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封来信》 第1章 a “电梯,人满,我还差一个人就能挪到他身边,然后,他的楼层到了。” 出了电梯,更新了微博的状态,走楼梯往下,绕了六层,到了自己的那一层。 我叫苏文幸,x市顶尖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小律助,外貌普通,收入不高,工作能力正在大老板横飞的口沫中缓慢进步,其缓慢程度几乎到了正数与负数的临界点,还有向左倒戈的危险趋势。 “苏,证据材料一式四份,两分钟后给我。” “四点之前把上诉状寄出去。” “晚上加班,订盒饭,我要香干腊肉,少油少盐加辣不要葱!” 我理了理思路,于是先拨通一楼物业的电话,麻烦他们派一个快递小哥到十楼来,然后捧着一沓食指那么厚的材料来到律所这台老式的没有批量自动印刷功能的复印机前。 两分钟后是绝不可能给你的,徐老大,就像我每次订外卖绝不会遵照您的懿旨跟不耐烦的服务生传达您挑三拣四前后矛盾的指令。 插一句,我们的律所除了我和徐老大,还有一个前台,据说还是徐老大的亲戚,成天只会对着电脑逛唯品会和聚美优品,快递小哥每天为了送她的货早中晚都会出现在律所门外。 对了,我们是顶尖律师事务所,只是因为我们就叫做“顶尖”,而已,所以…… “苏文幸,要我说多少遍才能记得,我不要葱!” 在我纯手工一张一张正反面地复印好所有材料时,天已经黑了,肚子也饿了,徐老大又一次地,因为两丁葱花朝我发飙了。 尽管如此,我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因为我今天和d先生,只隔了两尺不到的距离。 回到家已经是九点钟,收件箱里是d先生的回信。 我们这样通信已经两个月,我知道他是谁,但他大概只知道我是和他同一幢大楼的员工。 写字楼的白领们建了一个群,用于孤身在异乡打拼的大龄男女青年互相取暖,这幢大楼一共72层,内含一家五星级酒店,十几家顶级投行,几十家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保险经纪公司、船舶经纪公司,还有上百家金融证券公司、网络科技公司,以及散落在各个楼层的餐饮、物业、快递等服务行业,也就是说,哪怕是身在同一幢大楼的两个人,要想猜出对方是谁,也是不可能的事。 d先生很少发言,我们在一次针对某话题的讨论中与世俗的偏见抗争,然后发现与对方聊得甚好,便通过邮件的方式,从两个月前,开始雷打不动地心灵沟通。 白天我是那个远远看着他却不会让他知道我的存在的小律助苏文幸,夜晚便是与他交换故事的s小姐。 不管是在虚拟的世界,还是在现实的空间,他都不知道我是谁。 在讨论过了宗教、法制、文学等枯燥无趣的话题之后,我们的默契越来越强烈,所以我决定冒险开启一个新的讨论话题——爱情。 于是,有了关于爱情的第一封信。 “d先生: 英文26个字母,每一个都在诠释着爱情的意义,我想从a说起。 今年高中同学聚会,睡在我上铺的a小姐和他相恋多年的男友a先生终于走完爱情的长跑,步入婚姻的殿堂。 a先生是高中时风靡全校的学生会主席,良好的家庭背景和出众的外貌,让这位优等生总是带着三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a小姐便是被这无可挑剔的贵族气质所折服,从高二起便雷打不动地为他买早餐。 我还记得当时她是怎样每天克服赖床的坏习惯(当然我不会说这里面有我的功劳),跑到校外买那一家手工磨的黑豆浆,然后第一个走进教室,把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放进他的课桌。 a先生并不为之所动,每天都会把爱心早餐送给眼巴巴等着的胖子同桌,哪怕是这样,a小姐也很满足。 为了要和a先生考到同一所大学,a小姐努力让自己变得勤奋好学起来(当然我也不会说我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多么重要的作用),最后的结果,一个超常发挥,一个发挥失常,居然鬼使神差地进了同一所学校。 彼时,a小姐父亲下海创出一番事业,因为有了财力,其气质与高中时不可同日而语,终于也享受到了被人伺候的优待。而a先生却家道中落,我时隔半年见到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已完全不觉他身上还残存所谓的高贵气质。 不是同一个专业的a小姐依然会给他买早餐,除了早餐,还有各种各样名目的“小礼物”,小到比如一辆自行车,比如一部手机,比如一台笔记本电脑。 a先生依然保持着高尚的气节,数年如一日地坚定拒绝她,直到有一天看到a小姐身边多了一位正在取代他位置的玉树临风的男人,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终于幡然醒悟,站在a小姐的宿舍楼下。 当时我就在a小姐的宿舍里,听着这个男人捧着用家教挣来的钱买的一束白色玫瑰,请a小姐做他的女朋友。 a小姐热泪盈眶,还不忘给她玉树临风的表哥发了一条感谢的短信。 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a先生心高气傲,a小姐就顺着他脾气,不拿家里的钱,毕业以后也过着清苦的日子。 a先生为了挣钱,从最底层的销售做起,三天两头的应酬,曾经的清高也被社会磨得不见了,清瘦的脸颊慢慢变得油光可鉴,说好的六块腹肌最后只剩下一块非常有弹性的肚腩,钱倒是越来越多,人却越来越失去了味道。 毕业一年后我接到a小姐的电话,还以为是好事将近,却没想到她言语之间是淡淡的忧伤。 她说,s,我想要分手。 我诧异,难道是出现了第三者?或是家庭反对? a小姐的理由让我大跌眼镜,她说她只是在某天早上和a先生在路边吃牛肉面时,看着对面坐着的毫无帅气可言的男人满头大汗地吸着面条,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汗水浸湿了廉价的衬衫,嘴唇周围一圈都是油迹,便觉得视觉上异常难受,结束时他剔牙的样子更是让这种不舒服达到顶点。 她说s,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吗?就是我要跟她过一辈子的男人吗? 我想说姑娘,如果你们不是一辈子都养尊处优,如果你们决定要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也许是牺牲时间,也许是牺牲年华。 时间的流逝自然无奈,而年华的老去才更是可怕。 在那之后a小姐的来电变得频繁,她开始变得像一个无人诉苦的怨妇,如数家珍地对我倾诉,a先生又出去吃饭了,又喝醉了,又变胖了;a先生又忘记了他们的纪念日,她的生日,还有情人节和七夕;a先生居然像个大叔一样抠脚,居然会放很响的屁,居然会咳痰。 我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开导她了,就在我以为两个人会以分手作为终点时,同学聚会上她递给我一张大红的请帖。 我问她,都看开了? a小姐笑着指了指倚在一辆凯美瑞前面的男人,没错,那是a先生,重新寻回高中时的骄傲的a先生。 他在一次应酬中喝醉,肝脏大出血,住院了一个月,之后整个人瘦了下来。 a小姐说,在医院的时候,a先生把刚签好的购房合同交给她,还有车钥匙,还有一枚戒指。 她才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现在a先生已经升职,不再拼了命去应酬,每天出门都是白得崭新的衬衫和一尘不染的西装,举手投足之间又恢复了从前的迷人。 他带a小姐去高档的餐厅,细嚼慢咽地品尝着精致的小菜,大庭广众之下不会剔牙,而是到卫生间里使用牙线。 a小姐说她见证了一个男人从青涩走向成熟,从贫穷走向富足,从底层挣扎着往上爬。很多女人会在某一个临界点选择放弃,同时也是拱手把刚调~教好的男朋友送到迷人眼的万花丛中,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别人的老公。 她说s,求婚时他承诺,会在将来的日子里,每天都为我准备早餐。 就因为这一句,哪怕今后他有再大的缺点,也不会在意。 看着a小姐笑盈盈地向a先生走去,突然觉得忍耐和幸福,向来都是水火不容却又相克相生的啊。 曾经有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人不可避免会有两面性,一个长得太好看的人,专情对他而言会是件难事;如果才华横溢,难免恃才傲物;而能力超群之人多会狂放不羁。想要找一个满足以上三点的人,就要做好某一天他会流露精分气质的准备。 pt,翻译成中文便是接受。 许多人对于爱情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偏执,但这个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想,a小姐的爱情故事里是这样的道理,爱一个人,就必须接受他的一切,哪怕是他的缺点,d先生,你觉得呢? s小姐” 邮件检查了三遍,我按了发送。 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在明天晚上下班后读到d先生的回信。 早晨在微博上发的状态没有人点赞,也没有人评论,因为这个马甲只关注了两个人,一个是d先生,一个是s小姐,还有几个是我的别的马甲。 如果有一天,会有人点赞或者评论,只可能是一个人。 我躺在床上,拍拍被子,告诉自己明天要挪得离d先生更近一些。 第2章 a 我觉得自己得了初老症,从前嗜睡的毛病就这样自动痊愈,每天早晨六点半会像上了链条一样醒来,更可怕的是,还觉得无比清醒。 邮箱里应该已经有回信了,撩得我心痒痒的,为了以最美好的状态来阅读,我只能忍了。 地铁早了一班,居然提前到了写字楼,d先生还没有来,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假装在等电梯的地方接个电话。 就在我对着无声的电话嗯嗯哼哼了五分钟之后,d先生一身黑色西装走过来,精神抖擞,五官俊朗,风度翩翩,等他在3号电梯前站定,电梯下降的数字变成3、2、1—— 我挂掉电话,很自然地走过去,本以为可以抢占到他身边的位置,无奈突然被后面一位中年妇女用力一挤,我就这样被人潮推到电梯最里面,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得到他的侧脸。 “什么时候能和他单独乘一部电梯。” 电梯到了顶,人瞬间清空,赶紧一路下降,发了这条微博,才推开律所的门。 “迟到了五分钟!”徐老大穿着沙滩裤满脸胡渣双眼猩红叼着袋装的牛奶从我身边幽灵一般地飘过,让我瞬间冒起感到寒意。 等我回过神来,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徐老大已经衣冠楚楚地从他办公室飘出来,把手提包远远地抛给我,“开庭去。” “啊?我也要去?我今天还有两份起诉书……” 徐老大眼神变得凌厉,我的声音只能变得弱下去:“……两份起诉书……回来再写……” 电梯到了,门开的那一刻我突然萌生了一种世界上确实有神明存在的激动,因为电梯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d先生。他正一手拎着黑色手提包,一手划着手机屏幕,这人也太认真了,居然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如果他略微地扫一眼,就会看到电梯门口站着魂不守舍的一个女人,还有吊儿郎当的一个老男人。 “跟当事人打个电话,确认她已经出门了。”徐老大的声音就在我右边响起,等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回过神来。 d先生跟着我们下到底层,我一度幻想着他会跟我们去同一个法院,甚至极有可能跟我们开同一个庭,如果是这样,我就可以在未来创造出诸多机会与他接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料他没有跟我们走出电梯,而是按了向上,又回去了。 在电梯门关起来的瞬间,我遗憾地回头望了一眼,自我暗示道,他只是忘了拿材料,我们终究会在法庭上见面的。 “你喜欢他?”徐老大冷不丁的一句让我跳了起来。 “我喜欢你。”看他洋洋自得的样子,我只能低调地翻了个白眼,用这四个字回了过去。 “想涨工资就说,不要用威胁和恐吓的手段。” 他的回答让我除了翻白眼还是翻白眼,而他下一句才真正让我心头一震。 “那个家伙叫丁叙,16楼恒赢所的。” 丁叙…… 这几个字牢牢烙印在我心上,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还轻描淡写地说:“关我什么事。” 徐老大脸突然凑得很近,那双鹰一般锐利的双眼直击我内心深处,这么一看,他长得也算是有几分姿色的,除了年纪稍稍大了一点,比我大了差不多一轮。 “我想要把他挖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有些不可置信,拜托,就这么个米粒大的破所也只有我才会忠心耿耿地留下来,至于挖人,还挖一个看上去就知道是多么优秀的人,老大你真是想太多了。 当然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经过千回百转地修饰后,从我口中出来就变成:“老大,您不会想要炒了我吧!” “嗯……这个提议不错,你又不能接案子,最近还总是迟到,工作效率不高,你产出的成果和付给你的薪水远不能成正比,不过看在你也算创所元老的份上,炒了你又会显得我不仁不义,要不你自动申请,降薪三分之一吧……” “老大!” 我尖叫一声,把他胳膊用力一扯,一辆跑车从他身侧呼啸而过。 他有些蹙眉,我放心地松了口气:“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虽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却不图你的回报,你就看着点给吧,嗯?” 徐老大果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迅速地拍了张照片,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拨通了电话:“老李,我要举报一辆车……超速……车牌发给你了……好!” 挂了电话才扭头盯着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 “噢,鉴于你有立功情节,薪水就暂时不扣了,赏你两次迟到的机会……” “……”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徐老大出庭,却不得不承认每一次都会被他的风采折服,说得好听些就是他知识渊博,融会贯通,说得难听些就是会忽悠。不过我关心的是坐在原告席上的律师,确实是恒赢所的,而且他在陈述身份时说了一句话,原本的代理律师丁叙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庭,当事人临时委托他作为代理人。 d先生,难道我们就这样错过了? 这个继承纠纷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庭审结束还陪着老太太去了一趟医院,折腾了一天,回家的时候下了雨,淋得我都湿透了,楼道的灯接触不良,只能抹黑往上爬,哆嗦着掏出钥匙开了门,心中突然涌起无限的凄凉,这就是一个人独居的苦楚。 好在还有一件会给我温暖的事,冲了个热水澡,打开电脑,收件箱里果然有一个加粗的(1)。 “s小姐: 邮件收到,对于爱情我确实没有太多研究,但我乐意和你进行探讨。 你在信中说,爱一个人,就必须接受他的一切,哪怕是他的缺点。这是一个大家都能明白,却极少有人能做到的相处守则。 我的朋友大多已经成家,一些已经拖儿带女,聚会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有相互挑剔的刻薄尖酸。 我要说的a先生,是我的高中同学,当年不学无术的他为了追求a小姐,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a小姐是埋头读书的学霸,是我们眼中公认的古典美女,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她收到的所有情书最终都如数上交到班主任手中,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a先生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对着满天洋洋洒洒落下的被撕坏的书页,终于向a小姐表白,他当时已经做好必败的准备,说完就走,以此为自己三年的坚持画一个句点,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当时已经接近疯狂的学生们全都挤在走廊上欢呼呐喊,我们上前拍拍a先生的肩膀,准备把他拉回寝室,那还有两箱的啤酒在等着我们,a先生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转身之际,居然看到宿舍一楼的铁门缓缓打开,a小姐一袭长裙,就这样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如果大学能在一个城市,她就答应他。 走廊上的学生听不到楼下的说话声,只顾着瞎起哄,我们为a先生捏了把汗,谣传a小姐是要保送去港大的,这难道是变相地在拒绝还伴随着挑衅和嘲笑? 没想到我们还是低估了a先生的执着和勇气,就在全校学生的见证下,他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a小姐,就这样给了a小姐一个拥抱。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事后a先生向我们坦白,他当时一时脑热,只想着也许这辈子不会再见,他要她一个拥抱也已经很满足,没想到弄巧成拙,a小姐的懵懂少女心被敲得砰砰作响,而老天像是要推他们一把似的,a小姐的港大名额被别人抢走,而他们大学时到了同一个城市,两所学校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名声却是天差地别。 恋爱七年的过程中虽有争执,却还是同学里恩爱的典范。如今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聚会时却觉得两人之间礼让有余,甜蜜不足。就拿最近一次,我们受a先生邀请周末在他们家院子里烧烤,他的妻子忙里忙外弄得焦头烂额,我们多次提出想要帮忙却被a先生拒绝,还听到他不时地指责妻子动作太慢,烤得太焦,辣子放太多……我们微微有些尴尬,想的是a先生想在朋友面前给自己挣些面子罢了,便也就迎合他意地揶揄他、调侃他,只是每次a小姐端着盘子出来时气氛总有些尴尬。 而最终把这份小心翼翼的尴尬彻底打破的,是活动进行到正欢快时,a小朋友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脑袋,从厨房里闻声冲出来的a小姐一改之前盈盈笑意,指着a先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严苛的指责脱口而出。 当他们的争执从孩子的摔跤上升到孩子的成长和未来,他们对家庭的贡献,他们双方父母的付出,甚至开始计较当初a先生追求a小姐时所做的努力,在a小姐眼中竟然是一种幼稚的骚扰,而a小姐对事业的热爱在a先生看来却是对家庭的忽视。 小孩的哭声让场面更加焦灼,我们面面相觑,终于在他们喘气的时候找了机会离开,关上门时依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迎面走过的邻居也停下脚步,似乎能看穿我们的窘态,送给我们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未完成的聚会只得换个地方继续,席间说起当年a先生的种种壮举,只剩一声叹息。 纵使世界上不乏喜欢“河东狮吼”或是“野蛮女友”那样伴侣的男人,但“温柔”绝对是女性吸引男性的重要品质。当然,若是能在开车走错路时说一声“不要紧”,在粗心大意掉了东西时说一声“小事不必在意”,在加班太晚回到家时得到一块热毛巾而不是遭到嫌弃的冷言冷语,在绞尽脑汁营造“浪漫”之后得到充分的肯定而不是鄙夷和失望的表情,便足以让人感动。 亢奋而聒噪的伴侣终究不会走得长久,喋喋不休的抱怨追根究底都是消极情绪在作祟,或是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还有可能是攀比的心理。负能量就是一个黑洞,再好的情绪也会被吸得精光。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哪怕只是一件小事,才是幸福生活得以持续的要素。 这只是我很粗浅的想法,你若是觉得不妥,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d先生” 这么一封短短的回信,我读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那一句的字面意思,我的理解是,他并不排斥与我讨论这个暧昧而敏感的话题,并且欢迎我继续给他发邮件。d先生,我对你的了解在逐步加深,而你看我却还隔着重重迷雾,我不知道是继续保持这样的状况比较好,还是站在你面前对你说我就是s小姐才是对的。 看来从明天开始我要对徐老大耐心一点,去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对,就从他开始吧。 迷糊中徐老大打来电话,让我明早提前一小时到办公室。 我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抗拒,很温柔地回了他一句“好的”。 第3章 b 十分钟内,徐老大已经盯着我的黑眼圈看了不下三十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就在粗暴的语言就要脱口而出时,我又想起d先生的忠告,硬是换成一副谄媚的笑脸,声音如温泉般滋润。 “您,在看什么?” “噗——”他差一点就把最后一口三明治给喷到我的脸上。 看着他略微痛苦的表情,我表示很疑惑,难道d先生的话也是有漏洞的?还有一种可能,徐老大并不属于d先生信中说的绝大部分男性,这样的话…… 啊!难不成他喜欢被虐? 惹…… “你没事吧。”我非常关切地询问他,没想到他反而白了我一眼,“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我都忍了一个早上了,又怕侵犯到你的*,但是不问又让我好奇心无处安放,诶,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床上是不是躺了个男人所以才……” “噗——”这下我彻底把嘴里刚灌下去的水给吐了出来,在小圆桌上洒了一大块,看到我恶狠狠的眼神,徐老大心虚地把还没说完的话继续下去:“……所以才那么……呃……那么有礼貌……” 我挥着随手抓起的一把筷子就要甩过去:“礼貌你妹!” “别别别——”手腕轻易地被遏制住,徐老大直接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你早这样我就不会怀疑了!走啦,排队去!” “你还没说这么早把我叫出来是要去干嘛!” “去公证处!” “啊——”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今天不能在电梯和d先生邂逅了!“老大……”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们两个都在外面,律所便无人留守,不管是有客户来访或是树立我所业精于勤的高端形象都是非常不利的,为了我们的长远发展,我恳请您派我回办公室上班!” “不批!”徐老大看都没看我一眼,他的态度让我非常愤怒,而我却……怒不敢言,因为他有一招足以让我乖乖束手就擒的杀手锏:“听说这周苏博要来谈生意,我是肯定要跟去的,还缺一个端茶倒水的助理……” 我头疼,伸出手掌:“我错了。” “哇,这么多年,这招真是屡试不爽啊!”徐老大窃喜,大摇大摆地拽着我朝公证处走去。 好吧,苏博是我哥,亲哥,徐老大芳名徐赟,是我哥的死党兼同学,这两个家伙,从小就知道做两件事,那就是欺负同学,和欺负我。我哥大我八岁,所以徐赟也大我八岁,徐家和我们苏家住在同一个大院,两位母亲怀孕时曾约定,如果生出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一道闪电大雨侵盆,两个混世魔王降临,开始了迷迷糊糊大祸小祸一起闯的童年。 我的出生是一个意外,我哥从得知自己将会凭空多出一个妹妹之日起,就对我充满敌意,那个时候他每天的乐趣就是和徐赟联手与班级的女学生干部们斗智斗勇,还有就是和我们的父母撒泼打诨,忙得不亦乐乎。 碍于父母的棒棍,亲哥哥对我尚能手下留情,他的帮凶就没那么顾忌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公证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徐赟是接了个做婚前财产公证的活,早早过来排队要号的。我一眼就看到那一排空荡荡的椅子,打了个哈欠正要走过去,又被他拉住。 “看到那条队伍没有?”他努努嘴。 呵呵,你开玩笑的吧…… “去,排队去,务必给我拿一个九点以前的号。”说完徐赟把我推到队伍最后,自己往空荡荡的椅子去了,一个人占了一排,那架势,还当自己是在坐龙椅呐。 我前面站着个壮汉,像一堵墙挡在我面前,这么粗狂的男子转过身来竟是一脸楚楚可怜的幽怨,他问我要办什么业务,在我嘴贱泄露了自己是律所的在帮别人办事情之后,我的噩梦开始了。 “妹子,你懂法对不对,你说我这个情况能不能赢?”壮汉于是开始絮絮叨叨地把三代以前的家族恩怨告诉我,“那房子明明就是我的,为什么还要做公证,公证是什么?为什么他们窗口里几个人就能证明房子是不是我的,他们说的就算数我说的为什么不算数?那房子是六十年前的,那时候还没有我,也没有你,更没有他们,我是房子唯一的传人,他们如果说房子不是我的怎么办?他们说的话有那么大作用吗?” 我的余光看到悠闲地在长椅上玩手机的徐赟,如果不是身后又排了一长串的人,我一定会冲过去掐他脖子。 “妹子,妹子……” 壮汉在摇我肩膀,居然在晃我! 徐赟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员工自己的妹子被别人用力地晃动! “放号了放号了!”前头人潮传来一阵骚动,我被后面的人用力一挤,他的胸紧贴着我的背,感觉到有一些些不对劲,回头看居然是个猥琐的大叔,太恶心,可是空间狭窄我动弹不得。 该死的徐赟,你……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一边玩去。”他把我从壮汉和猥琐大叔的包围中扯出来,指了指长椅,我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徐律师,你真是太负责任了。”两位当事人来了,看着徐赟给他们抢了个个位数的号,非常满意,“今后公司的业务就挂在你这吧。” “都说律师卖的是法律知识,其实我们卖的更多的是服务,你们就是我们的客户,为客户解忧天经地义,横竖不过是立个口碑,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的是。” 这一番肉麻的话说的好有道理,这货居然已经有了这么深厚的功力,太可怕了。 “提前了一个多小时来排队,没想到还是抢不过年轻人,这样也好,给我们一点时间再核对一下材料。” “老大……”尼玛这队明明是我排的!我的申诉被他凌厉的眼神狠狠地切断:“这位是小苏,我的助理,有什么可以叫她。” 我的手腕被钳制住了,他一脸的贼笑隐隐带着威胁,贱人,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总有一天我会反抗的! “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要办婚前财产公证?”在回律所的路上,我随口一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吗?好像他们算准了将来一定会离婚似的。”在律所,多得是离婚官司,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结婚的前提是有感情基础,而会对一个人产生感情的前提起码是对他有信任感,地基打不牢,房子就容易倾倒,明知道是一幢危房却还要住进去,本该是温馨的家庭却搞得人心惶惶,这成本,算一算就知道不值。”我坐在徐赟车上,手里还拿着那份公证的副本,男方拥有一家上市公司,离过两次婚,女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至少他们住进去之后会时刻提防,说不定还会准备个逃生急救箱什么的,就算房子塌了,还能保一条命。可很多房子啊,明明就随时会塌,住的人却每晚高枕无忧,危险来时,连跑都跑不掉了。” “哪有那么多不安全的房子,再说了,塌之前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所以话又说回来了,等很多人已经发现房子不能住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通货膨胀,他的钱已经不能买一套同样好的房,而买一个又小又破的屋子他又不甘心,只能怀着一丝丝期盼,希望房屋只是出现裂痕而已,还不至于倒塌,相反,那些有危机意识的人也许在住进危房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准备了一套备用的房子,就算一开始支付不起,也可以在财富慢慢积累的过程中来做这件事。” “照你这么说,应该提倡做婚前财产公证咯?” “不止财产,最好家世背景人品性格事无巨细都要了如指掌。”徐赟敲了我脑袋,“所以说你啊,不要看到个帅哥魂就被勾走了,上班都心不在焉。” 我突然一阵脸红,但绝不能在这家伙面前承认! “d先生: 其实我们的观点是一样的,我原以为只要能接受对方的缺点就能维持长久幸福,却忘了接受的前提,是信任。 b,believe,信任,在我看来是比接受更难做到的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整个白天,b小姐的故事还一直在我脑中清晰呈现。她是一位刚刚大学毕业的中文系高材生,她说起自己的故事有一种追忆逝去青春的惋惜感,也许是我的多疑,还听出了淡淡的遗憾。 b小姐出生在书香世家,家境并不能算得上好,却一家子都有一股文人的傲气。小时候b小姐是被做物理老师的母亲故意扮丑,才一入学就给她加上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绝不会给她买裙子,她打趣地说这是为了防止她过早地“招蜂引蝶”,却也让这份低调一直伴随她到了高三。 同样作为女生,我可以理解那大概是一种“明珠暗投”的不服,所以,作为男生的你,大概就可以想象班上那位衣着朴素的学霸才女在摘去眼镜,以一身长裙、长发披肩的美丽出现在毕业晚会上时,那褪去黯淡后如凤凰涅槃那般熠熠生辉是一副多么让人惊艳的画面。 初次接触男女感情的b小姐喜欢上了文学社的社长,长她两级的学长,这样一位才女,能吸引住她的只有情谊缠绵的文字,和若即若离的态度,就这样暧昧了两年,那是b小姐的初恋,虽然行动上保持着矜持,但在文字上,完全能读出b小姐火辣辣的爱慕。b小姐说,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背叛,更不会去防备变心,所以在她一直不相信的学长身边有很多女友的传闻被她亲眼撞见后,b小姐受到深深的伤害,但在她心中,对唯美爱情的执着追求却没有因此放弃。 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突然中风,父亲无法提前退休,只能辞职在家照顾,本就不算宽裕的家庭一下子拮据起来,b小姐不管长相还是身材,底子很好,却一直不屑于使用这项资本,迫于家庭的窘迫,她需要自己挣取生活费,但为人的底限为她过滤很多的职业选择,最后她去一家五星级酒店,弹钢琴。 也就是在那个地方,她认识了b先生。 那个时候,算是有了一点社会阅历的b小姐不再是只会面对情诗伤春悲秋的小女孩了,家庭的负担和工作中接触到的华贵让她不能免俗地对物质生活少了排斥。b先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离过婚,有过孩子,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却还是风度翩翩,他对b小姐追求的攻势可谓大张旗鼓,步步为营,他被b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尘气质所吸引,而b小姐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她,也许是他每日不一样的各国料理,也许是他精心挑选的雅而不俗的首饰,也许是他不失浪漫地在她身边小提琴伴奏,也许是他总会出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总之,b先生短短时间内便温暖了b小姐,收到求婚戒指的b小姐终于等来她梦想中的爱情。 如果故事进行到这里,会是非常完美的结束,而打破b小姐梦境的,是一份婚前财产协议。b小姐从歇斯底里到欣然接受,只花了三天的时间,那一刻禁锢了她二十多年的清高土崩瓦解,重新铸造一座保护自己的城墙。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值得信任,b小姐为自己争得更多的财产,也为自己的将来默默铺路。 有人对我说,爱情就像一场战役,没有战术地硬拼,终究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被耗干,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我惊讶,这不就意味这要把相爱的两人摆在对立面,成为敌人? 听了我的疑惑,有人比我更惊讶:不是敌人,难道是战友?若是面对敌人,时刻保持警惕性,只要不是力量相差过于悬殊,总不会兵败如山倒,若是视为同盟,稍有放松被趁虚而入,结局便是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我不敢说自己现在心存的那份对爱情的信任最终会为谁而留,更不知道会保留多久,但至少我不会现在就宣布它的死刑,就算受伤,也是人生必经的疼痛。 有人说我幼稚,你觉得呢,d先生? s小姐” 第4章 b “他只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我依然能在人群中第一眼认出他。” 点击,发送。 大周末的被这两只衣冠禽兽拉到球场来,只能做一些端茶倒水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活,还时不时被一些大佬调侃。 “难怪苏总这么多年都守身如玉,原来在金屋藏了娇,难不成今天好事将近,总算肯带出来了。” 我亲哥把他那支昂贵的网球拍在我脑袋虚晃一下,没有真正触碰到,在别人眼里都觉得是怜香惜玉,其实他是心疼他那支球拍而已。“金屋藏娇?”他朝我瞟了一眼,眼中尽是满满的不屑,我是你亲妹啊喂,“嗯,从她出生那天起就被藏起来了……”见我瞪他,忽地拿球拍朝坐在他斜对面我正对面的徐赟一指,笑道:“不过,是帮这家伙藏的,诶,藏得好不好?” 徐赟被戳了一下,抬起眼,与我直视,似笑非笑,我明明有一堆反驳的话,却忽然觉得心虚,赶紧避开,望向地面。 这家伙,不是嫌弃我嫌弃得要死吗,出来说句话啊! 那些人精大佬似乎明白了七八分,注意力转向喝水的徐赟,“喔,看来是徐律师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我倏地坐直,用眼神表示抗议,徐赟却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早先我们还纳闷……”一个头顶略微有些秃,看上去还算老实的大叔居然开口道:“你们两个钻石王老五一把年纪了,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要不是今天小徐把女朋友带出来,我们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一对……” “噗——”我手中的橙汁一晃,两滴橘色液体差点落在我白色运动裤上。 “咳——”苏博不知道是真咳还是假咳,总之是咳得很*。 当事人徐赟和苏博诡异地对视之后,拖长声音“欸——”了一声。 什么!女朋友?士可杀不可辱,我实在忍不住了,想要开口,苏博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我只能乖乖坐好。 有什么办法,长兄为父啊。 “这位是舍妹,刚从政法大学毕业不久,学艺不精,放在徐赟那□□一段时间。” 之后就是各种面子上的功夫,你寒暄我我寒暄你,你夸奖我我奉承你,他们继续聊正事,我就在一旁,端着果汁默默吸着,盛满橙汁的杯子遮住我半张脸,好在有这样的掩盖,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窥在隔壁场地上打着球的d先生。 早晨十点的太阳,很透明而且不会很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不是穿正装的d先生,也是我第一次在写字楼之外的地方看到d先生,我应该要感谢父母给我一双视力极好的眼睛,可以看到被汗水湿了头发湿了衣服却还是很有味道的d先生。 原来他也喜欢打网球,而且打得还挺好的,就连苏博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别提徐赟这个半吊子了。当年这两只上了高中以后都是女生缘极好的,苏博是篮球队的,那和我一个基因出来的身形和长相,被人暗恋是很正常的,至于徐赟,除了会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耍耍嘴皮子,闷一下骚,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瞎了眼频频向他暗送秋波。 “犯什么傻啊你!”我后背遭受轻轻的击打,回头看到徐赟一手拿着球拍,另一只手递了一只球拍给我:“走,陪你打一局。” “我不要。”开玩笑,我根本就不会好不好,更何况,这么糗的样子被d先生看到怎么办。苏博他们已经到了自己的场地,打得热火朝天,休息区只剩下我和徐赟,他已经开始拉我,我拼命摇头,“不去不去不去,死也不去!” “你再不运动,会变胖的知不知道啊!” “胖就胖……胖关你什么事!”我死死抓住椅子,就是不肯放手。 “当然有关系了,你变胖了变丑了会影响我律所的形象,现在市场行情这么差,你连色相都没有,你说你还剩下什么,你对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好吵啊!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丑怎么了,有本事你开除我啊!” “我是为你好,像你这种成天坐着的小白领,一身都是毛病,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还有颈椎病腰肌劳损下肢静脉栓塞,骨质增生精神压抑,便秘痔疮性功能障碍不孕不育,很快就会死……” “死我也不要去!”我已经快要被拖走了,那家伙完全无视我的反抗,硬是凭着他强健的臂力把我给拽走了。 我被激怒了,狠狠咬了他的虎口。 “苏文幸!”他也被我惹毛了,看着手上被我啃出的牙印,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没有忘记威胁我:“小心我叫你哥收拾你啊!” 我鄙视他:“徐赟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小学生啊还打小报告,我告诉你,你用了十几年的这招,从现在开始对我没用了!拜托你,回去想个更残酷的再来威胁我吧!” “更残酷的?”徐赟若有所思,三秒钟后,他那只牙印开始变淡的手还是拽着我,恶狠狠地盯着我,让我不禁汗毛一竖,他的眼神却瞬间变得柔和许多,不过声音却没有在开玩笑,“你再吵,信不信我娶了你啊。” “啊!”这家伙居然直接放大招,独孤九剑都使出来了,叫手无寸铁的我怎么接啊,太无耻了!居然直接命中我死穴,我快不能呼吸了! 最后的结果,我以怕晒为由,戴上一顶足以遮住我的脸的帽子,跟着徐赟到了球场。我是真不会打,完全零基础,这家伙倒也没有羞辱我,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在教我怎么打球。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啊!”在几次发球给我,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球远远地弹走后,徐赟扶着额头走到我这半场,“你看你哥,再看看你……” “怎样。”我一问就后悔了,该死,这不是给他机会接话吗。 他刮我鼻子:“羞愧!我代表你哥对你的蠢样子表示羞愧!” “你……”我眼珠一转,瞬间明白过来,“哈,我说你怎么没像我哥那样上场,肯在这里陪我,我差点忘了,某人球技也不怎么样嘛,最多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我在小手指上丈量了半寸长度,伸到他面前,吁,小小扳回一城。 “一点点也足够做你老师了。”他说着站到我身后,直接把我环住,把我吓了一跳。 “怎样,摔跤啊?”我胳膊肘子顶着他,不让他靠近。 “教你握拍啊!诶我说你哪来的无比膨胀的被害妄想症啊。” 我刚想一脚踩到他脚上,突然看到一双白色球鞋出现。 “徐赟,好巧。” 我没有抬头,只听着温润的声音就觉得舒服,阳光从他的背后落下,长长的黑色影子盖在我身上。 “丁叙?”徐赟终究还是识大体地松开箍住我身体的手,跟面前的人握了握手,“看你样子,已经运动好一会了。” 他们还在客气地说着话,我却已经快要虚脱了,天啊,我面前站着d先生,怎么办怎么办,我居然还这幅样子,第一次正式见面这幅脏兮兮的样子,不可以! “这位是……”徐赟正想要介绍我,我只好把帽檐压低,抢过话:“我是他朋友,不好意思,你们聊,失陪一下。” 我镇定地转过身去,然后以最自然的姿态落荒而逃,我知道,我的脸很红,心跳得很快,视线变得不那么清楚,思路更是乱成一团。我不敢抬头,生怕丑态加窘态给d先生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我知道徐赟和d先生在打球,我偷偷抬头只能模糊地看到d先生矫捷的动作,每次不超过两秒钟,又只能匆匆低下去。 好困好困,突然好想睡一觉…… 急促的铃声吵醒我,来电显示是徐赟,我把手机塞到被子里,终于觉得清净了。 不对,被子?为什么会有被子? 我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如果这是我的房间,那么开关应该在…… 灯亮了,还好还好,是我的房间,可是我不是应该在球场,为什么会在这里? 初老症又犯了,我拍拍脑袋,让记忆倒带,还好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我只是莫名其妙地离开球场,然后不受控制地到商场里买了一大堆的裙子,然后回到家,倒在床上睡了一个下午。 电话又响了,我没接,又响了,我只好从被子里挖出手机,“你有完没完啊……” “阿幸。”那边的声音有些硬,我倒吸一口冷气,只好弱弱地试探,“哥?” “不声不响就走了,手机还不接,这么大个人还让我担心,你可以的。” “我不舒服嘛……”我自知理亏,只能想办法弥补,“回家就睡了,睡到现在。” “不舒服?”毕竟是兄妹,他声音一下子就放软了,“我去接你看医生。” “不用不用,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我为了要让他相信,声音都特意变得很有活力,然后是隐隐听到电话那头我哥大概是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她没事,好着呢”,然后又继续教育了我一番之后,最后叫我出去吃饭。 我聆听教训时顺手打开电脑,打开邮箱,然后收件箱那个(1)撩拨得我心痒痒的,“哥,我吃过了,现在又觉得有点困了,不想出去了。” 我哥又扭头跟别人说了句“她不想来”,然后我听到电话那头徐赟的声音“我去接她”。 “不用不用不用!哥,我今天真不想出门了,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吃饭就别叫我了,饶了我吧,明天我单独请你吃饭成吗?” 挂掉电话后,我披了条围巾,倒了杯牛奶在微波炉转了一分半钟,捧着牛奶,迫不及待地坐在电脑前。 “s小姐: 对爱情怀有美好的向往,在心底保留对这个世界的信任,我并不觉得幼稚,相反,我觉得这是跳出世俗束缚后更高一层的境界。 你想要讨论信任的话题,说了一个关于婚前财产协议的故事,那我就跟你讲一个关于婚后忠诚协议的故事吧。 b小姐和b先生大学的时候在一起,说好了毕业后一起留在同一个城市,领证结婚,可笑的是,这对同学眼中的金童玉女,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对方已经收到国外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人。b先生要去德国,b小姐要去美国,而且动身的时间都是在两个月之后。大家都等着看这场尴尬的好戏,没想到他们并没有如别人所愿地争吵、分手,依旧是保持着和谐的恋爱关系,b小姐对b先生说,她对自己申请上学校完全不抱希望,所以觉得没必要说,b先生的解释,说自己是跟着同寝室的哥们一起申请着好玩儿的,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万里重洋,他们在未来的两年里,没有再见过一次面,因为时差的关系,就连视频通话也少得可怜。b先生的微博里时常会出现和不同的女生的合照,他对b小姐说这是社会实践,到街上募捐,和每个捐款的人拥抱合照,b小姐会说很好啊,然后还会跟他评价哪个女生更漂亮。而b小姐对自己常和一群男生在一起的照片是这样解释的,他们是一个团队,不管是做实验还是做公益,都是一起完成,对此b先生鼓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让青春留下遗憾。 他们都没有提过毕业后是否回国,更没有再提起结婚这个敏感的话题。不过很多事情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他们在同一时间回了国,却一直到了校庆的时候,又成为同学中最后一个知道对方已经回国工作的人。 他们那天晚上喝多了,一起开了房,第二天醒来,b小姐默默地离开,b先生也没拦住她。 就在大家猜不透这一对高智商的恋人接下来是分道扬镳还是玩玩暧昧时,他们结婚了,结婚之后,双方签订了一份忠诚协议,约定任何一方的出轨成本为夫妻共同财产之外的额外五十万,若是事情严重到要离婚,出轨一方还必须净身出户。 其实他们朋友圈里都知道,虽然看上去,他们感情很好,但b先生在外面有很多情人,而b小姐,但凡是出差,一夜情也是必然的。有人觉得他们傻,总是最后那个知道真相的人,当然也有人觉得他们情商高,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他们想要的生活。 他们最后还是离婚了,就在b小姐贤惠地为一大家子人准备年夜饭的时候,b先生的两个情人带着孩子找到家里,在长辈们的沉默中,b小姐默默拿出忠诚协议要求b先生净身出户。 我想故事最后的结局已经不重要了,一纸忠诚协议并不能让人忠诚,你说爱情的前提是信任,我却觉得,唯有得到爱,才会不抗拒去相信。 我们人与人之间,看似都是剪不断的联系,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孤独的个体,缺少爱的包容,会让人变得没有安全感,唯有用暴躁的、抵触的、放纵的各种方式去怀疑世界才能转椅掉一些恐慌的情绪,谁都想要一层看似很强大的盔甲,所有伪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护自己。 s小姐,当人自私的本质开始渗透到各个领域,便是信任渐渐褪去的开始,希望你一直保有内心那份真挚,那是你的财富,相信我,那并不幼稚,因为我也会这样。 d先生。” 第5章 c “在律所待得还习惯吗?”苏博坐在我对面,熟练地切开七分熟的牛排,昨天我放了他鸽子,作为补偿,我得请他吃顶层五星级旋转餐厅的西餐,此刻他刚赞赏主厨炖的牛肉入口即化,擦擦嘴角笑着问我,“徐赟这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我正在琢磨着眼前这道紫色的长得像奶油一样的甜品是怎么做出来的,忽地觉得打小报告的机会来了,此仇不报非女子,他当然欺负我了,“哥——”,我揉揉眼睛,“他何止是欺负我,完全没把你的嘱托当回事啊,经常加班不说,你看就这一顿,就要花掉我一个月的薪水,律所就三个人,所有的体力活都是我在做啊,人家说把男的当牲畜使唤,我这是连牲畜都不如啊,他的行为真是令人发指……可是我没权没势,真是无力跟他抗衡……” 苏博吊着眼角,一副编吧,你就编吧的神情打量着我,看得我心有戚戚焉,“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就跟我回去吧。” “不——”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能这样知难而退,他对我越严格,我就越能够茁壮成长,等到我羽翼丰满的那天,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踹开他。” “恩,然后呢?”苏博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忍住没有笑出声。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在金钱面前,不得不低头啊,“然后,我就去公司帮你……”我的声音细若蚊蝇,毫无底气,我听到对面一声冷笑,自知这一招已经被看穿了,只好使出绝招,耍赖吧:“哥——徐赟真的太抠了,一个月就给我那么点钱,我连纳税的资格都没有,这年头,不给钱花就是最凶残的虐待!” “你缺钱花?给你那张卡都快捂得发霉了。”苏博晃了晃杯中的白葡萄酒,“你既然有骨气,比这收入高的工作我这里一抓一大把,你肯来吗?” “哎哟——”我用叉子戳着碗里的沙拉,一脸无奈:“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我现在什么都还不会,别人会觉得我是靠你的裙带关系,我不想这样。” “我看你在这里也不见得能学会什么。” “有的有的,我每天都在进步,而且我喜欢法律,我不喜欢金融,我一看到数字就头痛。”我买了单,挽起我亲哥的胳膊,“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也知道啦,我舍不得这里,这里也需要我。” 见苏博心情不错,我又试探了一下:“哥,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后天。” “噢,那明天我们要不要——” “我很忙,不用了。”他很明显已经猜到我的意图,也很直接地拒绝了我,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能释怀,其实那件事,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但解铃终需系铃人,我说再多也没用,希望总有一天他能够想通,总归,是父子。 回到律所,前台的位置是空的,我的办公桌上已经积了厚厚的材料,徐赟在办公室,双腿交叠着搭在办公桌上打着电话,笑得花枝乱颤,见我回来,三言两语结束了谈话,把我叫进去。 “你……” 没等他开口,我便抢先说了:“我陪我哥吃饭去了,不是旷工,你不许扣我钱啊。” 徐赟嘴角一抽,缓缓开口:“我……” “我知道,你在谈客户,打情骂俏是你一贯用的伎俩,我不会把你的丑态告诉别人,更不会龌龊地拍下来,这点你绝对放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堵他的话就这么噼里啪啦地冒出来了。 “……”徐赟这回左半边脸一抽,直接不出声,他不说话,我就没有截话的乐趣啦,就这么干瞪眼,互相对视着,徐赟好不容易逮住我打哈欠的时机,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训话了:“你昨天怎么回事,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找你找了半天急死人了你知道吗……”见我回过神来想要说话,徐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制止了我,自己继续快速地说:“身体不舒服说了要接你去看医生又不要,真得病了怎么办啊你,晚饭也不吃你是成仙了还是怎样,要死别在上班时间也别选上下班的路上,你知道我没钱赔给你啊……” “我……”我居然插不进话。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既然你哥也管不了你,以后就让我手把手地□□你吧,你桌上是一个集体诉讼,一百零八户住户告开发商逾期交房,每一户的诉讼请求不一样,明天法院上班前你把一百零八份诉状给我写出来我要赶着去立案,还有从今天开始小黄辞职了,前台的活你就一起做了吧……” 他说完了,像风一样地从我身边飘走,等我慢慢咀嚼他说的话,才惊觉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陷阱,“喂,徐赟你欺人太甚,你别以为我不敢辞职啊!” “你哥刚才打电话说了你不肯跟他回去,看来你对我这还是挺有感情的。”徐赟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喂,电话响了,前台的工作之一就是接电话,快快快!” “徐——赟——” 受苏博的影响,我也是很拼命的,读书的时候是学霸,工作到现在,徐赟还没有挑我毛病的机会。等我把一百零八份诉状全部打印好,分别放入一百零八个档案袋里,我的打印机已经发烫。 我们的律所在十楼,窗外已经是万家灯火,看了时间,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对着电脑坐了八个小时。忙碌的时候不觉得累,等到停下来才发现,是又累又饿了。 徐赟的办公室亮着灯,人却不在里面,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回到律所,桌上已经多了两袋盒饭。 “你怎么又回来了!”徐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他拎起袋子往他办公室走去,“还以为你走了,我就可以吃两份了。” 我愣在原地,他一直也在加班?还出去买了晚餐?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吃饭啊!”徐赟已经把他的茶几收拾干净,六个饭盒一一摆开,两荤两素,菜色看上去还不错。 “谁要跟你一起吃,我在外面吃。”说着我就要进去端盒饭,徐赟却把我按在沙发上,自己去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喂,你想干嘛?”我下意识地跳起来,“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我可是会跆拳道的啊。” 徐赟瞟了我一眼,拿起遥控器开了空调,“我只是想省点电,而已。” 我看到他桌上堆着的比我的更高的材料,问他是什么。 “你写诉状,我弄证据材料啊,谁叫你效率这么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居然也要我亲自动手。” “你还真是……”我停住不说,只是扒了几口饭。 “快吃快吃,吃完还得把材料放到文件袋里。” 等我做完所有的事情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洗完澡连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我甚至怀疑自己一边洗澡一边还打了个盹。就在我身体就要触碰到床垫时,突然弹起来。 我还没有给d先生回信。 “d先生: 谢谢你的肯定,也谢谢你和我分享你的故事,我原以为关于爱情的话题会很难进行下去,没想到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五封信,按照顺序,该到c了,courage,勇气。 第一次听到梁静茹的《勇气》是在高中,第一次看mv竟然没看懂,再看时才明白,是一位小萝莉和一位大叔的故事,确切地说,是一位未成年少女和一位已婚男人之间的暧昧。现在再去看这个故事,已经不可能对女孩子的“勇气”表示赞赏,只会觉得这是个引人诟病的社会伦理问题。想想也好笑,换一个角度,为爱追逐的勇气就会变成是让人憎恶的小三行径。 可是我今天想要说的c小姐的故事,我曾经思量再三,还是把她归为勇敢去爱的故事。 c小姐是我大学的上铺,是我进大学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她相貌平平,身材普通,并没有突出的才华,也没有耀人的家境,性格不温不火,说话细声细气,在她告诉我她喜欢d先生的时候,我是震惊的。因为d先生不管在家世、才华还是能力上,都是专业里数一数二的,而且他有一位女朋友,长得漂亮、成绩优异、一曲《卡农》小提琴拉得行云流水,最关键的是,他们的感情很好。 c小姐让人佩服的,是她的毅力,这从她每天早晨都能坚持跑步可以看出来。她加入c先生在的社团,参加社团组织的一切活动,没有人知道她喜欢他。 大三那年暑假他们到贵州的山区支教,c先生的女朋友在待了两天后因为无法忍受恶劣的条件,买了机票飞走了,c小姐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陪着c先生在山区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c小姐每天都给整个团队的五位成员做早餐,打扫他们住的农家院子,跟农户上山采摘新鲜水果给大家,在学校教小孩子也是尽力表现,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只有一张笑脸,和对孩子们无微不至的关心,队员产生分歧时c小姐总是在中间调和着。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农户们对c小姐的勤劳赞不绝口,孩子们对c小姐的离开依依不舍,同行的除c先生之外的两位男生都对其貌不扬的c小姐刮目相看,唯独c先生,在回学校后,不会因此对c小姐多一声问候,甚至不会在开会的时候多看她一眼,他和女朋友的感情依旧很好,作为旁观者,我看不出c小姐的机会从哪里来。而同时c小姐身边开始出现追求者,我曾经在某一个夜晚和c小姐促膝长谈,我说爱情总是想象比现实美丽,人往往喜欢得不到的东西,而错过触手可及的东西。 c小姐说,s,很多错过,只是因为不坚持、不努力、不挽留,而我们总拿命中注定来为自己找借口。 我说,c,如果我是他的女朋友,会觉得你的闯入很突然,而你也很难胜利,因为他们之间是和时间一起成长的深重的爱情。 c小姐只是望着天空傻傻笑着,她说s,如果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就不要嚷着向往光明。 在那之后,我忙于应付各种考试,和c小姐交流的机会也少了,只知道c先生和他女朋友大吵一架,然后他女朋友出了国,等到快毕业的时候,我才听到c先生决定放弃五百强的工作,到山区支教两年的消息。 等我处理完手上各种琐事,已经错过和大家吃散伙饭的机会,而我也没能和c小姐做最后的告别。 她放弃了家里给她安排的事业单位的工作,也放弃了条件不错的追求者,在c先生出发后的第二天,买了票,跟了过去。 没有人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包括我在内。 一周前,c小姐从黔东南给我寄来一封信,拆开时看到一张明信片,c小姐在美丽苗寨明信片背面给我写了一句话:爱不怕路途遥远,不怕时光流逝,只要足够勇敢。 在爱情来临之前,谁都无法想象会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我希望自己也能像c小姐那样,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初心,就像歌中所唱,哪怕人潮拥挤,哪怕海角天涯,做了决定,就不在乎流言蜚语。 我手一滑,信封落地,一张合影翩然落下,照片上c小姐和c先生站在大片的向日葵中,面朝着太阳笑得鲜艳。 s小姐。” 第6章 c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趴在电脑前就这样睡了一夜。 “你昨晚又去哪里鬼混了?”徐赟盯着我重重的黑眼圈,不怀好意地质问。 我一手拍开他,“连这你也要管,你比我哥还烦,我示威我游~行我静坐,我抗议啊。”待他把车停稳,我拉开车后箱看到那堆文件袋,叹了口气,“徐赟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或者我家欠了你家……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揭穿你黑心雇主的肮脏面目,你对员工已经不是压榨了,就是赤~裸~裸地虐待。” 徐赟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别忘了我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 “别别别,你荣的时候我绝不会攀高枝,你损的时候也拜托别拉我下水,咱们不是一路人,天知道老天哪根线搭错了,我们迟早是要划清界限的。” “嗤——”徐赟完全无视我的宣言,把一沓文件袋往我手上一砸,差点把我给砸跪地,“你哥走了?诶,你还真不肯跟他回去啊?那可是美利坚合众国唉,usa唉,什么不比这好,正常人都会选择去那边,你这么反常要留下来,我可是会误会的啊。” 我懒得理他,随口问道:“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因为喜欢我、仰慕我、心疼我、舍不得我所以不肯离开我啊。”他话音刚落,我手上的牛皮纸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不是吧,还真被我说中了,你别这样,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你的表白,你得让我酝酿酝酿情绪,这叫我好为难,拒绝你吧好像有点不顾多年的情分也让你一个女孩子丢了面子,答应你吧又让我太勉强……” 我终于忍受不了这只唠叨的苍蝇,单手叉着腰转过身指着他骂:“徐赟我警告你下次再这样侮辱我、打击我、吓唬我、玷污我的名节,我不仅辞职,我——我告你职场骚扰啊——” 我还准备了长篇大论要驳斥他,突然对面一道人影一晃而过,我立刻住嘴,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丁叙一身象牙白暗纹衬衫黑色笔挺西裤出现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正朝我们走来。 完蛋了!他为什么总在我最糗的时候出现。我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肯定洗不白了!还有我这对熊猫眼,完蛋了啦! 徐赟莫名其妙地被我顶回去,还没来得急回嘴,就看到我急速地蹲下,埋头整理散落一地的牛皮纸袋。 “不好意思啊徐律师,太重了我没拿住。”我把音量控制得很好,能让人听得清楚,又装出一份无辜和自责,徐赟一定会觉得我鬼上身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才向前挪了一步,一句“你有——”,“病”字还没出口,他肩膀被人拍了拍。 “欺负小姑娘,不厚道啊徐赟。” “是你啊。”徐赟顾不上管我,赶紧回拍丁叙的肩膀,“这才刚上班你怎么就来了,开庭没这么早的吧。” 丁叙挥挥手中的文件袋,“来立案的,还以为来得够早了,没想到你更早。” “立案还要你亲自来?别逗了,你们所一个律师手下两三个律助随便差遣,敢情你们养着一大帮子人是用来看的?” 我就这么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然后把文件袋归为一沓,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我助理,苏文幸,今年刚毕业的。”徐赟竟然没经过我同意,没等我整理狼狈的妆容,就这样把我给介绍出去了,该死。