-姐立即站起来,望着门口处,双手轻拉着腿两侧的裙摆,颔首弓了一下腰。 娘娘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一直斜靠在沙发上,闻言轻笑,这下,不说自门口走过来的阿历克,就连莫里斯夫人,也被她美丽如蔷薇花绽放的笑容迷了眼。 阿历克不再顾及身后跟着的众人,快步走到这个惑人的女人面前,莫里斯夫人站起来朝他行了一个礼,就将沙发让给这对即将结婚的年轻男女了。 阿历克坐下来,伸手揽住万贞儿,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问:“我的蜜糖,今天累不累?” 娘娘懒懒地倚靠在他身上,缓缓抖开扇子,停在左脸颊上。 阿历克会意,她的意思是“不”。虽然上流社会的淑女教育要求淑女举止行为要端正典雅,大方得体,但他爱死了她这么一副慵懒独具风情的模样。于是也不开口纠正,旁边负责教导她礼仪的莫里斯夫人只是微笑,也不发一言。 “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亲爱的?”鉴于周围有外人,阿历克强压下腰亲吻她的欲-望,问。 万贞儿这才稍稍将目光分一些给他,“听从你的决定,我的先生。” 阿历克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吻一下,“我的荣幸。”他抬头为娘娘介绍刚刚随他进来的众人,“她们是来自于伦敦玛丽夫人裁缝店的能干的女士们,过来为你制作我们婚礼要穿的礼服,亲爱的。” 万贞儿抬起眼皮,并没有如阿历克所以为的朝她们打招呼,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面对她的失礼,阿历克倒不介意,他笑着朝万贞儿问:“我要去选婚礼上的红酒了,你想陪我一起看看吗?” 万贞儿懒得走动,她左手执扇,在脸前扇动,拒绝了他的邀请。 “真是无情的女人,”阿历克抱怨道,起身离开时触不及防地在她的嘴角偷了一个香,“谁叫我偏偏就爱你呢。” 周围的人们皆侧脸,假装自己没见到这么一幕。 第10章 莫里斯夫人 “白色的礼服?”万贞儿抬高手臂,挑眉道。 年纪略长的女裁缝勃朗特夫人展开皮尺为她量度尺寸,“是的,我尊敬的小姐,白色婚纱正是现今最时兴的结婚礼服,我们尊敬的女王陛下也是穿着一袭纯洁美丽的白色婚纱嫁给英俊的阿尔伯特亲王。” 勃朗特夫人到底是有几分阅历的,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但其身上自有的优雅的气质与久居上位者的气息让她无意识间不敢小瞧面前这位看起来似乎是行为不检的年轻女子,纵使她现在怀着孕,也无损她对别人的威慑。 万贞儿没再开口,勃朗特夫人也不敢再搭腔,默默地量着各尺寸,然后压低声音让旁边站着的小学徒用笔记下来。 待完毕后,莫里斯夫人便亲自过来扶着万贞儿到沙发上坐下来。 莫里斯夫人是德贝维尔老太太的侄媳。 德贝维尔老太太出身于高贵的公爵家族,但却避免不了逐渐没落的命运。为了能继续维持闲散、昂贵的生活方式,莫里斯老公爵让儿子娶了富翁的女儿,而将女儿嫁给了精明能干同时极力想要与贵族阶层沾边的斯托克,也就是后来改姓为德贝维尔的暴发户。轮到德贝维尔老太太的侄子结婚,他也顺从了父亲的安排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幸运的是,这位小姐自小便在淑女教育中长大的,若没人刻意提起,人们几乎都以为这位新的莫里斯公爵夫人是出生于高贵的家族,而非只是一个平民富商的女儿。 这就是阿历克邀请自己的表嫂过来小住的原因,他认为苔丝在婚礼举行前需要有一个好榜样。当然,若真的要究其原因,他内心深处对这位美丽却不呆板的表嫂还有一点意味不明的好感与遐想的,但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掩饰得很好,当然,还要除了他那个自莫里斯夫人出现后就保持着似笑非笑态度的美丽未婚妻外。 “我的夫人,下午茶准备好了。”不得不赞叹一句,贵族即使是没落的贵族,跟有钱的乡绅还是有差距的,至少就能体现在有一个进退得体的女仆上。 莫里斯夫人朝自己带来的女仆轻点点头,然后转头对娘娘微笑:“我能邀请你一起来品尝我们的下午茶吗,亲爱的苔丝?” 娘娘轻笑,用精致小巧的扇子遮住了右脸颊,答应了。 莫里斯夫人明白,她也抬起右手执扇,在脸前轻轻扇动,意思是‘请随我来。’ “亲爱的苔丝,请允许我扶着你。”她真挚地说道。 娘娘抬眼望着她,“十分感谢。” “噢,我很乐意。” 莫里斯夫人说着收回扇,主动扶起娘娘,仔细照顾着她的脚步,往房子外面的花园缓步走去。 现在正值晌午,蓝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小巧的白云,太阳耀眼的白光透过并稀疏的云层照在大地上,将地上烤炙得就快要烧起来。草丛里的虫子似乎也热得受不了了,“吱吱——吱吱”地有节奏地叫唤着。 在庄园里那棵粗壮巨大的水杉树下,茂盛的叶子将头顶的阳光层层盖住,留下了树下如巨伞般的荫凉处。下午茶正是摆在那棵大树下方。 莫里斯夫人的两个妹妹早已坐在圆桌边上的高背椅上,见到姐姐以及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相携而来,先后站起来,等着她们走过来。 娘娘入座后,才略略注意到下午茶的摆设。 只见圆桌上铺着一张白色的蕾丝桌布,中间放着一个高跟的长颈玻璃瓶,瓶子里插着一团粉红的玫瑰花,其上撒着的晶莹的水珠在斑驳的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五彩的光芒,衬得这团玫瑰更粉嫩娇艳了。玫瑰的旁边是三层的点心架子,摆放在上面的小碟子上盛放着蛋糕、曲奇以及各种烤制成小动物的饼干。娘娘的目光扫过摇铃、糖罐、奶罐,停顿在茶杯上。 见到娘娘的目光停留在自家带来的茶杯上,莫里斯夫人的小妹妹珍妮很是自得,介绍道:“德北菲尔德小姐,这套是来自于东方中国的蓝白青花瓷茶具,就算是无需事先倒入牛奶冷却,直接倒入滚烫的茶水,也不会因传热不均而爆裂。” 说完后,珍妮期待对方露出艳羡的神色。可娘娘只是斜了斜嘴角,就将目光投向了莫里斯夫人的脸上。见自己的炫耀被对方无视,珍妮的脸色发窘,有着一丝丝尴尬与难堪。 莫里斯夫人心中暗暗感叹妹妹还是太稚嫩了,很容易就得意忘形,忘记了要端起自己优雅的架子。 莫里斯夫人想着,朝娘娘笑了笑,揑起小巧的摇铃,轻摇了摇。 两个女仆立即上前,将杯子放在茶托上,茶匙、放茶匙的碟子、吃蛋糕的叉子、点心碟、涂奶油与果酱的茶刀一一分别摆放在夫人小姐们的前面。 一女仆动作轻柔地将茶包放进纯银的茶壶中,倒入滚烫的开水,轻轻盖上壶盖,静待片刻,她重新执起壶耳,慢慢为各人面前的茶杯倒茶。另一女仆则从点心架上取下盛着点心的小碟子,轻轻摆放在桌子上。 莫里斯夫人待她们做完这些,才慢慢伸手拿起面前的银质小钳子,翘起无名指与尾指,只用三根手指控制着钳子去取一块方块的蛋糕,优雅地放在自己的点心碟子上。她朝娘娘笑了笑,放下钳子,又拿起镊子夹住方糖,移到自己的茶杯上一松,白色的方糖慢慢被红茶所浸泡,逐渐沉淀下去。拿起茶碟上的茶匙在茶杯内轻轻搅拌了两到三圈,拿出茶匙放在茶碟旁,整个过程都不发出一丁点刺耳的声音。 万贞儿睨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特意在教自己下午茶的礼仪,倒也不反感,但也没打算喝这杯红茶。前世怀着皇儿的时候,她对养胎是十分注意的,知道茶类等皆是禁忌。于是她抬眼望向一旁站着的女仆。 “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吗?尊敬的德北菲尔德小姐。”女仆会意,立即上前恭敬弯腰地询问。 “换一杯开水。” 女仆没有对这个要求提出质疑,立即回道:“是的,小姐。” 她为万贞儿换上光洁的新茶杯,提起精致的银壶为其倒上开水。 莫里斯夫人没有对此提出疑问,她对上娘娘的脸,报以得体的微笑,端起茶杯小口地抿了一口。 真正的淑女是不应该在下午茶上交头接耳的,于是,纵是内心颇有微词,两个少女也不曾开口,皆低头慢慢品尝着手中的红茶。 下午茶的时间静静流过。 晚饭过后,莫里斯夫人的另一个妹妹克丽丝提出玩纸牌游戏。珍妮兴奋地附议,莫里斯夫人仍是露出微笑,娘娘扇着扇子,也没有反对。于是,游戏便正式开始了。 在娘娘看来,这纸牌游戏跟以前的叶子戏差不多,上手基本没什么难度。阿历克被这些女娇客的声音给吸引过来了,坐在娘娘沙发边上赖着不走,时而看她发牌,时而笑着低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几句,娘娘这个当事人还没觉得怎么样,但那个两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就已经羞涩得红了脸。 莫里斯夫人彷佛是没有看见阿历克有些出格的举止,望着他们的神色不闪不躲。轮到她出牌的时候,她抽出一张牌,刚放在圆桌上,却在抽回手的时候,荷叶边袖子扫了一下,那张纸牌连着相邻的几张被扫了下,撒在了棕红色的地毯上。 “我很抱歉。”她说着便弯下腰要去捡那些纸牌,但阿历克的动作与她一样,当然,或许也有阿历克故意的成分,两人的手毫无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莫里斯夫人垂头,手却迅速地移开了。 阿历克从善如流地道歉:“很抱歉。”手下这才迅速地捡起那几张纸牌,放在圆桌上。 娘娘的心冷笑了一声。 阿历克抬头就看到了娘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原本因占便宜而得意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我想起还有事没做,先失陪一下。”他嘴里说着抱歉的话,“女士们,请继续玩。” 他迟疑了一下,俯身在娘娘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见她没有躲闪,才彻底放下心来。 “晚上等我回来,亲爱的。”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讨好地说,没等她回应,他便逃也似地迈步离开客厅了。 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的目光很可怕呢? 边走着,阿历克费解万分。 第11章 攻心为上计 阿历克骑马往市镇猎苑堡的方向驾去。 夏日的黄昏特别长,待他来到猎苑堡的花露斯酒店门口的时候,太阳的最后一道光线仍停留在远方的崇山之间。黄色的亮光与蓝色的暮霭相争,挤压成一缕丝状的亮光。没有风的时候,无数飞虫展翅乱舞,聚集在人们的头顶上,让这闷热的傍晚更显烦闷。 阿历克下马,花露斯酒店的伙计就过来为他将马牵到酒店的马厩里系好。 阿历克迈步跨进了酒店内。 酒店里传出小提琴声,不同于礼拜六与礼拜天晚上的轻快明朗,此时酒店内竟演奏着古典优雅的乐音。在那么一瞬间,阿历克有种自己回到了伦敦各大沙龙晚会的错觉。 走进酒店里,因为不是宗教假日,店内的人三三两两,分散坐在各个角落喝酒。在昏黄的烛光下,阿历克看到了一个身材挺拔修长,约五十多岁的男人下颚抵着小提琴,面无表情地拉奏着小提琴。他的鬓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线条有些刻板,身上虽穿着一件发黄的旧衬衫以及洗得有些泛白的灰裤子,但他看起来感觉却是一位教养良好一丝不苟的绅士。 酒店老板的儿子,阿历克的酒肉朋友阿诺德发现了进来的阿历克,虽没真正到晚上,但他的脸就已经因醉酒熏得有些潮红了。 他醉醺醺地走上前,伸手攀住阿历克,有些神志不清地扯出笑容,“嘿,我的老弟,你怎么有空过来?不躲在娘们的裙底了?” 阿历克不耐烦地用手肘顶了顶阿诺德,他差点没站稳跌落在地,但他也不傻,双手并用死死赖在阿历克的身上,抱住他不放,阿历克朝另一个坐在长木凳上看笑话的朋友马修狠狠瞪了一眼,马修没趣地摸了摸高高的鼻子,这才过来帮阿历克扶住这个酒鬼。 马修将阿诺德扶到长凳上坐好,就不再管他了,任由阿诺德坐不稳翻倒在地上。阿诺德翻了翻身,嘴巴砸吧砸吧几下,竟就抱着凳脚睡起来了。 阿历克也没管他,坐在马修的对面,伸出一条长腿随意地跨在凳子上,从怀里摸出一条雪茄与打火机,自顾自地点燃抽起烟来。 酒店伙计盛满一杯冒泡的啤酒,放在阿历克面前的木桌子上。 马修笑着问:“阿历克,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阿历克瞥了他一眼,继续抽烟,没有搭话。 “好吧,请原谅我的明知故问,”他朝阿历克摊手,“你真的决定要跟一个乡下娘们结婚了?” 阿历克吐出烟圈,想起了那个在他出门时还在散发着冷冷气息的女人,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我的苔丝可不像一个乡下娘们。” 马修没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能让阿历克如此着迷,惹得他对那个未曾见面的女人越发好奇起来。 阿历克右食指夹着雪茄,弹了弹烟淤,左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才朝马修问:“怎么回事?” 马修疑惑地沿着阿历克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拉着小提琴气息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老男人,以为阿历克问的是平常拉小提琴的伙计的情况,转过头回答道:“噢,那个可怜的彼特病了,老板只能找别人替他的活。” 阿历克的目光仍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问:“他是谁?” 马修恍然大悟,“他?噢,听说是一个法国佬的管家。” 闻言,阿历克望向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马修也不卖关子,直接将自己知道的全部抖出来了。 “前一段时间法国佬在搞革命,号称要将那些吸干他们血汗的贵族先生们赶了出来。听说这位管家先生就随着他的主人逃命来英国,却在海上遇到了海盗,只能护着自己的小主人从小船逃了出来,其他人全丢了命。好不容易来到了英国,身上没有一磅钱,那个倒霉的小贵族也快病死了,这位忠心的管家先生只能出来赚点钱,替了彼特的活。” 马修说完后,见到阿历克若有所思的脸,问:“你有兴趣?” 阿历克不回答,继续抽了口烟,缓缓将烟圈吐了出来,这才将烧不到一半的雪茄放到酒杯里,起身就往那个管家先生的方向走去。 他在管家先生的面前站定,上下来地打量着对方。 管家先生停下演奏的动作,垂下琴弦,礼貌却不带一丝感情地问:“你有事吗,先生?” 阿历克扬起一抹痞痞的笑容,“想换一份更好的工作吗,管家先生?” 对方静静地望着他。 ****** 阿历克回到德贝维尔庄园的时候,为他开门的女仆告知他德北菲尔德小姐已经回到寝室睡下了。 阿历克嗅了嗅自己身上,混合着一股汗臭味与烟酒味。他自己是没什么在意,但他觉得苔丝很可能会藉此不让他上-床,尤其是她不久前还生着他的闷气。于是他决定先回自己的房间洗完澡再过去陪他的美人儿。 刚上楼,就在楼梯的拐角处迎面碰到了想要下楼的珍妮小姐。 阿历克绅士地侧身,让路给珍妮。“请,我美丽的小姐。” 珍妮的脸瞬间红了,她垂着头,羞涩地从阿历克的旁边下去,在经过阿历克的时候,他伸出手指,轻柔地穿过她因走动而扬起的金色长发。 “你有一头迷人芳香的长发,亲爱的珍妮小姐。”阿历克将手指放在鼻子下深嗅,带着调-戏的语气说道。 珍妮的脸更红了,头也不敢回,三步迈作两步就往楼下跑去。 阿历克轻笑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楼下,珍妮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了下来,拿起自己的一缕发丝使劲地嗅了嗅,确认了自己的头发真的散发着香皂的清香,不由得捂着脸无声地傻笑起来。 她没留意到的是,在她不远处,有一扇门慢慢地阖上,有个嫉妒的女人正贴在门后,生出了一番丑陋的心思。 沐浴后的阿历克来到娘娘的寝室,伸手撩开了紫色缎的帐子,看到了里面睡着的美人。 就算已经看过了不少美人,每次看到苔丝时他还是忍不住要惊艳一番。主到底是多么偏爱这个女人,竟给了她这么一副完美无瑕的身体与一张迷人的脸蛋!就算是怀着孕,就算她还睡着,却无损她美丽的容光,她仍旧光艳照人,就像一朵娇艳的红玫瑰静静地绽放着,等着他的采撷。他承认他生来就是一个坏蛋,活着的坏蛋,大概到死的时候也只能是一个坏蛋了。但他却很庆幸自己在这朵玫瑰还没有长成,还呆在深谷尚未被其他爱花人注意到的时候就将她采了,此时他才能名正言顺将这朵还在继续怒放的花朵占为己有。 他想到此,对苔丝的怜爱更甚了,蹑手蹑脚爬上了软软的大床,他睡在她的身边,但仍犹觉得不满足,侧过身面对着她,小心地揽过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下,这才满足地闭上了眼。 娘娘半夜醒来,见到的就是阿历克那张大脸。 尽管事情已经快过去了一夜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娘娘忘记了之前阿历克是怎么在她的面前调-戏有妇之夫的。她本来想着等阿历克回来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好好记住沾惹其他女人的后果。但由于她怀着孕,现在又快到了产期,很早便挨不住睡了过去。 此时,她望着阿历克的睡脸,发现他的睡姿是以守护的姿态小心地护着她,一时间也静下心来,歇了用暴力或威胁教训阿历克的心思。 阿历克在梦中听到了“嘤嘤嘤”的哭泣声,他皱了皱眉,发现这个声音不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大有持续下去之势。终于,他忍不下去了,暴躁地睁开眼,看到了不知何时背对着她侧躺着的苔丝,而“嘤嘤嘤”的哭泣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见此,阿历克心疼了,上半身靠过去俯视着她,柔声问:“怎么了,我的蜜糖?怎么哭了,嗯?” 黑暗中,女人仍然将脸埋在枕头里,肩膀颤抖着。阿历克都能看见了娘娘泛着水光的小脸了,越看越难受,揽起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别哭,宝贝,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回抱住他,将脸闷在他的胸膛里,片刻才静下来,停止哭泣,声音却有些嘶哑地说:“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阿历克闻言松了一口气,手仍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一切都很好,别担心,宝贝。” 女人不再说话了,许久,阿历克以为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突然又开口了,解释了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梦让她这么不安。“我梦到你不要我了。”她这么说。 一下子,阿历克半是心疼半是高兴,心情十分复杂。他心疼苔丝竟因为这样的一个梦而伤心,高兴的却是从来都对他不屑一顾的苔丝终于开始在乎他了,这么一个没有根据的梦也让她紧张难过。 “当然不会,我的小苔丝,你怎么能这样惹人疼?”阿历克赶紧安慰道。 “可是……”娘娘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阿历克追问。 娘娘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你不是对莫里斯夫人很有好感吗?” 阿历克顿时狼狈地与她错开眼神对接,“没有,你看错了。” “真的?”苔丝似乎将信将疑。 阿历克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强迫自己与她再一次对视,“当然,我没有如此喜爱一个女人,除了你,我的苔丝。” 苔丝似乎很高兴,她重新投进阿历克的怀里,撒娇着要求道:“我相信你,你以后不要做出让我伤心的事情了,好吗?” “当然。”阿历克终于松了一口气,背上早已冷汗密布,将睡袍给湿透了。 在他怀里,娘娘微微勾起了嘴角。 第12章 娘家的近况 杰克·德北菲尔德摇摇晃晃地走在小道上。他走路没法维持一条直线,更多的是往左边歪去。 旁边经过的人看到他,不约而同纷纷打趣道:“约翰爵士,您这是又从哪一个晚宴上回来?” 可怜的老杰克听不出别人这是在讽刺他,扬着因醉酒而潮红的脸,洋洋得意地说:“嘿,伙计,等我们的苔丝嫁给了阿历克先生,我就去镇上最有名的花露斯酒店喝最好的酒啦。” 这一个星期来,自苔丝被接去了德贝维尔庄园,整个马洛特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好吃懒做的杰克交了好运,他那漂亮的大女儿苔丝就要成为有钱人家的夫人了,杰克一家就要有一门阔亲戚了。每当大家感叹杰克的好运时,老杰克却不以为然。 “这不算什么,我们家祖宗曾被封为皇家橡树爵士,名字都被记录在皇室的派普名册里面,特林汉姆牧师可是对我们家的家史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消息一传出,和我一样的贵族人家就要成群结队地坐着马车来拜访我了!”老杰克这么说。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看他们家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原来他们竟是贵族世家的后裔啊,曾有着显赫的门第、纪功的铭文,以及流淌在身体里高贵的血液,众人这般一想,苔丝的好运似乎也是顺其自然的了。这般美丽高贵的女子,除了有钱的绅士,他们没法想象还有哪个男人能有资格攀折她这朵花。但随着老杰克炫耀的次数增多,众人对他也渐生了厌烦。因此,每次靠近老杰克,众人都故意拿他来开一下玩笑,话里面隐藏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敌意与嫉妒。 丽莎出来找人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家的老爸又正唾沫四溅地跟周围的人在炫耀他们家的威水史,围着他的那些人看他的眼光就好像看小丑一般逗趣。丽莎顿时怒了,跑过去朝那些好事者分别恶狠狠的地瞪了一眼,直到他们都识趣地散去,她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爸爸,妈妈还在等着你开饭呢。”她不满道。 老杰克虽然爱慕虚荣,但对自家的孩子还是真心疼爱的,因此也不介意丽莎的抱怨,笑呵呵地揽着丽莎瘦小的肩膀一起回家了。 一推开低矮的木门,三女儿素素与四女儿盼盼就像只花蝴蝶一样飞扑过来。 “爸爸,爸爸,我好不好看?”她们边说着,边开心地在老杰克的面前展示穿在身上的新裙子。 “亲爱的,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老杰克一个下午都呆在罗利弗酒馆,看到女儿忽然穿了新衣服,一时间,醉酒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单纯的德北菲尔德夫人见到自己男人回来,兴奋极了,“噢,亲爱的,你快来看看我们今天晚上的晚餐,我保证你见了会很高兴。”她站在用木头作的四方餐桌旁,朝他使劲地招手道。 老杰克闻言立即抛下了刚还一直揽着的丽莎,快步走到餐桌旁,见到了摆在每个人专属座位上用新的碟子遮盖住的晚饭。他急不及待地揭开碟子,见到了光洁的碟子上面盛着的鸡排。 “噢,噢!我的天!是肉,是肉,天知道我有多久没吃过肉了!感谢主,感谢慈爱万能的主!” 丽莎早已忍不住想去品尝这鸡肉的味道了。自她穿越来到这,就没吃过一顿好饭,看看她已经十二岁却仍然瘦胳膊上瘦腿营养不良的样子就知道了,她没法理解为什么同样是吃不好,她这具身体的老妈老爸却一身肥膘,而姐姐苔丝发育得身姿妖娆,只有自己与一众小弟小妹们才瘦得符合常理。但这也许就是小说的威力了,一切都是剧情需要嘛。 没等丽莎想太久,就听到了德北菲尔德夫人大声叫了一声“开饭了,亲爱的”,她的身体早已先于头脑迅速反应,冲到了餐桌边上。 德北菲尔德夫人抱着不满两岁的小儿子坐在餐桌边上,大弟弟亚比懂事地用手撕了小小的一块鸡肉丝,喂给小弟弟吃,而盼盼与素素,盯着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肉,舍不得吃掉。丽莎小口小口地反复咀嚼,为的是让美妙的肉味在嘴里停留得久一些。 老杰克可不管这些,他边大口咀嚼,还不忘大声恭维着阿力克:“我猜这肯定是我们善良仁慈的阿力克先生给我们送来的礼物,他实在是太好了,噢,愿主保佑他!” 德北菲尔德太太很高兴极了,附和道:“噢,我的先生,你说的对,确实是我们好心的阿力克先生吩咐他最忠实的管家葛罗比先生乘着高大的马车为我们送过来的这些,显然当初我让我们漂亮的苔丝去认这门亲戚还是正确的,你瞧,现在我们家很快就要有一个高贵的绅士作女婿了!” 老杰克已经大口吃掉了他自己的最后一口鸡肉,意犹未尽,双腿大岔开,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大声嚷嚷道:“夫人,我想吃——”他顿了顿,“好吧,要是有羊杂碎,我就吃油煎羊杂碎,要是没有羊杂碎,我就吃血肠,要是连血肠也没有,那我就只能将就着吃小肠了。” “还有别的事情为您效劳吗?我的先生?” “如果可以来一杯甜酒那就再美妙不过啦!” 德北菲尔德夫人将小怀里的小儿子放到了丽莎怀里,惹得丽莎一阵抱怨:“妈妈,我还在吃饭呢!”虽然丽莎这么说着,但还是空出了一只手扶了扶身体软软的眼睛圆滚滚在转动的小弟弟。 “好啦,我亲爱的丽莎,我知道你一向是最好的。”德北菲尔德夫人说完后,便轻轻哼着小调去为她的丈夫加餐去了。 丽莎没好气地将在怀里乱爬的小弟弟抱着转了个身,对上他在长长睫毛下澄澈的圆眼睛,“你要不乖我就打你屁屁哦,知道吗?” 还不到一岁的小弟弟被姐姐的眼神吓得缩了缩,用害怕的眼神偷偷看看她。 ***** “从今天开始,到我的婚礼结束,亨利·安德烈·约瑟夫·顾夫·德姆维尔先生将成为庄园的新管家,以后所有工作都由他负责,让我们欢迎我们的德姆维尔先生。”阿力克将所有仆人都召集到客厅,介绍着身后的这位穿着笔挺西服,白色的翻折领紧紧箍着他的脖子,脸色冷峻的中年男人。 “很荣幸为你服务,我的主人。”德姆维尔先生朝阿力克不含一丝情感地鞠躬行礼,然后眼神扫过四周围着的仆人,严肃地说:“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我的朋友们。” 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阿历克眼尖地瞥见楼梯上那一撇绿色的身影,高兴地迎上去,小心地扶着她,“我的蜜糖,你怎么下来了?” 娘娘随意地将右手搭在阿力克宽大的手掌上,阿历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左臂自她背后稳稳地揽着她的肩膀,右手轻执着她的手掌,慢慢顺着旋转楼梯而下。 在众人中,娘娘一眼就看到了身姿挺直,脸色冷峻的德姆维尔。 德姆维尔与娘娘的眼神相接,立即守礼地垂下眼睑,将手中的帽子放在左胸前,弯了弯腰。 阿历克瞧见聚集的男仆们皆眼神发直地望着自己的女人,顿时有些不悦,说:“快散了,赶快去干活!” 众人如梦初醒,这才慢慢散去,很快,客厅里就只得他们未婚夫妇二人,以及德姆维尔先生。 德姆维尔虽脸上不显,但对娘娘比起阿力克的恭敬多了一份真心,对于高贵的气质的敏感让他误以为娘娘出生贵族之家,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万万不会想象得到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待不久后他得知娘娘出生于一个衰落了很多代的骑士世家,父亲更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小贩后,他也只能认为眼前这位小姐并没有因为贫穷而让她身上流淌的高贵血液受到辱没。 “午安,尊敬的小姐。”他郑重地问候道。 娘娘在阿历克的服侍下舒服地在软皮沙发上坐下,懒洋洋靠着,抬了抬眼帘,回应道:“噢,午安,先生。” 德姆维尔强忍住开口纠正娘娘坐姿的冲动,他对自己一向严格要求,因为他服务于一个严格要求的贵族家庭,因而从来没有遇到过女主人姿态不雅的情况,秉着在忠于主人和不能再公众场合落主人面子的原则,他只能强迫自己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说:“恕我告退,尊敬的先生,小姐。” 阿历克已经将软绵绵的可人儿揽入怀里,头也不抬,“去吧。” 德姆维尔抬头,又看到了一幕冲击他底线的场景,他的眉头皱了皱,直直转身,往客厅外走去。 见到碍事的德姆维尔离开了,阿力克才凑近娘娘的耳边,问:“不是刚刚才午睡吗?为什么这么早就下来了?难道我吵到你了?” 娘娘早已经改变了驯服阿力克的方法,她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伸手揽住他的脖颈,略有些委屈地说:“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阿历克闻言,脸“轰”地一下子红了,他竟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像个娘们一样羞涩起来了,他原本应该厚着脸皮,抓住机会吻向她芳香玫红的唇瓣才是! 阿历克觉得似乎有些丢了面子,他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略略清了清喉咙,轻佻地道:“噢?那我就再陪你睡一下吧,我的美人儿。”说着边用手抚向她美丽的脸。 娘娘不躲不闪,用如一汪春水般的眼睛信任地回望他。 不知道为何,阿历克竟觉得自己此时这般的动作猥琐极了,他的手在空中顿住了,狼狈地转过头不看她,片刻才站起来,学着自己印象中绅士的做法,将右臂弯起,递给她,有些不自在地说:“请,我的女士。” 娘娘带着笑意伸手挽上他的右臂,“谢谢,先生。” 阿历克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高贵的贵族老爷,而苔丝,则是那气质高雅迷人的贵族太太。 第13章 补办订婚礼 管家德姆维尔发现这一家的未婚夫妇竟从来没有举行过订婚仪式! 他看出来阿力克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这他能理解,可为什么那位高贵的小姐也会随随便便就住到别的男人家里来,且还是未婚先孕! 德姆维尔没有探究雇主*的打算,但在他的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他也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的懈怠与错误。 于是,当他板着一张脸尽责地向雇主提出建议的时候,阿力克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 “补办订婚仪式?” 懒洋洋地侧靠着沙发的娘娘也难得将丝丝注意力投放在面前的这位新管家身上。 阿力克望向靠坐在旁边的娘娘,“亲爱的,你怎么看?” 娘娘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放在以前,就是无媒苟合,这几天她每天在阿力克过世的父亲的书房看书,也渐渐了解了如今这个社会的一些基本情况。既然是社会规则,她当然乐意配合。 于是,她嘴角轻扬,看似温顺地说:“亲爱的,你决定就好。” 阿力克听到苔丝没有反对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反正也不需由他来操心,于是朝这个古板的管家说:“订婚仪式就由你来安排吧。” 尽职的管家听从命令下去了。 其实,订婚仪式的存在主要是为了确定双方父母对这对年轻男女结合的态度,以及通知其身边的亲朋好友他们即将要结婚的消息。鉴于这对荒唐的男女已经有了爱的结晶,婚礼的时间也早已经定了下来,德姆维尔管家只得一切从简,仅仅通知了德北菲尔德一家、暂时居住在庄园里的莫里斯夫人姐妹以及那位从来没露过脸的德贝维尔老夫人参加订婚晚宴。 他们的结婚戒指正在伦敦的首饰铺里赶制,因而,再去赶制订婚戒指显然是不现实的。 当阿力克听到德姆维尔管家的要求时,微微想了一下,就去敲自己那位常年待在卧室里,宁愿与鸡禽为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母亲的门了。 不一会儿,阿力克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枚海蓝色宝石戒指。 当然,德贝维尔老夫人是不会搭理他的,阿力克也没多浪费口舌,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就在母亲半眯着眼像是在打盹的状态下去翻她的首饰盒,拿了戒指后直接离开了。 这对母子竟生疏成这样! 阿力克虽一直吊儿郎当,仿佛把这不当做一回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见到母亲时他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她就算是骂骂他也好,总好过她彻底忽视他的存在。天知道每次他看到苔丝下意识地抚摸他们的孩子有多羡慕! 德北菲尔德一家在从葛罗比先生手里接过被卷成圆筒形并用有花边的缎带捆着的雕版缎纹纸时,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们从来没碰过这么高雅却又这么脆弱的东西! 老杰克将手在自己的衣角上搓了搓,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缎带,黑墨水写成的花体字顿时一个个优雅地跃于纸上。这是一张通知,但没上过几天学的老杰克只好让正在贫民教育促进会设立的小学读书的丽莎过来看看。 “……就是说姐姐跟阿力克先生的订婚晚宴将于今晚举行,邀请我们过去吃饭。”丽莎仔细辨认,才一个个辨别出那些扭曲得厉害的英文字母的意思,说完后暗捏了一把汗。 葛罗比先生微笑地将手里的单独招待卡一张张递给德北菲尔德一家,尽管他认为没必要多此一举,但这是那位管家先生要求的。 亚比他们几个小孩收到后,好奇地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钻进鼻翼。 “姐姐,好香啊!”素素惊喜地叫道。 丽莎也闻了闻,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味。 还真是奢侈,丽莎暗想,果然,嫁个有钱人是哪一个年代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娘娘,请不要大意牢牢套住富二代阿力克吧,好让俺们也能偶尔沾沾光。她禁不住地想,神情一片向往。 “请问,我们可以启程了吗?”葛罗比先生问。 “当然!”德北菲尔德太太兴奋应道,但立马大惊失色,“噢,不!我想我得需要好好盥洗一下,我要换上阿力克先生前两天送来的新裙子!” “其实……”葛罗比先生似乎有话要说。 但爱美的素素与盼盼听到妈妈的惊叫,也立即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旧得发黄听说是姐姐苔丝穿过的裙子,然后头也不转地“蹬蹬蹬”往阁楼跑去了。 丽莎不甘落后,在妹妹们的身后三两步跨上楼梯,与她们抢着进卧室的门。 闷热的楼下只剩下德北菲尔德先生跟他的两个儿子了。 葛罗比笑了笑,才慢悠悠补上刚没说完的话:“……少爷已经吩咐为你们准备好晚宴的衣裳了。” 说起晚宴,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聚会。没有礼物,没有高高的订婚蛋糕,唯一与以往不同的就是在德姆维尔管家的安排下,仆人们用新摘的鲜花以及明艳的缎带将庄园装点起来,总算带了些欢乐喜庆的氛围。 大厅高高的水晶吊顶上,燃烧得热烈的蜡烛将这整间房子都照得通亮。长长的餐桌上,鲜艳的玫瑰簇拥着被放置在正中间,洁白的餐巾整齐地摆放在被烛光照得发亮的银器餐具上。 德北菲尔德一家自进来后,眼睛就像看不够般四处张望,待仆人将他们引到相应的座位上坐好,老杰克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了,只看到那用高脚跟杯装着的暗红色液体。 他小心地双手捏着高脚跟,试探般地小小喝了一口,葡萄的芳香以及酒的醇美立即自他的舌头蔓延,他的眼睛立刻亮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站在他身后服侍他的仆人又为他添了一杯。 老杰克马上又喝光了。 丽莎一直望着四周漂亮古典的欧式建筑布置啧啧赞叹,等她注意到坐在身旁的便宜老爸时,他已经喝完第四杯了,连忙伸手去阻止。 “对不起,我们不要酒了。”她礼貌地拒绝了那位欲要继续添酒的仆人,然后伸手暗暗在老杰克的手臂上扭了一圈,警告道:“等会儿让姐姐看到你喝醉酒,看你怎么办!” 老杰克想起那个从小就喜欢管着他的大女儿,吓得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顿时,餐桌上的人都往他这边看来。 珍妮用扇子半遮住嘴,朝姐姐莫里斯夫人轻声说:“姐姐,我觉得苔丝·德北菲尔德配不上德贝维尔先生。” 莫里斯夫人优雅地晃了晃红酒,小抿了一口,并不搭话。 克丽丝听到后,朝珍妮投去一个揶揄的目光,珍妮看到了,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但很快便恢复原先一直端着的姿态,不再交头接耳。 开始上菜了。 单手举着盖有圆弧银盖碟子的仆人们从门口依次进来,将手中的碟子放在了各位客人的面前,才轻轻地揭开盖子,露出了颜色鲜艳散发着浓浓香味的土豆芝士汤。 在场的几个小孩心里立即狂跳起来。但他们都记得出门时丽莎姐姐的吩咐,不能给苔丝姐姐失礼,小心笨拙地学着对面那三个穿得贵气姿势优美的大姐姐的样子,用勺子小口小口舀着,慢慢地喝起汤来。 阿力克是在他们上第一道主菜的时候出来的。一时间,莫里斯夫人她们主动放下手里的餐具,一直注意着她们的德北菲尔德一家也赶紧跟着放下,当然,除了那个在一开始就喝得有点熏熏然的老杰克外。 他今晚穿得十分正式。他很高大,贴身的黑色燕尾服将他平日里的粗野给掩饰了几分,头发自双鬓高高梳起,露出了整个额头,嘴唇上方畜着的黑色胡子经过了细心的修剪,厚嘴唇红润光滑,甚至微微反着光,平日里那双滴溜直转,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眼睛里此时竟带着丝丝的紧张与郑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坏气,多了几分正直。 美丽的准新娘在女仆的搀扶下出现。 娘娘身穿锻白的点缀粉花的立领长裙,将她高挺的肚子显露无遗,由于她讨厌凌乱,因而她的头发并没有如莫里斯夫人她们一般弄成小波浪般垂在脸侧。她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朵红玫瑰花的枝条代替发簪固定着,衬得她那张美丽的脸越发迷人了,整个人看上去既妩媚又端庄,让阿力克瞬间看痴了。 管家德姆维尔发现自己的雇主迟迟没有动静,注意到他竟在发呆,不由得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阿力克这才清醒过来。 他拿着从母亲首饰盒挑出来的蓝宝石戒指,走到女人面前,单膝跪下,将闪烁着光芒的戒指举到娘娘面前。 “苔丝·德北菲尔德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尽管知道了答案,但阿力克此刻的心还是高高吊起。 “当然,我愿意,阿力克·德贝维尔先生。”娘娘微笑,将手递了过去。 丽莎捂脸,娘娘,你实在太不含蓄了,起码也要故作姿态一些啊! 阿力克不能否认在娘娘答应的那一瞬间,心彻底放下了,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般的狂喜。他颤抖着将戒指慢慢套进娘娘纤细的左手中指,然后牵起她的手背上轻吻。 “我爱你,亲爱的。”他站起来吻住她的嘴角,说。 “我也爱你。”娘娘毫不吝啬地回应。 丽莎站起来,带头鼓起掌来,孩子们也跟着兴奋地鼓起掌,掌声顿时热烈起来,莫里斯夫人愣了愣,最终也露出微笑,慢慢跟着鼓掌。 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老太太的房门轻轻阖上了。 第14章 暴雨夜产子 订婚礼由于娘娘怀孕疲累的原因而不得不仓促结束。 宴会后,德北菲尔德先生仍不愿离开餐厅,抱着一瓶喝了大半的红酒,双颊潮红,时不时发出痴痴的笑声。德北菲尔德太太则带着一群孩子去参观他们今晚要睡的房间,由从二楼的客房里不间断传出的惊呼声以及吱吱喳喳的说话声可猜想到德北菲尔德家的少爷小姐们此刻该是多么的兴奋和新奇。而我们宴会的男主角,阿克力先生,此刻正倚着转角墙壁处,打算抽完手中的这支雪茄就回卧室陪他美丽惑人的未婚妻,尽管他新上任的管家先生德姆维尔并不赞同他的这一行为。 在德姆维尔看来,就算已经是未婚夫妇,也应该要恪守礼仪,彼此尊重。要知道他们国家的女王陛下就是如此以身作则的,在如今的社会中,尤其是上层社会,甚至是结婚很久的夫妇,都没有完完整整看过对方的身体。因此,德姆维尔很难理解德北菲尔德小姐到底是怎么容忍下德贝维尔阿历克先生轻薄甚至在他看来是侮辱的举止的。但既然德北菲尔德小姐没有异议,德姆维尔身为一个尊重主人,恪尽职守的管家,他只能尽量克制着自己,顺从这个荒唐主人的一切决定。更何况,他也只是暂时的管家。 于是,德姆维尔管家带着一张克制的方块脸下去安排事务了。毕竟,距离这一家的主人结婚还剩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了。 阿历克可不知道刚刚站在不远处的德姆维尔管家心里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但就算他知道,也只会嗤之以鼻。他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浪-荡子,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何必管他人怎么看。 今晚十分闷热,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连屋外草丛里的蟋蟀也无精打采地叫唤几声便悄无声息了。 阿历克食指点了点雪茄,烟淤顺势落下,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他将雪茄拿到嘴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随手扔出窗外,转身朝楼上走去。 一扭开卧室的门,入眼的就是卧室窗户上白色的蕾丝窗帘被风吹得翻飞的情景,一扫刚才闷热之气,将窗台下方放在玻璃茶几上的书吹得“簌簌”作响。 “亲爱的,去把窗户关一下好吗?”床上传来一把懒洋洋却带着性-感鼻音的声音,他循声回头就看到了他那可心的美人早已躺在床上,漂亮的眼睛此时眯成一条缝,长长的如同扇子一般的弯睫毛眨呀眨的,一副要睡将睡的小模样,瞬间让他心痒得不行。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亲爱的。” 他顺从地关好窗,回到娘娘身边,毫不客气地掀被上-床,将美人揽入怀里,一股与平日里闻到的女人身上的香水花露截然不同的馨香顿时涌入鼻翼。他深深嗅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伸手撩开女人披散在白色软枕头上的棕色卷发,露出了她洁白纤细的脖子,不自主低下头张嘴便轻咬住她的,来回轻轻磨咬着。 娘娘正处在半睡半醒间,疲倦的意识已经沉入睡眠之中了,但身边的这个男人的小动作却一直让她不胜其烦,让她不得不勉强分出一丝心神来。 她伸出手轻推了推身边的男人,带着浓浓睡意下意识就道:“浚儿,别闹了。” 阿力克听不懂苔丝说的话,他疑惑地顿了顿,但很显然,他很快就被女人推他的这个动作而导致她的傲人更加挤向他胸膛带来的柔软触感而吸引住了目光。抬头看了看意识已经模糊的女人,他迟疑地伸出手,慢慢自她漂亮的锁骨碰触滑下,很快便来到了最令他着迷的高耸处。慢慢收拢手掌,正想将脑海里邪-恶的想法付诸行动,一声巨大的雷鸣声忽然在寂静的夏夜中惊响! 娘娘的双眼猛地睁开,捂住阿力克放在她胸前的手急促地喘气,眼神带着不可置信……以及丝丝惊恐,与他对视。 阿力克能感觉到手心下她的心跳在剧烈跳动,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虽然在他看来这比起平日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但他还是气弱了,“嘿,亲爱的,这不是……你、你怎么了?” 顺着女人的目光下滑,在窗外不断的闪电白光照耀下,看到了紫色的床单上,一股深色的水渍慢慢蔓延开来,连阿力克紧靠挨着她身体的大腿也感到了湿意。 阿力克正想伸手去摸一下,不料被娘娘一把掐住了胳膊,“快,我要生了!去找我妈妈过来!” 阿力克这才如梦初醒,他猛然起身,顾不上穿上鞋子,拉开门就往外喊:“我的老天!快给我找医生来!……”阿力克的声音渐渐远了。 卧室里,娘娘忍着痛,汗津津的手颤抖着摸上了在急躁乱动的肚子,“孩子,我的孩子,你一定会平安出生的,一定会!” 窗外的闪电还在不停闪烁,映照得娘娘柔美的脸越发冷静,美丽的眼睛里透着坚定的光芒。 ***** 阿力克从未试过这么忐忑不安,他的心一直在砰砰跳个不停,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他只能通过在门口来回不停地走动来纾解自己的紧张的情绪。 “医生找来了吗?”他时不时询问仆人。 “是的,是葛罗比先生亲自去的。”仆人急忙回答道。 阿力克侧耳,仿佛听到了里面苔丝隐约的闷哼声,但仿佛又什么也没听到。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伴随着阵阵雷鸣声,让他急躁的心更加躁动不安了。他攥了攥拳头,突然就往外跑出去了。 “噢!少爷!”仆人望着阿力克头也不回地跑进暴雨中,不由得纷纷惊呼。但除了听到一声划破雨夜的马叫声,就再也听不到阿力克少爷的其他回复了。 德贝维尔老太太睁开了无光的双眼,听到外面仆人的大声呼喊,一时竟有些怔然。 阿力克夹着马“踏踏踏”地跑了出去。明明知道葛罗比已经出去找医生了,但他还是没法控制住自己,冲动地跑出来。在他前二十五年内,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一股豪气的责任感,不停提醒他,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他的妻子与孩子等着他来照顾,他不能退缩! 于是,怀着这么一股豪气,他驾着马往伦敦的方向疾奔而去。 葛罗比驾着的是马车,不久,阿力克便从后赶上了。望着阿力克疾奔的背影,葛罗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离开的这个男人……真是他那位自私又顽劣的少爷吗? 伦敦到猎堡苑骑马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但由于现在是雨夜,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加上阿力克不要命地一路奔驰,竟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多一点,他就顺利地进入了伦敦市。 他来到了伦敦市最有名的诊所门口,下马,将诊所的铁门拍得砰砰作响。 “快来救人,跟我来!”值班医生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满身湿透的男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与此同时,在庄园的卧室里里,丽莎不忍看到娘娘身-下的状况。只能强忍着惧意,拿着毛巾不停地为万贞儿拭擦她身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德北菲尔德太太则专心注意着大女儿的情况,紧紧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产子。 “苔丝,亲爱的,噢,用力,再使把劲,我都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德北菲尔德太太鼓励道。 万贞儿的下唇早已被她自己咬得血渍斑斑,丽莎这才留意到,赶紧拿起另一个帕子卷成团,伸到她嘴边好让娘娘咬住。 万贞儿早有了生孩子的经验,知道现在孩子拖得越久越危险,尤其他还是个才刚刚满八个月不到九个月的早产儿,于是,这个平日里享受惯了的女人此刻咬紧牙关,调动着全身的力气,下-身用力挤压。 “啊——”无法言喻的巨大创裂痛楚自身-下传至四肢,直逼大脑,嘴里的帕子自张开的嘴直直落下。 “哇哇哇——” “娘娘,生了,生了!”丽莎激动地叫着,低头看到了那个小肉团,忽然直直晕了过去,垂倒在床底,脸上还带着尚未散去的欢喜。 万贞儿虚弱地松了一口气,终于体力不支,安心地昏睡过去了。 “噢,是个漂亮的小伙子,长得可真像你的妈妈……”这个德北菲尔德太太口中的漂亮小伙子虽然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透过水糊的眼缝看到模模糊糊的光芒,耳边是妇人充满爱意的絮絮叨叨。他嫩嫩红红的小腿一蹬,“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窗外,暴雨仍在“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心急如焚地驾着马,朝来时的路狂奔而来,身后的马车摇摇晃晃紧跟着,挂在马车上的提灯并没有被浸透进来的雨水打得太湿,坚强的烛光明明灭灭,成为了这漆黑的雨夜中唯一的一团光亮,无声地随着马车快速移动。 骑马的男人也许此刻并不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原本的人生轨迹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有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个家。原本设定好的剧情终于因万贞儿意料之外的到来仓促地拐了一个弯,改变了这三个悲剧人物的命运,至于其他人,谁能管得着呢…… 第15章 女人的战争 早产的小伙子大约重四磅,经医生仔细检查,虽然他不是足月出生,但身体还是相当的健康的。相对而言,他的妈妈万娘娘就被医生嘱咐要卧床休息十天了。 怀里抱着小小嫩嫩的儿子,万贞儿觉得即使痛,也甘之如饴。 小宝贝的皮肤还是红彤彤的,几乎能透过薄薄的皮肤看到里面的血管,令他妈妈在抱他的时候在放轻动作的同时也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就怕不小心弄破了他。虽然眼睛还没睁开,但透过他微微睁开的一条缝,可以知道孩子随父亲一样,是漂亮的蓝眼睛。不同于对其父亲阿历克那充满色-欲之气的双眼的厌恶,万贞儿对儿子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爱得不行,而他这双还没完全显露全貌的漂亮蓝眼睛就更加得了娘娘的欢心。于是,“蓝眼睛”就成了暂时还没有正式名字的小宝贝的昵称。 现在,蓝眼睛正眯着眼,一只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右食指,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饱满的粮仓上,粉粉的小嘴一动一动的,正欢快地喝着母乳。 多亏了万贞儿骨子里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对于盼了上一辈子如今来之不易的儿子,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不惜嫁给阿历克,更何况现在只是为儿子哺乳。别说这个地方还没出现“奶娘”这一职业,就算有,娘娘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委屈喝别人的奶水。 一直坐在床边想找机会抱抱小侄子的丽莎等了又等,看到了娘娘一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慈母模样,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可能从孩子的亲妈手中抱过来了,自从娘娘醒了以后,就一直抱着孩子不放手,连亲爹阿历克想抱抱也被嫌弃了,更逞论自己这个冒牌小姨呢。 丽莎觉得没意思了,“娘娘,我出去溜溜了啊。”她站起来如是说,没有注意自己的音量。 蓝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喝奶的动作停了下来,小脸转向丽莎的方向探了探。娘娘轻柔地顺了顺他小小的背,才朝丽莎投去一记凌厉的目光。丽莎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轻手轻脚地溜出去了。一直没听到别的动静,蓝眼睛这才转过头,重新张开小小的嘴喝奶。 万贞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冰冷的眼神又慢慢柔了下来。 丽莎小心翼翼关上房门,回头没走几步就撞入了一个厚实火热的怀里,立即条件反射地蹦出来,发现了对方是未来姐夫阿历克。 丽莎立即双臂环抱住自己,一副防狼的姿态,防备地望向对方。 “你想做什么?” 见到未来小姨子作出这般可笑的举止,若放在平时,阿历克可能会顺势好好调戏一番,但现在他急着去见自己的女人儿子,便直接越过丽莎就伸手就去推那扇门。 “喂喂,你现在可不能进去……”没等她说完,阿历克就已经推门而入了。丽莎不忍心地捂了捂眼,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迈脚离开,反正倒霉的是阿历克,她已经提醒过他了,她就不去掺和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了。 丽莎顺着楼梯来到楼下,还没下楼,就听到了一阵优美古典的钢琴声,循声望去,只见客厅中央的黑色钢琴前坐着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克丽丝与珍妮。她们闭着眼,手下十指灵活地在琴键上灵活跃动着,这一个个优美的音符就这样在她们的合力弹奏下诞生。最令丽莎想要掩面的是,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妹妹盼盼与素素正赤脚站在钢琴前的皮质长条沙发上,趴在沙发背上,以一种垂涎又夹带着自卑的目光注视着这对富家千金。 听到了丽莎的脚步声,这对姐妹花先后睁开眼,看到是她,嘴角皆不自觉露出一种高人一等的相似笑容。她们相互看了看,似是交流了什么信息,又各自低头弹奏。 觉得连同自己也被鄙视了,丽莎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来到沙发旁,指着沙发底下的鞋子,对盼盼素素命令说:“快,将你们的鞋子穿上!” 盼盼与素素听到姐姐丽莎有些恶劣的语气,反而故意跟她唱起反调来。 “不!”“不!” “谁允许你们如此不礼貌的?跟姐姐道歉!”在外人面前拉了面子,尤其是在这对明显瞧不起她们的姐妹面前,丽莎觉得十分难看,认为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更重了。 素素“哼”一声便扭头不理丽莎了,于是盼盼有样学样。 丽莎真的生气了,弯腰拿起她们的鞋子,说:“好,既然你们这样,最好以后也不用再穿鞋子。”说着便提着鞋子欲往外走。 “哇呜——”这下这两个女孩都大声哭起来了。 “噗嗤——”有人在这时候笑了,珍妮停下了弹琴,拿起放置在钢琴盖上的扇子,抖动着展开,“多么可怜的穷人啊。”她用扇子半掩住嘴巴,假情假意地咏叹道 “你说什么呢?”丽莎忍住怒气。 珍妮与同样停下弹奏的姐姐克丽丝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皆不说话,只是展着虚假的笑容。 “嘿!麻烦请你给我说清楚!”丽莎受不了她们要说不说的样子,想说什么就说,遮遮掩掩有意思吗? 珍妮听到丽莎粗鲁的语气,嫌弃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她高傲地抬高下巴,说:“我以前以为穷人缺的是金钱,没想到他们连修养也没有。我这样的解释你听懂了吗?火鸡小姐!” “你再说一遍!”丽莎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身子气得在隐隐发抖,提着鞋带的两手攥得紧紧的。 珍妮不淑女地翻了一个白眼,嘲笑道:“原来还缺耳朵!” “啊!”珍妮发出一声尖叫,只见一只鞋朝她迎面重重飞奔而来,她向前弯腰,勉强躲过这只鞋子,没想到另外一只也紧跟着被扔过来。 一直在看好戏的克丽丝也慌了,大声指责道:“你疯了吗,德北菲尔德小姐!” 盼盼与素素此刻也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子朝着这两个漂亮的姐姐摔过去。那两个刚刚看上去高贵的姐姐此刻也顾不上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了,狼狈地提起大大的裙撑四处躲避,花式复杂的头发此时也散开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优雅气息。 “噢,我的天哪!”莫里斯夫人刚捧着一大束刚采摘的玫瑰进来,就看到这么一个混乱的场面,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靠近都不敢,只能站在门口惊慌失措。 “丽莎·露得!你在做什么?!赶快给我住手!”刚去厨房蹭吃完满意归来的德北菲尔德太太立即敞开她的大嗓门大叫,声音又尖又细,令现场更混乱了。仆人女仆们躲在一旁偷偷观察着,以卡尔与南希为首的一些居心不良的女人甚至还纷纷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都给我停下来!”一把浑厚却透露着极大不悦的男声在楼上响起。此声一出,大家纷纷望向楼上,见到了难得面容冷峻起来的阿历克。 阿历克此时非常生气。 他原本应该呆在房间内欣赏自己美丽的未婚妻温柔地给他儿子哺乳的场景,而不是被赶出来面对这么一帮衣衫不整,却只会乱叫的疯女人! 天知道为了这一刻,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苔丝嫌弃他的唇上方蓄着的胡子会刺伤儿子,自清醒过来就坚决拒绝给他抱过儿子,甚至连靠近她的房间都不允许。真是可笑极了,难道他的胡子还会到处飞,隔空刺伤儿子吗?当他提出这一反驳时,苔丝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眯着她那漂亮的眼睛,用她那张受伤却无损其瑰丽的小嘴说出那句直戳他心窝的话:“我怎么能忍心让蓝眼睛看到自己的亲爱的父亲竟是这样一幅流里流气的模样呢?” 他在听到那句话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以及一丝丝伤心。原来,一直以来,他在她的眼里都是这么一个形象吗?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镜中的自己,终于下定决心拿起剃刀刮了自他成年以来就一直陪伴着他的胡子。胡子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他身上的那一层遮羞布仿佛也被撕下来了,令他赤-裸-裸暴露在他人面前,无所遁形。 他做了好长一段心理建设,才敢打开门去找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没想到那个女人见到他进来,也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蓝眼睛身上了。 他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被忽视的失落感也涌上了心头,并且越来越强烈。 望着自己从未尝过味道的两团,一只被那个小子吸-吮着,另一只被他用手霸占着,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对这个小子既欣慰又嫉妒。欣慰的是他的小小的身体是健健康康的,嫉妒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于是,他来到半-裸的女人身边,坐下来从她身后拥住她,常年因握缰绳而粗粝的大掌在女人□□着的浑圆肩膀上慢慢滑动。既然你不让我抱我儿子,那抱我的女人也一样。他暗暗想。 “别闹,阿历克。”女人纹丝不动,只能低声警告道。 阿历克的双唇在女人的耳后游弋,压低声音慢慢在她耳边说:“我没闹……苔丝,我也要……我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女人咬着牙笑,“好呀,阿历克,不过等我把儿子喂饱再来好好‘照顾照顾’你好吗?” 阿历克才不相信这个可恶的女人说的话,更何况他就算傻也听出来女人话里的“照顾”绝不是他想要的那样。于是,趁着女人不敢动作,他的手变本加厉地在她身上占便宜了。 女人此时却不说话了,任由他胡作非为,只是低头一味地看着孩子,让阿历克的心不由得害怕起来。 “好吧好吧,”他抱住了女人,让她能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没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我不闹了,让我们的小宝贝专心吃饭。” 顿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到女人身体慢慢放松,真正依靠在他的怀里。 