我还没反应过来,丁叙已经很客气地打了招呼:“你好,苏助理。” 我抬头,看到他浅浅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样子,他的眼睛很亮,鼻子很挺,脸型是方正的,轮廓像是混血儿那样线条明显,他的笑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一下子稀释了不笑时高不可攀的寒气,他是d先生,是跟我心灵相通的d先生,d先生现在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的心跳得快要扑出来了,没敢多看他一眼,生怕自己黑乎乎的眼圈吓坏他,只好低着头没出息地结结巴巴说:“你好,d……丁律师。” 不知该不该庆幸,他没有太注意我,而是继续和徐赟聊着案子,徐赟一边说话一边搬起车尾箱的文件袋,他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袋子,再看了一眼车里还剩的袋子,想了想,又加了几件到我手上,然后自己抱着剩下的,用脚关上后厢。 “还是我来拿吧。”丁叙说着竟然到我面前,伸出手,示意我把文件袋给他。 我呆住了没反应,他直接伸手过来从我手里把案卷给接过去了,跟着徐赟并排朝立案大厅走去,“还挺沉的,徐赟你也下得了手。” “那怎么办,我们律所就俩人,难不成还得雇一个人来搬?” “看你对以前的助理可没这么凶残。” “她跟以前那些怎么可能一样。” 他们渐渐走远,声音也渐渐模糊,我却还站在原地,我的小手指微微发抖,上面还留有丁叙手指的余温。 我突然不想再等,拿出手机,在立案大厅长长的椅子上,连上网络,打开邮箱。 d先生的回信,于凌晨2点发送,翻开我的发送记录,凌晨1点。 这是不是意味着,d先生昨天晚上一直在等我的回信? 要死了要死了,我又开始心猿意马了。 “s小姐: 看了你说的故事,让我想起一句话:想去一个地方,不是因为风景,仅仅只是因为那里有值得想念的人。 我的职业决定了我需要看许许多多出轨的事件,看许许多多随着变质的爱情一同毁灭的男女。我不敢凭自己肉眼看到的场景就做结论,每一场爱情都有它千回百转的经历,从辩证的角度来看,对与错是永远也绕不出去的迷宫,就连写字楼下的三明治都会得到截然不同的诸多评价,更何况是爱情,世界上最复杂最虚幻的两个字。 你的故事里,c小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但在我的故事里,c小姐却没有等到想要的生活。 她是计划生育国策下不应该出现的产物,一出生就被送到乡下亲戚家里,没有户口,甚至没有名字。她不能生育的远房亲戚将她收养,于是c小姐终于有了自己的身份。 乡下的日子无忧无虑,c小姐的养父养母对她很好,送她念了小学、初中,还把她送到城里念高中。高考前,c小姐养父母在乡下砍树,不小心被生生砸死,一夜之间,c小姐没有了父母,又是一夜之间,她面前站着两个自称是她亲生父母的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c小姐无法认真应对高考,失利后她的父母希望她能复读一年,但c小姐决定从父母那里拿了五千块钱,只身一人北上打工。独在异乡,c小姐总在夜深人静时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她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上来,就连她身边最亲的人都一直在欺骗她,还有谁值得相信。 c小姐在宾馆做服务员,住的宿舍到宾馆要乘坐两站地铁,她是在十九岁那一年,认识了在地铁里唱歌的c先生。 长发、破烂的牛仔裤、一圈胡渣、颓废地弹着吉他唱着《故乡》,沧桑而沙哑的声音,句句歌词在c小姐听起来都写到心里去了,尤其那句“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那是你破碎的心”,让c小姐每天都会往他的帽子里扔钱,有时候一块,有时候两块,也有过五块十块。 当某个早晨c小姐在地铁站被猥琐的男人骚扰,c先生跳出来对着那个男人直接一拳打在地上,在男人搬来救兵前拉着c小姐冲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在那之后,他们同居了,住在一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c先生信誓旦旦地说会给她幸福,而c小姐那颗孤寂冰冷的心终于变得踏实。 c先生的吉他被人砸坏了,他不能去唱歌,普通的工作他不屑于做,执着地认为自己是一颗被埋在沙土中的钻石,一定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等到c小姐挣的钱也无法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继续生活下去时,c先生决定带着c小姐回到他的老家,一个偏远的小镇。 这个时候,c小姐发现自己怀孕了,但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可能再养一个小孩子,所以她用仅剩的积蓄做了手术,跟着c先生上路了。 如果她能有你故事中的c小姐那么幸运,那么接下去的发展,要么就是他们平平淡淡地在小镇过着简单的日子,再幸运一些,也许c先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们的生活有了或多或少的改善。 遗憾的是,这些都没有发生,确切地说,没有完全发生。 c先生最后跟着一个有钱的寡妇又北上了,他是瞒着c小姐走的,那时候c小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相信c先生的话,他是找到了机会,去挣钱,挣到了钱就会回家。c小姐依旧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依旧是一个人,但她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即便每天都还要工作,也充满力量。 噩梦是在一个下雪的清晨,c小姐在上班的路上摔倒,真的像是一场梦,她醒来时,孩子没有了,c先生,也再也找不到了。应该说,c先生在很久以前,就不可能再找得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就好像她从前的经历都是虚幻的。她的父母找到了她,把她接回家,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她的精神一直不是那么好,父母把她送回乡下,住在小时候住的屋子,听说最近她的情况有了一些好转。兜兜转转,年轻的她回到最初成长的地方,她不再相信爱情,应该说,她已经失去了去爱的勇气。 在爱情没结束以前,谁都觉得这世间再大的困难都不可能成为阻碍,当爱情真的结束时,一个惊觉,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什么都抓不到,除了午夜惊悸醒来时害怕的心跳。 勇敢的人,常常会忘记,壮烈牺牲是一个可能性很大的结局。所以女孩子,纵使鼓足了抛弃所有的勇气,也要做好遍体鳞伤的准备。 d先生。” “看什么呢,魂都被勾走了。” 我抬头,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仅从面相来看,一正一邪,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桀骜不驯,我除了手握着手机呆呆地盯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你老板我在排队工作,作为员工的你在工作时间偷懒玩手机……”徐赟竟然伸手想要夺我的手机,我怎么可能给他,本能的反应下,他的手臂被我用力一拍。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我护住了手机,塞到包里,不管他们是什么表情,我落荒而逃。 惨了惨了,我怎么可以在d先生面前做这样的事,他一定会觉得我很粗暴,他上次还在信上说不喜欢野蛮女友,我这么做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我像个傻子一样躲在花丛后面,看着他们两个谈笑风生着走出来,d先生左手插~在裤子口袋,身姿挺拔,他们握手道别,d先生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听得到自己躁动的心跳,却只能把那个冲动硬生生地压下去。我发誓要在我最完美的时候,告诉他,我就是s小姐。 “你鬼鬼祟祟地蹲在这里做什么!”徐赟的脸凑到我面前,像一堵墙挡住我的视线,焦躁也好、羞涩也罢,所有小女子的悸动瞬间灰飞烟灭,我站起身,把头发别到耳后,故作自然地绕过他身边:“噢,我在看两只蜻蜓打架。” 徐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居然相信了,还凑了上去,“真的?哪啊?” 我背对着他,看他弓着身子,强忍住笑:“诺,就那片叶子上面,看到没有,黑色的那只挥着个大钳子。” “哪有大钳子啊,我怎么没看……”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我已经逃到安全距离之外,得意地看着他气急败坏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喃着我的名字。 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总算胜了一个回合,正义的天平开始向我倾斜,这种感觉真不错。 第7章 d “啪——” 一块长方形松木板脆生生地被劈成两半,我的脚还定在半空中,稍微摆一下头可以看到帮我举着木板的男生,新面孔,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丝惊恐。 尖锐的女声把我叫醒:“什么情况啊?闪到腰了?” 杨奕腰上别着一条黑色腰带,单手叉着腰指着我们,看来小男生真的是被吓坏了,最后还是我先反应过来,收起腿,站直身,鞠躬礼毕。小男生赶紧跟我做一样的动作,在杨奕走近前抱着两瓣木板“嗖——”地一下跑了。 “心情不好?”杨奕看我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脸上并没有半点乌云笼罩的迹象,满意地点头说:“看来是心情很好了。”话才说完,她快步上前,伸过手臂揽住我脖子,“有奸~情!快给我老实交代!” 竟然突袭我,好吧,以当下的形势,我只能示弱:“人家是清白的……” 杨奕似乎没听进去,手又加了力,把我勒得有些喘:“还装!信不信我踢断你肋骨啊!” “要死了要死了!”我假装求饶:“松手松手,招了招了……”趁杨奕放松警惕,我伺机踩她脚尖,一个侧身,本想把她给摔到地上,不过我还是小瞧了这女汉子,她一跃,跳到我右侧,虽然我的“奸计”没有得逞,但至少挣脱她的魔爪。 我们处于对峙的状态,她仍然不依不饶,“苏文幸你这样没意思啊——”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非常嫌弃地冲她摆摆手,“身上都是汗,冲个澡再说。” 没想到这货居然在淋浴房里都不肯放过我,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样的场景总有些似曾相识。杨奕把淋浴房的大门从里面反锁了,我们进了小隔间,她就在我隔壁,花洒浇出腾腾热气。她一直都是一个豪迈的女汉子,比我大个两岁,当年被韩剧迷得丢了魂,高中毕业之后硬是嚷着让家里给送去韩国,最后大学也是肄业,不过练得一身好本领,现在跟朋友合伙经营个武馆,我偶尔会过来给她当当陪练。 “明天他结婚……呵,他居然敢给我发请帖,还真以为我不敢去……” 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冲散杨奕的抱怨,但我还是抓住了要点,那个“他”就是她的前男友,这个傻丫头虽然疯疯癫癫的,但绝对是个知轻重的女孩子,尤其是在奋不顾身地爱上一个人之后,我一直说她是个双面人,贤惠和彪悍两种模式转换自如,只是她那一份贤惠太久没有用武之地,导致那份凶悍与日俱增。 “你要去?” “去!为什么不去!我还要盛装出席,我要去踢馆!” “杨奕我鄙视你啊——”热水从我头顶浇下来,洗去一个早上的酸痛,“你还怕找不到男人吗!非得在那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你不是铮铮铁骨吗,这么快就开始对命运投降了?” “不投降不行啊,要能像你这样名花有主,我也就不那么着急怨恨了……” “我有什么主啊,人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觉得不对了,糟糕,又中了敌人的奸计,亡羊补牢为时已晚,隔壁的水声还在响着,我的门已经被连续敲得快要破裂了,杨奕此时此刻一定连衣服都没穿就站在外面,一定是叉着腰,头发还淌着水,说不定满身都是泡沫:“苏文幸,你不交代清楚今天就别想出这扇门。” 我闻言不妙,糟了,我的干净衣服还在外面呢。 “快说,多大、做什么的、帅不帅、怎么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牵小手还是亲小嘴了……”看她这疯癫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关了水,就这样任水珠从发梢落到肩膀,隔着一块门板跟她说了和d先生写信的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网友?笔友?喜欢他就把他叫出来见个面啊,写信有毛用啊,至少要吃顿饭才能知道这个人言行举止是不是粗俗,抠不抠门,绅不绅士,你要是怕见光死,姐姐我可以帮你打个头阵,酬劳嘛你按我一天的收入给就行……” “不行不行,我已经在他面前出糗了,起码要让他稍微把我忘掉,再脱胎换骨地出现。” “你还真别想太多,人的本性已经深入骨髓,三句话就可以让你露馅……” “喂——”我从里面拍门以示抗议。 杨奕的花洒声音重新变大,她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没打算再为难我,淋浴房又恢复了应有的功能,我们同时关了水,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杨奕抛过来一个让我觉得又气又恼的问题:“你这算是要把徐赟一脚踹开了?” 我当时已经打开门,手一松,带着弹簧的门狠狠地甩回去,撞击着门框特别响。 “我必须要严肃认真地回答你这个问题……”这下轮到我用力地拍着杨奕的门,“省略我一万字的脏话,拜托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跟他有毛关系啊……” 杨奕没有用脏话回我,她的沉默让我觉得可怕,等她默默地把门打开裹着条浴巾出来,吊着眼角瞥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耸肩:“噢,没有就没有咯……” 神经…… 可是这样的神经病,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 “d先生: 我有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我把她叫做d小姐。 三岁时d小姐跟着父母去游乐场,走丢了,一个人半走半爬直到看见和电视里的警察叔叔长得一样的叔叔,硬是在简陋的办公室乖乖坐着等了两小时,一直到父母哭着赶到派出所抱着她,她依然淡定地吸着警察买给她的棒棒糖,一滴眼泪都没掉下,那时候大院里的大人们就说,这姑娘真懂事。 八岁时她爸跟办公室的女同事有了婚外情,从前她眼中英雄一般的父亲顿时威严全无,在众人的议论中她妈妈二话不说,干干脆脆地离了婚,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动静足以掀起不小的风浪,d小姐跟着妈妈过,小小年纪做起家务,在某个冬天被开水烫到手臂,虽然隔着衣服,也留下淡淡的疤痕,她妈妈去到医院时抱着她就哭,那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想给妈妈煮碗面,后来医院里的护士们都说,这姑娘真懂事。 十二岁的时候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叛逆,那时候她妈妈认识了一个男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她新的父亲,这在当时依旧是足以引发人们讨论的大事件,一开始她不愿意,哭过闹过离家出走过,被老师找到家里苦口婆心劝告过,都没有用,但是后来她亲自在婚礼上做妈妈的伴娘,大大方方地直接跳过“叔叔”叫“爸爸”,两位老人热泪盈眶,在场的人都说,这姑娘真懂事。 十八岁的时候她喜欢一个男人,两个人都是漂泊在外的游子,他们确实相爱过,所有恩爱的情侣之间有的甜蜜,他们都会有,d小姐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归宿,她尽力地扮演着小媳妇的贤惠角色。那个男人因为严重车祸被送到重症监护室,她守在男人病床前直到他醒来,那段时间她错过了毕业考试,错过了家中将她带大的外婆下葬,错过了几次比赛的机会,男人醒来后要回国,d小姐就跟着他回国,她从来没有在男人面前提过自己的付出,即使是在那个男人跟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她依旧只是默默地点头。那个男人留下一个祝福,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会有人对你好的。 我曾经看到这么一个说法,太懂事的姑娘,最终往往没有好结果。我对这句话是这么想的,太懂事的姑娘,凡事都会从他人的角度考虑,自己的苦只会默默地承受,她们知道事情要怎么做才能让亲人和爱人开心,哪怕牺牲自己,哪怕自己并不情愿,这样的结果会有两种,一是别人将心比心为此而心存感激从而还以报答,还有一种结果就是别人会将这种付出看做是她的心意、她的义务,从而只知接受,不懂回报。 我还记得那些夜晚,d小姐无助地对我哭诉,她是多么不愿意看到父母离婚,家庭毁灭,那种在学校遭到排斥回到家冷清无助的遭遇她从不敢跟敏感的母亲提过半句,甚至不敢有半点情绪上的流露。她多么不愿意叫一个陌生的男人“爸爸”,那个年纪的她甚至无法接受家中多出一个男人,但她因为无意中看到母亲在阳台落泪,她只能选择接受。 而如今,她母亲和继父婚后生出的孩子已经十岁,她能明显感觉得到他们对小孩子的偏爱,她甚至不愿意回家面对和乐融融的那一家人,而她曾经掏心掏肺对待的男朋友成了别人的新郎。 她说,她再也不相信上天是公平的、有付出一定会有回报这样的鬼话,她的骄傲和勇敢早已消磨殆尽,她为亲人和爱人奉献了一切,已经一无所有。她说自己变得坚强,已经没有柔软可以刺伤,她说自己已经没有心没有肺,更不可能再伤心。 ,英文中是奉献的意思,中文有时候很妙,奉献可以解释为爱的释放。 只是这广阔的世界,就连宽广如海水,也不是没有边际,辽远如蓝天,也依旧在宇宙的范畴,而人心才多大,又怎么足够容纳太多的痛苦,怎么足够承受太多次伤害。 也许因为我善于做个旁观者,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能有多大,能容纳多少的痛苦,能承受多沉重的伤害。d小姐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因为懂事,她一直是我家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只是我愈发不明白,这份懂事究竟是多还是错,究竟是多了?还是远远不够? s小姐。” 邮件发送成功,我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到旁边的袋子,那是下午和杨奕逛街的战利品。她买了一条白色的晚礼服,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她背对着我,问我像不像新娘子,这个傻丫头,以为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却忘了镜子就在我面前,而她含着泪的眼眶是那样清晰地能看得见。 我说杨奕,等你结婚我一定不做你的伴娘,站在你旁边给你做陪衬,太便宜你了。 她笑了,笑过之后用只有在夜深人静吐露心事才会有的语气说,从前她会一个人跑到婚纱店,去试各种款式的礼服,可是现在,她觉得一身白色,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 她最后选了一条鲜红鲜红的大摆裙,我只希望她今晚能够睡一个好觉,最好是睡过头,那条裙子永远没有穿上的机会。 第8章 d “我是不是很怂?” 杨奕穿着那条大红的裙子站在我家门口,拼命地按门铃,把美梦中的我惊醒,我顶着个鸡窝一样的头打开门,她分明已经是精心装扮,不过看她表情,这发子弹在上好膛蓄势待发之时,一时手软,没有如预期那般射出。 我打了个哈欠,因为太急连拖鞋都没有穿,看了她一眼,转身又回到房间,“我昨天把你闹钟关了,你居然还起这么早……” “根本就没睡……”这家伙果然魂不守舍,甚至忘了追究我动她手机的事,她脱掉十厘米的高跟鞋,瞬间没了气势,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又没有做错,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都已经到门口了,脚就像断了一样,一点都走不动,他们用了浅金色的桌布,和我们当时计划的一样,十个大气球,五个白色的,和婚纱的颜色一样,五个淡金色,和桌布的颜色一样,充满氢气,一头用绳子拴住,气球飘得高高的,和我们之前设计的一样……可是我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只能看着他们……噢,连仪式都是一样的,我就应该冲上去说反对的,那个时候我的样子一定很傻,穿着个红裙子缩在草丛后面……” 她说不下去的时候,我已经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运动服叼着片面包出来,顺便再甩了一包饼干到她怀里,“我就知道你不敢,外强中干的家伙……” 看她怔怔地望着我,完全没有之前穿着绑着黑色腰带叉着腰的那股子彪悍,谁叫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呢,那副受伤的小眼神真是让我从心底都为她担忧,“我小时候还真不是那么喜欢你,你还记不记得别人总说你是个懂事的女孩子……”我盘着腿挨着她坐下,柔软的沙发坐下去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好像就只有你才懂事,别人就不讲道理似的,我还真是不服。” 杨奕推了我一把,我顺势倒下去,她总算是露出点笑意,又戳了我几下,“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傻算了。” “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翻了个身坐起来,小踢了她一下,“诶,被你吵醒了浑身没劲,去你的会所玩一圈,出点汗。” “我不想出门!”这家伙居然撒起娇来,拿着个抱枕捂住脑袋,拜托你还穿着条高档的礼服,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我二话不说上去扯了她到门口,“没男人活不下去是不是?是不是!换鞋,去会所,让我打你一顿,就什么都过去了,保证你爽!” “诶,凭什么是你打我!”总算清醒一点了。 我拉开门,催促她:“走啦走啦,看你这么可怜,让你打我,让你打我。” 我还在担心这家伙会过于伤心影响发挥,事实证明这种比赛型选手一换上衣服绑上那条黑腰带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下手太狠了! 我把第二十块被劈成两半的木板丢到一边,木屑在空气中,在我眼前纷纷落下,看着我身边堆成小山一样的废木块,再看看对面这个面不改色的黑带选手,天知道刚才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是怎么骗过我的,居然真的担心她会变得抑郁。 这下子,该我抑郁了,为了阻挡她的攻势,我又变得蓬头垢面的,而就在我坐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喝着矿泉水的时候,我看到了d先生。 他穿着白色的t恤,汗水勾勒出上半身的线条,在厚重的玻璃外,会所的健身房里,他就正面对着我,我不知道他已经在跑步机上跑了多久,但他怎么能连跑步的时候都那么有味道。看他的架势,一定是经常锻炼的,这样一个热爱工作热爱生活又具备渊博的知识底蕴和善解人意的情怀,这样的稀世珍宝就是在陪我聊着爱情这个话题的d先生啊。 我以为是幻觉,矿泉水的瓶口已经停留在嘴边,我保持这个姿势很久,然后我中了邪一样地举起手,顺着d先生的眉眼,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好像能够触碰到他,从汗淋淋的发丝,到平顺的浓眉,再到棱角分明的脸颊,看来真的是我的幻觉,好像我的指尖也都湿了,我还想顺着骄傲的下巴往下触碰喉结,然后…… d先生朝我这边望过来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个人趴在地板上,呈五体投地状,那样子别提有多丑了,更何况那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已经摔在地板上,没有盖上然后洒满一地,上帝啊,你这不是存心整我吗!每次见面都是挑我最挫的时候,太挫了!d先生一定没有看到我,就算看到了,也一定没有认出我…… “苏文幸!” 糟了,杨奕一定会恨死我了,把这么一大泼的水洒在她心爱的木地板上,找我问罪来了。 “我错了我错了……别揪我头发,疼疼疼……”其实我只要抬头跳起来恢复防护姿势就足以减少伤痛,可是既然已经丢脸了,就不能再丢得体无完肤,对面那个人还在看啊,他还在那里,本世纪最挫挫挫的样子,要是被他看到了以后连电脑都不要碰了。 “你起来啊!想怎样,用嘴帮我舔地板啊!” 最后我做了一件让杨奕可以鄙视我一辈子的事情,就是这样匍匐着逃离了现场。 时间总是不等人的,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在我迅速地冲了澡换上正常的衣服回到犯罪现场,对面跑步机上已经变成一位中年大叔,顶着个大肚腩喘着大气。 于是我失落地回了家,好在还有他的回信可以看。 “s小姐: 看了你的来信,感觉你身上被太多负能量束缚,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每个人得到幸福的方式不尽相同,幸福敲门的时间也会有先有后,你的c小姐总会遇到比她更懂事的人,然后懂她的快乐与哀愁。 你说奉献是爱的释放,其实在我看来,相比那种爆发式的释放,我更欣赏那种把爱小心翼翼地稀释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的持久。 d先生,哦,感觉有些奇怪,好像在说自己,强调一下这位d先生不是我,是我以前的一位同事,在男人里他不算长得高,有点秃顶,也有点龅牙,性格上有些木讷,在我们这一行里,想他这种寡言的性格确实少见,平日里他的兴趣爱好比较单一,听说他喜欢看书喝茶下棋,像个老年人。 他分发结婚请柬时我们还特意检查了日期,并不是愚人节,而他也没有必要恶搞。有同事私下调侃说一定要去看一下他能娶到什么样的女人。 他的妻子,可以说是明艳动人。站在他身边,说是他女儿还可能更让人信服。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婚礼的全程,他妻子都穿着平底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穿平底鞋的新娘。 怎么说呢,d先生婚后的日子过得很幸福,他还是不参与我们的集体活动,依旧是到点就下班,有无聊的同事曾经发现他们下班同路,然后偷偷跟在后面看到d先生穿着笔挺的西装拎着公文包拐进菜市场然后拿着几个塑料袋出来。 听说他结婚前是不会做菜的,因为妻子的手很漂亮,他专门去学厨艺,婚后没有让妻子下过厨,也没让她洗过碗。 d先生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一定会准备两把伞,一件女人的外套,一双女式的手套,还会定期更换干粮,各种各样跟我们的工作毫无关系的东西。某一天突然下大雨的,d先生会提前下班,到妻子的单位接她下班,出租车在楼下等着,一定是不会让她淋雨,某一天妻子打电话说要去参加聚会,d先生就会很难得地留在办公室加班,差不多的时候就拿着那件女式外套去聚会的地方等,出租车就在旁边,然后一起回家。 d太太的工作导致她不能规律地饮食,d先生每到饭店都要捂着电话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要是办公室里有谁说起自己曾经胃不好,他一定会感兴趣地问之后是用什么方法调养好的。 大家都说d先生怕老婆,怕老婆离开他,所以像锁着宝贝一样管着她。 我和d先生平日里接触并不算多,曾经跟他到德国出差,d先生英文不算很好,也是第一次出国,那天我们结束所有工作,打算去特里尔城逛一逛,那里很多牌子卖得很便宜,d先生一头扎进各种女装、女鞋、女包店,我就看着他拿手机找出图片,然后一双一双地比,我站得离他很近,他有些尴尬,过了很久才开口请我帮忙,去询问售货员,有没有米色的、那个码数要怎么转换,忙活了半天把导购小姐都问晕了,总算是买了包买了鞋,我瞟了一眼,他买的鞋都是带着跟的,便试着提醒,要不要问过他妻子,有些人不太习惯穿有跟的鞋,会磨脚,d先生挠着头笑说,她太太很爱高跟鞋,只有跟他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穿平跟。 我大概已经猜到是这样,却还是觉得微微有些惊讶,而d先生接着说,其实他太太办公室里放着一双平跟鞋,然后家里放着的都是高跟鞋。 d先生两手都拎着大包小包,没有一个是买给自己的,不过他脸上的幸福感是盖不住的,我可以想象当他回家把这些礼物一样一样地展示在太太面前时是多么温馨的画面。 关于d先生的细心,还有很多很多,不过只是看他的外表,你未必会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当然,如果今后有机会你能和他见面或是合作,一定会感受到他那种为爱情的心甘情愿。 我一直认为,单方面的爱情不能长久,爱情是需要养的,用爱来养,就像养一只宠物那样,就像养一盆植物那样,你对他投以感情,他一定会还给你惊喜,有时候植物也许会枯萎,宠物也许会离开,但这有很多外界的原因,千万不要认为是自己的关心太多导致,更不要因为这样而对下一棵植物失去热情。 所以不要因为你身边的略有波折的故事而影响了你的判断与决定,不放开过去,又怎么可能腾出空间来接受未来。 d先生。” 我像一个大字那样躺在床上,脑中还是d先生运动时候的样子,那一次网球场的他我没敢细看,这一次他这么近,我还是没有机会好好把他看仔细。 时机总是不对,真是让人捉急。 连续两天踢腿,停下来的时候竟然有点酸了,泡了热水澡准备入睡,准备把手机调成静音,看到五个未接电话,全是徐赟。 我是不想搭理他的,把调成静音的手机压在枕头下,可是总是没出息地不敢放心,时不时翻出手机来看他有没有再打给我,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回拨过去。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声音,我喂了几声,没有回应,自己骂自己多管闲事,这家伙一定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小心按错电话了,最好喝得烂醉明天不去上班,我又何必去操心。 正准备挂掉,他的声音传过来,“苏,过来接我回家。” 第9章 e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么大暴雨的天出门,而且现在是凌晨1点,我浑身酸痛。 我一定是被徐赟这老头下了蛊,这么多年不需要我接,也没见着他回不了家啊,有的是人抢着要送他回家,或者说他到处都是家吧。一遇到纠结的事,我左边脑袋和右边脑袋的小人就要热火朝天地打一架,经过我缜密的分析和考虑,看在他是我老板给我发工资的份上,再加上我是他最后一个通话者,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逃不了干系,况且我又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但是,当我被出租车司机碎嘴了一路,在大雨中穿过半个城市到了这外观富丽堂皇的会所前,支付了我一天的收入,被门童拦在门外,猛打徐赟电话没人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保安大哥看我只穿着单薄的t恤,抱着膝盖在阶梯上瑟瑟发抖,时不时想要摔电话,那副可怜的样子确实不适合出现在他们高端会所门口,而我又一副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没地方可以去的回应,最后他总算是良心发现把我放了进去。 进到里面,我更是惊叹不已,大开眼界,什么叫灯红酒绿,什么叫衣香鬓影,什么叫花天酒地,什么叫耳磨厮鬓……徐赟啊徐赟,你这一把老骨头受得住吗! 我又拨他的电话,还是没有反应,在一群妖艳的男人女人中间,只是简单t恤运动裤的我非常地格格不入,也因此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在我胳膊被咸猪手拧了一把,看到那些不怀好意的坏笑之后,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我决定最后一次拨徐赟的电话,如果再不接,我就是淋雨也要走回去,然后明天不去上班,后天也不要去上班,一个星期都不要去上班! “苏文幸……”电话拨通那一刻我的心情好矛盾,心疼就要打水漂的霸王假之余,居然有一丝丝的放下心来的舒坦。 “徐赟你把我骗来这鬼地方也不接我电话你让我到哪里去找你,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明天我不要上班后天也不上班这星期都不要上班……” “我在奥地利……” 我愣了一下,耳边的音响震得我难受,他居然还在开玩笑,皱着眉头又骂了回去:“你在奥地利?不好意思我在比利时,远着呢,救不了你了……” “白痴啊……”他连平日里骂人的气势都只剩下五分,弱弱地继续说:“我在三楼奥地利包厢,你快给我飞过来,速度……” 说完便再一次挂了我电话,我对着黑色屏幕恶狠狠地骂道:“要不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我才不要理你!” 当我穿过人山人海,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只有徐赟一个人,早已经大字一样地瘫在地毯上,黑色衬衫已经开了几颗扣子,从皮带中跑出一个角,那副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只是他手机却还握在手里,放在耳边。 我走近他,这傻子居然对着手机一直在说话,笨蛋啊手机早就被你挂掉了。为了听清他在说些什么,我蹲下来,猫着身子爬过去,凑近他。 “我没有喝多,是老李明天要结婚了……我的兄弟全都结婚了,就连老李也有人要,你还真以为……我徐赟没有人要吗……”他闭着眼睛,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跟d先生比起来,他的脸要更硬朗,或者说要更刻薄,睫毛很长,嘴唇很薄,一看就是得理不饶人的长相,这种人,平日里就算是笑,也带着三分算计,让人不得不防,不过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看着看着,竟多了几分缓和。 “你喝了多少啊,其他人呢,怎么丢下你一个人,都跑了?”我才刚凑近,那一股子冲鼻的酒气熏得我直摇头,我下意识推他一把:“徐赟你喝了多少酒,再过几个小时要开庭的知不知道!” “开庭?”这下子果然击中他的要害,徐赟扶着额头,表情颇为痛苦:“我要回家……”看他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完全没有力气的样子,我叹了口气赶紧上去扶住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喝这么……喂——” 我一个“多”字还没来得急说出口,胳膊突然被他一拽,脚下一滑,整个人被拽到地上,徐赟这家伙扣住我的手腕,那张脸离我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酒精味呛得我忍住不能呼吸。 就在他的脸越贴越近,我拼命挣扎就差要喊救命的危急关头,徐赟直接倒在我身上,头载到我肩膀上面,头发扎着我的脸,他大概完全没了意识,我耳边听到他用最后的力气说着:“送我回家,苏文幸,送我回家……” 最后的最后,我在门童小哥的帮助下,把他塞进出租车,然后在出租车师傅的帮助下,把他摔到他自己的床上。 忙完这一切,我看了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四个多小时之后,我们还有一个巨额标的的案子要出庭,徐赟啊徐赟,这个案子打得不漂亮,我们的年终奖就泡汤了啊! 我留下来完全是看在钱的份上,不是因为你可怜,更不是因为同情你,更更更不可能是因为我好心照顾你。 等我脑中把这些os过一遍之后,人已经靠在他床边抱着个枕头坐下了。 梦里徐赟像一座大山立在我面前,身边的案卷比他还要高,他颐指气使地大声对着我吼:“苏文幸——” 为了摆脱噩梦我猛地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朦朦胧胧中一座黑色的大山在我面前,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苏文幸——” 好困好困,我没管太多,抱着枕头就要往地板倒下去,然后被人扯了起来:“苏文幸!十分钟内洗漱完毕,不然我炒了你!” 这该死的徐赟,连做梦都要来打扰,我被晃得没站稳,直接倒在床上,当身子触碰到那柔软的熟悉的床的感觉,我顿时觉得像是升了天,扯了被子一盖,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分钟后,我被尖锐的铃声,一直吵到我完全清醒为止。 徐赟得逞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指着卫生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十分钟后,我跟在他后面上了车,一直到开完庭,我们之间没有说一句话,气压低得可怕,我怀疑徐赟是超人,或者是个机器人,他的思路清晰、逻辑分明、发言精炼,丝毫找不到宿醉的迹象。 直到法官宣布休庭,徐赟紧绷的身体总算稍微有些放松。而我却非常困,眼皮几度合上以后很久才硬睁开,好像宿醉的那个人是我。徐赟说昨晚谢谢我送他回家,我只是“嗯”了一声,徐赟说今天的庭审挺顺利,百分之十的律师费要拿到手不成问题,我也只是“哦”了一句,徐赟问我要不要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我随口说了声“好”,徐赟问我今晚加个班把案子后续工作处理一下,我想也没想就答了个“行”,总之我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保持了一路,从法院到写字楼,直到下了车,进了电梯,看到电梯里的丁叙,我才浑身一个激灵,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瞬间清醒了。 上帝啊,我上辈子是有多造孽,我还可以再狼狈一点…… “刚开完庭?”丁叙看了我一眼,面无波澜,朝着徐赟打招呼,“看你好像打了一场大仗似的,对方是哪位,让你耗了不少内力。” 原来他也是会开玩笑的,我在徐赟左边,不时让身子往后倾,用点余光看丁叙,他似乎也是遇到不顺,眉头有些紧锁,表情有些严峻。 “别提了,除了信泰所的老肖,还有谁这么难缠。”徐赟把领带扯松,他看上去确实很疲惫,不过我在庭审过程中几度处于昏迷状态,还真是不知道他们的对垒是多么精彩。 “这位是你的新助理吗?” 我精神又提起来了,他注意到我了,我是不是要跟他打个招呼,说什么好呢,直接告诉他…… “之前都没有见过,徐赟你现在换助理越来越频繁了嘛!” 我的笑脸堆了一半,心却突然一下子凉了半截,一直到最后出了电梯,回到律所,然后这一整天,我都没有心思工作。 也许d先生不记得我也好,这样我的囧样他也就不记得了…… 可是我还是希望他是记得我的,那天都已经告诉他我的名字了…… 徐赟把自己关在自己办公室里,八成是呼呼大睡了,我对着电脑,却提不起兴致。 “d先生:” 在键盘上敲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有一些犹豫…… “d先生: 我接下来想讲的故事,是关于暗恋,英文字母e,我想了半天,想到了enjoy,取欣赏之意,而若是一份欣赏一直埋在心间,应该就是这世上最让人心痛的情感——暗恋。 e小姐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是e先生。 他们同在一幢写字楼工作,每天都会乘坐同一部电梯上楼,只是每次e小姐只能远远地望着e先生,知道他每天穿什么样的衣服,系什么颜色的领带,透过人群看他提着公文包的手指骨节分明有力,黑色皮鞋一尘不染,即使已经这样观察了好几个月,却还是不敢上前与e先生说一个字。 她会去尝试e先生喜欢的早餐,一杯大杯的星巴克冰摩卡,有时候是法式牛角可颂,有时候是鸡肉蛋香三明治;她会在自己的微博记录和e先生擦身而过时,天气如何、身边的人士如何,而她的心情又是如何。 她喜欢e先生干净利落的板寸,挽起一半的衬衫袖子,打电话时纯正的英式发音,和快递说话时认真注视着对方眼睛的耐心。他们有过交集,只是e小姐在每次“不经意”抬眼看他,那慌乱的眼神注定暴露了不冷静,他们有过对话,只是原本妙语连珠的e小姐会变成一个哑巴,除了点头笑笑,别的都不会。 e小姐的这份心思谁都不知道,她好几次想要冲到e先生面前告诉他,多么喜欢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从前极少喝咖啡,就算是喝也一定要加很多牛奶很多方糖的e小姐渐渐喜欢上不加糖的摩卡,从前觉得微博是极其幼稚且虚度光阴的e小姐把每天发送状态变成工作和小小的寄托,虽然她一直在等着e先生会给她点赞的那一天,虽然她已经等了挺长的时间。 暗恋,我想每个人从小到大一定会有一个曾经暗恋过的人,隔壁邻居家的大哥哥,帅气充满活力的篮球队长,或是团队里总会让人觉得安定的工作伙伴……暗恋一个人,会莫名地去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只是为了让自己变成和他相近的人。 这场独角戏,有些人会一个人演完全局,暗恋着对爱情的期望总是让人心痛,就像一把刀子插~入心口,随着对方的回应,反反复复地插~入、拔出、再插~入、再拔出,循环反复,鲜血淋淋,也只有暗恋着自己知道。 如果有一天,一个你从没注意甚至并不认识的女孩子突然对你说,她喜欢你很久了,d先生,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别紧张,跟你开玩笑呢。 s小姐。” 写这封信我花了一整个下午,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想很久,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发出去之前,我给自己打了气,才下决心按的发送。 徐赟还在办公室里面,没有声响也没有动静,我实在困得不行,虽然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决定早退,回家,冲一个热水澡,然后倒在床上,闭眼,睡觉。 如果明天d先生不回我的信,那将会是我们之间最后一封信。 第10章 e 兴许是连老天爷都不忍心看到我纠结难过,给我提供了一个逃避现实的机会。 “给你十分钟收拾行李,十分钟后不下来就自己想办法去。”我的好老板徐赟总是给我出其不意的工作安排,他在二十分钟前打电话告诉我要出差,当时是早晨六点,我还在被窝里,完全当他是开玩笑,拜托,就这么芝麻大的律所,还有差可以出。 所以在他打电话来说自己已经在楼下的时候,我跳了起来,趴到阳台,楼下确实已经停了一辆,咦,新车? 我满嘴都是牙膏沫,电话又过来了:“还有五分钟!” 他的口气已经有隐隐的不悦,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不爱惹事,所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漱完毕,换上衣服,把两件衬衫塞到包里。 “苏文幸——”电话又响了。 我一手拎着包,一手开鞋柜找鞋,手机只能夹在肩膀:“来了来了,一分钟一分钟!” 最后我终于在他倒计时数到八的时候冲下楼梯,扑在他的新车上。 “啧啧啧,徐赟,一夜之间脱贫致富,诶,那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嘛也没有太奢侈的要求,人家公司年终还给有优秀员工奖励一套房呢,呐,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拎得清,房子我也受不起,您就给我也配个车吧,您看有了车我也不会迟到,你喝醉了还能去接你,用途可多了……”估计是昨天打了个漂亮的胜仗,那个巨额标的的案子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收益,徐赟那辆已经行驶超过十万公里的破捷达终于光荣下岗了,这辆宝马x3虽然不算高档,配他的身份,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我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车内的设置,徐赟一言不发地下了快环,眼看着就要进高速了,我才想起来,“诶,去哪啊?就咱俩?” “去取个证据。”他终于回应我了,却是一脸鄙夷:“不是咱俩,难道你还想带一个排的人去?” “就知道对我凶……”我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望向窗外,“都凶了这么多年了,还不腻啊,对别人阿谀奉承,也只有对我,狐假虎威……” 我说得很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偷偷用余光看他,这家伙嘴角勾出一声冷笑,没理我。 我闭着眼睛,大概后面睡着了,我们就这样没有交流地,在他开了两个小时下了高速后,我睁开眼睛看到山清水秀的风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个类似于度假村的地方。 “这是对你这段时间辛勤工作的奖励。”徐赟下车,总算是渐渐恢复正常了,“先把行李拿到房间去,再下来吃午饭。” 我眯着眼睛,想要从他身上看出端倪,他却没有理我,径直走到前台。 诡异,太诡异了,从今天出门我就应该发现不对,他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喋喋不休,也没有强词夺理,更没有一个人把好处独吞,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规则,物极必反必有妖,他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定吗?”前台服务员笑得甜甜地望着我们,这个酒店装修得古朴,除了我们三个人,竟然没有第四个人,让这份诡异地感觉又增添了几分。 “我预定了一个大床房……” 叮—— 就是这里,问题就是这里!那些小说里都怎么说的来着,借口只剩最后一个房间,然后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真是没想到,徐赟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平时还能勉强人模狗样的,心里居然在打这个算盘,我还真是看错你了,这么多年的情谊,竟然在这里毁于一旦,你只要敢再继续往下说,我一定要打爆你的头! 我瞪着气鼓鼓的眼珠子望着他,随时最好跟他恩断义绝的准备。 当然最后一切都是我想太多,他跟本就没有注意到神色不对的我,慢悠悠地接着说:“……一个大床房,和一个单人间。” 凭凭凭——什么!凭什么我只能睡1.2米的单人床…… “徐赟,你把我骗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把行李往房间一扔,拍着徐赟的房门,他的房间好大,我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我是真心想要给你点福利,你要不想领,出门往左走三公里路边招手拦个车回去律所把下周的几个离婚案证据材料整理清楚,好走不送!” “喂,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我那房间太小了,强烈抗议!” “嫌小?”徐赟的脸上终于浮现了藏匿许久的奸诈,“我这个房间倒是挺大的,床也挺大的……” “变态!”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奇怪了,一本正经的他反而会让我觉得不适应,只有满肚子坏水扑出来的时候,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了,我还真是…… 傍晚的时候,主角们才相继出现,这些都是徐赟现有的和潜在的合作伙伴,他这次是拓展业务来了。 我一直对酒桌文化都很抵触,徐赟也知道我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很好心地放我的假,我在被前台小姐告知此地并没有wifi后,只能沮丧地按照她的建议,走到外面寻找信号。 忍了一天没有去看收件箱,尽管很是纠结,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可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信号好微弱,我举着个手机,像个疯子一样,走出酒店,走到院子里,然后走出山庄的大门,朝着公路的方向走去。 终于在我的努力下,有了一丝丝苟延馋喘的信号,功夫不负有心人,d先生,谢谢你给我回信。 “s小姐: 都说女神有三宝:干嘛,呵呵,去洗澡,我想这可以最好地诠释暗恋者的辛酸。“呵呵”的杀伤力很大,他的潜台词就是“你的话好无聊”、“我不想要回应你”、“拜托请不要再来烦我”,这样的回应会让热切期待的电脑面前的人毫无存在感。 e先生是个非常普通的男士,也就是通常我们说的……diao丝吧,他喜欢同一个办公室的e小姐,他们面对面坐在两个格子里,虽然只隔着一块木板,却好像是处在两个世界。e小姐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那种弱不禁风的柔弱让人心生怜惜,e先生在追求e小姐这条道路上遭遇着艰难险阻,竞争对手是一位很有操守的富二代,其段数远在e先生之上。拼不了财富,e先生只能另辟蹊径,从各种小心思入手。 故事的发展又要落入俗套,e先生在突破重重万难后终于等到e小姐点头说愿意,只是幸福没有维持多久,e先生开始觉得失落了。他没有想到,e小姐喜欢的舞蹈、绘画、文学,他完全没有兴趣,他只喜欢跟一群驴友露营徒步,在溪边住帐篷这种事e小姐是绝不会同意做的。e小姐会花一天时间做一个精致的蛋糕,然后把照片放到网上,等很多人点赞,而他喜欢只用半小时炒几个家常菜,狼吞虎咽风卷残云。e小姐在听歌剧时他在睡觉,他在比赛的球场上连续进球时得意地回头却只能看到在看报纸的e小姐。多愁善感的e小姐会因为落叶铺满一地而伤心落泪,把e先生吓得手足无措,在看到感人的电影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他们相处的日子好像欢乐总是很少,多的都是莫名其妙的安慰。 最后e先生竟然成了先移情的人,他喜欢上了在旅行时遇到的一个女汉子,活泼开朗,泼辣风趣,一个人扎帐篷都不会比男生逊色,e先生提出分手时被e小姐扇了一巴掌,他自知理亏,匆匆道歉离开。 常理都说,得不到的总觉得最好,但我认为这话放在感情上其实并不科学。我想你应该听过这么一句话:人这一辈子会爱上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当初的惊艳,只是因为世面见得少,爱上的只是那忽远忽近的暧昧时光。 你说暗恋者只能独自在角落里舔舐伤口,我不是很认同,若是用被刺伤来形容暗恋收到的伤害,我觉得不过只是限于皮肤,会痛,却很容易愈合,伤口结痂后,虽然会留下一道疤痕,但完全不会影响功能和使用。但深深爱过一个人,然后失恋,这样的痛有可能是深入骨髓,永远也不可能痊愈,即使外表恢复,在之后做每一个动作,也都会隐隐作痛。 所以,暗恋一个人,即使没有结果,也无需太过伤怀。 来信的最后一句,既然是开玩笑的,那我是否可以不作回答? d先生” 这封回信是什么意思?他这封回信是什么意思! 他是借着e先生的故事来讽刺我?不不不,d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想要……好心的提醒我? 暗恋一个人,即使没有结果,也无需太过伤怀。 我反反复复在看这句话,他一定是在暗示什么,一定是。 等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闪,然后迅速变黑,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而且为了找信号,我不知不觉地离山庄已经好远,郊外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不时传来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狗吠,那一刻,我内心的恐惧从脚底慢慢开始冲上头顶。 没有手机,我无法给徐赟打电话,没有路灯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里是荒山野岭,我要是自己摸黑找路,很有可能会越走越远,可我如果在原地等,正在觥筹交错也许早已酩酊大醉的徐赟,他会注意到我的离开吗? 凶杀、分尸,该死,之前接触到的案子中那些血腥的画面一幅一幅地闪过。 我两腿一软,突然觉得好无助。 不知道在田间地头等了多久,前面突然闪过一星的亮光,我想张嘴喊,又怕来者不善,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如果一颗石子掷入一潭死水中,才慢慢恢复生机。 “阿幸——” 我一定是太害怕了,想要回答他,眼泪却抢先夺眶而出,那边等不到回应,却听到我的抽泣,脚步突然变得慌乱,音量也调高:“是你吗?苏文幸?” 最后要感谢智能手机强大的电筒功能,照得我一副梨花带雨的脸更加显得苍白,这绝对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显得这么地软弱。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 徐赟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步一步走近我,然后伸手一揽,把我给搂到怀里。 第11章 f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不时有蟋蟀高高低低的叫声。 “徐赟。” “嗯?” “你咯着我了。” 我听到他鼻子喘了一阵粗气,温暖的怀抱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松开手那一刻,我终于感觉到深山老林夜半三更的寒意,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空荡荡的。 徐赟走在前面,我乖乖跟在后面。 “你别告诉我跑这么远是为了看萤火虫什么的烂借口……”他没有放过一秒钟训斥我:“害我瞎紧张,要真出个什么事你哥非砍死我不可……” 我跟在后面,低着头借着一点点月光看他的脚印,不敢有半句回嘴。 “你有点反应好吗?”徐赟顿了顿,声音稍微提高:“拜托你吱一声表示你还在我后面……” 这家伙突然一停,我因为惯性没刹住车,整张脸撞到他后背,“诶哟!” 我摸摸鼻子,还好是原装的,不然非歪了不可,徐赟侧着头扫了我一眼,然后从鼻腔发出一声不知是何种情绪的“哼”,接着往前走。 要不是走了很久,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走到这么远的地方,远远看到灯光,山庄就在不远处,我有点犯迷糊,停住脚步:“你先进去吧。” 徐赟没料到我会在这样的时候还敢造次,无视我的提议:“啰嗦!” “你先进去嘛,一起进去太扎眼,省的你那些客户又要起你的哄。”我这是发自内心的为他考虑,他一个人可以说自己是去厕所或者打电话,要是跟着我一起进去就难解释了。 徐赟抬头望着天,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薄唇一抿,直接伸手拽住我的手腕,“你还真是多事!” 我被他拖着进了大厅,在他那些颇有醉意的客户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推进电梯,塞进房间,徐赟单手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指着我严厉警告:“洗澡睡觉,再乱跑我就把你绑起来。” 我自知理亏,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把这尊大神哄走了。 第二天,我没有跟着他们去钓鱼,也没有跟他们去泡温泉,徐赟大清早就来敲我的门,我说头疼哪也不想去,请他赦我我大睡一日。 于是我窝在被子里,看阳光照在床单,窗外红砖砌成的墙上垂下曼妙的枝枝蔓蔓,墙角簇簇红艳的三角梅千姿百态娇媚无比,在这细碎纷黄的桂花馥郁袭人之初秋,我在反思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昨天晚上徐赟的那个拥抱,是什么意思? 从我还没有记忆开始,就已经认识他了,二十多个年头,他在我心里是个什么角色? 我的兄长?不不不,哪有这样,从小揪着我的小辫子不放的兄长?以扮鬼吓唬我哭为乐的兄长?从没牵过我的手、也没用自行车载过我,故事里帮妹子背黑锅、教训欺负妹子的坏蛋、辅导妹子功课等等等等作为兄长的高大形象,在他身上都没有出现过。 我的朋友?也没有吧,有好东西从没跟我分享,什么事都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答应,我承认当时是为了摆脱被苏博押回美国才想出要跟着徐赟的如此下下策,但他仗着是我主动求他这一点,对我的使唤也够多了,还他人情也足够了吧,分明就是利益关系,不是朋友。 我的上司?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完全是,起码他还是会在加班的时候帮我买个盒饭什么的,下了班送我回个家什么的,出了差帮我带个小礼物什么的,虽然有时候颐气指使了一点,却不会让我难堪,要说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也难得有这么和谐的吧。 如果说他昨晚抹黑去找我,可以用确实是担心我安危这个人之常情作为借口,那他抱了我一下,是要解释为什么呢? 我跟徐赟?拜托,怎么可能…… 心中有些纠结,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依旧是在房间里窝了一天,傍晚的时候要离开了,在和各位大佬们告别之后,我坐上徐赟的车,依旧是一路无话,直到他在我家楼下停下,我忍不住开口了:“徐赟,我有一个疑惑,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角色?下属?朋友?还是妹妹?” 我观察他的神色,可惜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只能判断他并没有异样,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着,一开始并不屑于搭理我,在我的坚持下,他也不过简单地说:“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么多少都有一点的。” “那你……”我咽了口水,有些心虚地问他:“你不会喜欢我的吧?” 徐赟侧身看我,微微一滞,我看到他嘴唇有些颤动,却很快便消失,他眼神略显疑惑,然后像是审视我,要从我身上捕捉到端倪,最后终是还原成玩世不恭:“我喜欢你,喜欢得很,喜欢得要命!” 他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如果他一口咬定说没有,或许我还会觉得不安。 折腾了两天,终于睡了个好觉,当然我也还记得,已经有两天没有给d先生写信了,难道真是一语成谶,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睡梦里淅淅沥沥的雨声忽近忽远,一场秋雨一场寒,不过是才过了十月中旬,一夜之间气温骤降,我从柜子里拿出年初换季打折的时候买的套装,用一个好的心情迎接一个新的开始。 地上还有些积水,我心痛新靴子,走得小心翼翼,到电梯时最高峰的几拨人已经不在,金黄色的电梯门口干净明亮地能看得到我的样子,深蓝浅灰方格子薄呢套裙,黑色袜子和黑色踝靴连为一体显得腿很修长,头发随意扎起,考虑到秋燥,还抹了一点淡淡的唇彩,在我正满意地欣赏自己不错的形象时,一个黑色的高大的男人的影子由远及近,停在了我旁边。 电梯门打开,他让我先进去,然后自己进去站在按钮前,用和煦的声音问我:“几楼?” 我原本不敢抬头看他,在想到自己今天各方面都没有问题时,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朝他微笑,“20,谢谢。” “20?”这位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系着深蓝色领带的d先生笑着问我:“你们律所不是在六楼?” 他虽疑惑,却也还是帮我按了20,但他这句话让我心潮澎湃不已,心中早已荡漾着喜悦,却还要假装不解地问他:“你……知道我?” “徐赟的助理。”他给自己按了个16,单手提着包,微微测过身子对角落里的我说:“我们在法院见过。” 他说得肯定,我确定他的语调没有上扬,他不是在向我求证,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上窜,眼看着就要到12了,我胡乱地捡我认为是最重要的话说:“我去20楼帮徐律师买咖啡。” 叮—— 电梯到了,丁叙在出去之前很友善地提醒我:“咖啡在18楼。”然后帮我按了18那个按钮,大步离开。 电梯门很快合上,我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不顾还在运作的摄像头,做了一个挺丢脸的动作,从这个动作可以看出,我很高兴!我非常高兴!我高兴得不得了! 他还记得我,d先生是记得我的,他那天一定是有烦心的案子,也可能那天我太憔悴变了个样让他认不出,但重要的是,他是记得我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今天一切都很ok! 既然这样,d先生,我决定继续跟你讲故事。 “d先生: 前两天因为电脑出了故障无法给你回信,请见谅。 你的故事让我顺理成章地想到下一个字母,自由。 算算这已经是我们来回第十一封信,从第一个字母接受,到信任、勇气、奉献、欣赏,再到自由,我觉得很奇妙,每一个词只要碰上了爱情,都可以扩展出很多的故事和道理,而他们每个词语之间又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你关于e先生e小姐的故事,用自由一词来诠释,也有七八分可行。 自由平等的爱情从古至今都是人们孜孜不倦在追求着,奇怪的是,为什么说到婚姻,就突然冒出一堆奇奇怪怪的词汇,坟墓、枷锁、牢笼、束缚、围城,没一个好的。 我的朋友f小姐,什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对于她而言绝不是难事,辞职订个机票背个包就去西藏在她那就像背着书包去上课那么轻松,攒一笔钱买块两三万的手表也不管下一顿有没有着落,手机里存着一长串蓝颜知己的电话有个烦心事一拨号码就不怕找不到人陪,在我眼里她是个和我们不太一样的女子,上一秒可以纤手琵琶细捻轻拢,下一秒热情爵士舞性感妩媚,她视礼教、金钱、学历为粪土,就算嫁人也要嫁一个愿意抛弃一切和她走遍天涯海角的人。 大二的时候她参加一场国际型的选美比赛,一个暑假回来就成了什么公益大使,大三上了一个月就办了休学,作为大使去联合国下面一个什么部门工作,地点在非洲,为期一年,月薪两万,在当时我们看来这绝对是个原子弹爆炸一样的消息,挑几个关键词,选美、联合国、非洲、两万,每一个都足以让还在图书馆看老师画的重点准备期末考的学渣秒杀了。 嗳,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视角来继续说这个故事,总之我最近一次见到她是在上个月,她结束了非洲的工作就回国了,在一家外企工作,嫁了一个公务员,又辞职了,孩子都已经出来了。我承认我完全认不出她来,刚生产后还没恢复的身材,被孩子折腾得几次都抓狂起来,打电话跟淘宝奶粉代购讨价还价,跟电话那头的老公态度极为不耐烦,总之她那天的表现让我觉得很惊愕,整个聊天的气氛也很尴尬。 最后他老公来把孩子先接走,她终于松了口气跟我吐槽,这日子真是糟糕透了,她怀孕时差点得了抑郁症,现在每天为了孩子的事忙得团团转,指望着分散掉一点注意力不再那么忧郁。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她,又不敢轻易开口,半开玩笑地说,还没想过她这么快就有孩子。 f小姐极其无奈,一切都源于她某个冲动的夜晚,意外怀孕,奉子成婚,学业不能继续,工作暂时没有,几年内想要远行是不可能的了,更何况老公非常谨慎,探险这种事绝无可能,她觉得人生从此陷入灰暗。 我只能安慰说工作可以再找,能力这么强不用担心,旅行只要想去,一个人也可以上路。 终归是我不能体谅做妈妈的对孩子的疼爱,她说现在这个孩子就是个牵绊,绊住了她未来二十年。她说她曾以为自己如果没有想好一切,宁可不嫁人,孩子也不在乎有没有,可是母性也许是女人的天性,她现在心里被孩子占据得满满的,根本就无暇再去顾及其他。 从她的话中可以听出夫妻感情不是很好,毕竟是闪电结婚,了解不深,只是一旦进入婚姻,多是会全身心投入家庭,即使出了问题,也会瞻前顾后,忧心忡忡,能够洒脱地抛下一切的毕竟是少数,我心中有一句话,想对她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其实也不用这么勉强,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各人有各人的幸福,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也许在别人眼中,这分明就是幸福的生活,可她是f小姐啊,我觉得,至少现在,她被困在一个牢笼里。 当然,这个话题对于男人而言,又会是另一个角度,d先生,我很想听听你对这个话题的见解。 s小姐。” 这封信我写得非常顺畅,邮件发送成功,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今天真是,让人高兴的一天。 第12章 f 如果我妈还在世,让她看到她女儿也有悉心装扮的一天,她老人家一定非常欣慰。 我自诩不是个随便的人,只是不那么在乎形象而已,然而从此时此刻开始,我将要摒弃二十年来不太修边幅的陋习,开始翻出各种化妆品。 嗳,老祖宗们的话能流传至今都是有道理的,女为悦己者容就是一句真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挣得少,衣服也少,翻来翻去,也只找到一条黑色修身连衣裙,上身以后,腰身倒是显出来了,不过那曲线也显得太夸张了,这一路山水迢迢的,这样穿太招摇,也不舒服,而且徐赟一定会制裁我。 思前想后,还是换上正常的西服套装,米色立领衬衫打底,一双高跟鞋把身子又拔高了几厘米,头发扎成一把,尾部微卷,整张脸都露出来。苏博每年都给我带的dior啊啊,这下总算派上一点用场了,不过我不会化妆,也就在护肤的基础上抹了点粉底液,果然是好货,肤色一下子亮了许多,淡淡的唇彩让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大功告成,拎包出门。 “你……没事吧?”徐赟已经进了门,硬是停住脚步,后退几步到我的位置,“你居然化妆!选美吗?” 我按捺住要和他顶嘴的冲动,我已经决定了,要优雅,优雅,优雅地站起来,优雅地对他点头微笑:“徐律师,早上好。” 徐赟瞟了我一眼,一个抽搐,嘀咕一声:“有病。” 好奇怪,我竟然一点都不屑于生他的气,优雅地坐下,优雅地喝那一大杯的摩卡,真的是好苦好苦。 “苏文幸。”徐赟在办公室里叫我,我一步一步窈窕地走到他面前,盈盈问他:“老板,有什么事吗?” “你……”他对着电脑,头也不抬打着字,语气中颇为鄙夷,他要求我:“你能正常一点吗?” 我还是忍住,他越是刺激我,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信誓旦旦道:“老板,您别给我下套,我已经决定痛改前非,绝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他鼠标快速地点了几下,打印机哗哗哗地出纸,在桌上敲了敲,订书机一头一尾订了两颗钉,放在牛皮纸文件袋里,递给我:“把这个拿去16楼恒赢所,给丁叙律师,之前你见过的,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直接上去找他就行。” 徐赟啊徐赟,抛开你闷骚自大狂妄的个性不说,你还是挺会做人的嘛,还给员工创造机会,收买人心倒真有一套。 “发什么呆啊,你今天没吃药吧,女人还是朴素一点显得比较有智慧,你这样……”他又一次用挑剔的眼神扫了我一遍,嫌弃地撇嘴:“一看就知道,是没什么脑子的。” 他已经说得够过分了,要是在平时,我指不定就已经跟他打起来了,不过现在我的心早就已经飘到16楼了,哪还有工夫跟他抬杠。 “保证完成任务。”我接过文件袋,迫不及待地按了电梯,看着电梯里上升的数字,我心里只有一个祈求:他一定要在律师,拜托他一定要在律所。 叮—— “您好,恒赢律师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电梯门一开,两位标致的前台小姐训练有素地起身,甜甜地招呼我。这是我第一次名正言顺地仔细观察d先生的办公环境,整层楼都是他们的,前台统一穿着印有恒赢所标志的西装,一道密码门把内外相隔,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口密度极高,从走道上一直有人来回穿梭可以看出他们的工作量极大,相比我们顶尖律师事务所,这可真是好强大的竞争对手啊。 “您好,我是6楼……所的。”我实在是觉得丢脸,故意把“顶尖”二字含含糊糊地带过了,“有一份文件想要交给丁叙律师。” 前台小姐保持着微笑,“您可以把文件放在我们这里,我们会替您转交给丁律师。” 她这么说我有些意外,如果d先生并没有外出,他们这样也太戒备森严了点吧。好好的一次机会,我还是要争取一下的,于是我不露声色地提到:“我来之前已经跟丁律师约好了,文件要亲手交给他,还有一些和案件有关的情况需要当面跟他谈。” 说这种谎,硬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也是蛮拼的。 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受我蛊惑,这样坚持原则的员工,实在是让我自惭形秽。她拿起电话拨了内线,跟丁律师沟通了几句,他们在交流时我心跳得扑通扑通的,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我就要名誉扫地了。 不料,d先生让我进去了。 于是前台小姐比我更优雅地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个数字,拉开玻璃门,请我进去,然后在前面帮我引路。 整个律所内部别有洞天,第一层应该是最初级的律师助理和实习生用的格子间,桌面整洁,设施齐全,每个人都是全神贯注地在做自己的事。再往里面是律师们的办公室,有一些小,按照民事、刑事、海事、非诉等领域分了组,每个人都有独立的空间,透明的玻璃隔起来,隔音很好,但做什么全都能看见,会议室里有在开会的,有在和当事人谈判的,黄皮肤白皮肤,一派繁忙。再往里,才到合伙人的办公室,d先生是合伙人之一,他的办公室要大得多,不过我注意到,他这还不是最里层,再往前,应该还有几位高级合伙人,如果没猜错,最里面就是他们大老板的全景办公室了。 前台小姐敲了门,d先生点头,门被推开,我走进去了。 “是你啊。”d先生放下手中的材料,站起身,伸出手,“徐赟的助理,你好。”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更镇定地走过去,更淡定地跟他握手,一定不会出现湿着手心的囧样。 “丁律师你好,徐律师让我把文件送过来。”说着把文件袋递给他,他接过了,说了谢谢。 然后,这场交接活动应该就结束了。 我虽然存有私心,却也还不至于鬼迷心窍赖着不走。 “那……我走了,你继续忙吧。”我挪动了脚步,那一刻我很希望很希望d先生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或者有什么文件要我拿下去,最好这份文件准备起来还要一段时间,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参观他工作的环境和他工作的样子。 只可惜d先生只是点点头对我说:“谢谢你,也帮我转告徐赟,谢谢他。” 然后我只在d先生办公室里停留了1分钟,说了两句话,就在前台小姐的引领下,按照来时的路,离开了。 d先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每天等你的回信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s小姐: 泰国有部电影,叫做《永恒》,我介绍给朋友看时,他们都说,这是一部爱情恐怖片。 当地的富豪一次外出后带回一位年轻美艳的妻子,不仅外表迷人,谈吐和想法也颇与众不同,富豪最疼爱的侄子和这位年纪相仿的婶婶互相倾慕,希望能够冲破封建礼教的禁锢,永远在一起。 当亲如儿子的侄子和心爱的妻子以相爱为名背叛自己时,这位曾经有过很多位太太的富豪以他的方式,用一条铁链绑住两人,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起初,两人如胶似漆,享受着突破重重障碍后来之不易的爱恋,好景不长,他们开始互相嫌弃,因为一点小事争吵不已,直至最后认为对方的存在是一种让人无比痛苦的束缚,他们尝试各种方式想要解开锁链,可惜钥匙已经被扔掉,锤子斧子各种工具都无法砍断,富豪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爱情、永恒、自由和尊严,若要同时拥有,就必须穿过自私、懦弱、*和虚妄的荆棘。 最后的结局很妙,如果你有兴趣,不妨自己从头至尾慢慢去看,我很乐意与你更深入地讨论。 看这部电影时,我想到的是我的朋友f先生,他有一位尽职尽责爱着他的妻子,我叫她f小姐,也是一位对于婚姻的存续患得患失的妻子。f先生在追到f小姐时颇为得意,时常带着在我们面前炫耀,而f小姐对于参与男人们的娱乐活动并不排斥,而是耐心地陪在f先生身边,这让朋友圈的其他单身男士羡慕不已。 可在他们婚后,f小姐的态度急转直下,尤其是怀孕之后,总是以一个人觉得害怕孤单为由,禁止f先生再出门,她需要时时刻刻都能看到f先生,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傻傻地坐着,她也觉得安心。 当f先生不能再忍受和“软禁”无异的生活,开始偷偷寻找借口出门,不过f小姐何其敏感,追到酒吧里,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寻死觅活,硬是连着好几次把f先生拖回家。 渐渐地,f先生对她变得冷淡,而怀孕中脆弱的f小姐只能以泪洗面,她认为自己为这个家庭付出了所有,她照顾f先生的衣食起居,帮他分担甚至是工作上的困难,她在婚前也曾经为了f先生去学习喝酒、玩游戏,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而现在只是希望f先生在家陪着她,这也是为了他的身体好,怎么就变成是束缚了? 而f先生认为,婚前与婚后的f小姐,完全就是两个人,f小姐的种种举动,就说明不信任他,越是这样他越要证明自己是值得放心的,而f小姐就会变得更多疑,如此恶性循环,他们的感情注定会触礁。 我觉得,两个相爱的人,就像两个零件,在接触后慢慢套入的过程中,需要不断调适最佳的位置,只有对上了,才能合成能够运转的机器。这个摸索的过程可以很长,可以慢慢磨合,但如果其中一个膨胀了或是另一个退缩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无缝密合的那天。 但如果明明已经密合了,一个总想把另一个箍得太紧,这个机器也是运作不下去的,磕磕绊绊地强行作业,迟早有一天机器瘫痪,零件损坏。 裴多菲说:面包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纪伯伦说: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不占有,也不被占有,所谓爱。 关于自由与爱情的诗句和电影,居然可以信手拈来,这样想想也觉得可笑,世人们对于自由是多么地向往,而对爱情的禁锢又该是多么恐惧,可最最好笑的,很多人又总想要把这二者都拿捏在手上,心确实是大了点。 平日里无事时我会看各种电影,算是我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吧,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喜好。 d先生。” 对于我和d先生而言,今天注定是有突破的一天。 我和他第一次握手,我去到他工作的地方,他也对我有了深刻的印象,然后他现在还主动告诉我,告诉我他的兴趣爱好之一是喜欢看电影。 怎么办,怎么这么巧,我也好喜欢看电影。 一百个脚踩单车的塑形动作做完,我躺在床上累得喘气,内心却有一个无比有力量的声音在呼喊。 加油,苏文幸! 第13章 g 当人的好运来的时候,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在和d先生有了第一次肢体上的接触后,我在杨奕的会所又遇到了他。 彼时我正换好一身白色跆拳道服,红色腰带一扎,头发高高绑起,这么一整,岁数上看又年轻了几岁,活脱脱一个高中生。 我从更衣室走出来,朝场地中央走去的同时,他正从我的对角线款款而来,而且他换了一身跆拳道服,他也看到了我,在用眼神确认过后,他朝我微笑着点点头。 怎么办,幸福来得好突然。 不过,等一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噢,叙哥你已经换好啦……”杨奕突然横插在我们中间,我突然脑补许仙和白娘子断桥相会然后被法海从中破坏的场面,心里恨得牙痒痒。 等一下,她叫他“叙哥”……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阿德那小子突然有事,这又是开课第一天,家长都会来的,还真不敢有一点马虎,只能委屈你来客串陪练了。”我还是极少看到杨奕这幅恭敬的样子,她点头哈腰了一阵,想起我还在后面,才记得我这另一个陪练:“噢,这位是我好朋友,苏文幸,她也是来帮忙的,你们……” 杨奕用眼神在我们之间传递暗示,丁叙大大方方地接过话说:“我们之前认识。”说完他朝我行了一个礼,搞得我措手不及,慌忙也回了一个礼。 “原来你叫苏文幸。” “你好,丁律师。” 我再一次仔细打量他,宽肩窄腰,一条和杨奕一样的黑色腰带,把他整个人身子显得更长。今天结束回家我一定要查看星座运程,最近是哪颗星跑到了哪个宫,让我频繁遇到贵人,好运多得都要扑出来了。 “原来都认识,那就好办啦。”杨奕一拍手,打算征询我们意见:“那……” “由她进攻吧。”丁叙提出方案,杨奕转而看向我,我连忙拒绝:“不行不行,这不合适。” 杨奕眯着眼瞅我,看得我心虚,慌忙转移视线,丁叙已经笑着解围:“有什么合不合适,难道让我一个大男人踢你不成?苏助理,本着对学员负责的态度,你一定要尽全力,踢到位。” “啊——哈哈哈哈……”杨奕虽然认为我们之间有猫腻,但她还判断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纠葛,八成是以为我们有仇,借此机会要报复,急忙说:“跟小孩子嘛,也不用这么认真,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啊,有你们两个在,我就放心多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我灵活多端的踢击和丁叙稳步有序的防守,充分展示了作为跆拳道高手身体的柔韧性、大脑反应的灵敏性和身体运动的稳定性,我第一下踢得那个叫花拳绣腿,连我自己都不忍直视,在被d先生一直不停地激励之后,终于逐渐拿出看家本领,踢得酣畅淋漓,观众们连连叫好。 希望我走的不是一招险棋。 我们的任务结束了,杨奕还在跟孩子们讲述理论知识,我和d先生坐在场地的角落里,很妙的是,我坐的地方正好是那天能够看到在健身房跑步的d先生的位置,谁能想得到他今天就这么坐在我旁边。 一番运动过后,我们身上散发着热气,环绕在周围,也许是前面两小时的合作,也许是这股暖意,总之我踏实了不少。 我好奇地问:“丁律师,你跟杨奕认识?” 他把矿泉水的盖子拧开后递给我:“是通过徐赟认识的,也有好几年了。” “噢,我跟她——”我本想说和杨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话到嘴边时突然记起,曾经在信中跟d先生说过带着杨奕影子的故事,如果d先生知道,会不会就猜到我是s小姐,想到这我突然有一点小激动,但不太确定现在是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最好的时刻,如果现在揭穿,他以后就不会和我通信了吧…… 想到这,我赶紧改口:“我跟她也认识好多年了。” “倒是第一次见到你。” “之前都没见过你。” 丁叙和我的声音一前一后,我们相视一笑,我觉得,显得很有默契。 我回答他:“平时我还挺常来的,不过都是她不开课的时候,过来踢着玩的。” “我也是第一次来做她的陪练。” 哎,他的侧脸都是那么好看,鼻子高高的,下巴翘翘的。 想起他在信中说过,喜欢温柔型的女孩子,我试探地问道:“我是被杨奕拉上贼船的,女孩子家家练跆拳道,总给人一种很厉害的感觉,还真不太好。” “哈哈——”丁叙笑了,笑声干净清爽,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女孩子练跆拳道挺好的,既能强身健体,也能自我保护,很有力量却也不失美感,你准是被徐赟那小子误导了。” 我好高兴他会这么说,而且他居然说道我心里去了,确实是徐赟这老头,多次诋毁我,从小就拿张家王家李家的练芭蕾的练钢琴的小姑娘来和我做对比,说女孩子要注重仪态和气质,跆拳道太凶残,练多了人也跟着带一股杀气。 杨奕那边队伍已经解散,几个家长跟她在说话,估摸着解决完那边的事她就要过来了,她过来我就要没机会了,想到这,我急忙开口:“丁律师,待会你有安排吗,要不一起……” 我想说一起吃午饭,可惜他的电话响了,应该是挺重要的号码,他蹙了蹙眉,对我说声抱歉,起身走到旁边接起电话。 杨奕这时候过来了,我只能生生把话咽回去,倒霉。 “今天谢谢你啦。”她松了口气,这一批学员对她今后打响招牌很重要,我们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 我眨巴眼睛,虽不指望能在她这捞到什么好处,但也不能便宜了她,于是想了一招:“嘴上说说没用哒,这样好嘞,你请我们吃顿饭吧,对面新开了家韩式料理,爽快点订个包厢。” 杨奕应声答应,正好丁叙电话打好,走过来,他想起我刚才被打断的话,“刚才你想要说什么?” 我指了指杨奕回他道:“杨老师说请我们吃中饭以示答谢,想问你得不得空。” 这下,神不知鬼不觉了吧。 “今天实在抱歉,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下次我请你们。” 丁叙的回答让我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激动的小火苗瞬间熄灭了,却又只能大度地说:“那你去忙吧,以后还有机会的。” 丁叙跟杨奕道了别,进了更衣室,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经过一个拐角,就看不见了。 “吭吭——”杨奕狐疑地看着我,我避开她审问的眼神,转移话题:“那什么,他不吃,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我自己回家吃吧。” “苏文幸——”杨奕笑得奸诈,“你当我是傻的?从一进来就觉得你们不对,快说,你们什么关系。” “你这脑子里都在瞎想些什么啊。”我戳了戳她脑袋,“在今天之前,我跟他总共才说过三句话,其中还有两句是你好丁律师,丁律师你好……” 杨奕显然没有接受我这个解释,贼贼地说:“你想糊弄我,再回去修炼十年吧。” 眼看着她又想采用武力,我赶紧一闪,“真没有——”我顽强抵抗。 “没有?”杨奕再一次逼问,我还是不肯坦白,她对着更衣室方向大喊了一声“叙哥——” “姑奶奶——”我赶紧捂住她的嘴,乖乖缴枪投降:“哎,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于是,我们挤在角落里,我告诉她,丁叙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跟我通信的d先生。 杨奕恍然大悟,末了不忘啧啧赞叹,“这世界还真是小……”她思索片刻,话锋一转,调侃我道:“可是你怎么就确定,d先生就是丁叙,丁叙就是d先生呢?你们不是在群里勾搭上的?他还放自己的私人照片?” 我是怎么知道,d先生就是丁叙的? “他用的一定是个小号,日记照片都没有,不过他的头像是一枚勋章。”我顿了顿,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个曾经在我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图像,“那枚勋章,是他在律协的年会获得年度最具人气的律师时得的奖励,这是律协自己做的,只有那一枚,给了票数最高的他,我是看了去年那篇新闻报道,看到他领奖的照片,把照片放大,看到那个图案才确定的,你看,他叫自己d先生,跟他的名字,也对得上。” 杨奕若有所思,倒是感叹我心思缜密,“既然现在都认识了,直接说破不是挺好?” “不不,我还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思是怎样,贸然说破,也许还别扭,再等等吧。” “我可提醒你喔,如果觉得好可千万要抓紧,叙哥人是很好的,之前接触好像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总之你别因为害羞给错过了。” “哎呀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被你讲的……”我有些气短,忍不住挠她,不忘厉声警告:“这事情你千万别说,连我哥和徐赟都不知道……”她笑着点头,我觉得不放心,再次强调:“不许说啊,谁都不许说,特别是那两个霸王,半点都不能透露。” “知道啦!欸,叙哥——”杨奕挥手跟换好衣服的丁叙打招呼,我赶紧停住挠她的手,闻声望去,丁叙已经换上休闲的针织衫要离开,他朝我们也挥手告别,我总觉得,他目光有在我身上特别留下。 但愿这不是我的错觉。 “d先生: 看了你给我说的e先生的故事,我突然很想说一个与它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故事,或许可能会成为你的故事继续发展下去的续集。 g先生每次应酬时,超过十点,g小姐的电话一定会如期而至,催g先生回家。 被同伴们嘲笑之后,g先生开始不接g小姐的电话,然后有一天,g小姐把电话打到g先生朋友的手机上。g先生很火大,责问她有什么事,g小姐温吞吞地说,没有什么事,只是这么晚没回家,打电话又没人接,怕他出什么事。g先生已经有些生气了,旁边朋友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电话那边又补问一句什么时候能回家,g先生冷冷地说不知道,你先睡觉吧。 他的朋友纷纷打趣,有说他找了个好老婆的,有说他是这个世上难找的听话的男人,这些玩笑话在g先生听来都是嘲讽,他默默地喝酒,自从恋爱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在g小姐的叮嘱下回家,而是喝得烂醉直至凌晨,回到家拼命敲门,g小姐披着外套帮他清洗干净,他朝着g小姐吼道,他不是小孩子,不要像他妈一样管着他,今后不许再干涉他的社交生活。 而那之后,他的外出变得更频繁,对g小姐的电话更加地爱理不理,心情好就早些回家,心情不好到三更半夜也是常事,只是g小姐渐渐不会等到他回家,而是听话早早就睡了。 就这样像恢复单身一样自由地逍遥了半年,突然有一天他临时出差要去外地,深夜赶回家的路上汽车坏了,摸黑修理了好久,总算能够继续赶路,同行的同事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急忙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电话那头他妻子担心极了,他连忙道歉,只顾着修车没回短信也没接电话。 于此同时,坐在旁边的g先生突然发现,他的g小姐居然没有给他发过一条短信,而他的手机没有一个未接来电。他将近天亮才踏进家门,g小姐在床上安详地睡着,他内心涌起难以名状的失落,g小姐醒了,看到他,不惊不讶的说,噢,你回来了。 g先生说自己去出差,回来的路上车坏了。g小姐淡淡地说,知道了。 g先生说他们差点就被困在高速公路上回不来,g小姐打了个哈欠翻身继续睡,说道,那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如果是在从前,除去打电话发短信不说,g小姐就算不是开车去找他,也一定是会等着他回家的,不会一个人先睡。 g先生不明白,被管着的时候嫌烦,可不被人惦记了以后,又觉得惆怅和空虚。 在那之后他每次出去,都会主动打电话回家,告诉g小姐自己在哪,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去,而g小姐总是应一声,知道了。他想多说几句,问g小姐在做什么,g小姐会不耐烦地说,在忙,没有什么事就不说了。 电话两端,是爱情的力量维系着两个人对彼此的牵挂,不管隔得多远,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都在对方心里保留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而现在,g先生拿着手机,却失去了g小姐的信号。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林夕的词,他不愧是灵魂诗人,对爱情的解读总是那样的到位,他为电影《匆匆那年》写的同名主题曲,歌词中有一句,直戳我心底。 我们要互相亏欠,要不然凭何怀缅。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g,我想到的是give,我们会为爱情付出,但每个人的这份给予,都不可能没有底线,一旦那份拳拳之心撞了南墙,就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这一生中,注定要和爱的人“互相亏欠”,才有牵挂才能怀缅。 ps:我也很喜欢看电影,我还喜欢运动。 s小姐” 原本我还写了一段话:不知道d先生你喜欢什么运动,很多人觉得女孩子练跆拳道或是武术总有那么些粗鲁,也有人觉得这样可以强身健体,我个人是跆拳道的爱好者,不知道d先生你呢? 但是最后我还是删掉了,我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这样用一层保护层来维持这份带着神秘感的关系,时机成熟时,自然会剥落。 第14章 g 天气越发的冷了,我哆哆嗦嗦地从被子爬出来,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才十一月穿羽绒服会不会像个疯子?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算了算了,还是找件风衣披着吧,把空调调高一点就好了。想到这,我又想起恒赢律所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办公室,相比之下,我们真是寒酸到不行。 一到律所,徐赟正准备出去,他指了指手腕上的表,“天冷就开始懈怠了,又踩着点来。”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塞给我:“我要开庭,帮我去律协打卡。” 我接过有他名字的工作卡,眼看时间要来不及了,就跟着他下去,徐赟似乎心情不太好,表情严峻,我也懒得招惹他,跟着他到了负一层的停车场,他却阻止我继续跟过去:“时间要来不及了,你坐地铁去吧,省得堵车要迟到。” 连顺风车也没有了,好吧,我只好乖乖地从出口出去找地铁口,徐赟的车飞快地从我身边开过,转弯的时候急刹车跟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我看不到车里的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是心情非常不好了。 律协每年都会举办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讲座,律师必须要听课,作为年终考核的计分,徐赟平日里也常常叫我去打卡,有时候打个卡就可以溜了,不过正巧碰到大学同学佳佳,横竖回去也没工作,我跟佳佳挑了个后排的位置,聊起天来。 “司法考试成绩就要出来了,所里其他人都说工作以后根本没时间复习,要是这次过不了,以后要过就更难了。”佳佳掰着手指,数着数着发现,还有两周就是放榜的日子,司法考试是每个学法律的人难以言说的痛,尤其是毕业后从事法律工作的,像我们这样的律师助理们,要想把助理二字去掉,就必须要通过。 “考试那天我还特意穿了360的衣服去的,我特意买的……诶你别笑啊,我本来觉得自己一定能过的,现在连你都这么没自信,搞得我也心慌了。”想起复习考试的时候做的那些变态的模拟题,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许是毕业后遇到同学都会格外亲切,加上大家都是同行少不了共同吐槽的点,我们聊得越发放肆,台上的人在上课,我们在台下声音悉悉索索地也不小,好在是坐在后排没什么人,不然一定被别人眼神杀死了。 “有些当事人确实很让人头疼,他在起诉书称自己是原告人,我好心跟他说是原告,不要这个人字,他急得跳起来,质问我凭什么不让他做人……你别不相信,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我后来好心跟他解释说,刑事案件才有被告人,民事案件只有原告和被告,你猜他怎么着,诶亚你小声点,人家都看过来了……说到哪了……噢,他激动得要打市长热线,说犯了坏事的罪犯还能做人,他一个好公民,律师连人都不让他做……哦哟你轻点……”佳佳边说边笑岔了,扶着我肩膀也一抽一抽地笑起来。 讲座接近尾声,我们两个在角落里聊得越来越肆无忌惮,我正准备跟她分享前些日子碰到的极品案子,突然散了场,坐在我前面的旁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了起来,我边跟佳佳聊着边说这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在我脸上还带着笑跟着站起来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d先生就坐在我前面,讲座进行了多久,就听我们说了多久。 他回过头,看到我,礼貌地点点头,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角抽搐连笑都忘记了。 庆幸的是,我最近遇到的,一个男的因为相信某男科医院“更大、更快、更强”的广告,在花钱做手术后并没有达到广告中的效果而起诉医院的案子,没来得及拿出来说…… “我跟同事的车先走了,保持联系啊。”佳佳拍拍我的肩膀,一下就跑了,剩下我和d先生面地面站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在爱慕的人面前丢脸后,想要逃离的距离,真想有多远,走多远…… “替徐赟来的?”丁叙问我,我木讷地点点头,他继续笑着说:“你这助理的工作覆盖面还挺广。” 我讪讪地笑笑,脑中飞快地回顾刚才说的话,我自知已经掉了节操,只心存侥幸,希望节操没有碎了一地,没有碎成渣。 “怎么过来的?”他边走边问。 我跟着他的步调也在挪动,老实回答:“地铁。” “回律所吗?”他先我一步到过道上,然后停下来等我,我赶紧加快速度到他旁边,然后点点头,丁叙看了我一眼,随口说道:“我的车在对面,可以顺路带你。” “嗯……”我答应后才意识到我回答的是一个怎样的邀约,和他同乘一车!和他同乘一车…… d先生的座驾是一辆凯迪拉克,浅棕色,外观养护得很好。 果然是有品位,不像徐赟,宝马,活脱脱一个暴发户。 我犹豫片刻,想要坐到后排,丁叙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喜欢坐后面?” “不不——”一边已经把手从后排的车门移到副驾驶座的把手上,一边做了自认为很有艺术的解释:“都说男人的车,副驾驶是太太或是女朋友的专座,我怕会给你带来不便。” “哈哈哈哈……”我就是喜欢他的笑,笑得干干净净的,像是寒风中一抹暖阳,深深熨贴着我的心,他微微扬起下巴,朝副驾驶座位一点:“坐吧,不是谁的专座。” 其实他话音还没落,我已经拉开了车门,乐滋滋地系好安全带,思索着丁叙刚才的话,他是不是在解释,自己还是单身呢。 “丁律师,你跟徐律师是……是同学?”我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丁叙见我表情,反问我:“怎么?不像同学吗?” “是不太像……”我很认真地告诉他:“徐律师要比你……”一个“老”字已经卡在喉咙,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考虑到还是要给徐赟留点面子,我硬是转换了说法:“要比你……年纪稍长一点……” “他是我学长,大学的时候一个辩论队的,大我三届。” 大三届,这样的话他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大概比我大五岁,网上怎么说来着,三到五岁的年龄差是最黄金的差距。 “你呢?”他见我沉默,反而问我,“他以前也有助理,不过都是男的,女助理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甜甜地笑:“他跟我哥是朋友,我刚毕业,跟着他我哥也放心。” “想做律师?” “嗯!”我这回答得倒是干脆,“要是能像丁律师这么出色就好了……”说着我又忍不住想要损一下徐赟,边说边笑:“不过我这老板混混沌沌的,人家名师出高徒,我呀,资质本就平庸,再师出无门,前途堪忧呐。” 丁叙摇摇头笑了,却很正经地要纠正我的说法:“看来你对你老板了解得还不够多,不过也不奇怪,徐赟当年辉煌的时候,你大概还在念高中吧。” “不会吧?”我不愿去相信,“从没听他提过,要不你跟我说说?” “下次再告诉你吧。”丁叙踩了刹车,我才注意到,我们已经到写字楼的停车场。 这段路怎么这么短,这么快就走完了…… “s小姐: 很巧,在看你的来信时,我朋友的博客里正在放这首歌。 匆匆那年,我们究竟说了几遍,爱过不是一场,七情上面的雄辩。 你的故事让我思考了很多东西,每个人都觉得在相处中自己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每次吵架,都会搬出类似“我付出那么多你却这样对我”的台词。我记得有一次开车,已经是深夜,电台广播的dj读了一篇文章,说的是那些为了爱情不顾亲人朋友的反对和劝告而远嫁他乡的的女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除了自己依靠的男人一无所有,开始新的生活,从此不再是父母膝下撒娇的乖女儿,而要扛起一个妻子、媳妇还有未来作为母亲的角色。生活总是平淡的,如果一切顺遂,兴许能保持愉悦,但如果恰好工作中遇到不顺、和婆婆相处有了矛盾、和丈夫也渐渐有了摩擦,这种时候,身边无一人可以倾诉和信任的寂寞和无助就会疯狂地无限放大,更难的是,当你拿起电话,想要跟父母亲哭诉,可听到电话那头巍巍苍老的声音,又只能硬生生把埋怨的话咽下去,只说好话,让他们别担心。 在感情上,都说女方是弱者,诚然,就如远嫁的女孩,若是觉得丈夫的付出还不够,远没有自己牺牲大,那剩下的后半生,终究就在伤感中度过。 可其实很多时候,男人的付出往往是无形的,他们总是那么地不善于表达。 可能很多时候你问五句他才会回一句,你会觉得他不搭理人,可殊不知在外面对别的人,他连这一句也都未必会搭理。 可能你希望他会像小说里或是电视里的那样,在你生日或是你们的纪念日给你一个难忘的惊喜,但其实他只想每次过马路时能牵着你的手,深夜寒露时为你披上外套。 可能你觉得他不够了解你,不能读懂你内心的喜怒哀乐,但其实细心留意,他还是会记得,你不敢一个人睡,你不喜欢吃辣,你害怕恐怖片,还有你最想去的地方。 男人其实是死脑筋,一旦他决定付出,就不会计较付出多少。他可能不会说话,也不懂花什么心思,在他心里,只要说出“我爱你”,就真的是发自肺腑的,爱你。 很多女孩总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或是丈夫不够浪漫,其实很多付出总在不经意间,或许只是没有发觉。 林夕的词我也很喜欢,最爱那句: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千帆终将过尽,繁华终究成空,爱情这种复杂的东西,并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但如果没有付出,就一定没有收获。所谓真爱,就是对爱的人如爱自己,毫无保留。 如果你愿意留意,说不定会发现,这样默默为你付出的人,就在身边。 ps:我也挺喜欢运动的,现在工作压力大,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运动是一定要的。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会约三五好友打网球,如果碰上雾霾天,就只能待在健身房了。 d先生” 说到网球,我想起那天的偶遇,虽然我没有看到d先生在球场上的风采,但余光还是可以判断出来,他在运动上确实是很有天赋。 这还真是,让我下决心学习网球的一剂良药啊。 第15章 h “我不行的,既没有执业资格,也没有出庭经验,对这个案子又不了解,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不妥不妥,非常不妥!” 随着天气变冷,天亮得也晚,我睡眼惺忪,在被子里接起徐赟的电话。 虽然我罗列了一堆确实存在的道理,但徐赟的态度不容置喙,“你没有律师资格,可以做公民代理,授权委托书已经让原告签字,以前跟我出过这么多次庭,你自己来也是那么回事,这个离婚案是和恒赢共同代理的,你不行,跟着他们的律师做就行了。” 不是我有意推脱,确实这对我而言是第一次,这个离婚案很不寻常,我们代理的被告,是著名的房产大亨刘季的妻子,也就是说,对方是强大的律师团队,要在这场离婚官司上狠狠地给我们好看的,刘太太因为是徐赟同学的姐姐,当初徐赟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要吃下这个官司不是件易事,更何况是我,我算哪根葱啊。想到这,我使出惯用的耍赖招数:“徐赟,我不要——” “苏文幸!”徐赟是怒了,他对我没用平日里的宽容,每一句话都在告诉我,这次他不是开玩笑,他的指令不允许我质疑,更不可能反抗。“你给我听好了,我有很急的事要离开几天,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抗下去,如果你不要做,那等我回来就倒闭吧!” “我……” “你最好现在就起床,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律所,所有的材料我都放在你桌上了,趁现在离开庭还有三个小时,你做些准备,还来得及。”徐赟顿了顿,不打算再跟我周旋,“我要上飞机了,挂了。” 于是我在六点起了床,在六点半到了办公室,翻开文件盒,委托书、起诉书、证据,各种材料有序地叠放,在最旁边还有一张手写的纸,徐赟把案件的关键点罗列清楚,我注意到屋子里还留着空调的暖气,既然不可能是昨晚下班时保留下来的,那就是徐赟通宵熬夜,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许才刚从律所离开,如果不是特别急的事,他大可不必这样,那么,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突然很想给他打电话,但他应该在飞机上,我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好好地把材料捋一遍,于是,在天大亮之后,上班时间到了,我们顶尖律师事务所简陋的玻璃门被轻轻敲响,我顾不上抬头,说了声请进,来人脚步有序,在我桌前停下,我正看到关键之处,头还埋在证据材料中,“请问有什么事吗?” “苏助理,我们要去法院了。” 这声音…… 我猛地抬头,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d……丁律师?”他看了一眼我桌上的材料,把剩下的事情告诉我:“这个案子本来是另一个律师接的,他太太昨天被送进产房,就转到我这里,正巧徐赟又有急事,苏助理,这么快我们又要合作了。” “是……”我很拘促,手指在桌底下抠着,“我是突然接到电话……别的都……”为了防止待会出更大的糗,我心一横,索性坦白交底:“我对案情不了解,在庭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不是还有我吗。”丁叙说着指了指摊在桌上的材料,“收拾好该带的东西,我们该去法院了。” “其实案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没有想到,短短几天时间,我已经是第二次坐上丁叙的车,他在路上跟我提了案情。“刘季有了情人,想要跟原配离婚,他的条件是每年给原配30万作为零花,直到原配和别人重新组成家庭……” “30万?”我很惊讶,“十年也就300万,三十年也不过一千万,可刘季的身家……”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拿到更多。” 我咬着嘴唇,虽然对案情不了解,但刘季这个人,新闻报道免不了会谈论他的家庭,他能够从当初一介草根成为如今的房地产巨鳄,和他太太的帮助是脱不了关系的,具体的细节虽从未被外人所知,但学过法律的人都知道,这夫妻共同财产,可不是他说给多少就给多少的。 我带着这个疑惑想要问丁叙,他却好像是知道我的心里想法,回答我:“他说那些都是他婚前财产……” “笑话——”我对这样的辩称表示不屑,丁叙却接着说了一句:“他们有婚前财产协议。” 如此,我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了辙。我余光瞄了一眼,丁叙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哎,刚才我的表现,在他看来,一定幼稚极了。 我没再继续说话,直到到了法院,看到我们的委托人刘太太,她面容憔悴,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外套,素面朝天,让我不解的是,她看到我们进来,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从徐赟变成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有一个她没接触过的丁叙,可是奇怪,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介意,好像不管换成是谁,都不会对她的案子造成影响。 十分钟后,我的疑惑有了答案,刘太太直接越过我们,在法庭上向法官表明,她愿意接受刘季提出的条件,愿意跟他离婚。 对方律师吊着眼角,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看穿刘太太话里的玄机,可他再意外,也不可能比我们意外,代理律师都还没出招,我们的委托人就急着表态了,而且这一表态,就把我们的残局,推得七零八落了…… “刘太太,您想好了?”丁叙还是面不改色地坐着,我却已经忍不住了,凑近着问了一句。她还没回答,对方代理律师却提出,这个条件已经过了时效,现在刘先生有了新的条件。 “既然打算调解,刘先生却没有出现,诚意不足。”丁叙的视线从审判席上的法官转而望向对面,半开玩笑倒:“现在又临时变卦,肖律师,这是离婚案件,你确定这是你委托人的意思吗?” “丁律师说笑了,刘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从业多年,起码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刘先生在昨天晚上临时决定,既然被告迟迟不肯接受,那么先前提的条件无效,不过他的新条件也不错,你不妨劝你的当事人接受一次性的赔偿……”这位肖律师大概就是他们的头头了,果然是老奸巨猾,小眼睛在脸上都挤到一块了,“至于数额嘛,刘先生说了,一次性六百万,今天签字,马上到账上。” 刘太太早已经魂不守舍,下意识地握住我的手,把我吓了一跳。而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丁叙,他没有很快回答,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没有节奏地敲击着。 我突然想起徐赟,如果他在,应该不分青红皂白,搬出一堆道理来把对方先绕晕再说。 法官轻轻敲了敲法槌,询问刘太太的意见,她握住我的手加大了力道,而我只能望着丁叙,他似乎想好了对策,正要开口时,原告律师手机响了。 法官对于法庭上突然出现的手机铃声颇有微词,老肖一看号码,面色突变,也顾不上和法官解释,直接接了起来:“是……我是……对,什么……” 寂静的法庭,我们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老肖挂了电话,他那张老脸掩饰不住地慌张,“法官,刘先生他……车祸了。” “d先生: 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车上,工作上突发了些小状况,我担心未来24小时都无法抽身,信回的仓促,请见谅。 你的来信让我思考了很多,关于谁在爱情中付出更多这个话题,我觉得只有亲身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才有发言权。但说到为爱情付出,我脑中突然想到一个片段,虽然不算完整,却让我印象深刻。 那时候我正在和客户在咖啡厅里谈事情,后面的卡座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主要在说话的,我叫她h小姐吧,另外一位应该是她的闺蜜,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在讨论希望结婚的对象,互相分享手中的资源,是否有合姐妹胃口的人选。 h小姐思路清晰,闺蜜给她推荐了几个都不入眼,问她到底要什么样的,h小姐想了想,先定了总的基调是比她优秀,具体而言:年龄大她三到五岁,比她小绝对不行,大叔也不行,什么离过婚绝不考虑,带小孩这种绝绝绝对不行,然后学历不能比她低,不然会影响下一代的智商,年收入要是她的两倍,绝对不可以比她挣得少,长得可以不帅但五官要端正,身高要比她高至少十五厘米,说这是最萌身高差,名下房产起码是两室两厅,最好是无贷,如果有贷款每月也不能还太多,家中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父母如果不是远在外地也要另有住房,身材嘛,不要求有腹肌,但绝不能是胖子,如果会乐器、会烹饪、有幽默感,就是锦上添花。 我听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些想笑,碍于客户还在,我只能一心两用,听她闺蜜问道:这些条件要汇集在同一个人身上很难,还从没遇到过,能不能考虑去掉一些条件。 我耳朵尖,听到这个问题,也充满好奇,h小姐思考了片刻,颇为犹豫地说:那比我大……五岁以下都行,绝对不能比我小。 闺蜜笑起来,接着让她删,h小姐相继又把会乐器、会烹饪删掉,身高降低到高她十厘米,年收入降到是她的1.5倍,可以有一点肚腩但结婚后要健身减掉。 我抑制住笑出声的冲动,继续听下去,h小姐删掉这些条件之后,再也不肯往下删,她的闺蜜问她,家中是不是有兄弟姐妹很重要吗,h小姐严肃地说这很重要,她可不想有一帮穷亲戚,闺蜜就问,那如果亲戚都是富亲戚呢,h小姐沉默片刻,还是说不要,这样他们就变成别人眼里的穷亲戚了。 闺蜜似乎有种无言以对的无力感,好像说的都有道理,没什么好反驳的。过了半晌,h小姐问她的条件是什么,闺蜜倒是答得爽快,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身体健康,心里也健康,我喜欢他他喜欢我。 h小姐表示惊讶,这说了等于没说,随手抓一个就是啊。 闺蜜说单就他喜欢我我喜欢他这一条,说不定找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h小姐说你这是矫情。 闺蜜反说你的条件那么多,可是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嫁他有什么意思呢。 h小姐嗤之以鼻,多少婚姻只是为了履行一个义务,你说传宗接代也好,让家里放心也好,一个双方做足姿态的仪式,不互相憎恶就已经不错了,喜欢这东西,太虚,抓不住。那种两情相悦的婚姻故事里才有,什么富家子爱上穷人女,都是冲着赚你的眼泪钱,婚姻嘛,起码条件要匹配,如果能够相敬如宾、不至于成天吵架,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离开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h小姐,白白净净的,衣着和穿戴都颇有品味,脸上骄傲的神情不是三五天就能练出来的,虽然30岁以下的女人若不细看往往都难辨真实的年龄,不过凭她的谈吐,我敢确定,年纪应该不小了,这样的女人,自我感觉太好,眼光太高,以至于看不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她的闺蜜,小圆脸上还没有褪去婴儿肥,头发扎成马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还有两个梨涡。 我突然觉得,很有可能这位闺蜜小姐最后能嫁到h小姐口中说的那种人,而且还爱她。 最近朋友圈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有多少婚姻是以爱情为目的? 社会发展太快,物欲横流,婚姻变成一场对价合理的买卖,两方若是条件不想当,买卖从一开始就存在瑕疵,更别说什么显失公平、趁人之危、欺诈隐瞒,这样的买卖最终只落得撤销、无效的结局。就算结婚之后,在外人嘴里,也只会说,这家的姑娘和那家的小子很配,两边父母都是有工作的,养老不用愁,小两口也都是工薪阶层,收入稳定,都是独生子女,都受过高等教育…… 可极少听到有人说,这小子对媳妇很是体贴,他媳妇也对他很是照顾。 有人觉得,结一场以爱情为目的的婚是犯傻,谁在婚姻里多付出更是吃亏,其实我想说,如果不遵从自己的内心,不止是犯傻,还会犯错。 h,heart,心。心若没有感觉,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d先生,我很好奇你的职业,凭直觉,我猜你是律师,即使不是,也是和法律沾边的,我猜的可对? s小姐。” 邮件匆匆发送出去,丁叙把车停好,我拿着重重的包下车,用跑的到了该去的地方。 一抬头,“手术中”三个字,让我觉得,这是一个转机。 第16章 h 接下来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我们到医院没多久,传说中刘季的情人也赶过来了,我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这个被八卦记者穷追猛打却一直不露真容的女人,说实话,除了年轻一点,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门开了,戴着口罩的女医生出来,情人和我的委托人刘太太一同凑过去,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谁是病人家属?”女医生摘了口罩,整张脸冰冷地像是手术器械一般没有血色没有生气,她对争抢着说自己是家属的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妙龄少女蹙了蹙眉,指着刘太太问:“妻子?” 刘太太点点头。 接着女医生指着另一个人问:“女儿?” 情人愣了一下,摇摇头。 女医生疑惑了一下,像是恍然大悟,“妹妹?” 情人又摇了摇头,我在一旁看得想笑,这女医生演技了得。 感觉到医生有点不耐烦,只好赶紧表明身份:“我是病人的未婚妻。” “未……”女医生轻蔑地“哼”了一声,总算是搞清楚了这复杂的关系,她指了指刘太太说,“妻子进来,其他的在外面等着。” 于是我就坐在冷冰冰的长凳上,旁边是丁叙,对面是老肖律师,他们的对话让我太阳穴一突一突不安分地跳。 刘季为了讨小情人欢心,曾在不久前立了一份遗嘱,他死后,所有财产无偿地赠予他的小情人。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和刘太太的婚姻关系仍然存在,说得明白些,如果这个时候刘季给救回来了,和刘太太离婚,再和他的年轻情人结婚,故事依然照着原来的剧本发展;但如果刘季就不回来,他的财产就会全部归为情人名下,刘太太将会人财尽失。 “如果,刘季就一直这样躺着没有醒过来,刘太太可以以监护人的名义照顾他和他的财产,就没他那小情人什么事了。”我总有一种预感,医生把刘太太叫进去,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只有家属才能做决定的。 丁叙和肖律师的谈判没有间歇,我却听不进他们的谈话,一股心酸突然像蔓延开来的水草,缠绕着我。 又过了很久,刘太太和几位医生一起出来,事情果然发展到让人两难的境地,刘季很有可能,会长时间处于植物人的状态。 接下来两方律师在交涉的同时,小情人和刘太太之间的暗涌也没有停过。 对我而言,这更像是一场闹剧,剧情急转直下,原本处于绝佳有利位置的小情人求着正室,病床上那个男人如此痛苦,倒不如让他安详地死去,而刘太太此时成了最有发言权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局势的发展。 丁叙走上前,和刘太太耳语了几句,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刘太太显然面色一宽,跟着丁叙走过来。 “从现在开始,我建议你不要接触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律师,更不要接触媒体,为了保险,我希望你回另一套别墅,没有别的情况不要出门。”丁叙把各种利害关系跟刘太太分析开了,但遭到拒绝。 没有想到,时至今日,这位刘太太对刘季还是有感情的。 “我已经决定在医院守着他,直到医生说可以出院。” 丁叙还要再说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拉他的衣袖,他低头看我,我目光闪烁。 “你刚才,想要跟我说什么?”事故地点在郊外,所以送往附近的医院,此时丁叙开着车赶回市区,折腾了一天,已经是晚上,他想起我拉他衣袖的举动,问我为什么要阻拦。 丁叙的声音依然还是那么温和,但我总觉得他口气中有那么一点点责问,最好是我想多了,还是老老实实交代:“这个时候,真正担心刘季安危的,只有她了,不管你怎么说,她都不会把刘季丢在医院不管的。” “我是怕她留在医院……她自己不安全。”丁叙的话让我很惊讶,他看到我的反应,不打算瞒我,但也没打算都告诉我,浅尝辄止地点到:“老肖在圈子里,呵……”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算了,不能跟你多说,你还想做律师呢不是。” 如果是徐赟,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事情打听到底,他也极少会这样跟我打哈哈,但面前的人事丁叙,他这么说,想来,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吧。 车内突然陷入安静,然后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丁叙把火熄灭,打开车里的灯,“我下去看看,你呆在车上。” 一分钟后,他敲了敲我的车窗,待我摇下玻璃,丁叙有些抱歉地说:“车胎漏气了。” 我赶紧提议:“啊,那我们换备胎吧。” “所以可能要麻烦你,协助我。” “这有什么难的。”我跳下车,跟着他到后车厢,拿出备胎,我把近二十斤的轮胎拉出来,就要往肩上扛,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丁叙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呀,奇怪了,好重啊。”我把已经悬空的轮胎又放回去,用求助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丁律师,还是得麻烦你,嘿嘿……” 丁叙笑开了,“你要是真扛起来,我才奇怪呢。”说着抱起轮胎和千斤顶,蹲在前轮的位置,我赶紧跑过去打起电筒。 四下安静,只有我打出那一束灯光,丁叙单脚跪在地上,把西装脱下,交给我。迷你千斤顶卡在车底,他用扳手一下一下地转着千斤顶让车子慢慢升起来,到了合适的位置定住。因为工具都是迷你版,进行起来非常困难,我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细细的汗水,加上摸黑作业,足足折腾了十来分钟才算大功告成。 我反应过来,想要帮他把西装穿上,他摆摆手说不用,“有没有餐巾纸?头上都是汗。” 我火速从包里掏出纸巾,丁叙伸过手来就要接,我鼓起勇气说:“我帮你吧。”丁叙迟疑了一下,垂下手臂,头微微偏向我。我怀里还抱着他的西装,拿着电筒的手往下垂,光线照在地上,让电筒往上的地方昏昏暗暗。我有些些的颤抖,一点一点地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如果时间就此静止,该多好。 一阵冷风,我浑身一个哆嗦,鼻子好痒,赶紧转过身打了个喷嚏,再转过身来,丁叙已经抱着换下的轮胎到了后车厢。 “上车吧,别冻住了。” 其实我手里分明就还抱着他的外套,就在刚才打了寒战的一刹那,我脑中竟想起了徐赟在那个晚上的……那个拥抱。 丁叙还要加班,只把我送到律所,时间也晚了,我决定就在徐赟的办公司凑合着过一个晚上吧。 收件箱里空空如也,我有些失落,虽然知道d先生一整天都跟我在一起,没有时间回我很正常,但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把空调调高,躺在徐赟的沙发上,已经一整天了,徐赟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他也没有过问,他急匆匆地离开是去了哪里,要办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一看时间已经过了12点,想想又算了。 徐赟的办公室并不大,他曾经眼看着就要得到一颇有名气的律所高级合伙人的位置,却选择了自立门户,在我加入后,他先后辞掉两个助理,再把前台也辞了,只剩下我和他,要说是认真的在拼事业,我更觉得像是游戏一般,但我躺在沙发上,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工作环境,整齐有序的文件盒,清晰的一排排标签,厚厚的笔记本,我想起丁叙说的话,也许,曾经的徐赟,也是极其辉煌的吧。 我迷糊睡过去,半夜三点被冻醒,随手打开手机,收件箱里,d先生居然给我回信了。 “s小姐: 很抱歉这么晚才能给你回信,昨天因为突发的事情忙了一整天,空下来时想起还有“功课”没有完成,赶紧给你回信。 你信中说的故事很有趣,我的观点也是一样,生活很公平,人们总怪真爱太少,其实关键是他们从来放不开、舍不得、耗不起,爱情的到访就像自然会反应的化学方程式,设置太多的准入门槛终是徒劳,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问自己的本心。 既然你说了一个h小姐拈轻怕重的故事,我也回报一个h先生挑三拣四的故事,也算公平吧。 h先生和妻子h小姐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恋爱了,h先生要读研,妻子要工作,带回家见老人时,婆婆闲她学历低。 h小姐争强好胜,努力了一年考上一个比h先生更好的学校,更好的专业,于是在毕业后结了婚,去了一个比h先生更好的公司,获得更高的职位,领更多的薪水。在h小姐想要为事业再拼一把,争取出国培训一年的机会时,婆婆明里暗里地提醒她,作为媳妇作为妻子,养育子女的义务。 h小姐心一横,决定放弃到手的机会,用一年的时间孕育了一个儿子,婆婆很是欢喜。耽误了一年,h小姐更加努力地工作,为此又引来婆婆甚至是丈夫的不满,婆婆怪她太强势,处处都不给丈夫面子,丈夫发牢骚说她成天不沾家,就算在家也把在公司里做上司的一套搬回来,没做过家务、也不会温柔。 许多因为女强男弱而导致婚变的案例提醒着h小姐,作为女人,家庭幸福才更重要,于是她不顾领导的挽留,毅然决然地辞去工作,在家相夫教子,不会做饭,她跟着电视慢慢学,不会拖地,她跪在地上慢慢擦,接送小孩去上学,把丈夫的每一件衬衫都熨得平整。 就这样过了两年,小孩要上小学,需要一笔挺大的择校费,这个时候婆婆又抱怨说她不工作,家中的重担都压在h先生身上,就连h先生也对她日渐冷淡,嫌她成天在家里,愈发没有共同话题。 h小姐默默地回到房间,把自己关了一个晚上,期间先给昔日的上司通了电话,正巧上司筹备着新公司,急需一位拓荒者,给她开了不错的条件,接着和从前工作中结实的律师打电话,了解了婚姻法对于离婚的详细规定,最后草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她要孩子,也要一半以上的共同财产。 h先生说她疯了,婆婆跳起来骂她,我的这位客户h小姐当时在我的办公室里,把她和丈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曾经努力读书,为的是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曾经奋力打拼,为的是减轻你的负担,曾经牺牲自我,为的是维护家庭的和睦,但你把我的退让当做软弱,把我的宽容当做无知,那你就错了。不管是在智商还是能力,你始终达不到我的层次,我也再无必要去迁就你。 最后我帮h小姐争到孩子的抚养权,还有房产,法庭上她曾经的婆婆痛斥她,她曾经的丈夫嘲讽她,但h小姐用骄傲回应了他们的粗鄙,签字时一气呵成,离开时头也不回。 如今的h小姐,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前些日子因为工作需要遇到她,眉眼间满是幸福的h小姐跟我说:很多女人,在事业和家庭之间谨慎地寻求微妙的平衡,进而失去了自我,如果她能再次选择,一定把内心的抉择摆在最优的位置,做好自己就行,背叛自己的初心,结局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尽管如此,在最后,她还是不能掩饰地流露出淡淡的遗憾,爱也爱了,痛也痛了,伤也伤了,往事无痕,时间在轰轰烈烈地往前走,人最不能抗衡的,就是时间的流逝。 ps:我确实是在做和法律有关的工作,那么,你呢? d先生。” 第17章 i 徐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我把邮件看完,睡得很浅,天才蒙蒙亮就醒了,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收拾了一番,也才7点。