时间静静流淌,阿历克怀里抱着娇妻幼子,看着女人柔和的侧脸,以及全身通红却健康的孩子,心里产生了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这种满足就算是当年他得到了苔丝的身体也不曾有过的。在这一瞬间,他有一种让这一幕情景永远持续下去的想法。 看着孩子在喝奶的时候,小小的手也不忘握着妈妈的手指,阿历克顿时来了兴趣。他将自己的一只食指伸过去,戳了戳孩子的手,女人见了倒也没加以阻止,于是阿历克更来劲了。如此反复在三,蓝眼睛终于松开了妈妈的手,改为握住了那只一直骚扰他用餐的坏手指。顽劣的爸爸的诡计终于奏效了! 阿历克却僵硬了。蓝眼睛的小手太嫩了,他担心自己粗粝的皮肤会划伤孩子,只能一动不动,任由孩子抓住,尽管维持这个动作有些累,但他甘心情愿! 可这累也没持续多久,很快,楼下便响起了吵闹声。女人的眉头皱了皱,小声说:“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阿历克竟破天荒朝一个女人撒娇。 女人不悦地竖眉:“快去!” “好吧。”阿历克也不高兴了,到底是谁这么碍事,打扰他的天伦之乐! 于是,一向对女人怜惜万分的阿历克便出现在楼梯口,有了刚才厉声喝住的那一幕。 第16章 护短的娘娘 阿历克重新回到娇妻的卧室,发现儿子蓝眼睛已经喝饱了,现正乖巧地躺在他妈妈的身边。他穿着今早德姆维尔紧急派人到伦敦购买的据说是最时兴的白色连体娃娃装,一起一伏的小肚子上搭着一张薄薄的毛巾被子,小小短短的双臂伸张,如果阿历克懂得汉字的话,一定会知道他的儿子现正豪迈地摆成个“大”字,舒舒服服地陷入了睡眠当中。 娘娘已经整理好衣服,侧躺在床上,半眯着眼似睡非睡,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着孩子。 见到此情此景,阿历克觉得有些遗憾。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 已经是晌午了,外面的太阳*辣地炙烤着大地,纵是布满常春藤的窗户也抵挡不住阵阵热浪的侵入。在靠近窗边的大树上,蝉以及竹节虫等小虫子已经不耐热地发出一阵阵的叫声,令这个炎热的午后更加热了。 一向没有午睡习惯的阿历克此时不禁也有了静静睡一觉的念头。 他脱鞋轻轻攀上了床,侧躺在娘娘的身边,伸手抱住她已经平下来的腰身,好整以暇地摆好姿势,这才慢慢眯上他那双与儿子相似的漂亮蓝眼睛。 卧室内的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也没过多久,一滴滴汗珠便自男人短发中慢慢滑下来,沿着颈后滑入衣服内。 阿历克觉得有些痒,但更多的感觉是热。 他动了动,翻身平仰在床上,依旧还有丝毫的缓解作用。 最终,他张开眼睛,坐了起来,伸手将自己的衬衫给剥了,露出了结实却布满汗珠的肌肉。用衬衫擦了擦汗水,随手扔到地上,他重新躺回床上。 兴许是被爸爸骚扰到了,蓝眼睛忽然蹬了一下被子,露出了小小光光的右脚,万贞儿立即注意到了。 万贞儿其实只是在闭目养神,感受到身边的男人不停的动作,她并不睁眼,只是掖了掖儿子的被角,将他的右脚重新盖住,才轻声警告道:“阿历克,别吵醒了蓝眼睛。” 阿历克翻侧的动作一顿,僵硬地维持着刚刚想要侧转的姿态,不敢有任何动静。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才慢慢软下来,轻轻地与床垫接触,床又微微动了动。 发现阿历克仍不悔改,万贞儿语气危险地“嗯”了一声,阿历克立即讨好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热,别碰触我,阿历克。”万贞儿肩膀动了动,避开了阿历克的碰触。 阿历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意味不明。 他们之间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凝固。 万贞儿突然也意识到似乎自孩子出生后,她对孩子的关心太甚以至于忽略了对阿历克情绪的照顾,似乎是……有些过分了? 但是,好面子的娘娘自然是不会主动低头认错。她睁眼,回头伸手握住了阿历克的手,与他对视。 “亲爱的,刚刚的喧闹是怎么一回事?” 阿历克面无表情。 娘娘望着他,也不再说话了。忽然,她展颜一笑,棕深色的眼睛笑弯成一道月牙,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不由得被深深吸入其中。 “阿历克,我的先生,你生气了吗,嗯?” 阿历克的眼神慢慢起了波澜。终于,他一手紧紧攥住她的手,一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与他正视。 “亲爱的苔丝,我的姑娘!为什么你这张令人神魂颠倒的小嘴总是轻易就让人又爱又恨呢?”他放低了说话声,眼睛里射出一种要无赖的神情,“我敢发誓,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人上一刻能让人恨得咬咬牙,下一刻就让我整颗心泡在蜜糖里面!在我又看到你这双眼睛和你这张嘴之前,我还像一个男人一样坚强,但我一见到你,我就抵挡不住啦。” 娘娘再次露出了如海妖般令人深深迷住的笑容,“这是我的荣幸,阿历克。” 阿历克的眼神加深,他们的距离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拉近了,湿热的呼吸彼此交错,他只要一低头,就能攫取那一抹玫瑰含雪,那他从未见过的一个女人的如此美妙的嘴唇和牙齿。没错,就是玫瑰含雪,连阿历克都能佩服自己竟然能在这么动人的时刻想起自己看过的仅有几本的托马斯坎皮恩的诗《樱桃熟了》“看上去它们就像含雪的玫瑰蓓蕾”。 “阿历克。”浑然不知自己危险的女人轻唤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狂热美妙的联想中拉出来。 他的声音变得喑哑,“我在,亲爱的。”话一落音,他就着女人被他抬起的脸深深地含住了那他觊觎多时的地方。 不得不说,若忽略了男人本质的风流花心与女人的目的不纯,正在发生的这样一幕的还是相当的唯美的。男人强壮,女人娇美,身边还睡着一个小小嫩嫩的宝贝,这一家的三口看上去就是如此的幸福美满。 许久,满足了的男人怀抱着女人,手指没意识地卷着女人的长发来回拨弄,轻轻喃喃地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亲爱的,你妹妹可真了不起,追得两位羌特家的两位小姐狼狈不堪呢,幸好没发生什么没法控制的事情,否则我可不好向羌特先生交代啊。”阿历克的话里尽是揶揄,仿佛说的不是丽莎,而是娘娘。 万贞儿的神色不变,说:“我相信,丽莎可不是暴躁的女孩子。” 万贞儿相当护短,从上辈子她对父亲万贵贪赃枉法的行为不问是非的包庇以及对汪直无条件的撑腰可见一斑。就算她养的一条狗,也比别人来的金贵,谁胆敢欺辱,那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吧。 阿历克长长“哦”了一声,低头看着她取笑道:“你的意思是全是羌特家的小姐的过错吗,我的小苔丝?” “我可没这么说,亲爱的。”娘娘淡定道,“只是,羌特家的小女儿确实需要一点点适当的教育了,我说的对吗,亲爱的阿历克?”她直直望进他的眼睛。 感受到珍妮这两天无缘无故的敌视,万贞儿就不相信其中没有阿历克的功劳。 阿历克想起前两天对珍妮的调戏,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他立即笑了笑,说:“你说的总是对的,我的夫人。” “我是不是你夫人还不一定呢,毕竟我的未婚夫是如此的受人欢迎,真让人忧心不已呢。”万贞儿似笑非笑。 阿历克的心“咯噔”跳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握着她的手在嘴边吻了吻,甜言蜜语地保证道:“亲爱的,我保证我的心全是你的。” 万贞儿再说话,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阿历克,阿历克不自在地动了动,干脆伸手将女人揽入怀里,避开她如审判般的眼神。 靠在男人的怀里,万贞儿的嘴角轻勾,但举止却仿佛已经被驯服般,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攀上了男人强壮的手臂,回抱住他。 ***** 丽莎如坐针尖,自进门来一直垂头不语,可就是这样,她也能感受到来自于娘娘的强大的威压。 “娘娘,我知道我错了。”终于,她耐不住前方这无声却更胜有声的谴责,无奈投降道。 依旧还是沉默。 就在丽莎的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之际,前方终于有了动静,传来了娘娘缓慢轻柔却暗含危险的声音。 “哦?哪里错了?” 万贞儿一手抱着还在睡觉的宝贝儿子,另一手慢慢轻轻地给他扇扇子,并没有分半点目光在丽莎身上。 丽莎立刻用自认为最真诚的声音说:“我不应该跟那两姐妹打架,我更不应该给娘娘您招惹麻烦。我错了,真的。” 万贞儿扇扇子的手不停,说:“继续。” “啊?”娘娘的要求让丽莎很是为难,她实在没想到还有什么需要检讨的呀。“我……不应该在妹妹们面前打架,给她们树立了坏的榜样。” 万贞儿的眉头皱了皱,见此丽莎又赶紧补充道:“我更不应该不听妈妈的劝阻,让她为我操心难过。” 万贞儿终于抬起了头,以一种看傻瓜的目光扫向丽莎,不知为何,丽莎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顿时觉得羞愧欲死。 蠢货,不堪大用!万贞儿听到丽莎检讨的理由时本想发作,但顾忌到还在睡觉的蓝眼睛,再看到丽莎那一脸羞愧的模样,心里的气不由得消减了许多。 “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自量力,”万贞儿斜眼说道,“你知道那两姐妹是谁吗?以你现在的实力能动得了她们吗?” “我是不应该动手的。”丽莎动了动嘴唇,片刻才闷闷说出这句话。 “被欺负了还要忍声吞气,我有教你这个软弱的品格吗?” 丽莎愣了一下,倏地抬起头望向娘娘,放佛是自己听错了。 对呀,我怎么忘记了眼前这位娘娘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人物!丽莎在心里暗暗懊恼道。 “我……”丽莎刚想说话。 “你第二个错误在于蠢钝如猪。”万贞儿不紧不慢又补充道,“谁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嗯?” 丽莎默默地垂下头了。 “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情,相信不用我教你了吧?我的妹妹?” 听到娘娘这么称呼她,丽莎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也没仔细思考娘娘的话,赶紧狂点头。 万贞儿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终于放弃将她调-教成一个可堪大用的人了,只得道:“你下去吧。” 听到娘娘终于放行了,丽莎的心顿时松了下来,但她还知道收敛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那我出去了啊,娘娘。” 万贞儿懒得应她,于是丽莎迈着欢快的步子去开门。手刚碰触到门把,身后传来了娘娘淡淡的声音:“丽莎,记住你现在可是我妹妹。” 丽莎动作一顿,所以?她回头等娘娘说下文,可万贞儿似乎不愿再开口了,侧躺着,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还在一下没一下扇着扇子。 丽莎只好回头,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直到在走廊上走到一半,丽莎才恍然大悟!原来娘娘刚刚那句话是罩着我的意思吗! 一想到这里,丽莎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淡淡的感动。 其实……做万贵妃的妹妹也没有什么不好,是吧?她想。 傍晚的余晖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投在地上,将少女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望着屋外背着橘色残光的茂密森林,听着归来的飞鸟“扑哧扑哧”的拍翅膀声,这个自穿越过来就一直没有归属感的少女心里不知不觉开始有了一丝丝的盼头。 我希望,在这个地方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第17章 疑惑的男人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狂风大作,将庄园内的参天大树吹得不停摇曳,纷乱的叶子纷纷随风坠落,瞬间被吹向天际。在这个昏天黑地间,平时应早上起来工作的仆人们皆被困在屋内,只得倚着窗口看着外面默默发呆。庄园的房间内先后亮起了烛光,恍如晚上。 早起而无所事事的丽莎正坐在娘娘卧室的矮凳子上,眉飞色舞地朝娘娘传授着产后调养的方法。 “……所以,相信我,只要涂上甘油,拿纱布用力缠住肚子,您很快就恢复漂亮的水蛇腰,连产纹都见不到,保证将阿力克给死死迷住!” 丽莎努力说服的正主此刻却一直伸手在逗弄着正专心喝奶的小家伙,蓝眼睛不胜其烦,小娃娃也是有脾气的,立即伸出小小的手使劲扬了扬,意图将一直骚扰他进餐的手指拍开,娘娘见状,这才收了手指,好让这个年纪虽小却脾气火爆的宝贝小子专心喝奶。 娘娘抬起头,漫不经心道:“你试过?” 丽莎顿了顿,才明白娘娘是问她刚刚这个方法的由来,“……啊?我是没有,但是这个是我大学的时候的瑜伽老师说的,就算已经五十多岁,但她的身材可好可好了!” “瑜伽?”娘娘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终于来了兴趣。 没等丽莎解释,卧室的门就突然被推开了,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见到了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的阿力克。 阿力克似乎心情不错,见到了丽莎还主动问好:“嘿,早上好,我美丽的小姨子,”然后大步走过来,探身在娘娘的左右脸上各亲了一下,“见到你起来了真高兴,我的美人儿,噢,还有你,我的小不点儿。”说完便在娘娘身旁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伸手将这对母子一并揽入怀里。 丽莎看到娘娘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但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任由阿力克抱着。丽莎感觉到风从阿力克打开的门吹进来,只好起来过去将门轻轻关上。 “她们走了?”还没回头她就听到娘娘问。 “噢,是的。我们的德北菲尔德小姐如此的英勇,显然羌特家的两位小姐是吓怕了,莫里斯夫人只好带着两个担惊受怕的妹妹们回家寻求安慰,多一分钟都呆不了了,多可怜的两个姑娘啊。”阿力克的话里带着对丽莎浓浓的揶揄与嘲笑。 丽莎本来是不想出声的,但实在是受不了阿力克的嘲弄,“是吗?我都可以想象她们会对她们有钱的爸爸说些什么话了,说德贝维尔家的未来亲家是如此的粗鲁,而德贝维尔先生的将来是多么的可怜!我说的对吗,可怜的德贝维尔先生!” 一直被阿力克搂在怀里的娘娘轻飘飘瞥了丽莎一眼,却没有出声制止。 阿力克没有因丽莎的话生气,反而因其气鼓鼓的模样而生出了一丝兴味,他低头靠近娘娘的耳边,眼睛却直直盯着门边的丽莎:“亲爱的,看来我们的丽莎妹妹还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十分的扎手呢。” 丽莎最讨厌遭到男人的调笑了,对方还是她从来就看不起的阿力克,没有多想就立即反驳说:“对呀,莫里斯夫人就是清新温顺的小百合,可以任由你的采撷对吗?” 阿力克没想到自己隐晦的心思竟然被丽莎当众说出来,不由得愣了愣。若是放在以前其实这也是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他爱慕高贵美丽的莫里斯夫人,莫里斯夫人也知道,但从不拒绝,对她而言,这只会更加证明她的魅力而已。可是现在……阿力克有些心虚了,不由地暗暗偷瞥怀里女人的神色。 娘娘依旧噙笑,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小家伙,仿佛没听到刚刚丽莎的话一般。 丽莎的话一出口就立即后悔了,看到娘娘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反而更加忐忑不安了。 “姐姐……”丽莎喏喏开口。 “嗯?”娘娘眼皮没抬,轻声应道。 “对不起,我错了。”她果断认错,只求能减缓罪行。 娘娘忽地笑了,美丽的笑容却让丽莎与阿力克的心不约而同地颤了颤。 “你错在哪?做的人都没认错,说的人反而着急了,真是可笑极了,你觉得呢,亲爱的?” 丽莎觉得娘娘虽然在对她说话,但口气明显是冲着阿力克来的,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气,赶紧附和道:“是的姐姐,我认为你说的对极了,所以我就不打扰做错事的人忏悔的时间了,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谈啊。”说完立即拉开门,闪身躲了出去,离开了这个火药味渐渐浓烈的战场。 “亲爱的……”阿力克忐忑不安地开口。 “嗯?” 阿力克刚想解释,话语到了嘴边,却这才惊醒自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竟开始对苔丝产生了一种又爱又怕的感觉!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苔丝这样带着软软威胁的话语听起来带着情-趣,他不妨也配合着她玩一玩,对她一再迁就妥协,一而再再而三,他竟形成了一个条件反射,只要她眉毛一挑,漂亮的眼睛一眯,自己就立即无条件地投降了。 意识到这个,阿力克顿时冷汗津津,望着怀里女人的眼神惊疑不定,环着她的双手立即像被烫了一般缩了回去,令一直等待他回答的娘娘眼睛不禁眯了眯。 就是这个眼神! 阿力克倏地站起来,“我出去一下!”他说着,看也不敢多看娘娘一眼,迈脚大步流星出去了。 门被重新关上的时候,万贞儿抱着儿子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阿力克……到底意识到了什么,竟慌张失措至此? 慢慢拍着怀里的儿子,忽然听到他发出小小的“呵”一声,娘娘低头,见到了儿子伸手推开了自己的粮仓,张着小小的嘴巴在打着呵欠,然后“砸吧砸吧”嘴巴,小胳膊小腿舒展开来,像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娘娘被自家儿子给萌到了,内心瞬间充满了爱意,抱起他在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惹得脾气不是特别好的蓝眼睛瘪瘪嘴,准备放声大哭,娘娘只好耐心哄起孩子来,将孩子他爹给抛诸脑后了。 早上的雷阵雨过后,坐落在山坡中的德贝维尔庄园的空气十分清新,被狂风暴雨大落的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花瓣散落在茂密葱郁的草地上,带着丝丝甜甜清香,随风飘散,黄莺、画眉、金翅雀等鸟儿在树上婉转悠扬地吊着歌喉,树底下虫子发出“唧唧吱——”的响声,阳光渐渐从散开的乌云中透射出来,带着水珠湿漉漉的树枝树叶散发出五彩的耀眼光芒。 楼下,素素与盼盼围绕着钢琴相互追逐嬉闹,她们的哥哥亚伯拉罕怔怔地站在钢琴前,良久,颤颤地伸出瘦黑的手试探地在钢琴的黑键上轻轻一按,“do——”的一声将他吓了一跳,他顿了顿,再次按了按,“re——”发出与之前不同的琴音。亚伯拉罕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眼睛中渐渐出现一抹耀眼的光芒。 丽莎正趴在餐厅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母亲德北菲尔德太太背着最小的弟弟正在做草莓酱变欢快地哼着歌,听到客厅突然传来的琴声,不由得探头朝门口瞧了瞧,看到是弟弟阿伯拉罕,没趣地回过头,继续趴回桌子上。 “叮叮叮!”庄园外面的大铁门随着铃铛的声音慢慢开启,一辆载着木桶的马车缓缓驶进来,驾车的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子。他身穿一件深色的天鹅绒夹克衫,配一条灯芯绒裤子,却在外面系一条普通的白色麻布围裙,腿上沾满绑着奶牛场挤奶工人常打得皮绑腿,靴子上沾满了烂草污泥。里面穿戴的体面衣服以及他脸上满是忧郁的神情却显示出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他显然是良好教育的,天知道没文化的粗俗农夫中谁能流露出这种只有读过书才能享有的忧国忧民的气质呢? 引路的仆人显然也是看出这一点,要不然这个平常仰着鼻孔走路的仆人此时竟只是安安分分地引着路呢? 安琪尔克莱尔目不斜视,对这个漂亮庞大的德贝维尔庄园没有一丝的好奇和兴趣。没人知道,他此刻正极力压抑着自己对这个庄园以及拥有它的主人的鄙夷与不满。 一个满手鲜血的剥削家!一个冒名顶替的小丑!安琪尔总是记得这个庄园的主人老德贝维尔先生是怎样在被自己的父亲老克莱尔牧师揭穿他的假身份后,不遗余力打击报复自家的事情。就连他的儿子,小德贝维尔,也做尽了丑事,听说他现在将要娶的这位乡下姑娘,也是因为被他强行玷污了而不得不负上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想到此,克莱尔对这个地方更是不屑一顾了。 “谁来了?”丽莎听到声音,好奇地跑到门口,显然她的两个妹妹也是好玩的,争先恐后地挤到门口,三个小姑娘一起围观那辆载着高高木桶的马车。 门口专门负责服侍访客的仆人为她们解了疑惑:“是泰波塞斯奶牛场的人送奶酪以及新鲜的牛奶过来,我的小姐们。” 丽莎此刻已经看到了驾车的那个男人,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为他还不错的外貌点赞:“噢,捕捉到美男一枚!” 她未穿之前曾经看过不少的英剧,大多是一些bbc剧,与世界名著相关的。当然,她并没有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支撑她看这些剧的重要原因是剧中的男主男配绝大多数都是英俊迷人的英伦帅哥啊! 她曾上过一外国文学的老师的课,其他内容几乎一下课就差不多忘了,但她曾不经意说过的一句话至今还牢牢记在脑海里。她说,就算贵族在当今社会已经渐渐式微了,但真正出自于贵族世家的人站在人流中,举止气质也是鹤立鸡群的。这个观点毫无疑问是对的啊!她曾经在2008年奥运会的闭幕式看到同时西装革履,但当时的奥运会主席罗格伯爵虽老却仍风度翩翩,举止迷人,而a国的纽-约市-长则敞开着大肚子,大摇大摆走在罗格身边就像是一个王子与*-丝男的最佳对比。当她穿到这个正处于社会变革的英国的时候,虽然内心尽是不安,但好歹多少次都是以这里最多贵族帅哥可欣赏来苦中作乐,聊以自-慰。如今真的让她见到了一个起码外表看起来像是王子的美男,当然得目不转睛欣赏啊! 由于她烁烁的目光实在太灼烈了,连还在远处的克莱尔终于发觉了,不由得抬头朝庄园的主楼的方向看去,立即对上了丽莎犹如在发光的眼睛,从未曾试过被女孩子这般直白观看的克莱尔忍不住脸一红,仓促地移开与她的对视,眼神四处游移。 他游移的目光撞上二楼窗边的一抹白,然后便再也没法移开了。 那个身穿白色蕾丝睡裙的少女披散着长长的微卷的头发,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孩,慵懒地靠坐在窗边的茶几旁,神色温柔地逗弄着手臂抱着的孩子。明明窗户一直关着,克莱尔却能看到她长长的发丝被风吹散开来,在半空中漾出迷人的弧度。 实在……太美,又太震撼,太熟悉了! 他被彻底迷住了,只能呆呆地仰着头看她,手中的缰绳紧紧拽住,马车早已停了下来。 美人儿似乎有所察觉,卷卷的眼睫毛轻抬,不经意扫到了楼下那个正痴痴望着她的男人,她望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抹魅惑的笑意,然后扬了扬手,一直卷着的紫色天鹅绒窗帘随即散开,阻隔了他的目光。 引路的仆人奇怪身后的马车声为什么停住了,不禁回头寻他,没料到竟看到这个他刚刚还以为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小伙子此刻正傻傻地仰头望着二楼。他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到了浅紫色的窗帘在微微飘动着。 “先生?” 克莱尔这才惊醒,他又看了看二楼的窗台,这才不舍地驾着马车往主楼的右侧慢慢动起来。 那个少女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觉得她是如此的熟悉?克莱尔沉思。 不用想,一直在观察着帅哥的丽莎就知道自家的娘娘又迷住了一个男人。她无趣地撇撇嘴,在转身回去的同时随手拍了拍两个妹妹的屁股,“回去啦,也没什么好看的。” “丽莎你打我!” “要叫丽莎姐姐!” “我要告诉妈妈你打我!” “好好好,去吧去吧!” “我还要告诉苔丝姐姐说你又欺负人了!” 顿了顿,“盼盼你欠收拾吗,嗯?”微笑咬牙道,不料可怜的臀部被身后的素素给成功偷袭了。 “素素你别跑!” “……” 第18章 阿力克丢脸 阿力克与巴德进了伦敦星艺剧院附近的一间名叫“海狸的小河”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顾客很多,他们大多都聚在圆弧形的大理石吧台周围,绅士们纷纷脱下白手套,拿下帽子放在吧台上,站着喝咖啡,三五成群地说着话,人声很是吵杂。 阿力克他们熟络地拐过吧台,进了第一厅,坐到一张桌子旁,这个位置临大街,透过玻璃就能见到街上熙熙攘攘的马车以及人流。 巴德叫侍者过来,点了两杯啤酒,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阿力克的身上。 “嘿,伙计,怎么了?”他用手肘碰了碰一路上一直保持着沉默寡言的阿力克。 阿力克不语,眼神却望向了第一厅的另一个角落,巴德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到了一个女士。她看上去已经有二十五六岁了,穿着一条褪了色的黄色高腰裙子,头戴着一个宽大的米色圆檐帽子,帽子将她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但巴德仍旧能看到她高挺的鼻子以及那张涂着猩红口红的嘴巴,一头红色的头发卷成一个发髻,藏在帽子里面,只余下丝丝鬓发自然垂下,衬得她那张红唇越发鲜艳了。她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一个空杯子前面,似乎一直在等的人还没有到来,显得神情迷惘极了。 尽管只有小半张脸,巴德还是认出了这位有些窘迫的女士曾经是星艺剧院力捧的女演员阿维娃。可惜的是近两年来她的表演生涯似乎是走到了尽头,越发不济,随着新人的不断涌现,她在剧院的地位也越发尴尬了,听说演出之余还不得已成为了站街的暗-娼来维持生计。 没等巴德对对面的女士评估完,他的好伙计阿力克却突然站了起来,他惊愕地看着阿力克直直走向阿维娃,在她面前站定,没说几句,就看到阿维娃已经站起来跟他一块儿离开了。 巴德伸手摸了摸下巴,嘴角露出了一抹十分理解的笑容,听说阿力克即将结婚的那个乡下娘们前不久给他生了儿子,没准这段时日阿力克一直憋着,真是难为他了。 侍者为他端上了两杯啤酒,巴德也不在意阿力克的不告而别,端起满是白泡的杯子喝了一口。 阿力克没骑自己的马,而是跟着阿维娃穿过了熙攘干净的伦敦大街,拐入了一条阴暗狭窄的巷道,中午炽热的阳光似乎没法照这个贫穷的地方。由于早上刚下完一场暴雨,路面的脏脏的积水仍未退,随着阿力克脚上的牛皮长靴的“踏踏踏”的声音响起,偶尔惊动了角落处的老鼠,立即迅速地跑过窄窄的巷道,瞬间消失在前方了。整个巷道充斥着一股难闻的下水道的臭味。 阿力克厌恶地从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扯出装饰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嘴巴。 在前面带路的阿维娃似乎是没闻到这股臭味,仍旧面不改色地维持着不急不慢的节奏走着。 终于来到了一间三层楼高的旧公寓前面。阿维娃推开公寓的铁门,进入了窄窄的楼道,阿力克在外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公寓里面更加暗了。 来到了二楼左侧的一扇门前,阿维娃从挎着的手提包里摸出一枚铜钥匙,“咔嚓”一声开了门,站在她身后的阿力克立即能看到这个小房间的全貌。 一张旧得掉皮的红色长沙发上,衣裙以及女士胸衣摊满了空间,旁边的就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床,白色的床单已经开始有些泛黄了。阿力克高大结实的身材一进到这个房间,立即显得这个地方更加狭窄了。 阿维娃没回头,伸手解开系住的帽子,露出了红色的发髻,“现在开始?”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大约是饮酒过度造成的。 阿力克又摆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开始脱外套,语气十分轻佻:“当然,我可要好好满足美人儿的要求。” 阿维娃对阿力克的调戏没显露出任何的表情,她的神色一直都是麻木的。两人的手脚都不慢,很快,两人之间便毫无障碍物地抱在一起,倒在了泛黄的床-上。 阿力克伸手挑起她苍白的脸,顺着她的脸侧一直轻吻到她猩红的嘴角,这是他事前一贯对女人温柔的安抚手段。直到吻上了她的唇,两人唇舌相-交,人工拙劣的香料味让阿力克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 好像……哪里不对? 阿力克错开与她的相吻,唇开始往脖子下移,大手在她的身上游弋。 阿维娃轻轻唤出声,开始有感觉了。 还是不对劲!是不够滑还是线条不够丰满? 阿力克的蹙眉,想了想,于是决定速战速决。 他直接用手臂分开对方的双-腿,准备临门一脚,但耳边却有个柔媚的声音在响起: “它不乖的话……剪掉算了!” “……剪掉!” “……剪!……” 阿力克瞬间打了个冷颤,一直微微反应的地方更是瞬间蔫了,再低头看到身下女人那张脸,心一滞,倏地甩开她,翻身下-床。 阿维娃在那么一瞬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扫了一眼阿力克背对着的身体,很快便了然了,她将床-单一卷,裹住自己,默默看着阿力克迅速地穿衣套靴。 看到阿力克就要开门出去了,阿维娃才垂眸,低声提醒道:“……酬劳?” 阿力克高大的身形顿了一下,这才从裤兜了掏出几张英镑,看也不看就放在沙发上,直接推门出去了。 阿力克几乎是逃出了这个地方。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一天在女人面前会发生这样丢脸的事情!一想到这个,他就一刻钟就无法在阿维娃这个女人面前呆得住了!他一直在女人面前都是无往不利的,如今竟……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若不是她,他怎么会为自己突然意识到的奴性感到惊慌失措,又怎么会为了证明自己去找阿维娃这样不入流的女人?阿力克立即为自己的失准找到了宣泄口,并暗暗发誓回家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女人! 被阿力克惦记的女人此刻正张开手臂,让过来为她重新量体裁衣的女士们量度要重新缝制的礼服的尺寸。 丽莎单手撑着脑袋,躺在床上,怀里的位置躺着正“咿咿呀呀”自说自话的小家伙,“真是太可惜了,不能穿裙撑,这样就显示不出姐姐您漂亮的身材了。” 勃朗特夫人拿着皮尺微笑道:“现在的高腰裙也是时兴的,自然垂落的摺叠可以将德北菲尔德小姐的腰身完美地遮掩起来,一定会更增添小姐你的魅力。” 丽莎的眼睛一亮,“真的吗?我亲爱的姐姐……”她拉长声音,撒娇道,意味不言而喻。 娘娘轻笑,撩起长发让勃朗特夫人更好地量胸前的位置,“……想要?” 丽莎用了点头,脸上满是希冀,“嗯!嗯!” 娘娘回过头,无情地打击道:“跟德贝维尔先生提吧。” “不要这样啊!”丽莎懊恼地重重睡回床上,不料床起伏的动静惹起了小家伙的惊慌,原本自出生以来就没完全睁开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湛蓝湛蓝的眼睛直直望入了丽莎的眼睛里。 “娘娘!姐姐!蓝眼睛他瞪我了!”丽莎欣喜地惊呼道,双手揽住小家伙小小软软的腋下,拎着他,将正面一下子转向娘娘。 仍在瞪的蓝眼睛:…… 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娘娘:…… 一旁的勃朗特夫人赞叹道:“小德贝维尔先生长得真漂亮!” 娘娘被自家的儿子用漂亮的蓝眼睛直直瞪着,心都快软掉了,上前抱住他使劲在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亲,“真是个宝贝,儿子,你怎么能这么惹人怜爱呢?” 蓝眼睛回应她的是小腿蹬了蹬,像是无声抗议,要他的娘亲快快放下他。 丽莎支起身子坐起来,从后背也偷袭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才说:“姐姐,你给小家伙起名字了吗?不能一直总叫蓝眼睛吧。” 娘娘吻了吻儿子充满奶香味的小胳膊,没说话。 丽莎眼睛转了转,说:“要不然我提供几个名字给您参考参考?” 娘娘瞥了她一眼,没有开口打沉她的一腔热情。 丽莎努力回想自己看过的电视剧里面的男主人公的名字,有个名字在脑海里一闪,突然就想到了,她说:“要不然……叫金斯利(kingsley)”偷偷瞥了一眼还在一旁站着的勃朗特夫人,她暗示说:“是个好名字哦,我‘那边’一个最出名的教授就叫这个名字,长得又好看又有本事,不过我相信我们的蓝眼睛长大了一定会比他更出色的!” 勃朗特夫人瞧见她们姐妹俩似乎是有话要说,而尺寸也量得差不多了,除了上围与腰围有改动,其他地方与上次量度的差不多,于是识趣地朝娘娘欠欠身,轻轻推门离开了。 娘娘抱着很快又疲倦正在打呵欠的小家伙,不咸不淡地挑刺:“king?” 丽莎竟然一下子就领悟到了娘娘的意思,只好继续埋头苦想,细细碎:“那亚当?不行不行!太普遍了!爱德华?哎呀,又不是剪刀手!达西?啊,难道要上演傲慢与偏见吗?……” 娘娘不理丽莎的碎碎念,将小家伙抱回床上,随即淡淡开口:“我们的奥斯顿要睡觉了。” “奥斯顿,奥斯顿?!”陷入碎碎念的丽莎惊讶地瞪大眼睛,重复道。 快要睡着的小奥斯顿被蠢阿姨的声音惊了一下,小身子急促地起伏了一下。 不满她突然加大的声音,娘娘便用手轻拍安抚着儿子,边剜了她一眼,示意她出去。 丽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错了,才小心翼翼地推门离开。 将门关上,丽莎仍忍不住碎碎念: ”话说,奥斯顿有什么含义?……我只听过美国的宙斯盾啊……” 第19章 阿历克顿悟 奥斯顿,出生高贵的人。 不得不说,从丽莎那里听过来的有关他们这些人的命运,还是在万贞儿的心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尽管她现在做出了与一个原主苔丝截然不同的选择,但她的宝贝孩儿的出生在别人看来仍旧是一个污点,将来更会可能影响到他的前途。因此,万贞儿在众多的起名书籍当中选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希望她的宝贝儿能按照她的期望成长,即就算一开始不被人所期待,但他在她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出生高贵,未来也必定是拥有远大前程的人。 想到此,万贞儿用柔柔的目光看着熟睡中的小家伙,眼底里尽是爱意。 快快长大吧,我的奥斯顿。她心里尽是柔情。 阿历克回来了。 他并未急着上楼,而是靠坐在软软的皮质沙发上,修长的右腿搭在扶手上,左腿向前伸直,点了一根雪茄缓缓地抽着。 在一缕缕蓝色烟雾中,他终于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与苔丝之间的关系了。 一开始,当苔丝怀着孕过来找他的时候,他自是欣喜若狂的。毕竟,苔丝这样罕见的美人儿让他肖想已久了,拥有这样一个比玫瑰更娇艳美丽的女人,这给他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所以,为了得到她,他竟觉得要付出什么都可以,更逞论只是对他而言无关重要的婚姻。 但现在阿历克却感觉到了一种几近痛苦的心悸。 短短几天的相处,他对她是越来越上心了!若说一开始他只贪图她美丽的皮囊,现在他已贪心到想要完全占有她的灵魂!高傲的她,妩媚的她,冷淡的她,充满母爱光辉的她……无一不让他怦然心动。他为她对自己的影响感到震惊!就算不愿承认,他确实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可是,他从来都是知道苔丝对他是怎样的厌恶与憎恨的!现在的苔丝虽然不若以前那般明显地表现出对他的厌恶,但他却能从她看他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对他更不屑了,她甚至如看小丑一般看着他,将嘲讽藏于心底里,以为这样,就不能让他察觉到他在她眼里是如此的可笑幼稚! 他绝望地想到,就算是娶了她,他顶多也只能占有她的*,并不能像自己权利所规定的那样全部占有她,将她摘下来,嗅出她心里真正的秘密。 阿历克问自己:难道我要永远这样下去吗? 烟从阿历克的鼻子、嘴巴喷出,在他冥思间,专门负责照顾鸡禽的两个女仆已经准确地踩着晚饭前的时间,两臂各抱着一只漂亮的汉堡鸡,在葛罗比的引领下,经过了阿历克所在的客厅。 “晚上好,德贝维尔先生。”葛罗比停顿下来问好道,两个女仆跟在他身后,也赶紧默默垂首行礼。 阿历克对于家里的奴仆改口称自己为德贝维尔先生还是有些陌生感的。自小家伙出生后,他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真的取代了父亲老德贝维尔成为了这个庄园名正言顺的主人。 “又到我母亲举行坚信礼的时间了?”阿历克嘲弄道。 是的,看到他的母亲老德贝维尔太太要在每顿饭用餐前必须轮流摸完这些鸡,虔诚得就如举行仪式前的牧师一般,阿历克一直戏称这叫“坚信礼”。 葛罗比聪明地没有答话,而是弯了弯腰,道:“我们先过去了,先生。” 阿历克没再开口了,直到葛罗比他们过去有一段时间,阿历克才将手中的雪茄在烟灰缸上戳了戳,然后站起来,同样往德贝维尔老太太的房间走去。 一推开门,就听到了一女仆站在房间的一放置在高脚圆桌的鸟笼前,撅起嘴对着被关在里面的红腹灰雀吹口哨,阿历克进来后也跟着吹了一个欢快的音,惹得本来静静抱着汉堡鸡摸骨的德贝维尔老太太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佛不受影响,继续摸骨。 “晚上好,我的好妈妈。”阿历克心血来潮,来到德贝维尔老太太跟前,弯腰就想亲吻她的布满皱纹的脸颊一下。 德贝维尔老太太眼瞎但触感却十分灵敏,不悦地侧了侧脸,躲过了来自她好儿子的亲密举动。 一向被漠视惯了,阿历克也不再轻易动怒,他轻佻地笑道:“噢,我亲爱的妈妈,你真伤了作为儿子想要亲近您的一颗真诚的心!” 德贝维尔老太太最讨厌的就是阿历克这般如他父亲一样吊儿郎当的态度,加上近年来年纪大易怒,此刻立即动了气,眯着眼厉声道:“谁让他进来的?立刻给我出去!” 一旁的葛罗比为难地望向阿历克,用眼神暗示他顺从老太太的意思先出去。 阿历克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每次听到妈妈语气中从不屑于掩饰的厌恶与嫌弃,内心还是禁不住低落起来,但表面还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摊开手,说道:“好吧,那么我就先出去了,晚安,亲爱的妈妈。”说着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竟然连听到我的声音都忍受不了。阿力克背对着众人往回走,嘴角泛起一丝苦意。看来我真是很不受欢迎呢。他将手里的雪茄拿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自看见阿历克进了老太太的房门,卡尔就一直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假装忙碌着,见阿历克果然很快就被赶出来,她立即拿着鸡毛扫迎上前。 “先生?”她欣喜地唤道。 阿历克抬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一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叼着烟,“有事?” 黝黑的卡尔假装娇羞地垂下头,脸红道:“……你都很久没找过我了……” 阿历克突然斜起嘴角笑,伸手指勾了勾,卡尔立即欢喜地凑上前,不料被阿历克一口烟喷了个满脸,她猝不及防吸了大半,喉咙立即呛住了,咳嗽个不停。 “我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下嘴,卡尔。”阿历克用挑剔的眼光在她的身上上下扫了扫,随即潇洒转身上楼去了。 卡尔仍在咳嗽,边咳边还不忘狠狠道:“……咳咳!阿历克少爷……咳!我、我要让你知道……咳、我才是最爱你的!咳!咳……” 丽莎躲在墙壁后面,看到刚才狗血的一幕,不由得撇了撇嘴。 阿历克上楼,无声地站在苔丝的门前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他从门缝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色睡裙的女人正靠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一本金色封面的书籍,偶尔目光从书上移开,放在身侧的睡得正酣的小家伙身上,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柔,伸手将小家伙蹬开的小被子整理一番,才舍得移开目光回到书本上,但很快,她的目光便会再次放在小家伙身上,将刚刚的动作再重复一番。 阿历克看呆了。 他想,如果那个女人将这样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该有多美啊!可惜,她并不爱他,就如他的母亲一样,深深厌恶着他。 不!不对! 他的母亲厌恶着父亲,连带着身为父亲儿子的他也一并嫌弃。苔丝却不同,她对着他们的孩子却是那么的喜爱。这是不是证明,她并不一定会如母亲一样,到她的丈夫死去都得不到她的心?他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占有她的爱? 阿历克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激动得整个人都压抑不住地颤抖起来,门一下子没被他掌握好,发出“吱——”一声响。 半躺在床上的女人一下子就听到了,将目光移了过来,立即看到了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微癫狂的阿历克。 娘娘立即想到了今早阿历克离去时那不同寻常的举动,第一次面对他在心里有些不确定。 “你……”娘娘话没说完,阿历克便已经绕过小家伙,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同时狂热地亲吻着她的发顶、耳际,“噢,我真是爱你,亲爱的……” 娘娘被搂得紧紧的,背对着他不由得学丽莎一般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她就知道,阿历克果然是个色-虫上脑的蠢材!而琢磨了他一下午意图的她更是愚蠢极了! 第20章 他们的婚礼 傍晚,天际间仍然透露出丝丝的光线,最亮的那一片是从西边的一大片色彩鲜艳的云霞中透出的,而四周已然被暮色给围住了。 这个时候,泰波塞斯奶牛场的工人们按照往常,开始陆陆续续将放牧在茂密多汁的草场上的奶牛赶回牛舍,稍一碰到没到小腿的杂草,花粉便化作雾气飞散出来,路侧的苹果树白色的花瓣时不时缓缓飘落几片,衬得这个沐浴在暮色中的乡下奶牛场更显宁静了。 这时,一阵“叮咚”清脆的竖琴旋律在夜色中慢慢荡漾开来,随着晚风的吹送,往更远的山谷深处一圈圈传送开去。正在赶牛的年轻姑娘们纷纷仰起头,朝不远处的男工宿舍阁楼投去仰慕迷恋的目光。 年轻英俊的克莱尔先生又在弹琴了,可真是好听啊! 二楼的阁楼中,克莱尔扶着竖琴,闭着双眼,双手熟练地来回拨弄着繁复的琴弦。竖琴的声音质朴无华,如微风一样吹进人的心里,但它的弹奏者的内心却不如他手下的音符这般平静。 自从德贝维尔庄园回来后,每天晚上他都做着与一个少女相关的梦。 朦胧的梦境中,他看到梦中的自己与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在泰波塞斯奶牛场中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过程。他看到‘他’借口送她过河,一把抱起她却不紧不慢地趟水,甚至故意制造颠簸让她不得不紧紧回抱桩他’;看到‘他’趁着她挤牛奶时弯腰亲吻她在阳光下越发美丽娇艳的唇瓣;看到他们坐在送牛奶的马车上,外面狂风骤雨,‘他’却沿着她脸上的雨滴与她纠缠拥吻……他在梦中爱上了那个少女,甚至每天晚上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些入梦见到她。可惜的是,等到他清醒的时候,他却已经忘记了她的长相,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她身上散发的那一团白光。 他爱她,疯狂地爱上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长相,但他知道她一定是一个纯洁美好的姑娘,引得他如飞蛾般陷入了炽烈的爱火当中,无法自拔。 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满足。他迫切想见到她,渴望如梦中一般拥抱她她,亲吻她,而不是一到天亮就不得不与她分离!这股渴望在他的心底里越积越大,他已经不止一次怀疑那天在德贝维尔庄园看到的侧影就是她了!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住在德贝维尔庄园里面?他更想亲自去问问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梦中的她! 可是,从小就受到的绅士教育让他控制住了自己。是的,他怎么能……怎么能任意去损坏一个淑女的名誉呢?其实上述的都是借口,克莱尔内心最害怕的,最不愿意想到的,是那个抱着孩子坐在窗边的温柔少女,就是被阿历克·德贝维尔玷污了的未婚妻。他每次想到这个可能性,都不敢再猜测下去,于是,这些日子的白天,他便在胡思乱想与难耐的等待中反复煎熬着。 再等等吧……再等等……不!天知道他到底在说服自己等待些什么!可是,现在除了等待,畏首畏尾的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的手猛地一划,失去了继续弹奏下去的耐心,优美的琴音戛然而止。 “啊,我的姑娘,我的姑娘!为什么我要这样这样的爱你!”他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脸埋在床单上低声说,“我爱的到底是哪一个你?是梦中的你,还是现实中给我一模一样感觉的那个你。”他继续喃喃自语,试图用旁观者的身份来追问自己,渐渐地,他便沉沉地睡着了,去会他梦中的那个她了。 昏昏沉沉中,他听不清楚她对‘他’说了什么。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她很痛苦、自责,甚至是绝望。 她跪在了‘他’的脚边,用没有泪水的美丽双眼呆呆地看着他,‘他’却猛地站起来,扭曲着脸却哈哈大笑起来,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但他猜绝对是伤害她的话,她苦苦哀求‘他’,却被他伤得更厉害了,她只能双手捂着耳朵,大哭着,甚至试图用尖叫来打断从‘他’嘴里说出的刻薄的话,可是‘他’似乎是享受着她的痛苦,变本加厉地指责她,辱骂她,让她绝望地流着泪,瘫倒在地。 他对此一幕感到很熟悉,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悔恨、自责、内疚等等一系列庞大而复杂的负面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了,他猛地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竟在梦中流泪了。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亮,他都能听到阁楼外面挤奶女工的脚步声与欢笑声,甚至嗅到了奶酪搅拌时发出的味道。 他坐起来,怔怔地望着阁楼内唯一一个小小的木窗口发呆。 有人来敲门了,一条门缝被推开,有人将头探了进来,是睡在隔壁的搅拌工人费安尔德。 “克莱尔先生?该换你工作了。”他提醒道。 顿了顿,克莱尔才回过神来,“好的。” 克莱尔正准备下床,他的动作却被突如其来敲响的钟声给打断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满脸惊慌地抬头问还在等他的费安尔德:“今天是礼拜天吗?” 费安尔德不解他为什么神色大变,但仍是如实回答:“是的,先生。” 克莱尔猛地下床,连外套也没穿,迅速拉开门与费安尔德擦身而过, “克莱尔先生?”费安尔德在他身后大叫,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匆匆地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马厩处,克莱尔解开马拖着的车板,利落地踩蹬上马,甩着马鞭奔驰而去,只扬起一团团化作雾气的花粉。 要等我,请你,一定要等我!克莱尔焦灼地不断祈祷着。 驾马一下子跃上了山脊,在起伏的山路上使劲疾驶着。可是,不够,还不够快,要更快点!克莱尔在内心喊道,拼命地鞭策着马,马一下子被打得狠了,“咴咴”叫起来,前腿后仰,向后倒,克莱尔一时不察,被猛地甩到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山脊往山谷滚下。 翻滚间,所有的前尘往事一俱涌上脑海。 “苔丝,我现在还没办法忍受那件事,如果我觉得我可以忍受了——如果这能办得到的话,我会回来找你的。不过除非是我去找你,最好你不要想办法来找我。” “你不明白我的难处!我会瞧不起我自己,甚至会瞧不起你!只要那个男人还活着,我怎能与你生活在一起呢?你实际的丈夫是他,不是我。如果他死了,也许这个问题就不同了。” “对那些从我身边离开的人,我会更关爱他,”他玩世不恭地说,“上帝知道的,也学有一天我们都过腻了,我们就又凑到一块儿了,这样的人有成千上万呢。” “我的妻子死了!死了!死了!” “……”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想起了他的爱人,最深爱的苔丝,想起了当他知道她不再纯洁时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做得那些悔恨不已的事情,想起了她为了重新跟他在一起,举起刀杀害了德贝维尔,想起了她临死前还不忘将她的妹妹托付给他……可是,可是!他又怎能与丽莎幸福下去呢,在他用无知与自私残忍地毁了她之后? 他不再挣扎,放任自己从陡坡上翻滚而下,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似乎看到了天际间那一抹明耀的晨光自晨霭中破云而出。 葱郁茂盛的山坡底,昏迷的男人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一滴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慢慢划下,滴落在旁边的小草上,“滴答”,小草不胜重负,泪水自草茎滑下,溶入湿润的泥土里,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 今天是礼拜天,教堂为阿历克与娘娘举行婚礼的日子。 由于在婚礼前三周牧师就已经在礼拜日进行了三次的婚礼宣告,加上因这对新人的特殊性,想凑热闹的人不少,于是教堂里的人坐满了所有的座位。 众人皆静静注视着教堂前方的这对新人。 新郎阿历克·德贝维尔穿着前短后长的燕尾式黑色大礼服,里面是白色的亚麻质地衬衫,领口打着熨烫笔挺的与衬衫同质地的白色领结,带着白色的丝滑手套;新娘苔丝·德北菲尔德身穿白色的礼服,裙摆呈喇叭型展开,从白纱几近透明的外层能看到内层绣着大朵大朵精致美丽的象征着多子的橘色花朵,保守高贵的立领镶着很多漂亮的花边,将优美的脖子紧紧裹住,更加突出了脖子以下胸型的饱满美好,整个人看上去美丽极了。 此刻,新娘正一手捧着大朵大朵被扎成圆球的纯白沾着露珠的海芋花捧,一手挽住新郎,戴着的长而透明的蕾丝面纱将她美丽娇艳的容颜衬得若隐若现,竟比插在她挽起的头发里的玫瑰花蕾更夺人眼球,从新郎时不时看着她沉迷的目光就可以证明。 “各位主的子民们,我们今天相聚在此,在主的见证下,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新郎新娘即将走进婚姻的殿堂……阿历克·德贝维尔,你愿意娶身边的这位小姐作为你的合法的妻子,一起遵守主的旨意吗?” 阿历克从对这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美人的沉迷中清醒,迫不及待地答道:“我愿意,当然愿意。” 宾客中有人发出细细的善意的笑声。 牧师转向了娘娘:“苔丝·德北菲尔德,你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位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爱他尊敬他,将一切都交给他,一起遵守主的旨意吗?” 阿历克屏住呼吸,紧张地望向身侧的娘娘。 娘娘的嘴角上扬:“我愿意。” 阿历克不自觉舒了一口气。 他们从教堂出来的时候,教堂的撞钟人开始将钟推动起来。“咚!咚!咚——”一阵三组音调的质朴钟声响起来了,从钟楼的气窗里传出来,在他们的周围响亮地响着,他们甚至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震动,直到他们坐上了豪华的敞篷马车,向德贝维尔庄园驶去,钟声依旧在他们的身后响着,向外一圈圈荡漾着…… 阿历克低头看着身侧女人精致的侧脸,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现在是他的了。他愉悦地想。 第21章 他拒绝了她 接近午餐的时间,婚宴也在管家德姆维尔的安排下准备好了。 婚宴在德贝维尔庄园的大花园中举行。 一辆辆马车先后进入庄园,车上的主人们下车后,仆人立即上前引导车夫停靠马车。 从由冬青树枝条、玫瑰花朵、天竺葵、百合花等等编织而成的鲜花圆拱门步行进入,踏上红色的长毯,隔几码就站着一位身穿红色制服的仆人伸手引路,客人们沿着红毯进入了修建成迷宫的灌木丛,循着道路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终于在前方看到了出口,一个巨大的由五只石膏巨狮顶着托盘的喷水池撞入眼内,在喷水池不远处,两侧皆摆上了长型餐桌,上面中央摆设着用凤尾草、绿叶以及大朵玫瑰、大丽花等装饰花卉,餐桌两侧对应的每一个座位前皆整齐摆放着洗指钵、摆放着洁白整齐餐巾的餐盘和银质餐具。餐桌不远处,一个合奏团正轮流演奏着时下最流行的德彪西、巴赫等著名作曲家的婚礼曲目。 阿历克抽着雪茄,满意地靠在二楼宽敞的阳台上,望着下面宾客陆陆续续进场,三五成群聚在一旁,举着酒杯说话聊天。 “先生。”德姆维尔出现在他的身后。 “有事?”阿历克没回头,吐出了一口烟雾。 就算在今天这样欢喜的日子,德姆维尔的脸一直都是恭敬严肃:“先生,酒窖内没有了ret红酒。” 阿历克这才惊讶地回头:“哦?前段时间不是刚从伦敦的酒庄进了一批吗?” 德姆维尔面无表情答道:“德北菲尔德先生非常喜欢这类型的红酒。” 阿历克立刻了然了。自他的老丈人来庄园起,他就没怎么见过他,想来他应该是躲在酒窖里喝酒去了。 阿历克不以为然,“噢,那就用朗姆酒跟香槟酒代替吧,我们的客人应该不会介意的。” “是的,先生。” 德姆维尔下去了。 阿历克在楼上抽完了一根雪茄,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礼服,感觉大半的烟味消散了,这才下楼去找他今天美丽的新娘,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又抽烟了,否则一准又不让他抱奥斯顿小宝贝了。 他下楼,站在楼梯转角处,看到身穿盛装的女士们围着新娘而坐,纷纷展开扇子半掩着嘴巴细声交谈。 阿历克看到了在众多或富有或出生高贵的女士当中,自己的小妻子倚坐在其中,百无聊赖地来回摆动着扇子,偶尔听到了似乎是好笑的东西,她的嘴角微弯,时不时让周围同是女性的人看呆。 阿历克觉得自己内心被一股强烈的虚荣感溢满了。是的,这位美丽的女士正是自己的妻子,试问有哪个男人能像他这么幸运,采撷到一朵真正的玫瑰之王呢? 阿历克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小妻子的内心可不怎么愉快。 那些嘴上轻声细语说着话的女人们虽然表面上在八卦着别家的事情,但句句话都在明里暗里炫耀她们的优越性,偶尔说到的别家的丑事,还不忘连带映射她这个未婚生育的乡下姑娘一番。 熟悉娘娘的人都清楚,她笑得越风轻云淡,内心积压的火气就越大。 开始有些摸清娘娘表情的丽莎暗暗捏了一把汗,真害怕娘娘被宠坏的性子一上来,当众给这些女宾客难看。 “呜哇——呜哇——”楼上传来了小奥斯顿的哭声。 丽莎听到小家伙醒来时习惯的哭声,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气,蓝眼睛牌灭火器终于出现了,真是谢天谢地! 果然,一直微笑的娘娘一听到宝贝儿子的哭声,脸色微变,立即就站起来往楼梯上望,恰好看到了一直站在楼梯上观看的阿历克,想起自己今日受到的屈辱都来自于这个男人,不由得狠狠剜了他一眼。 从未看过如此狠厉目光的阿历克打了个冷颤,差点往后退。 他看到了她提着礼服繁复的裙摆直直地往他的方向过来,直接上楼,与他利落地擦肩而过,往楼上走去。 我又做错了什么……阿历克不禁有些郁闷,百思不得其解。 小家伙醒了,看不到一直陪着他的妈妈,可劲可劲地哭着,愁怀了一直抱着他安抚的外婆德北菲尔德太太。 “宝贝,亲亲宝贝,不哭了不哭,外婆亲亲你,好不好?”她说着凑嘴过去亲亲小家伙软哒哒的脸蛋,但小家伙不受她这一套,边哭着,小胳膊还伸出来使劲推开德北菲尔德太太的嘴,让德北菲尔德太太很是苦恼。 她忽然眼睛一亮,使出自己哄小家伙的舅舅阿姨们屡试不爽的绝招,“外婆唱歌给我们的小宝贝听好不好?哦,你这太阳,你这月亮……哦,你这明亮的星星……” 小家伙哭得更厉害了,扭着小腰身想要挣脱外婆的桎梏。哭声与歌声各占半壁江山充斥着整个房间。 娘娘哭笑不得地推开门,过来将小家伙抱过去,小孩子灵敏的鼻子嗅到了平时熟悉的香味,这才缓缓止住了哭,往平日自己的粮仓那里乱拱,却怎么也喝不了奶,又“哼哼”起来,张嘴又准备哭了。 娘娘赶紧摸摸小家伙小小的背安抚,一直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的亚比,也就是亚伯拉罕将早温好装在玻璃奶瓶里的牛奶递了过去,娘娘接过奶瓶,在床边坐下,她单手抱着小家伙,让他背靠着自己坐在怀里,将奶瓶凑到他的跟前。 小家伙闻到味道了,小嘴一张,含住了奶嘴,急急地吮吸起来。 在场的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终于让这个小煞星安静了。 阿历克跟着娘娘上来,在门口看了一下,见到她在面对小家伙时又恢复了温柔,不由得放下心来,这才转身离去,毕竟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新郎新娘都不在现场的话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待阿历克叫女仆上来唤娘娘下去的时候,吃跑喝足的小家伙早已沉沉地睡着了,可小手还紧紧拉住妈妈的,彷佛在梦中也睡得不安心,恐怕妈妈像刚刚那样不见。 娘娘怜爱地亲了亲小宝贝嫩嫩的额头,慢慢放开他的小手指,缓缓起身,今早就自告奋勇要看护孩子的阿伯拉罕立即过去替补了姐姐刚刚离开的位置,等候一旁的女仆立即上前为她整理礼服。 娘娘朝弟弟阿伯拉罕投去一记满意的目光,朝德北菲尔德太太无声地点点头,欢喜极了的德北菲尔德太太立即上前挽住女儿的手臂,陪着女儿一起下去参加宴会。 宾客的用餐已经上到了最后一道水果塔甜点了。 阿历克一见到他美丽的小妻子出现,立即朝她走去,伸出左手臂,等待她主动挽上。娘娘从善如流。 管家德姆维尔走到了餐桌的正中央,弯腰恭敬朝朝坐在座位上的一位年过半百的瘦削老人低声说了几句。那老人放下餐刀,用餐巾轻轻沾了嘴巴一下才放下来,身后的仆人立即将黑色的高礼帽以及拐杖躬身递给他,老人接过,站起来戴上了帽子,拿过拐杖,朝新郎新娘走去。 有两个仆人缓缓将十二层的结婚蛋糕推到婚宴会场中间。 老人就是阿历克的外公老莫里斯公爵。 他在蛋糕与新人面前站定,拿起拐杖,双手做出停下来的手势。用餐的宾客立即放下餐具,一时间,会场很是清静。 老人清了清喉咙,才开始了演说:“各位尊敬的宾客,今天,阿历克与苔丝在主的见证下缔结了婚姻,现在,就让我们祝福这对年轻的夫妇在今后相互扶持,共同组成一个全新的美满的家庭!”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仆人用餐车将一杯澄澈如黄色水晶的蜂蜜酒推到新人面前,阿历克拿起来递给娘娘,娘娘并没有领会其中的含义,但还是顺从地举酒抿了几口,阿历克接过酒杯,将剩下的蜂蜜酒一喝而光。 掌声再次响起来。 老公爵将拐杖递给身旁的仆人,拿起打着粉色蝴蝶结的刀,将蛋糕切开。