自从进入秋天,空气就不太好,虽然没有达到雾霾天气的程度,但和几年前确实不能比。好在前阵子冷空气一吹,雨一下,我推开窗,竟然远远看得到层次分明的淡淡的云彩。 早就听说楼顶有个天台,一直没有机会去。想来这个时候人也少,说不定可以看到太阳升起,我进了电梯,直达楼顶,原来是一个小花园,几把小椅子随意放着,还留着昨夜的露水。 楼顶风大,我拢了拢外套,又打了个喷嚏,我有些恐高,不敢走到边边,站在中间的位置,看碧水一般的蓝天,如同淡淡的水墨,太阳光正努力地穿透被稀释的云彩,由远及近,最近的好像就在我头顶,触手可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急忙转过头去,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却很意外地看到丁叙。 “这么早?”他看到我,显然是愣了一下,环顾了四周,只看到我一个人。 “嗯,昨晚没回去,醒了没事,上来看看。” “我也没回,忙到两点多。” 丁叙应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他嘴唇生出浅浅的胡渣,发梢也不像往日打理得一丝不苟,没有系领带,衬衫开了两颗扣子,这幅模样,倒真的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些懒散,有些……迷人。 “难得是个晴天呵——”我抬头,淡蓝色褪去,天色逐渐转成淡红,眼睛像是被洗过一样,也跟着清亮了。丁叙和我并排站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伸了个懒腰,深深呼吸。 如果从后面看,我想这一定是一副很有感觉的画面,我们站在高楼顶端,四处没有遮拦,红日在前方,朝霞在身旁,我们一左一右,风吹开衣角,拂过脸庞。 作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没形象地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丁叙笑我:“天冷了,为了爱美,不肯多穿,冻着了吧。” 我突然觉得很丢脸,借口肚子饿了要下去,丁叙跟在我后面,也到了一楼。 “麻烦一杯热牛奶,一份三明治。”我点了自己要吃的,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脱口而出:“他要一杯摩卡,不加糖,两个可颂……” 服务员飞快地下单,我手指停在柜面的玻璃上,突然有那么一瞬,希望时间倒回去,因为丁叙一直在我旁边,我慌张地看他,看到他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看你昨天吃的就是这样的,自作主张点了……”我的早餐已经好了,左手牛奶右手三明治,在丁叙疑惑地说着“昨天我好像没有……”的时候,灰溜溜地跑了,丁叙似乎在后面叫我,我不管,一个人进了电梯,按了6楼,我左手的牛奶溢出一些在杯口,门关了,终于松了口气。 “姑娘,姑娘……” 我混乱的思绪被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打断,她站在我面前,而我此时正低头把吸管咬得稀巴烂。 “啊……阿姨,您有什么事?” 我把她带到里间,递了杯水,阿姨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就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的麻烦。我听着听着,愈发觉得不对经,一开始先是觉得她是来发广告,然后觉得她是来捣乱的,再听下去,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位阿姨,有点……不正常。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对于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是有些阴影的,现在这位拉着我不放的阿姨,很有可能下一秒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也是极有可能的,整个办公室就我一个人,手机不在手上,这个点还没开始上班,就算是上班,也极少会有人走动,我只能好生安抚她,默默听她倾诉,心里却飞快地在想办法。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想要接,手却还是被拉住,我只好哄着她,是法官打来的,我可以把她的案子告诉法官,法官就能帮她想办法了。 我生怕铃声随时结束,趁她一松手,赶快跑去接,喘着粗气问那边是哪位。 “我是丁叙……”他顿了顿,“你……有事在忙?” “没有没有……”我心一横,顾不上那么多,“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我这里有位当事人……” 电话就在阿姨后面,多的我不敢多说,好在3分钟后,我看到丁叙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外,此时阿姨背对着他,而我却拼命地眨巴着眼睛想要告诉他当下的困境。让我心情跌入谷底的是,丁叙并没有进来,他看了我一眼,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阿姨……”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好弯下腰来,拍拍这位可怜的求助者的手背,另一只手暗暗握住,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尽力不露神色,想别的办法来哄她,费劲了口舌,终于把几度狂躁的不速之客哄到门边,不管怎样,先把人哄出这个门再说。 可这个时候电梯突然开了,丁叙和几位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准备冲出来,看到我也是一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救兵终于来了,悲的是…… 这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躁郁者果然抓狂,往办公室里跑,嚷嚷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看到什么就举起来往门边扔,案卷、笔筒、盆栽均不能幸免,丁叙把我拉到玻璃门外,把门关上,几位民警想要进去,我眼看着阿姨举起徐赟最心爱的雕塑,大喊了一声:“不要——” 最后,狂躁的阿姨被民警带走,丁叙帮我收拾屋子,我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头痛欲裂,这可怎么跟徐赟交代喔。 “怕徐赟骂你?”丁叙看我发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照实跟他说呗,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说说好话。” 听出他开玩笑的口吻,我也不好再在他面前惆怅了,等我把办公室恢复原状,也就差不多一个早上过去了,我琢磨着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 上次已经错过,这一次可要把握住了,我嗯嗯哼哼了几下,“谢谢你了丁律师,害得你跟我瞎忙活了一个早上,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其实我没想过他会答应,不过他居然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好啊,走吧。” 我锁上律所的门,按着电梯,内心窃喜无比,好巧不巧,我的克星徐赟同志时隔两日,给我来电话了。 “苏文幸,放下你手中的事情,去超市买病人住院会用到的东西,然后到市医院肿瘤科,现在!马上!” 肿瘤科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我是为徐赟担心的,但听他中气十足,又不像是……横竖我不过是他工作上的助理,还管不了这么宽,况且我正准备和丁叙去吃饭,直接回绝他:“我有事……” “苏文幸……”徐赟竟然整个人软了下来,和上一秒的语气全然不同,他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我爸要做手术,你……帮帮我……” 手机悬在耳边,电梯门已经打开,我只能非常抱歉地把丁叙拦在外面:“突然有些急事,丁律师,可不可以下次再请你?” 他来不及回答,电梯门已经慢慢关上,我只记得他唇边的微笑,却判断不出笑中的含义。 我到医院的时候,徐赟还在从机场来的路上,趁着空隙,我打开邮箱。 “d先生: 你的故事让我很有触动,身边确实有不少人因为婚姻放弃自己心爱的事业,平日里看着理智的女人就为了一两句甜言蜜语便缴械投降。其实,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缺了谁就不能活,若是因为爱情而产生过分依赖,也许相处间多的是沉重的负担。 i小姐是我好朋友,我们一起买的第一盘cd就是孙燕姿的《未完成》,其中那首《我不难过》,那句“又站在你家门口我们重复沉默,这样子单方面的守候,还能多久”,i小姐说,就像是为她写的一样。 i先生住在我们隔壁的大院,小时候跟踪他、偷拍他、给他塞小礼物,在树上刻下他的名字,种种极其幼稚的示好举动i小姐都做过,i小姐并不是暗恋,她是堂而皇之地站在i先生门口,告诉他,她喜欢他。 只是,他从来都会高傲地把门用力地关上。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小学生。 初三的时候,i先生突然接受i小姐,两人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学校,i先生想要什么,一个眼神i小姐就会想尽办法帮他找来,而i先生在某个夜晚的一个吻,把i小姐甜到骨髓。那时候,她喜欢听《我要的幸福》,时常哼唱那一句:幸福,我要的幸福,渐渐清楚。 只是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i先生身边出现新欢,而i小姐知道,i先生同他交往,只是为了和兄弟们打个赌,他亲了她,然后他赢了。i小姐把他堵在家门口,问他为什么不肯喜欢她,i先生把她送的东西全都扔在地上,大雨把i小姐浇得抽搐,一场大病如山倒,先是高烧,转成肺炎,在医院里躺了整个寒假,i小姐瘦了一大圈,我帮她买回孙燕姿的专辑,她反复听那句:我的眼泪写成了诗,已无所谓。 那时候,他们刚刚进入市重点,还曾经说过为了能念同一所大学,要一起努力。 之后的两年i小姐成为学校里最优秀的女孩,即使i先生和她面对面坐着,她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我以为聪慧如她,早已经放下,却在某个夜晚,被她拉到那棵树下,i先生的名字一笔一划,依旧清晰,i小姐蹲在树下,唱着燕姿的《我怀念的》,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她说s,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连这份冲动都失去。 大学的时候,i小姐依旧优秀着,他们没有进同一所学校,在寒假聚会时,一群人喝着酒,玩着真心话大冒险,i先生被罚,他对身边的i小姐说:其实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你的。 我们抱着看戏的心情,以为i小姐会害羞、会震惊、会感动,不料i小姐淡淡地说,“是吗,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那天飘起小雪,我和微醺的i小姐走在那条从家到学校的路,经过i先生曾经住的地方,i小姐有那么一秒的踟蹰,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大声唱着:遗憾没有到达,拥抱过还是害怕,用力推开你我依然留下。 她说s,我逆着光,却已经看见。 不知不觉已经说到i了,每个人都在成长中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就是独立。十岁的她早起只为和他相遇,十五岁的她以为那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爱情,十六岁她痛彻心扉,十七岁她仿如重生,二十岁,她开始自嘲,从前是被风沙迷了眼,所以看不到路,时光流逝,物是人非,她已经成长,在成长中变成了另一个人。 ps:我的职业,你要不要试着猜一猜? s小姐” 我按了发送,抬头看到徐赟,他头发凌乱,粗黑粗黑的胡子把整个腮帮子都围了一圈,双眼通红,黑眼圈深得像是画上去那样。 “徐伯伯没事……” 吧字还没说出口,徐赟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18章 i “徐伯伯您先喝点粥吧……诶诶诶,这是辣的,您就别想了……停停停,再动手我全倒掉啊……”我头疼,怎么像个小孩似的,看他眼巴巴地盯着那一小碟榨菜,我只好让步:“好吧好吧,就吃三根……” “嘿,死丫头,管起你徐伯伯来了。” 徐赟的爸爸从小对我比我爸妈对我还要好,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住我们家隔壁的隔壁,我想要吃冰棍,瞒着爸妈找徐伯伯就对了,徐赟欺负我,找徐伯伯告状就对了,好几次徐赟被他爸关在天井罚站,我就在他们家小厨房里,舔着徐伯伯给我买的五毛钱一支的牛奶布丁雪糕……算算也有好几年没有见他了,没想到这一次见面,是在医院,他的手术在晚上进行。 徐赟的母亲在他高中的时候去世,徐伯伯在徐赟大学毕业后回到自己老家生活,平日里身体倒还觉着不错,突然间晕倒被送去医院,徐赟那天急匆匆地飞过去,就是为了这事。到医院一查,查出了癌症,徐伯伯倒是乐观得很,徐赟却不肯马虎,先是在医院守了两夜,一边联系我们这边的医生,安排好了床位,赶紧飞回来准备进行手术。这几天折腾下来,没睡觉也就算了,估计饭也没吃几口。 “他躺在隔壁吊葡萄糖呢……才不用我去照顾,有的是漂亮小护士围着他。”我说着又给徐伯伯盛了一碗粥,“您吃完睡一觉吧,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丫头啊,徐赟这小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嘿,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嘴硬心软,前两天唠叨我这个老头子唠叨个不停,我知道他心里比我还担心……”徐伯伯拍拍我的手背,长叹一声:“其实我老头子一个,你徐姨走了这么多年,我早就该去陪她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徐赟这小子,三十多了,也没个定性……嘿,你别看他成天嚷嚷的,其实遇到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也怪难为他的……你们毕竟有二十几年感情,要是我老头子先走一步,以后你就替我多看着他,他虽然爱逗你,其实你说的话,他都听得进去的……” 老人说着说着缓缓合上眼睛,松开我,挥挥手让我到隔壁去,那一下子,我胸口突然一堵,被莫名的伤感和慌乱塞得严严实实,差点透不过气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吊盐水的啊?”徐赟半坐着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电脑在死命敲,见我进来,眼神呆滞,把电脑一合,笑中带着怨气冲我吼。 我这个人心肠就是软,就算再大的火气也不可能冲着个病号发,背着他默默地打开保温杯,倒了热水,随口问他:“喝水不?” 徐赟态度颇坚定地说“不喝”,手却懒洋洋地伸过来接过我递过去的保温杯,“嘶——苏文幸你想烫死我啊!” 我火气已经到了气管,硬是给压下去,嚣张地笑笑:“是啊,就是想烫死你,你咬我啊。” “……死相。”徐赟瞪大眼睛,跟我对着看,过了半晌嘴角微微一扬,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护士小姐来帮他换好吊瓶,徐赟望着那一滴一滴透明的液体正顺着细细长长的管子进入他血管,心中装着事,情绪难免有些低落,“我爸睡了吧?” “嗯。” “他这次,情况可能不太好。” 我听得出他语调中的落寞和担忧,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笨笨地道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嗤——”徐赟笑了笑,很快那抹伤感就消失干净,“欸,老爷子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把我们徐家的传家之宝给你没?” “切——徐伯伯说,让我以后管着你,省得你成天不务正业。” “好啊,我正缺人管呢。”他作势张开怀抱:“你可千万别辜负老人家厚望,也算对得起当年他偷偷塞给你那么多冰棍。” “真是……”我有些心虚,摆摆手:“那个……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徐伯伯这次,真的就这么严重吗?” 徐赟眸子一暗,点点头。 “行了,晚上手术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守着吧,有什么事也能多个帮手。” “算了。”我好心要帮忙,徐赟却拒绝了,“你回去吧,你一个小姑娘能帮什么啊,别在这添乱了。” “多一个人多一双手啊。”我坚持。 “别闹了,回去吧,这两天你把律所捣腾成什么样了?趁我还没回去,赶紧恢复原状。” “这个嘛……”我正吞吞吐吐,要把他心爱的雕塑香消玉殒的噩耗告诉他,他却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那个事情我知道了……” 趁他恶毒的话没出口,我抢先辩解,阴阳怪气道:“呐,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的嘛……” 总算把他皱成一团的扭曲的脸又给抚平了,徐赟再次下了逐客令:“好了,回去吧,顺利的话明天我就回去上班了。” 我耸耸肩,再三确认:“那我可就真走了?” “请你团成一团,圆润地离开吧。” 我把门一摔,气呼呼地走了。路过徐伯伯的病房,透过小窗口看到他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心中难免难受,连我都这样,徐赟应该更不好受吧。 徐伯伯翻了个身,背对着我,那一下子,我想起在疗养院的爸爸,最近太忙,也已经挺久没去看他了。 他跟苏博的心结,哎…… 还有d先生,放他鸽子,我是不用活了…… 烦烦烦,去杨奕的会所运动了一番,出了身汗,回到家已经是晚上,给徐赟打了电话,徐伯伯已经推进手术室了,这种时候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就安抚他几句,他让我别瞎操心,匆匆挂了电话。 每天晚上等着看信写信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唯有今晚,我居然发现自己分心了。 “s小姐: 我有一个朋友i先生,是一个坐拥几十亿身家的富二代,将来是要接过家族企业的,最近正在为择偶的问题发愁。他作风端正,为人善良,工作中机关算尽,私下里待人谦和有礼。我调侃他说这个问题别人可以愁,他愁就没这个必要。 他坦陈说大家族的婚姻不仅仅是他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最关键的是能不能撑得起这个家。 我听了不禁又要打趣他,这么隆重,倒像是古代国公府选当家主母的架势。 他却认真地说,家族内部只近亲就上下几十号人,企业更是成千上万,这位当家主母,不可能是戴着变色美瞳嘟嘴卖萌喜欢自拍的萌妹子,也不可能是伤春悲秋一个不高兴就独自去旅行的小清新,彪悍的女汉子不适合,野心太大的女强人也不适合。 我虽不置可否,却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符合他们的要求。 他说的第一点,就是独立,能够独立处理自己的琐事,也能够独立处理家族内部的纷争,还他一个清清静静的内政,让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外交。 我饶有兴趣,问他然后呢。他倒是早就做足了功课,道理一套一套的:独立的女人像一杯茶,万千滋味含在心中,滚烫锤炼下散出味道,她可以不漂亮,但她的眼界和阅历凝固出的内涵一定是迷人的。她需要在小事上装糊涂,更需要在大事面前胸有成竹。她愿意把光彩默默让给丈夫,也能在暂时的潦倒面前放下骄傲。 i先生说了很多,饮尽杯中酒,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再看你的来信,结合他说过的话,我却又有了新的理解。 当下许多自诩为新独立女性,其实不过是外表坚强内心脆弱地在寻求一种自我保护,她们把自己伪装得精明,自己买房买车,有一份光鲜亮丽的事业,在一份感情中斤斤计较,甚至投机取巧,自然也就束手束脚了,如果真有一份爱情摆在面前,有几分真挚几分虚假,倒也很难说了。而一旦走到婚姻家庭这一步,有了孩子,那份多年的自我保护开始渐渐变得无力,如果丈夫出轨怎么办,如果事业挫折怎么办,营造多年的安全感慢慢消失,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放下,又把一切都归结于,自己不够独立。 其实我认为,要是能做到思想独立,其他的经济独立、生活独立,就不是那么关键了。思想独立的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每天很充实,每一天做每一件事都有清晰的思路,遇到烦恼的事,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不随波逐流,不因循守旧,在纷扰中恪守平静,在落寞中淡然处之。但我又认为,独立并不等于故作坚强,也不是清高,谁都会有落寞和忧伤,不自乱阵脚,却又能恰到好处地把淡淡忧郁传递给需要接收这条信息的人,才是最高的境界。 我很喜欢你说的,每个人都在成长中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的理解,说是变成另一个人,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多加了更厚的保护层。有些人保护膜加多了,就看不清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另外,孙燕姿的《逆光》中我最爱那句:睁开眼打开窗,才发现你就是光芒。 ps:至于你的职业,如果我们是同行,也许我们曾经在法庭上见过面,如果未曾见过面,或许即将到来的律协年会上,我们会有交集。 d先生。” 律协的年会…… 我原本并没想过要去,只觉得那都是成功的老男人老女人们互相吹捧的场合,或是小女生傍上高富帅的宴会、小男生寻找职业生涯贵人的机会,与我是不相干的。 可是d先生这样说,是不是在暗示我,希望我出席? 我心中有两个声音,一个在说:d先生根本就不认识你,即使是在年会上,你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叫你苏助理,最多是苏文幸,却不会叫你s小姐。 而另一个声音在说:d先生早就知道你是谁,他是在邀请你,参加这个年会,鼓励你勇敢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你是苏助理,叫做苏文幸,也是s小姐。 嗳,头疼…… 第19章 j 徐赟在凌晨一点钟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手术顺利。 在一点零三分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明早记得上班。 我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那么一点点改观,这下子又全没了。 等电梯的时候,丁叙正好在等我旁边的电梯,我刚想过去打招呼,就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打扮得颇有风情的女人。一身大红的修身v领连衣裙,前~凸~后~翘~,露出雪白的脖颈,修长的小腿搭着小巧精致的高跟鞋,十点丹蔻,吐气如兰,不时耳语,柔若无骨,拜托,都快要粘到丁叙身上了。 隔着一点距离,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股份,什么谈判,什么秘密,什么见不得人……还有那低低的妩媚的笑声,听得我毛骨悚然。 电梯到了,我想留下来再看这两个人会做什么,无奈后面一个多事的小哥开始催我:“小姐,你进不进去?不进麻烦让一让。”我生怕被他注意到,匆匆低头钻进电梯,一个一个人鱼贯而入,我有些窒息,一半是因为人多,一半,估计是被那来路不明的妖女香水味熏的。 这份难受直到出了电梯,才缓解了一点点。 “哟,这脸,怎么这么臭啊!”这家伙,眼睛毒就算了,嘴也还是那么毒,昨天还颓废得很,现在嘚瑟得手上摆弄着一张帖子,唇边是若有若无的笑意:“诺,给你买了早餐,算是对你昨天临危不惧施以援手表示感谢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嘴上虽这么说,但面对热腾腾的早餐也不可能不动心,一边啃着面包,一边问徐伯伯的手术情况。徐赟说做得还顺利,早上他出来之前已经清醒了,住院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恢复的情况怎样。完了之后,他在自己的老板椅上优哉游哉地回应我的话:“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这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有没有兴趣听呀?” 那张红帖子在我眼前晃啊晃,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就这俩面包,不是昨天那一单的吗?一码归一码,你可别借此逼良为娼啊,大不了我把吃进去的吐出来给你……” “哼——”徐赟从椅子上跳起来,直直走到我面前,帖子往我身上一甩:“我有那么不堪吗?” 我细若蚊蝇地回了句:“有……” “呸!”他背着手转过身,“看好了,这是律协年会的帖子,人家都是一人一帖,我仗着老脸给你要来一个名额……别谢我,我叫雷锋。” 律协年会…… 我一下子清醒了,昨天晚上d先生信上提到的,律协的年会…… 我正想把帖子拿起来细看,不料却被徐赟一把抢回去:“想去啊?” 我眉头微蹙,木然地点头。 徐赟嘴角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我呢,会带你去的,不过你得答应帮我一个忙。” 我疑惑地望着他,嘴里还吸着热牛奶,等他狗嘴里吐出象牙。“嘿……这个这个,哎呀,说出来还真是有点难为情,就是就是……你以我女伴的身份出席,行吧?” 女伴?徐赟的女伴! 我大脑的语言中枢来不及把想要说的话传递到嘴巴,但我的表情应该足以表达了我的抵抗,我想说的是“你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女伴!” 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徐赟却自作主张地继续道:“你放心,我就是不想到时候老是被那些女律师骚扰,你也知道,这个这个……我是很受欢迎的,哎呀这样夸自己真的很不好意思,但却是是事实嘛,你嘛反正去了什么也不用做,就跟在我身边,包你吃好的喝好的,要不我从私人账户帮你购置一身行头?你这干瞪眼是什么意思……我就当你是答应咯?” “你你你……”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话给放出来:“你有毛病啊!” 最后,我们达成了一致,去我是一定要去的,但我是绝不会做他徐赟的女伴!至于这个谈判的过程,显然是非常艰难,好在最后我胜利了。徐赟对我的表现非常不满,扬言在宴会的时候不会照顾我,我可顾不上那么多,开玩笑,如果被丁叙看到我挽着徐赟的胳膊出现,我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年会是在第二天晚上举行的,在穿什么去参加这个问题上,我是绞尽了脑汁,最终还是去杨奕那里借了一条裙子。 “前头试的那条不是挺好吗,衬你皮肤,又显身材。”我没要杨奕说的那条露肩墨绿色礼服,最后选的是一条过膝的连衣裙,上身短袖高领修身针织材质,裙子呈a字形摆开,全黑配一副长的手套。头发盘起,这衣服要是平时逛街穿都行,出席年会晚宴确实没什么气势。我让杨奕帮我描了描眼线,在她打算涂腮红的时候制止住她:“别把我画成个新娘子似的,我要低调。” 杨奕一叉腰,没好气地道:“你这脸再不涂点,整个像是奔丧去的,还真当自己天生丽质了,这个样子,你的d先生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喔唷喔唷。” “喂——”我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憋是憋不死我的。”杨奕最后帮我抹上唇彩,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补了一句:“不过会把我急疯。” 我到了宴会地点,人确实很多,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聊着天,我在人群中穿梭倒是不时引来别人侧目,我想找徐赟,同时也想找丁叙。 “老徐,没想到你一把年纪了,老牛吃嫩草啊。”才跟徐赟打了招呼,他旁边的一位中年律师就调侃起来,徐赟还没回话,一位上了年纪却很有气质的女律师接过了话:“小徐一直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趁着他们在聊天,我四处望去,丁叙穿着正式的西装,他身边站着的……是和他一起等电梯的那个v领女人。我有些沮丧,回过头,没想到徐赟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跳出几个小妖精,看不出年纪,反正挺年轻,我和他视线相对,这老东西,原形毕露了吧,还说什么别人会贴上来,分明就是自己巴巴去讨好人家,乐在其中得很。 “徐律师听说你出来单干了,还招不招人呀,你看我去给你做个助理,绰绰有余吧?” “欸,人家老徐身边已经有个小美女了,你瞎凑什么热闹呀,难不成还想挖人墙角?” “名草虽有主,我来松松土又有何妨,徐律师魅力大嘛。” 看他们有说有笑,也不知是虚情还是假意,分明不关我的事,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不舒服,徐赟对她们摆出那副笑脸我不舒服,她们对徐赟笑得花枝乱颤我也不舒服。越想越气,我索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喝饮料,早知道就不来了。 “苏助理?” 彼时徐赟已经和一位美女下了舞池,我愤愤地盯着他,头顶上突然响起丁叙的声音。 “啊?” “你跟着徐赟来的?” “嗯。” “干坐在这?” “哈?” “既然来了,下去跳个舞吧?” 璀璨灯光中,我狠狠掐了自己的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d先生,此时此刻,邀请我和他跳舞。 可是……我一点都不会跳舞,我天生节奏感极差,我的乐感为零,我从没有跳过舞,我一定会踩到他的脚,然后丢脸地赔礼道歉。 “不——”我不能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丁律师,我……我突然有点急事,我要先走了,再见。” 原本该是美好的宴会,因为我的落荒而逃,成了最糟糕的夜晚。 “d先生: 如果你看到一个女人在跟别的男人有亲密的举止,心中会觉得不舒服,那么是不是说明,你喜欢她? 有人说,嫉妒的人心中可以说充满了自卑感。他们从表面上看似乎很爱自己,但其实是挖空心思在掩盖自己的不足。在感情中,疯狂的嫉妒行为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但嫉妒发生后,在伤害对方之前,往往自己已经受到更深的自我伤害。 故事很简单,j小姐有一位男朋友j先生,而j先生除了j小姐,还有许多的红颜知己。一开始的时候,那些红颜知己遇到烦恼要找j先生倾吐,j小姐都是很大度地让他去,可是私下里说不难受是假的,她说只要看到那些借着称兄道弟的名义把j先生叫出去的女人,都是不识趣的女人,要说她们单纯也是假的,可如果她在恋爱初期就表现出不满,j先生一定会觉得她小题大做,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感情,也会让她落得个悍妒的名声。 当这样的事情变得越来越频繁,j小姐终于忍不住,颇有微词,不过委婉地提醒不奏效,非要把话说开了,j先生才知道j小姐心中的芥蒂,算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j先生对此很反感,他认为自己不过是对朋友表示关心而已,清清白白,却被j小姐想得如此不堪,他很失望。 j小姐的摊牌没有起到任何效果,j先生依然和那些知己们来往,而且更加理直气壮。而j小姐也不敢再提起这个事,拼命说服自己,只是正常的在交朋友,并没有什么逾矩。 当有一天,j小姐看到j先生和知己并排走在校园里说说笑笑迎面走来,那位知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打招呼,可j小姐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对此毫无感觉,从前那些纠结那些反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全都没有了。 然后,j小姐提出分手。 j先生生气了,说她嫉妒心太强,限制他正常的交朋友的权力,j小姐说,原本她确实会嫉妒会猜忌,那时因为她害怕失去这份爱情,所以患得患失,而现在她已经不会嫉妒,因为让嫉妒依附的爱情,早已经没有了。 j,jealousy,嫉妒就像一粒沙子,落入爱情的鞋子里,折磨着爱情的傻子,坐立难安,却舍不得把它倒出来。 可是我觉得,嫉妒就像是测量爱的温度计,一个会嫉妒的人,也是一个会爱的人。 ps:d先生,其实我们见过面,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得到,我是谁。 s小姐。” 又是一个心烦的夜晚,我趴在枕头上,开始懊恼自己的唐突。 其实就算是不会跳舞又怎样呢,可以借此让他教呀,为什么当时只想过拒绝,却不会换个方式接受呢。 可惜机会就这么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第20章 j “他最近睡得挺好,每顿能吃下一碗饭,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自己在花园里走走。” 我坐在高处的石凳上,看花园中心弓着腰低头走路的老人,满头银发,精神不见得很好。身边的护理人员跟我说了他的近况,这段时间忙,我也有快一个月没过来看他了,要不是昨晚和苏博吵了一架…… 十个小时前,我才把写给d先生的信发出去,苏博打来越洋电话,说他要结婚了。 “我的亲哥嗳……”我在床上做着踢腿运动,听到这个消息我虽然高兴,但更多的是惊讶,“你这防火防盗防妹子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忒到位了,上次回来还装什么钻石王老五,哼……别跟我说是你回去后一见钟情火速私定终身的啊。” 苏博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这被爱情滋润过就是不一样呵,连笑都比以前真诚不少,“以前的中学同学,没想到在美国遇上了,世界太小,转个圈又见了面。” “要不要这么甜蜜啊,这就叫缘分呐……”我的祝福有感而发,“哥,真的恭喜你了。” “你这家伙,也就嘴上说说而已,诚意不够,你的表示在哪里?” “好嘛,欺负我没钱没势,我跟嫂子告状去。” “我这桩事情处理完,就要开始处理你的个人问题了,到时候你可别想逃避现实,我会督促你,直到你出嫁的那一天为止。” “哥哥饶命啊!我是你亲妹子啊。” 调笑几句,苏博终于道出这通电话的目的,“你快去办签证,给我飞过来,我的婚礼就在下个月,你哥我忙着挣钱养家糊口,没时间准备,又是第一次结婚,什么经验都没有,你嫂子想要个精致的婚礼,你这人鬼点子多,又不能在别处使,还是早点动身,说不定在我这还能发挥些作用。” “要不要这么着急啊!”我坐直身子,调侃他:“找准目标、快速下手、果断确立目标、直奔主题,哥你这手段了得,不过嘛……你妹子是要上班的,哪有闲情逸致去给你打下手,这误工费、交通费、伙食费……” “得了得了,就别贫了……”苏博打断我,“还真耍起大牌来了,给个数,给你报账。” “瞧你说的,我是这种人吗?”我嬉皮笑脸地回他,“你放心,一定按照国家规定给你列出来,一毛钱都不会多要你的。” 我们又在电话里互相扯皮了几句,他快要挂电话时,我还是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哥,结婚这种大事,没有长辈参加终究是不太好的……” 他很快打断我,不想让我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这么些年,你就算心里有气,也该散得差不多了,更何况,你那气生得就没道理。” “你不用再说了。”苏博声音瞬间变冷,用兄长的威严压住我,可如果这一次再不说,以后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哥,爸爸年纪大了,最近状态也是反反复复,你在那么远的地方,也是见一次,少一次了,先不说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他作为你父亲应该要出席,就单说你这些年的怨气……哎,这话我已经讲了很多遍,但还是要说,那时候你远在美国,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是怎样的,妈妈去世,我们再伤心,也比不过爸爸的痛苦。” “你还想问他辩解多少次?说再多我也是一句话,那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他,妈也不会那么快就走,至少……能见我最后一面。” “都说了那是妈的意思……” “她病成那样,说的话也能随便当真吗!也就是病糊涂了说的,他就这么急着要弃之不顾……不要再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哥,就不要再提这个事,你要是以此做条件不肯过来,我也……绝不勉强。”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 这句话我只能对着无人发声的听筒,伴随着嘟嘟嘟的忙音,轻轻说出来。 …… 这个心结,从母亲去世那年,一直到现在,可以说越来越深。这些年,苏博就没有再和父亲见面,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白发老人选了椅子坐下,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爸,阿幸来看你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把手覆在我手背上,嘴巴微微张开,用口型在叫我的名字,我把手覆在他手背,冲他点头,母亲去世后,他开始慢慢不记得人,也不记得事,多数时候一个人安静坐在树下,谁叫他也不应,可狂躁起来的时候,谁都不认识,砸坏玻璃瓶,拿着碎片在身上划口子,那时候我把他锁在房间里,在外面打电话报警,然后看着瘦的只剩下皮和骨头的他被两个大块头警察按在床上,眼中满是对拿着针筒靠近他的医生的惊恐,在经历了几次依靠镇定剂才能平复后,我把他送到疗养院,由专门的医生帮他恢复。 我总感觉,爸爸浑浊的眼神似乎透过我,看向前方,我知道,他一直希望能够看到的那个人,这一次又没有出现。 我不打算放弃,只要还有机会,我还是会劝苏博。 “s小姐: 关于嫉妒这个话题,我确实不是很有经验,好像这是公认的,嫉妒是女人的事,暗中使绊子或是冷嘲热讽耍耍阴招,也就是姑娘家会做的,至于男人,如果普希金为了爱情与情敌决斗,能算得上是嫉妒的话,也能说明,男人还是更倾向于光明磊落的一争高下,对于想要得到的,会采取公平竞争的方式去争取,或者这么说,男人想着的是怎样让自己变得比竞争对手更强大,而女人想的是怎样扯住竞争对手的后腿。 比如,男生j喜欢的女孩子,喜欢的是同年级成绩好的男生,j先生为了要追到她,会让自己也变成成绩好的人,甚至比那个男生更好,然后引起女孩的注意,可谓成功。而如果男女角色换个位子,女孩j喜欢的男孩有了另一个喜欢的人,若是钢琴弹得好,那么女孩j可能会在某次表演前使个诡计让她不能在男孩面前表演,若是会画画,那么j可能会一瓶黑墨汁洒在未完成的画作上。 嫉妒的表现,在韩剧里最容易得到解释,其实不光是韩剧,只要是和爱情有关的小说、电影、电视,好像女配角就是为了演绎嫉妒二字而存在。在她们眼中,女主角无论是从身世、样貌、才华,都不足以和自己相比,可自己苦苦暗恋多年的男主角却死心塌地地爱着那个不如自己的女孩,于是开始疯狂地采取各种行动,陷得浅的,不过是想要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机会,陷得深的,往往会抱着我得不到,也不会让你得到的毁灭心理。 我倒是很好奇,不知道你是否喜欢看这样的情节,但我时常能听到聚会时各年龄层的女人都会讨论,某个可恶的女配角。虽然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仔细一想,嫉妒之所以会产生,都是认为那个被嫉妒的人和自己条件差不多,甚至还未必有自己好,却轻而易举地获得自己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而如果那个人条件远在自己之上,鞭长莫及,那就不是嫉妒,应该是羡慕。 近期闲来无事,重温了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开篇虚幻诡谲的气氛中烘托出沙漠的苍凉与孤寂,欧阳锋杀得日月无光,因情离开白驼山,那句独白传为经典:很多年之后,我有个绰号叫做西毒,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你最后的话我很认同,爱得够不够深,除了要看会不会嫉妒,还要看嫉妒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其实从故事来看,那些因为嫉妒而变得疯狂的女配角,往往要比女主角,要更爱男主角。 先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我看到一个女人在跟别的男人有亲密的举止,心中会觉得不舒服,是,这说明我是喜欢她。那么,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邀请喜欢的人一起做一件事,被拒绝,是不是说明,那个人并不喜欢我? d先生。”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d先生,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所说的,邀请一个人做一件事,就是年会上你对我发出的跳舞邀约? d先生,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所以会和虚拟世界的s小姐吐露心事,可是d先生,我是不是该觉得失落,这一段时间的通信,你竟没有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可以判断,我是谁。 尽管如此,我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狂跳的心脏,从没有像现在,那么急着想要给他回信。 “d先生: 如果你邀请喜欢的人做一件事,被拒绝,并不一定是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很喜欢你,却不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不敢靠近。” 第21章 k 这封信写得异常艰难,我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可落到纸上,却是删删减减。 “d先生: 如果你邀请喜欢的人做一件事,被拒绝,并不一定是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很喜欢你,却不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不敢靠近。” 我今天应该要写到k,kiss,我一直保留至今,没有送出去的东西,突然间,我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笔,怔怔地对着电脑桌面,脑中还是d先生的上一封回信,他喜欢我……也许,他真的喜欢我,又或者,他是在暗示我…… 把电脑放在一旁,刷着微信,满屏的晒分数,几家欢乐几家愁,我才意识到,司法考试出成绩了。 我向来认为自己是个运气很差的人,中考成绩和高考成绩都是别人帮查的,就连四六级这种无关痛痒的考试我也不敢触碰查分页面,更不用说现在司法考试这么可怕而又关键的决定命运的考试,虽然我心里已经痒痒的,想知道结果,但我宁可剁手,也绝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冒险。 以前帮我查分的,妈妈已经去世,爸爸神志不清,哥哥远在国外,现在,我上哪找能给我带来好运气的人呢…… “你昨天年会怎么一个人先跑了?”三更半夜徐赟电话来了,“害我又喝多了,没人送我回家,对于你的表现,我要给差评,然后你的年终奖,拿掉一张双眼皮。” 我用沉默表示我的抗议。 “唷,还不服气是吧,那就再拿掉两张双眼皮。” 我不痛不痒地“哼”了一声,在他继续开口吠之前堵回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对我这么绝,就不怕哪天我全都还回去?” “嗬——翅膀好硬啊。”以徐赟的聪明,早就猜到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不过以他脸皮厚的程度,也一定不会在嘴上服软:“怎么,考试通过了?” “是啊!高分通过!”我很快把话甩回去。 “呀,这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这么骄傲的事,你怎么说得……毫无底气?”徐赟不愧是从小拿捏我到大的人,他不怀好意地刺激我:“是不是不敢面对现实啊?我知道你这人手臭,从不敢查分的,别装了,你老板我虽然不是什么福泽深厚的人,应付你这小鬼也绰绰有余了,考号报一下,最残酷的现实还是让我来帮你面对吧。” 其实我已经非常不高兴了,一半是为d先生的来信烦躁,一半是为考试的担忧,“我都说高分通过了,骗你干嘛?就算要查,也不会叫你查,你个丧门星!” 说完我狠狠地挂了电话, 嘴硬的后果,就是我面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查分页面,呆坐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晨,鼠标光标还是停留在登陆那一栏。我已经把身份证和考号都输进去了,唯独那个“登陆”,耗尽我一个晚上的精力和二十年的胆量,也没有勇气点进去。 微信上有些“不识趣”的朋友,特别是那些自己查了分已经通过的,自己晒成绩单就算了,还要跑来我这里,假惺惺地嘘寒问暖……有几个,当时考完以后哭得天昏地暗,说自己一定考不过了,律师这个行业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事了,以后找不到工作下半生该如何规划,我这样真是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说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还傻不拉几地去安慰她们,现在好啦,四百多分,看得我真是心塞。 更有甚者,还私下问我:阿幸你得了多少分?连我都得了405,你当时那么镇定,一定是吓死人的高分了!快晒一晒,吓一吓我们。 我是真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只不断地说服自己,人家就是要求高,不像我不学无术惯了…… 而对于那些发一句“真可惜,只考了399,差那么一分就不一样了”的人,我是真的很想回她们,你们这个样子,让那些359的怎么活…… 总之,我就是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去上的班,我在等电梯的时候,曾经有冲动,想让d先生帮我查。 “上次讲座时听你说到司法考试,怎么样?过了吗?”丁叙和我并肩站着,就这么随口一问,足以让我翻江倒海了。我这个时候看他,又想起自己愚蠢地拒绝他邀请跳舞的事,心里已经把自己千刀万剐了,他应该从没想过,居然会有人拒绝他吧,而那个人,居然就是这么愚蠢的我。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没有因此怨恨我…… “没……没查。”我弱弱地低着头,像做错事一样。 “我的几个助理都过了,都说今年改卷比较宽松,也希望你有好运气吧。” “丁律师……”我差一点就要开口,让他做那个能给我带来好运的人,可我还是没有信心,如果没有通过,他就是第一个看到我最差状态的人。 “嗯?”他问我。 我笑了:“借你吉言,如果过了,一定请你吃饭。”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他笑起来,依旧是春风般温润,让我怀疑,这个他就是在信中和我吐露心事的那个人。 我低着头出了电梯,到自己的座位上,正要坐下,突然看到整洁的桌面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字:祝你好运。 我抬头四处寻找,看到徐赟那捉摸不透的眼神,如果这家伙是想要耍我,他真的没有选对时间,我没有给他好的表情:“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这个人呢,虽然没什么本事,关系嘛还是有一点的,从司法局的朋友那里要来你的考号,自作主张帮你查了分……” “你怎么可以……”我满腔的委屈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非常地不高兴,这个人生来就是惹我心烦的,他那双臭手已经打开潘多拉盒子,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的火气突然蹭到头顶:“徐赟……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凭什么要帮我做决定!” “怎么了?”看我脸涨得通红,徐赟有些意外,他合上报纸走近我,“你都还没拆开,看都没看,哪来的无名火啊!炮仗啊,引线这么短!” 他伸手想要像往常那样拍我的头,被我用手拍开:“我就是生气,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每个人都摆出一副自以为成熟懂事的样子,明明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凭什么能管别人!” “苏……” 徐赟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他大概还以为我只是焦虑,边说边拿起桌上的信封想要打开。 “特别是你!”我打断他,把信封整个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你除了寻我开心,嘲笑我、挖苦我、欺负我、看我笑话,你有真的把我当做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吗?你明知道我对成绩很紧张,却偏要自作主张要在我之前知道,然后呢,你知道了打算怎么样,笑我笨?笑我一无是处?笑我连这么简单的试都考不过?” 徐赟眉头紧锁,一时间竟哑口无言,我含着眼泪,跑了出去。 这一赌气,就赌到晚上,杨奕瞒着我,偷偷打了徐赟的电话,他在酒吧里,寻到了已经喝醉了的我。 “白天先在我那踢破了几十块木板,把我店里那小伙子吓坏了,她还不尽兴,非要来这里,这是哪根筋答错了?我看你给她打了这个多个电话,也就只好把你叫来了。”杨奕就这么把我卖了,等我找不到她时,才发现身边坐着的人换成了徐赟。 “你来做什么?”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还要对他表示欢迎。 徐赟闷声叹了口气,把我手中的酒杯夺去,玻璃杯在台面上狠狠地一砸,声音清脆悦耳,“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捏着我的耳朵,很用力地对我说:“你又不是没通过,这么矫情做给谁看啊?” “反正不是做给你看……”我变成了大舌头,含含糊糊地说着自己也听不清的话,“怎样,又要跟我哥打小报告?嗬,怎么,就许你喝醉,不许我喝?” “好,你喝。”他倒了满满两杯,自己先拿起一杯喝到底:“我陪着你喝。” “喂——”我推他,“我心情不好,你凑什么热闹……” “就许你心情不好,不许我心烦?”说话间,他又是一杯下肚。 “吼,没心没肺的人也会心情不好?奇了。”我晃了晃脑袋,想保持清醒,“我哥要结婚了,我爸还是什么都记不得,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喜欢的人在哪里……” 我嘟着嘴,吹着气发出一串“嘟嘟嘟——”的声音,趴在吧台上,听到徐赟沉重的声音。 “我爸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苏文幸,我就要连最后的亲人都失去了,你明不明白,以后,就是我自己一个人了。” 我迷糊是迷糊,但还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当然不能指望一个喝醉的人能说出多么熨帖暖人的安慰话,我只是拍拍他肩膀,很豪迈地说:“你不是还有我吗?” “你?”徐赟神色莫测,他把我的刘海捋到一边,“你会陪我一辈子吗?” “切……”我推开他的手,“陪你一辈子的是你的老婆,不是我。” “我的老婆?”徐赟学我的样子,下巴顶在吧台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直达我心里去:“我确实喜欢一个人,也希望她能陪我走完这一辈子……可是,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出口,装模作样,还是男人吗!” 音乐喧嚣,五光十色,影影绰绰,这句话,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的另一个人。可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终于解除徐赟冰冻多年的伪装,他一手按住我的肩膀,我被雾气遮蔽朦胧的视线里,他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然后,他把我一直保留至今的,我的初吻,夺去了。 第22章 k “d先生: 对于k,kiss,我发现我竟无话可说,因为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今天,我知道自己通过了考试,本该是很喜悦的事,我却不觉得开心,也许是因为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有人在求婚导致必经之路很是堵塞,也许是因为上楼时被黑暗中拥吻的情侣吓了大跳,拜托他们还穿着校服,现在的小孩,有必要这么早就把这件事提上议程吗。 热恋的情侣总是喜欢用嘴唇传递给对方自己的爱意,奇怪,我毕竟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当众求婚,先前见到的场面更为壮观,也不是第一次撞到情侣接吻,有的甚至更小,可我就是心生不爽,更有可能,是因为我在一个决定之间左右摇摆,总之心情很是沮丧,莫名地沮丧。 我身边很多很多的年纪不小的熟女每每被家里逼着去相亲的时候,就会长叹一声,在还年轻有早恋资格的时候没有抓住机会,等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也有人说是因为曾经受到过伤害,对爱情失去信任,所以上一段结束后,下一段虚无缥缈。 26个英文字母,我们已经聊到k,想起当初开了这个头,我对爱情的痛理解却浅薄得很,很怀疑能坚持得下去,没想到现在,算是已经过半。在聊天的过程中,我确实获得新的体会,那是我一个人闷头看书也收获不到的。 我记得在聊到e的时候曾经问过你,如果有一天,一个你从没注意甚至并不认识的女孩子突然对你说,她喜欢你很久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当时你没有回答,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既然如此,能否连同我今天的问题一起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身边认识多年的朋友突然对你说,他喜欢你,可是,这么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有时候你们甚至会像仇人一样,连单独相处都成问题,但如果他真的是这么说,你又会是什么反应? 最后我回答你上一封信的问题,如果你邀请喜欢的人做一件事,被拒绝,并不一定是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很喜欢你,却不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不敢靠近。 s小姐。” 发完这封曲折了两天最后也只是寥寥数笔的信,我没有去上班,没有接徐赟的电话,也没有回他任何一条短信。 如果那天晚上,那个拥抱还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但这个吻,我无法在保持清醒地状态下坦然地接受它。 闭上眼睛,脑子里还一直浮现着那个画面,挥之不去。 我真不该喝那么多,真不该在喝那么多的情况下还和一样喝多了的他靠那么近,徐赟的脸凑上来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当他冰凉的薄唇像吸铁石一般附着在我的唇上,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瞪大双眼,看他闭着眼睛,那种像是触电一样的被强大的电流贯通全身每一个毛细血管的惊悚让我本能地挣脱,徐赟被我推开,我大口地呼吸,却找不回正常的频率。 我瞪着他,比小时候被他抢走最喜欢的娃娃时还要气愤,比被他强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时还要倔强,徐赟似乎又想凑上来,被我一把推开,他愣住,我却已经飞快地冲出门外。 我突然觉得好委屈,我应该要高兴不是吗,我通过了考试,可我也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友情。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电脑提示我,有新邮件。 “s小姐: 从夏季的末尾到如今的深秋,看到你这么说,我才注意到,我们这样聊天,已经过了两个月。 你说你从前并未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我也不敢说自己有什么丰富的经验,只是在你的字里行间,总能读出谨小慎微的胆怯,和害怕失去的不安。只是你对每一个爱情的含义,却又有独到的理解,让我在每次读信时,都会有一种享受。 平日里工作忙,和枯燥的文书打交道,和形形色~色的当事人周旋,面对对手防守的同时还得找机会进攻,若要让我去思考爱情的意义,可能到我退休不再工作的那天,才会有心思静静坐在河边,撑一只钓鱼竿,慢慢去想。 所以,你的来信让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让这样的思考提前来到。 k,kiss,对于这个话题我也不太有发言权,只知道科学的说法,接吻能燃烧卡路里、促进血液循环、刺激肾上腺素,让人变得愉快。西方人父母和子女之间、朋友之间都会亲吻,不像我们的环境背景,保守一点的地方甚至会将此作为禁忌。 《睡美人》《白雪公主》,童话里王子用温柔的吻唤醒沉睡的公主,1945年纽约时代广场一位水兵在时代广场的欢庆活动中亲吻了身旁的一位女护士,成为传世的经典历史画面,从此以后,每年8月14日都有数百对男女在时代广场重现“胜利日之吻”,以纪念二战结束。 但相比情侣间的热吻,那些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亲吻爱人额头的画面,更让我感动,他们相爱相守,走过漫漫一生,是我心向往的。 你问我的两个问题我都无法给你答案,因为我或多或少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困惑,正苦于寻找答案。但我想说的是,s小姐,如果你心中有喜欢的人,请不要有太多顾虑,告诉他你的心意,不要让本就匆忙的岁月留下遗憾。 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 因为,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d先生。” 行李箱已经从柜子里拿出来,擦拭干净,我不知道我预备要离开多久,要带的东西放进去又拣出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终于是狠心把箱子盖住,却又发现,塞得太满,拉链拉不上。 飞机起飞的时间是定死的,在看了d先生的回信之后,我临时决定去做一件事,一件比带什么行李要重要得多的事,所以,我拿出两件大棉衣,立刻解决行李箱的问题。最后检查一遍证件,我拉着箱子出门,上了出租车。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告诉他写字楼的地址。 是的,我要去找d先生,我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我把行李放在值班室让快递小哥暂时帮我保管,然后按了16楼的电梯,很奇怪,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我没有觉得慌张,人就是这样,有时候需要堵死所有的出路破釜沉舟,才能发挥出极致,但有时候,一定要给自己预备好一条没有问题的退路,才能够安下心来解决问题。 我又一次跟严格的前台小姐撒了谎,穿过森严而忙碌的恒赢律师事务所,来到丁叙的办公室。 他似乎很意外我的出现,却比上一次要热情许多,他请我坐下,问我要喝什么。 我害怕自己一旦坐下就会腿软得再也站不起来,所以我径直走到他办公桌前,在心中鼓励自己若干遍之后,我说:“丁律师,如果有一天,一个你从没注意甚至并不认识的女孩子突然对你说,她喜欢你很久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丁叙显得有些疑惑,他歪着脑袋看着我,活像一只不怕虎的出生牛犊,直到严肃的脸上化开淡淡的笑意,却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预留太多的时间,每秒钟都是重要的,我握住拳头,暗暗咬住嘴唇,“丁律师,丁叙先生,我就是那个你从没注意甚至并不是很清晰地能记住名字的女孩子,每天在大厅等你只为了能和你乘坐同一部电梯,知道你喜欢摩卡不加糖配可颂,知道你喜欢打网球喜欢跆拳道喜欢健身,现在,这个女孩子要对你说,她喜欢你很久了。” 