仆人接过刀,将最上层的蛋糕切下放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精美纸盒里,另一仆人上前将纸盒收拾好推走,才继续将剩下的蛋糕逐一切好,供宾客享用。 安静的会场再次人声嘈杂起来。 趁着大家都不再留意新郎新娘的动静,阿历克在娘娘的耳边低声开口:“亲爱的,我们的奥斯顿什么时候能成为哥哥?” 听出来阿历克的不怀好意的调戏,娘娘定定地望向前方,不打算搭话。 阿历克并不气馁,用近似撒娇的语气说道:“我的好夫人……我们今天结婚了……”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听了这话,娘娘看上去好像有了动摇,她沉思了一会儿,才微翘了翘嘴角,轻声说:“阿历克,我保证,今晚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阿历克听完心里狂喜,强忍住要抱着她好好亲一下她那瑰丽的小嘴的冲动,对今晚的到来万分期待,可是,期待中夹杂着那一丝丝不安却又是怎么回事? 阿历克忽略掉那一闪而过的不好的感觉,满心期待着今晚的降临。 娘娘确实在重新考虑她与阿历克之间的相处之道了。 现在他们已经成亲了,无论这个男人有多恶劣,她有多嫌弃他,夫妻之间的肌肤之亲总是避免不了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好好勾住这个男人的身体,让他为她神魂颠倒,非她不可,免得被其他女人得了便宜呢? 想到这,她侧头,对一直欲用眼神吞了她的男人弯着眼睛笑了笑,果然,这个男人的眼神更加火热了。 夜晚在阿历克的万分期待中终于姗姗来临了。 天还没全黑,阿历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洗完澡,穿着米白的棉质睡衣敲开了他与新婚妻子的新房。其实,他原本想直接进门的,但不知为何心血来潮,反常地绅士了一把,弯起手指敲了敲门。 “我可以进来吗,夫人?”阿历克假装正经地隔门问道。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妻子的声音,“请进。” 阿历克这才美滋滋地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卧躺在大床上的美人儿。她此刻正穿着与他身上睡衣同样质地的睡裙,听到他进来的声音,用她那双装着彩虹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让他心笙摇动。可是……她身前那个大张着小胳膊小腿,呼呼酣睡的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亲爱的,我们的小奥斯顿怎么会在这里?”阿历克没注意到他欢喜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的样子有多可笑,娘娘看了,也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第一次看到小妻子与往常格外不同的笑容,阿历克看呆了。 看见阿历克的蠢样,娘娘收住了笑,撒娇恳求道:“阿历克,以后奥斯顿就跟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阿历克显然还没被美色迷昏了头,他小心地斟酌用语拒绝道:“这是我们的房间亲爱的……我们晚上如果情难自控……也许会吵醒小奥斯顿的好眠……” “可是,我并不放心将奥斯顿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瞧,奥斯顿可以睡他专门的小床上,你就答应我吧,我的好先生……” 阿历克顺着娘娘的目光果然见到了床侧的摇篮,仍旧觉得为难,“可是……” “好不好,亲爱的阿历克……”阿历克对上了娘娘那双充满请求意味的双眼,水光粼粼,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好吧……”阿历克终于投降了。 那双眼睛立即迸发出美丽的光彩,“阿历克,你人真好!” 阿历克的心跳猛然跳乱了一拍,为了掩饰他的失态,他很快挂上了痞痞的笑容,“我的蜜糖,今晚你答应给我的,记得吗?”他说着,一条长腿已经跨上了床,另一条腿突然踢到一只盒子。 阿历克只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将这个盒子踢进床底。 娘娘先前已经看过了,是今天中午仆人切下的第一层蛋糕,“这蛋糕……” 阿历克满心满眼都是她,这会儿已经越过小家伙欺身压上了他那心心念念的美人,凑嘴就吻上她的下巴、脖子,“别管这些,亲爱的,还记得今天我们喝的蜂蜜酒吗?这是催促我们要多生孩子呢。” 娘娘被阿历克呼吸的炽热气息弄得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捂住他不安分的嘴巴,小声提醒道:“奥斯顿……” 阿历克停顿了一下,痛苦地迅速翻身,将小家伙抱起就往床畔的摇篮放。 看到他粗鲁的动作,娘娘忍不住皱眉,轻声警告:“……轻点。” 眼看即将就要将美人拿下了,阿历克可不愿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立即顺从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缓缓放入摇篮里,还难得贴心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学娘娘平常那样将小被子拉上来盖住他的小肚子。 做完这一切,他转头,如饿狼见到肉一样,死死盯住床上的那个女人。 这下,你可逃不了了。他狠狠地暗想。 没等他完全靠近,那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破天荒地主动伸出双臂,迎接他的拥抱。 两人立即倒在床上,彼此亲吻着,抚摸着。 “阿历克……”女人在亲吻的空隙,喘-息着唤他。 决不能让她张开那张漂亮的小嘴!刚移开嘴巴的阿历克立即堵了回去,他已经被她的反复无常吓怕了。 “嗯!……阿历……”女人被男人热情亲吻得无法开口。 在摇曳的黄色烛光下,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映在床前的墙壁上。 倏地,男人猛地起身,紧紧抓起女人的一只手,紧紧盯住底下她的脸,问:“为什么?”难道她又要让他再尝试一下那种羞耻到无法言喻的痛吗? 娘娘挣脱他,将手收回来,无辜地回看他,解释道:“亲爱的,我只是给你想要的。” 阿历克快被她逼疯了!他想要什么她还不知道吗?此时,阿历克脑海里拼命回想着,他今天是否又惹她不高兴了,才让她想要这么惩罚他。对了,她今天特地瞪了他一眼,就是在那个时候吗?可是,他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娘娘看到阿历克瞬间万变的脸,极力忍住笑,说道:“阿历克,你知道的,我才刚生完孩子,不能真正给你,但是,我可以用手为你效劳……” 阿历克还真没有那个产后不能做的常识,但他现在的关注点全部集中在了她的后半句,赶忙拒绝道:“不!我不需要!”他真怕她一不开心,自己就被废了。 娘娘已经快忍不住笑了,只能转过身背对着他,表现出一副失落的样子,故意闷声道:“哦,那真是太遗憾了。” 阿历克看到她这幅模样,更庆幸自己拒绝了她。 她果然是想找机会惩罚我的。他想道。 第22章 娘娘黑化了 泰波塞斯奶牛场的人找到克莱尔,已经是星期一早上的事情了。当然,这还要归功于克莱尔骑出来的那匹叫坦塔的马,不是它独自一马回到奶牛场且被工人们发现的话,相信克莱尔没那么快被救回来。 克莱尔自被他的工友们从山谷下救起便一直在发着高烧,他似乎很痛苦,就连昏迷中也一直源源不断地流着泪,嘴里反复地叫唤着什么。 一直暗恋着克莱尔的姑娘伊茨·休特在傍晚的时候偷偷来到了克莱尔的小阁楼间,在克莱尔的床畔坐下,看到她眼中那个迷人的先生痛苦的模样,尽管医生已经过来为他注射了退烧的药物,但她还是不由得感到阵阵心疼。 她用自己的手绢为他拭擦去他不断冒出的汗水,可是他身上的汗水多到已经将薄薄的衬衫给打湿了。伊茨羞涩地想了想,最终还是颤抖地为他解开扣子,慢慢露出了白皙的胸膛。 伊茨刚想用手娟替他拭擦身上的汗水,就听到了楼梯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伊茨被吓得心跳加速,出了一身冷汗。她环顾四周,见到了克莱尔放置在角落处的一个矮矮的书架,连忙蹑手蹑脚过去躲了起来。 门“吱——”一声被轻轻推开了,伊茨竟看到同寝室的莱蒂·普利尔德轻手轻脚地进来了,背着她的方向坐在了克莱尔的床边。 克莱尔敞开着的胸口一下子撞入了她的眼底,她的脸不由得瞬间爆红了。 莱蒂想要替克莱尔收拢衣衫,可不知为何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抚上了他光洁的胸膛,沾到了独属于他一人味道的汗水。 伊茨眼睁睁地看着莱蒂将沾着克莱尔先生汗水的手指伸到嘴边轻舔了一下,内心又急又气。 她就知道莱蒂同样爱着年轻却博学的克莱尔先生!她不止一次亲眼看到傍晚时分,当克莱尔先生站在装奶清的桶旁边撇奶清的时候,他的脸的影子落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而总是那个时候去打水的莱蒂总会放下水桶,将嘴放在墙壁上,去吻那影子的嘴!可怜的克莱尔先生应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被别人这样轻薄着吧。 伊茨决定了,若是莱蒂真对现在没有意识的克莱尔先生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不管自己的心意会不会暴露,一定会出来制止莱蒂疯狂的行为! 不知情的莱蒂将手伸到了克莱尔的脸上,还没有触碰到的时候,仍在昏迷中的克莱尔又开始低低叫唤起来了,莱蒂顿了顿,不由得将耳朵伸到他的嘴边倾听。 他在唤一个人的名字,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的、绝望的语气叫唤着,“……苔丝……苔丝……苔丝……” 莱蒂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暗暗恋慕的这位先生,终于,她受不了他那爱悔交加的呼唤,决定站起来下楼去,但就在她刚站起来的时候,垂在腿侧的手腕猛地被克莱尔给抓住了,她抬头看他,见到了他仍闭着眼,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颤动着长长的眼睫毛,他用哀求的语气低喃:“……别走……我爱你……” 莱蒂的眼泪唰地一下子流出来了,管不上是否弄醒克莱尔,她甩开他的手,捂着脸跑出门了。 伊茨这才站起来,望了望那扇半敞开着的小木门,又看了看仍在躺在床上苦苦低唤着的克莱尔先生,内心也跟着苦涩起来了。 ……原来,克莱尔先生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 自前一段时间去教堂结婚后,娘娘足不出户的习惯就被打破了。她本来想着生产后起码要在房间里坐一个月的月子,但她惊讶地发现苔丝少女这具身体似乎是十分的强壮,才不到半个月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勒令一直无所事事而最近似乎迷上了朝她撒娇打滚的蠢爹阿历克好好看着酣睡的小家伙,便喊上丽莎与她一起到花园散散步。 一路上,丽莎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觉得哈代很懒,就给我们几个有重要角色的主人公起了名字,其他配角连名字都很随便,就比如盼盼素素那样,还有那个最小的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连名字都还没有!不是我偏心,我觉得真的可能是文章设定的问题,要不为什么我就一直时不时忘记原来我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弟弟呢?……” 娘娘一直默默听着,也不发表意见,就在丽莎以为自己可能话多惹人嫌的时候,娘娘突然开口了,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她,“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丽莎想了想,眼睛一亮,说:“娘娘,你前一段时间不是在研究《起名大全》吗?要不我们替他们想个名字吧?” 娘娘可没有什么兴趣将精力放在不相关的人等身上,丽莎因为得了她的欢心,才勉强被纳入“自己人”的范畴,至于其他人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最多只能保证他们跟着她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于是懒懒地掩嘴打了个呵欠,算是回答了说:“你自己想吧。” 丽莎听不出娘娘的兴趣缺缺,反正在她的印象中,娘娘就该是这么高艳冷的,她真的热情起来才让人觉得可怕。 她想了想,说:“盼盼的昵称是以p开头的,要不就叫普拉达?”说道这里,她立即来了兴致,“娘娘,你知道普拉达吗?是我们那边一个非常出名的奢侈品牌子……大概相当于你们皇商特供一样吧,只有有钱人才能买得起,后来就有一部电影,噢,就是相当于你们那边的戏曲,说的是一个穿着普拉达鞋子的女人的故事,我就是从那部电影开始认识普拉达的……” 娘娘来到了女仆摆设好的下午茶桌子前,在女仆的服侍下坐下,丽莎也自个儿拉开椅子坐下,仍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倒好第一杯茶以后,娘娘示意身旁站着的女仆可以离开了。于是,这个下午茶剩下了她们姐妹二人在慢慢品尝。 “……至于素素,可以叫苏菲……《苏菲的世界》说的是……不具名的小弟弟可以叫阿历山大,你想,我们一家男人都是a开头的,奥斯顿、阿伯拉罕,阿历克勉强也算,我们的小弟弟怎么能例外呢?你说是不是……” 娘娘真是佩服了丽莎能连续说几个小时而不带喘气的功力,但她也不觉得烦,反而因为丽莎话中经常出现的新名词新事物而来了不少兴趣,这也是她这么快就接受了丽莎的缘故。同时,娘娘心中还有一个秘而不宣的坏心思的存在,毕竟同样是来到了陌生的环境,你面前有个人本来生活在更加舒适更加先进的年代里,却过得比你还要憋屈,怀着这般恶意比较的心理,娘娘顿时觉得自己倒也十分的幸运。 丽莎不知道娘娘的恶趣味,因为口干舌燥,在中间停顿了一下,一口喝光面前放着的精致茶杯里面的红茶,解了渴,又重新眉飞色舞地说起话来了。 娘娘破天荒主动地执起茶壶耳,为丽莎空了的被子添茶。 “噢,谢谢,谢谢……”丽莎中断思路,双手拿起茶杯,受宠若惊地道谢,然后迷迷糊糊地又将一杯茶一饮而尽,但此时的她已然不记得自己说道那个地方了,只好道:“你觉得这三个名字怎么样?” 娘娘觉得无所谓好坏,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们同意即可。” 丽莎讪讪笑了笑,食指无意识在茶杯口来回摩挲,突然觉得已经没有话题可以拿出来说了。 顿时,一切都清静了下来。丽莎觉得这个沉默有些尴尬。 终于,娘娘放下茶杯,杯底与杯垫相碰发出轻轻“叮”的一声,娘娘抬起眼,忽然伸手抚向丽莎的脸。 丽莎想躲,身子却不受控僵住了,只能任由着娘娘修长而有些冰凉的手指扶起她的下巴。 “丽莎,你怕我,”娘娘微微笑着,声音轻柔地问,“可是,为什么呢,嗯?” 丽莎不由得颤了颤,想低头,下巴却一直被娘娘给抬着,使她不得不抬眼看着她。 “看着我,丽莎,”她轻声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丽莎真的被娘娘突如其来的黑化给吓坏了,她反复张开嘴唇,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不是……您对我很好,真的……” 娘娘见到她害怕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她真是寂寞太久了,竟然荒唐地想为自己找个能说得上话的知己,而非丽莎这样与以往她宫中那般不敢任意靠近她的下属。一瞬间,她没有了追问的兴致,收回了手。 就在她放开丽莎的瞬间,丽莎一直掩饰的不安与害怕就在那一刻突然就爆发了,情绪失控地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我怎么敢不怕你……呜呜……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害怕挨饿,害怕做苦工……呜呜……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的性情又那么捉摸不定……呜呜呜……我、我怕你一不开心,我就又什么都没有了……你说我能不怕吗……你现在还恐吓我……呜呜……” 娘娘听了,觉得既好笑又可气,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这都是些什么话!可是她又被她的直白给触动了,第一次软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只要你不背叛我,你就不会挨饿做苦工……” 娘娘不安慰还好,一说出这话,丽莎顿了顿,哭得更大声了。 娘娘觉得没辙,从来没有安慰过软妹子的她被哭声弄得有些烦了,一不小心又原形毕露了,她威压全开,“我叫你别哭!” 仍旧觉得自己委屈万分的丽莎被吓到了,瞬间收住了哭声,由于太忽然,接下来哭嗝一个接连一个地打,想停也停不了。 娘娘竟难得有些内疚,于是站起来过去弯腰为她轻拍背部,好让她能顺气一些。 丽莎更加惊恐了,嗝更是止不住地打。 正当丽莎觉得时间过得相当漫长艰难的时候,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拯救了她: “亲爱的,我们的奥斯顿醒来了,着急想要找他的妈妈。”丽莎看到阿历克正抱着精神地睁着大眼睛,朝妈妈伸出手要抱的小家伙,顿时觉得一向令人讨厌的阿历克此刻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 娘娘见到儿子,果然将什么姐妹爱之类的念头抛诸脑后,立即上前从阿历克的手里抱过孩子。 小家伙精神地朝妈妈“嗯嗯嗯”地说着话,惹得娘娘轻笑,“你在说什么,我的小宝贝?” 油嘴舌滑的阿历克立即凑在娘娘耳边低声为儿子翻译,“奥斯顿说,‘亲爱的妈妈,以后不要将小德贝维尔先生跟大德贝维尔先生留在房间里面了,只要见不到你,两位先生都会哭的。”说完还朝奥斯顿的脸蛋吻了吻,“我说的对吗?奥斯顿。”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由于他的胡茬长出来了,遗传了他睚眦必较的优良传统的奥斯顿记住了这个危险,没等他靠近,就伸出小巴掌“啪!”地一声响亮地拍在他脸上。 娘娘赞扬道:“做得好,奥斯顿。”说完忍不住在奥斯顿的脸蛋亲了又亲,奥斯顿也咧开了无齿的小嘴巴开心笑了。 阿历克也不生气,迅速就低头攫住了娘娘的唇瓣,在她想发作前又识趣地放开了,但他紧紧盯着她,伸出舌头色-色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奥斯顿犯下的错误,不是应该由他妈妈来接受惩罚吗?”他厚着脸皮解释道。 鉴于阿历克的无耻已经让人习以为常了,娘娘也不生气,只是伸手在阿历克结实的手臂上用力扭了扭,阿历克立即配合装出了一副痛苦的模样。 “噢!痛!亲爱的,别……别伤着你娇嫩的手指,我会心疼的。” 见到阿历克努力卖蠢,娘娘终于忍不住笑了,明媚的笑容让阿历克看了心情就如盛开了鲜花一般斑斓灿烂。 他很高兴自己能取悦到她。 “奥斯顿不能晒太久的阳光,我们回去吧,亲爱的。”阿历克建议说。 娘娘低头,立即对上了奥斯顿澄澈的蓝眼睛,不由得朝温柔地说:“奥斯顿,我的小宝贝,我们回去了。” 阿历克立即拥着小妻子往别墅走去,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捂着嘴打嗝的小姨子,眼神暗了暗,随即便转过头,继续与娘娘嘻哈逗笑。 ……看我干嘛?憋屈的丽莎还在打嗝,感觉莫名其妙。 第23章 仲夏夜之梦 为了讨好娘娘,阿历克决定带着娘娘去观看他猜她从未看过的歌剧。 晚上九点的时候,他们的马车才缓缓驶进了伦敦的大街。此时的大街灯火辉煌,一盏盏高高的煤气灯整齐地排列在路边,将人行道照得雪亮,恍如白天。街道上时不时看到有戴着高帽子的车夫赶着马车经过,晚上出行的行人熙熙攘攘,马路上热闹非凡。 娘娘从未看过这般新奇而繁花的异国夜景,虽然身子一直靠坐在罩丝绒的皮垫上,但目光却是随着马车移动而一直飘飞的窗帘看向外面。 阿历克乐了,拥着娘娘,另一只手却在他的小妻子身上肆无忌惮地占着便宜。娘娘不是没察觉,想到一直没给阿历克实质性的甜头尝尝,现在已经快满一个月了,这两天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火热露-骨,恨不得一口就吞了她,就连她有时候看了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只好随他去了。 彷佛很满意自己压低声音带有的磁性,阿历克又习惯性地将嘴巴凑到娘娘的耳边说话了:“亲爱的,你喜欢伦敦的话,我们可以经常过来,也许,我们还可以住在这里……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娘娘弯起嘴巴笑:“我很愿意,先生。” 阿历克的眼睛一亮,双手抱住娘娘的腰,让她完全靠在自己的怀里,随即暧昧地在她的耳边边吹气边说:“……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好吗,亲爱的?” 娘娘的心里并未像表面那般镇定,听到阿历克的话,她的心咯噔一跳,明显加快了。 她觉得自己真应了他,那今晚…… 阿历克彷佛是猜中了妻子想要拒绝的心思,低声笑了笑,才不慌不忙地补充一句说:“亲爱的,你知道当我们看完歌剧已经十一点了。” 娘娘忍不住轻扫了一眼阿历克。 最近阿历克实在是太乖了,给她营造了一种他很蠢很好欺负的错觉,没想到居然敢给自己耍小心思!但转念一想,尽管她对阿历克不同于朱见深的高大体格有些发憷,但这种事也是迟早要解决的。 想到这里,她朝他婉转一笑,“我知道了,亲爱的。” 阿历克目光灼灼地拉起她带着蕾丝手套的手,在上面轻轻一吻。 马车缓缓停住了,外面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 “先生,夫人,曼德剧院已经到了。” 车厢内的两人还在紧紧相对视着,最后,阿历克终于移开了对视,拿起放在垫上的女士披风为这个凡事都不认输的妻子披上,然后先下了车,撩开帘子伸手要扶她下来。 娘娘弯了弯嘴角,提起裙摆搭着阿历克的手弯腰下了马车。 曼德剧院是伦敦上流社会的人经常聚集的地方。整个建筑初一看,颇有些娘娘在书本上看到的希腊神殿,有着白灰色的墙体,以及巨大的列柱廊。剧院檐口上有一排散发着夺目光芒的煤气灯,将二楼悬挂着的巨幅海报照得格外耀眼,让人一抬头,就能看到用黑体字写着的主要剧演员的名字以及画像。 身穿盛装的淑女绅士们已经三五成群地进场了。 娘娘挽着阿历克的臂弯,跟着他来到铺着大理石的大厅检票处,然后走到大厅的尽头,沿着楼梯上到二楼,立即有女引座员上前,恭敬接过阿历克手中的绿色票根,看了一眼,然后引领着他们到预定的包厢内。 推开门,包厢内十分昏暗。引座员从工作服的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来到房间中央的桌子上,点燃了银质烛台上的蜡烛。黄色的烛火跳跃着,一时间,娘娘才能完整看到包厢内的摆设。 包厢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两把铺着红色软垫的高椅子以及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挂着红酒的篮子和两个高脚玻璃杯,一支鲜艳的红玫瑰插-在了篮子旁的高颈玻璃花瓶。娘娘走到包厢的观赏台上,双手放在罩丝绒的铁栅栏上,看到了整个剧院内部的全貌。 剧院舞台上打着一排明亮的煤气灯,将悬挂着大红色天鹅绒幕布照得异常明亮,两侧长长流苏的垂饰甚至微微反着光。尽管大厅高高的顶部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顶,上面固定的密密的蜡烛都点亮了,但一楼的位置仍有些暗,只能模糊看到下面的观众密密的头顶。 娘娘正看着,阿历克忽然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将手交叉固定在她的腰身上,俯身低头,高挺的鼻子往她的脖颈处乱蹭,着迷地深吸一口气。 娘娘刚覆上阿历克抱着自己的手,忽然感觉到了左边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投放在他们的身上,她微微侧脸,与那道目光的主人对视。 显然阿历克也感觉到了,抬起头望向左侧,见到了左侧的观赏台上,一位年轻漂亮的金发少妇正与自己怀里的小妻子两两相看着,感觉到了阿历克的注意,她顿了顿,然后朝他们笑了笑。 “你们好,我是奈特利太太。”她主动招呼,语气里充满了善意。 有美人主动搭腔,阿历克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容,“你好,我是阿历克·德贝维尔,这是我的夫人。”他热情介绍道。 娘娘淡淡地扫了奈特利太太一眼,随即转过头继续观察剧院的环境,似乎没兴趣认识她。 奈特利太太觉得有些尴尬,随即抬头朝阿历克笑了笑说:“德贝维尔先生与太太一起过来看歌剧,感情真好。”一般来剧院的年轻男士几乎都是陪着恋人过来或是纯粹为了捧某个漂亮女演员的,像他们这样年轻夫妇一起的并不多见。 阿历克在奈特利太太说话的空档,环着小妻子腰身的手被她警告地拍了一下,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来。 这会他听到奈特利太太的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幸亏他没有经常混迹德曼剧院,若是在星光剧院,谁不认识风流多情的德贝维尔先生?但此刻他也厚着脸皮应答:“当然,我可不放心让我的美丽的德贝维尔太太一个人过来看歌剧。” 奈特利太太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失落,不再出声了。不一会儿,她那边的包厢有了动静,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妇进来了,欢喜地与她行贴面礼,奈特利太太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好起来了。 “噢,史里特,你终于来了。” “噢,我很想你,爱玛。” “……” 两个少妇亲密地拉着手,开始吱吱喳喳地说起来,很是聒噪。 娘娘微皱了皱眉心。 阿历克已经回到包厢里面倒了两杯红酒,重新走到观赏台上,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娘娘,“要来一些红酒吗,亲爱的?” 娘娘瞥了他一眼,才缓缓接过他手中的红酒。 音乐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幕布升起来了,露出了宽敞的舞台。说话声渐渐停息下来,但是偶尔还是能听到一些低低说话的声音。 阿历克善解人意地将小巧的望远镜递到娘娘身前。娘娘顿了顿,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才拿起望远镜放在眼前。果然,远处模糊的景观一下子拉近了,彷佛在眼前发生一样。 舞台上布置成宴会的样子,随着音乐装换成轻快的华尔兹,身穿晚礼服的男女演员们两两成双,抱着对方的腰身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很快,舞蹈的音乐渐渐熄停,变成了另一种音乐,娘娘很是熟悉,因为前不久她在她与阿历克的婚宴上听过。果然,这些舞会男女牵着手,纷纷空出了中间的位置,一对新人挽着手出现。 这时,阿历克又将嘴凑到娘娘耳边,低声说:“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说的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你我一样。” 娘娘这会儿正为这种从未见过的戏曲表演感到新奇着,专心地观赏着歌剧,阿历克此刻的调戏就如苍蝇一样烦人,于是不耐烦伸手推了推阿历克凑近的大脸。 阿历克被冷落了,心里有些不高兴,眼神不由得暗了暗,但转念想到晚上即将到来的事情,心情立刻好起来。 先放过你,待会儿我连本带利取回来。阿历克阴暗地想道。 于是,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装成一个耐心陪妻子看歌剧的好丈夫,如高大的骑士一般守护在妻子的身侧。 这对新婚的年轻夫妇谁都没注意到,在他们的左侧,被同龄女友陪着的奈特利太太时不时以一种羡慕的眼光扫向他们。 第24章 有只波斯猫 由于歌剧结束的时候,时间太晚了,再加上爱玛·奈特利与史里特·马丁这对在未婚前感情很好的闺蜜很久没聚在一起了,于是她们在伦敦找了一间酒店住下,笫二天才启程回家。 史里特穿着睡裙从浴室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爱玛已经躺在了床上,见到史里特出来,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史里特高兴地握住她的手,顺势坐在床畔,两人又开始吱吱喳喳地聊起天来。 爱玛似乎一直心不在焉,望了望仍旧保持着单纯性子的好友史里特,不由得有些羡慕。马丁先生一定很宠爱史里特吧,才让她性子如初。 她犹豫了一下,启唇问:“……史里特,你……快乐吗?” 史里特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随即低头露出甜蜜的笑容,“是,我每天都觉得很快乐,马丁先生总是耐心教会我很多东西,小马丁每天也很有活力,总是带给我们很多惊喜……”一说到自己的家庭,史里特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爱玛微笑着看着她,但神情却带着丝丝的落寞。 史里特终于感觉到爱玛情绪的不对劲,不由得停了下来,不好意思说道:“噢,我说话是不是太无趣了?我很抱歉,爱玛。” 爱玛双手握住她的,“不,不是,我只是很庆幸你当初没有被我的话影响,否则错过了这么好的马丁先生,我一定会为此内疚一辈子的。”爱玛望着史里特,真诚地说。 史里特连忙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噢,不是的,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着想,毕竟马丁先生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场主,你只是想为我找到更好的。爱玛,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好的朋友。” 爱玛弯了弯嘴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了,我的爱玛?”史里特忧心地问。 爱玛似乎是被史里特一句普通关心的话给彻底弄奔溃了,她一下子哭倒在史里特的怀里,“史里特,我很不好,也许我都是错的,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嫁给伯顿……” 史里特慌忙安抚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爱玛?奈特利先生那么爱你,耐心地守着你长大,你们又家世相当,哈特菲尔德的女孩子都羡慕你的好运……” “不,你不懂,史里特!”爱玛情绪有些失控,“伯顿从来就没有真正懂我!他只会将我当小女孩,以为买一些小礼物就能哄好我,可是我真正想要的,不过只是他的陪伴!我以前的想法都是错的,以为身份地位才是选择结婚对象的首要条件,可是马丁没有很多的钱,却比伯顿更懂得爱他的妻子!” “爱玛……”史里特对她的状态很是担心,她试图纠正她这个极端的想法,“也许只是你感到太寂寞了,毕竟自你父亲伍德豪斯先生去世后,哈特菲尔德的大宅子里就只剩下奈特利先生跟你,也许,你生了小奈特利以后就不会如此想了……” 提到小孩,爱玛更是痛苦,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哭泣着:“我为什么那天坚持要去郊游,让我的小宝贝还没有见到他的父亲母亲一样就离开了……伯顿虽然一直在安慰我,可是他内心一定也在埋怨我,才经常不回家……都是我的错……” 史里特还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一直乐观开朗的爱玛内心竟然隐藏了这么多难过的想法,她只好抱住她的背,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我可怜的爱玛,奈特利先生只是忙于工作,他没有生你的气……”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伯顿他只想借着工作来躲开我……” 史里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抱着爱玛默默垂泪。 ***** 阿历克带着娘娘回到了他在伦敦置办的公寓当中。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直住在公寓里,为阿历克打理房子的米勒老太太。 老太太听到铁门处传来铃铛声的时候,早已睡着的她忙披上外套,枯枝般的手推开了大门,从低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到了铁门处停着一辆马车,透过屋内泄露出来的烛光隐约看到马车夫约翰那张熟悉的脸,这才步履蹒跚地过来掏钥匙开铁门。 “晚上好,米勒太太。”约翰主动招呼道。 米勒太太费力地推开一扇铁门,退后几步好让马车驶进来,“晚上好,小伙子。是德贝维尔先生来了吗?” 约翰驾马车进来,“是的,还有我们的德贝维尔太太,她也来了。” 这才刚说着,阿历克就撩起窗帘,朝米勒太太投去轻佻的笑容:“晚上好,我的老美人,我没有吵醒你甜蜜的睡眠吧?” 米勒太太被阿历克的甜言蜜语给逗笑了,“阿历克小子,你的房间我每天都有打扫,我猜你一定迫不及待要跟漂亮的德贝维尔太太一起参观你的卧室了!” 阿历克耸耸肩,朝米勒太太扔了一个飞吻,这才放下帘子,将娘娘揽入怀里,带着暧昧的语调问:“你做好陪你的丈夫参观他的卧室的准备了吗,新上任的德贝维尔太太?” 娘娘舒服地倚在阿历克的怀里,修长的手指没意识地从阿历克的喉结滑到胸膛,惹得阿历克几次反复滑动喉结。 他低头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放狠话说:“你这该死的巴比伦巫婆!看我今晚怎么破了你这个专门迷惑男人的魔法!” 娘娘半眯着眼,水眸迷离,看到阿历克咬牙切齿的样子忽地笑了,竟散发着阿历克从未见过的柔媚风情! 阿历克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此刻竟如傻小子一般呆呆地看着她,眼里尽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占满了。 “你……” “好漂亮的蓝宝石,快快抠下来与本宫!”娘娘一半英语一半官话,没等阿历克想明白她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娘娘的手指已经霸道地伸向阿历克的眼前,作势真的要抠下他的眼珠子! “不,不,不!”阿历克只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一痛,这才赶忙制止娘娘,“亲爱的,这是我的眼眼睛,不是宝石。”他边哄着,边将她的双手反制住放在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娘娘挣扎不开,一下子也没了力气,只好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阿历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就奇怪她自从上了马车以后一直这么乖任由他调戏,原来她早已喝醉了!阿历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的酒量这样浅,两杯红酒就能将她醉倒了。 不过……醉酒的女人更具有一番风情,尤其是他这位平日一肚子诡计的小妻子,此刻看起来好欺负极了!阿历克忍不住看了又看被他制服在怀里的女人那张娇艳的脸,坏心地想道。 马车在大门口停了下来,还没等车停稳,阿历克便横抱起看起来醉得傻呆呆的妻子,迈开长腿就往二楼走去。没等他来到卧室,怀里的女人便开始挣扎了,嘴里说着阿历克听不懂的迷糊话。 “……大胆!尔等何人!竟敢对本宫不敬,还不速速自伐就死!……” “浚儿……我不要你了,你走你走!……” “……” 阿历克一边要注意着脚下的阶梯,还要时不时分神制住怀里这个手脚并用女人,他的脸已经不知道到底被这个可恶的持酒行凶的女人打了几个巴掌。短短的几步路,竟让他气喘不已。 好不容易来到了卧室,他将她放在地上站着,一手扭门把,一手还紧紧抱着她,进入到房间内,长腿向后一伸,也不管门也没有关上,迫不及待地将女人带向柔软的大床上。 阿历克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将娘娘抱入床内的时候,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从还未关上的门缝钻了进来。 这只猫是米勒太太养的,刚刚在厨房听到响声,就跟了出来,一直怯生生地跟在阿历克的身后。见到阿历克进了门,也灵活地跟着进来了。 猫咪仰着小脑袋,碧绿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倒影在它圆滚滚的竖眸里的,是一直在摇曳的帐帘子。 “……为什么要脱-衣服?”明明是一把娇媚的女声,语气却仿似稚童般带着不解的天真。 然后响起了口水吞咽的声音,“……因为我们的奥斯顿饿了……”有把不怀好意的声音在房间内低哑地响起。 “奥斯顿……我的奥斯顿……”女人似乎在思考,然后声音慢慢由迷茫变成了充满爱意温柔的呼唤。 接下来就是衣服的拉链声、柔软的衣料摩擦的簌簌的声音。 猫咪好奇地歪了歪小脑袋,抬起猫垫子不声不响地靠近大床,快要接近的时候,从床侧滑落下了一条长长重重的裙子,将可怜的小猫咪压在了下面。瞬间,就连在夜间能视物的猫咪也被裙子完全覆盖黑暗与闷气给吓坏了,拼命在宽大的裙子里面转圈挣扎。 床上柔软的垫子却在起伏着,发出了被重物压着而独有的声音,以及唇-舌相接的水渍声。 忽然,寂静的黑暗中女人惊-喘一声,“阿历克,你!……” 没等女人说完,床帘剧烈抖动起来,那把坏坏的男声此刻正重重地喘-息着,女声断断续续,再也没法说出完整的话。 小猫咪好不容易挣脱了厚重的裙摆,不由得发出如释重负的“喵——”一声,立即听到了男声闷哼一声,随后一股奇怪的味道立即在房间内蔓延开来。 床帘被撩开了,猫咪发着光的眼睛对上了那双气急败坏的双眼。 “该死的猫!”阿历克咒骂着,抓起枕头边就朝小猫咪扔去,小猫咪受到了惊吓,仅仅只瞥到了那双洁白修长的腿,立即拔腿朝门缝钻了出来。 阿历克仰躺回床上,微微平复了刚刚急促的呼吸,才起身过去将门严严实实地关好,顺便来到了吧台,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顺道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解渴。过了好一会儿,他端着烛台与酒杯,重新回到了床上,在昏黄烛光的照耀下,见到了半掩在被子下的那具白皙美好的酮-体。 娘娘在亮光中睁开了眼,神色尽是被强迫后的恼怒,“阿历克,你该死!”她用眼睛瞪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副生气却无力反抗的样子让她美丽的容貌更显艳光四射了,阿历克喉头一紧,立即就有了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笑着哄道:“是我的错,要来一些水吗,亲爱的?” 阿历克没提还好,他一提,娘娘倒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发痒,阿历克见娘娘上钩了,立马将烛台摆好,一手扶起娘娘,一手将酒杯抵在她娇嫩的唇瓣上。 娘娘闻到了味道,立马觉得不对劲了,“这……”色胆包天的阿历克此刻为了达到目的,竟作死地强灌进去了。 娘娘在意识醉熏过去之前,用自以为最狠辣的眼神狠剜了这个无耻的男人一眼,没想到这如秋波吹送的一眼却让这个完全没节操的男人更兴-奋了。 床帘重新剧烈晃动起来。 夜很漫长,声音很撩人……小猫咪听到了动静,重新回到了刚刚逃出的卧室门前,伸出小爪子使劲地挠啊挠。忽然身子一个高举,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米勒太太抱起调皮的小猫咪,缓缓往楼下走去。 万贞儿呆呆地侧坐在软榻上,望着格子木窗外缓缓落下的雪花出神。 “娘娘。”汪直将雪白的狐狸毛披风自身后为她披上,并且将她揽入怀里,轻柔为她拭去不知何时已经满脸的泪痕。 万贞儿闭上眼,泪水再一次沿着脸瞬间滑落,“竟然,他让别的女人怀孕了……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她泣不成声,抱着双腿将脸埋入其中。 “我的皇儿……我的皇儿还尸骨未寒……他怎么就这么狠心……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她拳头紧握,重重地捶在墙上。 “娘娘!娘娘!”汪直连忙伸手包住万贞儿的手,万贞儿的力道并未减轻,他的手狠狠撞在了墙上,一下,两下,三下……他厚实的手背开始流下丝丝血水。他却犹如不知疼痛一般,仍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良久,万贞儿彷佛是没了力气,像失了魂一般靠在汪直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娘娘,”汪直温柔地唤她,“小皇子若是见到自己的母妃这么伤心,怎能安心离开?您看,自小皇子去后,外面的大雪就一直纷纷扬扬下着,也许就是小皇子在哭,因为一直没见到他的母妃释怀呢?” 万贞儿顺着汪直所指,愣愣地望向窗外,泪水却一直无意识地滑落。 汪直向一直站在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会意,立即将怀里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双手呈上,汪直接过递到万贞儿面前,“这是番邦进贡的波斯猫,就让它陪在娘娘身边,逗娘娘开心可好?” 万贞儿怔怔地接过小猫咪,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小猫咪的绒毛里,将白色的毛沾湿了,皱成一团。 小猫咪回头用懵懵懂懂的圆眼睛看着她。 “皇儿,我的皇儿……”她抱着小猫,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娘娘睁开眼睛,看到了顶上挂着向四周散开的床帘,微微平复呼吸,她想,她又梦到了过去。是因为昨晚听到的微弱的猫叫声吗? 有个湿热的呼吸一直有规律地喷在了她的头顶,娘娘仰起头,看到了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还在睡梦中的阿历克。 想起昨晚的事情,娘娘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是自梦中醒来后,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她伸手,缓缓抚上阿历克长着胡茬的侧脸。 “既然招惹了我,你就应该有永不背叛我的觉悟,知道吗?”她在他耳边轻言细语警告道。 阿历克的眉头皱了皱,转过身继续睡过去。 娘娘看着他的背,良久,忽地笑了。 阿历克…… 第25章 祖先的府邸 坐落在爱敦荒原那些幽暗陡峭的山坡深处,有一座中世纪查理王时代的庄园。曾经,这是一座专用于享乐避暑的贵族府邸,它与整个山谷,不,甚至整块爱敦荒原的土地以及周边的土地都是同属于古代诺曼底一贵族所有。但,在时至维多利亚时代的今天,无论这个家族曾经有着怎样的显赫历史,或是曾怎样凶狠霸道地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施加影响,如今,还能铭记这个曾经辉煌的家族的,也只有这一座残瓦败离的庄园了,它曾经被命名为,德贝维尔庄园。 要特别言明的是,现在霸占着德贝维尔这个贵族姓氏的主人,据闻为了讨好他那位身体里真正流淌着德贝维尔家族高贵血液的美丽妻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顺利地将这座无主的府邸合法地占有了。附近知道事情的乡下人都不由得感叹,德贝维尔家族的骄傲与辉煌在一个小偷的庇护下存留了下来,这相对于其他早已没埋没的贵族中,也算是它的造化了。 在距离大家感概不久后的一个早晨,明媚的太阳已经在这片绿茵绿茵的荒原上毫不吝啬地散播热量,山谷里的农夫终于耐不住浓浓的暑气,相约坐在树底下,擦汗喝水聊天。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蹭亮宽敞的双马车“踏踏踏”地在人们的眼前经过,又迅速消失在林荫小道的尽头。 有人感兴趣发问:“是哪一家阔气的老爷,竟乘着两匹马的漂亮马车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立即有人探头,低声对他说:“肯定是买下深谷庄园的那一家来人了。” “你猜那德贝维尔夫人到底有多美,才迷得这家的老爷神魂颠倒,要什么就给买什么?”附近的人神秘兮兮地探讨。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附近休息的伙伴们的极大兴趣,一个个围过来,皆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谈论起在他们看来是高不可攀的老爷小姐夫人们的风流秘事来。 偶尔有一阵凉风拂过,怎么也吹不散这些乡下人交流各自知道的与老爷们有关*的热情。 而此时,他们嘴里说的这两个正主确实在马车上。 娘娘其实并不想过来看那座据说是苔丝祖先的府邸,但一直想借此邀功的阿历克坚持,于是她只能将可怜的奥斯顿托给丽莎与阿伯拉罕照顾,跟着阿历克来到这里。由于阿历克昨晚的疯狂,娘娘此时感到疲惫极了,只好拿阿历克的大腿当枕头,正躺在马车的垫子上懒懒地眯着眼假寐,而可怜的阿历克已经被挤到车壁处了。 但阿历克似乎对他们这样的亲密乐见其成,一点也没感觉到委屈。此刻,他的手正不规矩地往他的小妻子已经恢复纤细的腰身上暧昧地来回摩擦,忽然被一只白皙的手给狠狠拍了一下。 阿历克低头,瞧见妻子仍闭着眼,但眉头却向上扬了扬。 “在动我就坐对面去。”女人微启唇,轻声说道。 阿历克立马乖了,听话地移开了手。 娘娘为此感到满意,就着马车有节奏的“踏踏”晃动中重新有了睡意,意识渐渐迷糊了…… 忽然,在外面驾车的约翰听到响亮的“啪!”一声,然后便是自家夫人恼羞成怒的低喝:“阿历克!”他执着马鞭,各自鞭策了两匹马一下,默默为自家先生点根蜡。……不用想,先生肯定又做了什么荒唐的事让夫人生气了,毕竟夫人总是一位看起来那么冷静淡定的夫人。 而车厢里,阿历克边委屈地摩挲着自己大腿被美人狠心打了一巴掌的地方,边偷偷睨了她几眼。 娘娘面无表情地盯住阿历克那个高高顶起的地方,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撞了两下的右脸,除了喊刚刚他名字的那一声外,就一直很平静。让被盯住某部位的阿历克终于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将那个感觉凉凉的地方藏起来,以免有灭顶之灾。 对方还是不说话。 阿历克终于没法忍受这个危机蛰伏的沉默了,只好主动解释道:“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亲爱的……” 娘娘不说话其实在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惯阿历克了。自那天晚上在伦敦的公寓给了阿历克以后,每天晚上她几乎都被阿历克给折腾得死去活来,就连白天也总是找机会装傻揩油。如果她之前还有想过跟阿历克玩情-趣好勾住他的话,如今已经将这个作死的想法抛诸脑后了,因为他根本就是一头欲-壑-难-填的野兽! 她这般想着,抬眼看着对方,阿历克警觉,立即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撅起嘴巴摇着娘娘撒娇道:“亲爱的,是你的呼吸一直打在上面,才让我情不自禁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总算摸索出来了,只要在妻子面前摆出一副蠢样,她大部分时间都会消气,而剩下的小部分,就靠他男人对女人原始的碾压了,尽管过后他还是得低头认错,但那会儿她已经没力气生气了。 丽莎这时候总会用一种鄙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背后跟她姐姐笑话他卖傻装可爱,但是那又怎样,她姐姐吃这一套就行了! 果然,娘娘对上阿历克那双装满委屈无辜的蓝眼睛,总是忍不住走神想起儿子奥斯顿跟他爹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再大的气性也没法发出来了。 原来真相在这里,阿历克纯粹是沾了儿子的光! 娘娘无语地闭了闭眼,沉默片刻,才伸手指着对面的座位,说道:“你坐到那边,背对着我。” “我不要,亲爱的,”他继续摇晃撒娇,“我保证会管住我自己,就算再难忍都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好像自己做了很大的牺牲与让步一样。 娘娘真的被阿历克的无耻给打败了,她默默无言地坐在马车里。 “亲爱的,不睡了吗?”阿历克问。 回答他的是妻子的一个轻飘飘的扫视。 “好吧。”阿历克的语气里带着丝丝遗憾。 豪华的双马车沿着山谷的大道,到了金桥村,向左转一直行驶,驶过了伊丽莎白桥,渐渐就能看到了庄园的断垣残壁,以及旁边唯一坚强地还残留着的一个已不知被何人改建成农屋的房子。 阿历克下车,弯着手臂好让妻子扶着下来,“欢迎你来到你祖先的府邸。” 娘娘似乎是没听到阿历克语气中的得意,下了车以后,车夫约翰守在门外,并不进来,等着主人们的参观结束。 尽管外面阳光灿烂,但屋内黑乎乎的,一进屋就能闻到又湿又霉的味道。阿历克主动将镶嵌在墙壁上的烧得快没有的蜡烛点燃,一时间,才能勉强看清屋内的环境。 这件屋子并不大,可能是旁边已经坍塌的房子的侧楼。屋内几乎什么都没有,让娘娘一眼就看到了屋子的尽头楼梯处的墙体上挂着的画。阿历克见娘娘扫了那两幅画一眼,立即来了介绍的兴趣。 “亲爱的,据说这画的主人曾经是两百年前德贝维尔家的两位太太,因为画像是镶嵌在墙里面的,所以无法移走。”说着他走过去点燃了楼梯口附近的蜡烛。 跃动的灯光下,娘娘这才能看清这两位德贝维尔太太的长相。 这两幅画大小一样,其中一个画中女人长着一张又长又尖的脸,眼睛眯着,又细又长,皮笑肉不笑的;另一个女人鹰钩鼻,眼睛瞪大着,有一副龅牙齿,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 尽管跟这些外邦人生活有一段时间了,但娘娘除了天天看的几张脸外,对其他人的脸还是无法清楚辨认出来的。可是眼前的这两个女人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不会被人忘记。 她一向对漂亮的人与事物特别宽容,丑一点的就不在她的忍受范围内了。此刻,她真诚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嫌弃,“真丑。”说完便转头不想再看到这两幅画像了。 阿历克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我的小苔丝,这可是你的祖先!看来你的美貌与德贝维尔家无关,你回去以后可要好好感谢你的母亲德北菲尔德夫人啊!” 娘娘拿着手帕捂了捂鼻子,对于阿历克的调侃并未发表意见。 正在此时,屋外又响起了马车停下来的声音。阿历克与娘娘皆将目光投在门口。 果然很快,两位穿着西服带着高帽的男子进来了。 他们一见到阿历克与娘娘,便拿下帽子放在胸前。 年长一些的男子礼貌地道歉:“很抱歉,德贝维尔先生,太太,我们迟到了。” 面对对方是绅士的时候,阿历克一般在这个时候都会表现得很宽容,以凸显自己的道德也足以堪当以为绅士,“噢,先生,没关系,请不要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说着便对娘娘介绍,“这两位是伦敦蒙特贝利亚建筑事务所的建筑师……”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瞟了瞟他们。 年长的男子立即反应过来,“噢,先生,夫人,我叫裘德·伊万斯,这位是我的助手,史蒂芬·威尔逊,我们是受你们所托过来设计房屋的。” 年轻的名叫史蒂芬的男子微颔首。 阿历克转头询问娘娘:“亲爱的,你想要一座怎样的庄园?” 这话问娘娘简直是白费,她哪里知道建筑方面的东西?于是她挑挑眉,将问题抛回去给他们,说:“就让经验丰富的两位建筑师先生决定吧。” 阿历克觉得娘娘挑眉的样子也十分诱人,于是不顾外人在场,朝娘娘的脸上响亮地“叭”了一下,揽着她说:“我的宝贝,这是你的庄园!你倒好,什么也不管了,就任由我为你瞎操心!”说完他朝裘德·伊万斯点了点头:“请伊万斯先生一定要将这里设计得漂漂亮亮,钱可不是什么问题。” 刚才这两位绅士被阿历克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裘德·伊万斯毕竟是阅历丰富的人,他微愣了一下,便重新露出微笑,“好的,先生。” 至于史蒂芬·约翰逊则看着娘娘被阿历克亲了一下的姣好侧脸发呆了一会儿,直到阿历克不悦地瞪着他,身边的上司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他才清醒过来,脸红耳赤地移开目光,低下了头,一副羞涩的样子让娘娘忍不住好奇地看了几眼。 这会儿阿历克的脸更黑了。 返程的路上,有别于来时的亲密,阿历克一直没说话,以此表示自己现在很生气。可他极力想引起注意的小妻子却优哉游哉地扇着手中的扇子,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地待着。 阿历克忍了又忍,还没引来妻子的关注,终于憋不住了,开口就质问道:“苔丝·德贝维尔!你刚才为什么要特意去看那穷小子?他比我英俊吗?” 娘娘扇着扇子,不搭理这个醋意正浓的丈夫。 “你心虚了吗?被我说中了?”有人不依不挠地耍泼。 娘娘暗叹了一口气,对还在襁褓当中的奥斯顿感到丝丝担忧,如果他也像他爹一样……想到这,她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哄好这个真当自己是小孩耍泼的丈夫。 她张嘴,刚想说话,马车忽然一个颠簸,猛地停了下来。 阿历克暴躁地将头伸出外面,见到了自己的仆人正骑马拦着马车。 还没等阿历克咒骂,那仆人便急急汇报道: “先生,您的老丈人德北菲尔德先生出事了!” 阿历克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回头看车内的妻子,与抬起眼的她两两对视。 第26章 心长满了油 德北菲尔德·杰克死了,就死在他一生最钟爱的酒堆里面。当取酒的仆人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这个可怜的酒鬼连身体都僵硬了。 孩子们围着酒窖入口,听着下面传来的母亲德北菲尔德太太断断续续的哭声,谁也不说话。 “丽莎,我们是不是以后再也并不能和父亲说话了?”盼盼忽然问。 以前德北菲尔德太太总是将老杰克的心快长满油这事挂在嘴边唠叨,大家听得多了,早就对父亲的病情习以为常,但老杰克仍旧是酒照样喝,照样每天晚上醉醺醺地坐在酒馆里让大家去寻,日子照样过着,谁又会想过又有一天老杰克真的一睡不起了呢? 丽莎此时的心很难过,有种说不出的苦与涩,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身旁的人离开。听到盼盼的话,她很久才回过神来,然后慢慢“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老杰克活着的时候,也许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孩子们想起他们的父亲,也只有那个经常酗酒,在清醒的时候拉着那匹名为“王子”的老马摇摇晃晃去集市贩卖蜂蜜的男人。他很懒,也很虚荣,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挑起了家庭的全部重担,养活了他们全家,而这个男人,却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丽莎这般想着,眼睛酸酸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现在就想他了……”她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爸爸……爸爸……”这样的哭声特别容易感染人,马上,盼盼与素素都相继哭了起来,就连男子汉阿伯拉罕也转过头,倔强地抹去无法控制的眼泪。 在这些小孩子当中,也许连丽莎这个因掉下楼梯而穿过来的外来者,也不一定真正明白死亡这个沉重的词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感觉到心里很闷很难过,意识到以后这个家真的失去了父亲,这件事比以前母亲唠叨的要严重多了。 德贝维尔老太太摸着公鸡的手一顿,抬头眯了眯几乎完全失明的眼睛,问:“是孩子在哭吗?” 葛罗比也听到了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声,连忙答道:“是的,奥斯顿少爷哭了。” 德贝维尔老太太低头,重新抚摸着手里的公鸡,在葛罗比以为老太太只是随便问问的时候,老太太又疑惑地发问:“他是不是饿了?为什么就一直哭个不停?” 葛罗比想了想,沉重地回答道:“是夫人的父亲过世了,丽莎小姐与阿伯拉罕少爷都伤心不已,奥斯顿少爷醒来找不到熟悉的人,也许是害怕极了,女仆们怎么哄都没法哄住他。” “他的父亲母亲呢?” “先生早上的时候就跟夫人出去了,”葛罗比说,“不过我已让人去通知了,他们大概晚一点就回来了。” “真是可笑极了!”老太太气得手在发抖,“竟然将这么小的孩子放在家里,他们自己却跑出去玩!实在太可笑了!” 葛罗比不敢出声。 老太太气了一会儿,听到小家伙还在哭,声音甚至已经开始有些破音了,让老太太心里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朝葛罗比命令说:“将少爷抱下来让我瞧瞧。” 葛罗比得令,立即转身出门去将哭得快抽过去的小家伙抱下楼。 小家伙很任性,脾气也大,见不到妈妈与跟妈妈有相同味道的人,连女仆将温好的牛奶放到小嘴边都拒绝喝了,只是一味地哭,小鼻子一抽一抽,漂亮的蓝眼睛蓄满了晶莹的水滴,让看到的女仆们心疼极了。 葛罗比推开门,女仆们赶紧站起来朝他颔首,葛罗比的心思全放在可怜的小家伙身上了,直接从女仆的臂弯里接过小小的他,带着他去他的奶奶那里。 葛罗比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正好洗完手,听到了声响,她的脸朝门口的方向转去,上面有掩盖不住的担心以及第一次接触孙子的忐忑。 葛罗比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放到老太太的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陌生的奶奶,小家伙在被奶奶抱过去的瞬间止住了哭声,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上方的老人。但这个好奇只是暂时的,很快小家伙似乎又想起了消失的妈妈,又张开嘴大哭了起来。 “去将那边五斗柜里面的东西拿过来。”老太太朝身边的女仆吩咐道。 “是的。” 女仆打开柜门,见到了里面放置着的唯一一个木盒子,上面已经积了不少的尘埃,看来很久没翻动过了。 女仆将木盒子取下来,重新回到老太太身边。 “打开盒子,我记得里面好像放着一个音乐盒……”老太太说着,暗淡的眼里似乎染上了一丝怀念。 女仆果然找到了音乐盒,“要转一下吗?我的夫人。”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低迷:“转吧转吧……” 随着女仆转了几圈钥匙,音乐盒开始“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了,是贝多芬的《月光曲》。优美的旋律在屋内缓缓响起,伴着的是音乐盒上的跳芭蕾舞的木偶随着音乐而悠悠转圈。 小家伙哭着哭着,目光便慢慢被会发声会动的木偶给吸引住了,渐渐止住了哭声,眼睛随着木偶的转动而动。跟随而来的女仆见状,赶紧将手里的奶瓶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的手触碰到了暖暖的奶瓶,微微愣了一下,才摸索着接过了奶瓶,在女仆的帮助下顺利让小家伙含着了奶嘴,他的小手覆在老太太的握奶瓶的手上,无意识地吮-吸起来。 老太太抱着软软的小家伙,心里感到了一股久违的满足感。在优美的旋律中,她的思维渐渐放远,脑海里浮起来过去的那些记忆。 小小的阿历克抱着一颗皮球跑进来,稚嫩的小脸漾起得意的笑容,“妈妈,这是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德贝维尔太太弯下腰,笑着摸摸他凌乱的短发,“好孩子。”阿历克低下脸,有些羞涩,她的丈夫就站在门口,笑着看着他们。 老太太的嘴角微微弯起,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只是后来却…… 老太太的笑一下子收住了,神色有些悲哀。 “啊,啊。”小家伙吸了几口都没喝到奶,不由得哼了两下。 身旁的女仆连忙扶了扶老太太的手,让奶瓶举高一些,小家伙重新喝上奶,小脚一晃一晃,眼睛重新回到了会发声的音乐盒上。 老太太的心神重新放回到了小家伙身上。 阿历克与娘娘找到孩子的时候,他正在老太太的怀里睡得正酣。 老太太知道他们回来,配合着让娘娘抱走孩子,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阿历克不知为何,看到此情此景,也沉默了,待妻子抱回孩子,便默默地陪着她离开了。 “我已经叫人去联系棺材店与教堂了。”上楼时,阿历克才忽然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 娘娘“嗯”了一声,便不再有其他的反应了。 其实,面对苔丝父亲的死亡,她不知作何反应。老实说,她跟他并不熟,真正相处的也只有刚来的那三天,他对她而言与陌生人无异,她一直都是一个冷情的人,真的不能要求她为一个陌生人的离去伤心。丽莎显然也是理解这一点的,所以才以照顾奥斯顿为借口让她回去。 见到妻子与常人有别的冷静,阿历克也只是以为她被父亲的死亡的消息吓呆了,到现在都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这才面无表情。于是,他斟酌再三,才开口:“亲爱的,我对德北菲尔德先生的离去感到痛心,你……也别太难过了。” 听到阿历克拙劣的安慰,娘娘不由得抬起头,想了一下痛失亲人的淑女该说些什么,片刻,才出声道:“……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阿历克……” 阿历克第一次被妻子这样郑重地拜托,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很快因妻子话语中全心的依赖高兴起来了。 “放心吧,亲爱的,我一定会将德北菲尔德先生的事情办得体体面面!” 娘娘垂下眼睑,掩住了眼底的冷清。 第27章 忏悔的眼泪 克莱尔骑着马,身后的马背上挂着两个行李箱,慢慢出现在山谷的地平线上。夕阳将一人一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晚风吹过,将杜鹃树吹得摇曳个不停,沉甸甸的杜鹃花偶尔掉落一两朵,发出“啪嗒”的声音。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小路,接着,他终于见到了他父母住的那个四面环山的小镇。在已经渐渐苍茫的暮色中,他远远就看到了镇山那高高的用红色的石头建造的都蜂王朝时期的教堂塔楼,以及附近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簇拥中的自家的宅子。这就是他父亲,詹姆士·克莱尔牧师的住宅。此刻,白色的楼房顶上的烟囱正缓缓地冒出炊烟,空气中带着这种缓慢而美好的味道。 在离家不远的时候,克莱尔下了马,伸手牵着马回到了自家的门口。 克莱尔夫人听到了声音,抬起头,自窗口看到了让她捧在心里疼爱的小儿子安琪儿·克莱尔。 于是,她惊喜地叫了出声:“亲爱的,你回来了!”说着便放下手中正在刨皮的土豆与刀子,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时克莱尔已经出现在了家的门口。 克莱尔夫人顾不得自己的手有没有擦干净,笑着上前与克莱尔拥抱。 “亲爱的安琪儿,妈妈真高兴见到你回来。” 克莱尔有些惭愧,他任性地离家前往奶牛场学习,让他的爸爸与妈妈都牵挂不已。前世的时候,他为了躲避苔丝,还毅然决然地抛下家人去巴西,他们一定忍受着更加痛苦的煎熬了。 克莱尔想到这里,这几天一直郁郁寡欢的心情更槽糕了。 “妈妈,”他低头看着克莱尔夫人,“爸爸呢?” 克莱尔夫人答:“噢,亲爱的,你父亲现还在教区里,刚刚他的副牧师过来传话说今天来告解的主的子民有很多,可能晚上要稍稍晚一点。”她说着,仰着头,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小儿子气息的低沉,担心地问:“安琪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克莱尔虽心里难过,但他不想让妈妈担心,嘴角只得扬起微微一笑:“没有,我的好妈妈,我只是太想你们了。”说着他将娇小的母亲揽入怀里,拍了拍才放开她。 “我去接爸爸回来。”他强装轻松,带着欢快的语气道:“可不能让我们受人尊敬的克莱尔牧师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夜晚里。” 他说着便转过头,不让妈妈看到他因难过而忍不住微微颤抖的嘴巴,他尽量压抑着自己,“我出去了,妈妈。”他仰起头,不让眼睛的泪水落下,迅速地离开了这个他才刚刚回来的家。 一出到门口,他的眼泪就滴落了。 此时夜色已将小镇完完全全地笼罩起来了,街道上的人们很少,在这个时候他们几乎都回到家,舒展着疲劳了一整天的身子,感恩着主赐给他们的晚餐,才慢慢满足地享用起来。于是,在黑夜的掩护下,克莱尔尽情地流着泪,在几乎空无一人的白石子街道上,由一开始的慢步而行,到提起脚加速,到后来发泄般地狂奔起来。偶尔有一个行人经过,没等他看清楚是谁,那个在他看来古怪无比的人便消失在他的视线内,被黑暗所覆盖了。 克莱尔很快便来到了父亲所在的爱敏寺高高的房子。他止住了脚步,在高墙下停了下来,靠着墙屈膝坐了下来。 他痛苦地闭上眼,将头埋入臂弯当中。 夜色静悄悄的,只剩下虫子在草丛中“吱吱吱”地叫着。挂在教堂铁门两侧的煤气灯围绕着一群蚊蚋凌乱地飞舞着,衬得那个蜷缩在墙角黑暗处默默流泪的男人更孤独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有人陆陆续续从爱敏寺出来了,但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尊敬的现在还在教堂里认真地倾听者他们告解的克莱尔牧师的小儿子正无声无息地躲在墙角,也许在忏悔,也许在悔恨,也许……连安琪儿·克莱尔本人都不清楚,在这个夜晚,他的心里到底翻滚着怎样的复杂情感。 最后一个子民离开告解室的时候,詹姆斯·克莱尔牧师站起来,收拾了自己桌上的书籍,习惯地抱起那本厚厚的《圣经》,离开了教堂。 离开教堂大门才几步,牧师似有所感地回头,发现了墙角处的人影。 他抱着《圣经》,一步一步地往墙角处走去,在那个蜷曲在黑暗中的男人面前站定,散发着严谨气息的黑色袍子的衣摆漾着,碰到了男人的手。 男人迟迟没有抬起头。 牧师看着面前眼熟的背,终于,迟疑地开口,“……安琪儿?” 男人终于慢慢地抬起头,黑暗中,脸上斑驳的泪痕格外发亮。 克莱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衬得他的泪脸格外怪异,“……晚上好,爸爸……” 牧师定定地望着小儿子一阵,才伸出手,“不起来吗?” 克莱尔握着爸爸的手,顺势站直了身子。 接着,两人便默默无语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克莱尔不说,牧师也没开口,快到门口的时候,克莱尔已经恢复了情绪,表现得与平常无异。 他们回来的时间比克莱尔夫人预计得要晚些,他们一家人已经坐在餐桌上,等候这对父子多时了。 贤惠的克莱尔太太站起来先后拥抱了一下丈夫与小儿子,“晚上好亲爱的,快过来用晚餐,噢,我们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克莱尔的两个哥哥,菲利克斯牧师与卡斯伯特牧师站起来跟父亲与弟弟打招呼。 老牧师点点头,回房将《圣经》放好,才出来享用他的晚餐。 克莱尔坐下来,刚将餐布摊开铺放在自己的腿上,大哥菲利克斯便出声说话了,“安琪儿,你最近还在看到什么有趣的书籍吗?”他的话中带着一丝调侃。谁叫克莱尔是他们家最独立特性的人,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读,偏要去农场当学徒,菲利克斯觉得小弟弟让父母伤心了,每次见面都用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讽刺一番。 二哥卡斯伯特没参与到这项无聊的游戏当中。年纪轻轻的他不仅是附近郡的副牧师,还兼任了剑桥大学神学院的院长以及董事,因此总是表现得比大哥还要沉稳。 克莱尔笑了笑,便低头沉默起来。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固。 看着这三个儿子,克莱尔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沉默直到他们的父亲重新回到餐桌上,一家人虔诚地感谢了主的恩赐以后,便静静地开始用餐。 晚餐后,老牧师望着小儿子,轻声说道:“跟我来,安琪儿。” 克莱尔顿了顿,才慢慢地起来,跟着父亲进他的专属书房。 一进来,老牧师便转身在书架里找寻书籍,似乎没有询问克莱尔刚刚失态的原因。克莱尔知道,父亲这是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告诉他,他没有强迫他,耐心地等待着。 克莱尔在书房中心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他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放在书桌正中央的《圣经》。 这本书他很熟悉,几乎是伴随着他长大的,他甚至能倒背如流。在他觉醒到这个神学思想桎梏与不足之前,他甚至虔诚的以为自己跟父亲一样,终生奉献给它。 克莱尔轻轻抚摸过坚硬笔直的书边,弥尔顿描写的《失落园》第九章六二六至六三那一行反复在他的脑海里回旋: “女王,路已铺好,并不太长, 就在一排桃金娘的那边…… 要是你接受我的指引, 我马上就带你去。” “那么带路吧。”夏娃回答。 脑海里“轰——”一下,克莱尔觉得自己忽然惊醒! 是的!是的!他就犹如神学里那下等邪-恶的动物,诱惑着苔丝一步步踏入罪恶的深渊!与那满口谎言的蛇不同,他用他的冷漠、抗拒、忽视折磨着那个可怜的女人,逼得她不得不滋生了罪恶的念头,举起冷冰冰的刀子僭越了死神的权限,犯下了杀戒! 克莱尔感到无尽的痛苦与自责。上辈子该被绞死的人是他!主为什么要让他回到这个时候?这里难道就是圣经中所指的炼狱吗?惩罚他上辈子所犯下的罪恶,让他在这里好好忏悔罪过,洗涤灵魂? 克莱尔没发现的是,自己的父亲早已转过身子,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脸由震惊、痛苦到自责的转变,见着克莱尔沉浸在自责的深渊无法自拔,他微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小儿子在离开他们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身为父亲的克莱尔老牧师怎么忍心看着儿子掉入极端的黑暗中? “我迷茫的信徒,”他走过来主动开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悲悯,“你有什么要向主告解吗?” 这把声音犹如天外传来,克莱尔抬头怔怔望着父亲的脸,他像是自己的父亲,但又想那无比仁慈的天主,不禁有些恍惚,喃喃开口道: “主,我有罪……”他说,“我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成为了那迷惑邪恶的下等动物,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夏娃……” 老牧师悲怜地望着克莱尔,启唇:“人人都有罪,但只要你虔诚地为自己的罪恶忏悔,仁慈的天主会原谅你……” 克莱尔的泪水落了下来,他忽然哽咽道:“可是……我却无法原谅自己……”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解,“只要是忏悔,就能得到原谅,这是谁的原谅呢?可我只想要那个夏娃的原谅啊!” 老牧师沉默了。 克莱尔的目光此时却渐渐地坚定起来,“对呀,我现在为什么还在软弱地哭泣?我应该要去忏悔,请求她的原谅啊!” 老牧师看见自己的小儿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脸上不复刚刚的脆弱与迷茫,知道他找到了光明的方向,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慈爱地拍了拍。 “……努力,我的孩子。” 第28章 丈夫没工作 杰克·德北菲尔德被换上了黑色的长袍,平常一直因酗酒而通红的脸如今显得苍白平静。他被打理得很好,就连从来都是乱糟糟的胡子都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感觉就如一个慈善的绅士睡着了的样子。 丽莎弯身,将手中的小雏菊花束放在了她父亲的脸侧,定定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棺材的盖子缓缓被推上,逐渐将他的身子遮盖住。“咚——”地低沉一声,棺材完全被盖上了,杰克·德北菲尔德的身子被棕色的棺面上刻着的花体字所取代: “1810·03——1847·08 杰克·德北菲尔德” 老杰克的一生就这么被短短的这几个字所概括了。与沉眠在地下的千千万万的人相比,他可能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但他又可能是最得意的。他在他生命线被剪断前的一个月内,成功地将女儿嫁给了自己的本家,先不管这是不是冒牌的,但他家族的血脉却借此得以在“德贝维尔”这个姓氏下延续,而他自己,今天就要在他财大气粗的女婿的安排下,被送往德贝维尔家祖先长眠的墓地——金斯比尔。 “我家还保存着一把古老的银匙和一方刻有纹章的古印,可是,天啊,一把银匙和一方古印算得了什么?……想想吧,我一直跟这些高贵的德贝维尔血肉相连……” “埋在青山下的金斯比尔,一排一排地埋着我们祖宗的地下墓室里,在用佩比克大理石做成的华盖下面,还刻着我们祖宗的雕像……” “……” 也许,杰克德北菲尔德在见到他几百年前的祖先时,现在的“成功”还能作为他的资本,继续在地下对着他的祖宗自说自夸起来。 棺材被运走的时候,德北菲尔德太太弯腰抱着身侧的丽莎,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孩子们也被带着哭了,一个个伸手抱住妈妈,将德北菲尔德太太围得严严实实。 娘娘一直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抱着小家伙,眼睛被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让人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情。 阿历克以为她难过,伸手抱住她,连带着儿子一起。 夏风轻轻吹送,将他们的裙摆衣服吹起,满山坡的小雏菊随风摇动,茂盛的草随着风漾出一波一波的浪花。 在这么一个夏天,小人物杰克德北菲尔德死了。他的离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硬是要找出一点的话,就是他给两个原本与他无关,且生活隔着几个世纪的女儿心里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不,这也许还要算上一个远在爱敏寺教区忏悔的年轻人,但等到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老杰克死去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 阿历克终于舒服地靠坐在沙发上,烟瘾上来,想伸手掏出怀里的雪茄盒子抽烟的时候,思考了一会儿,想到妻子在闻到自己身上烟味时掩藏在眼底的厌恶,手在胸前的口袋里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时,一把克制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出现,“下午好,先生。” 阿历克抬头,看着德姆维尔,没意识地学着娘娘挑了一下眉头。 一卷喷着香水的绑着红色绸带的白纸被德姆维尔双手恭谨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阿历克不解,但还是拉开绑着蝴蝶结的绸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很快,他收住了纸卷,问:“你想要走了,我的伙计?” 德姆维尔颔首,“是的,先生。我原本在婚礼后就应该礼貌地提出离开,由于先生您最近一直很忙,为此,我到今天才有了机会。” 其实阿历克不愿意德姆维尔辞职。自从他来了以后,自己家的仆人们干活都有了明确的分工,至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每个仆人工作都是十分认真的,在礼仪方面更是好像一夜之间有了质的飞跃,连带着自己在家也有了当贵族老爷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开口挽留:“我可以增加你的报酬,一个月200英镑怎么样?” 德姆维尔:“感谢先生,但我真正的职责是照顾好我的小主人,这里的工作占用了我的全部时间,我没有忘记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阿历克对这种只忠心于主人的奴仆既钦佩又无奈,但他还是作了最后挽留的尝试:“你失去这份工作,怎么养活你那贵族小主人?” 德姆维尔很固执:“我会想到其他方法的,先生。” “你可以将你主人带过来德贝维尔庄园,这样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一举两得,不是吗?”淡淡的女声忽然在背后响起。 阿历克自沙发回头,看到了楼梯处的妻子,她怀里的小家伙此时正咧着嘴朝他的父亲露出笑容,可爱极了。 德姆维尔朝娘娘的方向颔首:“谢谢夫人,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娘娘觉得很惋惜,毕竟被一个长期服务于贵族之家的管家服侍,不仅可以享受舒服高雅的服务,连带着外面的客人来做客时,看到庄园的生活方式,也会不由得对这个家高看一些,尤其是像阿历克这种没有任何底蕴的资产阶级乡绅家庭。 但她也不打算强人所难,毕竟若德姆维尔不是真心想留在这里,在这里工作也不会尽心。 她瞥了德姆维尔一眼,缓缓下楼,便直直抱着小家伙去外面晒阳光去了。 阿历克的心早就随他的小妻子的离开而离开了,面对固执的德姆维尔,缺乏耐心的他也只是点点头,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德姆维尔微微弯腰鞠躬,“谢谢你,德贝维尔先生。” 好吧,一听到放他离开,德姆维尔的称呼马上就转变了,但阿历克也没计较这些小事,摆摆手,德姆维尔如愿以偿地离开了。 阿历克起来,来到大窗户前,站在午后的有些炽热的阳光里,单手插着裤袋,看到了坐在茂盛的冬青树下的椅子上的妻子。 女仆拿着宽大的圆檐帽子,自楼梯下来,快步走了出去,来到女主人的跟前,将帽子递给她。阿历克看到自己的妻子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接过帽子戴上,遮住了她那姣好的脸。女仆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她的身侧,以备不时之需。 娘娘低下头,看到了眼睛圆溜溜在转动的儿子,不由得凑近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家伙似乎很高兴这样的交流,一直“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容比这夏日下午的阳光更灿烂。 看着这样的孩子,娘娘的心很是满足,她拿起小家伙的白白软软的小手指逐根逐根地亲了亲,小家伙可高兴了,这会儿手舞足蹈,活泼得不行。娘娘的嘴角一直挂着虽不明显却十分温柔的笑容,整个人散发着母性柔和的气息,就如一团光,迷人却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阿历克的心动了动,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于意识走了出去,来到了妻子的身后。 娘娘感受到阿历克的气息,没抬头,任由着阿历克将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阿历克有些担心娘娘,毕竟最近她的父亲杰克·德北菲尔德刚死,母亲以及那些弟弟妹妹们也离开了,住到了阿历克特地在著名的海滨胜地桑德波恩买下的公寓里。他衷心地希望德北菲尔德一家能在这个风光优美的地方平复忧伤的心情,而原本说好留下来的小姨子丽莎,因不放心新寡的德北菲尔德太太,暂时也跟着搬了过去。因此,偌大的德贝维尔庄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阿历克担心娘娘感到孤单,不由得问:“你感觉还好吗?” 听到阿历克突如其来的问题,娘娘有些懵,但很快便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我很好。”她回答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调-戏,没有嬉皮笑脸,这是阿历克第一次与妻子正正经经地谈话,一时间他不知道与妻子聊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阿历克,你最近花了不少钱。”娘娘打破了沉默,重新将刚刚阿历克问的问题还给他,“你感觉还好吗?” 娘娘的意思是你的钱还能养得起我们娘俩吗?但听在阿历克的耳里,就变成了他的小妻子主动关心他,并且已经开始为他着想了,心里顿时高兴极了。 “我也很好,亲爱的,老头子给我留下了不少的财产,光是葡萄园就有三个,我保证不会让你与奥斯顿跟着我挨饿的。”好吧,不管开头怎么样,起码结果都是夫妻双方满意的。娘娘得了答案终于放心了,阿历克得到了妻子头一回的关爱,也满意了。 但很快,娘娘又关心起另外的一个问题了,“可是亲爱的阿历克,为什么我一直没见到你工作?” 阿历克很是自豪,他弯腰揽住娘娘,将嘴巴凑近她的说:“亲爱的,其实这些产业都有专门的人来打理,并不需要我来操心 。我这样说你放心了吗?我的宝贝。” 娘娘并不满意他的答案。先不说若一味只依靠底下的人的忠心来保证收入便是不可靠的,皇帝都有被臣子逆反的危险,更何况只是阿历克这个小小的商人?再说,阿历克花钱如流水,又只是吃他爹的老本,迟早有花完的一天!娘娘可不愿自己忍受着阿历克的种种不足嫁给了他,最终自己跟儿子还是落到了穷困潦倒的下场! 想到这里,娘娘忧心地蹙眉,“阿历克,我想,你可以尝试一下工作,也许你会过得更充实呢?” 不知为何,阿历克瞬间理解了娘娘的未尽之意,“苔丝,你觉得我这样很没出息?” 娘娘安抚地从肩膀上拉过阿历克的手,转过头尽力让自己的眼神真诚起来,看着他说:“亲爱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同时也希望,你能给我们的奥斯顿树立一个好的父亲形象,你觉得呢?” 阿历克的神色有些迷茫,他想起了埋藏在心底的那些往事。 阿历克抱着皮球,见到父亲的马车朝着庄园出口的方向驶去,不由得迈着小短腿跑上去跟着马车。 “爸爸,爸爸……”他边跑边大声叫着。 爸爸的马车停了,阿历克看到自己的爸爸从马车上下来了,笑眯眯地看着他,朝他展开双臂。 阿历克高兴地扑了上去,将小身子埋在爸爸宽广的怀抱中,小手抓着他的西服,问:“爸爸,你又要去伦敦吗?” “是的,我的小宝贝,”爸爸抱住他,“爸爸现在就要出去了,阿历克可要乖乖在家,陪妈妈解解闷,知道吗?” “可是……”阿历克不开心了,撒娇道:“我希望爸爸妈妈都陪着我呀。” 爸爸抚摸着阿历克的小脑袋,“阿历克,爸爸要工作,才能让你跟妈妈快乐的生活呀。”说着亲了亲他的脸,便松开他,回到马车,临上车前,还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便乘上车离开了。 “爸爸……” 马车渐行渐远,阿历克站在原地,连皮球掉了都没发现。 后来……后来爸爸越发频繁地出去工作,而跟妈妈的争吵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妈妈见到与爸爸长相相似的他,眼里都闪过掩盖不住的厌恶,有时候他甚至见到了憎恨。直到有一天,他们家成为了伦敦社交界的笑话。富有的德贝维尔先生死了,死在了他的情-妇的床上,而死亡的原因也是相当羞耻的。从此,他的妈妈再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了,直到他的花名在外,所有认识他的人暗地里都笑话他不愧为老德贝维尔的儿子,他那位冷漠的妈妈终于对他另眼相看了。可是,这样真的值得吗? “阿历克?阿历克?……”娘娘唤着他,冷不丁对上他由迷茫转为认真的双眼,愣了愣。 他双手搭着她的肩膀,神色渐渐凝重。 他不会,再重滔覆辙父亲的错误了。 作者有话要说:需要特别说明的一个问题,杰克在原著中是1811年3月死的,而我在这里改成了1847年,纯粹在为了配合接下来的情节的发展,希望大家谅解,么么哒~~ 第29章 克莱尔来了 “现在住宅顶棚最时髦的就是装上石高提,可以在上面雕刻玫瑰花或精细的垂花,如果想要达到复古的效果,原型的大浮雕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等一下。”阿历克脸色阴沉地打断了建筑师裘德伊万斯的话,除了百无聊赖地坐在阿历克身侧的娘娘,在场的人都因阿历克的话而将注意力集中了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裘德的助手史蒂芬威尔逊,带着浓浓威胁的语气说:“我不希望再见到这位年轻的先生,如果你们的事务所想继续为我工作的话。” 史蒂芬怔了怔,脸立即因被阿历克羞辱而爆红了。 裘德不明白阿历克为什么针对自己的助手,但还是想为史蒂芬争取一下,“德贝维尔先生,威尔逊先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建筑者,他毕业于剑桥大学……” “我可不是在说笑,伊万斯先生。”阿历克再一次冷笑地打断裘德的话。 阿历克阴沉的语气让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娘娘都忍不住侧目了。 裘德忍了忍,转头对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助手史蒂芬说:“史蒂芬,你先回伦敦……” 史蒂芬握了握拳,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的上司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史蒂芬的身影,阿历克才委屈地对娘娘撒娇道:“亲爱的,他是一个坏人,老偷看你……” 无缘无故被殃及的娘娘无语了。 还在忍气吞声的裘德也瞬间被打败了。 ****** 克莱尔站在德贝维尔庄园的土地上,望着下面的风光,不由得出神了。之前驾着马车来送牛奶的时候,他从来没认真注意到,这是一块幽静舒适的地产,彷佛一切都是光明的、生机勃勃的:占地几英亩的温室自山坡往下一直延伸,尽头处是坡底的萌生林,林中生长着奥地利松树、橡树以及杉树,在萌生林中坐落着一座设备齐全,面积有一个小教堂大小的新马厩。而萌生林远处,则是一大片宽阔的草坪,如迷宫般的大花园,以及那些深红屋顶的高大房子。房子的后面,就是望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 他的苔丝现在就生活在这个美丽舒适的庄园,成为了它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想到这,克莱尔的心里苦涩极了。这些……都是他无法给予她的。 已经生活了两辈子的克莱尔当然明白了一个女人的幸福中,爱情并不是全部,还应该要给她一个舒适美好的安稳生活。他现在有些踟蹰,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感情对待她,他想要退缩,但内心翻滚的无穷尽自责与悔恨却导致他的脚无法移动。 现在,他就像脚底被钉住了,进退不能。如果不是有仆人发现了他,也许他今天就能在这里呆呆地站上一整天。 “嘿!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私人的庄园,请你立刻离开。”身穿红色制服的仆人毫不客气地驱赶道。 克莱尔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迟疑片刻,终于开口说:“我来这里,是有事找德贝维尔先生的。” 仆人上下打量着克莱尔,认为对方极有可能是主人有学识的朋友,立即变了一个态度:“好的,请跟我来,先生。” 仆人伸出右手做了请的姿态,克莱尔终于迈动脚,慢慢地跟着仆人走在他身后,离他那个又爱又愧的女人近了,更近了。 娘娘想到了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那就是替小家伙奥斯顿绣肚兜。 尽管乡下的夏日要比伦敦等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要凉爽一些,但小家伙还是耐不住热,嫩嫩的小屁股上长出了红红的痱子,又痒又痛,而小家伙又挠不到,只好经常发脾气大哭,让他的爸爸妈妈好几晚都睡不好。于是,他美丽漂亮的妈妈就想到了为儿子绣肚兜,好让小家伙的屁股出来乘乘凉。 于是,她离开了她那位还在听建筑师先生设计的丈夫,带着缠人的小家伙下了楼,来到花园的阴凉处,开始为小家伙绣肚兜。 小家伙靠躺在专门为他设计的婴儿椅子里,“咿咿呀呀”了好一会儿,妈妈也只是偶尔抬起头对他笑,逗弄一下,又重新专注于手中的绣活了。小家伙见妈妈不看自己,只好伸出小胖手拽着上方吊着的铃铛玩,一时间,花园里尽是铃铛通透的响声。 阿历克抬头从窗户看了一下妻子跟儿子,见到他们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也就不管了,继续对着面前这位说着他不怎么熟悉的术语的建筑师先生,无聊地张嘴打了个呵欠。裘德顿了顿,等阿历克打完呵欠,重新指着房屋的结构图为他解说。 而我们的娘娘,对自己因好久没练而生疏不已的绣技蹙了蹙眉头。自从朱见深登基以后,她就没碰过针线了,放在之前,她还拜托宫女将自己的绣品拿到宫外卖,拿了钱好贿赂御膳房给朱见深送东西吃……娘娘想到这,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下来了。 “铛铛!铛铛!”小家伙玩上瘾了,一直使劲地拽着铃铛摇动,发出连续清亮的响声。 娘娘回过神,看着儿子可爱的动作,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小家伙看见妈妈终于理会自己了,展开小胳膊,让妈妈像往常一样抱起他。 娘娘将针线与绸布放到桌子上放着的篮子里,才伸手抱起了儿子。小家伙终于如愿以偿地被妈妈抱起来玩耍,高兴地咧开了无齿的小嘴巴。 “你这个坏家伙,还笑,还笑……”她边说着,边摇着他的身子,小家伙笑得更欢了,发出“咯咯”的笑声。娘娘心里被小家伙甜甜的笑声填满了心房,抱他凑近自己,将她的额头与小家伙的相抵住。 “我的宝贝,妈妈爱你……”她抵着他,喃喃道,“所以,你也要爱妈妈,知道吗?” 小家伙的回答是一口亲在了妈妈漂亮的鼻子上,糊了一摊的口水。 “你这个坏家伙!”娘娘用鼻子蹭着小家伙的小身子,惹得小家伙大笑着,他也不躲闪,以为妈妈在跟他玩一个新游戏。 克莱尔跟着仆人来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幅美好欢乐的画面。 他的苔丝,正眯着快要溢出幸福的眼睛,与她的孩子欢快地玩耍。 “请稍后一下,我进去向先生通报一声。”仆人也看得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朝同样愣住的青年说道。 克莱尔点头,“好的。” 于是仆人进去了,留着克莱尔在外面,用既怀念又欢喜的目光傻傻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 娘娘感受到了不明的目光,抬起头,与克莱尔的目光相遇,被他眼底的复杂感情给愣了一下。克莱尔的心慌了一下,立即垂眼,将自己眼里还没办法收放自如的情感掩盖住。 娘娘不明所以,重新将注意力回到了小家伙的身上。小小的他玩了刚刚那一会儿,已经几乎消耗了他全部的精力,这会儿正张大嘴巴打着呵欠,彷佛是提醒妈妈他的午睡时间又到了。 娘娘看着小家伙与他爸爸如出一撤的打呵欠的神态,忍不住笑了。她抱起他,往屋子里走。 阿历克正无聊着,这会儿等到仆人进来对他说有人拜访,一下子来了兴味。 他朝礼貌地停下来的裘德说:“建筑师先生,我听了你说的这些觉得很好,就按照你设想的那样建造吧,”但他的语气陡然一沉,“但是,我不喜欢你的助手先生参与到我的庄园建造当中,希望你能坚持这一点。” 裘德颔首,“谨遵你的意思,德贝维尔先生。”说完也不多停留,站起来戴上帽子就往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就遇到了抱着孩子要进来的娘娘,于是他摘下帽子放在胸前,低头问候:“德贝维尔夫人。” 娘娘点头,淡淡说:“慢走,先生,期待你下次来访带给我们的好消息。” “我也很期待,再见了夫人。”说着他再次点点头,然后带着帽子离开了。 阿历克迈着长腿过来了,看着眯着眼快要睡着的小家伙,知道小妻子要带儿子去午睡了,于是他怜爱地拨了拨他棕色的毛发,在他的额头处亲了亲,随后也在娘娘的脸上亲了亲。 “好梦,亲爱的苔丝,还有,我亲爱的奥斯顿。”阿历克低声这般说道,但身子却没半分让开的意思。 娘娘无奈,只好踮起脚,在阿历克的脸侧亲了一下,但却还是被狡猾贪婪的他按着在用力吻了一下她的嘴巴,这才放手让开。 娘娘早已练就了处事不惊的本事,纵然被阿历克偷袭,仍旧稳稳地抱着孩子,只是伸手拍了一下阿历克,便往楼上走去了。 阿历克望着楼上窈窕的身影,意犹未尽。 待会儿……也许,他也可以来一个午休?哦,这真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想法。 克莱尔被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阿历克如偷了腥一样窃喜的脸。 见到陌生人进来,阿历克立马收住了笑容,端起了作为一个庄园主人应有的架子。 “这位先生,听说……你找我?”阿历克放慢语速,上下打量着对方,语气中隐含着丝丝傲慢,“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是的,德贝维尔先生,”克莱尔状似恭敬地弯腰颔首,将帽子摘下放在胸前,“我来找您,是希望能在德贝维尔庄园谋一份工作,恳求先生您的允可。” 说着,克莱尔抬起头,眼底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第30章 家庭融乐 听完克莱尔的话,阿历克觉得很可笑。 什么时候,他的庄园成了人人都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 其实克莱尔来得不凑巧,正好碰到了贵族管家德姆维尔执意离开惹恼阿历克的这个空缺,平常阿历克对仆人的进出并没有多加干预,一切都是交给葛罗比斟酌决定的,可这一会儿,克莱尔直接来到阿历克的跟前,就注定他要碰钉子了。 阿历克来到沙发前坐下来,修长的双腿舒服地交叠着,说:“先生,我们这里并不缺人。”他用自己认为的最委婉的话拒绝了他。 克莱尔并不气馁,试图说服阿历克:“德贝维尔先生,我曾经在农场待过,对鸡禽等动物比较熟悉,也许,我可以为您管理好庄园的鸡舍。”克莱尔记得当初苔丝就是因为照顾德贝维尔老太太心爱的鸡禽而进来的。 阿历克并不惊奇对面这位陌生的先生知道自家有一个特殊的鸡舍,毕竟,他们家的奇怪事是作为谈资,流转在乡下人,甚至社交场合中的;他奇怪的是,眼前这位书卷味极浓,气质忧郁的青年人,竟然是出自于农场这种粗鄙的地方。 他顿时来了兴趣,戏谑问道:“哦?先生,我以为你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文化人。” 克莱尔顿了顿,答道:“是的,先生,我原本准备读大学的,中途因为一些原因而放弃了。克莱尔想起了父母那张失望的脸,心里愧疚极了,声音不由得变得有些许的低落。 阿历克却误会了克莱尔原本是贵族的少爷,因家道中落而不得不辍学挣钱养家,反正这样的例子在如今的时代也屡见不鲜,不是吗?想起了那位执意离开的管家,阿历克的内心渐渐衍生了一股报复的心理。 贵族的管家算得了什么,我雇用了贵族来当我的管家才算了不起! 他想到这,心里一动,看克莱尔的目光渐渐亲和起来了。 阿历克问:“你懂法语吗?” 克莱尔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懂的,先生,我曾经学过五国语言。” 阿历克的眼睛更亮了,坐直了身子,继续追问:“你知道上流社会的日常礼仪礼节和禁忌吗?” 克莱尔更奇怪了,但为了进来这里,还是诚恳地答道:“我知道一些,先生,但我可以努力学习。” 阿历克很满意克莱尔的答案,他重新靠在沙发上,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沙发的扶手,似乎在思考,让克莱尔的心高高地吊了起来。在认为吊足对方胃口的时候,阿历克才缓慢开口:“那么,先生,你的名字?” 克莱尔的心里一阵狂喜,但很快,他就为难起来了。 他的父亲,克莱尔牧师,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揭穿了德贝维尔的冒名顶替,他们父子都将克莱尔这个姓视为仇敌,如果他诚实地回答,那么自己很可能就没法办法留下了。 想到这里,克莱尔抬起了头,强迫自己注视着对方,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教育说谎话:“克里克,我的名字是安琪儿克里克。” 阿历克笑了,将手伸出去,说:“那么,克里克先生,恭喜你,得到了德贝维尔庄园管家的职位。” 克莱尔,不,这个以后自称为安琪儿克里克的男人,压下第一次说谎话的不安与焦虑,伸手与阿历克握了握手,很快便放开了。 阿历克也不介意,他刚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无比舒畅,急着找妻子邀功,于是站起来欢快地哼着调子,往楼上走去。 “……对了,你可以去找葛罗比,他会安排好你的一切,以及告诉你,你的工作是什么。希望我们相处愉快,克里克先生。”阿历克走到楼梯中间,忽然转头,安排道。 “……是的,先生。”安琪儿颔首。 我来到了你的身边了,我亲爱的苔丝。以后,我会在边上看着你,帮你好好守护你的幸福。他望着脚底的平松木地板,暗暗下定决心。 ***** 阿历克回到房间见到妻子与孩子正静静地睡在床上,心底里一直压抑的魔鬼此刻不由得张大嘴巴无声笑着。他轻车熟路地轻轻抱起孩子,自认为贴心无比地帮儿子换了一张床,然后推醒了睡眼蓬松的娘娘,在娘娘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尽情地释放了内心的魔鬼,一个飞扑,如饿狼般狠狠地扑向让他垂涎无比的鲜肉,“嗷”一口吞下嘴。 被吵醒的娘娘一开始只是无力抗拒,并不想配合,但很快,她便被丈夫凶猛高超的手段迷住了,情不自禁投入其中…… 酣-畅-淋-漓后,阿历克抱着妻子邀起功来。 “亲爱的,我今天雇了一名管家。”他欲说还休,等待着妻子主动问起个中的细节。 娘娘已经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了,“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阿历克怎么能这样简单地就略过自己做的好事,他撒娇道:“亲爱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抱着她摇了摇。 娘娘烦不胜扰,强打起精神,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说:“噢?是那位站在门口的先生吗?”她知道,自己不回应这个幼稚的男人的话,自己就别想睡了。 阿历克眼睛一亮,“亲爱的,你真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 娘娘轻声说道:“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做什么我当然得知道。”她摸了摸阿历克的头发,拿出对奥斯顿的耐心哄着丈夫道:“好了,阿历克,我们一起午睡,好吗?” 阿历克对妻子的温柔很是受用,他本来也就是冲着这个来的,达成了目的,哪里还管他什么管家,立马像儿子一眼乖乖地闭嘴,揽住妻子睡觉了。 娘娘半眯着眼,看到阿历克如儿子一般乖巧,满意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背。 很快,卧室内便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留下摆钟在“滴答滴答”地摆动着,风吹拂着紫色的窗帘,无声地反复飞舞、落下。 岁月如此静好。 也许是太累了,娘娘一觉醒来,看到房间内的光线已经昏暗,橘黄色的余晖穿透玻璃窗户,倒映在房间的地板上。身旁的阿历克已经不在了,摇篮里的坏脾气家伙也不见了,娘娘猜阿历克带着小家伙出去了。 她穿着睡裙光着脚,慢慢走到窗户前,自上而下地看着外面,果然见到了花园里阿历克正高举着小家伙,高举,放下,高举,放下……反复逗弄着他玩。 看到笑得很灿烂的儿子,娘娘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现在阿历克已经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合格的父亲了,他学会了给孩子喂牛奶、换尿布,知道该怎样跟他玩耍,小家伙现在除了妈妈以外,最黏的,就是他的父亲了。 娘娘的神情有些恍惚,想起了曾经自己当宫女时对出宫后的规划。当时吃尽了苦头的她,最期盼的就是浚儿能荣登大宝,而自己好顺利离开,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嫁一个忠厚老实的相公,生一堆孩子,他耕田来她织布,然后平凡而和美地过完下辈子,再也不沾半点宫内的是非。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变得贪心了呢?一开始她只是单纯想要独占浚儿的心,他的身,发现他令她失望以后,她就开始往其他地方寻找替代去了。她认为他对不起她,于是干脆放任自己穷奢极欲,看重什么就让浚儿去寻,甚至命令汪直下手去陷害他的那些女人,甚至残害忠良……她以看他为她着急、痛苦为乐,她以前一直希望浚儿将来能做一个好皇帝,但是,却是她让他成为了一个昏君…… 娘娘想到的这些,并不是忏悔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也许,就算让她重来一遍,她也会重滔覆辙,身处在那个环境,心里的怨恨又无处散发,只能靠着骄纵来一遍遍确认浚儿对她的情意,尽管,她已经觉得,浚儿对她是责任多于感情了,他们这段-伦-之恋被他们两人粗暴地消磨掉了。这就是最后,她自闭宫门不出的原因。 如果再来一次,那么,她就在他们感情还没有揭开之前,离开他,只单纯地当他的姑姑,这也许,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吧。 阿历克不经意回头,瞄到了二楼窗户上的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昏黄的残阳下,她美得恍惚,就如希腊神话中的宁芙仙女,他的心一动,笑着,双手高高举起小家伙,眼睛灼灼地看着那个女人。 如他所料,那个女人看到了他们,恍惚的脸慢慢挂上了浅浅的笑容,整个人越发真实。 真好,这个仙女已经被他拉下了神殿,成为他的了。他这般想道。 时光假如能静止,定格在这么一瞬间,这一定是一幅美好祥和的家庭融乐图。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跪求大家继续支持么么哒! 第31章 凉爽的肚兜 摇曳的烛火中,克莱尔静静地站在餐厅门口的墙角处,在黑暗的掩护下,看着那对正在用晚餐的德贝维尔夫妇。 他的目光停留在德贝维尔夫人身上的时间最长。 他不知道苔丝在什么时候竟成长得如此迅速。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尽管如此,被痛苦折磨过后的她并没有将身为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天真与单纯彻底磨去,反而增添了一丝丝她这样的乡下姑娘没有的忧郁气息,这让上辈子的他一见到就着迷不已。可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差错,现在的苔丝嫁给了这个臭名昭著的恶徒,她的孩子仍旧健康地活着,而她,好像也变了。 她变得很美,气息十分迷人。也许由于生活的安逸,她身上萦绕着一种慵懒的魅惑,就算她偶尔做出了有违背礼仪的动作举止,但看到她漫不经心地放缓的动作,竟觉得这样也是可以原谅的,甚至,就连她现在懒懒撑着下巴,等待丈夫给她将烤鸡切成块的动作,他看了竟觉得本该如此!没什么人能让她弯下高傲的腰身,她就应如女王一样被她忠诚的仆人服侍! 克莱尔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他的心有些乱,想道,这还是我熟悉的那个苔丝吗?如果说真正二十岁的克莱尔喜欢那天真纯洁又带着丝丝忧郁的苔丝,那现在这个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惑气息的苔丝就让现在的他着迷不已! 他又心慌又嫉妒地暗暗埋怨,该死!阿历克·德贝维尔竟然把他的苔丝教成了这般模样!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像个精神病患一样偷窥那对恩爱的夫妇,于是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餐厅。 待他来到客厅的时候,遇到了正带着抱鸡女仆出来的葛罗比。 “晚上好。葛罗比先生。”克莱尔主动跟对方打招呼。 葛罗比很是和蔼,点点头:“晚上好,克里克先生。”说着,他回头朝身后的两名女仆吩咐道:“莉莉,玛丽安,你们先将斯特拉特和凤凰送回到他们舒适的房间去吧。” 两名女仆颔首,各抱着鸡经过了他们面前,离开了。 葛罗比将目光重新放回在克莱尔的身上,跟他寒暄道:“克里克先生,今天过得怎么样?” 克莱尔露出礼貌的微笑:“我很好,葛罗比先生。” 葛罗比点头,“那很好,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过来找我。那么,我先离开了,克里克先生。” 克莱尔侧身让路,“谢谢您,葛罗比先生,再见。” “再见。” 望着葛罗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克莱尔这才转身离开。 小家伙眯着眼,小手撑着女仆宽大的手掌,光光的小身子泡在温水里面,两腿小腿使劲地蹬呀蹬的,每每快滑倒的时候都被女仆迅速营救,紧张地扶好调整他的姿势,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以为这是个好玩的游戏,两条幼细的小短腿蹬得更急了,快滑倒的时候丝毫没有要摔疼的觉悟。再一次被女仆快速扶好的时候,喜欢使坏吓人的小家伙最亲爱的妈妈进来了,一见到妈妈,小家伙就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了,伸开小手,要妈妈来抱。 娘娘从女仆手里接过浴巾,展开裹住了小家伙,抱起他往床上走去,将他放在大床上。 小家伙乖乖地睁着眼,看着妈妈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布,坐到自己的跟前。 “奥斯顿,今晚我们穿这个好不好?”娘娘双手捏着肚兜的带子,在小家伙面前扬了扬。 小家伙不知道自己从今晚起自己就要穿着妈妈亲自做的爱心肚兜,开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遛鸟生活,这段日子在他开始有羞耻观念后一直被当成不堪回首的事情禁止别人提起,当然,这个禁止并不能包括他最亲爱的妈妈,她就喜欢在他忤逆她的时候,轻轻地拖长着语气说:“噢,我记得那红色的衣服……”然后奥斯顿就蔫了。 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奥斯顿乖乖地被妈妈抱起来,趴在他最喜欢的软香香的怀里,让妈妈为自己系上背部的红带子。 抱起一秒钟轻松着装完毕的小家伙,娘娘仔细端详起自己的杰作。 柔滑的真丝布料将小家伙嫩白的小肚子完全遮了起来,只余下小胳膊小腿儿光光的,可爱极了。 娘娘忍不住了,将小家伙放在床上,使劲在小家伙的脸蛋上亲了亲,感叹道:“我的小宝贝,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嗯?” 小家伙将手指伸到自己的小嘴里,吸了吸,然后湿濡濡地拿出来,递到妈妈面前,似乎想将好东西分享给妈妈尝尝。 娘娘作势要张嘴咬住小家伙的手指,快咬住的时候看到小家伙还瞪着无辜的蓝眼睛,没有一丝危险的意识,于是笑着拿起他的小手指,用浴巾擦干净,“坏家伙,妈妈才不吃你的口水呢。” 小家伙似乎很不解妈妈为什么要擦掉他的食物,于是又傻乎乎地将手伸到自己嘴里,如法炮制了一次,重新锲而不舍地递到妈妈面前。 娘娘没好气地笑了,“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让你爸爸来尝尝吧。” 女仆们纷纷掩嘴偷笑。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不知道将要尝到儿子爱的口水的阿历克推门进来,一旁的女仆见状,抱着小浴盆与毛巾相继出去了。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叫‘爸爸\''?是妈妈想我了吗?”阿历克刚刚才洗完澡,故意没有扣上胸膛的扣子,以炫耀自己结实迷人的身材。 他像只骄傲的孔雀来到床边,看到这对母子都看着他。 阿历克这才看到儿子的新衣服,眼睛一亮,他抱起儿子摇了摇,调侃道:“嘿,好伙计,老实说,你的新衣服比我的要新潮多了!” 而小家伙的回答却是却一直伸出小食指,对着爸爸,可见在他小小的心里,爸爸的地位也不低,竟然能享受到跟妈妈一样的待遇。 阿历克困惑地望向妻子,娘娘幸灾乐祸地说道:“奥斯顿想跟你分享一下他的美味食物呢。” “噢!我实在太高兴了!”阿历克听完,兴致高昂地将儿子的手拿起,“那我就不客气了,小德贝维尔先生。”他说着,张开大嘴巴,就要将儿子整个只手吞掉。 小家伙似乎终于害怕了,缩了缩,见爸爸的大嘴巴还在继续靠近,转头望到了似乎不想帮忙的妈妈,嘴一撅,“哇”地哭起来了。 阿历克没想到会吓哭儿子,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别哭,我的宝贝,噢,爸爸的头发都被你扯掉了,噢,爸爸要晕了,宝贝……”说着他假装晕倒,闭眼倒在床上。 奥斯顿被爸爸的手固定着坐在他的腹部,一开始还哭个不停,等看到爸爸真的没有了声响才慢慢小了声,然后泪眼汪汪地朝妈妈看去,可怜地伸出手。 娘娘虽然觉得好笑,但还是抱起一直哽咽的小家伙,安慰道:“好了,爸爸是坏蛋,我们不理爸爸了。”边说着边拍着他裸-着的小背。 阿历克这才坐起来,来到娘娘身后,看着那个将脑袋趴在妈妈怀里抽泣的儿子道歉:“好孩子,是爸爸错了,你打爸爸,爸爸知道错了。”说着主动拉着小家伙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下。 “噢,奥斯顿打得真痛,爸爸要痛得晕过去了!”阿历克夸张地在大床上翻滚,声响惹得小家伙抬起头看,见到爸爸夸张的演技终于咧嘴笑了。 终于安抚好奥斯顿,阿历克暗捏了一把汗,坐起来爬到小家伙面前,伸手:“来,让爸爸抱抱。” 不计前谦的小家伙开心地扑入了爸爸的怀里。 小婴儿的精力有限,没玩多久,小家伙便沉沉地睡过去了,像个小天使一样依赖地地靠在爸爸的怀里。 阿历克觉得自己的心无比柔软,轻手轻脚地抱着小家伙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美好的睡脸。 “这衣服怎么从未见过?是你做的吗,亲爱的?”他拨弄着小家伙垂垂的打着蝴蝶结的红带子问。 坐在一旁的娘娘轻描淡写回答:“嗯,天气太热了,奥斯顿身上都长痱子了。” 阿历克听完,轻轻伸手帮小家伙侧身,果然看到了他光着的小屁股上有红色的点点,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 阿历克设身处地伸手为儿子轻挠,儿子忽然动了动,淡淡的小眉毛舒展了开来。 看到儿子可爱的模样,心里父爱爆发的阿历克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我先出去一下。”他说着,起身便下床往门外走去。 娘娘不知道阿历克又抽什么风,但她只是蹙了蹙眉,将儿子的身子平放好,自己也侧躺着,拿起放在床头的扇子为他扇风。没一会儿,扇子越来越慢,最终停住了,握着扇子的手静静伸展在小家伙的头上。 阿历克欢快地拿着画架以及画具进来时,就见到了纱幔下,妻子与儿子静静地靠在一起,母子俩都陷入了梦乡中。 他不由得放轻了动作。 夜已深,德贝维尔庄园慢慢陷入了寂静的沉睡当中,但它的主人楼二层有一房间还透着烛光,一个男人高大的影子映在墙壁上,用心地为自己心爱的两个人画着油画…… 另一幢楼三楼的一个房间内,躺在床上的克莱尔动了动,奇异的眼睛茫然地瞪着上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悲伤语气喃喃道: “死了,死了,死了!……”无比悲伤的眼泪自眼睛滑落了下来。 他动了,但四肢却被绳子牢牢地绑住,他剧烈地挣扎,拉扯着,绳子已经将他的手腕脚腕勒出了一道道伤痕,但他似乎是没感觉到疼痛,继续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静下来,闭上眼,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 第32章 番外之灵媒 降神会、灵媒等等事物的兴起,大约是在英国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 由于宗教受到了来自于层出不穷的科学新理论甚至实证的冲击,教皇已经不能完全把握住国家了,贫困、暴力、犯罪等黑色烟雾笼罩着这个号称为“日不落帝国”的国度,而犯错的人却得不到相应的惩罚,导致了痛苦困惑的民众不得不努力去寻找新的精神替代品,而正在此时恰逢王夫阿尔伯特亲王因伤寒不幸逝世,悲伤的女王修建了大量的公墓,整个国度沉浸在对死者魂灵的挽留与怀念中,于是灵媒应运而生。 顾名思义,灵媒,就是称能沟通魂灵与现实的人。 这一天,来德贝维尔家做客的琼斯男爵夫人神秘兮兮地朝娘娘说起了以下这件事: “……爱德华·伯吉斯先生自从上个月再婚以后就一直梦见他去年死去的妻子利兹,几乎每晚都来造访他,可吓坏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了……”琼斯夫人展开扇子半掩住嘴巴,放低声音继续说:“后来灵媒海伦小姐告诉他,利兹只是想要当年他写给她的情诗集,伯吉斯先生让人重新开了棺,将那本诗集放在了利兹的手上,后来开棺的仆人回去告诉他的主人,前夫人的身体保存得非常好,就像睡着了一样,红色的头发竟然还在长着!伯吉斯先生感动极了,可是以后却真的再也没梦到过他的利兹了……噢!多么感人的爱情故事!”琼斯夫人每跟别人说一回,都忍不住用扇子遮住脸哭一回。 娘娘分神看着二儿子奥兰治抱着小女儿奥德丽坐在地毯上玩积木,漫不经心地道:“噢,是的,听起来真让人伤感。” 可坐在一旁的丽莎最感兴趣的是这个男人的后续,连忙追问:“那伯吉斯先生与现任的伯吉斯夫人现在怎么了?” 琼斯夫人十分高兴有人捧她的场子,伸手拉着丽莎的手,说道:“噢,奈特利夫人,你这个问题问得可真好,听说伯吉斯先生一直将自己困在书房里不断地画利兹的画像,噢,真是太可怜了!” 与琼斯夫人一味地脑补伯吉斯先生的深情不同,丽莎本来是对这个负心人得到报应的结局感到很高兴,但一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心情就很低落了,她低声喃喃道:“……男人,真的就对前任夫人那么恋恋不忘吗?” 她情绪低落极了,连压根没怎么注意她们说话的娘娘也不由得瞟了妹妹一眼。 琼斯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噢,亲爱的,你跟伯吉斯夫人可不同,毕竟奈特利先生已经被他以前妻子的背叛伤透了心……” 琼斯夫人的话不说还好,一说丽莎更是伤心了,她想起了之前听别人说的伯顿有多爱他的前妻,甚至洁身自好地等了她十六年,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因为以前的奈特利夫人抛弃了伯顿,自己才有机会捡到伯顿这个二手货的……但是,她不由得想起了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如果没那么帅气,没那么让人着迷,也许现在自己也不会那么苦恼了,哎—— 娘娘见到丽莎那张陷入了无限苦闷的小脸,淡淡出声提醒道:“丽莎·奈特利,别用你那张肖似我的脸摆出这副愚蠢的表情。” 丽莎的眼睛顿时一亮,是呀,自己长着一张这么出色的脸,再对伯顿温水煮青蛙,久而久之,她就不信自己攻占不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丽莎沮丧的小脸顿时散发出平日常有的光彩,娘娘这才满意了。 “下午好,各位漂亮的女士。”已被女王授予为比特侯爵的阿历克边进来边脱了手中的白手套扔给仆人,大步流星走进来。 “爸爸!爸爸!”坐在地毯上玩耍的两个孩子见到爸爸立马伸手要抱,阿历克大声笑着,一手托着一个孩子,过来先弯腰在娘娘的脸侧各吻一下,低声说:“今天依旧爱你,我的侯爵夫人。” 娘娘“嗯”了一声,说:“我也爱你,侯爵先生。” 这对恩爱的夫妻让琼斯夫人与丽莎皆不自觉露出羡慕的目光。 十六岁在外求学的长子奥斯顿·德贝维尔跟随着父亲进来,让仆人将他的行李箱拿到楼上,待爸爸妈妈秀完恩爱后,才弯腰抱了抱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娘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高兴你回来,我的小宝贝。” 已经在妈妈的“锻炼”下变得处事不惊的小德贝维尔先生尽管内心不满意妈妈这个称呼,但仍露出了完美的假笑。 “啪!”丽莎伸手就拍了奥斯顿的手臂一下,狐假虎威地训斥道:“谁教你对你的妈妈露出这么虚伪的笑容的?真是不礼貌,姐姐,我说的对吧?”她转头想讨好娘娘。 娘娘也露出了与奥斯顿刚刚相类似的笑容,看的奥斯顿头皮发麻。 奥斯顿就知道,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逃不了妈妈的手掌心,你以为看似天真的丽莎阿姨会忽然无缘无故地训斥自己吗?很明显是妈妈授意的呀。 想到这里他赶紧露出求饶的神情,“妈妈,我错了吗,别生气好吗?”撒娇的语气中还带着十六岁少年稚嫩的小颤音。 娘娘伸手摸摸奥斯顿头上棕色的小卷毛,舒服地眯眯眼说:“奥斯顿,妈妈怎么舍得生你的气,你可是妈妈的小宝贝啊。”非常熟悉自个妈妈鬼畜属性的奥斯顿连忙压低头,乖乖任由妈妈抚摸。 这幅情景如果让一直被奥斯顿的冷艳吊炸天压制着的同学看到非惊讶地掉下眼珠子不可,所以说,无论人多大,在妈妈面前,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啊!丽莎心想道。 “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呢?”阿历克并不知道儿子苦逼的内心,一左一右地抱着两孩子坐到长沙发,紧挨着娘娘。 琼斯夫人连忙答道:“噢,侯爵先生,我们正在谈论伦敦最有名的灵媒海伦小姐的事迹呢。” 阿历克感兴趣地挑眉,“哦,灵媒?倒是一个新鲜的词语。” 奥兰治与奥德丽不耐烦听大人的说话,挣脱了爸爸,让哥哥奥斯顿陪他们上楼玩。可怜的奥斯顿终于摆脱了妈妈认真的“关爱”。 丽莎想起以前在现代看美剧时出现的那些神秘的灵媒就是利用占卜什么的破了刑-警们苦苦寻找真相的案子,不由得兴奋起来,望向娘娘说道:“姐姐,你说灵媒真的灵验吗?能不能算出我们的前世今生?”她眨眨眼,透露着只有两人才明白的信息。 娘娘有些恍惚。前世……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想起了,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模糊了。 阿历克见娘娘出神,以为她在思考这个问题,伸手便揽住依然美丽如昔的妻子,说:“亲爱的,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位神秘的海伦小姐,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娘娘其实不愿意再接触到与过去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直到点完头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禁有些懊恼。但很快,她就释然了。只是去验证一下又何妨? 她抬头望向丽莎,“要一起吗,丽莎?” 丽莎早就看到了姐夫阿历克暗暗瞪自己的那一眼,知道他只是想单独跟自己的爱妻过二人世界,只好识趣地拒绝道:“不了,我想让伯顿陪我一起。” 娘娘于是不再开口,就这样,这一趟灵媒真相探究之旅就这么决定了。 娘娘与阿历克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见一位二十岁左右的戴眼镜女人在柜子里找了找,才拿出一块底下有三根小木柱撑着的写板,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用高深莫测的语气缓缓地说:“这是一块占卜板,能自动将你们想要问的问题答案显露出来,就在占卜板下的白纸上。” 娘娘怀疑地问道:“我怎么知道你确实有沟通魂灵的能力呢?” 