我不敢眨眼睛,盯着丁叙的眼睛,和他的嘴唇,我看到他吃惊的表情,和微微翕动的嘴唇,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在信中,他不是已经给过我暗示了吗?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美国呆一段时间,也可能就一直在那边,不回来了,所以在我走之前,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丁叙身子有些僵硬,他甚至都没有靠在椅背上,背挺得直直的,我在心中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我猜他也是这样一秒一秒地在组织语言,律师的通病,就是在每说一句会影响到自己的重要决定的话之前,都要思量再三,生怕一个错字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终于等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一刻我的心跳得不能再快,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下一秒就有崩溃的可能。 他喉咙中慢慢溢出第一个字的第一个声母的发音,我不管他想要说什么,赶在他之前,制止了:“我不需要你现在立刻给我答案,请你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我只是……在走之前想了却一桩心愿,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但也请你……仔细考虑……” 我脚步不由自主地在往后退,用一种英勇就义的声音对他说:“丁律师,再见。” 第23章 l 霓虹灯、摩天大楼、车来车往人潮不断,穿梭在水泥铸成的森林中,跨过十三个时区,我在这里,纽约曼哈顿,这个城市的喧嚣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对它又爱又恨的人们。 在飞机上的14个小时,我合着眼,强迫自己睡着,却没有成功过。 苏博在机场接到我,第一句先说了我的眼睛像是被人揍了两拳,黑得很均匀,然后便是心疼地把我搂住,开着车带我穿梭在那些高耸入云的扯动着全球神经的交易大楼的窄旧的街道,到他的公寓。 我见到床倒头就睡,总之是从天亮睡到天黑,苏博准备好晚饭在餐厅等我。 “说吧。”他依旧是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略微烤焦的边角切开后肉质还带着些些微红,他指着对面的位子让我坐下,对我的提前到来表示疑惑:“受什么刺激了?”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细嫩多汁的牛眼肉哎。”我拿起刀叉就要开动,被苏博的叉子架在底下,卡住了。 “想想自己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别耍花招。” 我自知玩心机远不是他的对手,索性把刀叉扔进盘子里,两手一摊:“好啦好啦,我司法考试过了,突然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觉得应该寻找一个更广阔的平台,所以辞职了,来——投奔你啊!” 苏博瞟了我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低头搓着衣角。 “不肯说?那——”他作势拿起电话:“我打给你老板,问问看是谁给你气受?嗯?” 他要打给徐赟!怎么可以,我过去夺电话,可隔着一个这么宽的台面,又怎么可能够得到。 “那就是他了……”苏博不声不响已经把我盘中的牛排切成小块,推到我面前,“他这几天每天都在给我打电话,要把我烦死了,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你在这里啊?” 苏博笑得诡异,我回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那我就打电话了……” “哎呀!”我这下真的恼了,“哥你真的很烦嗳,我又不是小孩子,拜托你不要管这么多!” 苏博这次总算肯放过我了,我们默默地吃着晚餐,客厅里只有金属器皿和瓷盘子敲击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 “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嫂子?”过了许久,我才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打破僵局。 “明天吧。” 我们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一种默契,我不出声,他也不出声,可我觉得,他知道我想说什么,所以在我才刚开口,苏博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我。 “哥……我来之前,去看……” “吃完了是吧?”他很冷漠地起身收拾东西,转身进了厨房,我跟过去,他随手关上门,我看到他挺直的背有些弯曲,像是叹了口气,很快又直起来,他隔着门说:“阿幸,我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件事。” 也许门内的苏博听得到,也许他完全都听不到,我的声音被水声淹没,这个城市已经很寒冷,风叫嚣地在钢筋混凝土之间横扫,我突然觉得,也许曾经,苏博望着这个城市,是孤寂的。 我乖乖回到卧室,我心中有很多很多的话,我不会去和徐赟说,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谈过心事,而我也不敢贸然和丁叙联系,可我更不敢和他就这样失去联络,于是我决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用s小姐的身份,给他写信。 “d先生: 我必须要说的是,你的上一封来信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做了一件也许是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但确实如你所说,我做了,管他结果会是怎样,我总算是把憋了很久思前想后的一件事给做了。 正如你说的,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我很讨厌单数,因为如果要配对,就一定会有一个是剩下的那个,我不喜欢自己被剩下,是,我害怕孤单,害怕相爱的人不能相守到最后,所以不能接受在爱情中,有人先离开的事实。 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母吵过架,他们结婚二十多年,有一双听话的儿女,在别人眼中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母亲被查出得了癌症,是我高三的时候,他们瞒着我,等我考试结束回到家,觉察到丝毫不对劲,已经到了晚期。 那天晚上我把估分的书撕烂扔到垃圾桶,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大哭,父亲把书用透明胶一点一点地粘好,太碎的地方足足粘了三四道,他关上门把我从被子里拉出来,说,丫头,你现在哭得越伤心,你妈就会觉得越难过。 我问他,知道的时候难道没有流泪? 他说他知道的时候,已经顾不上流泪,只数着剩下的日子,能带她做什么。 他说丫头,你舍不得你妈,她更舍不得你,她还想看你毕业,看你结婚生子,你哭,就是在提醒她,这些她都将要失去。 于是我和父亲就像从前一样,笑着让日子过得平静,陪母亲去复诊,去散步,母亲想吃什么想做什么,父亲都会尽力满足。 有那么一天,母亲说她想出一趟远门,父亲就戴着老花镜买好机票,查好路线,两个人就这么出发了。我一再地想要阻止,父亲一边问我,新买的帽子好不好看,一边说,丫头,以前因为各种原因,我一直没有机会带你妈出去玩,可能这一次,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旅行了。 他们去了一周,每到一个地方都找人帮他们拍合照,回到家后母亲晒黑了,更瘦了,病情也更严重了。 到了后期,母亲每天半夜都会被痛醒,我有时起床路过房间,她每一次呻~吟都像一把钢针刺入我心脏,我默默贴在墙角,听父亲说起他们这一路走来的故事,才知道,他们第一次相识是在下着大雨的湖边,因为一把雨伞有了来往,领结婚证时父亲说过会好好照顾母亲一辈子,他一直记着那句话不敢忘记,哥哥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很危险,而他们也差一点因为一念之差就亲手切断和小女儿的父女情分。 父亲压抑着声音说,一转眼就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儿子已经学业有成,远在国外闯出一番事业,女儿也已长大,很快也要展开翅膀飞得更高,我们已经老了,头发也白了,我曾经说过的要照顾你一辈子,这一辈子才走了一半,你却要离开我了。 母亲的疼痛没有减弱,父亲是瘦的,他用尽力气把母亲抱住希望能够减轻她的痛苦,他手指骨节泛白,腕上的青筋蔓延开来,就好像不抱紧,就会失去,我看到他眼角的泪水,那时候的他,一定害怕极了。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母亲拦住要打电话的父亲,她说她害怕医院的阴冷冰凉,要带着尊严离开,然后在我们的注视下,平静地合上眼。 临走之前,她的手从父亲的眉眼抚摸到嘴角,像是要把这张带着笑意的脸印到脑中,她说,老头子,我先走了,你要好好过下去,这辈子,我不能继续陪你了。 父亲含着泪在笑,他握住母亲的手,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说,这辈子过完了,还有下辈子,下辈子完了还有下下辈子,我总归是要照顾你的,你记住我的样子,我很快就过来找你。 母亲叫了一声父亲的名字,然后她的呼吸很平缓很平缓地,无声地消失,合上眼的时候,她的手还被父亲牢牢地握在手里,父亲没能在忍住,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火化时,父亲定定地站在炉子前,就这样看着那具熟悉的身体在火焰中燃成灰烬。 然后父亲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用了大半年才慢慢恢复,那时候我便觉得父亲不对劲,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把旅行的合照一张一张地放在地板上,拿起又放下,可以不吃不喝呆一整天。 好几次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想劝他,却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我靠近,那是父亲为自己营造的带着幸福的世界,外人的胡乱闯入只会让他梦碎。 他状态好的时候,我会陪他散步,他走的每一步,都可以提到母亲,某年某月的某天,他们在这张长凳坐过,或是记不得的某一次,他拎的装菜的塑料袋断了,黄豆散了一地,母亲一边念叨着一边蹲下来一颗一颗地捡…… 琐琐碎碎,全都是平平淡淡的小事。 我对父亲说,母亲在那个世界会过得很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我们好好地过下去。 父亲望着湖面发呆,丫头,她一个人在那边,又怎么会过得好,我总是要去陪她的。人这一生,不是看活得有多长,而是看跟谁一起度过,心被掏空了,要活下去也很艰难。 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真正相爱的人,永远都做不到,相忘于江湖。 王朔写过一本小说,书名叫做《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美丽单纯的女大学生陷入对浑身上下透着神秘气质的罪犯深深吸引而不能自拔,她试图用爱情的力量唤醒他被魔怔的内心,最后却失去理智地用堕落进行报复。 有时候看许多的爱情故事,总觉得有这么一个观念在作祟,好像没有虐恋就不能称之为爱情,放佛只有在经历过黎明前暴风雨的肆虐之后突然顿悟,失去刻骨铭心的爱人,木然地在茫茫大海上迎接初生的朝阳,这才能叫爱情。 可是我始终向往,是那种淡淡相守,把感情融于生活中每一个细节的,细水长流的爱情。 那样的爱情,一旦失去,会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即使风暴逝去,剩下的那个人,生命中也再无色彩。 我们终于讨论到了l,在lose和love之间,我还是决定,选择后者。 ps:路过街角的小店,一个小玩偶吸引了我,是机器人总动员里的瓦力,和伊娃并排摆在一起,可我没有带够钱,只买下伊娃,等我取了钱再折回去,瓦力已经被别人买去,现在我的伊娃小姐孤零零地,在等我把他的瓦力找回来,可我寻遍了几条街,也没有找到。 s小姐。” 很奇怪,在我鼓起勇气对丁叙说完那些话之后,我变得很坦荡,不管他会是怎样的回应,我都能够面对。 我想我是要在这个城市待一阵子了,尽管它不一定欢迎我。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我负起地甩了句怎么了,回过来的是苏博带着一些嘶哑的声音。 “阿幸,我们谈一谈。” 第24章 l 有一个理论是这么说的,在全球数十亿人中,两个人之间的最长纽带只有五个人。 世界就是这么小,我与未来的嫂子周文琪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的亲弟弟周文瑞,是我的小学和初中的同学,确切地说,还曾经短暂地同桌。 在和苏博进行了一场深度的长谈后,我在解开他心防的道路上取得了里程碑式的进步,如果不是因为我最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我也许就能把他从越走越远的错误的道路带回正途。 家属见面会安排在街角的一家小餐厅,未来嫂子行事干脆利落,颇有女王风范,这样的强敌狭路相逢,我真心为我亲哥捏了把汗。 “阿幸你好,我是文琪,你可以叫我vicky,很高兴认识你。” 连打招呼都这么模式化,我趁着扶额头的功夫挑着眼角瞥了一眼淡定的苏博,好嘛,原来你好这口。 原本我以为会很冷场的晚餐,因为周文瑞的加入变得活跃起来,确切地说,活跃的只有我们俩而已,这种他乡遇故知的幸福感总算是暂时冲淡了我为期三天的郁闷。 “你是周扒皮!”我在他推门而入在我们这一桌坐下然后自我介绍之后,我用惊呼表示了意外,他笑着朝我点头,我毫不夸张地用手捂住嘴,“天啊!你怎么瘦成这样!” 这位曾经的自卑的胖子活脱脱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成了一个有风度、有气质、有样貌的男青年,和苏博比起来,虽然还是苏博看上去要技高一筹,不过人家年轻多了。 “高中毕业之后就跟家里过来了,好几年都没有跟你们联系,你还好吗?” 我的话匣子安静了这么多天终于爆发了,“那时候班上最高的宋文,对对对,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的,他后来就没再长高了哎……黄璐璐?那个文艺特长生?她还没高考就怀孕了,现在小孩都打酱油了,做富太太呢……那个小个子?人家现在去拍电影了……不是临时演员,是导演,导演……”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这么多别人的事,我唯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好。 可我又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变得不好。 哥哥和嫂子把护送我回家的工作交给了周同学,我从饭局的后半段就又陷入了沉默,回家的路上我也没有太多的话,换成周文瑞在说他这些年在纽约的经历,出于礼貌,我还是会应付式地回应几声,勉强笑笑,这种敷衍还是被察觉了。 “你应该还没结婚吧?”到楼下的时候,他抛来一句。 这样明显的问题,我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当然没有。” 他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笑,气氛突然变得好尴尬,我赶紧拍他肩膀:“周扒皮,傻笑什么呢,才觉得你人模人样的,该不会十二点一到原形毕露吧。” “你时差还没倒过来,等你休息好了,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们去做。”他说着把手从羽绒服的兜里抽出来,想拍我的肩膀,却被我很夸张地躲过去。 “不是吧!”我跳了起来,“感情我是来做廉价劳动力的!” “错了,是免费劳动力。” 我扭曲着脸皱了皱鼻子,和他一致地露出难兄难弟的苦笑。 在我进门之前,周文瑞大概是坐了时光机似的突然发现自己过去几年的生涯里漏了这么一句话,于是他叫住我,我回过头,看这个和我一样大的也不过是才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仔细看看还是能捕捉得到那些稚嫩。 他却非要在这份稚嫩外披一层成熟的皮:“苏文幸,其实你那时候,对我影响还蛮大的。” 我一愣,很自然地傻笑着,手一松,门就关上了。 天知道我靠在门背后,喘着大气,脑子里在想什么。 开玩笑,我这几天已经超负荷运转了,内存早就不够了,周同学,不管怎么样,你出现得都不是时候。 “s小姐: 我极少会看和爱情有关的电影,但有一部《恋恋笔记本》,却是让我深深感动。 电影一开始,就是一幅绚丽夺目的画面:晚霞,海鸥,银发,老人。那一片宁静,意味着故事的开始,其实也暗示了故事的结局。虽说结局出乎我的意料,准确的说,待我明白过来,他就这样结束了,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冰冷的病房,相拥而眠,一起去到另外一个地方。 我的外婆在我中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的外公曾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就在我们以为他撑不下去时,他硬是倔强地挺了过来,一个人又过了十年。 外公做惯了领导,而外婆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外公想要喝水,会叫一声,死老太婆,帮我倒杯茶,然后身材娇小的外婆就会小跑着去帮他拿茶叶,烧水,泡好茶,送到桌上,外公可能还会抱怨一句,这么慢,外婆却从不敢顶回去。 他们也会一起出门,外公总是走在前面,像视察的领导背着个手,外婆步子小,垫着小碎步跟在后面,外公总是怪她走得太慢,转头嚷嚷着,死老太婆还不快点,然后外婆不声不吭地加快步子赶紧跟上去。 逢年过节,一家人老老小小聚在一起吃饭,外公一定是摆足了架子,所有人上桌恭候着才肯来,他没动筷子之前,所有人大气都不能喘一下,碗里不能有剩菜,掉在地上的肉块用水冲洗后继续吃,他吃完一碗需要添饭,小孩们都争着要帮他,他却只递给外婆一个眼神,外婆总是会放下手中的碗,接过来。 他们的子女有时候看不下去就会帮外婆说几句,每次都会把外公惹得大动干戈,轻则鸡毛掸子把人全都赶出门,重则骑着大单车离家出走,县城就这么大的地方,非得惊动所有的人出去找,当面认错好说歹说才能把他劝回来。 外公中风的那年,变得更加暴躁,请的几个护工他都不满意,几个子女都在外地,做的多的还是外婆,忙里忙外一个星期就瘦了十斤,风一吹就要倒下了。白天不能休息,到了夜晚也要随时被外公叫醒,死老太婆,我要喝水,我要吃药,要尿壶。 外婆小小的个子,搀扶着体重几乎是她的两倍的外公,就这么熬了半年,终于扛不住,撒手就走了。她走的突然,连多余的话也没有留一句。 外婆走的那天,天气很热,尸体放在殡仪馆,子孙们在守灵,本来安排了大孙女在家看着外公,到了凌晨两点,她推着轮椅,把外公带来了。 是外公坚持一定要来的,他独自一个人,隔着冷藏的棺材,跟外婆说了一夜的话,我偷偷靠近,支离破碎地听到他断断续续哽咽的声音:死老太婆,你就这么说不得,你睁开眼睛,不要睡了……死老太婆……死老太婆…… 送走了外婆,外公变得很沉默,他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大声呼喊,也不会把眼睛从天花板上挪到你的脸上,给他喂稀饭,汁水就这样从嘴角慢慢流下来,在床上大便也不说,短短一周,瘦了一大圈。 头七的时候,他从轮椅上滑下来,挪着身子把柜子一个一个打开,终于找到被子女收起来的外婆的遗像,那天正好是元宵,他把黑白照片摆好,用纸巾擦拭一遍,右手还能动,小心盛了三个汤圆,正正地放在照片前:死老太婆,你不是爱吃这个吗……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想吃就托个梦给我……死老太婆,我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后来的十年里,外婆的遗像就这么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逢年过节都会放上一碗汤圆,三个,芝麻陷的。外公慢慢学着拄着拐杖走路,一步一步地,走得很艰难,他还是不肯跟子女多说话,只有几年前家里多了曾孙,才能见到他露出一点点笑容。 两年前,他还是离开了,就在外婆离开的那一天,各家都在团聚过着新年的时候,他抱着外婆的遗像,就这样离开了。 那一幅画面,直到今日都时常会在我脑海中浮现,窗外是绚烂的烟火,屋内是两张安详的脸,静静的,让人不忍心打扰。 就像电影中的那样,结束前,两位老人相拥着,在黑暗中互相给对方力量。 “doyouthink,ourlovecancreatmiracles?” “yes,ido.” “dogether?” “ithinkourlovectodo.” “iloveyou.” “iloveyou.” 在动物的世界,黑天鹅是忠贞爱情的象征,若是夫妻中的一方遭遇不测,另一只终身都不再找其他的伴侣,形单影只郁郁寡欢直至终老。 很多时候,我们离不开一个人,其实是不能适应没有这个人参与的生活,那是经年累月积累的习惯,存在时觉得平凡,可一旦失去后,绵长的思念和无法愈合的疼痛,就像是鱼离开了水,人没有了氧气。 我的外公从来就没有叫过外婆的名字,就在我整理他的遗物时,看到一张还没来得及泛黄的信纸,上面写着:文英。 只有两个字,还有一个冒号,冒号的第二个点涂得很深很大,我轻轻一碰,纸就穿了…… 爱情中,总有一个人会先走,轻则分手,重则永别,如果一定要论个先后,s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希望自己是先走的那一个?还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d先生。” 看完这一封信的心情和我写完上一封信的心情一样,一样地沉重,我盘着腿对着窗外那一轮明月,不知道国内的那些人正在做什么,父亲、丁叙、还有……我不辞而别的徐赟。 那天我就这么来势汹汹地站在丁叙面前,跟他说了那些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依然给我回信,是因为他愿意跟s小姐在虚拟的空间交流,却不愿意进一步了解现实中的苏文幸?还是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不…… 不可能不可能!我阻止了自己继续去猜测的念头,说服自己,突如其来的告白,d先生应该会像我一样,需要时间冷静,像我一样,在一切都没有成定局之前,保持原样。而我一定是因为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萌生如此荒谬的猜测,我应该学着耐心等待,是我的终有一天会来。 我的电话响了,这是我新买的电话卡,吃完饭回到家才换的,按理说除了我哥没有人会知道我的新号码,连周文瑞都不知道,但是它就这么响了,来电显示,还是一个纽约的号码。 我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了声“hello”,电话那头只有重重的呼吸声,我清了清嗓子,提高嗓门又问了句“hello”…… “是我。” 除了挂断,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许……还有关机。 如果一切都在合理中,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徐赟已经到了纽约。 哥哥结婚,他会来,是没错,可能还是哥哥的伴郎。 可是我好像,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面对他了…… 第25章 m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这就是墨菲定律。 于是,在我还在担心要怎么面对徐赟时,他却已经出现在公寓的客厅里,彼时我正从半眯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笈着拖鞋打着哈欠拉开卧室的门,徐赟黑着脸用他那只有在法庭上面对敌人时才会出现的鹰一样锐利的双眼盯着我,硬生生地把我的哈欠卡住。 我双腿并拢站好,眼神直逼坐在一旁的苏博,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他表现出一头雾水。我瞪了他一眼,假装睡意朦胧,把卡住的哈欠打完,想要营造出一个梦游的小插曲,关上门回床上继续补眠。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想多了而已,苏博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把我拎了起来:“今天有事情要做。” 我至始至终都没敢朝徐赟那个方向看一眼,他像只刺猬一样,三尺之外就能感受到他的敌意。我躲着他,他却总要过来刺我,可后来我觉得不对了,要做刺猬,也应该是我做刺猬,占便宜的是他,做了亏心事的也是他,我躲什么呀。 于是,我就用更锐利的眼神回应他,宣誓我的立场。 “苏文幸,你出来一下。” 徐赟终于在逮住我的第三小时后,跟我说话了。 可我,装作没听见,突然指着未来嫂子大赞一声:“嫂子你太漂亮啦!”然后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子身上。 折腾了整个上午,取走礼服,再确定了场地的布置,我亲哥再一次把我像宠物一样地托付给了别人,我极力推脱也不能成功,徐赟把我塞进出租车,车门一关,司机油门一踩,我就知道完了。 “为什么不辞而别?”徐赟上来第一句就直入重点。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被你莫名其妙亲了,不就几种后果,要么跟你谈恋爱,要么跟你老死不相往来,难道我还能像没事一样跟你一起工作?徐赟啊徐赟,你现在兴师动众地来质问我到底有何道理啊,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啊! 当然啦,我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太尴尬,最好就是把“徐赟亲了苏文幸”这件事情从他记忆中摘除。 “啊……我哥结婚嘛,我那天赶飞机,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对对,没来得及,没来得及。” “那为什么打电话不接?” “电话?”事到如今只能继续装傻了,“我国内的号码暂时停了呀,你给我打过电话?不好意思啊,我是真没接到。” “昨晚挂我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真是步步逼人,一点都不让人喘气,“昨晚?啊……那个,我应该是时差没倒过来,有些迷糊,我挂你电话?不对不对,我有接过你的电话?” 就这么一来一回周旋了若干回合,徐赟突然狡黠地一笑,“那你的意思,不是在躲着我?” 我哪敢看他眼睛,眼珠子飘忽了一圈,“躲你?哈,我为什么要躲你呀?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奇怪的……” “喔?那婚礼结束就跟我回国吧,机票我已经买好了,既然你考试通过了,该申请实习律师了,我把你的工作做了调整,回去以后继续跟着我做……” 是,我想尽办法说服自己,可以当做事情没发生一样,可不代表所有事情都能回到最初的样子,我抑制住火气,待出租车一停稳,拉开门就下去,徐赟叫住我,想要下来追,被司机绊住,我在前面匆匆地走,进了电梯,赶紧按住关门,就在门还差一点就能关上的时候,徐赟的一只脚塞了进来。 “苏文幸,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不能好好面对。” 狭窄的电梯,只容得下我们两个人,密闭的空间里,徐赟这句话,把我费尽心思营造的平和毁灭殆尽,所有伪装支离破碎,最终还是要赤~裸~裸地面对。 突然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从前我畏畏缩缩总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现在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还有比这更糟的吗! “徐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我不需要谁告诉……”他目光灼灼,没有半分让步,“我就是因为知道能做,才会去做!” “你……”他理直气壮,我也不甘示弱,既然挑明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意思,我挺直腰杆回嘴:“我把你当做哥哥当做老板,你平时欺负我就算了,这次太过分了!” “我喜欢你,你明不明白!” “可我喜欢的不是你!” 我把话说出来以后,徐赟的脸黑了,他拉响电梯的紧急制动,狭隘的空间响起刺耳的铃声,电梯不动了,我被他挤到角落,他只用一只手就足以把我圈进不能动弹的空间。 “徐赟……我警告你,你不能……” 我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俯身狠狠地吻下来,堵住我的话,我想要挣脱,他却很快放开我,我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还有他粗重的呼吸。 “苏文幸,我告诉你,我不是小孩子,也不用你来教,你当我是哥哥?我可没把你当做妹妹!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在等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招你做助理,你几岁了?你就算躲到美国,我照样找得到你,还要躲吗?” 他瞪着我,电梯门开了,我推开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公寓,徐赟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咬住嘴唇没有回头,公寓的门被我用力摔得很响。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喜欢我,我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至少在我看来,他不算谦谦君子,也不懂怜香惜玉,我和他除了插科打诨,根本就无话可聊,而我,在他眼里,应该就是个半大的丫头吧,从小到大,都是被他欺负的份,这欺负还能欺负出感情来? 不管怎样,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和徐赟,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面对对方。 幸好,我还有d先生。 “d先生: 我突然觉得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共鸣。 《恋恋笔记本》我看了三次,当艾莉被唤醒的短暂的记忆消失,推开搂着她的诺亚,惊慌失措地叫喊,护士按住她强行注射镇定剂,诺亚在一旁辛酸地痛哭,那是我第一次的哭点。第二次,诺亚躺在艾莉身边,趁她还记得自己,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正如你所说的结局,我以为他们只是睡过去,第二天护士发现身体冰凉的他们,慢慢的节奏,舒缓和悲情的音乐,总是让人忘了思考,只记得流泪这项本能。第三次,仅仅那句“”就足以让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命虽然短暂,爱情却能永恒。 你问我更愿意成为哪种人,我并没有太强的心里承受能力,若是深爱的人离去,我无法想象心口被剜了一大块之后需要什么才能代替,所以,我也许更愿意成为那个先离开的人。 其实这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先走的人,总是会把太重太重的负担留给剩下来的那个人。 从你的故事中,可以看出你的外公和外婆,性格上应该是南辕北辙,几十年生活中少不了磨合,只是年深日久,他们磨出了最细腻的爱情。 m,mature,我觉得,成熟的爱,就是在保持本色的原则下,努力地和对方缩小差距,变成越来越相似的两个人……” 写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抖,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很少会这样在写信的中途停下来,屋子里闷得慌,我推开窗,凶猛的北风灌进来,把桌上那本厚厚的英文原著吹得嘶嘶地响。 清醒过后,我重新回到电脑前。 “……变成越来越相似的两个人,而不是互相操纵,更不是互相伤害。 m小姐孤单地坐在角落里,等待着那个会陪伴她走向将来的人,这个时候b先生来了,好像完全符合她想要找的人具备的条件,可是b先生只是想陪她度过现在,却不打算陪她走完剩下的人生。 接着c先生、f先生、g先生许多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可是他们有的愿意陪她走下去,却很明显不适合,有的非常适合,也愿意陪她走下去,但却希望是m小姐来做领路人,还有的把未来的路吹得天花乱坠,可m小姐发现同样的话不止对她一个人说。 m小姐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于是开始把自己打扮得更有吸引力,可内心却越来越空虚,随着一拨一拨被她外表吸引的人来了又离去,她仍然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比最初的时候更觉得疲惫。 终于,m小姐终于遇到各方面都契合的k先生,于是他们走到了一起,度过了人生中一段美好而幸福的时光,但是有一天,m小姐惊讶地发现,从前他们多么匹配的契合度开始有了变化,她是那个不断在膨胀的齿轮,已经远远超出k先生可以容纳的大小,他们在一次一次的互相伤害后,k先生选择离开。 m小姐知道自己不该膨胀,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她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角落里,这一次,她不止疲惫,也带了一些岁月流逝后的沧桑。 直到有一天,一个看上去和她从前见过的人完全不同的先生出现,m小姐仰视着他,虽然我们不一样,但你愿不愿意带我一起走完剩下的日子。 那位先生说,我不需要谁的陪伴,我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 m小姐哭得伤心,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定需要有人陪伴吗?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精彩,爱情不过是其中一笔,你只纠结于这一笔和谁一起书写,写的够不够完美,却忽略了还有很多从没尝试过的事,当你的人生被那些填满,爱情就只会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m小姐仍然保留着对爱情的渴望,但她也决定试一试,去触碰那个不熟悉的世界,困难重重,危机重重,她穿过荆棘,翻过高山,摔倒过,失败过,受伤过,动摇过,却坚持着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着,沿途的风景带给她不一样的收获,她为自己定下更高的目标,勇敢地去尝试、去攀登,她身边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一起度过许多欢乐的时光,而且与爱情无关。 突然有一天,m小姐站在高高的山顶,褪去从前的模样,她又遇到那位先生,奇怪的是,原本觉得他们完全不一样,可现在,却觉得两个人连说话的神采都是那样地相像。 m小姐和他并肩望着绚丽壮观的云海,才知道他叫做m先生。 于是,爱情成为他们人生中锦上添花的一笔,相互携手一起朝着更美好的未来走去。 成熟的爱情像一杯恰到好处的糖水,比平淡无味的白开水多了些许滋味,又不会像浓浓的蜂蜜那样让人发腻,不苦也不酸,不辣也不咸,那若有若无的甜味,就刚刚好。 d先生,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你自己又是什么答案呢? s小姐。” 才刚把邮件发出去,我的电话又响了,纽约的号码,一定是徐赟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我接了电话很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刚想摔电话,那边静静地传来一句:“是……苏文幸吗?” 那个声音,如果我认不出来,我就可以去死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呃……”我的声音细若蚊蝇,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风呼啸的声音,还有四个字。 “我是丁叙。” 第26章 m 九十年代初热极一时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我没有看错,纽约的号码。 推开窗,只觉得我听到的风的声音,和电话那端是如此雷同。 “我在时代广场附近,如果你也在,愿不愿意出来喝一杯?” 我等了几个月,总算守得云开,是不是能看到明月,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心中有无数无数的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纽约,为什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会想要约我出去,还有,最重要的,关于那个答案。 他也许并不会答应,因为我们互相之间并不了解,就连话也没有说上几句,更不用说我并没有吸引人的资本,丁叙是绅士,如果拒绝,他也一定会给我留足够的台阶。当然,他也许会答应…… 见我没有回应,他自言自语:“好像现在是有一点晚了……” “不会不会。”我急着澄清,“我确实在附近,能告诉我确切的地址吗?我可以过来。” 我按照丁叙给我的地址冲到楼下拦了车,给我一百个脑袋我都不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也许十分钟后,我就要和他面对面坐下,我要说什么?我该说什么? 印度大叔把车开的飞快,连十分钟都不需要,我就被送到严酷的现实面前,这应该是丁叙入住的酒店,我还没下车,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他,一身黑色大衣,长至膝盖,脖子上是灰色的围巾,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嘴里哈出白气。 我并不是在做梦,d先生就在那里,离我不过五步的距离。 “丁律师,你好啊。” 天气这么冷,我的笑容一定很僵硬,丁叙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我来,仔细辨认了好几秒,才笑着叫我的名字:“苏文幸,我们居然在这里见面了。” 好吧,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套着的宽大的棉衣,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这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个……是我亲哥的衣服,我因为走得急,衣服都没带过来,没想到这么冷……” “哈哈——”他的笑声还是那么直接,可眼神却染上一层朦胧的色彩,“我知道你走得急,我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跑了,是挺急的。” 我本来就够紧张了,被他这样一说,我简直无地自容,脚尖在地上画圈圈,d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这样会更显出我的蠢笨。 “丁律师……” “行了,以后叫我名字就行,进去吧,再这样站下去,要成冰棍了。” 我曾经无耻地幻想过,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该叫他什么,丁叙?d先生?还是叙……哥? 丁叙…… 我走神了,然后我撞到突然停下脚步的丁叙的背上,鼻子好痛。 “还好吗?”彬彬有礼的丁叙轻声细语地问我,那一下子我真的有点鼻子一酸的冲动,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撞疼了,还是因为被这一刻所感动。暖黄的灯光,古朴的装饰,门童推着行李车在我左右两边穿梭,丁叙温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鼻翼。 “都冻住了,要是撞得再用力一些,保不准真会歪掉。” 他是那样地轻柔,那样地细致,那样地温暖,我突然脑补了眼前的人换成徐赟会是怎样的画面,他一定会笑我,发什么呆啊,连路都不看……或是用力捏我鼻子,没怎么歪嘛,看来是纯天然的……也有可能装模作样地揉着自己的背,瞎嚷嚷道,痛死了痛死了,你力气怎么这么大,我的腰都要被你撞断了…… 该死,这个时候想他做什么,面前是丁叙,是d先生,是不一样的…… 酒店的角落有一小块区域可以点单,我要了一杯热牛奶,丁叙还是老样子,咖啡。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有不少客户是在美国上市,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要过来一段时间,年底清算。那天你进我办公室之前,我刚和助理好核对出行的信息。” “那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我问了你老板。” 我惊呼:“徐赟!” 丁叙点头:“确切地说,他今后可能不会是你老板了,他已经加入我们所……”看到我一脸的诧异,丁叙顿了顿,觉得应该把来龙去脉都跟我解释一遍才行:“很久之前,姚老就想把徐赟挖过来,没想到他自己开了个所,虽然自己做老板很风光,但和恒赢所的高级合伙人这个职位比起来,还是要逊色很多,他这次接受姚老的邀约,其中一项条件就是要把你也带进来……你似乎都还不清楚?也难怪,就是这两天的事。” 我怎么可能会清楚,我想起徐赟说的那些话,对了,他总是这样,一个人就安排好所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也是从他那里知道你在纽约的消息,他的航班比我提前一天,我到了以后,问他要了你的号码。” “他给你了?” 丁叙冲我一笑,“不然,我怎么找到你?” “那你……找我出来……”我咬住下嘴唇,眼睛只敢盯着丁叙修剪得整齐的手指甲。 丁叙却是不给我任何缓冲的时间:“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回答?” 今天是美国的感恩节,是分别了一年的亲人从天南海北归来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我站在阳台上看喧嚣的广场,当中应该有不少模仿印第安人的模样穿上离奇古怪服装的孩子,画着脸谱戴着面具,应该有不少昼夜排队只为了第二天“黑色星期五”的扫货,而围着火炉的一家人应该正在分享大大的火鸡,看着电视上万人游~行的盛况。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开始阅读d先生给我的回信。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突然觉得,d先生知不知道我的存在,已经不重要了,可如果让我停止写信,我又放不下,二十六个字母已经聊到一半,凡事有始有终,在达到一半时我的生活有了新的突破,有没有可能,在全篇结束时,我的人生会有更大的转折? “s小姐: 不久前我参加了一场中学同学聚会,很多人都是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从前每个班级,总有那么些人,家里很有钱的富二代,成绩很好的乖女孩,爱打小报告的眼镜男,情书收到手软的班花,还有胖子和瘦子,高个和矮子,仅仅是外观,就已经让每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顿饭下来,会很奇妙地发现,那个成绩很好的女孩没有实现课堂发言时说的理想,成为了富太太,眼镜男没有成为八卦记者,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底层公务员,提倡自由平等的胖子打起孩子来毫不手软,嚷着要一个人流浪的文艺小清新成了开淘宝店的宅女。 为了能在这个社会生存,再尖锐的人也要磨平棱角,圆滑得失去本色;为了绑住身边的爱人,再任性的人也要忍气吞声,经营者摇摇欲坠的幸福;为了更广阔的未来,拉几个旧时朋友做垫背,为了更大的利益,违背良心也时常有之。 我们总想变成自己喜欢的那种人,可最后,往往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这世界发展得太快,有虚无缥缈、有变幻无常,我们总是渴望快速地成长,变得成熟,却不知,没有阅历的累积,不叫成熟,充其量只是伪装的世故。 你说的故事虽然很美,可现实中,却未必能有这么童话的结局。 回答你的提问,如果爱情中一定要有一个人先走,那我愿意做留下来的那个人,我不忍心把痛苦留给我爱的人承担。 d先生。” 这封信写得匆忙,他刚到纽约没多久,能回信给我已经难得。 从我住的地方望下去,摩天大楼和被灯火燃烧的瑰丽天色一览无遗,隐隐还能听到融在风中的喧闹。这座城市可以很光鲜,傲然耸立于世界城市之巅,但他又很阴暗,那些见不得光的死角充斥着肮脏的贫穷、暴力、色~情、犯罪。 三个小时之前,丁叙的咖啡已经续了第三杯,而我面前满满一杯牛奶已经变冷。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回答?” 我双手握住那没有温度的盛着牛奶的玻璃杯,点点头。 “这些年我忙于工作,已经很久没有恋爱的感觉了,从前我一个人站在楼顶的天台上,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那天推门看到你,和你站在一起,让我觉得,好像这样也挺好……” 我身子微微前倾,十个手指停止在玻璃杯上弹钢琴。 然后呢?所以呢? 我不敢眨眼睛,生怕错过他的表情,丁叙抿着嘴唇,我如临大敌,听他一字一字说出那句回答。 “我想不出理由拒绝你,所以,苏文幸,我们……要不试着从朋友开始?” 第27章 n 从朋友开始做起的第一个下午,是在中央公园度过的。 丁叙早上需要工作,我们把时间定在下午四点,逛逛公园,再吃个晚饭。 我趁着“黑色星期五”打劫了几件像模像样的大衣,打算把自己修整一番,但我确实没有这个天赋,对着镜子把脸画得像个妖精,苏博差点一口盐汽水喷在我脸上,只好丧气地把那些脂脂粉粉清理干净,只涂了一层护肤的,本想穿裙子,被苏博劈头盖脸逼着我换下来。 “你知道外面几度吗?两条腿想冻成冰棍吗?大冬天的没事穿什么裙子乱跑,还画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妝……”他边说边把自己修改了很多遍的誓词抄在小卡片上,见我没回应,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难怪,徐赟这小子一过来你就不对劲,昨天这么晚才回来,今天又要……呵,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追到我家门口来了……啊——” 我手中的粉饼盒直砸向他面门,“哥!你都在瞎说些什么啊!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苏博恍然大悟:“难道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噢……我说嘛,你一毕业那小子就坐不住了,要不是我警告过他不能影响你学业,他恐怕早就下手了……不过我要说你了,能不能矜持一点啊,这么容易就让人得手,这不是给自己掉价么……” “哥!”我听不下去了,过于庞大的信息量把我左耳塞满,又被我迫不及待地要从右耳清理干净,这误会大了,“我跟徐赟一点事都没有,你要是再说……” “没有?”这下轮到苏博不淡定了,他把笔放下,站起身,再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我:“苏文幸,你翅膀硬了是吧,不是教过你谈恋爱要报备的吗!对方是谁?在美国做什么的?多大年纪?难不成是……”苏博惊呼:“不会是文琪的弟弟吧!”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懒得跟你说了!”我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一看时间就要到了,只顾抓着包落荒而逃。 虽是午后阳光正暖时,不过天气太冷,游人寥寥无几,我露出一双只一层羊绒袜包裹的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远远走来的丁叙,也不足以驱散所有的严寒。我侧着脑袋做了脸部运动以防表情僵化,余光看到越来越近的黑色皮鞋,赶紧恢复正常,站直身子,挂上我认为无可挑剔的笑脸。 “被耽误了一会,你等久了吧?” 他的道歉诚恳,我拼命摇头:“不会不会,我也是刚到。” 其实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分钟,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强的忍耐力,要是徐赟,我早就一通接一通的电话催了,更别说是这么冷的天…… 该死,怎么又想起他了…… 不过现在我觉得更该死的,是要怎么熬过两个小时,到晚饭时间……这里真是……太冷了,再这样下去,我要连舌头都冻住了。 可丁叙,丝毫没有要转换阵地的意思。 “我听徐赟说,你这次是回来参加你哥的婚礼的?” “嗯……”我正被这一双高跟鞋折磨得苦不堪言,低头试图在石子路上寻找稍微平坦的地方,简单地回了一声,发觉太敷衍,赶紧仰起头恢复明媚的笑:“其实也不止是回来参加婚礼,我……我哥一直想叫我过来工作,我也确实有想过,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 “噢?” 完了完了,真是天冷人也跟着傻了,这说的什么呀,要留在美国不就成异地恋了么,那还有什么戏啊,想到这,我赶紧又圆了回去:“不过来这边以后,还真是觉得不习惯,横竖就是没有国内好,这次又要让我哥失望了。”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给圆过去了,丁叙没再追问,却把话题带向另一个方向:“那……你考不考虑来我们所?” 去……和丁叙一起工作? 我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不不不,他昨天已经说了,徐赟加入恒赢成为高级合伙人,我不能……可是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见到丁叙…… “我没有想过,你们律所是出了名的……”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么牛逼哄哄的律所,一道门接着一道门,听说就连前台都是研究生毕业…… 丁叙似乎是看出我的顾虑,笑说:“你……也不差啊。” “我……可能一时半会也不能决定。” “嗯,这确实需要慎重考虑,反正徐赟已经把话放在那了,只要你想去,大门肯定是为你敞开的。” “嗯……” 我又被高跟鞋折磨得分心了,脚步稍微有一点点慢下来,又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在丁叙面前,我完全不敢表达出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最终化作语言出来的都是经过层层过滤的尽可能没有破绽的内容,似乎也因为这样,我们的聊天显得很生硬,进行得……也有点困难。 总算是等到天色变暗,我那两条腿还剩一点点知觉,丁叙终于把我带进一家不透风的餐厅,我找准位置一坐下,双腿终于得到解放,服务员过来点单,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要了一杯热水。 “今天确实太冷了。”丁叙终于察觉我的不对劲,不过哪怕是到这个份上,也还是保持着他淡淡的态度,“是我考虑不周全,不该约在户外。”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急了,“户外空气好,走走对身体也好的,是我……”是我什么呢?是我为了漂亮引起你注意特意这么穿?是我为了尽快脱身所以没来得及换?怎么说都不对啊,我抬头撞到他疑惑的眼神,心中暗自叹气,硬着头皮扯了句:“是我自己没看天气预报。” 哎唷,这是什么烂回答,真是够无聊了,能不能倒带重来啊…… 这顿饭吃的也是颇为小心,我还从没有这么如临大敌般地……只吃了五分饱,还要装出一副好饱好饱的样子。 “真不吃了?” “真的好饱了。”我双手摸着其实依旧是干瘪的肚子,脸上一副无比满足的表情,心里想的是希望早上吃剩的那半块披萨还在冰箱里,所以当丁叙擦好嘴问我要不要回去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结账的时候有一个小插曲,我们都抢着要付账,我以半个东道主的名义要请他,他以根本不需要寻找理由也应该是由他付账,把我的手拿开,我只好说下次再请他。 “可惜工作太多,也只能跟你逛逛公园吃顿饭,确实没什么创意,你该觉得无聊了吧。”到楼下的时候,他望着我,略带歉意地说。 好吧,确实有那么一点……无趣,我也该自我反省,平日也算是个话唠,在他面前却总是患得患失…… 一定是天气原因,对,天气原因…… “可能是太冷的关系……”我笑着摇头澄清。 丁叙抿着嘴很郑重地点头:“嗯,是我疏忽了,应该带你到室内。” 好吧,再这样下去都要变成道歉大会了,我实在忍不住,转身打了个喷嚏,浑身都觉得发抖,这幅样子加剧了我们告别的速度,丁叙催促我快点上楼,可我还在等…… 不是应该有……dnight……或者,至少有一个分别的拥抱吧…… 我停在原地,低着头,欲言又止。 “怎么?不想回去?” 这人……还真是太久没恋爱了…… 不管了,我飞快地上前一步,很快地抱他一下,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松手,头也不回地跑进大楼。 总算是……是我觉得一整天下来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d先生: ……” 下笔前,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回想起和d先生这一路走来,我们在群里误打误撞相识,然后开小窗私聊了一段时间,我从那枚勋章找到丁叙,然后和他开启讨论爱情的话题,我们的信件,也写了好几个月了,我们的关系,终于有了质的突破。 我在丁叙面前进行了这样的告白,已经算是把自己暴露了,如果我是丁叙,我会怎么想?既然在信里、在现实中,我都没有把自己的身份挑明,他是不是觉得,我并不想说明?或者,他是不是虽有怀疑,但还是不能完全确定我就是s小姐?也许他会觉得,我是s小姐的某个朋友,而我就是那些信里故事的原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男人反应的迟钝? 我在这样想的同时,也运用这个思维反过来考虑,陷入思考:那么有没有可能,d先生确实不是丁叙? 翻回去看一封一封的来信,他说他喜欢打网球、喜欢健身、喜欢看电影……他没能及时给我回信的时间正好是在忙,他在信中提到的一些事我都有经历所以我知道…… 这一切迹象又都指向了丁叙,我冥神,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不管丁叙知不知道我就是s小姐,起码他现在是要和苏文幸相处,他所有现实中的行为和表示指向的都是苏文幸这个活生生的人,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至于信件……我想总有点破的那一天吧,如果是我,想要营造个浪漫的惊喜,没准就会好好利用这些信呢…… 一想到这,我脸有些发热,看来当下之际,就这样继续若无其事地写下去吧,是时候抛点小线索也是不错的。 “d先生: 我有一位朋友,n小姐,她是个行为上大大咧咧、心思却细腻如丝的人,平日里牢骚不断,虽然做起事情来能够很认真,但生起气来也是够野蛮泼辣。 可有一天n小姐和男神独自相处时被我撞到,要不是她多番暗示,我几乎忍不住要揭露她的真面目。平日里n小姐从不穿裙子,一双运动鞋是为了在不愿意挤公交挤地铁的情况下跑步回家用的,可那天她穿了一条小碎花连衣裙,还穿了一双无比淑女的白色小高跟鞋,我看到她走路的别扭样子,心里都为她捏了把汗。n小姐和我们闺蜜吃饭,都是用抢的,尤其目标明确专供肉类,可在男神面前,巧克力不敢吃说会胖,辣椒不敢吃说会长痘痘,肉类不敢吃说脂肪高,然后每次约会完兜着一肚子素菜再把我们约出去吃宵夜。n小姐笑起来,那是极为爽朗的,虽然不至于声如洪钟,但也可以称得上清脆响亮,在男神面前,却是连笑都不敢笑出声。 可n小姐,在某年某月的好多时刻,非常明确地对于那些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样子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沦陷的一天。 我们当时笑她虚伪,可她反倒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也都会向她那样,也许就是你上一封信里说到的,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吧。 n,nutural,自然。很多人在爱的人面前总想尽办法展现最完美的状态,希望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缺点,这样的相处,不是自然的相处,所浇灌出来的爱情,也不是自然的爱情。 我也曾用这样的话和n小姐聊过,她说s,你不懂恋爱的感觉,如果我在喜欢的人面前还能像跟在你们面前一个样,那你们和我喜欢的人,还有什么区别? 想来应该也是吧。 那么d先生,你可曾有过,恋爱的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s小姐。” 信发出去,客厅传来说话的声音,仔细听,有些熟悉。 “事情发生得突然,也只能这样了……” “怎么了?”我看到客厅里,苏博正把那身伴郎装交给周文瑞,这…… 苏博看了我一眼,没回答我,继续把没交代完的事情说清,而周文瑞也只是对我笑了笑而已。 “伴郎……不是徐赟吗?” “他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里?”总不会因为跟他吵了一架就生气回去了吧。 “徐伯伯病情恶化,不知道徐赟回去,还能不能见他最后一面。” 第28章 n 在我们第二次像朋友那样相处的时候,我有点心不在焉了。 我们在电影院看了一部最新上映的大片,整个剧情并不太吸引我,特效做得绚丽却没有内涵,要不是耳边常传来惊异和赞叹声,我怕是都要睡着了。 上次在医院里见到徐伯伯,虽然能看出一脸病容,却还不至于这么严重,才短短一个月不到,怎么会糟糕成这样,我在脑中搜索着可能会被我遗漏的信息,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句关键的话。 “我爸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苏文幸,我就要连最后的亲人都失去了,你明不明白,以后,就是我自己一个人了。” 我有些失措,身边坐着丁叙,我却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还有这句话之后徐赟做的事,他那个时候一定是很难过,那现在呢,他一个人回去,一个人在那里,现在在做什么?他们好歹是从小对我很好的人,徐伯伯现在,又是怎样的情况…… 大屏幕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密如丛林的摩天大楼轰然倒塌,被病毒侵入人体变得狰狞而扭曲的行尸走肉占据所有视线,我突然觉得有些窒息,想要绕过丁叙出通道。 没想到,我看到了丁叙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于是我又坐回去,心里冒出许多问题,还有许多我给自己的回答。 看电影是我提出来的,一来是考虑到室外没有合适的活动,二来是d先生曾在心中多次提到,自己喜欢看电影。而现在丁叙睡着了,也许有两个原因,一是这样的商业大片并不对他的胃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这段时间工作确实太累,既然这么累还愿意出来赴约,我心下突然一暖,d先生,我们虽然是从朋友做起,不过也该适时地有个结点了。 想到这,我手若无其事地垂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个不小心就触碰到丁叙的手背,感觉得到他指尖微微一颤,我望向他,他抱歉地坐直身子揉着太阳穴想要说话,我把手指放在唇边,然后指了指出口,他会意,然后我们猫着身子,终于来到有亮光有氧气的室外。 “真是抱歉,昨晚加班到三点多……”丁叙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都不失风度,礼数毫无挑剔之处,我总不能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那样撒娇吧,不过这位丁叙先生也真是的……哎,能不能别总是端着正人君子的架势,虽然说从前我们不熟,从朋友做起,但也不能一直是朋友啊,偶尔使点小坏,耍点小花招,放点小狠话,搞点小动作,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嘛……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关系想要更进一步真是不可能了,看来,今后这些都得由我来做了,可这样是不是会被你鄙视啊,丁叙先生,我被你搞的好惆怅啊有木有…… “我想你喜欢看电影嘛,没想到都是这种血腥的大片,没什么意义,再不出来连我都想打瞌睡了。” “噢?”丁叙有些自言自语道:“读书的时候我是非常喜欢看,工作以后想看却没那么多时间,我已经很久没有进电影院了……” 这一下子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会夹枪带弹地嘲讽一番,或是没心没肺地调侃一番,然后礼尚往来地互相斗上几个来回……其实这个别人,除了杨奕、徐赟,我又敢和谁这样呢…… 难怪别人总喜欢网恋,现实中的相处和虚拟世界确实大不一样。 “时间也到了,去吃饭吧。”丁叙下午还有工作,看来这第二次约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哎,逛公园、逛街、看电影、吃饭、喝下午茶……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做什么?不过情侣间约会,不也就只能做这些吗?大概是我要求太多了吧…… 路过街道转角,我又看到那家卖小玩偶的店,原先摆放着伊娃和瓦力的位置被几只斑点狗取代了,我贴着玻璃望着出神,丁叙问我如果喜欢不妨买下来。 我失落地摇摇头,“我想要的不在里面,它好像存心和我作对似的,只出现过一次,我错过了,没来得及买,现在我每天路过这里都要看一眼,就是等不到。” 丁叙的声音在我头顶盘旋,“你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你就会觉得越珍贵,可说不定某天你真的得到它了,也许就会觉得,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弓着身子,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块白白的雾,连那几只斑点狗我都有些看不清,年轻的女店员走近,看了我一眼,点头友好地笑笑,然后拿起斑点狗离开,我顺势望去,一个小姑娘刚刚买下了它们,待她打包带走后,店员又走过来,放上新的玩偶,我踮起脚尖避开白雾,看到几只表情夸张的小黄人,店员指着他们朝我竖起大拇指,我没打算买,对她笑笑,还是失望地转身离开。 大概是看出我脸上的表情不得劲,丁叙没说什么话,一路上我们又这样沉默着,最后连说好的午餐都没落实,丁叙被一通电话叫走,我生怕他再一次露出抱歉的表情,倒是先给他铺了个台阶:“我差点忘了,中午还要去参加我哥的婚礼彩排,正好,你快去忙吧,我也要去忙了。” 我原本是为自己设想了这样一个道别的场景,天色已晚,无人来往,看着天气说不定还能飘点小雪花,我在告别前,在他嘴角亲一下…… 这下好了,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们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围巾把半张脸都遮掩得严严实实,我站在原地不断地重复着踮起脚尖又落下的动作,然后丁叙伸出手,我以为他会拥抱我,很遗憾,他只是拍拍我肩膀,把我送到地铁站。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至少我不会被苏博骂了,老老实实参加他婚礼的彩排,因为天气原因,婚礼选在室内,但我的嫂子坚持,如果恰好飘雪,婚礼就一定要在户外进行,拜托婚礼上她穿的可是抹胸的婚纱,也太拼了吧,呵呵。 周文瑞果然补上了伴郎的位置,他没有穿原本为徐赟准备的伴郎服,因为徐赟的码数对他而言太大,最后他还是穿了自己的衣服。他们在练习着婚礼进行的程序,我忙完了检查工作,充当临时观众坐在下面,在等待的空档,我决定收一下d先生的邮件。 “s小姐: 我想说一个故事。 n小姐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的追求者,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几乎成了“招牌”,也是她心爱的珍宝。很可惜,二十多岁的她患上乳腺癌,化疗的时候,头发全掉了,一根都不剩。 她战胜病魔的经历成了一个励志的故事,n小姐在和死神抗争的战斗中赢了,但在和美丽对抗时却输得一塌糊涂,她的头发,再也不会长出来。 从那之后n小姐出门都会戴上帽子、或是假发,但她也有被人有意无意扯掉的尴尬时候,在外面还能强装镇定,一回到家,n小姐便埋头大哭。 有一天,一位喜欢她的男士鼓励她,摘掉那些伪装,就用最真实的面目去面对世人的眼光,不管他们怎么说,都不会影响自己对她的爱慕。于是n小姐尝试着迈出那一步,在聚会在商场在饭局里,都不再戴任何东西,起初她是畏缩的,但那位男士一直鼓励她,让她勇敢地挑战别人的眼光,可这份鼓励始终不能维持她的自信,每次都要处理这么多疑惑的目光,她还要保持着连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的勇气,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压力太大,甚至不敢再出门。那位男士失望地离开,他说,我根本就不会在意你的外表,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吗?n小姐说,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后来,她遇到n先生,n先生很优秀,也很体贴,他为n小姐特别定制的和从前照片上一样又黑有亮的假发,n小姐戴上后,觉得做回了自己,同样,她也担心n先生不能接受她真实的模样。 n先生说,他爱所有样子的n小姐,在他面前,不需要掩饰和伪装,但他同样尊重n小姐,在外人面前,她可以选择她想要的掩饰和伪装。 之后,n小姐回到家便完全做回自己,一旦出门,n先生就仔细地帮助她打理那顶如瀑的长发,n小姐终于找回那个开朗的自己。 唯有在真正爱着的人面前,才会做自然的自己。 你问我恋爱的感觉?老实说,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恋爱的感觉,如果我喜欢的人要离开我,我会去找她,因为我绝对不能让自己错过,不过那也许只能称为爱,大概还不能称为恋爱吧。 那么s小姐,对于这个问题,你又该如何回答呢? d先生。” 因为正式的婚礼时间,在国内会是凌晨,所以苏博没有跟我商量就做了一个决定,事后用他的话说是根本就找不到我来商量。 到他们宣读誓词的环节时,我被一束强光照到,被迫抬起头,只见那个长得像电视,刚才还在放映新郎新娘的视频,现在已经转到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地方。 我们的父亲,穿戴整齐,看不出是站着还是坐着,只能看到他精神还不错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那天晚上的彻夜长谈看来还是有作用的,我把手机放下,站起身,让爸爸能看得到我。 司仪不会讲中文,我没有多想,就过去接过了话筒,把这场进行到最关键环节的婚礼进行下去,我擅自加了一个环节,让苏博对父亲道一声感谢。 苏博思忖许久,外人也许以为他是在酝酿,或是被无限感慨顶在喉咙,所以才久久没有表示,但我知道,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开口叫出那个字,然后现在,在我的监视和鼓励下,他终于缓缓开口:“爸……” 看到父亲老泪纵横的样子,我突然就想到了徐伯伯,想到了徐伯伯,我就想到了徐赟。 我决定,出于道义,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 等待接通的时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那边传来沙哑的一句“喂”,就足以想象他的疲惫,我嗓子有些嘶哑,大概是刚才过于起伏的情绪作祟,我喂了几声,才发出比较清晰的声音。 “徐伯伯还好吗?” “……” 那边是沉默的,我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却不知道要再怎么问下去,只听那边是绝对的安静,连呼吸都听不到的安静。 过了很久,徐赟才冷冰冰地回了三个字:“他走了。” 我突然,觉得心底被深深地扎了一下,忘了跳动。 徐赟的话就像丛生的水草,扼得我几近窒息。 苏文幸,你明不明白,以后,就是我自己一个人了。 第29章 o 很多年前,我的母亲走了以后,我想要去墓地看她,那时候苏博不在,父亲又在疗养院里,只有徐赟陪我到那荒郊野岭。有时候我对着墓地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我告诉母亲,在哥哥和父亲之间我扮演着一个调停的角色,我求母亲如果可以,托梦告诉哥哥,当年并不是父亲放弃对母亲的治疗,请他不要再对父亲持着这么沉重的偏见。 母亲的忌日是在深秋,每次我去,都是漫山的红叶,总是等到背后那成片成片的晚霞铺开,我才肯离开。 那时候徐赟就在我旁边,在我坐久了脚麻了起不来的时候,扶我一把。 可现在他最后的亲人离开了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他旁边,能够扶他一把。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徐赟在高高的山上对着山谷大喊,而我就站在旁边他看不见的地方,没有出声,然后一眨眼,他就这样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我突然醒过来,竟是一身冷汗。 终归是我错了,半夜里慌忙摸出手机一遍一遍地拨通电话,那边却再没有接起。 也许这就是我为任性付出的代价。 正式的婚礼和彩排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我邀请丁叙参加,但他那天正好是到纽约来最重要的会议,确实没法脱身,便委托我送上一份小礼物,苏博收下礼物时那渗人的眼神让我不免有些心虚。 周文瑞这个临时的伴郎确实到位,不过我们两个倒有点像是反过来的意思,他招呼女方的家人朋友,而我负责接待哥哥的朋友们。 那天真的飘起了雪花,嫂子果真是坚持要到室外,然后我们一大群人跟着到了那零下五度的花园,听他们宣读誓词,看他们交换戒指、互相亲吻,总算是礼毕结束,倒真是苦了那几位同样穿着小礼服的姐妹团们。 婚礼结束,也该是我考虑是去是留这个大问题的时候了,苏博在离开纽约去度蜜月之前,慎重地找我谈了一次。 “你确定要回去?”只那一晚之后,他已经成为别人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我虽是他亲妹妹,却不可能再让他过多的操心。 “对呀。”我说得很轻松,“这边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连朋友都没有,再说爸在那边,也少不了人照顾。” “爸的事你不需要担心,实在不行接过来也可以,倒是你自己,这关系到你的前途,既然考试已经通过,要不要在这联系个学校再读个学位,我可以找人帮你推荐,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又坚持了一番,还是决定要回去,苏博也不再强求,然后你话锋一转就问道丁叙的问题上来了:“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认识多久了?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我有些害羞,不太好意思起来:“哥,你怎么像审犯人一样……” 苏博却端正了态度,不跟我玩笑:“长兄为父,这确实是需要严格把关的,你说出来让我也放心一些。” “还不至于到那个程度啦,这才是朋友而已……”我偷瞄了苏博,他没有让我蒙混过关的意思,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他也是律师,合伙人,认识几个月而已,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关心……”我猜这样还不足以让他放心,只好再加了一句:“他……好像是徐赟的师弟来的,他们认识好多年了……” 苏博眉头才松开,却又很快皱起来,过了一会才舒展开,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你最后会跟徐赟在一起的,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徐赟这个人就是面恶心善,他对你从小就挺照顾的,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量他也不敢欺负你,不过……这是也是看你的意思,我也不可能干涉,只是你呀,从小野性子惯了,除了徐赟会跟你疯,居然还有别人愿意跟你癫?” 他几句话把我说得思绪万千,一时竟不该如何回答,他却还以为我是害羞,便把话题转开:“等我回来,忙完手头的事,会回去看他的。”但末了,苏博还是更放心不下我,他看着我,摇摇头:“没想到你一晃眼也是个大人了,要真嫁出去,说真的我好不习惯,爸那边你多费心了,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还有……你那个男朋友,他要是欺负你,也要跟我说。” 这下我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苏博又说了一会,看夜深了起身要走,我突然拉住他,想知道他的答案:“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恋爱是什么感觉?爱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 苏博愣了一下,弹了我的额头:“你还真当这是考试吗?还想问标准答案不成?” 我没松手,苏博只好坐下,“恋爱的感觉?我说不上来,只要两个人都是最舒服最快乐最幸福的状态,应该就是恋爱中的状态吧,如果你觉得相处下来很辛苦很疲惫,这样的感情,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话让我哑然,只能木木地望着他,继续听他说:“至于爱一个人的感觉,如果你觉得,你的生命中如果少了这个人,轻则了无生趣,重则失去方向和意义,那个人,应该就是你爱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爱人,这个道理都是一样的吧。” “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或者说,不是那么爱你,该怎么办?” 苏博眉毛一挑,他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说:“阿幸,不要去爱一个不爱你的人,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如果连爱都不牢固,是注定走不下去的。” 见我懵里懵懂,他按住我肩膀的手稍稍用力:“阿幸,这个世界不乏会有爱你的人,我宁可你慢慢去发现那些爱你的人,也不希望你去挑战那些不爱你的人。” 苏博极少会跟我这么敞开心扉地聊和感情有关的话题,也是第一次给我这么多的建议,他的每一句话我总觉得是冲着我来的,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可又总觉得不是那么顺畅。 夜深人静时,我打开电脑打算一边消化那些话,一边给d先生写信。 到o了,obey?only?还是? “d先生: 我一直在想,我认为的恋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别人给我一个启发,我觉得很有道理,借此拿来用作我的答案吧,恋爱中的男女,应该会互相很想念对方,想念和对方在一起的日子,想和对方聊天,想和对方牵着手散步,想和对方拥抱,想和对方亲吻,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深深记在脑海,想到的时候,还会发笑。 我想,这也许就是恋爱的感觉吧,虽然我还未曾有机会去感受,希望我有一天能够感受得到。 o,我想了很久,取了upy,占领之意。 我对占领的理解,是在对方心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才能称之为有爱。 o小姐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娇小玲珑,说话细声细气,做事有条有理。 她的男朋友o先生是个富二代,人品没问题,只是应酬颇多,而且都是在家里那幢常年没人居住的大别墅,负责招待的还是o小姐。 o先生和一群朋友打游戏,o小姐就在一旁,如果胜利了,就在他凑过来的脸上亲一下以示奖励。 o先生和一群朋友喝酒,喝得烂醉,o小姐帮他一点一点地擦洗干净,拖到床上盖好被子。 o先生家里反对他们在一起,o小姐就不出现在他家人在的场合,也从不开口问o先生要什么。 他们的朋友都表示不解,不管是男方的还是女方的,都问一句,你到底爱他什么啊?愿意这样为他死心塌地。 o小姐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半天才说,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呀,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呗。 o小姐因为车祸离开的以后,很长一段时间o先生都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他还是打游戏,还是喝酒,却都是没有灵魂。 一次喝醉的时候他喊o小姐的名字,几个兄弟劝他,人没了,生活还是要继续,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姑娘,o小姐,就这样忘了她吧。 o先生摸着胸口,表情极为痛苦,他说o小姐就像长在他心头的一块肉,这辈子深深扎根在那里,占领了一块大大的地方,就算挖掉一棵树,也始终会留下一个坑,那个地方所有的记忆都属于o小姐,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故事的后来,o先生在朋友的介绍下虽认识了几个女孩子,不论是长相还是脾气都有几分o小姐的影子,但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有人这么对我说,你的生命中如果少了谁,轻则了无生趣,重则失去方向和意义,那么他就是你爱的人。 d先生,你最想和爱的人一起做的事,是什么呢? s小姐。” 信发出去以后,丁叙给我电话,他回程的航班就在明天,问我是否已经做了决定。 我说,如果我出现在机场,就是答案。 我是这么盘算的,离别是增进感情的一道催化剂,我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把拥抱这件事给做实了,如果可以,顺带着把亲吻这件事情也给抓紧了。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得逞,因为我去到机场,除了看到丁叙,还看到了他周围不下十位,他的同事们。 “丁律师,你朋友啊?”他们那些眼神中都透着好奇和八卦,我躲闪不及,开始后悔这莽撞的决定。 “丁律师,不介绍一下吗?”“怪不得这年底累死人的活二话不说就给揽下来了,原来丁律师有位红颜知己在这。” 我早就脸红了,丁叙却没有太多的表示,我以为他会搂着我的肩膀大大方方地向别人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或是介绍说我是谁,是他的谁…… 不过丁叙只是卖了个关子:“她是谁,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不需要我介绍。” 不得不说,我有一些些的失落,不过我很快就给自己找了理由,毕竟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没有达到男女朋友那一层,我的身份确实很难解释,再加上我很快就要加入恒赢所,在进去之前确实不好给自己留下和所里合伙人有奇怪关系的形象。 所以我最后只是和丁叙说了再见,一路顺风,我的“霸王硬上弓”计划,最终还是以流产告终。 剩下的日子,我把杨奕交代的伴手礼买好,待苏博登上去北欧的飞机,开始他的蜜月之旅,我也开始返程。 临走之前,我又去了一次街角那家玩偶店,我的瓦力还是没有出现,伊娃就在我的箱子里,我只能把她先带走了。 飞机起飞,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新的环境面对新的开始。 第30章 o 从飘着雪的纽约回到飘着雪的x市,下飞机的时候我还是没回过神来,仿佛这些日子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我和徐赟、我和丁叙、哥哥和父亲,婚礼、公园、烟火,我以为我睁开眼这些梦里的场景都会醒来,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律所里,小小的助理,每天日子忙忙碌碌,有一个暗自喜欢的网友,有一个嬉笑怒骂的朋友。 我使劲掐了自己,不是做梦。 在我安全降落后,x市飘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细细的像盐粒那般大小,落在头发上、地上、干枯的树枝上,瞬间便消失不见。 我不可能叫徐赟过来接我,而丁叙正在法院出庭,还好我还有个闺蜜杨奕。 “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谈恋爱了。”杨奕在某个等绿灯的路口,拉了手刹轻飘飘地传来这么一句。 她忍到这个时候才肯说,就是为了防止我过于激动去打她的方向盘,不过这下子,她倒是颇为意外地瞟了分外安静的我,没想到我比她还沉得住气。 还有十秒就绿灯,我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飘出一句:“那个……我也恋爱的。” “什么!”杨奕双手已经离开方向盘,抓住我胳膊不放,这时候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使劲在按喇叭,我得意地朝她做了个鬼脸,指了指方向盘。 “再不走要被后面的人打了!” 杨奕瞪了我一眼,手刹放下,油门用力一踩,我整个人没坐稳,身子向前倾,差点撞上去。 我也没打算隐瞒,老老实实把和丁叙的事交代了,但和徐赟之间却是只字未提,最后从滚烫的麻辣锅里夹了一块冻豆腐,笑眯眯地说:“够坦白吧,事无巨细都招了,态度很端正吧。” “诶,叫我怎么说好呢……”杨奕却有些眼神闪烁,欲言又止,见我拿筷子指她,便有撇撇嘴,托着腮帮子慢慢说:“叙哥这个人呢,其实挺闷的,你这么跳脱,好难想象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他被你烦死,还是你被他急死……” 我夹在半空的撒尿牛丸就这样落到碗里,嘴角微微抽动,硬着头皮问:“他……怎么闷了?” “这样怎么感觉像是在说你男朋友坏话似的……”杨奕似乎发现自己的话不太妥当,想要躲过去,被我强行要求,只好有所保留地说下去:“叙哥人是很不错的,只是不像别人那么事事顺利,所以他心思很少放在这个上面,上一任女朋友应该是在大学的时候吧,之后就再没有听到他喜欢谁。” 我眉头一皱:“不顺利?是……多不顺利?” 杨奕思量片刻,啧了一声,有点后悔自己打开这个话匣子了:“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嗨,不就那么些事嘛,家庭条件不太好,刻苦努力只为了要出人头地,刚进大学的时候他挺低调的,没人注意到他,只默默地读书,虽然每年都拿奖学金,也不太引起同学的注意,倒是后来的国际辩论赛,他报了名,而且通过初选、复选、代表全校出战,一路厮杀硬是挤进八强,同学在电视上看到的他彻底变了个样,比赛结束回校的时候,他就成了风云人物了……”杨奕看了我一眼,默默吸了杯中的饮料,我敲敲桌子提醒她,才支支吾吾又说:“他高调了一阵子,跟一个校花好了一段时间,后来分了,他又变回低调了……” “嗯,这跟……顺不顺利,跟……闷不闷有什么关系啊?” “哎呀……我也都是听来的啦,那校花都把他带去见家长了,差点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问,反正最后就是不同意,校花一狠心跟家里闹翻,正好有个交换生的名额,出国了……说得难听点就是这事伤到了吧,之后他都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工作确实很有成就,感情就一直没有动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概就是不相信爱情了。” 话全都被我逼出来了,可听完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喂……”杨奕伸手在我眼前晃一下,“不过那都是以前了,谁没有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啊,现在不是你出现了嘛,不是奔着拯救他去的嘛,一个欢脱些一个稳重些,也是互补啊。” 我面上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里突然觉得,我对丁叙的了解还是太少。 隔天我就去恒赢所报道了,姚老先生仙风道骨,眼神凌厉,看似无欲无求,其实早就把我看得透透的了,虽然答应让我进所,却不会给我重要的岗位,实习律师是不可能的,律师助理也不适合,看我英文还不错的唯一优点,把我暂时放到一个做非诉案临时成立的小组,负责一些翻译的工作,其实就是打杂。 徐赟在处理徐伯伯的后事,我从姚老的办公室出来后,路过了他的办公室,门上嵌着高级合伙人的牌子,桌上摆着有他名字的台签,不知道他现在的助理是谁,单从办公室的情况来看,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丁叙去外地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给我发了短信,问我是否还适应。 我把文件搬到临时成立的小组那里,一间大的会议室就是所有成员的临时办公室,我抱着材料敲门进去,跟大家问了声好,那一屋子的人,无一不是西装衬衫,有的在飞快地敲打键盘,有的在用英语打电话,有的试图从厚厚一堆材料中找到有用的材料,整个房间紧张的节奏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们抬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了声“hi”,便又匆匆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有那么一秒,我有些迷茫,我为什么要答应来这个地方? 就因为丁叙在这里? 可…… 我是不是有些太心急?毕竟,现实生活中,我们并不相熟,连话也都没说过几句,更不用说,互相知道对方的过去…… “苏文幸是吧?”才刚一分神,就被人捉到了,一个年轻女律师把一份全是密密麻麻英文的小指那么高的文件塞到我怀里,而她自己手上也是一堆文件,空出一只手把嘴里叼着的笔拿住,在第一页上划了一个名字,“把所有和他来往的邮件找出来,我只要涉及产品性质的内容……”见我有些懵懂,又强调了一遍:“明白吗?只要他的,其他都不需要,两个小时后我过来拿。” 我还没把这做完,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律师又丢给我一份东西,让我半小时后给他。 一整天,就这样忙得晕头转向,天黑下来,说是要加班,晚餐自己解决,我只好用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下去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子,一边吃一边看d先生给我的回信。 “s小姐: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好好地守住心中那个曾经,有些人,在坑上种下新的一棵树,日子久了,他甚至会忘记,那里曾经有一个坑。 但如果就此指责他,似乎又过于武断了,每个人都有向往生活的权利,活在过去的记忆是一种方式,重新迎接新的生活也是一种方式,谁都不是圣人,评价一个人也不能片面地看。 很多人很多事,总是等到失去才会珍惜,可到了那个时候,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等到那时才懊悔当初没有去争取去努力,一辈子这么短,又能有几次让你错过的机会呢。 在信里你问我,最想和爱的人一起做的事?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如果时间允许,我希望两个人这一辈子能不被工作所捆绑,走遍山山水水,春日里赏樱花,夏日里看极光,秋日里捡红叶,冬日里等大雪,踩个单车环着苍山洱海、潜入海里追逐大海龟、徒步登上朗朗雪山、开着车走在瑞士画一般的小镇上,若是不愿出门,呆在家里,窝在沙发上,看一部喜欢的电影,烤一个焦香的面包,合作打一盘超级玛丽,或是在某个晴朗的天,把家里打扫一番,扛着被子到楼顶晒太阳…… 这个世界有太多美好的事情,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能和我去做的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但不管怎样,只要是和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眼神的交汇,哪怕只是十指相牵,哪怕只是轻轻拥抱,都已经足矣。 礼尚往来,那么你呢,s小姐,你最想和爱的人做的事,又是什么? d先生。” 时间差不多了,我匆匆跑向电梯。 “等一下等一下。” 我半个身子挤进去,电梯门缓缓打开,我跳进去,等门再缓缓关上时,我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徐赟。 他穿着西服,可我看得出他耷拉的肩膀露出的疲态,衬衫开着两颗扣子,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手机,我们四目相对,我咽了唾沫,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便又低下头去。 我心不在焉地按了6,站在徐赟前面,离门最近的地方。 很快,门开了,我低头就要跨出去,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了回去。 我才想起,6楼已经是我的过去。 回过头,徐赟松开手,他的唇微微在动,还是没有说话,若无其事地又退回角落里。 密闭的空间让人觉得压抑,我看到徐赟嘴边那一圈胡渣,忍不住问:“徐伯伯他……” 徐赟原本划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没有抬头看我,喉结微微一动,声音颇为沙哑,“今天早上下葬。” “你……还好吧?”我小声地问他,我是真的……有点担心他。 “嗯。”他还是低着头,没有理我。 “我能不能去看看……”我想去徐伯伯墓前看看,但还没来得及说完,电梯就到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抬头扫了我一眼,从我身前走过,前台小姐甜甜地叫了声:“徐律师好。” 徐赟一改电梯里的颓废,完全换了个人,潇洒地回应小姑娘:“wendy你今天最漂亮啦。” 另一个小姑娘凑过来打趣道:“徐律师,昨天你也是这么说我的。” “哈哈哈,那是昨天。” 我手里还拿着加热过的饭团,看他熟练地按着密码推门而入,他背对着我,谈笑风生,可我却好像感觉得到他眉梢强装出来的笑意。 我抬头,看那块大大的恒赢律师事务所的招牌,一切都不一样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31章 p “赶了这么多天,听说钟律师那总算是通过了。” “钟律师那通过不顶用啊,姚老不点头都不作数。” “姚老早就不管事了吧,还不是那三大巨头分管,说起来这几位首辅大臣,钟律师是出了名的严苛,吴律师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新来的这位徐律师看上去倒是挺好相处的……诶,对了,小苏你们原来不是一个所的吗?徐律师这人怎么样啊?人品如何?家世如何?婚否?” 茶水间永远都是八卦聚集地,趁着中午短短的休息时间,几个年轻小姑娘带着抱怨带着好奇,把原本只想安静当听众闷声和咖啡的我逮住了,这种融入集体的大好时机当然要珍惜,可这是关于徐赟的私事…… “徐律师挺好说话的呀,挺好沟通的,家世我还真不清楚,婚否嘛……” 我拖长了声音,打量着这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忍不住笑出来:“据我所知是还没有,你们都还有机会……” “嗨——”其中一个小姑娘摆摆手:“就算没结婚,这么个钻石王老五,也不可能没有女朋友啦……” 她一说完,其他人又把眼睛聚焦在我身上,我有点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这个……” “你看吧,我就说茶水间要整治,公然议论,让我好没面子。”还好徐赟及时出现,他笑着倚在门边,随性中带着一点点不羁,几位年轻姑娘也是混迹格子间多年,明显就能看出徐赟只是说笑而已,不会在意,却还要把我推出去做挡箭牌:“我们可没说什么,小苏说的都是好话呢,徐律师您在业内可是出了名的和气,知道您要来我们可都盼着呢。” 年轻的声音叽叽喳喳说得徐赟笑得像朵花似的,我顺势望去,徐赟避开我的眼神,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要抽身,偏头看到经过的丁叙,脱口而出:“丁律师。” 算算我们已经有差不多一周没有见面,视线交汇时,我露出浅浅的笑意,也许是我的错觉,我似乎能感觉得到徐赟投射过来的目光。 “徐律师走到哪,人气就跟着旺到哪。”丁叙朝我微微一笑,端着杯子进来了,他虽这么说,不过从小姑娘们对他热情的打招呼也很明显地看出来,他在这间律所也是很受欢迎的。丁叙应该是跟着徐赟刚开完庭回来,他顿了顿,朝徐赟坏笑了一下,那样的表情极少在他脸上出现,我的眼神就这么被粘住了。 “徐律师,律所可是有规矩的,穿新鞋的还得让人踩三下,你新官上任,不放点血笼络笼络人心——”丁叙拖长声音,和几个小姑娘很有默契地对了眼,然后徐赟就这样被大家“强迫”请唱歌。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其中一个大喇叭把这消息到大格子间里一传,本来还眯着眼睛的年轻人们都说好,至始至终徐赟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倒是最后别的同事叫了我:“小苏我算你一个啦。” “啊!”我下意识地摇头,“我不去了,我还有点事……”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徐赟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很快又掠去,倒是丁叙走近一步,侧着脑袋轻轻问我:“有事?如果能去,还是去一下吧……” 我抬头看着他,余光看到的却是徐赟,是啊,我去不去,他应该也不会在意的吧,我小小声地问丁叙:“你去吗?” 他点头:“嗯,所里的活动,我一般都参加的。” “好啊。”我好像如释重负,冲着统计人数的同事报了备,一转头,和丁叙目光交汇,茶水间里只剩下我、丁叙和徐赟三个人,我们两个就这样不说话地望着对方,徐赟原本是背对着我们,不小心转身一瞥,看到我们的状态,怔了几秒,便走了。 丁叙两只手指做了个走路的动作,我意会,在他走了之后,也跟着出去了,经过徐赟身边,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点头笑笑,猫着身子快速地通过。 到楼顶的时候,丁叙已经站在那里,冬日的正午,阳光晒在身上,正好,我心情很愉悦,这种偷偷摸摸的约会又增添了些许刺激。我蹑手蹑脚到他身后,忽的跳到他面前,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巴掌大小,包装精美,笑着递给我。 太阳光抹在他脸上,那笑中要说宠溺,倒也还谈不上,但如果我还看不出那是和平时不一样的笑,我也就道行太浅了,一种受宠若惊的喜悦满满地充斥着我的心房,却偏要明知故问:“这……给我的?” “不要?”他偏着脑袋逗我,摊开的手掌一收,我的手触碰到了一个拳头。 我是真的急了,恨不得把他的拳头掰开,但再怎么气急败坏,我还是带着一些矜持,可明明又藏不住那份迫切,也许整个表现在丁叙眼中看来是很可笑的吧,他自动松开拳头,任我把盒子拿去。 “上次看你盯着橱窗里的玩偶看着出神,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正好看到,就给你带了一个。” 他的话让我拆礼物的手微微颤抖,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贯穿着我心脏,可我折腾了半天拆去包装,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那一下子,我是有一点失落的。 掌心里是一只小小的斑点狗,不是我在信中提到的,机器人瓦力。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想象丁叙在玩偶店里给我挑选礼物的情景,能让他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我把那停留不到半秒的失望换成笑脸,像一朵向日葵朝着太阳那般笑得开心:“很喜欢,谢谢!”说完,我犹豫了一下,向前一步,踮了脚尖,在他左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丁叙有些意外,他怔住了,表情有些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看不懂,他不是应该高兴吗?天时地利人和,他不是应该趁此机会做些什么吗? 可是他没有,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中那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点暧昧,就这样消失殆尽,我悻悻地想要自圆其说,尴尬在我脸上打着转,好半天我都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我只好笑着看了下时间,给自己找了个要走的台阶,转身之际,丁叙这也不知道冰冻了多少年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点回应,他拉住我的手,我停下来,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慢慢给我一个解释:“文幸,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了,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在风呼呼吹过时,回过头看着他说:“好。” 回到办公室,徐赟已经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商量着订一个多大的包厢,我进去时,脸色不是太好,别人也许不会察觉,但我感觉得到徐赟眼神在我脸上有所停留。 我以为他要把我叫到办公室兴师问罪,不过他没有。 好在这份不悦很快就被新砸来的工作转移,辛苦了一整个下午,我手上的事已经完成,徐赟还在姚老办公室,听说是跟几位重量级的客户在谈下一个年度的合同,大家有事的继续做事,没事的就等着金主出来,几个活跃的已经想好了晚上要怎么整新上司了。 我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有写信了。 “d先生: 我想要说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翁p先生是一个胖子,是每个人读书时都会有的这么一种特质的同学,也是我的同学。 他很胖,在我们很多人都还处于发育阶段,他一个人有时候可以抵得过三个发育缓慢的女生。 都说心宽体胖,p先生很合群,也常被人欺负,他喜欢班上的p小姐,是人尽皆知的。 可喜欢p小姐的,不止p先生一个,还有班上的某个男生,隔壁班的某个男生,高年级的某个小混混。 都说胖子总有一颗细腻的心,p先生会给p小姐很多很多的小礼物,只是最后这些礼物都会出现在垃圾桶里。 p小姐禁不住他的骚扰,放话说,p先生能够瘦下来,考到年级第一,校运会一万米跑完不垫底,就答应他。 大家都笑了,p小姐也太狠了,不出招则已,招招毙命。 不过后来没多久,p小姐还是跟p先生在一起了,p先生当然没有瘦,也没有考第一,连校运会都没有参加,但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因为高年级的小混混来惹事时,p先生硕大的身体挡在p小姐面前,一个人承受了密集如雨的拳头。 那段时间,p先生觉得自己一点皮肉之苦得到女神,真是幸福极了,他从此开始扮演了p小姐超级奶爸的角色,生活方方面面都照顾得体贴入微,从不敢大声说话,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真是绝世好男友的典范。 不过后来,没多长时间,p小姐就提出分手了。 p小姐说,你不知道自己将来要什么,可我却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你给不了,也许你能给我安全,但你不能给我安全感。 p先生憋红了脸,骂出他生平第一句带脏字的话,这是什么操蛋的理论。 从那以后p先生整个人变了个样,他开始抽烟,开始跟着班上的小混混,变成又一个小混混,他竟然瘦了,虽然不是清瘦,却也好看了许多,他开始交女朋友,搂着不同的女孩在p小姐面前经过,好似在炫耀,又好似只剩下这最后的手段能够引起p小姐的注意。直到有一天他跟别人打架,在学校操场那片坍塌了一块的墙后面,被人一刀刺到肺部,大出血大抢救,住院了好几个月,因为药物,他又变回了曾经的胖子。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p先生换了学校,依旧是别人班上那个任人揉捏的胖子,只是他和p小姐,再没有交集。 现在回想起来,不过豆蔻年华,以为自己很懂爱情,实际上,还不是成人眼中的小屁孩一个。岁月这一剂良药,磨光了所有的精神,那些枉死的爱情,全都凋零在那无疾而终的青春。 自我保护是人的天性,伴随着人出生到老死,爱情中,最怕就是没有安全感,条件相差太大,没有安全感;志不同道不合,没有安全感;相隔两地不在身边,没有安全感;出言不逊动手动脚,没有安全感…… 你问我,最想和爱的人做的事是什么,其实我的想法又何尝不是与你一样,当然你描述的已经远比我想象的美好,若是前面的无法实现,我只要后面那句,哪怕只是眼神的交汇,哪怕只是十指相牵,哪怕只是轻轻拥抱,都已经足矣。 d先生,如果有人向你告白,可你拒绝了,你还能像没事一样地,去面对他吗? s小姐。” ………… “徐律师来一个!”“我要听毒舌唱歌!”“徐律师,给您点了一首onenightinbeijing!特符合您风格!” 其实对于在包厢唱歌这种事,我是有些排斥的,一是吵二是闷,现场确实这样,一撮人玩色子喝得东倒西歪,一撮人斗地主喝得东倒西歪,一撮人划圈喝得东倒西歪,还有一撮人贴着耳朵聊八卦,真正唱歌的那个人根本就没听众。 我本来是在贴着耳朵聊八卦的那个群体里的,从我的位置,看到丁叙在玩色子的那一撮,他衬衫袖子挽了半截,领口开了一颗扣子,好像他总是能赢,旁边的人都嗨起来了,他却总能定定地坐着,即使逃不掉要喝酒,也是小小一杯慢慢喝下,不失风度。 徐赟在斗地主那一撮玩得尽兴,袖子都快挽到顶了,领口开了三颗扣子,输了喝起酒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牌好的时候用力往桌面一拍,灌别人酒也是得心应手,不时传来他的笑声,爽朗又豪气。 这两个人,如果说丁叙身上是隐隐于世的仙气,那徐赟身上就是海阔天空的侠气,黑暗的包厢,光亮明明灭灭,好像所有的人都被吞没在那黑暗中,唯有那两个人身上,能看到一丝的光亮。 “徐律师,你点的你点的,《一路上有你》,快快快。” “瞎扯,我才没点,你整我!”徐赟被人半推着到了中央,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已经拿起了话筒。 “诶,那个小苏呢,小苏——”不知道谁起了这个哄,让一整个晚上悄无声息的我瞬间成了焦点。 我在角落里,很快就被同一搓的伙伴出卖了,“她在这呢在这呢。” 于是我就莫名其妙地被推到徐赟旁边,大家都有点醉了,凑热闹跟着起哄:“新来的,给大爷们唱一曲呗。” 徐赟没顾得上我,瞪了瞎胡闹的他们,笑中带骂:“你爷爷的!” 他朝他们空挥了拳头,可是前奏已经响起,不知道徐赟是怎么想的,其实唱首歌,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没什么好推脱的,说起来,我还从没有和徐赟唱过歌。 包厢里突然变得安静,黑暗中,话筒里传出声音,我第一次发现,徐赟的声音是这样的深情,他不像是在唱歌,更像是对着一个人,说着一句话。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 原本在闹着的几搓人居然全都停了下来,徐赟才第一句,他们就欢呼到不行,我傻愣傻愣地站在那里,完全忘了跟上去,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我看到徐赟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没有握着话筒的手垂下来,也早已用力握得指尖发白。 “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你爷爷的,你们还笑,我操,老子不唱了……” 徐赟在唱第二句时,无意中和我眼神相碰,那深黑的眸子撞到我眼中,让我心跳都慢了一拍,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愠怒之中带着怜惜,痛心之余露着不舍,我眉头簇成一团,就这样凝望着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们都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对方,这么些年,我原以为时间不会在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脸上留下痕迹,可细细看,那骄傲地高高扬起的眼角,还是免不了被几丝细纹绊住脚步,我竟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匆匆收回目光,而徐赟也不再往下唱,他借着酒劲朝起哄的人撒泼,然后把话筒扔给默默看着的丁叙:“换人换人,诶,丁叙,老子从没听过你唱歌,你过来……” 丁叙一愣,不等他反应,已经被徐赟拉过来,话筒往他手里一塞,站在了我的旁边。 我一直在原地,耳边的喧闹在我听来都是虚无,我喉咙一窒,看着徐赟的背影,却是跟着旋律不自觉地唱下去。 “是天意吧,让我爱上你,才又让你离我而去……” 昏暗中,徐赟背影微微一滞,拿起桌上的啤酒,一整瓶灌了下去。 ………… 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 今生就该我还给你 一颗心在风雨里 飘来飘去 都是为你 一路上有你 苦一点也愿意 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 一路上有你 痛一点也愿意 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第32章 p ktv那晚,徐赟又一次喝醉了,这次他没有叫我送他回家,几个年轻小伙把他给架了回去。 在那之后整个律所陷入昏天黑地的加班中,我每天对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材料,徐赟几乎都不在所里,不是和姚老在贵宾室维护和旧客户的关系,就是和姚老出门开拓下一年的新客户,只有在加班结束时才有可能看到他,大多时候都是微醺的状态,一进门就像国家元首似的,从头挥手致意到自己的办公室,插科打诨就是他的强项,才进所不久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而丁叙的工作要更忙一些,许多疑难杂症的积案需要去打通关系,繁琐小事虽有助理帮忙,但核心的工作必须他本人出面,而那些工作,往往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这时候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这段时间我们连见面说话都少,不过每天晚上都会发短信,十次有七八次都是在发送的过程中我先睡着了,有那么一次我发了句“我想你了”,不敢等回复变先睡去,第二天看到他短信中回的“很快就回来”,也觉得美滋滋的。 也不知道这样忙了多久,工作都是做不完的,恒赢所不愧是排名前三的大所,跟着丰厚的年终奖一起到手的,还有一个让大家振奋的好消息。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天气也冷,今年所里的庆功宴,就在城西的西山温泉办了。” 出行前一天下班前安排好车辆,谁坐谁的车、谁和谁住一间、谁负责什么都列明了,大家都挺兴奋的,几个年轻姑娘还赶着去商场买泳衣。我回到家刷了一遍收件箱,d先生还是没有给我回信,明天的温泉之旅……我往旅行包里塞了一套保守的连体泳衣,想了半天,又塞了一套……比基尼。 西山温泉位于断崖绝壁绵延的峡谷中部,背靠着皑皑雪山,山谷中除了热气缭绕的天然温泉,还有极富动感的瀑布景观,因为是旅游旺季,即使是姚老的朋友,也只剩一个较为偏僻安静的汤泉可以提供,大是很大,视野也很好,直接能远望雪山,在最角落里也不会被人打扰,只是……就这么一个场,无疑是要男女一起了…… 女士们多少有些顾虑,都说,姚老您这是故意的吧。 男士们却兴奋得很,都说,姚老您真是了解民间疾苦啊。 “你们……谁有剃毛的……”“要死了,我只带了一套比基尼……”“要不要玩这么大啊,我这一身膘……” 女更衣室里没有准备的都叫苦不迭,也有人暗自欣喜:“咱们所的男律师都是极品啊,有眼福的是我们啊。”“就是就是,我赌徐律师身材最好。”“嗬,小希原来你对咱们徐律师有意思啊,要不要待会推你一把?”“对啊对啊,徐律师就是我的菜,长得又帅又够man……”“诶呀你这不是要和我抢嘛……”“拜托,我怎么这么多情敌啊……” 大家说说笑笑的,我把比基尼又默默地塞到包包最底下,拿了那套保守的泳衣出来换上,用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混在大部队中出去了。 男的动作快,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居心,早就在那里候着了,一个个一脸正气的样子,却硬是遮不住那猥琐的内心。 我一眼就看到丁叙,然后是徐赟。 他们两个,一个很白,一个有点黑,丁叙正在和身边的某个合伙人聊着天,我们一群人出来也没有打断他,倒是徐赟,不知道姚老低头跟他说了什么,他笑得很开心,看到我们,漫不经心地一扫,和我眼神短短地相碰,便又不留痕迹地别过头去。 “嘿,出来了出来了!”“嗯,我看上三号了!”“哪啊?什么三号啊?”“绿衣服那位,我订啦!”“擦,这都可以!我也要,嗯……黑的那位我订啦!”“你完蛋啦,黑的是陆姐,小心他儿子扁你啊!” 出了办公室,人模狗样的,那些年轻的身上没带职位的都开起了玩笑,我以为自己够低调,可毕竟年轻资历浅,也难逃被调侃的命运。 “直接说就不会错啦,我要小苏!”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律师,他才刚说完,就被旁边的锤了一拳:“小苏也是你可以随便点的?你问过人家徐律师没有啊!”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徐赟,就连本不出声的丁叙也侧过脑袋,我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徐赟倒是很镇定地瞟了他一眼,对姚老说:“我现在管不了啦,要问也是问姚老啊,你小子,还不快滚过来求你姚爷。” 轻轻一句就把焦点模糊掉,把话题丢给姚老,姚老嗬嗬嗬直笑,玩心大起,落井下石地煽动起来:“那……还有谁要点咱们小苏啊!” 在刚才起哄的时候,女孩这边已经陆续有人下水了,等我回过神来,就只剩我一个裹着块浴巾站着,两截小腿露在外面,打着赤脚,脚趾不听话地在地板上弹钢琴,脸烧得通红通红。 姚老这么一说,还真有人跟风闹大,我想要求助丁叙,可这种时候,像丁叙这样的性子,就算是本着把浑水搅得更浑的心,结果却可能适得其反,最后还是徐赟终结了这场闹剧:“冷不冷啊你,还真打算站在那等人挑啊,快下来啦。” 我赶紧下水,于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风波就当是大家的开胃菜,告一个段落了,徐赟免不了又被大家调侃一番,可耍起嘴皮子来,他们哪是徐赟的对手。 等大家逐渐聊开了,那些在更衣室里开玩笑的姑娘也胆子大了起来,年纪稍微长一些的姐姐辈的,还就冲着徐赟喊起来:“小徐啊,你心疼旧部下,倒不如拿自己来换,所里不少姑娘早就对你芳心暗许,敢不敢站出来当一回花魁啊。” 大家一听都来劲了,徐赟却假装捂脸学小姑娘害羞,胆子大的泼了他一脸的水花,惹得姚老又出来主持公道,“既然是花魁,哪是那么容易让你们得手的,不如你们先比试比试,赢的再来跟我谈吧。” 聊着闹着,到后面大家从原本的远远地分别在两头,距离变得越来越近,一片和谐。 等到天暗下来,男士们相继上了岸,才真是把这一次温泉之旅推向一个高~潮,丁叙起来的时候已经让那些大姐们倒吸了一口气,到徐赟,有些好事的竟吹起了口哨,等到姚老起身,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地一波接一波地“哟嚯哟嚯”叫了起来。 待大家换洗出来,吃好晚饭,天已经黑了,按照活动安排,晚上是放天灯。 我随手刷了收件箱,居然刷出一封回信。 “s小姐: 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电影,片名叫做《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顾名思义,讲述几对情侣之间的故事,有评论说这部片子伟大在为普天之下所有女性提供了勾男之道,其实我想说,这部片子更恰当地,在诠释了最近流行的一句话,很多人,到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想嫁的那样的人。 我们周围总有这样一类女孩子,从小学到大学,成绩好、家教严、举止大方得体、说话彬彬有礼,大人都夸她们,长大以后肯定很有出息,于是,就这样乖巧地到大学毕业,出息或多或少都有了,却没谈男朋友。突然有一天,身边的大人又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现在都还嫁不出去。 一件事情,不同的时期,竟然是截然相反的评价。 可是这样的女孩子,有哪会轻易服输,她们可以在自己的工作岗位混得风生水起,也可以在同时进行不间断的相亲,在各种各样的人面前,扮着小女人的温柔。可接触下来,时间或长或短,都能挑出些许遗憾,眼高手低也好,宁缺毋滥也罢,总之是随着年龄成长,原本摆在重要位置的结婚这件大事,又被迫拱手让位了。 这样的女孩子,当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所以她们在渐渐失望的同时,变得更努力,在事业上,不会输给同公司的男同事,在生活上,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身体不能疏忽,爱好不能丢掉,保养更是不能放松,40斤的一桶水,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换,浴室的灯坏了,回忆高中的物理,也能让它亮起来,银行卡里钱不少,一个人供一套小房子也不算负担,谁说旅行一定要成群结伴,一个人出门兴许还能遇上不少故事。 当这样的女孩子从一颗小花小草长成不怕风吹雨打的大树,她可以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告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却开始觉得惋惜,哪怕是这样,也找不到能和自己分享这份骄傲的人。 安全感是我们给自己强行戴上的枷锁,如果从别人身上得不到,就在自己身上创造,其实这是自己给自己错误的心理暗示,好像摸不到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就寸步难行,如果一定要这样,那别人给的还确实不如自己创造的来得安全。我倒觉得,一个人若能过得快乐,不妨就享受这样单身的生活,但如果决定和别人携手,就算想要有所保留,也起码要给对方一些自信,安全感都是相互的,信任也是相互的,算计,也是相互的。 s小姐,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过了一段时间,仍然不能像没事一样地去面对他,那说明你心里,其实是放不下他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d先生。” 燃着火苗的纸灯冉冉飞升、送入夜幕,点点荧光愈升愈高,飞进黑魅苍穹,乃至隐于天际,才刚放手,我就已经看不到自己的那一盏去了哪里。 我在人群中寻找丁叙的身影,看到他正和几位同事对着电脑,大概是有急事要处理。然后我看到徐赟,他换上一条灰色休闲裤,一件厚厚的黑色套头毛衣,穿过人群,也许是黑色衣服的原因,他的背影看着有些单薄,我就这么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几百米外的小坡上。 那里有一张长椅,面向着连绵不绝的山脉,风在山谷中呼啸,更显得寂寥。 他坐在那里,和白天那副样子比起来,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我咬着嘴唇,慢慢走过去,直到站在他身边,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我,他似乎有些惊讶。 “徐赟……”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他看着我,点点头,指着半边椅子道:“坐吧。” 上一次这样夜黑风高,是他去寻我的时候,这一次,换我来寻他。 “……对不起……” 他听我这么一说,有些意外,挑着眉毛疑惑地重复我的话:“对不起?” “徐伯伯走的时候,我没能……” 他转过头去,目光直直地望着远处的群山,声音中透着少有的柔软,柔软中又是深深的无奈:“人都已经去了,不用再说这些。” 我坐在椅子边边,咬着嘴唇,问他:“你……还好吧?” 他只是应了一声:“嗯。” “回去后,我……想去墓地看看他。” 还是简单的一个“嗯”字,从前那个徐赟完全不见了,以前哪怕知道他已经气到太阳穴,我也敢再呛他几句,把火给逼到头顶,但现在……我就像在一只刺猬旁边,小心翼翼地,害怕会伤到他,也害怕会伤到自己。 “徐赟……” “嗯?” 我们明明坐的很近,可无形之间却好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这种感觉很差。 “你……不生我气……了吧?” “嗤——”他没有正面回答,避开我的眼神,淡淡道:“你别想太多……” 他话还没说完,我们背后传来脚步声,我警惕地回过头,竟然是丁叙。 “听他们说你往这边走了,我就一路找过来……噢……”丁叙顿了顿,“徐赟,你也在。” 徐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耸了耸肩,又是变回那个徐赟:“行,不打扰你们啦,哎,我还得回去做花魁呢。” 说完经过丁叙身边,捶了他一拳,又笑着指了指我,对丁叙说:“别被她欺负啊。” 丁叙笑起来,却没有坐过来,而是对我说:“一起回去吧,天气冷,会感冒的。” 我看着眼前两个人,一个正对着我,一个背对着我。 那个正对着我的人,我看得到他的眼睛看得到他的表情,却总好像看不到他的内心。 而那个背对着我的人,哪怕什么都不说,我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第33章 q 入冬以来这场雪,一下就是好几天,雪化的时候,已经变得很冷了。 大概是在山上着了凉,我感冒了。 临时小组完成使命便解散了,我在大格子间的靠窗位置有了一小块地方,那里有我的办公桌,和我的电脑。 一趟温泉之旅,和同事之间关系近了许多,工作依旧是忙碌的,茶水间依旧是八卦的,我依旧是大大律所里最好使唤的小小一员。 我感冒了,和我说过话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我想和丁叙撒娇求安慰,却发现这样的事在他面前,我完全做不出来,当他发来短信问候我有没有好一点时,我能回的,只有一句:好了很多,很快就好完全了。 然后他再回一句:衣服多穿点,多喝热水。 我已经穿了很多很多衣服,也喝了很多很多热水,但其实我的感冒,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 就连没跟我说过话的一位合伙人路过我身边,都还会停下来看我一眼,然后问一声:“感冒挺严重啊,最近流感,有没有去医院检查检查?” 那位合伙人,其实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 而就在我害怕动静太大,小心翼翼吸着鼻涕的时候,徐赟春风满面地推开律所的门,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哥,推着一辆长得跟超市购物车有点类似的“交通工具”,上面满满都是长得像奶茶还是咖啡的杯子。 “徐律师,改行送外卖了?”年轻女同事抱着案卷从他身边经过,没经过他同意就自己从车里拿了一杯,凑近一闻:“嗯,好浓的生姜味。” 她这么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那充斥着整个办公室的浓浓的味道,是生姜。 “嘿,你这鼻子,不做警犬可惜了。”徐赟说着指挥了几个年轻的男同事,“诶诶,过来帮忙分一分……最近感冒的人多,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关着门开着空调,没病地都被传染有病了,以后每天早上一杯姜茶,每个人都有份啊……你们动作快一点,得趁热喝,待会就凉了。” “徐大老板,你这走的可都是私账吧?” “陆财神,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放心,从没打过你钱袋子的主意。”徐赟边说着边亲自把一杯姜茶送到律所财务元老陆姐手上,哄这样的中年妇女,他拿手得很。 “徐律师,依我看,你是想借花献佛吧。”私下跟徐赟比较熟的大胆地开起他的玩笑,还故意站起来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圈:“所里谁感冒啦?哎唷,好歹让我们知道,这是沾了谁的光呀?” “你小子!”徐赟揉了一团废纸狠狠地朝他砸过去,“非得让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徐赟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吭吭……这个这个,姜茶都喝了吧,不许感冒啊,谁感冒请假可不批啊——” 原来这才是重点,徐赟话还没说完,一片哀嚎:“万恶的资本家啊……”“我为鱼肉啊……” 我自然也拿到一杯,捧在手里,滚烫滚烫的,掀开盖子,浓郁的姜味蹿出来,大概是突然扑来的热气,照得我眼前蒙蒙的,我缩在椅子上,埋着头抿了一口,那暖意,竟一直通到心底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把厚厚的外套穿好,围巾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像只熊一样地出门,走到一楼大堂,被人叫住了:“苏文幸。” 不是吧,这幅样子都能认出来,我还在纳闷会是谁,回过头,居然看到不止一个人,有徐赟、丁叙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同样是一身西装的年轻男人,可真正叫了我名字的,是站在他们这群人当中的,周文瑞。 我傻站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过来:“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呀?” 嘴巴被口罩遮住了,我下意识地只会点头,眼神里都是疑惑,他自己便解释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总部把我派过来一年,我还说过两天再找你,巧啦,你也在这上班。” 我眼睛扫了那群人,周文瑞捕捉到,也顺着望过去,恍然大悟:“喔——该不会你就在这个律师工作吧!太好了,走走,跟我们一起吃饭。” 说着他就要把我拉过去,我当然要抵抗啦,不过这样拉拉扯扯地就把他们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 “小周?”