海伦似乎对娘娘的质疑感到很不满,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自以为好脾气地说:“好吧,那现在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能力吧。” 她的手放在身旁的一张小桌子上,喃喃几句,忽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小桌子竟然随着海伦的手悬浮在半空中。 阿历克惊讶地“噢?”了一声,只有娘娘默不吭声。 海伦让桌子放了下来,说:“现在你了解了吧,满肚子疑问的夫人?” 娘娘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小桌子,并未作答,海伦终于生气了,她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冒犯,并决定决不会回答这位无礼的夫人半个问题!于是,她转而面对她面前的这位先生。 “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先生?” 阿历克挠了挠下巴,其实他并没什么疑惑,只是想陪着妻子出来散散心顺便见识一下据说是伦敦最受欢迎的灵媒小姐,于是随便就找个问题: “好吧,我想问的是,我跟我的夫人还能活多久?” 海伦小姐傲慢地拒绝道:“先生,我只为你一个人占卜。” 娘娘听完微微抽了抽嘴角,阿历克只好耸耸肩,说:“好吧,如你所愿,海伦小姐。” 海伦这才开始施展她的能力,她将手放在占卜板上不动,不一会儿,下面的白纸上果然开始显示字迹了,这会儿,连娘娘也不由得侧目注视。 过了很久,海伦这才施展完能力,将白纸抽出来,眼睛扫了白纸上的内容一眼,立马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震惊地面向阿历克,“噢,先生,这一定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说着,她将白纸面向他们。 白纸上赫然歪歪斜斜写道:“你,已,死。” 阿历克觉得荒唐,冷笑一声。而娘娘却忽然站起来,拿过占卜板,海伦猝不及防,就被娘娘给夺走了工具,大概是从未遇到过这么不客气的客人,她竟然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娘娘将占卜板下的三条木柱子给阿历克看:“下面有碳粉。”她淡淡解释,也就是说这几个字显然是海伦自己写的,根本不是什么能力!阿历克顿时恼羞成怒,任凭谁被这么诅咒脾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海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反驳道:“胡说!要不刚刚的桌子漂浮是怎么回事?” 娘娘扫了那张桌子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道:“那桌子上的淡淡茶渍,其实就是为了掩饰上面的东西吧,我猜,可能是钉子之类的物品?” 阿历克立即过去夺桌子,伸手摸了摸茶渍上面,果然摸到了一根不显眼的钉子,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这样骗人的!手指夹着钉子悬浮,亏你也能练成这样!” 海伦慌乱了,指着门口大声喊道:“出去!对于你们这两个不虔诚的信徒,我的能力都被玷-污了!快给我出去!” 阿历克怒极反笑,“好极了,海伦小姐,我想你还是对着法官大人来沟通你的能力吧。”说完,他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脸变色,揽着自己美丽的妻子出去了。 可笑极了!他阿历克·德贝维尔还有很长的好日子要过,就算是死神来了他也不愿束手就擒! 他低头看着妻子那随着时间流逝不曾褪色反而越加娇艳的脸,暗想道,就算不说其他的,他也不舍得自己养得十分可口的妻子成为了寡妇,然后便宜了其他的男人! 感觉到阿历克揽住自己的手臂越发用力,娘娘蹙眉,提醒道:“阿历克。” 阿历克这才赶紧松了力道,但仍坚持抱着对方,娘娘只好由他去了。 晚上的时候,阿历克辗转反侧,忍不住将身侧已经安然睡着的小妻子狠狠弄了几番,差点没被发飙的她踹下床,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灰蒙蒙的冬日下午,北风呼啸着肆虐着,而自己却趴在草垛里,看到了头戴着灰色破旧头巾,身上穿着肥大的农妇衣衫的女人正弯腰吃力地铲着干草,在寒冷中,她粗粗的喘气化成了白烟。那农妇转过身,阿历克差点没尖叫出来,为什么,他竟在这么低下的农场里看到了他最爱的妻子!她的下巴尖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她那时常勾得他失魂的眉毛竟被剃光了! 正在他无比震惊的时候,妻子似乎发现了他,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苍白了,像是看到了死神,她绝望地尖叫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她的哭音一下子让阿历克怔住了,他这才留意到,面前的这个妻子稚嫩如当年十六岁的面孔。 阿历克继续怔着,而她却绝望地捂着自己的脸,抽泣:“……你到底想怎么哪……打你耳光也不走吗?”她觉得了前所未有的筋疲力尽,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一下子坐到地上,无力极了。 “我要是因为你说的什么话,做什么事生气那就太傻了。”阿历克听到自己这般说道,用上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几乎已经忘掉了曾用过的诱惑语气,“看你娇嫩的手脚抖得多厉害呀!你怎么能够这样固执呢?我已经告诉那个农场主了,条件好一点的农场,都不会用女人来代替机器的,这一点你也很清楚,让我送你回家吧。” 他看见他的小妻子绝望而无力地看着他。 场景一转,在狭窄的小房间里,他的小妻子用恨不得杀了他的目光狠狠地盯住他,激动极了:“你骗了我!都是你残酷地骗了我!你欺骗我的话从未停止过——我的弟弟,我的妹妹,还有我的母亲,他们需要帮助,你就用这些来打动我!可是我的丈夫怎么办?他现在回来了!回来了啊!” 阿历克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嘴里嗤笑道:“他再也不会爱你了……你一次一次地背叛了他,只有我才能让你依靠!” “不!不!”女人像发了疯地捂住耳朵。是的,女人,阿历克已经不能将眼前的这个疯子与他一贯高贵迷人的妻子联系起来了,可是这个身体的阿历克却喜欢看她痛苦发疯,一直在故意说一些刺激她的话,终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疯女人将桌上的水果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真的很痛……他只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在极度痛苦中闭上了眼睛。 “阿历克!阿历克!……”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透露着平时掩盖在清冷嗓音下的关心,以及,丝丝焦虑。淡定如她,也会有焦虑的时候吗?她……又是谁? 阿历克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动了动,许久,才艰难地睁开眼,昏黄的烛光下,他看到了那张让他想落泪的脸。 “怎么了?”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虚弱地问。 她的神色带着丝丝担忧,“亲爱的,你刚刚一直在喊痛。”说着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探了探,觉得应该没事了,但仍不放心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阿历克仍旧不动,将胳膊搭在自己的眼睛上,眼泪瞬间自眼眶涌流,发出如狼受伤后“呜呜”的哭声。 娘娘瞬间慌了,“阿历……”她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拉至怀里紧紧抱着,彷佛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了,娘娘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缓缓安抚着。 阿历克泪流满面。 真好,原来刚刚都是做梦,我爱的人还睡在我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龙洛曦妹纸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以上灵媒的桥段是参考bbc《维多利亚时代》纪录片的介绍,其实我也没弄清楚,只是按照他的介绍进行加工,亲们就别太较真了。ps:这一章我剧透了好多内容,我很乖吧,快送我花花~~ 第33章 他那个妻子 还没天亮的时候,德贝维尔庄园豪华鸡舍里的住客们最先醒过来了,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似乎是因为早餐还没有被服侍自己的女仆送上,公鸡先生们有些生气了,纷纷撩开喉咙,“喔喔喔——”地叫起来,一时间,彻底打破了还沉浸在残夜中的德贝维尔庄园的寂静。驾着黑马战车的夜神倪克斯似乎也听到了这个与太阳神阿波罗交班的信号,鸡鸣过后,天际边便出现了一道光线,越发耀眼。 于是,德贝维尔庄园迎来了新的一天。 克莱尔很疲倦,但是他还是挣扎着醒来了,立即感觉到来自于手腕脚腕因勒伤而带来的疼痛。他无奈地重新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才疲惫地伸头咬住自己昨晚好不容易绑住的绳子,将自己从床上解脱出来。 昨晚……他又梦游了吧。 自从记起上一辈子的事情,这个梦游的痼疾也尾随而来。但这还算是好的,最难过的便是苔丝刚死的那会儿,白天已经因处理苔丝的后事以及安排她的家人而筋疲力尽的他,晚上也不得休息,彻底将隐藏在阳光下的情绪爆发出来。 他整夜整夜迷茫地徘徊在埋着他心爱女人的墓地中,由于她犯了罪,她只能跟没有受洗的婴儿、臭名昭著的酒鬼以及自杀的懦夫这些被上帝放逐注定要下地狱的人,胡乱地葬在一起。环绕四周的是高高稀疏的荨麻,以及一些乱石野花,他每次清晨醒来,都发现自己身体躺在那个刚刚新堆的小山丘上,以保护者的姿势护着它,脸上满是干掉的泪痕。 现在,那个挥之不去的诅咒也跟着过来了,但幸运的是,自己只是偶尔激动的时候才会发病,只要他小心看管好自己,就不会被人发现,不会被……心爱的女人发现。 他下了床,长袖亚麻的衬衣将他手腕上的伤痕都完美地都掩盖住了,穿上最后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整理好领口的白色领结,晨曦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逆光看着穿衣镜前的自己,他微微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早上好,我的苔丝,我的……主人。 房间内,刚刚睡着的阿历克长而结实的手臂放在了娘娘的腰上,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护着自己的女人与孩子,鼻子微微发出打鼾声,温热的气息打在了娘娘的头顶上。 娘娘如往常一般自然醒来。 她睁开眼睛,迷茫地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又感觉有些熟悉的房间内,花了一些时间记忆才回笼。她已经不是昭德宫的万贵妃,她现在叫苔丝·德贝维尔,嫁了一个番邦男人,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她感觉到腰上的重量,不用看,也知道那肯定是阿历克将他粗壮的手臂又搭在了自己身上。 娘娘顿了一会儿,才伸手轻轻将丈夫的手臂移开,放在他自己的身上。 阿历克动了动,翻身平躺,继续沉沉睡着。 娘娘这才将目光从丈夫身上移开,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来了,乖乖地吸吮着自己的小手,自己跟自己玩,不哭不闹,发现妈妈看过来,才一边吸着手指一边用漂亮澄澈的蓝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娘娘见状神色一松,忍不住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饿了吗?我的小宝贝?”她脸上柔情万分,凑近小家伙,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他的。 小家伙眯着眼睛笑了。 尽管孩子已经开始喝牛奶了,但娘娘还是解开扣子,抱起小家伙让他喝起奶来。小家伙一闻到熟悉的奶香味,立即熟稔地张嘴含住粮仓,急急地吸-吮起来,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娘娘轻轻地摸着孩子已经长出的棕色毛发,心里满足极了。 原来,这才是做母亲的感觉吗?怜爱他,心甘情愿为他奉献,只愿小小的他能快快长大,健康安好。 不能怪娘娘表现得如刚做妈妈的新手一般,上辈子她诞下麟儿后,有宫女奶娘伺候着孩子,她那会儿的心思也没全放在孩子身上,与喜得皇子欣喜若狂的皇帝一起美美地规划他们一家三口的将来,但梦只是做了开头,便破碎了。孩子不到满月便夭折了,在痛失孩子的同时,她不仅没得到丈夫的安慰,反而惨遭这个往日对她千依百顺情深意重的男人的背叛,宫里所有人都看戏般地看着皇帝往她的脸上打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她那会儿痛苦若狂,哪里还有时间回味与孩子那点可怜相处时光的点点滴滴?所以,真正说起来,奥斯顿才是她的第一个疼到了骨子里,有了当母亲感觉的孩子。 她正想着的时候,听到了小家伙发出的“哼哼”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他已经喝饱了早餐,移开了小嘴,正可怜地看着她。 娘娘单手扣上扣子,然后托着他的小屁屁,与他的蓝眼睛对视着,“是不是又想出去玩了,坏家伙?”话刚落音,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手上一阵温热,黄色的液体滴答滴答地滴落下来,落入了紫色的床单上。 她抬起头看到了小家伙做错事还一副无辜的模样,假装生气地用干净的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坏蛋,是不是穿肚兜更方便你做坏事了,嗯?” 小坏蛋立马变得欲哭欲泣,娘娘好笑地放开手,将他抱入已经脏掉了的床上,转身去昨晚垫在他屁股下被他挤掉的尿布。 小坏蛋的眼睛随着妈妈的移动而动,见妈妈终于看过来了,朝她咧嘴一笑,像是在讨好妈妈。 娘娘将尿布垫在床上,抱过小家伙,小屁股正对着,将束带绑好,完成了这一切好,才抱起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至于床单,等他爹醒过来再唤人来换吧。 “小坏蛋,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她抱着小家伙,下床,就看到了房间中央放着的画架,绕着画架,她看到了那一幅画。 烛光中,床上的那一个美丽的女子侧躺着,脸上尽是舒适安详的神色。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也会有这样的表情,那么满足,那么温柔,怀抱着身前的孩子,微弯着嘴角彷佛在做着一个好梦一样。整幅油画画得很逼真生动,透露出一阵淡淡温馨的味道,可见绘画之人用心之重。 娘娘神色复杂地望向床上正在补眠的男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一直都知道,阿历克对自己很上心,她以为他只是迷恋苔丝这具身体美丽的容貌,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殷勤与宠爱,反正各取所需,不是吗?但是,现在看到这幅画,她不否认自己有些触动了。 也许,跟这样一个用尽心思讨好自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就算他只爱着这一张皮,但其实也……还不错?但前提是,他得永远都像现在这么乖,不会想着背叛她欺瞒她。 娘娘在油画前停顿了一会儿,才抱着咬着自己手指的小家伙出去了。 她没看到,在她出去以后,床上的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笑了笑,又转身抱着沾染着妻子迷人气息的枕头闭眼睡过去了。 娘娘抱着小家伙下了楼,就看到了有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站在客厅,与葛罗比先生在说着什么,见到她出现,他停了下来,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胸前,身子笔直地颔首作礼。“早上好,夫人。” 葛罗比也转身,颔首:“早上好,夫人。” 娘娘微微点头,然后抱着孩子去花园散步了。 克莱尔招来正在擦沙发的女仆,低声有礼地说:“请为我们的夫人带去一件能遮挡晨露的披风。” 女仆认出他是昨天来英俊的新管家,脸红了红,羞涩地点点头,“好的,克里克先生。”她往楼上夫人的衣裙间走去。 克莱尔并没有注意到女仆的神色,他低着头,努力压下眼底那炽热的情感。 这是上帝考验我的炼狱,我要好好地忏悔,不能……重蹈覆辙。 “克里克先生?” 克莱尔已经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望着葛罗比。 葛罗比只是觉得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有些奇怪,喜欢动不动就发呆,也没多想什么,“克里克先生,老太太这时候快睡醒了,我现在要先干活,仆人的名单我待会儿再拿给你。”他说。 克莱尔点点头,“好的,葛罗比先生。” “噢,那待会见,克里克先生。” 克莱尔微笑,“待会儿见,葛罗比先生。” 葛罗比这才转头迈步离开,往外面的鸡舍走去。 克莱尔看了看周围假装垂头做事,却时不时偷看他的女仆们,见到英俊的克里克先生望了过来,女仆这才羞涩的低头,克莱尔顿了一下,这才往门外走去。 他想留在这里,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他这样想着。 待克莱尔离开后,女仆们纷纷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刚刚迷人的克里克先生那一眼到底是在看谁,时不时发出玩闹的笑声。 外面,克莱尔顿住脚,直直看着坐在长椅上,拿着一枝半开的玫瑰花蕾跟自家儿子逗弄的娘娘,复杂的感情又汹涌而来。 她现在……多想教堂窗户上画着的圣母玛利亚,浑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他的心里在拼命说服自己说不要看下去了,但脚底好像被钉子钉住了,无法移动。 克莱尔如此强烈的目光让娘娘不得不加以注意。 她将注意力从自家儿子身上移到不远处那个青年身上,下巴扬了扬,示意他过来。 克莱尔迟疑了一下,才迈脚过来,在离娘娘面前还有几步的地方站定。 “夫人。”他垂眼,恭敬问好。 娘娘把已经掐了枝条的玫瑰花蕾给小家伙玩去,这才有时间朝面前的这个心里暗暗打鼓的青年发问: “管家,你好像一直都在偷看我?”她的语气淡淡的,没有被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用狂热的眼神追寻的恼怒感或者自豪感。 克莱尔的心一跳,脸上火辣辣的,慌乱不已,但很快他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是的,夫人。”他垂眼答道。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克莱尔挣扎了半晌,才道:“夫人看上去与我的妻子一模一样。” “噢,真的吗?”对方似乎是更来兴趣了,“那你的妻子呢,没有跟着过来吗,先生?” 克莱尔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得紧紧的,“我的妻子,已经永远离开了我。” 娘娘一直在留意克莱尔的神色,见到他痛苦的模样不像作假,对他的话也信了□□成,于是轻声道:“噢,我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先生。” 克莱尔没办法再这样与毫不知情的爱人平静地谈论他们上辈子或者说这辈子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于是低头,“我先离开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夫人。” 娘娘眼皮没抬,“嗯”了一声,克莱尔立即转身离开了。 此刻,他胸口很闷痛,眼角微微湿润了。 我爱你,苔丝,可是你却什么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阿历克:我好像招了一头狼进来? 作者鄙视之:而且你还傻乎乎以为自己捡到宝了! 阿历克:我不可能那么蠢!我还要多久才能将这个在我老婆面前总是很受伤的男人赶出去啊摔! 作者:等你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再说吧! 阿历克:…… 感谢dido妹纸的地雷,么么哒!!! 第34章 亚比的理想 奥斯顿的洗礼定于十月的第二个礼拜天,但是,在此之前,小德贝维尔先生得先有两位德行高尚的教父与一位教母。但很明显,阿历克·德贝维尔除了自己的母族还有些许名望以外,他认识结交的基本都是一些猪朋狗友。所以,纵使之前得罪了莫里斯夫人三姐妹,阿历克这会儿也不得不腆着一张厚脸来拜访表哥乔治·莫里斯子爵。 很明显,阿历克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说服莫里斯子爵夫妇,于是便先亲自将小妻子送到了位于桑德波恩的娘家,安顿好以后才离开。 这就是娘娘与小家伙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位于爱敦荒原东部的桑德波恩是一个新兴的海滨胜地。 蒸汽火车路轨已经打通了这个城市的东西部,每年夏天,都有很多自以为时髦的人过来这里度假。这个城市是一个新的世界,有平坦白花花的道路,两侧是大片的松树林,街灯沿着道路整齐地矗立着,而隐藏在松树林后面的是突堤,海水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的涛声。沙滩上,架起了带棚架的花园,在茂密的常青藤下,度假的人们撑着小小的蕾丝边遮阳伞,戴着宽大的缀满了水果鲜花布艺的大帽子,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天吹风。而海滩的另一侧,则是掩盖在树木中的高耸屋顶、烟囱、塔楼以及凉亭,就如无数新奇的事物堆砌而成的崭新城市。 德贝维尔家的马车经过了这些新奇的风景,在一家有着独立院子的私人别墅门口缓缓停下。马车夫约翰下车,在门口摇了门铃。 很快,就有一个脸型瘦削苍白的管家太太模样的中年妇人过来开门。 “来的可是德贝维尔家的老爷与太太?”她认出了这位曾来过的马车夫约翰。 “是的。”约翰答。 妇人开了铁门,让马车进来。 这时候,早已听到声音的盼盼与素素也追逐地跑了出来,围在刚停好的马车附近,叽叽喳喳。 “是姐姐来了吗?” “小奥斯顿也来了吗?” “我可以将我最爱的蛋糕与奥斯顿分享。” “不行,素素,我们的小侄儿还小,可不能吃蛋糕,尽管这很甜。” “……” 两个孩子还在一唱一和地说这话,阿历克早已撩开帘子下来,顺道将抱着孩子的妻子也扶了下来。 德北菲尔德太太这个时候才急急地迎了出来,有段时间没见,大女儿似乎更漂亮了,但也似乎……更冷清了,她的手不自然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朝变得有些陌生的大女儿与女婿展开了一抹笑容。 由于丧夫,一向性子单纯的德比菲尔德太太也瘦了很多,不过这让她姣好的五官更加突出,看上去也年轻了不少。 “德贝维尔先生,苔丝,我刚刚烤了一些小饼干,你们要来一些吗?”她有些忐忑地问。 阿历克看向丈母娘,嘴上露出了习惯的笑容,“不了,谢谢,我现在可要准备走了,德北菲尔德太太,请可要好好帮我照顾我的妻子与孩子。”说道最后一句,他又不正经地开了个小玩笑。 “好……的,先生。”德北菲尔德太太紧张地答道。 阿历克此刻转头,轮流在妻子与儿子脸上吻了吻,“晚上等我的好消息,亲爱的。” 娘娘望着他,顿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阿历克伸手摸了摸娘娘的自然翘起的嘴角,才恋恋不舍地放手,“晚上见,亲爱的。” “晚上见。” 阿历克转身上了马车,约翰挥鞭抽了抽马,马车又重新“哒哒哒”拐弯,往外驶去了。 管家太太重新将铁门关上。 看了一直站在旁边等候的德北菲尔德太太一眼,娘娘这才开口:“我们先进去。” 德北菲尔德太太连忙牵着素素与盼盼跟在大女儿身后进门。 娘娘进门的时候,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客厅内除了有个最小的弟弟在地毯上爬,丽莎与阿伯拉罕都不在。 “丽莎呢?”娘娘来到沙发上坐下来,让小家伙立坐在自己的怀里,问。 德北菲尔德太太已经转身去小厨房端茶点过来,她头也不回地答道:“亲爱的,也许他们都出去玩了吧。”话说着,她已经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捧着茶托,上面放着一小碟饼干与一壶红茶,素素与盼盼都脸带期盼地望着妈妈手上的点心。 德北菲尔德太太将茶托放在茶几上,坐在娘娘身侧继续说:“也许亚比还在隔壁的托马斯先生那里听钢琴演奏呢,噢,亲爱的,你肯定不知道我们的亚比多么有音乐天赋,听一遍调子就能完全哼出来了,这一点与我真像。” 德北菲尔德太太刚说完,门外就远远传来了丽莎骂骂咧咧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了: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吗?下次还敢不敢再擅自去那种地方?你说话呀……” 闷声不响的亚伯拉罕刚进来,就看到了姐姐与妈妈都坐在客厅内,他立即低头默默往楼上的房间走去了。 “亚比!”从外面跟上来的丽莎气急败坏地唤着弟弟的名字,刚一进门瞥到了有一个多月没见的娘娘也呆住了,顿时忘了刚刚进门时的愤怒。 “娘……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惊喜地奔过来,“啊,我们的小宝贝也来了,哦,你身上穿的衣裳好可爱啊,快让你的丽莎阿姨亲一下。”她往娘娘怀里的小家伙凑过去,没想到小家伙将脸往妈妈的怀里藏,不让眼前这个陌生的阿姨亲到。 丽莎囧了一下,随即往娘娘另一边的沙发坐下。 娘娘微笑地拉了拉小家伙的肚兜带子,“刚刚你跟亚比发生了什么?” 丽莎想起了刚刚跟踪亚比看到的事情,不由得义愤填膺起来:“亚比的胆子真是太大了,竟然跑去纺织厂里当童工!”她说完这句话,发现娘娘与妈妈都没什么反应,知道她们没意识到纺织厂的危险性,立即加了句:“你们知道附近那家新开的纺织厂吗?机器嗡嗡地上下打着桩,但他们的老板竟让孩子们爬进机器底去掏棉絮,一不小心就会被轧死在里面!” “噢,我的天哪!”德北菲尔德太太立即惊慌地捂着嘴巴,“我们的亚比怎么会去到这样的地方工作?噢,我这个当妈妈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都怪我……”这个神经有些脆弱的妈妈立即哭了起来,哭声引起了小家伙的注意,循着声音好奇地看着外婆。 娘娘想了想,问:“阿历克给你们的生活费不够用吗?” 丽莎连忙否认:“当然不是!其实……” “是我想要买一架钢琴,所以才跑到工厂工作。苔丝姐姐,阿历克先生已经够慷慨了。”亚比在房间听到楼下妈妈的哭声,忍不住出来了,站在楼梯上解释。 娘娘开始对亚比这个不贪婪,懂分寸的弟弟感到满意。她难得地想多管闲事一下,抬头淡淡问:“亚比,你想要钢琴?” 亚比的脸红了红,声音如蚊蚋一般小:“是的,”也许觉得自己这句话像是在向姐姐索取,他连忙提高声音补充道:“但是苔丝姐姐,我会自己挣钱买的。” 娘娘的嘴角扯了扯,不相信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能力买得起一架钢琴。 亚比一看到姐姐的神色就知道她不相信自己,继续解释道:“是真的,苔丝姐姐,隔壁的托马斯先生要搬家,说可以将钢琴低价卖给我,所以我才……”他低头,声音渐渐减弱,“我知道我很没用……” 亚比很是沮丧。 他们全家搬离马洛特村的时候,听到村里的人明里暗里都在谈论着自己家有多幸运,漂亮的大女儿傍上了一个有钱却傻的少爷,所以就算因为老杰克的死亡,村里终止了与他们家田地与房屋的契约也没关系,因为他们阔气的女婿会负担起他们全家的生活。亚比听了很是生气,他们的话是对苔丝姐姐与他们家人的侮辱!但是,事情却真的如此,现在他们全家都活在阿历克老爷的庇佑下,如果有一天他厌弃了苔丝姐姐,那么他们这些无能累赘的娘家人肯定成为阿历克老爷攻击苔丝姐姐的一个理由。 亚比觉得自己身为德比菲尔德家的长子,有责任要负担起他们家的生活,所以,因为他任性地想要一架钢琴,他又怎么能向苔丝姐姐开口呢? 娘娘一眼就看穿了亚比的想法。她饶有兴趣地开口,问:“亚比,你算算,你在工厂一天能赚到多少钱?你要多久才能攒够一架钢琴的钱?更重要的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先生能等到你靠自己的能力买下那架钢琴的时候吗?” 亚比被姐姐的一连串反问问住了,他垂头,开始明白了自己的能力有多大,他像是作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张嘴说: “我,我不买钢琴了。” 娘娘轻笑,反问:“为什么不买?”她看着楼梯口站着的那位瘦瘦小小的男孩,低着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也许,我们的德北菲尔德先生可以跟富有的德贝维尔先生谈一笔生意,一笔……投资长远的生意,毕竟,我们的德北菲尔德太太说了,她的儿子可是拥有着巨大的音乐天赋,我想,有眼光的德贝维尔先生是不会拒绝的,你说呢?” 德北菲尔德太太猛地自捂住脸颊的双手上抬起头,停止了哭泣,眼睛发亮,望了望身侧的大女儿,又转而望了望站在楼梯口的儿子。 亚比愣了愣,有些结巴地问:“我、我、我可以吗?” 娘娘笑而不答。 丽莎为自家的弟弟感到高兴,她将双手作成了喇叭状,放在嘴边朝亚比喊道:“当然!你当然可以!” 德北菲尔德太太又捂住脸哭了,可是这一次,她流下的是激动的眼泪。 得到了家人的肯定,亚比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砰砰砰”地剧烈跳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他的人生,似乎开启了一扇新的窗户。他这般想道。 1947年夏季的这一天,著名的钢琴家亚伯拉罕·德北菲尔德辉煌的人生就此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发文的时候123言情吞了偶的文章, 偶只好苦逼地重新打过,*,你害的偶好苦啊~~~~(>_<)~~~~ 第35章 奥斯顿受洗 海水汹涌而至,冲上了沙滩,有些遇到了巨大的礁石躲闪不及,重重地撞上,瞬间,白色的浪花激-射四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在海天交界处,一个黑点渐渐出现,早在海港上等候的工人纷纷翘首以盼,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黑点,在他们的瞳孔中,黑点越来越近,渐渐显出了它的真面目,一艘巨大的白色蒸汽轮船越逼越近,忽地,它发出一声“嘟——”的长鸣声,顶上的一排烟囱同时喷出一股股白色蒸汽。 瞬间,等候的工人们激动地互相拥抱、鼓掌、抛帽子,与之相呼应的,是船上的水手们也纷纷挤到船栏杆处,激动得红了脸地朝着港口的伙计们拼命招手呼喊吹哨。 似乎是为了迎合大家激动的情绪,轮船再次发出长长的鸣笛声,随着这一声鸣笛,船开始进港了。 显然,一直等候在海港大楼办公室的两位绅士也靠着窗口,见到轮船顺利返航,相似的脸上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身材稍矮一些的男人抽开嘴里的烟斗,张开手臂抱了抱身旁高大的弟弟。 “恭喜你,伯顿,你的努力总算有了成果。”他拍了拍伯顿,放开他。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伯顿此刻也掩不住嘴角的喜意,他接受了哥哥的祝福,“谢谢,乔治。”他说,倒了两杯红酒,将一杯递给了哥哥。 乔治接过酒杯,与弟弟相碰杯,便一饮而尽,然后得意地将空杯子在弟弟伯顿面前摇了摇。 而伯顿晃了晃酒杯,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并未如哥哥一般肆意,就如他的性格一般,保守克制,做任何事都谋定而后发且绝不得意忘形,而这却常常被他的哥哥乔治取笑为小老头。 乔治将空杯子放到大理石制作的办公桌上,一下子靠坐在弟弟的专属座位上,舒服地伸出双腿搭在桌子上。 “凯瑟琳最近一直挂念着爱玛,让你们有时间来伦敦住上一段时间,毕竟我们两家好久没在一聚在一起了。”乔治眯着眼,舒服地将手臂展开,靠在扶手上。 伯顿抿着嘴角,站在窗口遥望着大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手里无意识地晃着红酒。 “伯顿?”乔治没听到弟弟的回复,不由得睁开眼睛,奇怪地望着他。 伯顿垂下了眼睑,“好的。”他转过身望着哥哥承诺说。 任是思想大条的乔治也意识到了弟弟夫妇之间的不寻常,他坐直身子,试探问道:“是不是那件事情以后,爱玛还没恢复心情?”他指的是爱玛上次流产的事。 伯顿不希望将自己夫妻之间的事情与别人说,尽管对方是哥哥也一样,于是沉默不语。 但伯顿这幅模样却让乔治误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出声开始劝说:“伯顿,自从伍德豪斯先生去世以后,我与凯瑟琳就希望你们从哈德菲尔德搬到伦敦来,爱玛太年轻了,怎么能受得了独自守在大宅子里的寂寞?搬来这里,起码她能与她的姐姐凯瑟琳说说话,好让她尽快从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中走出来。” 乔治不知道的是,弟弟伯顿早就搬家的事对他的小妻子提出来了,但固执的爱玛一直没答应,反而认为他要背弃承诺,毕竟当初她嫁给他的时候就答应了会一直住在哈费尔德陪着她与她的父亲。 伯顿饮尽了杯中剩下的红酒,才缓缓说道:“爱玛已经拒绝了。” 乔治真为自己弟弟不紧不慢的性子感到着急,“难道你每天就这样在伦敦与哈德菲尔德来回赶?然后留给爱玛大部分的时间胡思乱想?”一副闷性子,什么都放在心里,难怪他花了十几年才能让爱玛明白他的心思! 伯顿想到了爱玛郁郁寡欢的样子,不愿意再因这些小事惹得她不开心,况且一般情况下她喜欢什么,他都尽量满足她,让她如以前般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可是,很明显的,他在这一点远远比不上她已过世的父亲伍德豪斯先生,看着爱玛越来越沉默的脸,不善言辞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让她重展欢颜。 “爱玛最近打算重修哈德菲尔德庄园。”所以她应该不会再有时间胡思乱想? 乔治被弟弟的低情商给打败了,好吧,既然他自己都不着急,作为哥哥的着急有什么用? 他站起来,从西服外套口袋里掏出白手套戴上,边说道:“既然这样,好吧,我该走了,伯顿。”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我不在伦敦,但你可以带爱玛过来陪凯瑟琳说说话。” 伯顿也站起来,为哥哥开门,“好的。”他答应道,“再见,乔治。” “再见,伯顿。” 乔治戴上帽子,拿过拐杖出去了。 伯顿再次关上门,想了想,便戴上帽子,推门出去了。 “要去哪,先生?”楼下,马车夫为伯顿拉开车门,恭敬问道。 “e&l珠宝店。” “好的,先生。” ***** 小家伙的教名为布鲁斯,含义为来自诺曼底的人,暗示他拥有者诺曼底人的血脉,高贵勇敢。因此,小家伙的全名为布鲁斯·奥斯顿·德贝维尔。 而为他取了这个教名的正是他的两个叫乔治的教父。一个叫乔治·莫里斯,一位世袭的子爵,是小家伙的表叔;而另一个叫乔治·奈特利,是伦敦市的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但他们奈特利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富之家,鉴于与子爵先生的良好交情,热心的地方官先生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担任一个不知名乡绅之子的教父。 今天是礼拜天,也是小德贝维尔先生受洗的大日子。 洗礼开始的时候,套着白色缎绸长袍的小家伙由他的教母莫里斯夫人抱着,在他的爸爸妈妈以及一些观礼群众的注视下,来到了镀金的圣水盆前。 施礼的牧师在小家伙的身侧站定,开始告白: “我信我全能的天父,”他低头望向瞪着蓝眼睛不哭不闹的小家伙,“布鲁斯,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施礼。”然后,他手掌朝下放在小家伙的额头上,“主啊,这是你的孩子,我把他交托于你的恩手之中,让圣灵伴随着他的成长。”他说着,伸手进圣水盆内舀水,滴落在小家伙的头上,将他刚长出的棕色毛发给沾湿了。 做完这一些,牧师退开,让孩子的教父教母过来赠送祝福与礼物给这个小男孩。 按照教义,两位乔治爸爸赠送了刻有使徒像的银制汤匙给他们的教子,放在了小家伙松垮垮的衣衫内。接着,来观礼的亲朋好友们才上前给孩子赠送祝福。 阿历克揽着娘娘的腰,紧张地注视着自家孩子的情况,见小家伙一直忍道洗礼仪式结束都没有哭,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嘚瑟起来了。那可是我家的孩子啊,是多么勇敢可爱! 娘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要给刚出生的孩子洗礼,但她想这应该与大明时婴儿举办满月庆祝一样,都是祝福的仪式的一种,所以全程都淡定地以观赏的目光看着这个番邦的与大明迥然不同的“满月礼”。 结束的时候,我们今天的小主角累极了,将脸蛋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睡着了,而他亲爱的爸爸妈妈则站在教堂外面送别亲友。 “今天真是太感谢了,乔治表哥,噢,还有这位乔治兄弟,”阿历克说着话,平时充满侵略感的眼睛此刻却十分平静扫过堂哥身侧的堂嫂一眼,“而我似乎最应该感谢的是,不计前嫌帮助我们的表嫂,莫里斯夫人,我说的对吗,亲爱的?”他似乎又在开玩笑了。 娘娘淡淡地横了身边的丈夫一样,示意他正经一些。 阿历克的表哥乔治子爵先生很明白自家的表弟的德行,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表弟媳,虽然对方是一个乡下姑娘,但她果然拥有如传闻中所说的美丽动人,无怪能将风流花心的德贝维尔降服得妥妥帖帖。 而另外一个乔治先生虽然不说话,但一直笑眯眯的,似乎心情很好。 莫里斯夫人虽然听从丈夫的安排担任了小家伙的教母,但并不意味她就此原谅她与妹妹们在德贝维尔家的无礼对待,于是只是展开扇子,轻轻抖了抖,遮住了自己的嘴巴,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有些冷场,阿历克开的这个玩笑似乎显得有些尴尬,当当事人丝毫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很荣幸能担当布鲁斯的教父,阿历克,我会时刻关注小布鲁斯的教育问题的,”子爵先生打破尴尬的气氛,“但现在,我想我们都该走了,时候已经不早了。”他说着,朝这位身为他表弟媳的年轻女士礼貌地脱帽子示意,“再见,各位。” “再见,我亲爱的堂哥。”阿历克依旧带着轻佻的笑容说道。 子爵先生轻轻扫了表弟一眼,才跨上马车,伸手将自己的妻子扶上来。 “要我送你吗,奈特利?”子爵先生问。 “噢,谢谢,我的马车也在等着我。”乔治·奈特利朝子爵先生挥手道。 子爵先生点点头,这才拉上车门,马车开始“哒哒哒”往前走去。 “我想我也该离开了,德贝维尔先生,夫人。”乔治·奈特利转身对面前的这对夫妇说。 表哥走后,阿历克才收敛了不正经笑容,“噢,我想说的是,再一次谢谢你,奈特利先生。” 见到阿历克前后不一的表情,乔治·奈特利觉得这对表兄弟之间有些意思,但他识趣地没表现出来,“噢,我的荣幸,德贝维尔先生。” 说话间,他的马车已经驶近了,车夫为他打开了车门,“告辞,先生,夫人,还有,小德贝维尔先生很可爱,我很喜欢。”说着,他才狡黠地眨眨眼,转身坐进了马车内。 “再见,奈特利先生。”阿历克难得礼貌地朝对方挥手送别。 待马车远去,阿历克这才抱着小家伙,揽着小妻子往自家的马车走去。 “阿历克,你似乎对你的表哥很不友好?”娘娘问。 “噢,亲爱的,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家伙也不见得喜欢我。” “那……教父?” “噢,那只是形式上的一个小小的称呼,请你别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我们谁也没拿这个当真。” “……” 马车哒哒哒地动起来,而一直趴在父亲怀里还在酣睡中的可怜小家伙,还不知道因为父亲的任性,将来的道路变得有多难走,因为他亲爱的教父,子爵先生将会因着他父亲这个前车之鉴而对他的教育问题表现得……额,很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囧 第36章 摩西十诫曰 丽莎与阿伯拉罕在受洗礼结束以后先行回到了德贝维尔庄园,这时候,丽莎才发现姐夫请了一个又帅又俊的新管家。不过好像……他看起来还有一点点脸熟? 于是,她更认真地盯着他,眼神灼热得快要冒出火来。 克莱尔转身,借着向仆人交代工作的机会离开了客厅,才得以顺利摆脱了丽莎那*辣的注视。 这里果然不是他原本呆的那个世界,苔丝变了,连在他印象中胆小温婉的丽莎也变了。他想道。 丽莎对美男的离开很是失望,但她心里仅是抱着单纯只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思,因此,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坐在客厅中央练习弹琴的弟弟阿伯拉罕给吸引过去了。 阿伯拉罕下一个春天就要正式就读曼彻斯顿的慈善音乐学校了。为了感谢姐夫阿历克的慷慨支助,以及给小侄子奥斯顿庆祝,他连续一个月都在练习这首简单的曲子《欢乐颂》。 丽莎不得不感叹弟弟的天赋异常。没有老师,没有mp3,阿伯拉罕仅仅是听了隔壁已经搬走了的音乐老师托马斯先生弹奏一次这首曲子,他便牢牢记住了几乎全部的音调,并自己摸索着钢琴知道了所有的键音,到现在已经可以顺利从头到尾弹奏完整首曲子,起码是丽莎印象当中的整首。 丽莎正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抬眼一看,发现自家的娘娘与阿历克抱着小侄子进来了。 “姐姐,姐夫,我们有礼物送给奥斯顿。”丽莎见大家都没说话,只好率先开口道。 “噢,我想奥斯顿知道了会很开心的,但现在小家伙睡着了,我先让他睡到自己舒适的小床上,你们觉得呢?”阿历克调笑道。 丽莎连忙点头。 娘娘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见到呆呆的家人,不由得扬了扬眉:“礼物呢?” 丽莎赶紧掏出了自己包装起来的礼物。 “这是我的,就是一本小小的插画,但是我可是画了很久了呢。”丽莎像是邀功般地说道,看着娘娘的目光带着满满的期待。 娘娘拆开了包装,看到了封皮,“堂吉诃德?” “是呀,托马斯先生搬家的时候,将这本书送给了我,我想着这是一个关于冒险的骑士梦,最适合男孩子看了,所以就按照故事情节画了连环画,奥斯顿长大一些就可以看了。”丽莎解释道,然后拿出了另外一个礼物,“这个是妈妈给她的小孙子的,她很遗憾参加不了奥斯顿的受洗礼,所以特意让我给你们带来这个。”因为盼盼生病了,所以德北菲尔德太太与两个妹妹弟弟都不能过来,德北菲尔德太太觉得很是遗憾。 她送给奥斯顿的礼物是一把刻着德贝维尔家徽的勺子以及一方古印,将德贝维尔家族遗留至今仅剩的古物都送给了这个小孙子,意思不想自明。 “还有,这是盼盼与素素一起送的小糖果,她们两个可一直舍不得呢。”丽莎将一个装着糖果的玻璃瓶递给了娘娘。 娘娘没有嫌弃礼轻,全留下了。她不在乎娘家能给她多少助力,只要不拖她后腿就好了。 这时候丽莎朝似乎在发呆的阿伯拉罕挤眉弄眼,阿伯拉罕看到了,脸上有些发窘。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道:“苔丝姐姐,我、我给奥斯顿准备了一首曲子。”说完赶紧低下了头。 娘娘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亚比,你可以等奥斯顿睡醒了弹给他听。” “亲爱的亚比,你弹的什么曲子?先弹给我来欣赏欣赏吧。”阿历克已经安置好儿子下楼,就听到了这句话。 亚比不自在地站起来,又坐下来,“好、好的。”他紧张地应道。 亚比转身,双手轻放在琴键上,闭了闭眼,然后张开眼,盯住琴键认真开始弹奏起来。 娘娘没听过别人弹琴,只觉得琴音叮叮咚咚,行云流水,不输泄于中原的古琴,于是放松身心,靠在沙发上眯眼倾听。 阿历克走到了亚伯拉罕的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还不是特别熟悉的手法,看到他快弹错的时候还好心地伸手无声指点一下,聪明的亚比立即调整了错误。 丽莎见状,侧身小声对娘娘赞叹道:“娘娘,我猜阿历克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娘娘微笑不语,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看着阿历克的目光越发软了。 丽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偷笑,便转身继续欣赏弟弟亚比弹琴了。 *****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了紫色蕾丝的床纱边上,而幸运没有被阳光晒到的大床里,绸缎质地的床单起伏着,抖动中,时不时露出古铜色的背部与白皙的大腿。 女人喘-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乏,但这仍旧阻止不了她身上男人对她的雷厉征伐,最后,她终于受不了了,张嘴就往男人突出的喉结无力一咬,男人果然受不了这一下,倏地急喘一声,随即像脱力了一般倒在了女人的身上。 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下,阿历克怕压坏了小妻子,躺到了一边,但手臂仍揽住她。 “我待会要去伦敦,晚上可能要晚一些回来。”阿历克凑近妻子的耳边哑声说道。 被折腾了整整三个小时,娘娘已经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她迷糊听到阿历克说要出去,应付性地“嗯”了一声。 见到此情此景,阿历克对自己的实力很是骄傲,他休息了半晌,终于起身穿衣服,但不是自己穿,而是先帮妻子穿,毕竟他离开以后,儿子随时会清醒,他可不愿意让听到声响进来的女仆看到小妻子可口的这一面。 等到阿历克整理好自己以后,他俯身往妻子已经被先前自己吮-吸得有些发肿的唇瓣上留下轻轻一吻,低声喃喃道:“亲爱的,等我回来。” 说完,他才拿起西服外套,“再见,小家伙。”他朝儿子抛了一个飞吻,再转头看了看已经陷入昏睡的小妻子,心里甜滋滋地开门出去了。 门轻轻地被关上了。 下了楼,阿历克看到了正趴在桌上画画的丽莎,不放心交代了一句:“丽莎,你姐姐正在睡觉,如果奥斯顿醒了,你先上去抱他下来。” 丽莎没抬头,应了一声:“好的。” 阿历克这才放心,将外套甩在了自己的肩上,往门外走去。 克莱尔刚走到门口,见到了阿历克,不带一丝情感地颔首问好:“午安,先生。” “噢,午安,我的伙计。”阿历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上传来了一股味道。 克莱尔不是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当然知道他的主人身上的味道是怎么回事,他垂眼强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直直任由着阿历克擦身而过。 阿历克走后没多久,楼上便传来了他儿子奥斯顿震天动地的哭声,丽莎赶紧放下手中的笔,三步迈作两步往楼上赶,猛地扭开门,进去就见到了自家的娘娘正一脸倦容地抱着儿子哄,一边去寻干净的尿布。 “娘娘,还是我来吧,您先休息。”丽莎讨好般地来到娘娘的面前,伸出双手接过小侄子。 娘娘任由她接过孩子,“先给他换尿布,再喂奶。” 丽莎抱着还在哭着的小家伙,很快便找到了尿布,小家伙感觉屁屁干净了以后,才稍稍消停了一些,但仍在哼哼唧唧个不停。 “娘娘,我先带奥斯顿下楼喂奶了,你继续睡吧。”说着便抱起孩子往门外走。 娘娘疲倦地躺回床上,沉重的眼皮缓缓盖上了。临睡前她还想着,下次,绝对不由着阿历克胡来了。 “我的小乖乖,不要再哭了,丽莎阿姨带你去找吃的了……”丽莎哄着孩子,将门往身后推了一下,没注意到门并没有完全关上,便往楼下去了。 楼下的女仆见到丽莎小姐抱着小少爷下来,立即围了上来,有人过来逗弄他,有人离开去厨房温牛奶了,在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有一个身影慢慢走上了二楼。 克莱尔来到了主卧室门前,久久望着没关上的门缝,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但最终,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伸手缓缓推开门,房内的一切随着门缝越来越大而完全展现在他的眼内。 他慢慢抬脚,进来,伸手轻轻关上身后的门,这才一步一步无声地走进房内,直到床前才停止。 隔着床纱,他终于能肆无忌惮地注视着这个每晚在他梦里都出现的女人。 她静静地闭着眼睡着,棕色微卷的长发密密散在白色的鹅毛枕头上,小巧的鼻子微微呼吸着,而那张他曾经想尽诗歌来赞美的玫红唇瓣则轻轻抿着,因前不久刚被另一个男人采撷而微肿着,透着更加诱人的光泽。 克莱尔又愤懑又嫉妒,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以为自己能平静地看着他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与别的男人做着亲密的事情,自己的那颗原本虔诚忏悔的心却变了样?他此刻再也想不起圣经的教诲规劝,他无意要继续犯罪,但是,他的心身全都在叫喊着同一句话: 上去!上去!上去将这个原本属于你的女人夺回来! 他被蛊惑了,理智全被驱赶到了角落,不知何时,他已经撩开床纱坐了上去,手指伸向了那个迷惑他的女人的脸。 快了,快了,就快要碰触到她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开始隐隐作动,与他炽热的情感在作斗争,他的心有两股想法在挣扎着,搏斗着,但最后汹涌澎湃的情感还是占了上风。 他的手收了回来,但这一次却更干脆地撑在了睡美人的身侧,俯□,唇慢慢凑近她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他如愿以偿地贴在了这张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他的唇瓣上面。 迷糊感受到了嘴上的动静,娘娘累得睁不开眼,但还是习惯性地微张嘴唇,伸出手臂搂住对方的后颈。 克莱尔的瞳孔张了张,随即眼神陷入了狂热之中,他狂风骤雨般地吮着、亲着、吸着,手忘情地往下顺着她优美的曲线往下摸,自大腿处撩起了她的睡裙,慢慢向上。 “不,阿历克,不……”身下的女人的嘴巴被他含着,只能含糊反抗,克莱尔瞬间如晴天霹雳! 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你,不,可,犯,女干,隐”圣经中的摩西十诫瞬间在他的脑海里炸开来,让他立即惊得汗水津津!他这么做,与他一直厌恶的恶徒阿历克·德贝维尔有什么区别! 发现自己还伏在女人的身上,他立即直起身子,如被开水烫过一样,离开这副温香柔体,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床上,没有再被骚扰的娘娘眉头舒展,再次昏昏沉沉睡着了。 楼下,因为平常没机会靠近小少爷,因此大家都围着正躺在丽莎小姐怀里喝奶的小少爷逗他笑,卡尔没好气地一边拿着鸡毛扫在一侧弹着灰,一边小声嘀咕着“有什么好看”,转身就见到了脸色异常难看的克莱尔,不由得吓了一跳。 “噢,克里克先生,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卡尔拍了拍自己傲人的胸脯,像是惊魂未定。 克莱尔只是抬头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离开了。 卡尔奇怪地望了望管家离开的背影,估摸了一下他刚刚的方向。 难道……他是从楼上下来的?可是,他去楼上做什么? 自认为不可能的卡尔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又重新瞪着那群围在一起的人群。 第37章 交个新朋友 傍晚的时候,阿历克的马车终于来到了位于伦敦市一私人别墅区路口前。 在阴郁蔽日的树林中,别墅的围墙隐于其中,长长的围墙两端装饰着长着角的梅花鹿。路口建有一个小别墅,是守门人居住的地方。 此时,守门的仆人出来了,两人一边守在了推开的雕花大铁门前,将出示邀请函的客人恭敬地迎进来。 阿历克的马车随即驶进去。 从路口到真正的主人庄园还有很长的道路,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丛木,沿着宽大的道路行驶,阿历克看到了其他的马车在自己面前行驶,偶尔后面的马车赶上,与自己的擦身而过。 果然不愧是诺福克公爵九世,气派极了。阿历克心想着,这位是既有地位又有钱的真正的贵族,可不是自己母族那位穷得只能靠与富商联姻的莫里斯公爵能比的。 马车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阿历克终于能看到了诺福克公爵私人别墅的全貌。 别墅仅仅只有三层,却是围成了一个圆桶,有着数不清的房间,镶嵌着秀雅的“乔治窗”,别墅中央围着的是绿茵茵的大草坪,草坪靠近别墅正门的地方有一个巨大而简单的圆形喷水池,池中央喷薄而出的水花高高射-起,然后落到了池子四周特意从东方移栽过来的睡莲叶子上,晶莹的水珠上下滚动,映着橘黄的暮色,越发璀璨。 阿历克下了马车,随着仆人的指路进入了别墅大厅。 此刻,大厅高顶上吊着明亮的蜡烛吊顶,墙壁上镶嵌的蜡烛亦纷纷点燃,在明堂堂的大厅中,放眼望去的是眼熟的或不认识的资本家企业家,他们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尽管诺福克家族经常在这里举行文艺沙龙等聚会,但阿历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寂寂无名如自己今天也能收到类似这样的企业家名流聚会的请帖,不过他家的产业也不少,也许诺福克是冲着资本数额来邀请客人的? 他从经过的端着酒托的仆人手上随意拿过一杯酒,喝了一口才发现是雪莉酒,连杯子都是精美的与酒相配的雪梨杯。他笑了笑,仰头将就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酒! 很快,晚餐便准备好了。 阿历克随大流来到长条型的餐桌坐下,刚甩了甩餐巾想铺在自己的腿上,不料一阵风从一列列筒形圆顶的门吹进来,将轻飘飘的餐巾吹下地,在身旁的一位绅士脚边停住。阿历克正准备弯腰去捡,就见到那位绅士弯下了腰,伸手将餐巾拾起来,无声地递给他。 “噢,真是谢谢。”阿历克挑眉答谢道,接过对方手中的餐巾。 对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做声转过头坐好。 见到他不像身边的名流资本家们三三两两窃窃低语,互相交流,阿历克的兴趣上来了。他朝他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阿历克·德贝维尔。” 对方似乎没想到阿历克会自发粘上来,但仍礼貌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与他交握一下,随即分开,“我是伯顿·奈特利。” 阿历克想不到随意搭讪还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奈特利?轮船制造企业的奈特利?” 伯顿显然不明白阿历克的语气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热情,很明显他是不适应这种自来熟的交往方式,于是不察觉地皱了皱眉,算是回答对方道:“是。” 阿历克似乎是没察觉到对方的冷淡,“噢,奈特利先生,我认识你的哥哥,乔治·奈特利。” 伯顿没有过多的反应,“哦,是吗。” 此时,安排有素的仆人将盖着盖子的奶油浓汤单手捧了上来,恭敬地摆在自己对应的客人面前,为他们掀开了盖子,然后恭敬退下。 阿历克知道对方不愿继续与自己交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摆好餐巾,拿起勺子开始用餐,动作优雅得与其他绅士一般无异。 在用餐快接近结束的时候,有一个身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金发青年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做了一个安静的姿势,此刻,就餐的客人们皆放下了餐刀与叉子,静静注视着此次聚餐的主人——艾伯特·理查蒙·霍华德,诺福克公爵在晚年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儿子。 理查蒙举高了手中的酒杯,说道:“干杯,为了今晚的相聚。” 客人们纷纷拿起酒杯与他遥遥碰杯。 理查蒙抿了一口酒,继续举着酒杯,说道:“今晚很荣幸能邀请到这么多优秀的企业家先生们来到此地,我父亲一直对在座的各位赞叹不已,是你们为我们尊敬的女王陛下所统治的王国创造了巨大的财富,所以,干杯,这次是为了在座的先生阁下。” 被奉承的客人们从善如流。 理查蒙再次抿了一口酒,原本轻松的脸忽然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了,语气也是沉重万分:“可是,在我们享受到丰富的物质财富的同时,我们也应该感谢在最底层为我们创造财富的,我们伟大的工人们,”他扫视开始窃窃私语的四周,“他们将自己一天的四分之三的时间奉献给了我们的机器、工厂,可是,他们的回报却是每天两三个便士,拮据得连一整条长面包都承担不起!……” 听到此,底下的客人们哗然了,甚至有些人看向理查蒙的目光不如开始的那般尊敬友善了。 “噢,我真的不敢相信,可怜的小霍华德先生是怎么被可恶的贪心不足的工人们蒙蔽了双眼的?”坐在阿历克另一边的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大约五十岁的老绅士朝他说道,“两三个便士?!天知道他们吃得那么多,回报给我的却如此的匮乏!” 阿历克笑了笑,并未出声。 而坐在阿历克另一边的奈特利先生则一直保持沉默。 “……所以,我们应该提高工人们的酬劳,以及为他们安排良好的住宿地方,只有这样,工人们才会有动力继续为我们服务,而我们的财富才会源源不断增加……” 理查蒙激情昂然的讲话还在继续,而地下的人们早就议论开来了,站在角落的诺福克家族的管家眼见情况不好,悄悄步出门口,招来仆人交代一番,仆人得到命令,很快消失在热闹的大厅里,往门外急促走去。 有些身份高贵的客人已经不屑于再呆在这里了,听了小霍华德先生不知所谓的演讲这么久,他们自认为已经给足了诺福克公爵面子,于是站起来相继离席了,理查蒙见到此情此景很是焦急,于是扩大音量说道:“我们都有能力,可以生活在财富堆砌的美梦里,怎么能置多数人的贫困、苦难以及愿望不理?” 说完这句话,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也开始离席了。 阿历克见到周围的人相继离开,低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迈步上前,与周围人的方向相反,靠近了还在劝告周围执迷不悟的人的理查蒙。 理查蒙冷不丁见到有人靠近自己,以为终于有志同道合的同盟觉悟了,高兴地与伸手与阿历克相握。 “噢,这位尊敬的先生,您能有如此的觉悟,您的内心一定比您的身份要更高贵!” 阿历克笑了,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满嘴油滑:“小霍华德先生,我很是赞同您的看法,噢,虽然我只是一个靠着祖荫来维持体面生活的普通乡绅,但我能想象得到在我的工厂里劳作的工人们的不容易。” 理查蒙的眼睛发亮,他轻易就被面前的这位说着虔诚的忏悔之语内心却叵测的男人骗取了信任,“这位先生,请问如何称呼您呢?” “噢,我是阿历克·德贝维尔,住在猎苑堡的德贝维尔。”阿历克赶紧说道,彷佛也是迫切要加入他们。 理查蒙想了想,终于在脑海中翻出这么一个久远的姓氏,惊喜道:“您是来自诺曼底骑士家族的德贝维尔?我的老天,我还以为你们家已经没落了!噢,请原谅我的失言。” 阿历克摆手表示不介意,笑眯眯地加以误导,“所以,我儿子的教名是布鲁斯。”他这么说。 理查蒙理解,“是的,布鲁斯,来自诺曼底,”他继续说,看着阿历克的眼睛带着期待的光芒,“那么,来自诺曼底的贵族朋友,您愿意加入我们的组织吗?为了帮助女王陛下的千千万万苦难的子民们?” “当然愿意,”阿历克不加思索地答道,“可是,光是凭我们这些人的力量还是太微薄了,您知道,先生,那些可怜的等待我们帮助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 理查蒙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今天才邀请地方上有钱的绅士们前来商讨,但结果却是那么的不尽人意,“不管怎么样,我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德贝维尔先生。” “你可以叫我阿历克,先生。”阿历克笑眯眯道。 理查蒙也笑了,“噢,你也可以叫我为理查蒙。” 两人交换了彼此的名字后,感觉彼此立即亲近了一些。 阿历克邀请理查蒙有空可以来他的家里做客,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以后,阿历克才乘车离开诺福克别墅。这时,被邀请来的客人们已经全离开了,理查蒙为了表示对这个新朋友的重视,专门亲自送阿历克出了门口,直到阿历克坐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 马车里,阿历克的心情很是愉快,不由得低声哼起歌来。没过多久,在距离别墅的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辆豪华的双马车飞快地迎面驶来,与阿历克相擦而过,阿历克自窗口看到了在马车的提灯照耀下,对方马车身闪闪发亮的诺福克家徽。 “噢,让上帝保佑你,我的新朋友。”阿历克有些幸灾乐祸,继而继续哼着刚才的调子。 马车驶出了别墅,飞快地往乡下的猎苑堡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不是很想写商业上的东西,但这是必须的,否则阿历克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吃祖荫的二世祖。。。 第38章 王子与玫瑰 “哦,你也参加了?”虽然质疑,却根本不信的语气。 娘娘躺在床上,摇了摇铃铛,小家伙的头立马转了过去,伸手去拽呀拽,始终没法够到铃铛,瘪瘪嘴,张嘴大哭,娘娘这才将铃铛放到小家伙的手里,他还是抽泣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停止,小小的胖手还不如铃铛大,只好两只手抱着玩。 阿历克的眼睛从儿子身上移开,揽着娘娘,嬉皮笑脸:“亲爱的,你可真了解我,当然,你知道的,我的目标只是小霍华德。” 娘娘没说话,伸手将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揽回自己的怀里,低头亲了一下。 阿历克见状也意动了,低头在妻子耳边轻喃,“亲爱的,待会我们……嗯?”*的尾-音。。 娘娘斜了他一眼,明明是勾-人的姿态,但嘴里却毫不留情,“不行。” “不,你不可以这样对我~”阿历克撒娇道。 “不行。”娘娘很坚决,今天下午那一场让她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惯着他了。 “亲爱的……” “亲爱的,我今天很累了,真的。”娘娘转身,两臂交叉放在他的后颈上抱住他,双眼真诚地望着他,神色可怜极了。 阿历克难得看到她示弱,心里早软了,只是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肩上,用力嗅了嗅她幽幽的香味,委屈道:“那好吧,但你下次要补偿我……” 娘娘无语地摸着她的头,忽然觉得这一姿势十分的熟悉,想了想,问:“阿历克,今天下午你出去又回来了吗?” 阿历克继续用下巴蹭她,意图蹭起对方的火,“没有。” 娘娘不出声,心里有些许的疑惑,她明明感受到了……她不会是裕求不满,做梦了吧?想到这,她忽然伸手拍了阿历克的后脑勺一下,都是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求-欢的男人的错! 阿历克忽然被美人打了一下,“哎呦”一声,“亲爱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拍的地方,委屈了。 娘娘毫不心虚,颐指气使,“你去洗澡!” 阿历克不甘心地使劲亲了亲妻子的耳后,磨蹭了许久,才起身往门外走去。 待阿历克出去,娘娘伸出食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唇瓣,思考未果,只好低头继续逗弄儿子。 ***** 克莱尔今晚一直不能入睡,他的手脚被自己绑着,没法翻来覆去,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今天下午那一幕,有种既心跳加速又后怕不已的复杂情绪。 最后,他放弃了入睡,解开自己,来到桌子前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我这是着了什么魔吗?难道复仇女神墨革拉来到了人间,故意刺激我,让我陷入了疯狂当中?”克莱尔喃喃自语,他越想越烦,只好开门出去,到外面走走。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克莱尔在摇晃的烛光中慢慢下楼,往楼外面走去,整栋楼只余门口的两盏煤气灯明亮些,吸引了一些蚊虫在飞动。 草丛中的蟋蟀“唧唧吱”一阵一阵地叫着,克莱尔走过茂密的草丛,来到了苔丝带着奥斯顿散步坐的木长椅子上,他将手放在椅背上,顿了顿,才坐下来。 他的脚边,满丛满丛的酢酱草已经开了花,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小花星星密密点缀在草丛中,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 克莱尔当然认得这些酢酱草是阿历克专门让人爱尔兰移栽过来的,为的就是向苔丝表明他的决心。但可惜的是,经过他每天偷偷观察苔丝散步时的神态,发现每次她都是目不斜视地走过,连看也不看脚下这些虽然卑微却意义深远的植物。 但此时,阿历克的这个故意之举没有让他原本在意的人领会到其中含义,却给了他这个默默观看的局外人迷茫的脸上一个重重的耳光! 酢酱草,爱尔兰的守护,对国家,以及家庭的守护! 他原本也只想做一个幸福的守护者,什么时候他竟有了入侵的想法?!他为自己的卑劣感到痛苦不已,他上辈子已经犯了一次罪,而他下定决心来这里忏悔,为什么竟引出了另一宗罪?他羞愧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蜷缩在长椅上。 他并非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但遇到迷茫与痛苦的时候,他亦只能利用天主教义来规导自己,以寻找心灵的安慰,但是,当他的强烈裕望与教义相冲突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再也不愿意恪守那清规律条,一味地想冲破规条顺着自己的心意来行事。那么,此时他便有意识地开始背离宗教,刻意遗忘那自小便受到的清规教育,可是如此,他再也不能利用宗教来逃避上辈子反复铭刻在内心的自责与愧疚,于是,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又漫长地开始了。他每天,就是在这般反复冲突的意识中挣扎浮沉。他没法做一个彻底的坏人,也受不住诱惑规规矩矩做一个好人,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痛苦的人。 克莱尔正在痛苦地忏悔着,忽然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努力,“克里克先生?” 克莱尔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望着他的小姑娘丽莎。 他放下了手,尽量使自己的神色恢复得与白天一样恭敬却疏远。 “晚上好,丽莎小姐。”他站起来问好,希望对方能在这一句问安以后便回到她舒适的小床上,不要发现他垂下的眼角的秘密。 “晚上好。”显然,丽莎是不知道克莱尔的心思的,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不让落在草丛里的夜里的雾水沾湿白色的睡裙,小步小步走过来了。 “丽莎小姐,容我提醒您一句,现在已经很晚了,作为一位淑女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克莱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冰冷,以驱赶对面这个越来越近的小姑娘。 丽莎才不会被这个语气给吓到,况且她超萌斯内普教授这一款的,面前这个帅管家越古板,她越有兴趣逗弄一番,尤其是在这个失眠得无聊的晚上。 “没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我今晚失眠了,你就陪我聊聊天吧。”话说着,丽莎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克莱尔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真的很抱歉,丽莎小姐,我现在就要回房间享受舒适的睡眠了,容我告退。” “喂!喂!”丽莎不想让他离开,伸手就要去拉他的手臂,克莱尔似乎是没想到丽莎会那么大胆,震惊地看向她,连脸上的异样也忘了掩饰。 丽莎原本被他的眼神吓退了几步,但见到他眼角下的泪痕,立即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指了指他的脸,傻傻地问:“你、你哭了?” 克莱尔立即转过脸,垂眼,迈脚就要往回走。 丽莎这次没阻止他,只是在他身后小声例行安慰道:“克里克先生,其实,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许说出来,感觉会好些呢?” 克莱尔没理会她,继续往回走,只是脚步的节奏明显慢了,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头看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的丽莎。 克莱尔觉得自己应该是快被自己逼疯了,病急乱投医,也许还有一些认为曾经熟知他与苔丝一切事情的丽莎现在还是一个小姑娘不懂事的心理成分在,反正,他现在该死地坐在长椅上对懵懵懂懂的一个小孩子说出了他心中的秘密,而且他现在竟觉得舒服极了!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却重重地伤害了她,后来她忘了我嫁给了其他男子,我想祝福她但又心里却根本放不下……” 丽莎顿时悟了,这又是一场狗血的你爱我我不珍惜你待你不爱我时我才后悔的剧场!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胜在看的爱情电视剧多啊,况且克里克管家这种外面冰冷内心脆弱的帅哥什么的最适合当深情的男二号了!于是她极力地回想自己看过的哪一些故事可以照本宣科来开导他,但同时又不能让对方感觉自己是感情的老手。开玩笑,十二岁的小女孩就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开导失恋男最惊悚了好吗,她可不愿被当异类捉起来烧掉。 其实克莱尔倾诉完,内心的痛苦稍稍减轻了一些,见到丽莎皱着小脸极力想安慰自己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刚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立即被自己的想法顿住了。 现在的丽莎……已经不是那个认识他嫁与他为妻的丽莎了。 丽莎可不知道对方又陷入了一个新的纠结,她低头苦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她抬头,斟酌地说着: “克里克管家,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过这个一个小故事,真的是我听说的啊……从前,在一个星球上,仅仅住着一个王子,有一天,有一朵玫瑰花在这个星球上扎了根……”越往后,丽莎说故事说得越溜了,“……王子很痛苦,因为他喜爱这朵玫瑰花,所以他将玫瑰花的话看得太重了,以致于将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他想着因为自己的星球就只有一朵花陪伴着自己,才会让自己痛苦不已,但如果见识到了其他的事物呢?于是,王子想到了去别的星球旅行……后来,虽然王子还是忘不掉那朵留在自己星球上的玫瑰花,但他交了很多很多的朋友,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仅仅只有一朵玫瑰花了。” 故事终于说完了,丽莎目光灼灼地望着克莱尔:“你听出了什么道理了吗?” 克莱尔明白丽莎意在劝他什么,他为她小小年纪便这么聪毓与善良感到熨帖,终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明白。”可是他不是王子,苔丝也不是玫瑰,他对她的感情不能像王子对玫瑰的那般纯粹,他……无法离她而去。 丽莎却以为对方接受到了自己想要劝慰的信息,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苦命的男二号,于是高兴地说:“你能想明白实在太好了,克里克先生,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朵更美的玫瑰花!” 克莱尔微笑,“容我再提醒您,丽莎小姐,一个淑女真的不应该在如此的深夜与男子单独交谈,噢,就算是白天也不成。” 丽莎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回去睡觉了,“好啦好啦,我回去了,晚安,克里克先生。” “晚安,丽莎小姐。” 丽莎美滋滋地回去了,觉得自今晚后,自己应该与帅管家建立了一段革命情谊了吧。她越想越美,脚步轻快极了,差点没蹦蹦跳跳起来,连雾水也没多加注意。 望着丽莎的背影,克莱尔翘起的嘴角慢慢抿起来。 苔丝,我还能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你?也许,我只能努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明天有台风,避免断电,今晚赶快更一章。。。 第39章 家仆记事录 秋天的早晨,在带着淡紫色薰衣草风情的桌布上,摆放着一个漂亮的长颈玻璃瓶,里面插着粉白粉白的寒丁子花团,微凉的晨风自开着的窗台吹进,在房间内打了几个转,一时间,花朵被吹得轻点头,时不时散发出沁人的香味,家事女仆甚至在其花瓣上洒了一些漂亮剔透的小水珠,让整个花团看起来更娇艳。 娘娘坐在正方形小小的餐桌旁,用锋利的餐刀轻轻划过熏肉水果烩三明治,切成一小块用刀叉送进嘴里。阿历克已经吃饱了,手里拿着银质打火机来回地转动,娘娘瞥了他一眼,没出声,继续用餐。 阿历克故意拿着打火机转动了好几圈,仍没听到妻子的特赦,不由得灰心了,叹了叹气,将打火机收好,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娘娘用餐。 娘娘不怕他看,喝了一小口牛奶,继续慢里条斯地切三明治。 阿历克见这样也没能让妻子让步,终于受不了了,撒娇道:“亲爱的,我就抽一小半支烟,好不好?” 娘娘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好吧,如果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我说的对吗,亲爱的?”阿历克耍赖道。 娘娘仍旧保持沉默。 阿历克的手从口袋里放了又垂下,见到妻子的神情不明,最终只能放弃。 “只能一小半支。” 阿历克的眼睛瞬间发亮,“当然,”他赶快应道,“就一小半支。” 娘娘见阿历克喜滋滋起身站在窗前抽出雪茄点燃,舒服地长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此刻额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其实,他可以完全不用征求她的意见,反正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不是吗?尽管这样想,但不得不说,她被阿历克这样讨好着、尊重着,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咴咴——”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马叫声,阿历克透过金色的还没有任何温度的阳光看到了马夫们正在带领马厩里的六匹马排着队进行着跑步训练。 “噢,今年的捕猎季又到了。”阿历克说道。 娘娘已经吃好了,放下餐具,用餐巾轻轻地擦了擦嘴边。 “亲爱的,你想要什么,狐狸还是梅花鹿,噢,也许雷鸟肉也是不错的选择。”阿历克回头兴冲冲地问道。 娘娘斜眼看去,“你被允许捕猎吗,亲爱的?”她记得法典上规定只有拥有土地的贵族男士才有权利打猎,难道不是? 阿历克嗤笑,呼出烟雾,“这个时代,只要不犯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噢,当然只要你有足够的钱。” 娘娘默了。 她慢慢站起来,来到窗前,与阿历克站在了一起,遥遥看着马夫在萌生林里指挥着马匹跑步、跳跃。 “我不需要你的猎物,”娘娘启唇,“我会自己打猎。” 阿历克的心一咯噔,没有多加掩饰就惊讶地望向身旁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妻子。她也抬头看向他,让他看到了她瞳孔深处有种隐隐跃动的彩色的光芒。 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自己与原来那个苔丝的不同。阿历克忽然觉得害怕,他从来都不敢问她是从哪里来,就怕……她听了就消失了。 他将雪茄往窗台上戳了戳,回身将她揽入怀里。 “好,只要你喜欢。”阿历克轻轻嗅着她头发的花香味,垂下的眼睑遮住了他不安的目光。 娘娘也伸手回抱住他,此刻,阿历克才感觉到踏实。 不知何时,秋日温和的晨光已经自窗台蔓延到屋内,洒在了这对拥抱着的夫妇身上,阳光下发光的微尘在慢悠悠地浮动着,一阵秋风吹过,才欢快地舞动起来。 此时此刻,另外一个窗户下,克莱尔已经合计好这个月仆人的薪酬,合上蓝色笔记本的硬页,他站起来,步出管家室,走进了隔壁的房间,缓缓自阶梯而下,来到了地下酒窖中。 在昏黄的烛光中,琳琅满目的美酒整齐地摆放在一列列铺着干禾草的架子上,彷佛等待着他的检阅。 身为管家,其实主要的职责就是管理好主人的酒窖,为各种酒类分选好位置,然后根据场合送上不同的酒水,在主人举行的晚宴上,还得负责为其中的贵宾斟酒,以示对他的尊重与重视。 克莱尔做了将近两个月的管家,已经对德贝维尔庄园内的酒熟悉得差不多了。 酒窖的角落整齐地堆放着刚送来的酒箱子,克莱尔弯腰,将各色的酒一一自木箱子拿出,按照酒的功能与场合分类摆放。 原产自于葡萄牙杜罗河上游的波特酒与产自于德国沃格海姆的白酒应放在同一个架子上,两者都适合搭配肉类料理;产自于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雪莉酒应与法国波尔多红酒一起……晚宴专用…… 不得不提的是,阿历克虽然不务正业,但他继承了老德贝维尔全部的葡萄酒庄园以及加工厂,因此,他酒窖内的酒种类不输给贵族老爷,等克莱尔走出酒窖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午饭用餐的时间了。 他回到管家室,看到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叠仆人拿过来的今天的信件。 他开始按照信封内容分拣信件。 出版社寄过来的书单……服装店的广告……马术俱乐部的最新活动推介……以及一封拜访信? 克莱尔拿起这封信,看清楚了寄信人的名字,上面写道:艾伯特·理查蒙·霍华德,以及,背后盖着诺福克家的家徽。 他拿着信件沉思片刻,才慢慢站起来,拿起这封信往主楼走去。 还没到主楼门口,克莱尔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 “亚比,这个音读[tse],不是[se],我说的对吧,维斯顿先生?”是丽莎清亮的声音。 “您很聪明,丽莎小姐。” “……” 克莱尔无声地走进大厅,来到了揽着妻子逗弄她怀里小儿子的阿历克身边,微微俯身双手将信件呈上。 “先生,您的信。”他沉声,目不斜视。阿历克单手接过信件。 “中午好,克里克管家。”丽莎高兴地朝他打招呼。 克莱尔站直颔首,声音清冷疏远,“中午好,丽莎小姐。” 阿历克打开了信件,一目十行,忽然高兴地在妻子的脸侧啄吻一下,“亲爱的,我们即将会有一个尊贵的朋友要来做客。” “哦,那真是太好了。”娘娘漫不经心答道,熟练地将小家伙伸进嘴里的手指拉出,小家伙看了看妈妈,然后整张脸蛋埋入妈妈的怀里。 阿历克转向站在一旁的克莱尔,“下星期一,克里克先生可要准备好欢迎的晚宴,噢,这位贵客也许还会在这里住上两天,相信这难不倒我们的克里克先生吧?” “谨遵您的吩咐,先生。”克莱尔面无表情答道,“我先告退,先生。” 阿历克回头朝娘娘调笑,“亲爱的,难道管家都要板着一张脸才能显示他身份的高贵吗?噢,我可宁愿他像我们的葛罗比先生一样和蔼可亲。” 娘娘不理会阿历克,望向那位负责教导亚伯拉罕学前初级教育的个人指导老师维斯顿先生,一个教区干事,“维斯顿先生,明天要继续德北菲尔德先生的课程吗?” 年轻的维斯顿先生正色,道:“回夫人的话,明天是礼拜天。”意思是我们都要做弥撒。 娘娘放心了,对亚比说道:“既然这样,亚比明天就帮我照顾一下奥斯顿。”话一出口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想了想,望着亚比加了句:“好吗?” “我很乐意。”亚比认真答道。 丽莎顿时来了兴趣,“姐姐,你们要去那里玩吗?”眼睛眨巴眨巴,表示也很想一起去! 阿历克轻轻笑了笑,手展开放在娘娘身后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我和你姐姐明天要去济道院,你姐姐想给我们的小德贝维尔先生买一个童仆。” 丽莎了然,娘娘想的是给自家儿子买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吧,就像古时候每一个世家公子的贴身小厮一样。 想到这她兴致勃勃,期待地问:“姐姐,我也可以去吗?” 娘娘奇怪地瞥了丽莎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但也没有驳她的意,轻“嗯”了一声,引得丽莎一阵兴奋。 “谢谢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普及一下偶找到的资料: 英国家庭管家:监督家里的男仆有条不紊地工作,选酒、为贵宾斟酒、分拣信件、确认来访客人名单; 马车夫:主人的司机,因经常随主人外出而成为主人的“秘书”; 马夫:清洗马匹、为马匹梳洗、修建鬃毛、提供饲料、进行马匹训练; 个人指导老师:此为男性家庭老师,教育的对象是主人家准备就读寄宿学校的男孩们,负责教导初级基础课程,即“男性学问”,如拉丁语、希腊文,有别于女性家庭教师; 女仆:分为家事女仆、杂役女仆以及厨房帮工。 童仆:一般而言,是坐在马车上主人开关门的穿着制服的漂亮小男仆,在此文阿历克所说的童仆是暗指中世纪成为骑士之前为女主人服务的小男孩,有调笑娘娘之意。 第40章 济道院孤儿 济道院门口的柱子上贴着一张铅板印刷的告示。 丽莎下车,努力踮脚抬头看到这张告示的内容: “凡是愿意接手教区,收留纳特·布朗者可获酬金五磅。” 丽莎一字一顿地读着,回头朝被阿历克扶下来的娘娘笑道,“这可真奇怪,我的姐姐,竟然还有送人又送钱的好事!” 阿历克也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也对丽莎口中说的事情感到很新奇,“噢,这是真的吗?那实在是够奇怪的了。” 娘娘微扬眉毛,淡淡提醒道:“莫贪小便宜。” 丽莎一想,是呀,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情,这送的人不是摆明了有问题吗?于是也就住嘴了。 三人走到济道院的门口,六十多岁的守门人上下打量了来人的衣着,精明的眼睛顿时亮了,拿起破旧的帽子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礼,“尊敬的老爷夫人小姐,午安。” 阿历克不耐烦了,萧瑟的秋风卷着沙石打在了人的脸上有些疼痛,他拿着女士的白色蕾丝小阳伞,侧身替妻子挡住了风,不客气道:“偷懒的老家伙,还不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娘娘无动于衷,但丽莎却不禁侧目瞄了阿历克一眼。 “是的,先生。”守门人诚惶诚恐,赶紧掏出了一圈长长的钥匙,干枯的手颤抖着开了门。 此时,身穿着金边红色制服,头戴着黑色船状帽子的济道院干事拿着手杖过来了。 “午安,尊敬的先生,夫人,还有小姐”他脸上的肉随着他说话颤了颤,“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他胖得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带着让人难以看到的谄媚。 阿历克知道该怎么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越是待他不客气,他便越是不敢怠慢你。于是,阿历克盯住对方,慢慢地说着,语气带着傲慢,“我们需要一个小伙计,你知道的,他必须是聪明勤奋。” 济道院干事的脸顿时迸发出了光彩,他带着讨好的笑容,“噢,你们真是心善的一家,请允许我为你们带路。”他扬了扬手臂,“请。” 于是,三人便跟在了济道院干事的身后,往他所说的“理事室”走去。 一路上,这个极力想讨好客人的干事不断地介绍着他们济道院的情况: “噢,我们济道院都是由一些热心的慈善的大人们资助的,伦敦自来水厂的麦恩先生愿意免费为我们提供日常用水,而我们慷慨的布鲁姆先生则给我们提供了燕麦片……孩子们幸福地生活在这里,每天能吃上三顿饭,到例如今天这样的礼拜天还可以额外增发一个面包卷和小洋葱……年老的人们还能独立拥有自己的一间房,噢,我们的理事会先生们制定的制度英明而不失厚道……” 阿历克一直挂着有些讽刺的笑容,而丽莎则听得一唬一唬的。 “真的有这么好吗?”丽莎忍不住怀疑。 当然没这么好,娘娘在心底冷笑,四周都是冷冰冰的铁门闸开,男男女女被隔开了,再看一路上看到的人们面黄肌瘦却表情麻木的样子,整座济道院看起来与监狱无误,甚至,他们还要在“英明”的理事会先生们的“关怀”下,不得不自力更生的同时,还得为教会做贡献。 在这里,贫穷也是一种“罪”。 听到丽莎的质疑,济道院的干事心里不悦,回头朝丽莎眯眼挤出一个挤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当然,我们都是遵照上帝的仁慈行施。” 娘娘轻笑了笑,阿历克见到美丽妻子的笑容,不由得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好让她离自己近一些。 丽莎感觉到了济道院干事暗含的不悦,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了。 济道院干事将他们领到一扇松木大门,伸手有力地敲了三下,才开口:“是甘菲尔,理事阁下,我们有三位尊敬的客人前来拜访。” 屋内传出一把干巴巴的声音,“请我们的客人进来,甘菲尔。” “是的,先生。”名为甘菲尔的济道院干事伸手扭着门把将门推开,伸手作出迎接的姿势,“请进,我尊敬的客人们。” 他们三人进入了这间理事室。 房间很大,透明的玻璃窗半开着,房间中央有一张长桌子,五个大约平均年龄皆为四十岁以上的绅士们正坐在桌子旁,纷纷抬着头看着他们。 甘菲尔早在路上就摸清楚他们的身份,于是由他来为理事们介绍阿历克他们,“日安,各位理事阁下,这位是德贝维尔先生,这位是他的夫人,以及,这位是德贝维尔的妹妹,德北菲尔德小姐,他们前来是为了收养一个听话可爱的天使。” 坐在桌子一端的是一个带着玳瑁眼睛边的约五十多岁的绅士,他朝阿历克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报纸与放大镜,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坐,先生夫人,还有小姐。” 甘菲尔主动为他们拉开了椅子,阿历克等娘娘与妻妹皆坐下,才坐到桌子的另一端的位置上。 “你好,德贝维尔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孩子?”坐在那一端的理事先生问。 阿历克压根是陪娘娘来的,于是他望向娘娘,“噢,这取决于我亲爱的妻子。”他把选择权传给了娘娘。 理事先生望向那位漂亮得过分的小夫人,“夫人?” 娘娘抬起眼睑,“抱歉,先生,我们能不能亲自去挑选?” 各位理事互相望了望,那位理事思考了一会儿,回复,“可以,尊敬的夫人。”他抬起头,“甘菲尔,请你带我们的客人去挑选一位可爱的天使吧。” “是的,泰勒先生。” 于是,他们再次跟着甘菲尔出去了。 他们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大厅,里面坐满了两岁到十一岁不等的小孩子,他们瘦小的身子一个个挨着身旁的小伙伴,正埋头不停地抽出一圈圈粗-大纤绳里的棉絮。 “这些懂事的孩子们正在从旧的麻绳里抽出有用的棉絮,这些将会用到我们尊敬的女王陛下的轮船上。”甘菲尔低声为他们三人解说,然后放大声:“各位先生,请停下你们手中的工作!” 孩子们听到济道院干事甘菲尔先生熟悉的声音,皆疑惑地抬头,纷纷朝他们的方向看去。 甘菲尔很满意孩子们的听话,他伸手介绍:“我们今天有三位尊敬的客人过来,这位美丽而善心的夫人将会从你们之中挑选出一位贴心乖巧的人带回家,那么,各位先生,现在请抬起你们那张可爱的小脸蛋,让我们的夫人看得更清楚些吧!” 小孩子面面相觑,有些反应灵敏的孩子的眼睛已经发亮了,他们纷纷坐直了身子,瞪大着一双眼睛期盼地望着娘娘。 娘娘慢慢走进过道,眼光缓缓掠过小孩子的脸,他们的脸上有期盼,有恳求,但……却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被她掠过的小孩子纷纷失望了,脸上带着明显的沮丧。 “好心的夫人,请您带我走吧,求您了。”忽然,有把微弱的声音响起来,在这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的大厅内越发清晰。 娘娘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开口说话的小孩,他比一般的小孩要高,但却十分的瘦,戴着一顶灰色的洗得发白的帽子,神色哀求地望着她。 娘娘停了下来,反问道:“你有什么优点能让我选择你吗?” 那小孩以为有希望,脸上雀跃万分,“夫人,我的爸爸曾开过一间餐馆,我会做饭。”他神色略带着周围的伙伴没有的骄傲。 娘娘神色为难,“可是,我们家已经有厨师了,我为什么还要再找一个,尤其是你这样没有力气的小男孩呢?” 那小孩似乎没想到这位漂亮的夫人会这么拒绝自己,一下子愣住了。 娘娘继续往前走,“噢,夫人,我还可以做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能干,我能学习,真的。”小孩的声音已经带着泣音,哀求着,姿态可怜到连丽莎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可是娘娘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哀求,继续往前走。丽莎微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安安分分地与一旁优哉游哉看热闹的阿历克站在了一起。 “不要,休斯先生,请您不要将我卖给清道夫,不!” “布朗先生,请你下来!” “不,先生,求您了……” “我再说一次,布朗先生,请你下来!” “不……”夹杂着绝望的哭泣声。 甘菲尔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朝阿历克低声说了一声“失陪一下”,然后带着圆滚滚的身子往门外走去了。 甘菲尔一走,孩子们便立刻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且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大厅很是嘈杂。 娘娘扫视一下全部的孩子,失望了,开始往回走,阿历克伸出手牵住了她的,宠溺地问道:“怎么了?没找到合适的吗?” 娘娘皱了皱眉,“我们去下一家。” 阿历克也不反对,彷佛对妻子所有的要求都无条件地满足,即使那是不合理的,“好。”他包容地笑着应道。 丽莎待他们相携而去,在身后偷偷地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真是受不了阿历克了。 也许甘菲尔走得急,所有的闸门没有关上,娘娘一行人顺利地走出济道院。 一出门,站在庭院外的甘菲尔立即瞧见了他们,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与他身穿同样制服的仰着头往上面的高个男人。 “德贝维尔先生,你们怎么出来了?”甘菲尔立即迎了上来。 阿历克好心地回答道:“噢,那些孩子我的夫人一个也瞧不上。” 娘娘没有理会他,只是顺着那个高个男人的目光看到了屋顶上那个衣衫褴褛的瘦小孩子。 高个男人只是瞥了瞥他们,目光又放回到男孩的身上,“布朗先生,我再说一次,请你赶快下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威胁与不耐烦。 那个小孩死死抱住烟囱,无声地流泪,“不……” 丽莎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甘菲尔嫌弃道:“纳特·布朗是一个小偷,他偷了厨师的洋葱……” “不,我不是小偷,是沃克太太给我的,我没有偷东西!”名为纳特的小男孩哭着为自己辩解。 甘菲尔不管纳特的辩解,仍然厌恶地继续说道:“……本来这是要被绞死的罪行,但我们仁慈的理事们决定再给这个可恶的小偷一次机会,由济道院付钱让他去跟清道夫去学一门手艺。”其实就是付钱扔掉了这么一个包袱。 娘娘望着纳特绝望而倔强的小脸,忽然发问:“要跟我走吗?” 甘菲尔立即惊住了,“夫人……”他不可思议地望向阿历克确定,但发现这位宠爱妻子的先生的嘴角依旧只是带着无所谓的笑意,对妻子的胡闹绝对纵容。 纳特忘记了流泪,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真、真的吗?夫人……” “如果我带你走,你能给我什么呢?”娘娘不回答,反问。 纳特张了张嘴,沉默片刻才抬起头,目光坚定,“我的命,夫人,我什么都是你的了。” 娘娘的脸上渐渐展开了笑容,望着他想起了另一个相似的男孩,说出了与当初一模一样的话:“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是,夫人。”纳特感激地说。 “遵命,我的主人。”恍惚间,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把阴冷却认真的嗓音。 阿历克的心一慌,他不愿意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太飘渺太不真实了,彷佛下一秒钟就会离开,他想也没想,上前将她紧紧揽入怀里。 我的……不管其他人是不是你的,但……你必须是我的。他揽紧了她。 第41章 阿历克奋起 纳特身上布满了红红的鞭痕,丽莎不经意抓到他的手臂,他疼得“滋”了一声,大家才发现。 原来,纳特被要求每天洗冷水澡,为了不让他感冒生病,济道院的干事“好心”地每天过来鞭打他,让他的身子得以保持火辣辣的温度。丽莎听完很是心疼,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倒霉的,但今天在济道院看到那些可怜的孤儿们的时候,才突然惊觉自己原来已经是相当的幸福了。 她抬头看了对面懒懒靠在阿历克怀里闭目养神的娘娘一眼,心里充满了感激。 她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万贵妃,因为历史书上评价着她“善妒、狠辣”,纵容佞臣汪直为非作歹,残暴不仁,但此刻对面的这个女人却用自己的婚姻保护了德北菲尔德家这只在风雨飘摇的小船,尽管她一开始只是想为自己着想,最多也就是为她的孩子着想,但他们家确确实实因她之故而避免了原著中流离失所的田地;丽莎将目光转移到那个自上车后便一直抱着万贵妃的男人。老实说,她到现在都不太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外面的花花草草,也许连娘娘也不相信,但就目前而言,他至少能为了讨妻子的欢心而装傻萌,尽管他并不在意自小便取之容易的钱财,但他却大方地让她们这些穷亲戚享受他的财富,让她以及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不至于进了刚刚那吃人的济道院当孤儿。如果这只是阿历克的假面,那么,丽莎只希望,他能够将这一面装得久一些,最好是……一辈子。 阿历克似有所感,抬头便看到了丽莎的注视,鉴于妻子正在假寐,他没有出声,只是朝丽莎眨眨眼,丽莎朝他露出善意的笑容,阿历克反而懵了一下。 回到庄园,纳特自然而然就交个了克莱尔来处理。 当克莱尔命人将小男孩洗干净,上药,换了干净的衣服带到娘娘面前,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 娘娘对纳特的名字感到兴趣,“纳特……礼物,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小纳特对眼前的这个年纪不大却贵气万分的夫人十分的感激,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眼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夫人的话,是济道院的甘菲尔先生为我取的名字。”语毕,他迟疑了一下,“如果夫人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可以改成别的。” 娘娘只是随口一提,并无意要管他的名字,“……不了,纳特就挺好。”她换了一个姿势抱小家伙。 “只是纳特,以后小少爷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他的命就是你的命,知道吗?” 纳特小心地望了眼前这个还在吐奶泡泡的小婴孩一眼,“我会铭记于心,夫人。” 娘娘满意了,“好吧,你可以出去了。” 纳特一愣,他以为自己被带来这里是要被询问有关他偷洋葱的这件事的,没想到夫人提也没提,心里一事有些不踏实。 “夫人,我……没偷东西,您相信吗?”他红着脸鼓起勇气为自己自辩。 娘娘以为他该听话地退下了,没想到竟自动提出这件事,她抬眼,目光轻轻扫过纳特,一时间他竟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冒出的冷汗不由得沾湿了背脊的衣服。 娘娘收回目光,“纳特,我以为带你回来已经说明了什么,你说呢?”她轻笑,“况且,你偷东西与你属于我这两件事有冲突吗?” 纳特震惊地抬头看着娘娘。他不知道,这件别人看起来严重到要被绞死的事情竟被眼前的这个女主人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她的意思是……只要他对她忠心,无论他做错什么吗?纳特觉得女主人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他想继续辩驳,但不知道为何,他有些想哭,因为她的那些话。明明是有悖于牧师经常教导他们的话,明明听起来是大逆不道的话,为什么让他这么的……感动? 他哽咽道,“……夫人,我先出去了。” “嗯。” 纳特见夫人没再看他,慌忙地转身偷偷擦眼离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蕴含的泪水。 阿历克进来时差点被这个毛毛躁躁的小鬼头撞到,他伸手扶了扶他,警告道:“小子,注意点!” 纳特睁着有些发红的眼睛,“晚上好,先生,我出去了,先生。”话说完慌不择路地夺门离开了。 阿历克奇怪了,转头望向自己的妻子,“你对他做了什么,亲爱的?” 娘娘微笑反问:“你觉得我做了什么,亲爱的?” 阿历克也不是关心那个小鬼头,只是好奇地是随口一问,见妻子不高兴也就不提了,转移了话题,“好吧好吧,我的美人,将小家伙给我吧,我们该下楼用晚餐了。” 娘娘从善如流。于是两人抱着小家伙一起下楼。 “……话说,你今天在济道院门口想到了什么?”阿历克犹犹豫豫地问。 “……” “谁让你露出那么……怀念的目光?女人,男人?”还是忍不住追问。 “……” “你告诉我嘛,亲爱的,说嘛,说嘛……” “……男人。” “什么?!”立即像只炸毛的猫咪,瞪圆了双眼,“你怎么可以怀念别的男人?” 换来妻子的一声轻笑,无奈中夹杂着一丝丝甜蜜的味道,“……蠢货。”女人低声喃道。 “我没听清楚,到底是谁?再跟我说一次嘛……” 声音渐行渐远,只有半开的窗户上的窗帘在随着秋风轻轻摆动,直到再也听不到了。 ***** 理查蒙来做客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女仆与两个男仆,看上去进退有礼,果然不愧是贵族世家的家仆。他们的小主人理查蒙其实并没有很愿意,但还是没法拒绝父亲的意思,只得带上这四个人,像个乳臭味干的小孩子一样来到德贝维尔庄园拜访。 此刻,他将全部的怒气都散在了可怜的猎物身上。 因为德贝维尔庄园身后就是一大片在英国都稀有的原始森林,于是他一来就忍不住要提出来森林探探险,阿历克顺势提出捕猎的建议,这就是这对相识不久的朋友现在骑马出现在这片原始森林的缘故。 听到背后的树丛响起一阵“簌簌”的声音,理查蒙带着马慢慢转身,免得惊到了他的猎物。他将缓缓猎枪拿起,全神贯注地从校准孔盯住那露在矮木丛外的如枯枝般的鹿角,马向左右轻踏了几步,踩到了枯树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梅花鹿受惊,立即往前方慌乱逃窜。 就是这个时刻!理查蒙抓住了梅花鹿奔出矮木丛的时机,果断地扣板开枪。 “砰!”一声在森林中响起,小鸟们纷纷惊起,“扑哧扑哧”地成群往天空飞起。 在森林外围等候的男仆立即循声驾马寻去,找到了少爷射中的猎物,一把甩上马背,将猎物放到指定的地方。 阿历克一直紧盯的小狐狸趁机逃跑,倏地一声消失在密林里。 阿历克无奈地放下枪,望向慢悠悠地驾马而来的理查蒙。 “嘿,伙计,你吓跑了我的狐狸!”阿历克假装不满道。 理查蒙驾马与阿历克并肩,才拉着缰绳停下来。 “阿历克,你是“荣耀”马术俱乐部的成员?”他拿着马鞭指了指阿历克的黑色的锻绸背心,上面赫然绣着“荣耀”的徽章。 阿历克低头,看到了今天自己无意穿的这件背心,“噢,是的,”他开玩笑道:“我可是来自‘荣耀’。” 理查蒙若有所思,御马与阿历克慢慢而行,“哦,我的朋友,你对赛马有兴趣?” 阿历克将这句话听在耳里,以为理查蒙是在考查他是否有资格成为他的朋友,毕竟自从十七世纪以来,赛马就一直被英国人称为“王国的运动”,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玩,只不过近年来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到这项运动,前提是只要你有钱。 “当然,我十分喜爱赛马。”没结婚前他就经常跟一些猪朋狗友混迹在马术俱乐部,里面有美酒好烟,以及一些想藉此傍上有钱人的美人们,结婚后阿历克决心要保护这个他日益眷恋的家庭,所以才一直没有踏足俱乐部。 理查蒙瞥到了前来寻他的仆人的身影,忽然朝阿历克微笑建议道:“噢,那你的骑术一定相当不错了,我们来进行一个小小障碍赛吧,就以前面的矮木丛为起点,你觉得怎么样?” “乐意之极。”阿历克应道。 两人的马停在了矮木丛前面,理查蒙高高举起马鞭,开始倒数:“3,2,1,开始!”他话音没落,就立即驾马跳跃,优美地跨过丛木,飞快地往前疾驶。 阿历克也毫不退让,御马紧跟其后。 微凉的秋风在耳边呼呼而过,两人一前一后往森林的深处快速驾马而去,渐渐地,跟在身后的仆人再也不能跟上他们的速度,只好无奈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树林中,拉住缰绳停下来。 理查蒙感觉自己跑出了很远,才猛地收紧手中的缰绳,“吁——”地一声停下来,紧跟其后的阿历克连忙急急制住马,才堪堪停在了理查蒙的身边。 “结束了吗?”阿历克转头问。 理查蒙脸上带着阿历克看不懂的笑容,“是的,比赛结束了,但阿历克,你人生的比赛就要开始了。”他与阿历克对视,意味深长。 阿历克的眼神带着不解。 下午的时候,阿历克一回来就向仆人询问娘娘的踪迹。 “夫人在温室花房,带着小少爷与丽莎小姐。”正在布置晚宴的仆人回答。 于是,阿历克便带着难以名状的兴奋去温室找自己的小妻子,果然找到了娘娘,看到了一旁的丽莎对妻子说了些什么,然后张开手臂,抱过儿子。 “我的美人!”阿历克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跑上前一把揽住娘娘的腰,用力地抱起她转圈圈。 丽莎自觉不能做讨人厌的电灯泡,于是说了句“我先抱奥斯顿回去”便识趣地离开了。 阿历克暗暗赞叹小姨子的好眼色,但一转头,他兴奋未退的眼睛便对上了妻子冷静的目光。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阿历克的兴奋因身边人的冷静而稍稍消褪了一些,理智开始重新回归。如果是没结婚前,只要他愿意,他将所有的财产捐掉也不会迟疑,但现在他是要养家的男人了,他肩上负担着养活妻儿的责任。所以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对面前这个亲密的女人启齿。 他斟酌了一番,迟疑问道:“亲爱的,倘若……我遇到一个机会,抓住并做得好的话,能让我们的财富翻上好几番,但如果失败,你再也不能过上如今这般舒适的生活,你……怎么选择?”说完,他忐忑地等待妻子的回答,低头屏住呼吸看着她。 娘娘根本不知道阿历克在说什么,于是她简单直接地问:“到底是什么机会?” “我……”阿历克犹豫了一会儿,索性将理查蒙今天提的合作说出来,“理查蒙,就是昨天来拜访的诺福克公爵的小儿子,他愿意将自己的赛马场转让给我们,但他要一百二十万英镑。” “赛马场?”娘娘不是很了解这个行业,挑起眉望着阿历克,等着他来解释。 “每年二月至十一月,都会有赛马赛事进行,我没有做过统计,但大约一年平均下来有二三百场赛事,每年收益可达上百万英镑不等。”阿历克兴奋极了。 娘娘无意要打击阿历克,但事实是,“阿历克,既然收入如此可观,为什么小霍华德先生会愿意转让给你?” 阿历克露出讥讽的笑容,”那时因为无私的小霍华德先生急着做一些改善工人们生活的事情,只能将他父亲赠给他的赛马场忍痛转让了。” 娘娘对这个世界的商业并不了解,但阿历克有上进心毕竟是好事,于是她没有反对,只是淡淡提醒,“阿历克,记得要将诺福克公爵的问题要解决好。” 阿历克一听,知道娘娘这是同意自己去冒险了,兴奋地再次抱起妻子转圈。 “我真是太爱你了,亲爱的!” 娘娘将脸埋入了阿历克的肩上,她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并不否认,就在这一刻,她内心确实因阿历克这种习惯性的告白而突然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掉收藏了,作者表示很不开森,决定再过几章要开虐了。。。 第42章 憋屈小人物 别看阿历克平常花销用度与大资产家无异,但真正说起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并且靠着吃祖荫的乡绅,因此,一百二十万英镑对于伦敦的大资产家而言不成问题,但对于他而言,还是一笔较大的数目。 当晚,阿历克开始统计自己的财产。 由于他一直以来的不事生产,老德贝维尔的橡胶种植园与伐木场早就被他卖掉了,不过他也剩下了两间纺织厂、两间面粉厂、三座葡萄园以及三间葡萄酒加工厂,甚至,他将位于伦敦的两座房产也算了进去,但仍然是远远不够的。于是阿历克打起了银行家的注意。 阿历克透过关系,从一个银行家的手里以高利息借了五十万英镑,才能勉强凑够一百二十万英镑。 理查蒙知道阿历克的不容易,特意将自己的位于伦敦市海德公园南方的骑士区的一片荒地附赠给阿历克,作为他支持自己事业的感激。当然,阿历克对这一块面积虽大但看起来毫无用处的荒地不感兴趣,他回头就将这块地送给了自己挚爱的妻子。 双方在伦敦民事律师协会进行了买卖转让合同的签订,从这之后,阿历克就成为了一个表面光鲜实际却背着负资产的商人了。 阿历克开始变得很忙,有时候两三天也不回家,于是,他们搬到了位于伦敦的卖剩下的一幢公寓里,为了保持体面的生活,大部分的仆人也跟着搬了过来。 与此同时,脱离了家族的理查蒙在他的理想事业道路上走得更远了。 1848年4月10日,支持工人拥有选举权的全国宪章派第三次将来自于英国各区的一百九十七万工人的请愿书装在四套华丽的马车上,让代表们送往国会,但遭到了宪兵的镇压。接着,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利物浦等城市的工人聚集在肯宁顿公地,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王室早已逃往了怀特岛,而滑铁卢火车站被一扫而空,英格兰银行甚至架起了枪-支,连续一个月,群众与军队发生冲突,整个国-家人-心-惶-惶。 前一段时间忙碌得不行的阿历克这会儿也不得不闲下来了,此刻,他在逗正在努力爬行的儿子。 原来娘娘为了让小家伙好好运动,特意缝了一只肚子里有铃铛的小玩偶,放在了地毯的一端,诱惑他进行每天一爬的运动。小家伙很懒,爬着爬着便坐起来不动了,时不时分神伸手拿出自己含在嘴里的奶嘴玩,所以必须有人在终点不停地摇着铃铛来吸引他的目光。于是,闲在家没事干的阿历克便光荣地分到了这项任务。 “宝贝儿,过来,爸爸在这里……”阿历克拿着小布偶诱惑道,时不时摇动铃铛,“过来就给你玩。” 尽管已经到四月了,但待在家里,天气还是有些冰冷,外面一直阴沉沉的,似乎是想要下雨,时不时刮进一股冰凉的风。客厅的壁炉烧起了火,小家伙被套着厚厚的衣服,看起来像颗圆滚滚的球,加大了他爬行的难度,于是他出现偷懒的时间更多了。 此刻小家伙有些为难,他蹙了蹙小小的眉头似乎在衡量得失,该不该为了一个他玩了很多次的旧玩具受累一些爬过去。看到儿子做出了不符他年纪的表情,阿历克就想笑了,继续诱惑道,“来爸爸怀里,爸爸抱你飞飞。”他夸张地作出了一个平常要抱小家伙飞飞之前的手势,让小家伙立马下定了决心,裹得厚厚实实的小胳膊小腿儿加快了节奏,快到终点的时候竟然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斜着身子猛地一头扎进了爸爸的怀里。 “我的好宝贝儿,噢,你可真乖,来给爸爸亲亲!”抱着软绵绵的小家伙,他蹂-躏感大发,长着胡茬的脸猛地往儿子的脸上亲。 小家伙以为爸爸会抱起他飞飞,一开始还“嗯嗯啊啊”地抱着爸爸,没想到却惹来爸爸粗鲁的摧-残,顿时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怒感,已经有力的巴掌“啪”地拍在爸爸无耻的大脸上。 趴在沙发上看书却时不时偷瞄他们这对父子的丽莎不厚道地偷笑出声。 “我的儿子,你的脾气可真的不怎么好。”阿历克丢了脸,讪讪说道,报复性地伸手捏了捏儿子肉肉的小脸蛋。 “呜啊——”惊天动地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客厅。 “阿历克!”阿历克抬眼,看到了穿着花边围裙的妻子端着刚做好的水果泥,以一种不赞成的目光看着他。胖胖的白猫斜着眼,在她的脚边用尾巴扫啊扫的,似乎也在嘲笑他。 阿历克向娘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伸手来回抚摸着哭得起劲的儿子,“别哭了,小宝贝,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捏你,爸爸抱你飞飞好吗?”说着他便举着儿子的腋下,站起来在半空中飞快地甩起来。 小家伙的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便“咯咯”笑起来,露出了小小的四颗乳齿。 娘娘将装着香蕉泥的瓷碗递给女仆,让女仆为自己脱下围裙,用手帕擦了擦手,才过来伸出手。 小家伙没有乐不思蜀,一见到漂亮的妈妈,立即抛弃了爸爸,直接扑入了妈妈香香的怀里,力气大到阿历克差点没抱稳他。 “小花猫。”娘娘接过女仆递过来的干净帕子,一手抱着他一手为他擦眼泪。 娘娘抱着小家伙坐在沙发上,本来完全霸占了长沙发的丽莎赶紧坐起来,伸手挑了挑小侄子的双层下巴,“爱哭鬼奥斯顿。”她开玩笑道。 小家伙听不懂丽莎阿姨的话,弯着眼睛朝这个长得与妈妈很像的阿姨咧嘴笑。 任劳任怨的爸爸已经拿着香蕉泥过来了。 他坐在妻子身旁,舀起一小勺子香蕉泥,递到儿子嘴边,自己也不由得“啊——”一声让儿子张嘴。 小家伙这个时候最喜欢模仿大人了,他也学着爸爸“啊”了一声,张嘴就咬住了不锈钢的勺子。 阿历克拉了拉,发现儿子用他仅有的四颗小乳齿紧紧咬住了勺子,他不敢大力拉,怕弄坏宝贝好不容易长出的小牙,耐心地哄道:“奥斯顿,张嘴,乖。” 娘娘淡定地伸手指抖了抖小家伙的下巴,他果然忍不住痒,张嘴就笑起来了。 “坏家伙。”娘娘下定论。 小家伙的回复是直接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妈妈的肚子。 二十四孝老爸阿历克继续舀起香蕉泥,“宝贝儿,再来一口。” 嗷呜再次一口咬住不放。 丽莎见状,盖上书猜测道:“也许奥斯顿只是想磨牙?他隔壁的牙齿也该快长出来了?” 娘娘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头发,亲了亲他的发顶,才说:“他的奶嘴几乎都咬坏了,也该买新的了。” 丽莎很是郁闷,埋怨道:“这个时候谁做生意啊,我都好久没吃过新鲜的水果了!我还想吃街角那间蛋糕店的海绵蛋糕,还有前面两条街的约克群布丁……怎么办,我越说越想吃了!如果他们都开在一家店就好了……” “如果这家店开在自己家就更好了……”娘娘无情地打断她的白日梦。 阿历克可不敢加入对丽莎的取笑当中,要知道这个小姨子越相处,越发现她将妻子的优点学到十分之九,睚眦必较得很。 丽莎忽然坐直身子,将爬上沙发趴在她怀里的波斯猫吓了一跳,“姐姐,您真是太聪明了,为什么我记不起来还有一个叫百货公司的存在呢?”她兴趣勃勃地看着娘娘,建议道:“姐姐,姐夫不是送了您一块土地吗?就在海德公园南区的那块,人来人往,我们可以在那里建一间百货公司,然后出租铺位啊。” “什么是百货公司?”阿历克立马来了兴趣。 丽莎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实施的可能性,端正身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解说:“百货公司,顾名思义,就是有一百种不同的货物的商店,一百种只是一个概括词,我们还可以有更多的货物。当然,这个想法太美好,以我们的能力没法经营那么多种类,但我们可以招租啊,出租楼房的铺位给商家,让不同的商家过来进驻,形成一个大型的购物商店,啊,光想想,我就觉得我们肯定要发财啦!”丽莎的想法十分美好。 阿历克听完后却觉得不以为然了,真正有资本开店做生意的商人都愿意花大价钱来购买地皮装修房子,丽莎说得这个想法倒显得商家的品味廉价了,与其他人一起抢这几间空房间,他们根本不屑做这些。其实阿历克没意识到综合性零售的优势,种类齐全的商品便于顾客的选购,而且促进了顾客的消费心理,也就是说即使他进来只是买一包劣质的茶叶,但当他看到五花八门的商品,很容易就被吸引买了一些他原本不打算买的非必需品,这种心理在女性身上尤为普遍。但不能说是阿历克没有长远的商业眼光,因为这个时代,所有商人都还没有意识到综合性销售的好处,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 娘娘倒觉得这个想法可以付诸一试,这个构想与大明的卖货郎的性质有些相似,都是销售各式品种不一的商品,只是百货公司销售的商品更多更齐全而已。 她这般想着,侧脸问阿历克:“你觉得怎么样?” 阿历克受宠若惊,这是妻子第一次郑重其事询问他的意见,他看到她眼里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的期盼,也不愿打消她的热情,但事实却存在这么一个问题,他不看好这一个想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钱了,身上还负着银行的五十万英镑的债款。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同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将这个奇妙的想法稍稍推后一些实施?你知道的,现在的局-势是多么的令人忧心……”他看着娘娘的脸色,小心斟酌说道。 娘娘当然知道阿历克的为难,她也不勉强他了,“总会有办法的。”她说。 阿历克觉得很挫败,身为丈夫竟然没办法帮妻子实现想法,还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就在这么一瞬间,阿历克产生了一种雄心斗志,他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赚很多的钱而不让他挚爱的妻子为此而蹙起她漂亮的眉头!谁也不知道,也正是阿历克的这一决心的萌芽,在以后每次遇到财-政危-机的时候,竟是因为这个决心支持着他逆流而上,最终成就了那个时代属于他自己的传奇。 但这个时候,他还是一个随时面临着银行催债的憋屈小人物,而他的妻子与妻妹正在为建造百货公司的钱而想着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么么哒,早上好!上一章提到会虐,并不是为了虐了虐,而是情节的需要,毕竟娘娘的性子不紧不慢,虽然会被阿历克的做法触动,但自我保护的心理还是没法让她付出真心去回应阿历克。未来的那一次虐尽管会让她痛,但从此以后她便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不会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对阿历克的情感就手旁观,这是我开文之前就已经想好的情节,不是临时起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第43章 番外之汪直 他六岁那年,因广西瑶民大藤峡叛-乱一事以罪奴之子的身份净身入宫,当了昭德宫门下的一名洒扫宫门的小公公。 他那时的心里充满了怨恨,但宫中随便哪一个人的拳头都比他大,他只要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小命,成为这宫中牡丹花的花肥。 他有一张精致的脸,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那些内心龌-蹉的老太监。因此,他虽然心中有恨,但表面上他过得小心翼翼,是别人眼中怕事懦弱的小公公,人人都以为他好欺,甚至连后来刚进宫的新人也敢对他颐指气使。可事实却是,他的唯唯诺诺并没有息事宁人,反而成为了其他同僚的出气筒,谁都来欺。 他内心的仇恨越滚越大,他恨那不自量力参与起-事的爹,他恨手无缚鸡之力无力反抗的自己,他恨这里的所有人,甚至,他还恨上这个不-公的世界!稚嫩的他尽管有意识掩饰,却不能完全将眼底的仇恨藏好,这让殴打他的人更加兴-奋了,难得这个下溅勾-人的小杂-种竟也敢抬眼瞪他!于是,他身上的伤更多了。 他记得那一天下午,在昭德宫荷花池的柳树下,那帮人以为万妃娘娘正午间小憩,于是肆无忌惮地对他拳打脚踢,他无力反抗,只能抱着头任由他们殴打。他每到这个时候都以为自己会死,但是,他的溅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苟延残存了下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身上的伤痛也没那么痛了。 “住手!”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万妃身边的太监吴庸尖锐的喝止。听到声音,周围的人立马惶恐地垂头跪下。 那一刻,他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坚守的尊严,他勾了勾嘴角,随即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仰起头将自己整张脸暴露于人前。 但透过他浮肿的眼皮,看到的竟是万妃那窈窕湖绿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奴婢参见娘娘。”他挣扎地爬起来作跪。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人抖得更厉害,“奴婢参见娘娘……”声音起此彼伏,皆透着恐惧与不安。 万妃似乎不打算管他们这档事,淡淡地说了声:“本宫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话说间,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那张脸,略停了一下,但却不再说什么,径直地从跪了一地的奴才中走过,服侍她的宫人们也先后跟随而过。 他叩首,额头匍地,只看到她绣着金丝线的裙摆轻扬,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暗香,慢慢消失于视线内。他想,在万妃的眼里,他的命还不比她裙摆的一丝丝线吧。 