一个稍微年长的中年男人和气地朝我点点头,然后给周文瑞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他们要走了。 “汪总,我遇上同学了,她也是恒赢所的。” 那位汪总和颜悦色道:“这么巧,姑娘要是没事,一起吃顿便饭?” 说话间,我已经被周文瑞拉过去了,几个人看着我,神色各异,我只能摘了口罩,好好跟几位前辈打了招呼,那位汪总,应该就是这一摊的核心人物了,他已经这么开口,我一个小小员工怎么好拒绝,但我头是真的晕,看这阵仗,免不了是要喝酒的了。 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大概能猜到这是律所要谈客户的饭局了,这种时候,我算什么,怎么好驳了大客户的面子,正要点头答应,徐赟在一旁有些嫌弃地说:“欸,老汪,一群男人谈事情,带个女人好麻烦……” 我观察着汪总的神色似乎有了变化,正暗喜,没想到周文瑞又神来一笔:“她不去那我也不去啦,汪总我难得遇上老同学,还想叙叙旧呢。” 被他这么一闹,我可是硬着头皮也得答应去了,我收起心中的不情愿,很爽快地答应了,出发的时候眼神跟丁叙对上,他看出我求助的神色,掏出手机动了动,很快我收到他的短信:汪总不爱喝酒,放心,会帮你挡住。 我叹了口气,哎,这倒不是他说挡就能挡得住的。 汪总确实不太喝酒,那是因为他手下有一群很能说又很能喝的人在周旋,这一顿确实是为了联络感情,周文瑞在的公司算是个大客户,自然有许多律所向他们抛出橄榄枝,这顿饭的宗旨就是要把大老板哄高兴了,一个硕大的包厢,就只有我一个女的,周文瑞抢着坐在我旁边,这家伙,看来是在美国待的时间太长了,传统的饭局文化全然不会。 我艰难地应付下来前三杯仪式性的白酒,稍微缓了一缓,为后面一波一波的攻击积蓄些体力,丁叙短信不时会发过来,要我吃点白饭和肉类垫底,让我不要谁过来敬都喝,让我可以假装多出去上厕所…… 周文瑞一直在和我说话,我只好慢慢回答他,也没忘记不时抬头对别人说的话点头做个回应,但尽管如此,还是被对方拿来说事了:“小周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整张桌上就一位美女,你还打算从头到尾占着不放?”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这是跑不掉了,别人在给我暗示,我还不乖乖给自己倒了一杯起来赔罪就真是白目了。周文瑞当下就说帮我喝,自然是被“喝斥”住了。 满场的人都望过来,准备看热闹,我正要起身,徐赟这时候又发话了:“老汪啊,现在的小姑娘,人情世故懂得少,你得多调~教调~教。”说完望向我说:“哪有还在座位上的道理……”他说着起身,挪了了位子,空出一个在汪总和他之间的座位,又再看向我。 要说我没有一点惊讶那是假的,从前我也不是没有和徐赟参加过饭局,那时候,他总有各种办法,可从来没让我碰一滴…… 众目睽睽下,我只好就这么过去了,到那之后,刚要说话,他又来事了:“啧啧,这酒都没满就过来,还真是要一点点从头教才行啊,免得以后说我们恒赢所的人不懂事。” 说完他把自己那稍微大一点的杯子递过来,上面是满满的透明液体,我心中有许多的情绪在澎湃着,徐赟啊徐赟,你是有多生气,才要这样整我。 接过酒杯,我满腹的委屈,但面上还得说一阵的好话,终于把大老板捋平顺了,闭着眼睛抱着必死的心仰头一喝。 可就在嘴唇触碰到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 徐赟给我的杯子里,竟然是满满一杯白开水。 偷梁换柱,他是怎么做到的? 余光中他没露出半点不对劲,而我没有犹豫,满杯下肚后,很识相地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痛苦的表情。 徐赟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脚,突然间就觉得,那种很久都没有出现的默契又回来了,我余光看到他,如果不是错觉,我看到他很快速地冲我眨了下眼睛,然后我懂了,我扶了扶额头,虚晃了一下,一只手撑在徐赟肩膀上,然后他扬起极不耐烦的语调:“啧,老汪,我就说吧,女人只会添麻烦,扫大家的兴……”说着他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给我个面子,让她回去吧,这杯我干了……” 他给自己满了一杯,正要喝,被一直不表态的汪总拦住了,似笑非笑地说:“徐老弟,以我们的交情,你就打算用这么一口酒忽悠我?” 我心下大喊不妙,果然,对方秘书赶紧盛满小酒樽,那是五十几度的白酒,整个酒樽下去,四五两跑不掉。 “小钢炮!小钢炮!小钢炮!”起哄的人负责把气氛炒热,我有些担心徐赟,从前我不喝白酒,不知道竟然这么难喝,他再好的酒量,也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徐赟还想找些托词,就算拒不掉,也能拖些时间,再拉几个对方阵营的下水,不过汪总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个时候把酒樽摆在徐赟面前,发了句很有分量的话:“徐老弟,你一口喝完,我让你的小苏走,除此之外,合同马上跟你签……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做不到,再想跟我谈,就没那么容易啰……” 都是老奸巨猾的角色,徐赟脸色不变,手中已经拿起酒樽,豪迈地对所里其他人说:“同志们,别忘了给我立个碑啊,记得追认烈士。” 说完又看了汪总一眼:“老汪,都是爽快的人,我喝完,你跟我签,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徐赟一仰头,把货真价实的白酒一饮而尽,赢得满场喝彩,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身子晃了一下,我赶紧去扶他,接触到他皮肤,滚烫滚烫的,仿佛被电了一下,他却把我的手晃开,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停在丁叙身上,始终用他那玩世不恭的调调说:“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出事了咱们律所还得赔,要不丁律师你送一送?” 感冒加酒精,我头真的很痛,一上车就睡着了,丁叙把我送到楼下,我其实是可以醒的,但我当下,即使已经感觉得到他近距离的呼吸,我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丁叙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把我背上楼,他把车里的暖气调高,把椅背放直,让我可以躺在上面,而他自己,下车走到不远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丁叙在抽烟。 他一定是遇到烦心的事了,一支抽完,接着一支…… 两位老人经过,我突然有感而发,拿着手机敲起字来。 “d先生: 不知道你是否认同,很多女孩,把对丰厚的物质需求摆在首位。 我想你应该会说是。 不知道你又是否认同,很多女孩,其实不会在意男人是否有钱,它们愿意和男人一起奋斗,生儿育女、孝敬长辈、患难与共、生死不离。 我想你仍然会说是。 因为她们确实是,一旦认准了那个人,只会在意,他有没有对她温柔呵护,哪怕走路时的牵手,难过时的拥抱,想流泪时那宽厚的肩膀。 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对老人,尽管白发苍苍依旧亲密无间,老婆婆走得慢,老爷爷就在前面停下来,老婆婆叫了他一声小李子,老爷爷便从口袋里抽出手,递到老婆婆前面,说一声,好啦好啦,你慢点,女王陛下。 看着他们颤巍的背影,我眼中满是艳羡。 d先生,你深爱的人,愿意让她做你一生的吗? s小姐。” 几分钟后,邮件发送成功,我抬头看到丁叙还在原地,手指还夹着半支烟,一边打着电话,于是我蹑手蹑脚地下车,他背对着我,没有留意到我的靠近。 就在我能清楚地听到他声音时,我停住了,那是我从没有听到过的,温柔中带着心疼,关心掩饰不住的急切,我还以为他是不会,原来,他只是不会对我这么说。 这么冷的天,他一直在打电话,我听到他对着电话那头在说…… 你别哭…… 别伤了身体…… 我在这…… 回来吧,我一直都在…… 我口袋里手机在震,冷风一吹,我整个人都醒了。 掏出来一看,徐赟两个字仅仅闪了两下,就结束了。 我回拨过去,接通了,但那边是嘈杂的声音:“徐律师你不能开车的,我找人送你回去吧……”“哎呀徐律师您慢点,有台阶呐……”“徐律师今晚我可真是见识了你拼命三郎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 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在往后退,转个弯,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对着电话那头大声地喂了几声,终于有人接起来了。 “这是徐赟律师的电话,他现在不方便接听,请问您是哪位?” 那些似曾相识的记忆突然涌现,我鼻子莫名地一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电话说:“麻烦你再照看他十分钟,我过来接他。” 车窗外,临近圣诞满街的树上都是闪烁的彩灯,忽明忽暗,飞逝而过。 我真是傻,丁叙心中,永远都会留有一个位置,是给他的,那个位置,也永远不可能是我。 远远地我已经看得见酒店的招牌,那些如繁星般散落在夜幕中的光亮,在我眼中变成了大小不一的彩色圆圈,冰凉的泪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第34章 q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能够判断出,这是医院的病房。 头痛、鼻塞、眼睛肿,想翻身动不了,右手吊着点滴,左手…… 徐赟趴在床边,手压着我的左手手背,感觉到我在动,他醒了,抬起头,双眼猩红。 “……”我想说话,发现声音卡在喉咙,出不来。 同样的窘境在徐赟身上也出现了。 我们就这样像两个哑巴,只有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 他揉了揉脸,看了一眼吊瓶,按了床头的铃,护士过来帮我换输液瓶,他起身走到外面。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倒带一样地回忆自己被送到这里的前因后果。 出租车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徐赟被几个连自己都站不稳的人扶得东歪西倒,那位不怎么喝酒的汪总也已经缴枪投降,恒赢所还剩几个残兵,对方几乎溃不成军,看样子,他们双方都达成令人满意的结果,正在愉快地握手道别。 徐赟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在看到我时,还记得问我:“不是早就回家了吗,又跑出来做什么?” 旁边喝多的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打趣他:“怪不得徐大律师刚才英雄救美,原来是家有贤妻,怕你出事,来接你回家!” 徐赟眼一横,倒是认真喝斥道:“喂,玩笑开大了啊,我一张老脸不怕你损,人家还是小姑娘,你别瞎说!” 我顾不上这么多,上去扶住随时可能跌倒的徐赟,在他耳边哄道:“徐赟你留点力气吧,走啦。” 然后我把徐赟扶上车,再把他拖上楼,也不管那沾染了酒气的外套,直接把他丢在床上,暖气调高,被子盖好,看他呢呢喃喃地神志不清,我叹了口气,又把被角仔细掖了掖,然后我听到徐赟在叫我的名字。 我凑上前,听他含含糊糊地在说:“阿幸……” “……嗯……你想说什么……” “他……不适合你……” “嗯?”我微微一滞,让自己凑得更近,我分明听得懂每一个字,却又不是那么明白:“……什么?” “他……不会珍惜……” 徐赟的酒气冲得我鼻子莫名地一酸,短短一个晚上,心思已经千回百转,我觉得累了,于是我闭上眼睛…… 醒来时,看到的就是病房里的天花板,苍白、冰冷。 护士从我身上把体温计取出,看了那条水银线,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退了,昨晚送过来的时候都快被你老公烦死了……” 我脑中某根弦忽的一“铮”,像是断了似的,一时半会接不上去,语无伦次地追问:“我……老公?昨晚?” 那年轻护士望了一眼门外,隐隐约约能看到徐赟的身影,倒是笑起来,一连串像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对啊,凌晨三四点钟抱着你就冲进来,心急火燎的要我们帮你抽血做ct说了一堆,我们说了不严重他非不相信,关心则乱的家属我们见多了,像他这样大惊小怪地还真不多见,病房紧张,你的情况在走道摆张床吊几瓶就好了,三更半夜的,他不知道怎么找到我们领导,压得我们给你安排一间单独的病房……不过你也是的,本来就感冒了,还敢喝酒,大半夜让自己受冻,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要严重起来,流感、发烧、肺炎,也有得你好受的……” 这时徐赟推门进来,看得出他脸上有些许惭愧,该不会当时真跟人家吵起来吧。 他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讨好着问我的情况。 护士虽瞟了他一眼,却也没有为难的意思:“烧退了,吊完这瓶就带你老婆回家吧,放心,都说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又笑着对着护士说了一堆好话,护士走之前还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笑,帮我们把门关上了。 这下,病房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半天,他憋出一句:“那个……要不要打电话给丁叙?” 我垂下眼睑,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轻度的哽咽:“徐赟……” “啊?”他听出我的哭腔,下一秒就看到我眼角落下的一颗一颗的眼泪,倒是慌了起来,想抽一张纸巾,手一急就抽了一把,“烧坏脑子啦?哭……哭什么啊!” 他手忙脚乱,一堆纸巾把我整张脸都盖住了,配上他又急又责备又困惑又带着心疼的问话,我的心本来只是一紧,这下反而像是决堤的洪水,万千情绪喷涌而出,泪水把纸巾都湿透了,可嘴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赟这下变得更莫名其妙了,又扯了一沓的纸巾:“真的烧坏了?别吓我啊!被你哥知道会杀了我的!” 压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迷茫、焦躁和不安,被徐赟这一句话,搅得天昏地暗,我终于按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徐赟你混蛋!”我坐了起来,自己抽了一把纸巾,“你全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知道什么啊?” “她要回来了!丁叙的女朋友要回来了!”我越说越气,把一堆用过的纸巾扔给他:“你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你就那么急着想要看我的好戏!你……你混蛋!” “啊?”徐赟一头雾水,然后又好像明白过来了,他眉头一皱,大脑已经高速地运转起来:“你说……余微……要回来?” 余微……丁叙的女王,果然,全世界都知道,在丁叙的生命里,有一个重要的人,叫做余微。 徐赟看我表情的变化,知道自己闯了祸,还想弥补:“那个……都是过去式了,他现在不是……你们不是……啊?” 我不想再说话,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又倒下去,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又忽的坐起来,瞪着徐赟:“我们不是什么?你想说什么?”我越说越难受,“不是!我们什么都不是!不是!” 徐赟看着我,一言不发,我也气鼓鼓地回望着他,过了半晌,他才“噗”地一声笑了,那神情,分明带着笑意,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讨厌:“哦,什么都不是啊……嘿,不是就不是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语气却软了下来:“徐赟,你……能不能把他们的事告诉我?” 徐赟装傻:“他们?你是说丁叙和余微?” 我点头。 “想知道?”徐赟又一副犯贱的表情,嘴上却不开玩笑地强调:“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呢?” 我一怔,是啊,该到了把一切都摊开来说的时候了。 徐赟把我丢在楼下,说已经帮我请了假,让我再歇两天,等我回到家,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我才想起来,我从突然离开到现在,丁叙都没有来过一个电话。 打开电脑,抱着膝盖,收件箱里,多了一封信。 几个月来,唯有这一次,我怀着一种,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的心情,打开了邮件。 “s小姐: 我有一个朋友,q小姐,结婚前是个野蛮女友,结婚后是个霸道媳妇,q先生平日里对她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不过那一次,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分明是件小事,却摆明了态度不肯认输。 他们就这么开始冷战了,从前吵嘴从不隔夜,q小姐才忍了一个晚上,就耐不住了,可q先生没有半点低头的意思。 又过了一个晚上,q小姐忍不住了,在家里自言自语,说是要和朋友去玩,很晚才回来,q先生却并没有如她的期待出言制止,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q小姐真的出去了,可她才在酒吧坐下来,就开始想家了,想着q先生在做什么,想着自己要几点回家,想着要不要吓唬吓唬q先生索性夜不归宿,想着要不要带份宵夜回去,找个台阶把事情揭过了。 最终她只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回到家,卧室的门居然被锁了起来,她想要敲门,看到上面贴着一张字条:我很生气。 q小姐想着q先生终于沉不住气了,正要得意自己的胜利,却发现字条背后还贴了一封信,q先生在信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许多夫妻之间能够长久相处的道理,在算准了q小姐看完三遍的时间到了,他打开门,冷着脸问她,道不道歉。 q小姐这时想都没想,直接粉拳落下,连说三声对不起。 当然,很多细节q先生并没有跟我分享,我猜他们一定还做了什么,让这件事情有了完美的结局。 q先生是这么说的,在我眼里,她是女王,但我是女王的守护者。我会宠她爱她,却不会无章法地纵容她,不然等到危险来的时候,她能听我的话吗。 末了,q先生还半开玩笑地分享他的驭妻之术,谁都听得出来,那都是甜的。 回答你的问题,我爱的人,在我心中,永远有一个位置,她可以是,也可以是ss,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从一而终地爱着她,风风雨雨,白发苍苍,此情不渝,地老天荒。 d先生。” 是啊,信中说得那么好,从一而终地爱着她,风风雨雨,白发苍苍,此情不渝,地老天荒。 应该只有那位余微,才值得他做到这样吧。 我拿起电话,看着那一串早已经熟记于心的号码,却一直没有勇气按下去。 没想到,他还是打给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接通了:“喂……” “你还好吗?”我终于在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丝的关切,讽刺的是,这份关切来得太晚,而且,似乎还另有所指。 我笑了,如释重负:“我挺好的啊……” “晚上……能见你吗?” 我故作轻松:“能啊,我们去哪?” 其实我已经知道他要找我做什么,其实如果他的电话没有打过来,我也会打过去,但我在等他这一句时,还是有些紧张的,就像一幢分明是崭新的大楼,却被装满了炸弹,轻轻一个按钮,便能轰然倒塌,但倒塌也许是好事,因为这就是一幢危楼。 丁叙那边沉默了一阵,才终于下定决心:“对不起,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啊!”我让自己始终是笑着的,狠下心道:“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第35章 r 如果有一种神药,能让我喝了就能感冒痊愈,不管有多苦我都愿意。 也许是不想让自己落了下乘,也许是担心那个闻声色变的余微会突然出现,我为了这次摊牌,算是花费了心机,好不容易要出门,被一位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你不是病了吗?这外头眼看着又要下雪了,你不在家好好睡觉……要出去?” 我是在楼下的小花圃那看到周文瑞的,他正在原地徘徊,也不知道是待了多久,见我推开单元楼的铁门出来,居然还有一点想要躲开的意思,不过我已经看到他了,也就只好上前来问个好。 我对他会出现在我家楼下颇为诧异,疑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都有些拘束了,只好用说话来缓解尴尬,一开口就是满满的道歉了:“我还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饭局,不知道规矩这么多,要早知道就肯定不会叫你去了,搞得后面手忙脚乱的……” “啊?”我也不可能责怪他,只好装作不明白。 他偷偷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解释:“今天在电梯遇到你们所那位合伙人,我问他怎么没看到你,你不知道,我被他那眼神看得都心慌了,他反正是没有理我的,后来还是问了你们前台才知道你生病了……都是怪我了,想着你在这里没有亲人,生病了连个帮你倒杯热水的人都没有,我现在好歹也算你亲戚了……”他穿着羽绒服,脸上多少还是稚气未脱,见我没有什么反应,挠了挠头又说:“可我只知道你住在这,不知道你住几楼啊,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在睡觉……哎呀,你吃了没?你这是要出去吃东西吗?你想吃什么我买回来就好啦,天要黑了,又要降个几度了……我还以为这边会好一点,呵,跟那边比起来也是一样冷!” 他讲了这么多,总算是自然起来了,可我倒真是觉得冷了,听到这些话我多少还是很感动的,但一想时间快要到了,也就不和他多说废话了:“我这出门是有事呢,我就小感冒而已,又不是小孩子,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看他又想要说话,我只好边往外走边说了:“我是真有事,还挺急的,你应该没那么快回美国吧,改天再找你吃饭……” “噢……噢……”他也不拦我了,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随口说了一句:“我要回来待个至少一年呢……没关系,反正以后机会很多,你也在那个群里吧,回头我网上找你聊……” 他的话让我一惊,不过当下我的心思都不在这个上面了,也不会抓着他再细说,一路上我都在想着,见到丁叙的时候要说什么,明明打好厚厚的一叠草稿,演算了好多遍,可真的面对面地和他坐下来,我又变得像是个得了考试综合症的学生,面对考卷,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你今天没去律所,听徐赟说才知道你是生病了,我是一下子太……跟你挂了电话才想到,要不要换个时间……再一想……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说……可能好一点……” 这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支支吾吾地说话,再仔细一看,他这一个晚上憔悴了许多,要说是一夜没睡也是可能的。 虽然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但就要亲耳听到那些故事,说不紧张也是假的,但如果说不急切,就更假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打太极了,面前摆着精致的日本料理,看着虽然好,可这么冷的天,能想到吃日料,这位丁先生也真是……我心中又是千回百转,如果是徐赟,热腾腾的鸳鸯锅是跑不掉的…… 不过如果从说事情的环境这个角度,丁叙选在这样的小包间,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横竖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我也就索性坦白承认:“丁律师……”话一出口,我又自嘲起来,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原点,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各自收获了什么,顿了顿,我便直接把底牌亮出来:“你叫我出来,是……因为昨晚那个电话……”我心一横继续道:“和打电话的那个人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好像都不会让丁叙变得不安,即使这个时候,他脸上也不会出现什么夸张的神情,既然我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就全都交代了,在他开口之前,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他压抑在心中的那一份沉重的。 “我谈过一个女朋友,大学的时候……” 我静静地听,听他把故事说完,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封d先生给我写的信一样。 “我们原本说好了,她先过去,我第二年也要过去,只是后来我家里需要一大笔钱,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没办法走开,这一耽误就耽误了好几年,她一个人在那边一开始很吃力,过了三年,我才知道,她为了绿卡,和当地人结婚了……” 都不知道该说他是长情还是偏执了,我听着他说,更是愈发地好奇那位余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还在纳闷这都嫁人了,一定是婚后感情不顺,打个电话给前男友哭诉,倒是有多不顺,才会让前男友担心成这样,我征询地望向丁叙,他继续道:“他们一开始说好了是假结婚,没想到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人,对她纠缠不清,这也是呆不下了,想要回来了。” 他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我纵然有太多感慨,也是无话可说,我们沉默了一阵,丁叙嘴唇微动,我猜到他接下来大概就要说我对不起你这一类的话了,便抢着先开口,半开玩笑地问他:“丁律师,我记得你说过,需要时间,你是需要时间去忘掉过去呢?还是需要时间来接受我?” 见他有些迷茫,似乎是分不清这二者的区别,我只好豁出去了,没问出个答案来我也是不服气的:“如果没有那位余小姐,或者如果那位余小姐过得很幸福再也没有联系你,你……”我最后还有一丝丝的犹豫,就那么一闪而过,我还是直起了身子,好让自己看上去有些气势,盯着他问:“如果是那样,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我……”这个问题实在太突然,丁叙也许从来没有想过如何回答,看他久久没有声音,我就算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些失落的,哪怕曾经有过一点点的喜欢也好啊,既然问了,我是一定要听到答案的,我又挺直了身子,瞪着他,倒把他看得心虚了。 “你要听实话?” “当然。”我故作强势,好像什么答案都不能打倒我似的,可这心里头,还是期盼着,不要太狠…… “要不是你那天冲到我的办公室里,说你一直关注我,我确实……”他惭愧地一笑,“也是在法院,算是第一次见到你,我以为,你是徐赟的女朋友……” “停停停!”我打断他,“这可真是,仔细说……” 他被我的样子逗得笑了,好像从坐下来到现在,他总算是能够自然地面对我了:“徐赟是我师兄,他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一点都不夸张,但只有他舍友才知道,他有个小女朋友,像个宝贝似的护着,谁都没见过,但就是知道肯定是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的,那时候我倒是没有把你联系到这个上面,只觉得他连看着你都是笑着的,如果不是爱情,大概也就是兄长对妹妹会是这样了,不过……自从和你们共事后,我总算不笨,还是看出来了……” 我眼睛已经瞪得足够大了,“他……他在学校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什么小女朋友?” 没想到丁叙竟然和徐赟一样,关键时候喜欢卖关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是自己去问徐赟吧。” 被他绕了过去,我差点忘了一开始的主题,“这个以后再说了,你还没说完呢,第一次之后呢?” “之后就记住你啦,后来我们在杨奕的会所见面,又一起处理案子,接触下来,觉得你应该是活泼的性子,也许是跟我不熟,在我面前还是客客气气的……在纽约那段时间就更觉得你的不自在,我不是没有喜欢过的人,也知道恋爱不是这样谈的,其实你问我,会不会喜欢你,我才要先问你吧,苏文幸,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你的青睐?” 他一下子便把话语权重新捏到手上,反倒让我不知所措了,是啊,我喜欢他什么呢? 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把我问倒了,“d先生”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咽下去以后,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工作的这幢写字楼,建有一个聊天的群,你……知道吗?” “聊天群?”他最后一个字上扬的音调让我心情经历了好复杂的变化,他不是。 他不是,所以我即使失去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受伤,可他不是,我这半年多来一腔热血付给的人又是谁? 我稳住情绪,有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你……知道s小姐吗?” 在我不敢眨眼睛地追问下,丁叙,摇了摇头。 笼罩着我整个世界的雾霾,一度压得我无法呼吸,却在丁叙一个摇头的动作后,慢慢消失。 可就在我逐渐看得到我的世界真实的模样时,有一阵更朦胧的迷雾再次涌来…… “你后悔吗?当年没有和她一起去面对家庭的压力,没有把她留下来?”最后的最后,我们一起走出餐厅,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我拢紧了围巾,最后一个问题,为这段还没有开始便已经夭折的感情求一个安心的结局。 “后悔。”丁叙想也没想便回答了,他抬头仰望着漫天繁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庆幸的是,还能补救。” 我们站在原地,望着这座喧闹的城市,没有谁开口说要走。 “苏文幸,对不起。” “啊?” “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答应你,或许会好一些。” “呃……”我有些无奈,却恨不得尽快把这一段糊里糊涂的关系翻过去,只能开着玩笑说:“嗯,那就赔偿点精神损失费吧,把你年终奖分一半给我就行,嘿嘿。” 他看着我,笑着摇摇头:“你啊,还真是跟徐赟一个样,一样的——” 我等着他把那拉长的话尾填满,他却不说了,任我怎么瞪他,就是不说,却是说了句:“苏文幸,跟着我的那段时间,一定把你闷坏了吧。” 我一愣,心底一酸,眼睛赶紧望向别处,不敢再看他。 告别之前,我又问他:“丁律师,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不止做朋友,我们还能愉快地聊天。” ………… 丁叙不是d先生,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是坏,我却再也忍不住,要问个究竟了。 “d先生: r小姐有一位男朋友,她很甜蜜,但作为她的朋友,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位,她描述的,帅气、体贴、幽默、勇敢的男朋友。 但这位男朋友应该是存在的,因为r小姐给我们展示过,他们的聊天记录。 然后我们知道了,这位男朋友,就连r小姐本人,也是没见过真人的。 后来,我们辗转知道了,r小姐去会这位男朋友了,r小姐和男朋友一见如故,r小姐和男朋友一起去旅游,r小姐和这位男朋友比从前更加恩爱了。 可是再后来,我们又发现了,r小姐从来就没有走进这位男朋友的人生,他们在网络上可以聊得火热,可现实中,却渗透不进对方的生活, 又过了一阵子,r小姐和这位男朋友分开了,原因在于她登陆了男朋友的qq,发现她和很多女生,被他归在一个组,那个组就叫做,备胎。 我们安慰r小姐,问她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们还能坚持多久?继续恋爱?结婚?生子?到老? 其实我们的潜台词,是想知道,这些不可能依靠网络来完成的阶段,还有进行下去的可能吗。 r小姐只是说,尽管在很早以前,她就发现男朋友对她的敷衍,他会在孤单的时候找她聊天,却不会在朋友面前带她出现,尽管在网络世界男朋友很多的甜言蜜语在现实中都没有出现,但他们,还是有过许多值得回忆的时光。 我们又问她,如果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会不会后悔? r小姐却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不会。 她失去的不过是一段短暂的青春,一段让她成长让她变得更好的青春,而且,也不算跌跌撞撞,更谈不上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她还有很多时间,去走出更美好的路。只要这样想,她就不会觉得后悔,反而觉得庆幸。 ,后悔。 爱情中最让人后悔的,不是错过,而是醒悟过来想要弥补,却发现已经耗尽最好的自己。 d先生,我曾经好奇,我们是否见过,当时你没有回答我,而我现在依然好奇,也许我们每天同乘一部电梯,也许我们曾经在楼下星巴克共同使用一张桌子,也许我们曾经并肩站在楼下拦出租车。 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可我还是想要知道,d先生,你是谁? s小姐。” 第36章 r “结婚!” 我下巴差点就要掉下来,杨奕伸手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还是不能回过神来。 “你有必要吗?”杨奕白了我一眼,可眼角那一抹除了甜蜜还能有什么,见我恢复过来,才慢慢说道:“婚期定在过年之前,算算也就一个来月时间了,我们也没打算弄得多复杂,该走的仪式走一遍就行了,这也是为你好,省得你这个伴娘累着了。” “我?”我指了指自己,又问道:“伴娘?” 杨奕这回是很认真地白了我一眼,“有什么疑问吗?” “好歹……好歹……”我挺直腰杆:“拜托,你恋爱才是多久之前的事,这一下子突然要结婚,做你伴娘,做你伴娘,好歹让我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话说回来,我是连这新郎都没见过的。” “嚷什么呢,你不是前段时间自己忙着和你的d先生你侬我侬的,我是约了你几次都约不到你好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我原本高昂的情绪,又蔫下去了。 “你们……”杨奕很快觉察到我的不对劲,“吵架了?” “哎……”我叹了口气:“出师未捷身先死……” 杨奕眼角一跳,“你们?不会吧……” 我翻了翻眼皮,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马路:“她都要回来了,我还瞎凑什么热闹啊,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余微要回来了?”杨奕直接打断我,手就这么覆在我手背上,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压下来的手掌变成了轻抚,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算是有些安慰道:“算了算了,那个余微……”话到嘴边,又终究化成一声叹息,虽然我已经从丁叙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许多细节,看来我还只是一知半解。杨奕又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那……他知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和他写信的人?” 果然是闺蜜,关心都在点子上了,我空出来的手托着下巴,耷拉着嘴角:“他根本就不是d先生。” 这下杨奕眼睛瞪得足够大了,嘴巴也跟着张大:“他不是?”随即眼珠子一转,喃喃道:“那你前头不是白忙活了……不过这样也好,还不至于太伤心……只是这样就一下子没头绪了,也不知道还有谁会是d先生……”杨奕说着突然又一激动:“诶,那你没问他啊?” “问他什么?” “你可以把写信的事情告诉他,既然有那么多相似之处会让你混淆,说不定这个人叙哥是认识的呢。” “你疯了吗?”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可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因为先喜欢了d先生才喜欢的他。” “也对。”杨奕若有所思,“这样就显得你太没诚意了,也太蠢了……”她说着笑起来,又看了我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就没有一点头绪,猜得到是谁?” “我写信问他了,看他这次回信怎么说吧,至于你说的头绪……”我揉了揉太阳穴:“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可不敢贸然去认了,再观察观察吧……别说我了,不是说今天把肖山叫出来的吗?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的,人呢,人呢,这么不守时。” 我话音才刚落,杨奕就朝着我背后挥手了,我扭头望去,看到一个清瘦的男人推门而入。 这个男人,如果不知道他是杨奕的未婚夫,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字,娘……英文,gay。 我又转回身子,背着来的人朝杨奕挤眉弄眼,她倒是察觉我的异样,狠狠地瞪了我,警告我不许乱说话,我这才吐了吐舌头,耸耸肩,眼神往窗外飘去,等再一飘回来,杨奕的未婚夫,肖山,已经站在我的对面,朝我打招呼。 那一声“hi”一出来,我就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杨奕啊杨奕,你一个练跆拳道的女汉子,找这么个弱不禁风的…… 哎,我回问了他一声好,三人坐下,开始了让我如坐针毡的见面。 倒不是说他不好,说体贴说周到那也都是没得挑,长相肯定是好看的,就是那副样子我不习惯,虽然仔细接触下来第一眼见面时那股子“娇媚”的感觉慢慢淡了不少,可如果这样一个人再怎么好,我也是不会喜欢上的,宁可是一个粗糙的大老爷们,我也不要…… 一想到这,我脑中又想到一些过去的事,算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这位肖先生是杨奕的高中同学,在杨奕回国以后又重新联系上的,他们一直以闺蜜相称,读书的时候就一起做过许多的事,杨奕独自在外求学时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再见面光是这份几年的感情摆在那,两人都不可能变得生疏,不过也就停留在闺蜜那一层了,就连杨奕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喜欢的是什么人……不过这世上的因缘就是这么兜兜转转,在肖先生某一天正儿八经地宣布谈了个女朋友之后,杨奕才知道自己差点错过的是什么,而肖先生也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一顿饭吃的我味同嚼蜡,后面陪着他们去酒店试菜也是心不在焉,他们还要去挑婚纱照,我赶紧推说不去了。 杨奕放我走之前,吞吞吐吐拉着我说了半天话还是没绕到主题上去,我掐了她一下,不耐烦了:“你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到底想说什么?” “诶呀,就是想问你,既然你跟叙哥掰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呀?” 我眼睛直视着她,掐她的劲又大了些,“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哎哟哟哟……好啦好啦,就是问你,跟徐赟怎么样了?你看我不是因为自己的事就想到你了吗,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种感情最奇怪了,总觉得是蒙了一层亲情友情在表面,真要有那么一天他不属于你了,你才知道自己分明是喜欢的,我就怕你一脑子热的,什么都不知道……连我都看得出来他对你好,你要真什么都感觉不到就真是太蠢了……好了好了别掐我了,我掐回去啊……” 然后我在被杨奕狠狠地报复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肖先生跑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风中,回味着她那些话。 徐赟和姚老去了一趟新加坡,似乎是今天回来,如果我现在过去,也许还能在机场见到他。 …… “s小姐: 这世上,男女之间,有一种感情,比爱情饱满,比友情更扎实,那是两个人付出真心相处多年,千丝万缕即使离去也不会忘记,这种感情,叫做羁绊。 总有那么一个人,你遇到他,便觉得他是一切,可等到你离开他,才发现,从前你对一切的理解是那么浅显。 都说爱情中,最怕两个人相爱的人互相伤害,曾经相爱的人突然分开,而分开之后才发现那是一生的挚爱。 但其实,如果知道后悔,来得及修补,便不需要害怕,最让人惋惜,是在发现什么才是一生最爱时,对方已不在,或是自己,已经无力去爱。 其实爱情像一片海,命运,像一阵风,我们划着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漂浮。这个过程叫做成长,只有经历痛苦、经历背叛、经历甜蜜,才能学会放下,学会忘怀。 s小姐,你又何必在乎我是谁,在虚拟的世界,我们可以探讨关于爱情的话题,也许你觉得这是一种默契,但正如你上一封来信中所说的那样,来到现实生活中,那份曾经看得比天还大的默契却未必能解决琐琐碎碎的小事了。 我只是你闲暇时能够聊得上话的一位朋友,你也许并没有见过我,也许没有与我相处过,现实中的我也许不是你期许的样子,所以我们可以在信中吐露心声,却不一定能在真实生活中打个照面。 最关键,还是要问清自己的内心,s小姐,我是谁不重要,你想要的是什么,才最重要。 d先生。” 我还在对着手机屏幕发着呆,一个黑影挡在我面前,我这才想起来,还有正经事没做,一看时间只觉得坏了,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可一抬头,撞上的竟然是徐赟那张贼笑着的脸。 我的第一反应,是朝他身后望去,他笑着把我脑袋掰回来:“他们都先走了。” 看到我吁了一口气,他又问:“你怎么来了?来接我?感冒好了?” “我是来送朋友的。”从前那股子倔强又冒出来了,“朋友刚走,就在这歇一会……”越说越没底气,反被徐赟盯着问道:“不是等我?” 我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也盯着他,终于从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看到漾开的一丝丝笑意。 “不是等我,那我就走了……”他说的干脆,转身也转的干脆,我下意识地拽住他,看到他嘴角扬了起来,顿了顿又才懒洋洋地转过身,我就知道,先败下阵来的人是我了。 “我……是来接你的。”声音小小的,不敢大声说,更不敢抬头看他,我的眼神四处飘忽,飘到哪是哪。 “噢……”徐赟拉长声音,“为什么要来接我啊?” 被他逼到这份上,我也是顾不上太多了,可一想到从小和他斗了这么久,要我完全低头,还真是有些困难,我手指在衣服上弹着弹着,问他:“徐赟,你之前说的……喜欢我,还……算不算数?” 这句话出来,已经是把我脸憋得通红,我都已近这样了,徐赟接下来,拥抱还可以,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要是想要吻我,是一定要拒绝的。 我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他,在等他的反应,可他没有亲我,连拥抱都没有,他用他玩世不恭的调调,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当然……不算数啦!” 我猛地抬头,他双拳抱在胸前,依旧是懒散的样子:“法律都还有时效规定呢,再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我心里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拉长语调,望向咬着嘴唇尴尬中带着气愤的我,又笑开了说:“不过,如果我的伤口愈合得快,还是可以追认的嘛……” 到这个份上,要是还不知道他这是伺机报复,就枉费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了,可如果就此放弃,也就不是我了,他也是看准了我的心思,才敢这样拿捏我。 如果徐赟很认真地回答我这一题,不管他是说算数还是不算数,我都会有所担心,担心我们之间终究是有了裂痕,可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安心了,只是没有想好后面该怎么出招,只能低头作小地可怜道:“那……要怎样才能让你愈合啊?” 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果然有用,徐赟马上亮出自己的底牌,不过他的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好笑,有些胡闹,也有些……幼稚了。 他说:“苏文幸,你如果喜欢我,就来追我啊,不过……我这个人啊,不是什么君子,可要比丁叙难搞多了。” 第37章 s 如何建立惊艳的第一印象……技巧一,打扮妥当,随时等待爱情,技巧二,心理上保持“时刻准备爱”的状态…… 我撇撇嘴,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停留在二十几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皱不拉几的婴儿,应该足够让他觉得惊艳了…… 翻到下一页,如何让对方感觉一见如故……技巧一,熟练运用让对方产生相似感觉的词汇,让对方潜意识中觉得你们俩是一类人…… 我摇摇头,又把书翻了一页,这一步骤可以跳过,我们就是一类人,不用潜意识去觉得,更不用做什么去证明…… 再往后翻,如何把握初次接触、初次交谈……这些都没有用,搞了半天,就这么本破书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还花了我二十五块钱,什么打扮妥当、什么心理上保持,这些还需要专门去学吗,这是人的本能啊! 再想到徐赟那得逞的样子,从机场回来把我送到楼下,还没忘记补一句:“友情提醒,这个……本人近期常能感觉身边有人暗送秋波,这对你来说……啊,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呀,苏文幸,你要加油噢!” 哼……我把书一甩,握着拳头在书桌上猛捶了几下,还是无奈地把书又捡了回来,翻到后面,才终于把我注意力集中上去了,总算是看到有点内涵的东西了。 如何让意中人一见到我就心乱如麻…… 嗯…… ………… 追徐赟第一步,熟悉他的喜好,掌控他的需求。 于是我比平常提前了半小时起床,趁办公室还没人的时候,把一杯热牛奶和一袋老牌面包店的胡萝卜土司面包放在了徐赟办公桌上,然后灰溜溜地躲在自己的小格子间,等待着十分钟后的上班时间。 从我的位置,几乎看不到徐赟的办公室,上班时间一到,人陆陆续续进门,徐赟是踩着点到的,一进来依旧是满面春风,我看到他进去,趁机起身,窜到格子间与合伙人办公室之间的茶水间。 从饮水机的位置,可以看到徐赟进了办公室,大衣脱掉后挂在衣架上,拉开窗帘,打开窗,风吹得桌面上的纸张飞起了一两张,然后他按住还要飞起来的纸,然后他发现了桌上的东西…… “小苏,你当心水满了。” “啊——”我神经病居然接的是热水,手被烫到了,一松手,整个水杯掉在地上,溅开来。 “你发什么呆呀,烫着了没有。” “没事没事没事……”我赶紧把犯罪现场处理赶紧,等我收拾完再抬起头来,徐赟已经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开始工作了。 他竟然不声不响,是吃了还是扔了?是觉得感动还是觉得嫌弃? 想到这我又开始把脖子探出去,试图冲破重重障碍在徐赟面无表情的脸上窥探出端倪,我把身子后仰、后仰、再后仰,就在腰快要断的时候,徐赟突然抬起头。 “噢!” 我叫了一声,甚至眼神都没能和他对上,便整个人消失在徐赟的视线范围内,这一跤,摔得我还真有点疼了。该死的徐赟,说什么要让我追,追什么,追毛线啊,不就是当时拒绝了他,让他觉得没面子吗,这么记仇,小心眼,还是不是男人啦,就连对丁叙我也没有追啊,不就是稍微关注了一下他的喜好吗,人家丁叙还不是愿意和我试一试,就他徐赟事多,妖怪来的,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你躺在地上做什么?” “啊!” 徐赟突然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让我毫无防备,原本离地面还有那么一寸的距离,彻底被他吓得贴了上去。 “这么闲?”徐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走之前瞟了我一眼,“到我办公室一趟。” “啊……”我对未卜的前途表示忐忑,他那双笑里藏刀的眼睛向上一挑,一副“你敢不来试试看”的表情,让我只好乖乖起身。 “把门关上。” 他一个眼神射过来,我不敢不听,乖乖把厚重的玻璃门关好,像犯错的小孩一样站在他对面,眼睛趁机四下检查,看看有没有装面包的空袋子。 “看什么?”徐赟气定神闲,在位子上坐好,像个威严的考官盯着我:“已经吃完了。” “吃……什么?”我装傻。 他没好气地反问:“吃什么你不懂?” “好……吃吗?” 徐赟“嗤”一声,对着我期盼的眼神,硬是拉下脸摇摇头:“苏文幸,我非常失望,你竟然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你平常不是都买的这家……”我小声嘀咕,被他打断:“你长这么大,见过我吃胡萝卜吗?” 我肩膀抖了一下,“呃……” “亏我对你那么了解……”他停下手中的事,站起身,背对着我,一条一条地数出来:“爱喝牛奶,不能吃辣,喜欢甜,不喜欢酸,怕晒,怕冷,怕高,怕黑,重感情,又敏感,在其他人面前勉强还能算是个淑女,只有在我面前露出女汉子的本质,明明笨得可以,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可是苏文幸,你真的懂自己吗?你又真的懂我吗?” 徐赟转过身,盯着我的眼睛,“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两天之内,杨奕这么问过我,d先生这么问过我,现在,徐赟也这么问我,我被他看得心虚,只得轻轻一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故弄玄虚,也没什么意思了:“徐赟,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跟你在一起很轻松,也很舒服,可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做哥哥,那天你突然这样对我……你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如果苏博这样对我,我能接受吗!我被吓坏了!徐赟,我从没想过会和你走到那一步,但我也从没有……”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也从没有想过失去你。” 徐赟的眼神变得柔和,他坐回椅子上,平视着我,却很认真地说着:“阿幸,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 他问得太突然,我有些错愕,但我竟然,就这么重重地点了点头。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徐赟缓缓道来:“你要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是喜欢我这个人?喜欢和我在一起的自然舒适的相处模式?喜欢我对你的关心照顾给你带来踏实的安全感?又或者,只是二十年来自然而然建立的不能割舍的情分,让你以为那就是喜欢?” 我木然地望着他,这有区别吗? “当然是不一样的。”徐赟往后一靠:“如果你喜欢的事和我在一起的相处模式,当你遇到另一个人,他跟你相处会让你觉得更舒服,也许是更宠你,也许是更能纵容你,那个时候也许你就会被他吸引过去……”我想插嘴,徐赟却没给我机会,继续说道:“如果你喜欢的是被我照顾的感觉,那么等你遇到一个对你更关心更照顾的人,也许你就会改变心意……而最差的答案,就是你把二十多年的情分,当做是喜欢,你把对亲人一般不能割舍的联系,当做是喜欢,这是对双方最残忍的,当时间流逝,会淡漠得只剩下道德的约束……” 我微微摇了摇头,虽然我一时不能反驳他,但我也……不太认同他,这些不就是喜欢的表现吗。 徐赟看出我的疑惑,接着为我剥开更深层的解释:“能和你相处得好的,却不一定会照顾你,能照顾你的,却不一定让你觉得安心,让你觉得安心的,也许又会让你觉得无趣,但如果你喜欢的是那个人,你就能接受里里外外整个他……”徐赟身子凑近我,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苏文幸,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尽管你并不知道我的心意,尽管你对我还不够在意,尽管你心里装的是别人,但我喜欢的,是任性时候的你,倔强时候的你,胡闹时候的你,拼命工作的你,你高兴我会莫名其妙地跟着高兴,你难过我会被传染也跟着不舒服,不管是好的坏的,我都能够接受。” 他的话让我脸红到脖子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睫毛一扇一扇地,眼神无处安放。 “那么,你是不是要花一点时间去思考,如果喜欢我这个人,你喜欢的又是什么?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一个完完整整的我?” 我抬起头准备说话,徐赟却让我不需要急着回答,“我花了十几年,才想明白,所以,你不用急着给我答案,问问自己的内心,听听内心的声音。”他边说着,边从旁边抽~出一个文件盒,塞到我怀里:“可别光顾着想答案啊,把里面的台账整理出来,下班前给我啊。” 又是这样…… 还说什么喜欢和他相处的模式咧……最最讨厌好不好…… 虽然是这么嘟囔着,但我还是老老实实抱着任务出去,下班前交给他,不过他人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 好像做了高级合伙人,他要比从前更忙了。 睡觉前,我又翻出那本书,翻回第一页时,是这么说的:首先,你要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是想占有?还是真爱?如果爱,请保护他,在他需要时,陪在他身边。 徐赟的话又在我耳边,像我在床上那样,在脑中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d先生: 有一位s小姐(请不要把我对号入座噢),她有些任性,有些顽固,有时候多愁善感,有时候又大大咧咧,因为敏感错误喜欢上一个对自己无意的人,却因为粗疏错过了一个对自己有心的人。 她拒绝了喜欢她的人,深深地伤害了他,然后又努力地去感化她爱慕的人,最后发现,她费尽心思靠近的人早已有了深爱的人。 命运总是那么可笑,不分谁对谁错,不分先来后到,却总能胡乱牵扯出一段又一段孽缘。 当s小姐知道了自己的内心,想要去追回那个默默在她身边守护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修补他那颗受伤的心。 一句抱歉,必定是不够的。 d先生,很感谢你不厌其烦的每一封回信,虽然我从中感悟许多,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许从现在开始,我渐渐明白过来了。 尽管我知道,你喜欢网球,喜欢健身,喜欢看电影,喜欢听音乐,对爱情有着深刻的见解,从一而终地爱着一个人,想要和最爱的人一起做许多的事,可我并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的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喜欢辣还是酸,习惯左手还是右手拎包,人多的时候你是宁可排队等候爱吃的美食还是放弃,天空突然飘起小雨你是选择在屋檐下和大家拥挤着等候还是潇洒地走在淅沥小雨中…… 我似乎能够从信件中想象出一个逼真的你,却无法把你放入那些生活中的琐琐碎碎。 当缘分变成遗憾,最深的爱恋也逃不过时间。 d先生,s小姐不想对这份感情说抱歉,所以,你能够帮助她吗? s小姐。” 第38章 s “s小姐: 两个错的人分手,说不定能创造四个人的幸福。 因为所有的错过,只是为了等到那个对的人。 我想接着你的故事往下讲。 若干年后,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的s小姐和那位她曾经没有在意的,我叫他s先生吧,在某个陌生的城市相遇,她出差,他开会。 逛街的途中突然下雨,为了避雨,她找了一家沿街的咖啡屋钻了进去,店铺狭窄,灯光昏暗,雨水沿着玻璃蜿蜒而下,窗外已是一片模糊。环视四周,仅剩的一个位子,其中一边已经有一个男人,她捋着沾着雨水的头发,走过去坐下,对面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杂志,抬起头,在那一刻,她也抬起头,于是他们都停下手中的事,默默地凝视着对方。 他对她说:是你。 她回他道:好久不见。 他眼中的她,长发已剪短,从前清瘦的瓜子脸稍稍变得圆润,竟找不到曾经牙尖嘴利的刻薄,举手投足间都是大气和圆融,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再娇声娇气,变得温和恬淡。 而她眼中的他又何尝不是,褪去小男生的青涩毛躁,显得踏实沉稳,简单的衬衫西裤都能穿出品位,说话节奏不紧不慢,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他说,雨一时也停不了,不如点些甜品。 她点头认同。 然后他自作主张为她点了一份泡芙,店员下单之前,他突然想到什么,叫了停,抱歉地问她,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以前的喜好是不是已经变了。 在他点了泡芙的时候,她的心被轻轻抓了一下,从小她最爱的就是带着奶油的东西,可现在,她却笑着摇摇头:这几年怕血脂高,已经不敢再碰这些东西。 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然后把单子地给她,她点了一份松饼,店员离开后,他再一次抱歉,很自然地便接着说:早知道你会自己戒掉,当时就不逼着你劝着你少吃了。 他的话再一次把她的心戳了一下,她自知已经不是小女生,这些年也交往过一些男人,却没有一个能像眼前这位s先生,能让她这艘飘摇在大海中的小船想要靠岸,哪怕是同一个人,几年前也不能如此强烈。 他们分别时留了新的联系方式,s先生在输入号码时,手机里显示的是已有此号码,而他拨通电话,s小姐的手机闪烁的依然是s先生的名字。 很快他们恋爱、结婚,在为婚礼准备视频时,翻出几年前的照片,那时候的他,眉目中更多的是年少轻狂掩饰不掉的清高和骄傲,而她,是更清高、更骄傲。 他们在婚礼上对着对方说,曾经因为挑剔,因为自尊,因为不够宽容,上天让我在最好的年华错过你,经受磨砺,褪去浮躁,变得成熟,只是为了,让更好的我遇到更好的你。 故事说完了,我现在要对和我写信的s小姐说,你已经决定,不想错过这份感情,说明你已经成熟,既然如此,除了牢牢抓住,还能怎么样? 我并不知道你的s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你需要做的功课,也许从前你对他了解不够,那么从现在开始,多去了解他的兴趣爱好、价值追求;也许从前你对他关心不够,那么从现在开始,留意他的喜怒哀乐,在他需要时陪在他身边。 爱一个人是人的本能,这项技能不需要传授,只看你够不够用心,要知道,也许你的s先生,已经这样默默做了很多年,感动一个爱你的人,远远比让一个不爱你的人注意到你要容易得多。 当你拥抱一个你爱的人,他把你抱得更紧,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s小姐,请从主动去接近你的s先生开始吧。 d先生。” 周末的阳光很好,我赖在床上,看完信后,拨通徐赟的电话。 我问他今天有没有空,他说有。 然后是沉默。 我又问:“约……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转瞬即逝,“约我?为什么?想明白了?” “还不是很明白……”我就是嘴硬:“可能多出来几次才能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他问:“要约我去做什么?” “啊……”我一愣,“约……就是约出来,做什么……到时候再说呗……” 那头传来重重的鼻音,像是不满,“嘶……总觉得诚意不是那么够……这样吧,想个方案,给我过目后再说吧。” “你……” “我什么?”徐赟打断我,“苏文幸,人都知道女追男隔层纱,本来就不是什么难的事,拜托你好歹动一动脑筋,让我看得到你有为此付出一点点努力,好吗……” 我不置可否,默默地应了声:“过一会再打给你。” 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通,又从那一堆新买的书里找到一本,随便翻了起来。 第一计:安排惊险刺激的活动,专家认为,人体瑟瑟发抖与肾上腺素的分泌存在关系…… 打叉叉,我恐高,绝对打叉叉。 第二计:一起做运动,专家认为,可以促进脑部多巴胺(一种与人产生感情有关的物质)的分泌…… 运动……咦,我灵光一闪,就这样吧! 于是我在十分钟后又拨通了徐赟的电话,那头懒洋洋地喂了一声,我撒娇地说了一句:“徐赟,你教我打网球吧……” “苏……文幸”徐赟抖了一下:“你给我正常一点。” 我暗喜,还以为徐赟刀枪不入,没想到轻而易举捏到脉门,我决定再试一次:“人家不是在努力嘛……温柔一点你不喜欢吗?” “二十分钟以后在你家楼下等我。”