吴庸从他们之间经过的时候,对跪在他身侧的带头打他的人狠狠踢了一脚,他这才猛然记起,这个人是吴庸的小徒弟。也许,他的命今晚就…… “娘娘!”他向后转身跪着,忽而大声朝还未走远的万妃叫道,“请娘娘留步。” 前方的队伍慢慢停住了,他抬着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宫人们纷纷从一侧让开,万妃那湖绿的身姿再次映入他的眼内。 她慢慢踱了回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无声地望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他知道自己最后活命的机会来了,他不想死,于是他狠狠地朝万妃扣了一下首,随即抬起头定定望进她那微挑的凤眼,“奴婢小汪子,求娘娘赏识。”他说完再次重重地磕一下头,发出“砰”的一声,以示他决心之坚定。 站在面前的这个虽年已三十却仍旧面若桃花的女人“咦”了一声,才慢慢问道:“本宫赏识了你,日后你便得到了荣华富贵,那本宫能得到什么?” 他仍匍在地,说话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没能控制住的狠劲,说,“娘娘,我的命,我全部都是属于您的,包括心。” 面前的这个女人顿了顿,忽然转身离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裙摆再一次漾了漾,消失在眼前,心渐渐冷了起来。 “还不跟上来?”忽地那女人说道。 听到这个仿若天籁的一句话,他仿佛看到眼前的死路重新光明了起来,他抬起头,嘴角带着让周边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发冷的笑容。 “遵命,我的主人。” 那天以后,他代替吴庸成为万妃的随伺太监。 感谢他死去的爹娘给了他一张好皮,伺候在万妃身边后,不仅她身侧的大宫女们因他的年纪小以及相貌待他另眼相看,就连每天宿在昭德宫的皇上也对他喜爱不已,经常赏赐御物给他。很快,由于他的机灵会办事,更重要的是被太后逼迫纳妃的皇上为了昭示他对万妃独一无二的宠爱,他迁至御马监太监,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兼,统领皇帝的亲军指挥使司十二卫。那时,他不过才十一岁。 万妃与皇上在一起的时候,并不避忌他的存在。 他总是垂眼站在一侧,听着平日里对什么事都兴趣乏乏的万妃在比她小十七岁的陛下面前掩饰不住的甜蜜笑声,甚至一向不怎么理睬他的女人与陛下闲情逸致地为自己起名“汪直”,可笑地赋予他“耿直忠心,清-廉不阿”的使命;冷眼看她灯下为心系之人用心地裁布绣衣,就连打猎,她都是身穿武装与陛下比肩而行。他已经能很好地将自己的嘲笑与讥讽掩盖在忠心耿耿的外表下面,他想,快了,陛下对万妃的盛宠已经让太后,甚至是群臣恐慌了,万妃独宠的局面就要结束了。 果不其然,万妃的大皇子夭折了,年轻的陛下再也抵不住前朝与太后施加的压力,终于踏进他以后冷落了很久的后宫。 那晚,汪直第一次看到万妃,不,那时已被尊称为万贵妃的,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女人为爱癫狂的样子。她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陛下的乳名,唤他回来,但早已成长为一名真正帝皇的男人这一次再也没对他深爱的女人心软,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宫人们纷纷上前劝慰,但还没靠近,就被她用头上簪子首饰砸中,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她,大家无措地看着这个尊贵的女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痛哭。 不知为何,汪直冷硬的心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同情的情绪。 早该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慢慢走上前,弯腰伸出自己的手臂,如往常一眼,声音平静地说:“娘娘,就寝的时辰到了。” 女人抬起泪眼看着他。 明明她比他大很多岁,但那个时候,他竟从她不停掉泪的瞳孔里看到了小孩子那般的害怕无助。 他心一动,再次轻唤:“娘娘……” 她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喊:“好!朱见深!你真是好!”她说完,又哭着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 周围的宫人以及守着大门的侍卫都纷纷低头,装作什么也听不到。 汪直仍然盯着她,不说话。 万贵妃的力气似乎用尽了,她趴在了地毯上,无声地流泪。 汪直朝宫人们投去一眼,她们立即会意,一左一右上前扶起了她,她就像失了魂魄的木人一样,任由宫人的摆弄。 宫人们帮她换上了干净亵衣,擦干净她的手扶她在床-上躺好,汪直才转过身,走到她的床前。 “娘娘,请安心地睡一觉,奴婢在外候着。”他低声说,透过纱制的帘子看到了她无神的双眼,低头,背在后面的手摆了摆,宫人们相继出去了。 他做了个礼,挥了一下拂尘便出去了。 外面,漫天的大雪开始洒落,汪直如往常一般站在了寝宫的门口,即使今晚里面再也不需要太监值夜传水。 可是深夜的时候,她病了,烧得很厉害,一直在说胡话。 “浚儿……你回来了吗?浚儿?” “我们的皇儿没有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他……我知道错了,你别去找别人!” “浚儿,浚儿!你去哪儿,浚儿!” 汪直坐在床边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皮肤热得发烫,刚想出去喊人,却被女人紧紧抓住手不放,她的身子自发地靠了上来,“浚儿,你别走。” 汪直顺从她的意思上了床,无情地打击道:“娘娘,奴婢不是陛下。” 女人似乎有一刹那的呆滞,她的目光对上了他清冷的眼睛,闭上眼,泪水顺势滑下。 “我知道,但我很冷,抱紧我。”她第一次不在他面前用“本宫”自称,显得无比脆弱。 汪直遵命。 “娘娘,您生病了,要宣太医来诊脉才是。” 女人只是抱紧了他瘦削的腰身,没有说话。 她烫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一向只有怨气与仇恨的心有了一点触动。 “这是奴婢第一次被人抱住。”他任由她抱着,诚实地说道。 女人将脸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你说过你什么都是属于我的,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汪直面无表情地答道。陛下无论以后拥有多少嫔妃,他都相信她永远是最让陛下心痛的那一个,他没理由要背叛她。 可万贵妃已经不相信男人的话了,她流着泪笑了笑,“不要承诺,我不想再听到承诺。” 汪直迟疑地伸出手,回抱住她。 直到她又昏昏沉沉睡过去,汪直才从寝宫出去,往陛下今晚招幸的宫殿走去。 他不是她的浚儿,他不该心软的。他这般想着。 那晚过后,她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并且一直拒绝与陛下的见面,他看着陛下红着眼,站在她的门口等了一个下午,然后又继续在后宫雨露均洒了。而她,则性情大变。 她以前不曾喜欢华丽却嚣张的妆容,现在却顶着这么一张脸,冷冷地命人将陛下第一个侍寝的妃子杖毙,即使陛下后来赶到,也阻止不了这个比她年轻很多的女子香消魂散的结局。 而执行杖毙的人,正是他。 陛下不忍心地转过脸,望向她,无奈地揽她入怀,“贞儿,你消气了吗?” 他知道她没有,因为他看到她用画笔勾得妖娆的凤目里没有一丝的波动。 见到他在看她,她的嘴角渐渐弯了弯。 那天晚上,陛下再次回到了昭德宫,却再一次吃了闭门羹。他陪陛下等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她重新打开了。 “你去洗澡,里里外外都要洗得干干净净!”她看似骄纵,但眼神里却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陪了她二十年的陛下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爱的女人的不妥,也许他不是没察觉,只是心里无法接受而已。他此刻因她的一句话而高兴得不知所然,“贞儿,你原谅我了!”他在她的面前没有半分帝皇的威严,“我现在就去洗,你等我!” 等陛下离开以后,她骄纵的神色便维持不了了,只是愣愣的看着陛下离开的转角。 “这样有意思吗?”她喃喃问,他却低头,没出声。 陛下专宠了她一段时间,可是没多久,不用太后的强迫,他便自发去后宫广施雨露了。当他尽职地将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她愣了愣,便不再说话了。 不知为何,他很失望她平静的反应。 陛下自知对她有亏,赏赐了她很多东西,她的一切要求都尽量满足,但晚上,他越来越少留宿在昭德宫了,后宫一时间美人如云,到处都充斥着娇声莺语。 她的反应一直很平静,只除了因他武功高强之故听到她讽刺的“男人尝到甜头了”的那么一句话。 他当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如故。 直到柏妃怀孕的消息传来,她平静的面具又一次打碎了。 她哭着,“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让别的女人怀孕?!我恨他,我恨他……” 他默默听着,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离开不到三个月的皇儿不值,还是为自己不值。 他看着她孤零零哭泣而没人敢上前的身影,心变得有些奇怪了,酸酸的,涩涩的,他不喜欢这样的情绪。 刚好有一人献上了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一直放在御兽司养着,他刚好看到小太监给它喂食,心一动,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这个小东西回到昭德宫了。 也许,有猫咪陪着她,她就不会有时间掉总是让他失措的眼泪了。 奇怪 ,他盼望她的眼泪,又害怕她的眼泪。 几天后,他便亲自动手取了没出生的小皇子的性命。既然她恨,那么忠诚于她的自己,自然要为主人解忧。 他回来后,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终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了抱他。 陛下果然震怒了,但是面对咄咄逼人要处死谋害皇子的臣子们,他选择了站在她这边,强硬地为她挡去了所有的明枪暗箭。在陛下的心里,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情分终究是要比那个还没出生的一团血-块要重。 陛下万万没想到,随着这一次的退让,他不得不步步后退。她对陛下的怨气随着后宫怀孕的妃子增多而逐渐堆积着。后宫无一妃子能顺利产子,他望向她越来越无情的脸,心里越发可怜她。 她成了孤家寡人,连陛下也不敢靠近她了。 即使如此,陛下还是习惯性地保护她。为了让她有所依仗,不让后妃大臣暗害,陛下一次次地迁升他的职位。等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威名显赫的西厂都督了。 首辅商辂曾因他的年纪而上表弹劾他“今汪直年幼,未谙世事,止凭韦瑛等主使”,可是就算他年少,为陛下做的事情却不少,他统领着西厂,尽职地为陛下刺探民情军-情,破了不少奇闻异案,否则就算陛下怎么宠爱万贵妃,也不会费力保他。 他知道,他与她早已经成了一体,只有她好,他才好,相反亦然。 无论在外面如何的风光,回到她的身边,他依然只是一名服侍她的奴婢。 他喜欢慢慢地为她梳理头发,这些年待在她的身边,只要他在宫里,她的妆容都只会出自于他之手。 “我是不是老了?”她面对着铜镜,轻轻地抚上自己的眼角。 他将梳子放下,“让奴婢看看。”他让她转身,冰冷的手指轻抚上她的眼角,果然,只有她身上的温度才能让他的心稍稍暖和一些。 “没有,娘娘,这只是笑纹,在奴婢的心中,您永远是最年轻的。” 她笑,不同于对其他人的冷笑,她此刻笑得很温暖,他着迷地看着她,沉醉在她对他的不同,仅仅只对他一人,连陛下也没有。 “油嘴舌滑。”她嗔道。 他拿起了盒子里他在公差途中抽时间去买的江南花钿,小心拿起,细细地粘在了她的眼角,精致美丽的六瓣红花衬得她妩媚,眼睛一转,就如暗送秋波一般。 他失神地来回抚摸着她的眼角,然后拿起镜子放到她面前,“娘娘,您看。” 她似乎很喜欢,拿过镜子,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眼角。 之前陛下称赞他办差得力他也没有半分感觉,此刻只是见她欢喜,他的心却异常满足了。 “娘娘,如果您喜欢,奴婢愿意为您寻找更多好看的花钿。” 她笑着,神色却渐渐落寞起来,“年轻的女子就算素着一张脸也好看,只有上了年纪才会用这些东西来遮掩。”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慢慢梳理她的长发。 她尽管表现得再漠然,但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位伤她千疮百孔的陛下。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不悦了。 那件事,也该露出水面了吧。 他眼睛一扫,看到了站在寝殿门口的心腹,于是朝她低声说道:“娘娘,奴婢去去就回。” 她依旧拿着镜子,仰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来到门口,心腹朝他作揖,“禀告督主,陛下要册封太子了。”他没有刻意控制音量。 “哐当!”寝宫里面传来镜子掉地的声音,然后长发没绾的万贵妃出现在他们面前,心腹赶紧低头不敢看她。 “什么太子?哪来的太子?”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汪直。 他轻言说道:“娘娘,奴婢也是刚刚才得知……” “啪!”她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仿似癫狂,“笑话!你汪直想要知道的事情,谁能瞒得过?!你也背叛本宫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出声?说话!” 心腹早已惶恐地告退了,他带着火辣辣的右脸,将门轻轻阖上。 “娘娘,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您,直到我死!”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用上奴婢来自称。 可她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她指着门外,“那你就去给我杀了那个孽种,杀了他!” 他还没说话,头转向门外,她以为他不愿意,提高音量道:“听到了吗?我叫你杀了他!” 门被一脚狠狠踢开,陛下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 “谁敢!” 他直直跪下,听着她与陛下的争吵,决绝,以及陛下转身时她抛下的那句狠话。 她说,她要自闭宫门,她还恭祝陛下百子千孙。终于,她对陛下死心了。 可是……他的心不知为何慌乱起来,难道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呢? 陛下压了压怒气,说:“汪直行事得宜,现朕令你领通事百户王英往辽东处置边务,特赐遇事可便宜行事,翌日启程!”陛下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的心一下子乱了,抬头望向她,她连目光也不分给他毫厘,转身进了屋。 她以为他背叛了她,她不要他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再也没法笃定了。 他站起来,拍着她关上的殿门,“娘娘,奴婢……”他平常知道甜言蜜语该怎么说,他也曾有千种方法逗她开怀,可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轻声问:“娘娘,我的命您还要吗?”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等了一会儿,他摸着门上的雕花轻笑,慢慢道:“贞儿,你知道我有多想这样叫你吗?我从来就不想自称为奴婢,因为这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这幅模样不仅仅是皇家的一条狗,还是一条阉割的狗!”话一说完,他手中的雕花便化成了粉,慢慢散落。 里面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他静静站了许久,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就算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了,他也不愿她为难。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娘娘,请让奴婢还了您的伯乐之情。” 他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门口。 这一晚,他再也没有开口,而他知道,里面的人儿也一直没睡,她一直无声哭泣着,只有偶尔传来她轻微的哭泣声,却不知以他的耳力轻易就能捕捉她的声音。 第二天,他离开了皇宫,带着军-队出发去辽东。 他不担心她会被人陷害,陛下永远都不会对她不利,他只想到的是,没有了他,谁帮她梳发上妆,谁又帮她四处收集好看的花钿? 他回头,再一次看了一眼这个皇宫,跨上马启程了。 他们,应该再也不会相见了。 成化十六年,汪直率精骑夜奔威宁海,偷袭鞑靼军,获大胜,汪直加食米四十八石,总督十二团营,成为明代第一个专掌禁军的内臣,权势滔天; 成化十七年,汪直率兵截杀入境大同的鞑靼军,追直黑石崖获胜,因太监无秩可升,宪宗一下子给他加米三百石,创下明朝的记录; 成化十九年,因汪直与总兵不和,宪宗恐因此败事,特调离汪直至南京,当年八月,汪直获罪,降为六品奉御,其党羽纷纷革-职下-狱。至此,汪直的权-势-集-团瓦解殆尽。 成化二十三年春,万贵妃甍。 那一年八月,汪直被召回了京师,站在了他熟悉的皇宫内,隔着明黄的床帘看到了这个才四十出头的天子已经呈颓败之相了。 “朕,每晚……都抱着她的画像才得以入睡,咳咳,你说,她怎么,咳,这么狠心,一次也没入朕的梦里呢?” “朕好后悔啊,咳,是朕拖着她跟朕一起留在皇宫,咳咳……却辜负了她,她一定恨死我了……” “她会原谅我吗?你说,她会等我吗?” “……” 陛下一直絮絮叨叨的,他知道,陛下不需要他说什么,陛下只是想找个人分担他的悔意与痛苦,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减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慢慢退出寝殿,走在熟悉的皇宫里,重新回到了尘封已久的昭德宫门外。 他轻跃上了墙头,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宫殿,打开了她的寝殿大门,慢慢走了进去,站在了她的床前。 “娘娘,奴婢不是陛下。” “我知道,但我冷,抱紧我。” “娘娘,我回来了……”他坐在她的床上,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床单。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还是写番外有灵感爆发!ps:因星期五考驾照笔试,偶还没复习,所以星期五之前都要复习不更文啦,各位亲见谅哈~~ 第44章 恨铁不成钢 工人们进军威斯特敏的计划失败,伦敦在九万名警-察以及许许多多自发组织起来的市民们的团结下保卫住了。 因此,阿历克的赛马场得以继续经营下去。 阿历克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到六月份,英国各地的马赛场均陆陆续续举行赛马节的时候,他干脆宿在了赛马场的办公室里面,十分忙碌。 娘娘偶尔会带着小家伙去探望一下他奋发上进的爸爸,见到阿历克果然只是为工作废寝忘食,才放下心来,她现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随时盯他的梢。 早在五月份的时候,娘娘将阿历克送给她的已经完工了的那座德贝维尔家的祖宅卖掉了,得到的钱都交给丽莎去支配了。 丽莎刚听到娘娘要这么做的时候还大吃了一惊,连忙阻止,“娘娘,这可是德贝维尔家的祖宅啊,况且,我对经商什么的完全没有经验,您怎么就放心将所有的钱都交给了我呢?” 娘娘抬眼瞥了她一眼,启唇,“你没有经验,难道我有?”一句话将丽莎给打蔫了。 “那……好吧,我尽力,但不保证一定成功哦,您得时时刻刻提点我才行。” 于是,在有资金的情况下,娘娘与丽莎的百货公司便开始从构思成功跳到了实践的阶段。 阿历克得知了,也只是一直任由着妻子与妻妹玩闹,在他看来,两个女人开所谓的百货公司尽管是滑稽可笑的,但只要妻子喜欢,他便没理由阻止,甚至,在闲暇的时候,他也很乐意提供一些帮助。 “一楼门口那个位置可以设一间鲜花店,这个成本不高,我们可以自己经营,最重要的是漂亮的鲜花不仅了可以将我们的商场装点得更加美丽芳香,也可以为我们做免费的广告,娘娘,您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不错。” “我觉得一楼的商店经营的商品都是比较廉洁的生活必需品,类似茶,面包,蛋糕等等,您看我们附近就是海德公园,每天有很多游客来逛园子,我们也许还可以开一间咖啡店……” 克莱尔站在了门口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娘娘这才微扬下巴,示意他进来。 丽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演说,熟稔地跟克莱尔打招呼,“早安,克里克先生。” 克莱尔低头颔首,“早安,夫人,小姐。” 娘娘拿起茶杯,抬眼看他一眼,“你有什么事情吗,克里克管家?”她一直以一种冷淡的态度对待这位人人称赞的克里克管家,她不知道阿历克有没有发现,但她可没少见他以炽热疯狂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样子。 克莱尔垂头,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与冷漠,“夫人,我想,也许有一件事情需要向您告知一声。” 娘娘垂眼,端着杯子慢慢喝了一口红茶。 “先生最近总是收到来自佛里特街的来信。”克莱尔轻声报告道,“对方是一位自称是杜特尔小姐的女士。” 丽莎心里一惊,倏地抬起头看向娘娘,却见到她保持着低头喝茶的姿势,眼睑半垂着,无法辨清她此刻的神色。 克莱尔继续说下去,“也许夫人不知道,佛里特街里面的女士们并不是我们平日所看到的任何一位守礼的淑女们,她们……总是擅长于讨老爷们的欢心……” “哐当!”带耳的茶杯直直冲向了克莱尔,砸到了他的身上,克莱尔不躲不避,直直迎接了女主人的怒气。茶水洒了他一身,茶杯随即掉到了铺着地毯的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而巧合的是,先生自从那个时候便开始变得更忙起来了……” “够了,”娘娘抬起头,冷冷望着克莱尔,道:“出去。” 丽莎担忧地看着娘娘,很是灼急。 克莱尔平静地与娘娘对视,然后慢慢才有了动作,朝她颔首,这才转身离开了。 “娘娘……”丽莎尝试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也出去。”她的语气冰冷无比。 丽莎紧张地揉搓着自个儿的裙摆,“那好吧,娘娘,您一定要冷静,可能这只是一个误会,别……做出了不可弥补的事啊……”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下,丽莎的声音越说越小,“那我现在出去了……”说完这一句,她落荒而逃。 直到丽莎消失在门后,娘娘一直紧紧交握着的手才骤然放下。 丽莎心不在焉地逗着小侄子,时不时抬起头看楼上娘娘待的那房间,发现门还是紧紧关着的,心里的担忧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午饭的时间都过去了,娘娘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连喂奥斯顿吃饭都忘了。她想,再等一会儿,如果娘娘再不出来的话,她就上去看一下。 丽莎正这般想着的时候,马车夫约翰进来了。 “丽莎小姐,夫人呢?”约翰脱下帽子作礼。 丽莎见到了约翰,眼睛忽然一亮,“约翰,是你!”她回头朝一直静静护着奥斯顿玩耍的童仆纳特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少爷”便对约翰说道:“你,跟我来。” 约翰不明就里地被丽莎带到了花园。 “今天德贝维尔先生又不回来,是吗?”似乎是为了体贴妻子,阿历克每次不回家都会事先派约翰回来说一声,以免妻子在家等太久,尽管他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无论如何,约翰单独回来已经成为了阿历克今天不回家的兆头了。 约翰回答:“是的,丽莎小姐。” 丽莎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她凑近约翰,矮矮的个头直逼得约翰往后退,“丽莎小姐,您……” “约翰,你要知道,在这个德贝维尔家,德贝维尔先生的话要听,但德贝维尔夫人的话也很重要。你知道的,德贝维尔先生如此宠爱他亲爱的妻子,如果德贝维尔夫人不高兴,我想,德贝维尔先生对于解雇一名惹怒自己妻子的仆人也是毫不犹豫的,你觉得呢?” 约翰太阳穴的汗水开始往下滴。 “丽莎小姐,我有做错什么吗?”他赶紧虚心请教。 “也许你没做错什么,可能也只是先生做错了,而你,只是知情不报?”丽莎仰着头望向他,笑得阴测测的。 约翰的眼神立即变得飘移,后背被冒出的冷汗弄湿了。 “约翰,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德贝维尔先生在我们夫人看不到的时间里,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嗯?或者,他被你这个可恶的仆人带坏了,去了哪些好绅士不该去的地方?” “不!不是的!”约翰赶紧否认,一脸紧张。 丽莎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不说话。 约翰终于受不了了,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对于先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载着他去了几趟佛里特街以及教会学校。” “地址?”丽莎不满意他的回答,追问。 约翰低头,很为难,“这……先生命令我不能说。” 丽莎觉得讽刺,她摊开手,脸上的表情很是夸张,“得了吧,约翰叔叔,你连最不该说的都说了,以为不说在哪里我就找不到了吗?” 约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坚决不会泄密。 “好吧,既然你对主人这么忠诚,也许我只能跑去问你的主人才能知道了。”丽莎假装要转身离开,约翰连忙拉住她。 他投降了,“好吧好吧,我什么都说了,但丽莎小姐,您可别让先生知道是我透露的。” 丽莎爽快地点头答应,所以说逗比青年欢乐多,就算她不说,只要事情暴露了,阿历克不就是知道是他透的底了吗? “佛里特街58号公寓……威斯敏斯特教会学校,……安妮·杜特尔。” 丽莎没反应过来,大声惊呼:“他竟然同时养着两个女人?!” 约翰忍不住反驳:“不是,安妮小姐才六岁,我猜她应该是先生的私生女……”但他这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脱口就问:“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他岂不是成了第一个出卖先生的人了? 丽莎此刻脸上的狡黠全消失了,她傻愣愣地抬头,与站在窗台上的娘娘目光相接。 约翰沿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头的女主人,一时间吓得脱力,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夫人……”他小声喃喃道,却见到他想要唤住的女主人已经面无表情转身离开窗口了,约翰的心瞬间凉了。 ***** 阿历克握着钢笔的手一顿,墨水便如水珠一般滴落在纸上,慢慢晕开。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内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发现依旧没法缓解这种忽如其来沉闷的情绪,于是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开门往外面走去。 “午安,德贝维尔先生。”“德贝维尔先生,你好……”经过他身边的人皆停住朝他问好,若是在平时阿历克很享受被众人殷勤问候的氛围,但现在他没这个心情,难得板着脸的德贝维尔先生连回应也没一声便迅速消失在他们的目光里了。 阿历克回到位于伦敦霍本区摄政街36号的家中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今天周围经过向他问候的仆人神色都怪怪的,他虽疑惑但没多想,进了客厅就见到自家的儿子如往常一样进行着饭后的爬行运动,他的童仆纳特在一边紧紧地护着他。不可否认,一见到儿子的样子,阿历克原本烦躁的心情瞬间变得好起来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心,竟然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感觉而迫不及待回家了。 阿历克一把捞起快爬到自己跟前的儿子,在他胖墩墩的小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亲,遭到了小家伙的反抗后才好笑地移开嘴巴。他扫了一下四周,看到了正将整个人埋在沙发里拿着小本子念念有词的丽莎。 于是,他抱着儿子走过去,凑近看到了丽莎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的换算单位。 1英镑=1个索林金币=20先令 1先令=1/2佛林银币=1/5克朗银币=12便士 1便士=1便尼铜板 阿历克看着奇怪,不禁出声问:“丽莎,你怎么在算这个?” 丽莎被身后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认出了是阿历克的声音,于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当然,这不是为了防止以后自食其力的时候连换算单位都不认识啊。” 阿历克以为她这是为了即将要招租的百货公司而烦心,安慰道:“别担心,就算你的计划没有成功,这不是还有你最亲爱的姐夫吗?” 丽莎闻言抬头狠狠瞪了阿历克一眼,“你说谁没有成功?”若不是不知道娘娘现在是怎么想的,她正想狠狠骂一顿这个渣男,果然是狗改不了吃shi! 阿历克自认为好脾气不跟娇气的女孩子争吵,他笑了笑,“好吧,就算我说错了话,请原谅我。我那漂亮的德贝维尔夫人呢?还在楼上睡觉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丽莎忽然不出声了。 阿历克见状,狭隘地取笑她道:“噢,我想我明白了,我猜有某个小猫咪惹恼了她的女主人?” 丽莎不怒反笑,意味深长说道:“是的,那真是一只偷腥不会擦嘴的小猫咪呢。” 阿历克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又在隐约鼓动起来,他试探道:“你说的是……” “快上去哄我们漂亮的德贝维尔夫人吧,德贝维尔先生,噢,对了,我们的小德贝维尔就不去打扰你们了,请将他交给他同样美丽的丽莎阿姨,她会好好照顾他的。”说着丽莎站起来就抱过了咬着自己手指玩的小家伙。 阿历克迟疑了一会儿,带着丝丝疑惑以及内心越来越强烈的不好预感,抬脚一步一步往楼上去。 丽莎抱着小家伙,望着阿历克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脸上的笑容慢慢垮了下来。 “奥斯顿,你爸爸怎么就这么让人恨铁不成钢呢?”她低头,朝一直专注吸着自己手指的小家伙抱怨道。 作者有话要说:教练的嘴好毒啊啊啊,我都被骂哭了~~~~(>_<)~~~~ 许久没更,文笔都生疏不少,本来这一章打算写英国赛马盛况,但写道一半就删掉了,果真hold不住大场面,我还是赶快进入正题好了。。。 第45章 她极端骄傲 万贞儿很平静地接受了阿历克背叛自己的这件事。 归根到底,就算丽莎一直称她为娘娘,可终究,她在这里已经不是那叱咤后宫的万贵妃,阿历克也不是那个被她养大的朱见深,况且,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给自己半句承诺,她想他的背叛,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尽管她这样努力地安慰自己,心里终究是意难平。 她想不明白,这个一天到晚都在出门的时候说爱她的男人,这个不顾她的冷脸对她嬉皮笑脸的男人,这个对她表现出无限宠溺与纵容的男人,怎么就能转身变了另外一副嘴脸,将他所谓的爱再分给另外一个女人,另外一个家呢?她实在是太佩服他的演技了,这个男人,原来并非她所了解得这般单纯。 万贞儿是个特别容易极端而又尤其骄傲的女人。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处理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只要一想到枕边人藏得竟如此之深,心里的疙瘩越滚越大,她自封妃后便恣意惯了,她已经将从前当宫女时的卑微与委曲求全当成了她永远铭记的耻辱,因此,她的骄傲不合时宜地发作了。也许她是对自己目前的地位深知肚明的,但就在阿历克近一年来对她的百般宠爱与有求必应让她觉得自己委屈了。 就在万贞儿在理智与骄傲中反复挣扎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阿历克走了进来。 阿历克看到自己的妻子正静静地坐在红色天鹅绒外套的沙发上,嘴角微微一勾,慢慢走了过去,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他伸手将她勾往自己的怀里,“亲爱的,听丽莎说你生气了?现在好点了吗,嗯?”他边说着,边习惯性地将她垂在下的鬓发轻柔地往耳边勾,完了还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面如桃花的侧脸。 万贞儿垂着眼,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弄。 “你怎么了,亲爱的?”阿历克见她不言不语,不知怎的心里的慌张越来越重,他迫切想看清她的双眼,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双眼。 很冷,却就像刀尖一样锋利,尖锐地让心底里隐藏着一个小秘密的他无法直视。 阿历克彻底慌了,他想掩住她这双美丽却让他无所遁形的双眼,而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他慌张地用手盖住她的眼睛,“不,请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亲爱的,你的目光彷佛就在看一个被上帝放逐的罪犯,噢,你到底是怎么了?噢,我的天哪……” 她的唇微微动了动。 没等她说出口,他慌忙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他直觉她的小嘴此刻说出的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他不愿听到她的回答,但他的唇触及她的,只感到了冰冷、干涸,她干得起皮的唇摩挲得让他生疼,他努力地湿润她的,似乎想藉此融化她冰冷的态度,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她都无动于衷。 “为什么?亲爱的,你怎么都不回吻我了?”他松了嘴,又端起平日可怜兮兮的模样,以为她会像平日一样慢慢软下态度。 可阿历克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这样,她心里的怒气便越发难以控制。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总以这样一副愚蠢的模样来瞒骗她!殊不知他越装弱,她越为自己被他骗得团团转而感到可笑! 她慢慢地拉下了遮住她眼睛的大手,怒气冲天但语调却十分冷静:“你确定还要装下去吗,阿历克·德贝维尔?” 阿历克的心猛地一跳,他强颜欢笑:“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万贞儿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十分的陌生,就好像她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一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穿着打扮已经跟上流社会的绅士靠拢了,短发直直往后梳起,穿着做工良好的西服带着精致的怀表,连往常喜爱的马靴都换成了蹭亮的皮鞋,他收敛了痞痞的笑容,懂得了用虚伪的微笑来伪装自己。才短短两个月,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不知道他本性就这样,还是他学习能力强大,眼前的这个阿历克,已经不是她初识的阿历克了。就如长大了的朱见深一样,她再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了。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永远都抵挡不住诱-惑? 她忽然觉得很累,没有了追根到底的力气。不再理会阿历克,她起身疲惫地往床边走去,慢慢地躺卧在床上,用床纱隔开了他与她。 阿历克无措地站在原地,他的潜意识里有了一个猜测,此刻浑身发冷,觉得就连照在他身上的阳光都是灰暗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良久,他才动了动,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出了这个房间。 丽莎抱住了爬到她面前的小家伙,听到楼梯的声响,抬起头望着阿历克缓缓从上面下来,她既没有嘲笑也没有讽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阿历克的脚步很是沉重,彷佛灌了铅一般,终于,他终于来到了沙发前,缓缓坐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盖住了自己的双眼。 周围的仆人除了要照顾小家伙的纳特,都识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丽莎犹豫了半晌,才示意纳特好好看着小家伙,慢慢踱到阿历克面前站好。 阿历克的头没抬,闷声问:“你们都知道了?” 丽莎轻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望着他的头顶,试探性地开口:“你真养了情-妇在外面啊?” 阿历克过了好久才闷声回答:“……没有。” 丽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呼:“什么?!”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太大了,于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嗨,你介意重复刚刚的话一遍吗?” 阿历克抬起头,望着丽莎一字一顿说道:“我自与苔丝结婚后就没有找过其她女人,我敢发誓。”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你跟苔丝姐姐发誓去啊?”丽莎恨铁不成钢,她一改刚对阿历克的试探的态度,大大咧咧地坐到他的身旁,忽然觉得还有问题没有解决,“听说你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还有佛里特街的杜特尔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阿历克沉默了。 丽莎着急不已,伸手推了推他,“你倒是说呀,难道你真想跟苔丝姐姐这样下去不成?” 沉默了片刻,阿历克才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低声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安妮是不是我的女儿,杜特尔快病死了,她才告诉我说我竟然跟她还有一个私-生女……”他抬起眼睛真诚地望着丽莎,“但我也是上周才知道这件事的,这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丽莎无语了,小声用中文嘀咕道:“我相信你有毛用?……” “什么?”阿历克听不懂。 丽莎不雅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说你真是愚蠢极了!那个女人说是你的女儿你就信了吗,她有证据吗?不是说她从事那种职业吗,到底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阿历克当然没那么蠢,他挣扎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开口说出原因:“……安妮长得……嗯,跟我……有那么一点的相像……”他心虚低头,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时间也对了……” 丽莎彻底是没话可说了。如果她将来嫁的老公忽然有了一个私生女,还是他之前包小-姐的女儿,她想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原谅他了。况且娘娘还是一个独占-裕极强的女人,甚至曾经有过许许多多次弄死自己老公的孩子甚至女人的经验,她都不知道娘娘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了……一想到这里,画面太美了,她已经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她知道阿历克的意思,无非是希望通过她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娘娘,但就算她说了又能怎样,私-生女依然存在,娘娘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的性格也不会改变,她只能默默地为阿历克点根蜡。 “你打算怎么安排你那个新多出的女儿?”丽莎斜眼问道。 阿历克很是奇怪,“她可以一直留在教会学校,不是吗?” 丽莎恍然大悟。她忽然记起原来由于外国人实行一夫一妻制,但其实在外面依然是情-妇不断,因而私-生子也不断。对于这种不受天主祝福与父亲期待而生下的孩子,他们没有继承权,也不会受到其父亲的任何关注,很多有钱人的做法就是每年付给寄养孩子的教会学校一些钱,就撒手不管了。阿历克之所以自己亲自去安排那个女孩,想来也只是为了防止让他又爱又怕的妻子知道这件事,可笑的是最终纸还是包不住火了。 想到这里,丽莎不知道同情谁了。于是,她只能建议说:“阿历克先生,也许你亲自跟苔丝姐姐说出真相,她的气可能更容易消呢?” 阿历克重新面对这个问题,心情再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其实,他不怕苔丝发脾气,他最怕的,就是她连脾气也懒得发,就像刚刚那般,彷佛……对他不再抱以期待一样。 奥斯顿不知何时爬到了他的双腿前,仰着头用澄净的蓝眼睛望着他,伸手想要他抱。 阿历克的心有了些许安慰,他轻轻地抱起小家伙放在自己的膝上,望着五官精致跟妻子如出一撤的孩子,心里一动,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好孩子,你的爸爸妈妈就靠你了……”阿历克轻轻吻了吻奥斯顿的小脸蛋。 他想维护现有的家庭,就如种在德贝维尔庄园里的酢酱草的花语一样,守护幸福,以及,爱。 第46章 缪斯的魔法 皇家咖啡馆。 摇曳的烛光下,银制的雕琢精美的镂空勺子架在酒杯上,一颗晶莹剔透的方糖放置在勺子上,澄绿色的苦艾酒液沉在酒杯底中,冰水自铜制的小巧水龙头潺潺往下流,穿透融化了方糖,如白云般的混合液落入酒杯之中,扩散开来,迅速与碧绿的酒液相交融。 看到液体已经升至酒杯上的刻度,围着白色围裙的侍者拧紧了水龙头,移开勺子,将调好的苦艾酒放在了他前面这位从一进来就闷声不响的绅士老爷面前。 阿历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入口是淡淡的花香味,紧接着一股浓烈刺激的茴香味道瞬间充斥在他的口腔里,直冲鼻腔与喉咙。 他着迷地闭眼体会这味觉与嗅觉的奇妙享受,忽然睁眼,意犹未尽地将酒杯重重的放在侍者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示意他再来一杯。 侍者大概是没见过如外面醉汉一般粗鲁牛饮苦艾酒的绅士,一时间有些怔住了。要知道苦艾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她可是有着绿色的缪斯之称的具有强烈致—幻作用的药酒。刚刚这么一小半杯,就已经完全足够催人进入他们梦想的乐园了。 果然,阿历克的神色已经慢慢变得迷—离起来,但现在他至少还有一半的神智是清醒的,于是他大声地表示了自己对眼前这位不十分机灵的酒保的不满。 “还要我再重复一次我的要求吗,你这个只会背着主人偷懒的狡猾的仆人!” 周围也同样聚集了如阿历克这般神志不清的陷入迷幻中的人,听到阿历克不满的嚷叫声,他们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也跟着一齐起哄。服侍他们的侍者们早已见惯不怪,依旧默默地继续他们之前的工作,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引起这一骚动的阿历克此刻眯着眼,不满地看着酒液滴落,他皱起眉头,干脆说道:“不要糖,给我这酒。” 侍者没说话,顺从地移开勺子,拧大水龙头,好让冰水顺畅地流出来,很快盛了小半杯递给阿历克。 阿历克饮毕,酣畅地低舒一口气,待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已经迷—离不已了。 他看到脚边有大朵大朵娇艳火红的玫瑰花一簇簇地盛放,沿着他的脚下一直蔓延到周围正在跳舞的人们身边,高高的玫瑰花梗长成了人的高度,逐渐将他们的身影掩藏起来,最后只剩下了一朵朵如人脸大小的玫瑰花在轻轻摇曳。 阿历克眨了一下疲惫得有些发疼的眼睑。 有两朵玫瑰花被一只莹白纤细的手轻轻地推到一边,慢慢露出手的主人的脸。阿历克睁大瞳孔,惊讶地看到了心爱的人儿那张熟悉的脸。 “亲爱的,你、你怎么来了?”他没忘记自己刚刚跟她吵完架摔门而出,她……这是出来寻他了? 可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是远远站在远处,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哭呢?”见到她一贯冷漠的神情,他的欢喜瞬间熄灭,冷冷问道,“也许你从你那如宝石般的眼睛里假装挤出那么一滴泪水,我就会忍不住匍匐在你的脚下,像一个忠实的可笑的信徒一样为我过去所犯过的错误告解,恳求原谅?” “可是你没有!看看你的神态,别人以为你不但是一个真正的、地道的德贝维尔家里的人,而且还是一位公主哪——哈!哈!哈!” “噢,是的,我从来就是一个荒唐放—荡的人,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但凭着我堕落的灵魂发誓,这个站在你面前的坏家伙不会对你更坏了,甚至,他敢肯定再不会有人比他更爱你了!可是我美丽纯洁的夫人,您就是这样对待一个愿意为您从善的您可怜的丈夫?” “……” 阿历克喋喋不休地说着平时他绝不会说出口的心里话,身为一个想拼命讨好冷漠的妻子却无法得到她欢心的丈夫,他已经压抑太久了,他付出的与他收获的不成正比,尽管他平日总将这些不甘心掩藏在尴尬的嬉皮笑脸下,但日积月累,这个原本就没多少耐心的丈夫终于借着这次争吵爆发了。 可是他那外表如宝石般耀眼内心亦如宝石一样坚硬的妻子似乎没能体会到他内心的苦闷,阿历克眼睁睁地看着玫瑰花渐渐围拢,很快,他美丽妻子的脸就要消失在这团花瓣之中了! “噢,不!不!不!”阿历克有些慌张了,他踉踉跄跄地跑上去,一把扣住那只纤细的手,用力地将手的主人拉回自己的怀里,这才安了心。 他稍稍放开她,但双手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说:“亲爱的,我们都不要再吵了,以前的我,无论做错了什么,已经成为过去了,亲爱的,只要你能相信我,我敢发誓,你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原谅我这次,噢,求你了。” 他现在是低头俯视着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的,但他卑微的姿态以及哀求的语气却让他看起来就如一个犯了错的可怜奴仆苦苦地哀求着主人的赦免,由此看来,这个男人该多么深爱他的妻子才能做到如此! “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女人仿佛是软化她的态度了,主动拉着他的手,说。 他喜出望外,连声应道:“好的,好的!” 欢喜的男人欢喜地带着女人离开了,但这个男人此刻还没有发现,这只是缪斯小小的一个魔法,他被迷了眼,口口声声要忏悔的男人即将要犯下另一个更大的错误,一切都将要乱了套。 —— 夜晚,雨滴答滴答地拍打在玻璃上,万贞儿就是在这样的雨夜中忽然醒来了。她抬眼,只看到身侧冷清一片,原本应该睡在身边的男人还没有回来。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习惯了她的丈夫对她的言听计从,她习惯了有一个这样千方百计地逗弄她开心的男人的存在,她甚至被宠得恢复了上辈子骄傲的性子,一边享受着男人的殷勤一边高高在上俯视着、鄙夷着这个粗俗的男人。 她爱他吗?不,她很肯定地否定这个假设。可是……为什么她现在的心会那么酸,就如泡在浓浓的柠檬汁里,让她时刻难以平静下来? 她命令自己不要再想起那个没有节操的男人了,但她仍坐在床上,手放在他的枕头上,一动不动。 “呜呜……” 一阵微弱熟悉的嘤咛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一惊,赶快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去看放在床侧的小床。 透过凉如水的夜光,小家伙睡得很不安稳,握着两只小拳头放在耳畔,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万贞儿以为是今天下午他们俩的争吵把孩子给吓着了,心疼地抱起孩子安抚,没想到一碰到他,猛然发现孩子裸—露的手臂很是滚烫! 她的心骤然胡乱地跳起来,整个人都慌了! “奥斯顿,不!我不要这样!……”皇儿夭折的那一天还历历在目,她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库,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不能任由这样下去,她得赶紧做点什么,可是,她该怎么做? 在慌乱中,她抱起孩子就往房间外跑去…… 这天的深夜,德贝维尔家的大厅亮堂堂一片,仆人们都躲在柱子、墙壁后面,留意着客厅的情况。 “先生还没回来吗?” “没有,克里克管家已经派人去找了。” “夫人肯定是吓坏了,你看看她那漂亮的唇瓣都苍白得如寒风中发抖的五丁子花了……” “……” 医生收回了听诊器,朝眼前这位虽强装镇定身体却一直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的年轻夫人投去安抚的目光。 “请不要太担心,夫人,小德贝维尔先生的发烧,应该是喉咙发炎引起的,现在他已经服下药粉,你们小心照顾就没问题了。但请注意,最好不要让小德贝维尔先生施展他美妙的歌喉了,他脆弱的喉咙可不能承受更多的振动了。”医生开玩笑地说,尝试用轻松的口吻舒缓一下紧绷的气氛。 但万贞儿笑不出来,周围的人也不认为这好笑。 医生的好意被无视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想我要离开了,有什么情况可以再派人找我,尊敬的夫人。” 万贞儿无意识地点头,有仆人过来引路,医生这才站起来离去。 “姐姐,我帮你守着奥斯顿,你先睡一下吧。”丽莎到现在都忘不了在她印象中一向高冷淡定的娘娘竟然惊慌失措抱着孩子拍她的房门的那一幕,到底是怎样的恐惧才让她颤抖成这样! 万贞儿似乎没听到,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已经吃完药沉沉睡着的儿子。 丽莎没法,伸手招来一名女仆为娘娘送上一杯热茶。 万贞儿就着丽莎的手喝了热茶,这才慢慢镇定下来,身体总算没绷得太紧了。 丽莎安抚性地伸手慢慢拍着她的背。 “我不该跟阿历克吵架,竟然放着奥斯顿哭泣不管……”忽然,她开口自责地轻喃。 一向都认为只有别人错自己没错的万贞儿竟然开始反省了!丽莎震惊地放大了瞳孔。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妈妈,我差点又害死了我的孩子……”刚刚那句话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万贞儿的愧疚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当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的性子是不是真的如阿历克下午所说的这般“让人难以忍受”? 一直站在她们身侧的克莱尔心疼了,他忍不住开口反驳,“不,夫人,其实……奥斯顿少爷是被先生故意弄哭的,我猜想那是他以为这样您就会心软,原谅他所犯下的错误。所以,请您不要太自责了,夫人。” 万贞儿定住了,原本要说出的话哽在喉咙里。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她之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甚至觉得好笑。 阿历克……真是愚蠢极了! 她回想起阿历克之前跟她解释过的话,那会儿她正努力压抑着失望与怒火,根本没认真听,但是现在想想,阿历克也不是不可饶恕的,她要跟他持续这个婚姻,也不能一辈子揪着他过去犯的这个错误不放。万贞儿这会儿正努力说服自己原谅阿历克,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也只是为了孩子,这个初衷怎么就让她给忘掉了呢? 丽莎见万贞儿不说话,以为她真的听进去克里克管家的话了,不由得不满地瞪了这个多事的管家一眼。 克莱尔默默低下头。 正当万贞儿努力地为阿历克找开脱的理由,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忽然出现了。 “……夫人,我回来了。” 万贞儿抬头,看到了阿历克的马车夫约翰的脸,但……也只有约翰。 “约翰,你的主人呢?”丽莎不禁疑惑地问。 万贞儿皱眉,但仍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约翰都不敢抬头,羞愧极了。 “先生……先生……他在、在安妮·格雷夫人公寓里……” 周围顿时一片静默。 作者有话要说:懒作者回来啦啦啦。。。 第47章 回到我身边 安妮·格雷是一个艳名远扬的寡妇。 她死去的丈夫威廉姆·格雷先生生前是一个传奇的商人,他彷佛是一夜之间就出现在伦敦。没人知道他到底是靠什么发家的,有人甚至怀疑他之前曾干过海盗,但无论如何,这个年仅三十多岁的外来人凭着长远的眼光以及出色的经营手段得到了一向眼高于顶的伦敦人的认可。更甚,哈里森伯爵将自己的小女儿安妮嫁给了这个能力超凡的男人,但遗憾的是,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在成为格雷夫人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因肺结核离开了她,他甚至还来不及对自己庞大的遗产作出分配,于是,这些财富在哈里森伯爵的努力下,顺利地成为了他女儿的所有物,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总而言之,只要格雷夫人不改嫁,她以及她贪婪的父亲都能够一直享用她那短命丈夫留下的巨额财产。 格雷夫人不改嫁,这可不意味着她愿意安分守己。相反,她的美貌与财富吸引着大量纨绔子弟围绕在她的身边转,而她,则来之不拒。于是,她的艳名由此而来。 阿历克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格雷夫人的公寓处于伦敦最繁华的摄政大街。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外面就陆陆续续响起了马车“哒哒哒”的声音,阿历克就是在这种声音下醒来的。 他还没完全清醒,眯着蓬松的睡眼习惯性地伸手去揽住旁边的妻子,但奇怪的是,今天妻子的腰身摸起来比往常得要丰腴,他蹭了蹭枕头,闻到了一股浓郁扑鼻的德国科隆香水的味道。 “亲爱的,你今天……”阿历克还没完说话,就被自己眼前的景象给吓得心跳加速。 粉红的蕾丝枕头上铺着的不是他平日熟悉的棕色的长发,而是一袭他陌生不已的金色卷发! 他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脑海里闪过很多繁乱的记忆。玫瑰花、她的脸、马车,凌乱的衣衫,以及……热情的亲吻。强烈的懊悔感渐渐涌上,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她……会不会知道昨晚的事情,如果她知道了……阿历克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但他的心底有个声音警告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他慢慢起身,将动作尽量放轻以免打扰了床上这个不知名的女人。他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来到门后,正想伸手扭开门把,忽然身后忽然传来女人含着笑意的声音。 “亲爱的,你打算就这样离开吗?” 阿历克的心跳一顿,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望向床上。 此时,那个女人侧躺,用手撑着头,玩味地望着他。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阿历克开口,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冷硬起来。 女人愣了愣,然后狡黠地反问,“噢?那你能给我多少钱,我英俊迷人的先生。” 阿历克已经不愿意再在这个地方浪费多一分钟,他摸了摸裤袋,将身上带着的所有的钱币都逃出来,甩在了地上,就准备开门离开。 女人捂嘴巴“呵呵”笑了,“慷慨的先生,我想您将所有的钱都用来慰劳我昨天晚上的劳动,也许您只能走路回家了,相信您还不知道,您的马车夫已经先行回去了。” 阿历克倏地回头,眼睛里竟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女人不打算重复她的话了,她又重新躺了下来,捂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出去请帮我关上门,谢谢,噢还有,比起您的妻子,我觉得我漂亮一些,德贝维尔先生。” 阿历克如雷轰顶,定定地站在原地,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来过?” 女人彷佛是睡着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历克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才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 外面的阳光十分明媚,但在他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灰暗。他犹如失了魂,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咴咴——”马车夫拉着缰绳,拉住马车,对这个忽如其来闯入的男人怒目而瞪,他的主人推开车门准备破口大骂,却在看到他身上的衣服而忽然噤声了。 “绕开他,我们继续走。” 马车重新“哒哒哒”地离开了,留下了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 “你爱我怀里的这个男人吗?他似乎在为你的冷漠感到十分苦恼呢。” “如果你对他没有感觉,为什么又那么愤怒呢?” “你……流泪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山脊上,丽莎看着对面直挺挺坐着,两眼放空地抱着孩子的女人,欲言又止。 沉默继续蔓延。 马车沿着绿油油的山坡蜿蜒行驶,在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终于驶进了熟悉的德贝维尔庄园。 德贝维尔老太太抚摸着公鸡柔腹部的手顿了顿,继续慢里条斯地抚摸着。 彷佛没听到刚刚葛罗比的话,她喃喃自语,“宝贝今天的状态可真好,天没亮我就能听到它宏亮的鸣叫声了。” 葛罗比沉默片刻,开口说:“是的,老太太。” 德贝维尔老太太抚摸的动作不停,但以葛罗比对她的熟悉理解,老太太此刻已经是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了。终于,不一会儿,她重新开口,假装不经意询问道:“她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葛罗比假装不明白她的所指,疑惑问道:“她?” 老太太恼羞成怒,“葛罗比!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她!” 葛罗比没有继续开玩笑,正色回答:“是的,老太太,如果你说的是我想到的那个她的话,噢,她看起来可不能算很好,至少在我看来不好。” 老太太重新恢复了沉默了。 良久,她似乎是很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无声地,若非葛罗比站在她的身边也注意不到。 “斯托克家的男人……总是……”葛罗比似乎听到老太太这么喃道。 万贞儿喂小家伙吃完药,抱着他轻拍着,好让他重新入眠。 烧已经退了,但她却不敢再掉以轻心,仍然时刻注意着小家伙有无任何不适。 小家伙的小手拽着妈妈的衣裳,眼皮慢慢地下滑……下滑……终于,他攥得紧紧的小手慢慢松开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万贞儿将孩子轻轻地放入小床里,为他盖好薄被子,仍旧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渐渐出了神。 “我错了,但你知道的,我爱你。” “别不说话,亲爱的,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到底在气什么?杜特尔只是以前的女人,我发誓,我们结婚以后,再也没有其他女人能入我的眼了,真的。” “噢,你看看,奥斯顿他哭了,他肯定知道妈妈在生爸爸的气,所以才哭的。” “好了,别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看她们俩了。在我心中,只有你与奥斯顿是最重要的。” “放开我。” “不,我不放。” “够了,”她终于正眼望他一眼,不知道为何,伤人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你真脏,真的。” 他似乎被她这句话给惹怒了,“哈!哈!哈!是的,我是肮脏,但是,苔丝·德贝维尔!你知道你的性子有多么令人厌恶,如果你想惹怒我的话,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他说完,看到她还是无动于衷,似乎终于是忍受不了了,顿了顿,摔门而出了。 后来,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了别的女人的怀里了。 她这会儿似乎没有理由再生他的气,因为,他从头到尾喊的,都是她的名字。 她原本心底里咆哮着的因他背叛而生的愤怒不怎为何熄灭了,油然而生的,却是一股一股逐渐蔓延的悲哀感。 她彷佛回到了明宫,站在朱见深招侍的宫室外面,听着他们嬉笑玩闹的声音,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朱见深有苦衷,因为他是皇帝,他的膝下不能没有皇嗣,他要她体谅他;阿历克也有苦衷,因为他说她不爱他,他累了,所以他就得找其他女人来寻求安慰。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她低下头,将脸贴在孩子的脸上,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慢慢滑落。 夜风轻轻地吹拂着,被拆开的信纸被吹得动了动,终于,脱离了书桌,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丽莎走上前,弯腰捡起信纸,她无意要偷看别人的信件,但那纸上却只有一行字,让她不得不加以留意。 “……回到我的身边……” 是阿历克的信。丽莎拿着信,抬头望向不远处正坐在沙发上在替玩耍着的奥斯顿擦汗的娘娘,一时间感慨万千。 这对夫妻真奇怪。犯错了的男人不敢面对他的妻子,只好每天写信过来忏悔认错,而女人,似乎在那一夜之后就收敛了她所有的情绪,只有在面对她的孩子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丝的笑容。 他们就这么不冷不淡地相处着,看得她也好纠结。 也许,他们之间需要一点点推力。丽莎这般想着,她重新将信折好,拿钢笔压着,默默地又出去了。 风继续吹着,钢笔慢慢滚动,被压着的信纸又重新被吹飞,脆弱的纸张发出了“哧——”的一声,引起了不远处女主人的注意。但冷漠的女主人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它一眼,继续低头照看她的孩子了。 信纸无力地随风吹动,落到了不知哪一个角落里。 一片漆黑。 第48章 因为她是你 阿历克斜眼看着坐在离他不远处沙发上的这个女人。她很美,姿势优雅地挺直身子,导致了胸前的丰满呼之欲出,让人不禁流连其上。 但对于眼前的美景,阿历克此刻却没有心情欣赏。他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蓝色的烟圈,眯了眯眼,似乎是在考虑。 “夫人,”片刻,阿历克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像您这样既高贵又迷人的女人,怎么问起这样的问题?噢,我想您一定是来逗我玩的,是吗?” 安妮·格雷收住扇子,修长的手随意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娇笑:“德贝维尔先生,噢,也许你对我还不是很熟悉,我可是从来不开玩笑的,是吗,管家先生?”她侧脸望向一直笔直站在她身后呈守护状态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听到主人的提问,只是向女人微微弯了弯腰,但却仍然保持沉默。 安妮·格雷似乎也不指望她的管家会回答她,她转向阿历克,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自己平平的肚子,苦恼地开口道“唉,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可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说呢,我亲爱的孩子的父亲?” 阿历克的眼皮猛地跳了跳,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戳了戳烟烬,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忽然,他阴沉地咧嘴笑了,带着丝丝威胁的语气,“噢,夫人,也许您可以尝试将这个变成现实,连我都不知道将来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安妮·格雷仿佛听不到对方的威胁,仍然看着对方,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有站在她身后的管家先生忽然用目光扫过阿历克,然后垂下眼睑,收敛眼底复杂的神色。 阿历克冷笑几声,已经不耐烦与眼前这个女人虚与委蛇了,他站起来拿起外套利落穿上,开门往门外走。 门“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 安妮·格雷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将手中的扇子狠狠甩了出去,与大门相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男人垂下眼眸,沉默地过去将扇子拾起。 没等他直起身体,一具柔软馨香的身子自他身后环抱住了他。他的身体一僵,伸手准备拉开女人的手。 “斯特林,我总是对的,不是吗?”安妮从后面凑近男人,在他耳边轻声吐语,带着丝丝若有似无的诱-惑。 他略略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轻推开安妮,与她拉开距离,仿似恭敬地回答道:“小姐做事总会有自己的理由。” 安妮眼里恼怒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脸上换上了妩媚的笑容,她微启猩红欲滴的唇瓣,靠在他的耳垂边,轻喃:“斯特林,我规规矩矩的的管家先生……那么……你在这个时候应该要低下你睿智的头,让你的主人尝尝你的嘴巴是不是像你表现的那么恭敬……” 斯特林回头,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睑,与自己面前这个迷人的主人对视片刻,看到了对方毫不退让的眼神,最后还是顺从命令地低下了头。 安妮轻笑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抬头迎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 ***** 万贞儿刚拉住缰绳,让身下的马慢慢踱步,抬头就看到了同样骑着马等在树林后面的阿历克。 他们的眼神对视良久,阿历克终于下定决心,正准备驾马上前,就看到了对方已经迅速掉头,往林子的深处疾奔而去。 阿历克不再犹豫,立即挥马鞭跟上去,紧跟随后。 寂静的林子里充斥着马蹄急促疾奔的声音,阿历克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妻子的马术竟如此高超,眼看着她与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阿历克气急败坏,在后面大喊:“苔丝!停下来!” 万贞儿听到阿历克呼喊“苔丝”这个名字,一直压抑的情绪忽然爆发了!她回头,朝阿历克大叫:“不要跟着我!”随即像是泄愤一般用力甩了一记鞭子,驱使身-下的马跑得更快。 望着妻子渐行渐远的背影,阿历克的脸渐渐阴沉起来,蓝色的眼瞳中开始闪动压抑不住的怒火,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像个傻子一样每天绞尽脑汁地写信一遍一遍向她忏悔,乞求她的原谅,可笑的是她半分没有感动,将他的心践踏在地上! “回来!”阿历克低喝一声,声音冷得没有一丝的情绪。 万贞儿假装没有听到,继续驱马疾奔。 身后忽然传来了剧烈狂乱的马蹄声,没等万贞儿回头,自己的腰部就被一只强壮的手臂用力箍住,身子一轻,瞬间从一匹马被掠到了另一匹快速奔跑的马上。 万贞儿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气,抬手就给身后的男人一个狠狠的耳光! 阿历克不闪不躲,直直接下了她的巴掌,小麦色的脸上立即浮现了五个暗红的指印。 他面无表情,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忽然松开了箍住她腰身的右手,转而用力揑起她小巧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万贞儿也不挣扎,反而迎上他的吻,用力撕扯着对方的唇瓣。 两人如野兽般撕咬着对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口中蔓延。 松了缰绳的马没有了主人的操控,更加疯狂往前地盲目狂奔,引得两人的身子摇摇欲坠。 阿历克抵住万贞儿的嘴唇,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癫狂,“你不是说要废了我吗?很好!现在我就如你所愿!只是你也别想逃掉!”说着竟然真的试图松开拉住缰绳的左手。 “你疯了!”万贞儿终于无法淡定了,大惊失色,伸出手就要挽留快被松开的缰绳。 看见一直冷冰冰的妻子惊慌失措的表情,阿历克心里忽然涌现了一股报复般的快-感,扭曲地大笑,语气阴鹜肆意:“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我亲爱的妻子!”说着竟真的放开了缰绳,转而双手紧紧抱住怀里女人的腰,下一刻便随着马的又一个强烈的颠簸,放任自流地往外狠狠抛了出去。 万贞儿只感觉到眼前的景象一闪,那个欲想要同归于尽的男人忽然死死地将自己扣在他的怀里,随着惯性,两人重重落在地上,止不住地翻滚。 眼看着快要撞上前面的大树,万贞儿条件反射般闭上眼,却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男人用力一拉,头上传来男人的闷哼声。 翻滚终于因此而停住了。 万贞儿睁开眼,蓦然望向那个在紧要关头护住她的男人,此时对方痛得扭曲着脸,但仍倔强地回望着她。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软了声音,红着眼睛,带着浓浓的哀求。 万贞儿心里复杂万分,迟疑片刻,动了动唇瓣,问:“阿历克,你就那么喜爱苔丝吗?” 阿历克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万贞儿的心底掠过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脸上不明显的触动开始一丝丝地消失。 阿历克的心一慌,紧紧抱住她,说了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话,“我只爱你,亲爱的,不是因为你是苔丝,而是因为苔丝是你。”他错乱了,天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万贞儿却顿了顿,刚刚一直抵住他胸膛的手慢慢落下,任由他抱住自己。 “……以后再招惹别的女人,我会真的废了你,我的先生……” 阿历克愣了一下,转而狂喜! “还有……以后不许叫我苔丝……” 阿历克紧紧环抱住怀里的女人,心满意足,“噢,”他恢复了一贯的油腔滑调,“谨从您的吩咐,我的夫人。”他说。 第49章 宽恕的代价 克莱尔用手拨开垂在眼前的樟木树枝,定定望向侧前方,目光幽深平静。 良久,他放下手,敛下眼眸,慢慢往后,转身。 “哎,最亲爱的,你宽恕我了,是吗……”克莱尔听到,顿了顿。 “看在我们的奥斯顿的份上,噢,请宽恕我吧……”男人的声音沙哑,边说着边轻啜着女人的脸、唇、下巴。 女人由他亲吻,轻声笑了笑,才用手推开他继续凑过来的唇。 “阿历克,你真是太坏了”她扳正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他们的儿子奥斯顿在捣蛋一样,宠溺却苦恼,“可是,你要我宽恕你,是不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她慢慢哄道,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坚毅带着胡渣的下巴,“不然,我恐怕坏家伙总是学不乖,你说呢?”她期待地望进他的蓝眼睛。 阿历克听懂了,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轻松问道:“好吧,你想要什么?” 女人笑,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阿历克怔怔然,定定地望向她。 她依旧带着笑容,耐心地、却冷漠地等待他说出答案。 阿历克接触到她的目光,整个人像是突然被触动了一般,“噢!”他扯出一抹轻松得有些夸张的笑容,却发现对方依旧沉静地望着自己,他的笑容有些僵住,终于泄了气,沉默了片刻,才抓住她的手在嘴边轻吻一下,“……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如你所愿。” 女人的眼神立刻回暖,她攀住他的脖子,主动地亲吻住他的唇,嘴角微微微动了动,“我宽恕你了。” 阿历克也笑了,紧紧回抱住她,“我很高兴,亲爱的。” “你的脚还疼吗?”她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心疼。 “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真的吗?……现在呢?” “亲爱的,再亲一下。” “……” 克莱尔听到这,心里像是轻松了些许,他呼出一口气,慢慢离开了。 克莱尔沿着小道慢慢出了树林,就有男仆人迎上前,他躬了躬身,“克莱尔管家,有位尊敬的夫人前来拜访先生与夫人。” ***** 安妮·格雷坐在沙发上,慢里条斯地喝着红茶。 万贞儿从楼上下来,在二楼楼梯上站定,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安妮·格雷抬头,与万贞儿对视,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安妮·格雷首先收回了视线,她露出艳丽的笑容,朝万贞儿微微点头。 万贞儿冷睨了对方一眼,微微抬高下巴,算是勉强回应对方,转身,裙摆漾出一个漂亮的圆弧,缓步下楼,在安妮·格雷对面坐下。 “德贝维尔夫人,午安。”安妮·格雷抖开华美崭新的扇子,遮在嘴角。 万贞儿侧坐在沙发上,侧目略过对方,目光中的嘲讽令一贯八面玲玲的安妮·格雷难以维持面上的笑容。 好吧,安妮·格雷也不费劲维持面子上的平和了,她重新靠坐回沙发上,摆出舒服的坐姿,毫不客气地问:“夫人,德贝维尔先生不一起下来听听吗?” 万贞儿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也许你可以上去问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下来?” 安妮·格雷呵呵轻笑,嘴角却利落反击道:“也许是因为德贝维尔先生不敢面对他曾经做错的事情?” 万贞儿坐直,没兴趣再在阿历克的这档破事上浪费时间,“夫人,如果你准备在德贝维尔庄园吃晚饭,我想这也许有些困难,因为……它的女主人不愿意接待你。” 安妮·格雷很是难堪,她从来没尝试过被人这般直接刁难,站在她身后的斯特林注意到安妮·格雷抓着扇子的手又不自觉地紧了紧,他目光平静地掠过她的小动作,继续一动不动。 安妮·格雷已经调整好情绪,重新挂上笑容,“夫人,你想要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万贞儿抬眼。 安妮·格雷屏住呼吸,微笑与万贞儿相视。 万贞儿知道她要向自己提要求,但她认为自己现在已经不需要知道所谓的真相了,“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夫人。” 安妮·格雷的微笑一滞,她试着说服万贞儿,“你不想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吗?其实,我对德贝维尔夫人这个位置的兴趣并不大……” 万贞儿站起来,走到窗前,看到仆人在外面忙碌地走动,脚下的小道旁盛放的花卉顺着草坪蔓延到森林,黄昏的风微微吹动,所有的花顺着同一个方向来回自由摆动,鸡舍里传来公鸡母鸡“咯咯咯”的鸣叫声,马厩里的马伏在地上,马尾巴时不时拍打着飞舞的蝇虫……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 安妮·格雷见万贞儿不说话,以为说动她了,也站起来来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似有所悟,于是开口,继续轻声蛊惑道:“夫人,您瞧,这座庄园多么的美好啊,您答应我的将不会对您现在拥有的造成任何的损失……” 万贞儿看到安妮·格雷这般不遗余力地想要蛊惑她,有些可笑地说:“老实说,就算我不答应你,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她微扬下巴,望向对方,声音缓慢而低声:“你现在站着的土地,每一寸都将属于我,完完全全。” 安妮·格雷怔住了。她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的女人,高傲而美丽,自信而从容,就算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现在说的这一番宣言听起来是多么的可笑,但她却在那么一瞬间有一种被说服的错觉。 万贞儿望向克莱尔,“请克莱尔先生替我送格雷夫人以及她的管家。” 克莱尔听到后过来,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安妮·格雷望了望万贞儿,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斯特林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第50章 我叫克莱尔 昏暗摇曳的烛光里,衣物散落了一地,男人女人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终于,随着他们先后的一声短促的深喘,女人无力地趴在男人精瘦强壮的胸前,挺俏的鼻子抵在男人的喉结旁,呼出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引得男人爱怜地伸出手轻捋她密密地披散在背部的被薄汗沾湿的长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男人的微凹的下巴抵在女人光洁的额头旁,边轻啄她的额头边反复低声喃道。 万贞儿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有些放远,显得有些迷茫。 阿历克将她搂得更紧了,嘴唇抵在她的额前,眼神带着某种过分强烈的隐忍与痛苦。 “我爱你……但是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般的冷漠……”他低头,让万贞儿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充满了痛苦与矛盾,似乎他是在抱怨,却又好像不是。 万贞儿的深色的瞳孔渐渐聚焦,望进面前这个刚刚与她抵死交缠的男人的瞳孔里,他在为她痛苦着,为她的无情、冷漠,以及视他强烈的感情于无物,在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恍惚,脑海里翻滚着由远及近的声音。 “姑姑,别离开我,我心悦你!” 曾经有个人,也带着这般求而不得的痛苦,苦苦哀求她的回应,可是……后来呢? 她的心已经太老了,实在没有勇气再尝一次那种恍若跌入深渊的背叛了。 可是,这个男人的爱意又太炽热浓烈了,就犹如寒冬中的火,让那一颗已冰冷太久的心明知道不该靠近,却舍不得丢弃。 万贞儿仰头,抬手细细摩挲着阿历克有些颤抖的下唇,舍不得……他让她左右为难了。 “阿历克……”她似是叹息地轻唤他,“我愿意等你……直到你能让我爱上你……好吗?”她耍了一个心眼,既给了阿历克一个希望,却什么都没有承诺,“可是,在此之前,请你,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回答她的是阿历克突然而至的猛烈亲吻。 “……你真是一个可恶冷漠的女人!但是!我却无法不接受你那无理可笑的条件……”阿历克边吻边指控道。 万贞儿并没有反驳这项指控,只是伸手反勾住阿历克的脖子主动回吻他。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了。 阿历克……她闭上眼,随着阿历克粗鲁的动作沉浮。 ***** 克莱尔来到丽莎面前,朝她微微弯腰作礼。 “晚上好,丽莎小姐。”他说。 丽莎坐在沙发上,托着奥斯顿胖乎乎的小屁股,好让他舒服地趴在自己的身上,听到克莱尔的声音才抬起头,“晚上好,克里克管家。” 奥斯顿看起来是困了,眯了眯眼,懒懒地趴在丽莎小姨的肩膀上,当听到声音时,他还半睁着眼睛看了克莱尔一眼,发现不是自己感兴趣的妈妈,便闭上眼睛睡觉了。 丽莎被小家伙与凉凉如出一撤的神态给逗笑了,伸手逗了逗奥斯顿的小鼻子,见到他皱了皱小眉头,伸出小手握住她的手指,似乎对淘气的小姨有些不满。丽莎不敢再逗小家伙玩了,抱着他任由他好好睡觉,猛然发现克莱尔还站在自己的身旁。 “有事吗,克里克管家?”丽莎抬头看着他,放低声音问。 克莱尔这才动了动,压下-身子,将贴着一朵漂亮香槟色绸带花的信封双手递给她,“丽莎小姐,请您帮我将信转交给先生。” 丽莎空出一只手,一边伸手接过信封,一边奇怪问道:“克里克管家,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你的先生呢?” 克莱尔沉默了。 丽莎只好回答:“好吧,我会交给他的,如果我记得的话。” 克莱尔再次弯腰答谢:“感激不尽。那么,我先退下了,丽莎小姐。” 他低头转身,但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丽莎说:“丽莎小姐,很抱歉一直欺骗您,克里克不是我的本名,你可以叫我安琪儿·克莱尔。” 说完便回头,迈步离开了。 丽莎有些呆滞,为什么她会觉得安琪儿·克莱尔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封,突然脑海中亮光一闪,对了!安琪儿·克莱尔不就是……书中的男——主——角?! “安琪儿·克莱尔!你……” 她猛地抬起头,唤住克莱尔想问清楚,但话到嘴边却被理智生生地刹住了。 快走到门口的克莱尔停住脚步,慢慢转身,看着她,静静地等待她说话。 丽莎见此,想了想,才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克莱尔有些错愕,显然没想过丽莎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低头,沉默了半晌,抬头眼睛却闪动着莫名的光亮,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王子回到星球,发现玫瑰已经是别人的了,但他仍然想通过一些别的途径让玫瑰知道,我,回来过。” 所以他知道丽莎听不懂,但他还是说了这些话。 克莱尔说完,见到丽莎微张嘴巴呆呆的样子,轻叹一声,“那么,再见了,丽莎。” “等等!”克莱尔还没有动作,丽莎便激动地叫住他,“……你、你要离开这里了?”声音陡然提高,让快睡着了的奥斯顿又张开眼睑,半睁着蓝色的眼睛循着声音望向丽莎。 丽莎感觉到怀里的动静,连忙低头查看奥斯顿,放下信封伸手去抚顺他小小的背,“我很抱歉,我的小宝贝。” 克莱尔看着手忙脚乱安抚孩子的丽莎,抬头往楼上主卧的方向定定注视了片刻,默默转身离开。 再见了,我的爱。 丽莎再抬头去找克莱尔的时候,发现克莱尔已经不见了。 哎呦我的娘娘,这下真的发生大事了!克莱尔竟然是重生的!丽莎在内心狂乱的呼喊。 第51章 堂兄阿道夫 八月的一个晚上,坐落谷底背靠着森林的德贝维尔庄园沉浸在一片弥漫的薄雾当中,那片雾还在继续扩散,使柔和的月光悬浮起来,牢牢地包围住整座庞大的庄园,不愿意让里面耀亮的烛光泄露出一丝一毫。 第一次来德贝维尔庄园做客的马先生们被这些坚持而霸道的夜雾小姐们闹得有些许不安,他们习惯了大城市的喧嚣明亮,对现在所处的寂静昏暗感到略为不适,只好借助时不时来回轻轻的踱步来平复心情。 但大房子里却又是一番新的景象了。 挂在房子中央的吊顶上的蜡烛全被点燃了,齐齐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下面的人们盛装香影,觥筹交错,未婚的先生小姐们在房子的中央排成排,翩翩跳起了舞蹈,挽手、转身、对视、羞涩低头;已婚的老爷夫人们在一侧愉悦交谈,介绍、微笑、碰杯、仰头轻抿……音乐转化成美妙的符号在参加舞会的男人女人们之间轻快穿梭而过,整座房子洋溢着热闹与欢乐。 “噢!德贝维尔夫人,请允许我好好欣赏这些奇妙的画作!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的上帝啊!”一位穿着蓝色华丽层叠蛋糕裙的女士用带着白手套的手轻捂着嘴,惊呼道。 她口中的德贝维尔夫人在一群年轻夫人的簇拥中显得十分亮眼。她棕色有光泽的长发全部绾了上去,只留下耳鬓一缕波浪般的发性-感而削皮地垂在她如桃花般娇艳动人的脸旁,头上的用白钻石镶嵌的发卡与脖间戴着的同色碎钻项链两两相辉映,在主人的一动一静间闪动着耀眼的光华。淡紫色的长裙顺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垂落在地,裙摆处绣着大朵大朵听说是遥远东方中国传入的牡丹花刺绣,华美生动,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朵花长在了她的脚步,甘愿做这个女人的俘虏。这就是迷人的德贝维尔夫人,传说牢牢抓住德贝维尔先生的心的女人,让伦敦社会一提到她,都忍不住赞一句“噢,那是一位又美丽又厉害的夫人!” 就算她现在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已婚的女士们当中,也让周围的大部分或看似在专心交谈喝酒或跳舞的男人时不时藉机瞄一眼,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好像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珍贵首饰,就算得不到也想见识一下。所以说,德贝维尔夫人以日俱增的魅力时常让她的先生感到真是既骄傲又苦恼。 “噢,我猜这一定是约翰·阿道夫·格威德先生的作品。”她们之中有一位女士这般说,神色中带着自以为是博学的自信,“我曾经听过我的先生说过,格威德先生是一位有着奇思妙想的人,他的作品总是那么的令人沉迷不已。我说的对吗?德贝维尔夫人。” 万贞儿轻笑,温柔道,“你说的对极了,我猜莫兰先生一定时常会为他迷人又睿智的妻子感到骄傲不已。” 莫兰夫人没察觉到万贞儿话中的讽刺,嘴角扬起难以自抑的笑容:“您真是太好了,德贝维尔夫人。” 丽莎在一旁暗暗吐槽,没想到这些年来娘娘竟然养成了用明褒暗贬的话来讽刺那些她不喜欢的女人的爱好,但竟然还在这一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真是太有能耐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丽莎的腹诽,万贞儿转过头,微笑着问:“丽莎,你不去选一位年轻礼貌的绅士来跳舞吗?” 众夫人听到万贞儿的话,皆将扇子展开遮住嘴角,发出调侃的笑声。 别人听不出“年轻礼貌的绅士”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可丽莎却明白的很,她只不过前几天当着姐夫阿历克的面说奚落他年纪大且粗鲁,娘娘当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现在却是明显来为丈夫扳回一城了。 丽莎忍住了如以往一样撒泼打滚,露出如娘娘一般得体的微笑,“姐姐,各位尊敬的夫人,那么,我先失陪了。”她双手拎起裙角作礼,然后转身施施然离开了。 “丽莎小姐看起来看起来真迷人,我记得她快18岁了,是吗?”旁边有个夫人问。 万贞儿微笑,“是的,我已经在忧心准备她的成人舞会了。” “噢,我想现在已经有不少未婚的先生们留意到丽莎小姐这个重要的舞会了。”她的容貌与德贝维尔夫人那么的相似! 万贞儿笑而不答。 “晚上好,我迷人的夫人。”一把娇媚的声音忽然插-她们的交谈中。 一听到这个声音,她们之间大部分自恃身份的夫人已经是毫不掩饰地蹙眉,露出嫌弃的神色了。 “我先失陪了,德贝维尔夫人。” “请允许我离开一会儿……” “……” 一时间,夫人们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两三个夫人察觉到对方似乎与德贝维尔夫人有话要说,也礼貌地离开,给她们腾出了空间。 万贞儿微笑,嘴里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出言嘲讽,“我允许你来参加舞会了吗,格雷夫人?” 安妮·格雷毫不在意地走近万贞儿,与她站在一起,语气亲密得好像是多年得好朋友,“真该让那些称赞你温柔漂亮得人民听听你迷人的小嘴里说出的话是怎样好听的,但现在可是你邀请的客人带来的女伴,你不应该对我客气一点吗?”她说着朝站在离她不远处与别人交谈的一位绅士举了举酒杯示意。 一位附近的男仆单手捧着盛着红酒的托盘来到女主人身边,弯腰轻声询问:“夫人?!” 安妮·格雷娇媚地抱怨:“哎呀,你别这样对我嘛。” 万贞儿轻点了一下头,男仆才离开。 “说吧。”万贞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帮我带一下我的小安妮,让她成为你的养女吧。”安妮·格雷略带谄媚的语气道。 “我以为我之前就已经拒绝了。” “她已经十三岁了,不能再跟着我这个名声不好的母亲了。” “那么格雷夫人为什么不尽量使自己的名声好听一些呢?” 安妮·格雷竟噎住了。 “噢!格雷夫人,请原谅我不能欢迎你,因为我可一点儿都不欢迎你。”阿历克插-入她们的谈话中,语气比他妻子的还要直白恶劣。虽然后来知道他跟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对这个女人的厌恶只增不少。 他刚刚在楼上的书房里与生意伙伴聊天,一听到管家报告的这个消息,连失陪都来不及说便急急往楼上赶,免得这个女人又造些什么谎话来蒙骗他这个容易上当的妻子。他站在万贞儿身边,伸手搂住她,忍不住在她脸上吻了吻。 “还不走吗?”阿历克口气恶劣。 安妮·格雷已经将刚刚的难堪揭去了,她来到挂在墙壁上众多画作的一幅前站定,看上去是在认真欣赏作品。 “你们瞧,”安妮·格雷回头对他们说,“这幅《夏夜花园里的妖精舞会》里面的女孩跟我是多么的相像啊,我相信阿道夫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一定是想到了我跟他之前的美好时光。可是,这位才华横溢的忧郁先生现在却永远离开了我们,他的画作被法官先生判给了他市侩的不懂得艺术的堂弟,而这位继承了堂兄全部遗产的堂弟却连连他唯一一个亲生的却不为人知的女儿也不愿教养!我相信法官先生在作出这个遗产继承判决的时候如果知道这一点,正义也不会允许他作出这般草率的决定的。” 万贞儿凉凉地打击道:“那么,就麻烦格雷夫人向那位正义的法官述说真相,免得他总是被正义谴责却不知道原因。” 安妮·格雷呼吸一滞,随即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你们应该要感激我!”她低声喝道,一字一字地指控,“若不是我,阿道夫的画作早就被疯人院私吞下了,他在北方的财产与房屋也会被确认为无主物而被政府收归!你们轻易地得到了这一切,却从来没想要怎样回报阿道夫慷慨的馈赠!” 原来,阿历克的父亲有个妹妹,在他们还姓斯托克的时候,就嫁给了当地一位有名望的乡绅。后来老德贝维尔全家迁到南方并且私自改姓德贝维尔后,他们这两家亲戚便断了联系。阿历克的堂兄阿道夫患有遗传性精神病,在看到父亲发病杀死母亲后,也失控杀死了父亲,因此被政府投入了疯人院。但阿道夫在疯人院里开始尝试画画,将自己发病时幻想出来的妖精的世界画在纸上,让疯人院的院长看到了商机,将阿道夫的画出售给外面的商人。没想到的是,阿道夫的画作竟出名了,也由于产量稀少,题材奇妙新颖,尤其是在阿道夫死后,这些画竟成为了无价之宝,让上流社会的人跟风似的奉为珍宝,以能收藏阿道夫的一幅画为荣。 “别开玩笑了,你别忘了你曾经做过怎样可恶的事情!你让我误以为安妮·杜特尔是我的私生女!你那晚所谓的玩笑差点毁了我的家庭!更何况,阿道夫在世时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安妮·格雷被反问得毫无招架之力,摸着墙壁步步后退,显得柔弱极了,不知情的男人看了还以为是阿历克夫妇欺负了她。 果然,那位带安妮·格雷进来的男士已经按捺不知,走过来拥住她,虽然嘴上是在开着玩笑,但语气却带着丝丝责怪:“阿历克,你可不能因为自己已经拥有了一朵傲人的玫瑰,就能粗鲁对待其他女士。” 阿历克挑了挑嘴冷笑,将妻子楼得更紧了。 那位男士被下了面子,尴尬地对万贞儿道:“我们先离开了,希望您今晚愉快,夫人。” 阿历克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对方再也呆不下去了,带着显然是失去战斗力的安妮·格雷迅速离开舞会。 在场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假装这一幕不存在,继续谈笑风生。 在不远处跳舞的丽莎本来在注意到安妮·格雷靠近娘娘的时候就准备过去支援,但由于只注意娘娘那边的动静,不小心撞到了附近的一位男士的怀里,他一手稳稳地扶住她,但另一手上的酒却洒了他一身。 “我很抱歉,先生。”丽莎窘迫极了,低头抱歉,这个动作却使得她将额头都埋在了对方厚实的胸上。 “没关系,小姐,请不要太介怀。”头顶上传来对方如醇酒般温和醉人的男低音。 丽莎忽然觉得自己都快要醉了。她熏熏然抬起头,瞧见了对方比声音更迷人的俊脸。 干净的脸容,深邃却仿佛饱含智慧的双眼,以及泛着健康光泽的嘴唇……这一切一切都是她梦中才会出现的古典英国绅士。 她梦幻般开口,“虽然很抱歉……但……我能允许知道您的名字吗?” 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他那迷人的声音回答道: “你好,我叫伯顿·威廉·奈特利。” 伯顿·威廉·奈特利。竟然连名字都这么的动听!在那么一瞬间,丽莎觉得周围的人与声音都不复存在,眼里心里满满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第52章 迟来的爱情(完结) 阿历克·德贝维尔是一个传奇。 放在他三十岁之前,若有人提起阿历克·德贝维尔,人们会觉得疑惑这是谁,或许住在猎堡苑的农民或佃户还不屑地冷笑一声“哦,就是那个偷了别人姓氏的北方商人那不学无术的儿子”,但后来,阿历克·德贝维尔迅速声名鹊起,无论底层还是上流社会的人都乐意谈论他,他们会说:“噢,那是一个幸运的家伙,拥有快速积累的巨大财富,以及……”说道这里他们会通常会笑得很暧昧,“一位迷人的妻子。” 阿历克·德贝维尔成为了伦敦的焦点人物。他拥有赛马场、百货、港口码头、石油公司等等,虽然鲜少人知道这些财产至少有一半以上拥有者那一栏填的是他妻子苔丝·德贝维尔的名字。但这无损于让他的工厂安置了庞大的贫苦工人群体,让他的公司为数不胜数贫乏却清高的大学生提供了机会,以及他的妻子热衷于慈善事业,收留了伦敦大部分的孤儿,并且让他们得到工作的机会……这一切的一切,引起人们的哗然赞美,也引起了女王维多利亚的注意。 于是,为了表彰阿历克的功绩,也为了鼓励更多的中产阶级努力向上攀爬,女王陛下召见了他,并授予他侯爵的贵族头衔。当然,这得感谢他现在的姓氏——德贝维尔。由于“德贝维尔”是威廉王时代的诺曼贵族,尽管这原本应是他妻子德贝维尔夫人的本家姓氏,但既然德贝维尔的子孙都没有提出异议,那么女王陛下也就假装不知情授予了阿历克原本属于贵族才能获得的侯爵头衔。 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 至于为什么封号是“比特”,那是他的小姨子丽莎的杰作。是的,在相处了这么久之后,阿历克早就习惯了丽莎与妻子的不寻常。当时丽莎感叹咱家的财产就好像比特币一样“嗖嗖”地往上蹭,在解释了什么叫比特币之后,她的妻子就很喜欢这个名词,于是当上议院那些老家伙徵询他的意见时,他就提出了希望自己的封号是比特。 “比特侯爵阿历克·德贝维尔。” 女王陛下用庄严的声音唤他的名字时,他差点都不敢分辨出这是在叫他。 比特侯爵…… 日子并没有因为他的封侯进爵而有特别的改变。他依旧是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人,就好像现在—— “腿不要动来动去,阿历克。”他的大腿被“啪”地打了一巴掌,他乖乖伸直双腿,好让妻子舒服地躺在上面。 “爸爸,给我递来一片面包。”他立马从篮子里翻出面包片递过去给次子奥兰治。 “爸爸,草莓酱、草莓酱……” “不不不,奥德丽宝贝,你的小牙齿可不愿意吃太多甜食哦。”他义正言辞地拒绝。 “哇——”甜心奥德丽红了眼,小嘴一张毫不客气哭起来了。 大腿又被重重拍了一下,他低头,委屈地对妻子抱怨:“我只是为奥德丽的健康着想。” 万贞儿当然也不会纵容小女儿,她压低声线,轻轻警告道:“奥德丽——” 感觉到一家之主的妈妈语气里的危险,奥德丽瘪瘪嘴,立马收住了哭声,但小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两位哥哥都很心疼妹妹,一左一右抱着妹妹轻声安慰着,话里故意掺杂着对爸爸行为的谴责与嫌弃。 阿历克顿时觉得很心塞,果然自己是家里最没有地位的。 但看到娇妻爱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他身边,他顿时又觉得心里快活极了,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万贞儿被上方的阳光晃了眼,微微睁开眼,不经意瞥见阿历克有些傻乎乎的笑容。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侧脸埋入阿历克的腹部,借助阿历克的身体遮住要养的阳光。阿历克感觉到腿上的动静,不由得伸手温柔地来回梳理着妻子的头发。 阴影下,万贞儿弯了弯眼睛,也笑了。 秋日的天空又高又蓝,一只苍鹰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张开双翅迅速划过天空,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间。 太阳渐渐下了山,将他的万丈光芒收敛成一颗又红又圆的光球,半藏在崇山后面,将附近半边的天空渲染成了漂亮的红色。 昏暗的天幕下,德贝维尔庄园的仆人们忙碌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一辆蹭亮的汽车在夕阳的余光下缓缓开进庄园,在主人楼面前停了下来,车门被身穿红色制服的男仆拉开,伸手扶出一位年过半百却仍旧风韵犹存的妇人。 “伯顿,”她朝从另一侧车门出来的老先生说:“我想先去看看姐姐。” 老先生深邃的眼睛中带着丝丝忧心,“你去吧,丽莎。” 丽莎·奈特利转过身,脚步略为急促地往楼上走去。在接近主卧的时候,她放缓了脚步,看到了卧室门口等着的奥德丽与奥兰治。她上前,依次与两人相互拥抱。 “丽莎小姨。”奥德丽漂亮的蓝眼睛蕴含着泪光。 丽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门从里面打开了,奥斯顿带着医生出来了。医生见门外的人都望向他,微微叹气,沉重地摇了摇头。 奥德丽再也忍不住了,转身趴在哥哥奥兰治的怀里无声地抽泣。 丽莎的眼睛也湿润了。 她擦了擦眼睛,才伸手握住门把,推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昏黄的烛光随着她关上门的动作轻轻摇动了一下。丽莎一步一步往床前走去,轻轻坐在床边。 躺在床上的是她曾经畏惧过,却依赖不已的女人。她在明朝的时候曾经叱咤风云,手段雷霆万钧,就算在这个陌生世界,她也从来没有向命运低头,扭转了他们一家人的悲惨命运。而现在,这个坚强了两世的女人却虚弱地躺在床上,气若浮丝,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断了呼吸。 丽莎握起她枯瘦的手腕,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啪”地滴在她的手上。 谁会相信,在一年以前,已经七十多岁的她还保持着四五十岁的美丽容貌,但就仅仅一年,她的丈夫阿历克·德贝维尔在梦中逝世后,这个女人就如缺了水的玫瑰,一天天枯萎了下来。想到这里,丽莎再也没法忍住了,用力捂住嘴巴呜咽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握着的手动了动,泪眼朦胧中,她见到万贞儿的眼睛吃力地睁着,执着地望向落地窗的方向。 丽莎意会,她抹去眼泪,露出微笑:“姐姐,你是想要去窗边看看吗?” 万贞儿勉力地眨了一下眼睛。 丽莎出去唤奥斯顿进来帮忙。 万贞儿坐在窗边,勉强能自窗外看到德贝维尔庄园黄昏下的景象。 这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她迷迷糊糊地想,也许自己的生命也终结在这里了,就和……他一样。她觉得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自从那个男人离开她以后,再也没有人被她无限度欺负了,再也没有人……爱她如生命了。他太狠了,用一辈子的时间编织了一张网,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让她再也走不出来的时候,他却撒手离去了。她负气地想,他这辈子所受到的气,在他死去的那一刻竟然全部都返还给她了。 阿历克……她在心里轻喃,泪水沿着布满皱纹的眼角蜿蜒而下。恍惚中,她彷佛回到了过去,静静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宠了她一辈子的男人,抱着还是婴儿的奥斯顿缓慢而无声地转着圈,抬头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又笑了,眼前渐渐模糊,悄无声息。 如果有下辈子……我会告诉你……我爱你。 第53章 番外之丽莎 橘黄的烛光充满了整个房间,丽莎披散着长发坐在软软的休息榻,抱着枕头,目光随着女仆的移动而移动。 女仆将明天要穿的裙子熨烫好,挂在衣架上,“我的夫人,祝愿您好梦。”女仆例行说完这句话,才转身离开,将房门轻轻关上。 丽莎放下枕头,慢慢躺回榻上,蜷缩着身子,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墙壁燃烧着的蜡烛,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她才缓缓动了动,坐了起来,将榻上的白色轻薄外套穿上,光着脚推开房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已经是深夜了,走廊上的女仆男仆都回去睡觉了,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在轻轻摇动。 丽莎悄无声息地走到一扇房门面前站定,看到烛光从房门的底端透出来,知道里面的人还没有睡觉,于是轻轻地坐下来,将耳朵贴在门上,注意着里面的声响。 她听到书本翻页的声音,似乎过一会儿便翻一页。他是一位如此正直自律而又学识丰富的绅士。一定想不到现在他的房间外面有个女人卑微地坐在门口,隔着门注视着他,偷窥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丽莎才听到床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然后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她的心一时间狂跳不已,理智告诉她要赶快逃离这里,但她现在却全身僵硬得动也不能动。 脚步声在门一侧停住了,丽莎紧张地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开门,反而听到了水倒入玻璃杯的声音,她大气不敢出一口,竖着耳朵留意里面的男人的动作,终于,他无声喝完水,只有在杯子被轻轻放下发出一丝声响才让她知道他准备要睡觉了。 丽莎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丝自卑的心理。这个男人总是能让她自惭形愧,他的礼仪、学识无一不显示他良好的家教,就连喝水这样的细节,也不会妨碍到别人。她知道,虽然他是二婚,但上层社会的人都嘲笑他娶了一个粗鄙却只有一个同样粗鄙但有钱的姐夫作为靠山的乡下姑娘。他从来都没有表示出轻视她的意思,但正正因为这样,丽莎才更难受,因为他由此至终没将她放在心上啊,所以才能做到对别人的嘲笑无动于衷。 他……应该还爱着他的前妻吧,就算她背叛了他。她沮丧地想道。 门缝里透出的亮光已经消失了,他也许早就睡着了,但丽莎却不想这么快离开。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将头深深埋入自己的臂弯当中…… 熙熙攘攘的伦敦街道上,丽莎从马车上下来,打开蕾丝边的小伞,提着小包漫无目的地逛着。 忽然,一个金发的女人迎面闯入了她的视线内,丽莎一时间有些惊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连忙叫住对方:“格雷夫人?” 对方停住脚步,手习惯地放在自己的腹部上,丽莎这才发现她的小腹已经隆起,看起来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你……”丽莎习惯性发傻,问:“你不会想说这个孩子是德贝维尔家的吧?” 安妮轻笑,眼底带着妩媚,忍不住逗她:“你认为呢?奈特利夫人。” 丽莎摸不清她的意思,于是换上警惕的神情,警告道:“你可别再想诬陷阿历克·德贝维尔,他现在可不是好对付的。” 安妮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傻姑娘,你这么好骗,奈特利先生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出来呢?” 丽莎直直瞪着她。 安妮终于不逗她了,难得一见地发了一下善心,“我现在肚子里的也许是斯特林先生或者斯特林小姐,但绝不会是德贝维尔。” 丽莎也想起了她的风流逸事,年轻美艳的安妮·格雷放弃了代表着富有的姓氏格雷,改嫁了她家年近五十的管家斯特林,引起了上流社会的一时哗然,连她的父亲也恼羞成怒,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她现在再也不是富有的格雷夫人了。 丽莎一时间有些看不透她,以前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虚荣恶毒的女人,但她现在的做法却又让她另眼相看了。 “……你……”她犹豫片刻,问:“不后悔吗?” 安妮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我一直很后悔,后悔自己竟然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去追求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后悔没能将最好的自己给他。”安妮说到最后,神色才变得有些黯然。 “所以,如果我当初知道最终还是要成为斯特林夫人,那时候就应该绑了他离开那个家,无论他愿不愿意。” 丽莎目瞪口呆,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陷入了沉思。 她想,以后的我还会一直是奈特利夫人,那么为什么我现在不努力争取他的爱,成为名正言顺的奈特利夫人呢?我之前一直在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矜持上,矜持是什么?能吃吗? 一但想通了,丽莎的心立马觉得轻松了,她将伞收住,蹦蹦跳跳地甩着包包,欢快地上了一直跟着她的马车。 “回家。” “是,我的夫人。” 马车哒哒地回到奈特利大宅,一下车,丽莎便提起裙摆往下跑,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了,要跟他诉说她对他的爱恋。 “噢!小心,我的夫人。”女仆发出阵阵惊呼。 “我很好,别担心,我的艾米丽。” “夫人,淑女是不会在房子里奔跑的。”古板的女管家不满。 “我知道我知道,就这一次,拜托。” “……” 丽莎一路奔跑来到伯顿的书房,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她深呼一口气,才伸手轻轻敲了房门三下。 “伯顿,是我,丽莎。”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说完后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回答。 里面悄无声息。 丽莎以为伯顿没听到,于是犹豫了一下,又伸手敲了三下,重复道:“伯顿,我是丽莎,我能进来吗?” 里面依旧没有反应。 丽莎想了想,将手放在门把上,慢慢扭动,将门推开了。 果然,书房里空无一人。 丽莎沮丧地关上门,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女仆们见了,不知道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小夫人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知道先生去哪了吗?” “先生去了伦敦谈生意了,他交代说晚上不用您等他吃饭了,夫人。” 丽莎坐在沙发上,没有精神地将头趴在沙发扶手上。 晚饭后,“先生回来了吗?” “没有,夫人。” 洗澡后,“先生回来了吗?” “还没有,夫人。” “他今天还回来吗?” “夫人,要安德鲁去找先生吗?” “不用了,你下去休息吧。” 丽莎趴在梳妆台上,渐渐意识模糊,慢慢睡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睡梦中一阵马蹄声,立即惊醒,她弹起来,走到窗边撩开帘子,看到属于奈特利家的马车提灯进入了大宅,她一阵惊喜,转身就想开门奔下楼,但忽然就犹豫了。 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与姐姐万贞儿如出一撤的美颜,以及年轻姣好的身材。 丽莎轻咬了一下娇嫩的下唇,打开抽屉拿出一盒玫瑰花蕾膏,打开盖子,伸出手轻触红色透明的膏状,涂抹在唇瓣上,轻轻一抿,抬头看着镜子里面原本美丽的女孩的唇瓣立马变得更加娇艳起来。但她还是觉得太青涩了,想了想,伸手将发髻解开,任由那一头棕色的微卷发披散在胸前,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保守的白色睡裙,考虑再三,才走到衣橱前,拉开衣橱的门,从角落里拿出一条v领的希腊风的白色长裙穿上。她穿越之前不是没穿过比这更暴露的衣服,但在这个保守的年代呆久了,丽莎也对这样的装扮感到难为情极了,于是她又拿起了一条披风,将自己外泄的风光严严实实遮挡起来。 做完这一些,丽莎惊觉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她害怕伯顿已经睡觉了,于是急忙推来门,连鞋子都没顾得穿上便往她丈夫的房间跑去。 她在房门站定,这次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进。 伯顿·奈特利靠在床上看书,听到声音,不由得往门口看去,见到是丽莎,慢慢坐直。 “丽莎,怎么了?”他温和问道。 丽莎关上门进来了。她低着头,没有勇气回答他,还是鼓起勇气,手哆哆嗦嗦解开身上的披风,将自己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她慢慢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伯顿沉默地看完她做的这些,才轻轻问道:“你决定了吗?” 丽莎低声“嗯”了一下,然后拉开被子,躺在了他的身侧,顿了顿,伸手抱住他的腰。 她感觉到对方的身一僵,这给了她巨大的勇气,她抬起头,眼睛顾盼生辉。 “我想亲你,可以吗?”她虽然问着,但却没给他机会回答,便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伯顿定定回望她,“傻姑娘……你应该得到更好的……” “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最好的。”丽莎倔强地回道。 伯顿轻笑,望进她的眼睛,靠近她,唇轻轻贴上她的。 丽莎闭着眼睛,双手交叉挽在他的脖子后。 第一次见你,我想我就爱上你了。她在心里说道。 第54章 番外之来生 宫婢司音抱着琵琶,战战兢兢地挑拨着曲子,不知怎的,她手一抖,划出一个高亢怪异的调,寝殿里的奴才宫婢立即噤若寒蝉,不动声色地垂头敛眼。 司音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狠狠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汪直挥了一下拂尘,守在大殿左右的太监会意,上前将犯错的宫女押下。 “娘娘饶命!娘娘!娘娘!”司音猛地提高音调,哭喊着呼救。 汪直的眉头不悦地蹙了一下,司音的声音立即戛然而止。太监将昏迷的宫女抬起,准备如往常一样处理。 万贞儿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毫无置疑地拂了一下宽大的云袖。两太监领命,默默地扶起宫女,往殿外退了出去。 汪直默默垂首,站回万贞儿身后。 万贞儿侧着身子靠在墙边,继续望向窗外。 窗外雨雪霏霏,不多时便将整座明宫覆盖。 明朝的雪跟大不列颠的雪真的很不一样。 万贞儿回来明宫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回顾在德贝维尔的那一生,仿佛只是做了黄梁一梦。梦醒了,她依旧是明朝的万贞儿,一个被困在明宫四方天地的女人。 “皇上驾到——” 朱见深进来,身后跟着一股旋转的风雪,殿内的奴才诚惶诚恐地上前替他解开狐皮大氅,顺恭地双手接过暖手炉。 万贞儿没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汪直朝朱见深行礼,得到免礼后低头退出大殿。殿內只剩下万贞儿与朱见深了。 朱见深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从她身后拥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眷恋地轻蹭着她。 “贞儿,还生气吗?你都好久没管过浚儿了……”朱见深似怨非怨地嗔道。 万贞儿睫毛动了一下,慢慢将眼神收回,想了想,最后伸手摸了一下朱见深靠在她肩上的头。 朱见深内心狂喜,嘴角上扬一半,就听到万贞儿说:“皇上,您希望我开心吗?” “当然!”朱见深坚定道。 万贞儿转身,扬起嚣张地斜入鬓角的眉毛,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犹如媚人的狐妖,轻声诱~惑“……假如……我要的是你以后所有孩子的命呢……你能给我吗……” 朱见深打了个冷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她。 万贞儿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他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 朱见深一时间难以面对这样的万贞儿,基于自小养成对她的依赖与顺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出口责难她,竟是仓乱转身逃走! 万贞儿看着朱见深慌不择路逃开的背影,觉得很可笑,而她也确实放声大笑起来,她为上辈子的自己感到可笑,笑自己的愚昧与偏执,笑自己曾为了这样的一个永远遇事只会躲在女人裙底的男人伤了心神!恍惚中,她脑海里浮现另一个男人,一个总将受伤的眼神用玩世不恭的面具掩藏起来的男人。 “阿历克……”她渐渐收住了笑声,低声喃道。 皇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来万娘娘这里了,而万娘娘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皇上上心了,任皇上去哪一娘娘的宫中留宿也再也不会出手收拾了。就在宫人的偷偷的议论下,有一天汪直抱着一只纯白的波斯猫献给了万娘娘。 听说万娘娘一开始没多在意这只小猫,但到了晚上宫里熄灯的时候却突然方寸大乱,紧急地传召了汪大人。直到汪大人离开关上寝殿大门时,守在寝殿的小太监终于忍不住迅速抬头看了里面一眼,竟见到娘娘眼里有晶莹闪动。 后来,娘娘似乎迷上了波斯使者上贡的新奇玩意,宫人们经常看到有一个鹰勾鼻蓝眼睛身材高大的波斯使者进出宫廷,而那一天,娘娘的心情必定很好。 再后来,波斯使团走了,宫里便出事了,因为万娘娘失踪了。 皇上震怒异常,甚至亲自带锦衣卫去追,可万娘娘竟是就此再不见影踪。有人说曾经在江南一带见到娘娘,有人说曾经在南越国见过他们,也有人说早就看到他们乘船出海了……皇上每次听到蛛丝马迹都亲自去寻,但最后都是无功而返。皇上渐渐习惯借酒消愁,也许在醉生梦死中才能忘记失去万娘娘的伤痛。 “阿历克,我爱你。”在大不列颠德贝维尔领主管辖下的一个乡下葡萄庄园里,一个慵懒但身上却带着幸福气息的亚裔女子揽住高大男人的脖子,轻啄他漂亮的唇瓣,低声说。 男人弯腰好让他的妻子能顺利亲到他,“噢,亲爱的,我也爱你,我希望明天还会从你甜蜜的小嘴里听到这句让人心颤不已的话。” “只要你喜欢。”女人放心地将自己全身倚在男人身上,在他怀里舒服地找个位置。 不远处,有个漂亮的小男孩正趴在侍女的怀里,见到父母看过来忙伸出手咿呀地叫着。 女人见到此情此景有些感慨,“谢谢你找到我,阿历克。” 男人低头紧紧搂住她,以微不可察的声音低喃:“这是我存在于这里的价值,我一出生就确定的使命,我的爱……” 此时,阳光正照耀在葡萄丛上,一只纯白的猫咪从丛中钻出,脖子上带着的银链子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链坠上明晃晃地刻着:德贝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