徐赟又抖了一下,挂电话之前没忘记加一句:“记得吃了药再出来。” “好的呀……”我拉长声音笑着回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 在追求徐赟的漫漫长路上,我终于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 等我们到了空荡荡的网球场,才知道在这种几近零度的天气,选择在户外打网球作为约会,是多么愚蠢的方法。 不过来都来了,要是临阵退缩,一定会被徐赟嘲笑的,我跺了跺脚,原地跳了几下,想让自己暖和起来。 “活动活动筋骨,省得等会崴到脚。”徐赟换好一身运动服,把拍子递到我手里,我突然想起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也是在这里,他逼着我要运动,硬是把我拖进球场,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用“信不信我娶了你啊”来威胁我,我也还记得,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和丁叙说话,而现在,他依旧是把我环在手臂之间,我突然间心跳得快了起来…… “看我的手,要这么握……诶你有点反应啊,就我一个人在动……你用点力好不好……往下……低一点……”他矫正了我的姿势,又用脚尖稍稍敲打我的脚踝:“脚,张开一点,再开一点……” “徐赟!”我终于忍不住了,脸涨得通红,瞪着他,他却莫名其妙地望着我。 “有什么问题吗?” “你故意的!”我挣脱开,却没走远,就站在旁边背对着他,脸已经烫得发紫,然后听到他“呃……”了一声,尴尬地咳了咳,“我说……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我又跺了跺脚,哪里还有心思学下去,徐赟拉了拉我的衣袖,又好气又好笑,倒像是安慰我似的:“喂——还学不学呀?” “不学了不学了!” “诶,你不厚道啊,大冷天把我叫出来……不行,你得让我有点成就感……”他说着又来拉我,我想也没想,甩了手就走,也许是因为心不在焉,也许是因为气急败坏,也许是因为步子太大,越是听到徐赟在后面跟着的脚步声,越是心急,才走了几步,我脚崴了。 人倒霉的时候,连走路都会崴到脚。 我一个趔趄,还好没跌到地上。 “苏文幸!”徐赟就在后面扶住了我,再确认我只是崴到脚之后,仰天长啸:“这是我见到过的最烂的约会!没有最烂,只有史无前例的烂!” 我倒觉得委屈了,“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徐赟不服,“从前倒是小瞧你了啊,都说近朱者赤,跟在我身边好的不学,喂,该不会是被丁叙那小子教坏的吧……” “你瞎说什么啊!”我又甩开他,没想到一个没站稳,差点又扑倒在地。还好我稳定性还行,晃了晃就回到原位了,还没等我站稳,突然双脚离地,就这么腾空了。 我整个人就这样被徐赟给横抱了起来! “真是不省心,你这样天黑都走不到!冷死了,回家回家。”他边说边把我往外扛,不管我的抗议,也不管别人的眼光。 “徐赟,你放我下来,我能走!”在几次嚷嚷都无效后,我认真地对他低声说。 “少罗嗦!”没料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见我想说话,又补了一句:“别吵!” 我竟然就这么没出息地被他唬住了,见他颇为得意,我眉头一皱,动了动想要挣脱,他这次停下来,逼近我的脸,最后一次警告我:“叫你老实点,再动我亲下去了啊!” 好吧,你赢了。 徐赟以最快的速度,把我塞到车上,然后从包里拿了一瓶云南白药,他坐在驾驶座,直接把我的脚给扯了过来。 “喂喂喂!”我惊恐,“你干什么!” “姑奶奶,帮你上药啊!”他不由分说便把我鞋脱掉,我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迅速,还要伸手过去阻止,没想到手背脆生生地被他拍了一下。 “痛啊!” 在我缩手的瞬间,他已经把我的袜子剥掉了。 这个时候,我应该是要惊呼的!但来不及了…… 冰冰凉的喷雾已经“嘶嘶嘶”地乱喷一通。 “苏文幸,如果可以打分,你信不信我会给你打零分!” “信——”我把脚收回来,默默地穿上袜子,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打负一百分我都信,怎么办啊,我好害怕啊!” “嗯,知道害怕,还不至于无药可救……”徐赟边开车边提条件:“你家有什么吃的?” “牛排红酒大对虾……” 徐赟眼睛一亮,“嗯,还算你有点良心,专程为我准备的?” 我斜了他一眼,才接着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这些,都没有!” “……” “怕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万能的事物,叫做外卖啊!” “那……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不明白。 “不是约会吗?你见过谁约会吃外卖的吗?重点是吃完饭之后,我们干嘛?” “吃完饭……”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徐赟瞄了我一眼,指了指后排座椅上的一个手提箱,就是……电视上黑帮老大谈生意时用来装钱的手提箱,我打开一看,全是蓝光碟片。 “徐赟……”我突然脑子有些短路,“你是不是很喜欢看电影啊?” “喜欢啊,我家里还有一堆呢……” 我心跳慢了半拍,有些缺氧,手不自觉地抓住座椅,“那……你是不是也喜欢打网球啊……” 徐赟瞥了我一眼:“你说呢……” 我突然觉得有些窒息,脑中无数根断了的弦像找到失散许久的那另外半根,他好像还在说什么,可我脑中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车里放着的那首歌,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词。 ……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如何能重拾信心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我爱主同时亦爱一位爱人 祈求沿途未变心请给我护荫 …… 第39章 在我思绪一团乱麻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我家楼下,徐赟不跟我商量就把我扛到背上,趁着上楼的时间,我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可能吗? 会是他吗? 他……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徐……”我手指在他背后的大衣上轻轻刮着,话到嘴边又咽下,而他正好打断了我:“苏文幸,你几斤啊!”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继续说道:“就你那副没发育完的身板,竟然这么沉……真是丢女人的脸……” 我本想好好跟他辩驳几句,被他这么一说,我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喂,听你这意思,是背过很多别的女人咯……” 他顿了顿,竟然居心叵测地假装崴了脚,在上楼的过程中一个趔趄,我没抓紧偏了半边身子,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噢!”我本能地叫了一声,双手往他脖子一环,像只章鱼似的紧紧扒在他背后,惊魂未定地又拍了他一掌:“死老徐!你想要我死啊!” 安静的楼道只听到他“嘿嘿”的低笑,“怕什么,有我垫在下面,摔不死你……到啦,喂,钥匙!” “你先放我下来!我又不是断了腿,我能走路好吗!” “你安分些行不行,除了我妈我还没背过别的女人,你让我有始有终成吗?” 他的话竟让我心里一暖,把钥匙递过去,门打开,他把我扔到沙发上。 “嘿,苏文幸,你还真是一点女人样都没有啊?” “奥哟,徐嬷嬷哪里又碍着您老人家的眼了!”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抬头,歪着脑袋望着他,他没理我,把大衣一脱,挂在门背后,审视的眼睛在视线范围内扫了一圈。 好吧,尽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尽管我们打打闹闹都没问题,但这大概是第二次来我家吧……第一次,还是他帮我搬家的时候。 我心虚地把距离我最近的散落在沙发上的袜子默默地勾过来,塞到沙发垫下面,不料还是被他发现了,“苏文幸,好像我帮你搬家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没差嘛……” 我自知理亏:“呵呵……” 他不跟我纠缠下去,径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我听到他又“啧”了一声,便知道又抓到错处了,他关了冰箱,走到我面前,我很自觉地低头等待他的训斥,不料他确是叹了口气:“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做饭做菜都不会吗?”他说着又回到冰箱面前,再次打开,捣鼓了一通,不知道拿了什么出来,自言自语道:“都不知道这几年你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觉得你瘦啊……不过刚才背着的时候那么沉,也不知道肉都长在哪里了……反正该长的地方是没看见……” 趁他在厨房捣鼓的时候,我一瘸一拐地把客厅里的所有杂物抱成一团,抱到衣柜里,塞了进去,再把卧室的门一关…… 哈,这个世界瞬间干净了! 当徐赟端着两碗面出来的时候,都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而我比他更惊讶,要不是他没有走出这扇门,我都要怀疑碗里的东西是从我家里能找得到的。 挂鸡蛋、紫菜、木耳丝……都是一些不知道年龄的干货,在他手里重获生命,就这么铺开在洁白洁白的挂面上。 其中一碗上面还飘了几滴在汤汁里张大开的辣椒油,如果我没记错,那瓶辣椒酱还是上次买什么的时候送的,也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让感情升温的小把戏之——凝视对方的眼睛,是非常容易见效的一招…… 于是我就这么仰望着徐赟,他只穿着一件圆领的灰色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处,由下往上,到他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那一圈大叔才有的标配胡渣,那一双会说话但说的不是废话就是坏话的眼睛,我还极少极少会这样凝视着他,他还是挺好看的…… “你看什么?”他把面放在茶几上,把装满碟片的包打开,修长的手指一张一张地翻着:“看不看恐怖片?噢,你不敢看的,胆子还没一粒花生大……枪战片、动作片……这些你肯定会觉得无聊……” 他先把一沓排除在外,一拿一放之间,他终于感觉到了我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的目光。 “嘿,你发什么呆啊,我还活着,又不是下一秒就见不到了,请别这么肃穆地瞻仰我行吗?” 见我似乎不为所动,他放下手中的事,对着我的眼睛,“想什么呢你?” 我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想很多很多事情,想很多很多也许是真也许不可能的事情,想着想着,我便说了出来:“徐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稍微一愣,我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慌乱,他掩饰得这么好,我差点就要错过,我还想探究,却被他躲过,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碟片,嘴上嘟囔着一句:“神经病……” 我看到他嘴角分明微微翘起,我差一点就要问出来。 “科幻片、纪录片……嗯……还有一些爱情的……”徐赟把十几部片子摊开在我面前,“选一个吧。” “这个吧。”我随手挑了一张,抽出来仔细一看,孙艺珍的《假如爱有天意》。 “你要看这个?”徐赟打开盒子,一边打开机子一边背对着我自言自语:“待会不哭得一塌糊涂才怪。” 让感情升温的小把戏之二——模仿对方的动作,可以让彼此产生亲近感。 当卡农的旋律响起,安静的风景里,孙艺珍把积着厚重灰尘的书晒到太阳底下,我跟着徐赟一起,双手捧起了那碗面。 他右手拿着筷子,我也跟着右手拿起筷子,他夹起一小夹的面条,我也跟着做,他低下头,我也低下头,他把面放进嘴里,我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他开始嚼了,但是我被烫到了。 “噢!”我叫了一声,他不明就里地望过来,我把碗放回茶几上,微微伸出舌头想让它遇冷降温,徐赟把碗也放了回去,有些好笑地问我:“诶,你学我做什么?” “谁……谁说我学你了?”我底气不足地顶回去,把碗再次捧起来,转过半边身子,背对着他继续吃起来,心里却嘀咕着,奶奶的,这书太误导人了…… 当电影画面中女主角勇猛地把跆拳道的陪练鼻子给踢出血来,那一幕让我难免有些浮想联翩……而当女主角坐在剧场的后排,注视着背对着她的她默默暗恋的男主,旁白是:“看着他的时候,我气都透不过来,可是他一眼都没有忘过我”,男主突然一个回头让我的心都跟着颤抖……当高个子男配发现了自己未婚妻和自己好兄弟的感情并愿意成全,孙艺珍扒在就要开动的火车车窗旁拍打着玻璃一遍一遍叫着心上人的名字,那一幕我心如刀绞…… 我蜷缩在沙发里,“徐赟……这片子,最后是悲剧吗?” 徐赟也学着我蜷在沙发上,“你不是吧……现在连悲剧也要列入你不能看的范畴了吗?” “不是……我就想知道……女主他最后……好不好?” “悲剧倒不会……”徐赟淡淡地说,“不过我赌你会哭得很惨……”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确实哭得稀里哗啦的,当那首悲伤的吟唱缓缓贯入心扉,我很没出息地,哭了一次又一次。 当战争结束,他为了掩饰自己已经看不见,提前练习相见的每一个步骤,当男女主角知道了自己竟是在延续着上一代的缘分,萤火虫萦绕下他终于吻了她,我更是哭得无法自拔。 徐赟一张接着一张地把抽纸塞到我手里:“真服了你了……反正都是哭,早知道还不如看恐怖片……晕,老子我这辈子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就这么废了……诶你别哭了行不行……他们不是好端端的在一起吗,真搞不懂你,要是死了一个你岂不是要哭晕过去了……好啦好啦,别哭啦……喂喂喂,这是我新毛衣,你往哪抹啊……” 最后的最后,我一瘸一拐地去洗了把脸,待徐赟把碗收拾干净后,把他送到门边。 “诶……”我叫住他,心里有疑惑,却欲言又止。 徐赟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怎么?” “我想……”我想问他,在整件整件整件的事情中,他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被我盯得发毛,窗外已是黑夜,呼啸北风吹得可怕,他露出无辜的表情:“喂,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留下来吧……” “……”我顿时换了张脸,但在他看来却像是被说中似的,他赶紧两手护住胸口:“你别想啊,我可是有底线的啊……你你你……不要硬来啊……” 有句话就叫做:贱人就是矫情。 我哭笑不得,快速把门打开,把他推了出去,没再说一个字,就只剩下“砰”的一声。 徐赟被关在了门外,他安静了几秒,又轻敲了几下:“喂,苏文幸你当心你的脚,药留在电视机旁边了,自己记得喷……听到没有啊,诶你吱一声啊……不吱一身拍个门也好啊……” “砰……” 我回应了他,一切又安静了。 可我却越发不能安静了。 会是他吗? 怎么可能…… “d先生: 谢谢你的建议,我按照你的提议主动去接近他,我很没出息地,看到了从前在他身上看不到的好,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会不会有一些改变,他所说的伤口,有没有半丝愈合。他没有明说,而我偏偏又那么笨,难以从他掩饰得很好的表情中摸索得到。 我很害怕自己一旦习惯了患得患失,结果就有可能,在感动降临时,都已经不那么自信了。 我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有时候我会觉得,生活充满悲伤,哪怕拼尽了全力也可能离自己向往的结局有一段好长的距离,于是开始变得沮丧、困惑、失望,甚至筋疲力尽,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st,考验。正如你上一封信中说的那样,在最美的年华错过,只是为了让最好的两人再次相遇。我知道,最好的总在不经意时出现,只要一直在等;我也知道,在生活的考验面前,只有守得稳初心,才有可能等来光明。 只是我会担心,他未必会和我一样,愿意一直等,愿意一直守望。因为我摸不准,他只是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对我犯的错进行惩罚而已,还是认认真真地,在思考我们是否合适,这个问题。 d先生,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你希望我怎样做才能起到安抚到你? 我有些疑惑,d先生,这么长时间互通信件,我想知道,你就不曾有过一丝好奇,想要知道我是谁吗? s小姐。” 睡觉前,我给徐赟发了条短信:给今天打几分呀? 一分钟后,他回了一个数字:60。 这么少,太过分了,我还在准备着抬杠的回复,他又一条过来:这么冷的天打网球,-10分,背你上楼,-10分,帮你煮面,-10分,跟我顶嘴,-10分,鼻涕抹在我毛衣上,-10分…… 咦,这是什么破逻辑,这都负了50分了,怎么来的60分啊。 很快,又一条短信过来了:还有50分,看在你哭了的份上,打的同情分;剩下60分,作为奖励……谢谢你在哭的时候,还记得有我在你身边…… 第40章 “s小姐: 爱情和友情的区别,在于有没有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强烈而迫切的愿望。 s小姐,为了想要了解他,你开始去接近他,开始去发现他身上的好,开始想办法讨好他,开始比从前要更能容忍他,你们之间经历了误会又回到了最初时候的样子,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好像这样就是应该有的状态。 但s小姐,你知道吗,这些还不够。 也许你们之间相处得很快乐,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会一起去做同一件事,会一起分享喜悦或是悲伤。可是s小姐,这些事,你和朋友便可以做,若是和爱人,还需要更多更多。 君子之交淡如水,是形容友情的一种状态,与爱情的苦辣酸甜五味俱全相比,友情看重的是信任和志趣相投,而爱情除了需要这些,还很贪婪地,需要有分别后的牵挂,需要有对情敌的嫉妒,需要有突然爆发的冲动,也需要有跌宕之后耐得住平凡的初心。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安慰的是那些想要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真正相爱的两个人,若是一方先走都要紧紧跟随,又怎会容许让天各一方成为最终的归宿。 test,还可以翻译成测试,s小姐,测试你对他是友情还是爱情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看你想占有他的程度,爱情就是这么自私,如果你能够容忍别人与你一起分享他,很遗憾,这不是爱情,如果别人从你手中夺走了他,你会心痛,会恐惧,会不知所措,会失魂落魄,恭喜你,这才是对的感觉。 而这份爱的程度,就要看你在捍卫他不让人抢走他的这场战役中,投入多少的力量,是浅尝辄止,还是竭尽全力,是知难而退,还是一往无前。 还要记得,你所付出的努力,一定要让他知道。 我相信,如能这样,即使伤口还不能完全愈合,也会得到极大的抚慰。 至于你问我,有没有好奇过你是谁,s小姐,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见我,请在来信中提一句,我会很认真地考虑你的要求,一定尽量满足。 不过,在你提出要求之前,请你先要考虑清楚,要见我的原因是什么,意义在哪里。 d先生。” 看完这封不长的回信,我从被子里爬出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还真的挺疼的,我花了比往常要多一倍的时间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看到徐赟的车,和车里的徐赟。 “再不走,我们两个都要迟到了。”徐赟下车,把愣住的我塞进车里,我还没坐稳,他就用力一踩油门。 “呼——”我拍拍胸口,撞到椅背的同时,一包葡萄仁吐司落入我怀中. “谢谢啊!”我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拆开了,“你太贴心了,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的。” 徐赟没有出声,我咬了一口,又看到另一袋一模一样的吐司,突然有些诧异,口中还有未嚼的面包,我指着那一袋还没拆开的望着徐赟,他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那是我的。” “你也……”你不会喜欢的也是这个吧…… 徐赟气定神闲:“不行吗?嗯?” 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低着头默默地啃着那口感柔软的面粉发酵物,从前他总抢我的面包吃,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就是他喜欢的口味。 “徐赟……”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就算问不到具体的来龙去脉,也希望能够窥探到一点端倪,于是我开始旁敲侧击地瞎扯道:“杨奕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嗯,我见过。” 一想到那位颇为妖娆的未婚夫,我不禁想笑,正好徐赟侧过脸,和我眼神一对,虽然我们没有说话,但那种就能读懂对方心里然后相视一笑的感觉,应该就是大家常说的:默契。 从前我们还在那间小律所上班的时候,这样的事时常发生,出庭时如果看到对方律师穿得比较特别,我们只一个对视,就能读出对方眼中的意思:穿成这样,难不成想要色~诱法官……餐厅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一个意味深长的对望,便能理解对方的意思:这绝对是干爹,绝对……进电梯时里面已经有两个男的,普普通通的男的,就这样我们还能用余光传递信号:他们是一对,然后当我们走出电梯,我偷偷回头看到那两个男的手牵在一起,电梯门关上时和徐赟大笑不止…… 虽说都是邪恶的负能量,但我们总是乐在其中……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引来徐赟的疑惑:“也就是有那么一点不搭,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倒不是这个……”我坐直身子,想要不留痕迹地把话题扯到关键之处:“你还不知道吧,那位肖先生和杨奕啊,各自有一个小号,他们在同一个聊天群里面,无意中和对方聊了起来,什么都能聊,后来两个人开始写信,等他们觉得是时候见面了,到了约见的地方,才真是傻了眼……” 说的时候我一直偷偷观察徐赟的表情,为了套出真相,杨奕,我也只能是说对不起了…… 只是结果并不如我所愿,徐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认真地在开车,偶尔在我停顿的间歇“嗯”一声表示他有在听,我有些意外,问他:“诶,徐赟,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两个人原本在现实生活中就互有好感,却偏要通过在虚拟世界的交流才能确定这份心意,虽然看着不搭,但除了生活伴侣这一层意义之外,他们还是灵魂伴侣,这才更难得吧。” 我目不转睛,却连他一个嘴角的抽动,都看不到,如果不是他装得太好,就只能说,真的不是他,一想到这,我竟然有那么一点,觉得失落。 “你看过有部老电影叫《西雅图夜未眠》吧,还有拍过两个版本的《触不到的恋人》,说的都是这种题材……”徐赟一个拐弯,车停到了地下:“这点我倒挺赞同你的,灵魂伴侣,这个词用的挺好。” 眼看着他把车停好,熄火就要下车,我赶紧追问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找一个灵魂伴侣呀?” 他在回答我的时候,侧着身子去解安全带,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我这么个粗糙的大老爷们……”边说着已经打开车门,这下子我脸他整张脸都看不到了,也赶紧跟着下车,想要捕捉他的目光,却被他轻易闪躲,车门一前一后地关上,他背对着我把车钥匙扬起来一按,车锁上了,他说:“我要是有这闲工夫,早就把你给办了,还有丁叙那小子什么事啊!” 我听得出他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可我听不出他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意思…… 奇怪的是,在车上萌生的那么一点点失落,被他这一句温暖,冲得好淡好淡…… 堆积了几天的工作,忙了一个上午,总算处理了一大半,趁中午休息,我躲在茶水间,刚坐下来,一个抬头,丁叙推门进来。 他明显愣了一下,跟我打了个招呼,“这几天没见你,好像瘦了一点?” “啊……”我手指扣着陶瓷杯,极力地暗示自己,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就算曾经有过什么,也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 “你……她回来了吗?”我找了一个话题,再次提醒自己,不管怎样,都过去了…… 丁叙笑了,那眼角的笑意虽然很轻,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只好,也跟着他,笑了。 “昨天刚到的……”丁叙望着窗外,“我就知道她会回来。” “你们……会结婚吗?” 丁叙望着我,眼角又再上扬了几分,“你要来吗?” “我……”我眉头一簇,眼神飘向右侧那一整排琳琅满目的咖啡盒,抿嘴,摇摇头一笑,很快又抬起头带着一丝做出来的责怪,“我才不要去。” 丁叙却又笑了起来,就像从前听到的清脆而干净的笑声那样,“到时候……记得跟徐赟一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突然一滞,丁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八卦的表情:“噢,对了,刚才在姚老办公室,听他意思,要给徐赟安排相亲……” 相亲! 徐赟……要去相亲? 丁叙眯着眼见我一愣,大概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没有立刻继续说下去,又过了一会,他突然笑得诡异地凑上来:“啊……这个,晚上7点在三楼的茶餐厅……” 我身子微微一震,他已走到门边,回过头叮嘱我:“差点忘了……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嗯?” 他离开,而徐赟正好从姚老办公室出来,经过茶水间,隔着玻璃跟我眨了眨眼睛。 就在当下那一秒,我恨不得把他拽过来暴打一顿,为什么相亲两个字一出,把我搅得如此心神不宁…… 我想叫住徐赟,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可我又害怕他的回答,我好像宁可他骗我说自己要加班要忙没有空,也不想听他实话实说。 可是徐赟,如果你真的要去相亲,不打算跟我解释一句吗? 难道之前你说的有人对你暗送秋波,不是说着玩的?你就真的这么没有节操?真的要去? 我潜意识里,还是不肯去相信的。整个下午,我就在数着下班的点,徐赟一直呆在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出来,一直到下班。我一直在问自己,如果……如果是真的,我要怎么阻止? 噢,我竟然想的是要怎么阻止,而不是在考虑要不要阻止…… 这难道就是d先生回信中提到的,占有的*吗? “小苏还不走啊?” 同事陆陆续续离开,我人虽然坐在位子上,却一直没有放过从徐赟办公室里传来的每一个细节,他起来接了个电话,他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他进了丁叙的办公室…… 然后在6点45的时候,他把办公室的灯熄灭,大衣搁在臂弯,走了出来。 我早就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他一经过,便叫住了他:“徐律师!” 徐赟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还留在那里,有些没回过神来,看到我之后眼神似乎在说,噢,你还在啊,却没有其他的表示。 所里还有其他人在加班,我已经很快地拿起一份文件到他身边,“徐律师,你让我做的评估报告,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明白,想要请教你……” 徐赟看着我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得我心虚,我只好把头埋在报告里,胡乱指了一通:“比如说这里……” “钟律师……”徐赟叫住另外一位合伙人,“这好像是你的案子……”等钟律师走了过来,徐赟笑着对我说:“不好意思,你还是问钟律师比较好。” 他潇洒地离开,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钟律师已经热心地过来了:“怎么了小苏……遇到什么困难了?” 徐赟…… 你一定有问题…… 我……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不过在这之前…… 还要先把钟律师摆平才行…… 我笑着回过头:“钟律师啊……” 第41章 u 如果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可能会很难接受看到的那一幕场景,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过是制止住了自己要快步走过去的冲动,让脚步稍微放缓一些而已。 茶餐厅的位置有一半是满的,我看到徐赟了,他没穿着大衣,就连西服外套也脱掉了,只穿了深蓝色的羊毛衫,肩膀宽宽的,坐得直直的,远远看过去,就能在人群中把他和别人区别开来。 有那么热吗?有那么热吗! 他对面坐的是个女的,长头发,看不到脸,但是我看到徐赟笑得……像朵花似的。 有那么好笑吗?有必要笑成这样吗!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还给我甩脸色,还对我发脾气,还让我倒追,好吧,我追了,徐赟您老人家现在面对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妙龄女郎笑靥成花,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就当你是考验我对你关心程度的测试咯。 “徐赟!”我快步从他们身边经过,突然停住脚步,做出偶遇的样子,叫住正在说着自己工作中光辉事迹的徐赟,他看到我,有一些些意外,我可没等他同意,便在他身边坐下,这个时候,才真正能够光明正大地看到和他“相亲”的姑娘的样子。 我心里只想骂一句:徐赟,你个王八蛋。 这样漂亮又有气质的脱俗的美女……我扫了一眼徐赟,用眼神在讽刺他:徐赟啊徐赟,你也不照照镜子,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配得上人家。 徐赟只是看着我不说话,但他的意思我很明白,他在责怪我来捣乱,责怪我又开始任性又开始胡闹了。 可如果在这种时候我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那我们,也就完了。 我在徐赟腿上用力地掐了一把,他瞳孔一缩,我得逞地眯起了眼睛。 我们竟然忘了,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老徐,你朋友?” 她声音温柔细腻,我心中不禁冷笑,如果这就是徐赟喜欢的,那我就是个彻头彻尾被他玩在手心的傻瓜了……本想再更用力,最后还是松开手指,视线从他无辜的眼神中缓缓移到这位美女身上,她要不要脸笑都笑得这么澄澈……拜托,有点眼神的人都看得出来,我跟徐赟之间有不一般的关系好吗,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行太深,太深…… 我调整呼吸,整顿情绪,在徐赟没开口之前,回答她:“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一狠心,咬咬牙,一只手臂搭在徐赟肩膀,把他整个身子用力一揽过来,愤愤地道:“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那太好了,到时候一起做我的姐妹团吧。”她唇红齿白,笑得单纯而美好。 “姐……姐妹团?” “对呀,现在的婚礼不都是这样吗?穿着一色系服装的闺蜜做姐妹团,站在新娘子旁边……”长发美女侧着脑袋对徐赟说:“我连颜色都选好了,嗯……就和这帘子相近,比这还要淡的紫色……对了,你这位朋友……” 徐赟看了我一眼,很殷勤地回她:“她叫苏文幸。” “噢,文幸……”她的手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覆在我的手上,吓得我微微一颤,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她那句话:“你可不可以做我婚礼的姐妹团?” 你可不可以做……婚礼的…… 我脑中某根弦突然“铮”地一声断了,什么情况……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徐赟没有出声,居然没有出声!这是什么意思,都已经要结婚了,呵,我还要在一旁做新娘的姐妹团…… 我“腾”地站了起来,不管旁人的眼光,就要走,手却被徐赟用力握住。 我用力扯,他用力拽,我更用力地甩,却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然后那强忍住不到三秒钟的闷笑,渐渐变成普通的笑声,最后竟变成开怀的笑。 不解的人除了我和长发美女,还有突然出现在美女身边的一位……看着挺眼熟的男人。 “老徐……你们这是……” 他一开口说话我就记得了,是那一次在汪总的饭局上的人,我去接徐赟的时候还是他帮忙把人扶进车里的,可他……可他怎么会,牵起了那位美女的手……还有那位美女,怎么……没有挣扎…… 不是都要和徐赟举行婚礼了吗? 我地头瞪了徐赟,他忍俊不禁地把我给扯回座位上。 原来,这是一场三个人的聚会,要结婚的,是那两位俊男美女,而徐赟…… “赵洵是姚老的小侄女,大饼是我兄弟,原本我是要做个中间人,按老姚的吩咐撮合他们,谁知道……嘿……” 徐赟递了个眼神给对面的二人,那位被他叫做大饼的倒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家里反对异地恋,所以从前都没说,不过现在好了,我们早知道是对方,索性让老徐帮我们在叔叔面前说好话……” “你看,两个家伙把我耍得……”徐赟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的样子,巴巴地望着我求情,除了那副眼神让我觉得灼热,还有两双或是迷茫或是领悟过来的眼睛,我感觉得到他们在我身上打着转。 “看来刚才我去洗手间那几分钟……”大饼不愧是徐赟的兄弟,连“嘿嘿”的笑声都如出一辙,他给我递了杯茶:“嫂子,让你误会了。” 我的脸陡然一红,像烧糊了似的,除了连连摇头,什么都不记得去做。 这份焦灼持续了一整晚,直到徐赟把我送到楼下,直到我打开车门被冷风灌进衣领,我才觉得有一点清醒。 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我的猜测是真的,如果结婚的是徐赟和赵洵…… “诶——” 徐赟叫住闷头就走的我。 “什么?” “为什么要跟着我到餐厅?”徐赟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我面前,一步之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俯身问我:“对我不放心?还是……害怕我真的被别人抢走?” 刚平静下来的心思又被他搅得一团乱麻,我手学他放在口袋里,低头,点头。 头顶上方传来他一声轻轻的笑,“苏文幸……” 我没有反应。 “过来。” 我茫然地抬头,只见他笑意漾开在脸上,手已经离开口袋,他的手臂长于我们之间隔着的距离,我被他用力一揽,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箍在他怀里。 我听得到他的心跳,咚哒咚哒咚哒咚哒。 还有我的心跳,一样的急促。 “谢谢。”他温凉的声音在我耳边,气息拂过,我不禁一颤。 他松开拥抱,那张让人觉得温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以为他会亲下来,我没敢闭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只见他犹豫了一秒,薄薄的嘴唇偏离了预先的轨道,来到我额头,缓缓落下一个暖暖的吻。 “这是奖励。”他松开我,站直了身子,手又重新插回口袋里,耸耸肩,“奖励你,会在乎我。” 我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而下一秒,连呼吸都跟着慢了下来。 漆黑的夜晚,忽明忽暗的路灯映在他的脸上,让我觉得如此安详。 没有任何犹豫,我向前迈出一步,踮起脚尖,伸出手扶住他冰凉的双颊,闭着眼睛,嘴唇从他凉凉的唇边掠过,轻轻一点,在唇角落下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吻。 他明显一怔,我睁开眼睛时,对上他瞪大的双眼,于是我笑了,倏地一下退回原位,在他意犹未尽时狡黠地一笑:“这是惩罚,惩罚你……唔——” 那个你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他铺天盖地的吻堵得严严实实。 这是徐赟第三次吻我,第一次,他喝多了,我也喝多了,除了记得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我尝不到任何幸福的味道,第二次在电梯里,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把我吻得生痛,我生气,我埋怨,我甚至萌生了不想再见到他的念头。 而这一次,他双手用力地抱着我,却吻得很温柔,他两瓣薄唇含住我的上唇,试探性地撬开我的牙齿,我们鼻尖相碰,我感觉到他的热度,就像温度的传感器,从上至下,浑身每一条血管都沸腾起来。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吻,能给人带来的那种,被叫做幸福的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开我,我把脸埋在他怀里,他的下巴顶在我头顶,得意地说:“苏文幸,这才叫惩罚……惩罚你,竟敢挑衅我……” “d先生: 我的楼上住着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男才女貌,每天和我在同一个时间出门上班,在楼下分开,亲吻之后,走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因为时常见面,他们偶尔会给我分一些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这样的夫妻是让人羡慕的。 我在读大学的社团认识一位开朗的姑娘,她热爱旅行,擅长交际,好像没有人不喜欢她,好像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她身边有很多朋友,男男女女,有的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有些扮演着倾诉者的角色,她对他们,总是一张让人安心的笑脸。 工作以后,接触过一位少妇,彼时她正为了和丈夫离婚忙得焦头烂额,大到房产,小到碗筷,他们都要争个不休,为了能让她赢得官司,费尽了心思,我还记得她拿着胜诉的判决书从法院走出来时脸上的笑容,让我一度认为自己做了件好事。 还有我一位朋友,长得很漂亮,成天流连在不同男人之间,她就像一个公主,想要什么,只需要一个暗示,就会有人送到她面前,她被别的女孩子排斥,不管是读书时还是工作后,我以为她是孤独的,因为从她脸上不时能看到一丝丝的忧郁和尴尬。 可当有一天,我发现那一对恩爱的夫妻各自在外面有自己的情人,一切恩爱不过是假象,我表示不能理解。 那位开朗的姑娘,突然在某个安静的夜晚问我,可不可以陪她聊聊天,因为她都没有朋友,我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愣了半天。 那位终于离了婚的少妇,再见到她时我以为终于可以看到解脱了的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想到她竟然说后悔,她竟然说离婚是逞一时之快,离了之后才发现,仍然爱着他。 还有那位漂亮的朋友,如今的她成了一位编剧,她依旧漂亮,还是那么自信地周旋在人们之间,我曾问过她,高处不胜寒,是什么感觉,意外的是,她从没有觉得那些排斥和孤立对她产生过任何影响,别人怎么看她,从来就不是影响她决定的因素,她只要做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我们总以为自己很会看人,其实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看到的那样,如果只因为表面就做出判断,很有可能会误了一生。 u,understand,明白。 我们把自己抱的紧紧的,阻止别人靠近,锁住自己,戴上面具,而心底却又渴望着有人能进来。 d先生,谢谢你的来信,让我终于尝到了,吃醋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有些苦涩,却又回味甘甜。你的建议确实有效,不妨再赐我几招? 你的提议很好,我喜欢有始有终,不如就约定,待我们把二十六个字母聊完时,便是我们见面时,如何? s小姐。” 苏博给我发来蜜月时的照片,他们守了几天,终于看到极光。 他说他对着极光许了愿,希望我明年能找到归宿,像他那样幸福。 当我知道丁叙心中爱着一个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会觉得心酸,会觉得怅然失望,毕竟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去喜欢一个人。 而当丁叙换成了徐赟,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足以让我,隐隐作痛。 第42章 u 我是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看到余微。 那时候我正抱着一条赵洵提供的紫色小礼服准备去换,然后在更衣室门口和一位穿着白色鱼尾婚纱的看不清脸只觉得气质很好的年轻女人擦身而过,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去欣赏她那身精致的婚纱,便已经听到徐赟的声音:“噢,你怎么会在这……” “只准你来,我就不能来?” 这是丁叙的声音。 女人总是有可恨的第六感,我的超感官知觉很快便不自觉地把丁叙和那位穿着婚纱的女人联系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整个人身子已经有一半进入更衣间,这时候退出来一定会显得突兀,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错过正面观察余微的机会。但最后我两条腿还是不听使唤地进去了,人闷在狭小的空间里,对着一条单肩的小礼服发了十分钟的呆,外面传来一些寒暄、一些赞美、一些打趣的言语,我虽看不到,却好像想象得到这是一幅怎么样的画面。 但是我不想出去,如果非要说是不敢出去我也不会否认,因为我就是不愿意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丁叙面前,夸他的新娘子是多么地漂亮。 做不到,我不是那么大度。 等我再次听到隔壁更衣间传来皮带等叮叮当当的声音,依靠我的第六感,我又猜到是余微进来把婚纱脱掉了,而且应该已经换上了便服,我才又抱着衣服出去。 “咦,怎么没换呀?”赵洵这么一问,他们都望过来,当然,还有丁叙。 我只好把衣服还给赵洵:“在里面试过了,出来太冷,就又换下来……噢,丁律师怎么也在?” 丁叙笑着说,自己是陪未婚妻过来试婚纱的。 我明明早就知道,却还要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极致了,那句祝你们幸福之类的话如鱼梗在喉,硬是给我一口饭吞了下去。 徐赟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趁机岔开话题:“诶,大家都在等你出来,这是有多冷?出来一下都不肯……” 我望向他,同站在一旁的赵洵似乎在问我的意见,我笑着点头,睁眼说起瞎话:“挺合适的,好像量身做的一样。” “那就好……”赵洵看了一眼徐赟,“今天没眼福可别怪我……” 这一听就知道是打趣的话,却让我有些尴尬,我想这一切都应该归结为,多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我突然觉得,有一些烦躁。如果说感觉是相对的,为什么丁叙那么自然。 就这么一下子,我脑中开始涌出一堆的关联式,当时徐赟在听到我说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反应不是这样的,杨奕在得知前男友结婚的消息时,反应不是这样的,我在知道丁叙和余微之间的故事时,反应也不是这样的,在知道徐赟要去相亲,哪怕还没有证实,我的反应也不可能是自然的…… 只有丁叙,能够在茶水间很自然地开我和徐赟的玩笑,也能够在陪着未婚妻试婚纱时,那么毫无波澜地面对我。 我们之间,不是曾经有过哪怕短短的一段,试着在一起的时光吗?可他的反应…… 越想越是烦躁,当余微穿着普通的大衣从更衣间走出来时,我根本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余光中看到丁叙接过她手中的包包,然后她很亲密地在他耳边用手遮住小声耳语,手放下来时两个人都笑了,他们就像两种会产生激烈反应的化学物质,碰撞出灼人的热量,让我渐渐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自己…… 为什么我突然萌生了一种,觉得自己是第三者的罪恶感。 不记得他们之间又说了什么,不记得是怎么散场的,不记得我是怎么上了徐赟的车,据说是在他连续问了我几声后,我才回过神来。 “什么?” 他把车停在湖边,熄火开门,到副驾驶座把我拉下车来:“下来吹吹风,让脑子清醒清醒。” 不由分说地被他扯下车,我还没明白他话中所指,懵懂地又问他,为什么把车停到这里来。 “让你冷静冷静,省得再胡思乱想。” “我为什么要冷静?”被冷风一吹,心中更是一燥,“我胡思乱想什么了?” “少嘴硬。”徐赟哼了一声,“看到人家成双成对,心里不舒服了是吧,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人家当时谈恋爱时全校都轰动的,几年的感情,你要是吃醋要是嫉妒也是正常,但事已至此,差不多就行了,这样魂不守舍,他又看不到,自己折磨自己吗?” 徐赟的口气不是友善的,我听得出来,但他在这个时候,每一句话都像一簇火苗,足以点燃让我爆炸的引线,我的火气已经涌到天灵盖的边缘,靠着冷风没有让它喷发,徐赟漫不经心地又一句话让我再无法控制。 “苏文幸难不成你心里还想着人家?人家可未必想过你。” “我没有!” “得了,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要是看不出来就枉费认识你这么多年。”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我和徐赟面对面站着,他越是无所谓的样子,我越是生气,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火,在身体里乱窜。 “你又何必这么当真……”徐赟似乎感觉到我的不对劲,想要安慰我,语气也从生硬变得缓和:“如果我在乎,就不会跟你说这些,我只是怕你走不出来,做无谓的伤心。” 我躲过他的手,“你在不在乎是你的事,我心里没有想他,敢做就敢认,没做我就不会承认,你不是我,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吗,徐赟,别自以为是了。” 徐赟把落空的手放回口袋,眉头一皱,说话中还是带着最后的耐心,“不是我自以为是,阿幸,是你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我并不是责怪你什么,你也不用急于澄清,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如果一直陷在过去出不来,受伤的还是你,我觉得你需要时间调节,我是想要帮你……” 徐赟啊徐赟,你错就错在,这个时候,你宁可不说话都好,这么一段大道理,不仅说服不了我,反而是火上浇油,虽然事后我再想过他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可当下我的理解不是这样的。 “徐赟,呵……我现在才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和丁叙之间的事对不对,你很在意?”我没有让徐赟插话,接着便又说道:“我跟丁叙之间,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的,就不是他……算了,这些再说也没意义……”我低头在地上划着圈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讥讽地一笑,打破沉默:“徐赟,你不累吗……你装了这么久的大度,其实心里一直在计较是不是,什么叫我追你……怎么,报复我吗?等我追到你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 “不是么?你当真不在乎吗?刚才是谁说的,喜欢一个人,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对!”徐赟突然打断我,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移开的视线给掰了回来,这一下子,他终于是生气了:“我就是在乎,拜托你用脚趾头想一想,哪个男人能这么大度,你以为我飞去美国找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把你带去恒赢是为了什么,对你好的是谁,照顾你的是谁,你倒好,非要等到人家不要你了……” “呵……”我打断他,挣脱他的钳制,一个白眼,笑得无所谓:“徐律师,既然你这么在意,索性放手好了,我想在纽约的时候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大可不必再见面,你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招惹?苏文幸,是谁跑来机场,问我说的话还做不做数的……” “好!”我退后了几步,好像不认识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拦住路边开过的一辆出租车。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徐赟还站在原地,一身黑衣在凋败的枯枝下,站得笔直笔直。 我没有回家,直接到了杨奕的会所,又踢坏了许多许多的木板,一身的气终于随着汗水散开来。 “这是几辈子的火气,挤到现在全给撒出来了?”杨奕给我在浴室外面递毛巾,“姑奶奶谁惹到你了?要不要姐帮你扁他?” “没什么。”我洗好澡出来浑身都舒坦了,在杨奕的逼问下,把和徐赟吵架的事三言两语跟她重复了一遍。 “你……” “我不是生气!”我打断杨奕的猜测,用毛巾擦着头发,缩在角落里,把腿盘起来,“我就是心理难受,是他先惹我的,我不把话说出来会憋死的。” “哎……这让我怎么说你们好呢……” “谢谢啊,什么都别说就行了。” 杨奕到我身边坐下,戳了我的脸:“这皮怎么变这么薄了?” 我白了她一眼,她笑嘻嘻地继续说:“我倒觉得徐赟挺真实的,要是他心里憋着不说,反而不好,这下子全都摊开了,倒也就释怀了,这横在你们之间最后一道障碍也清除干净,从这个角度来看,嗯,其实吵一架挺好的。” “你这什么逻辑……”我叹了口气:“他错就错在,不应该挑这个时间说,还一副把我看得透透的样子,其实我不是他说的那样,他冤枉我,我就生气。” “那你为什么看到丁叙和余微就反应这么大呢?” “我这不是觉得……”我一时语塞,想了想,继续道:“哎,我只是有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其实丁叙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喜欢过我,我还当他是慢热,等亲眼看到他对余微的样子,才知道,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过我……” “其实你也不吃亏啊,你喜欢的是和你写信的d先生,对于丁叙,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替身而已……他们都是虚的……弄错了一个丁叙,你还要错过一个徐赟吗?” “我不是真的要生气……只是他……” “你只是气他,不该说的那么赤~裸,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你,对吗?”杨奕又笑着戳我的脸:“以前这不是挺厚的吗,怎么说就怎么顶回去,现在三言两语就把你说得无力招架了?啊……我知道了,你心里开始在意徐赟的看法了是不是,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是不是……恭喜你啊姑娘,你这是喜欢他在乎他才会这样啊……” 我喜欢徐赟,所以我不想让他认为,我心里还装着丁叙。 这似乎是一个说得通的逻辑。 “s小姐: 先回应你的约定,二十六个字母聊完,不管到时情形如何,我都会赴你的约。 接着要夸奖你的进步了,吃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起码你要有会让你去吃这份醋的对象,还要让这份醋没有白吃,让对方感觉得到你的在乎,这次醋就是一次成功的醋。 吃醋之后,他应该明白你的心意了吧?了解过了,关心过了,醋也吃过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谈恋爱过程中应该有的,吵一架。 在你们还不是情侣前,你们或许是朋友,或许是比朋友更好一层的知己,那个时候你们之间可以聊的东西很多,比如你喜欢的人……那时候他可能还会帮你想办法,怎么做才能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但现在呢,你们成了情侣,这就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若是他从始至终都不知情还好,若是他分明就知道,瞒着他敷衍他,就不是你首选的办法了。要想把这个话题烂在心里,那么这个话题必将会成为你们之间的一道障碍,我觉得,摊开来说是迟早的事,你要告诉他,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要知道,他曾经是你很好的朋友,不是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对于这种事情的处理方法,他不会一味地责怪,反而会客观地帮你,从前一份根基并不深的感情中走出来。 但在这件事情上,你越是阻挡,越会让他觉得你不信任他。 当然,s小姐,如果你心里真的放不下前一个人,还是劝你先把他放下,再开始新的一份感情,男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他们也许有勇气把你从别的男人身边抢过来,却未必有信心去挑战那个男人在你心中的地位。 不要担心吵架会影响感情,事实证明,只要吵得恰到好处,反而能够增进感情。 噢,有一点非常关键,千万不要冷战。 如果你愿意,主动去低个头最好,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在他向你低头时,别再矫情。如果是生活中琐碎的小事,让男人低头倒是容易,但如果涉及到这种关乎面子的事,你的男人如果愿意向你低头,确实是不容易的。 这就是我给你支的招,纯属个人建议,用与不用,请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决定,用得好也不用感谢我,用得不好…… 那只能说s小姐你对爱情的理解还有很多学分要修,千万别懈怠噢。 d先生。” 一边是还未关闭的邮件正文,一边是已经输入徐赟号码的手机。 我有些不明白了,却又好像有些明白了。 冷风灌进屋子,这个冬天好长,也好冷。 我把手机关了,想着d先生回信里的话,要我主动低头,我找不到理由…… 但如果明天他愿意示好…… 我翻了个身子,嘴角一勾…… 如果他明天愿意给我哪怕一个微笑也好,我就原谅他。 第43章 v “丁律师早!” 纵然心中经历了复杂的变化,但只要是面对工作,我就不会把个人情绪掺杂进去,电梯门打开时,我很自然地跟已经在里面的丁叙打了招呼,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早。”他朝我点点头,身子稍微侧开,给我留下比较宽敞的位子,我走近后他打量我,“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是要去开庭吗?” 他的问题让我有些困惑,我反问他:“今天不是要去处理刘季的案子吗?”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顶尖律所还存在着,我只是徐赟的一个小助理,而丁叙和我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我以为他是d先生,我依旧那么执着地关注着他。 刘季这位房地产大亨,在和妻子的离婚官司开庭的当天出了车祸,剧情的发展急转直下,他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他的妻子决定留在他身边照顾他,而他的情人则想着怎么让他安乐死。 这个案子当时是我和丁叙处理的,前些日子刘太太给律所打来电话,说是刘季有醒来的迹象,而这段时间公司很多事务需要处理,她目前是以代管者的身份,面对手上的企业,需要律师的帮忙。 因为案子当时是我和丁叙处理的,现在也一样,今天的计划,是要先去刘季名下的龙头企业处理一项并购的案子,然后再去医院。我穿得很正式,是因为我要和丁叙一起去,工作安排早就定好了,他居然问我今天是不是要去开庭…… “丁律师,难道案子又有了最新的变化?” “倒不是……”丁叙顿了片刻,才告诉我:“昨天晚上临时通知,要去一趟外地,可能要待几天,已经换了小周他们和我去……怎么,他们没通知你?” “换人?” 去外地,我是不知道的,换人,我更是不知道,电梯到了以后,我拉住丁叙问道:“丁律师,现在这个案子,上头……是……哪位在负责?” “徐赟啊。” 于是我直接冲进了徐赟的办公室,但他看到我,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给我一个微笑。 “进门要先敲门,基本礼仪还要教吗?”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我,自顾自对着电脑敲打着键盘,语气冰冷,听不出情绪。 我不打算跟他拐弯抹角,“徐律师,为什么要把我从刘季的案子中撤下来?我是哪里做得不好?是哪个程序出了错?要知道当时你不在所里,案子还是我参与处理的,我自认为当时临场应变做的还不错,你现在突然把我换掉,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徐赟没有抬头,指尖在键盘上跑得飞快,嘴上却不紧不慢地道:“你想要什么解释?”没等我回答,徐赟接着又道:“这次不是简单的离婚官司,是真刀真枪的融资并购,面对的是老肖带的团队,派你去,你能做什么?是在旁边做记录?还是在旁边端茶倒水?” 他三言两语就把我说的哑口无言,虽然这个原因我在进他办公室之前就知道,但一时气结,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抛下一句:“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早不换晚不换,偏偏是在昨天晚上临时做了决定?” 徐赟听了这句话,眼神终于离开电脑屏幕,他眼角有些黑影,似乎是熬了夜,双瞳却凌厉,他吊着眼角瞥着我,嘴角轻轻一翘,便又把头低下去。 就这幅表情,我读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信息,昨晚还没散去的气一下子全都涌上来,“噢,我差点忘了,昨天晚上突然知道要去外地,我和丁叙单独外出待上好几天,有人觉得,这样不行,便动用手中那一点点权力……” 徐赟拳头用力握得骨节发白,他猛地打断我,咬牙切齿道:“苏助理,麻烦你对待工作的时候,拿出专业的态度。” “是……专业……”我发出一声冷笑:“徐大律师,我怕是从此以后在你眼里,都不是一个能认真对待工作的人,为了让你放心,我想我还是辞职比较好。”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拉开门的时候徐赟在背后叫住我:“苏文幸……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脚步一滞,讥讽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关上门离开。 接下来一整天,我们开始冷战。 d先生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冷战,但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对着徐赟的眼睛说话,我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 徐赟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 如果你喜欢的是那个人,你就能接受里里外外整个他…… 是啊,那个时候他这么说,就是为了打预防针吧,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情绪爆发,不愿再隐藏,把真实的想法全都摆在我面前的一天,他是让我去判断,强势的他,霸道的他,顽固的他,小气的他,拥有这些标签的他,我能不能接受。 可……他分明也说过:苏文幸,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任性时候的你,倔强时候的你,胡闹时候的你,拼命工作的你……不管是好的坏的,我都能够接受…… 在爱情这堂课上,我确实还有很多很多的学分需要去修。 “d先生: 你的来信中说,不能冷战,我也知道冷战的危害,可是一吵起来,又会忘记。 我的朋友v小姐,前些日子和男朋友v先生分手了,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最后的导火索是,他们在商量婚礼的时候要宣读誓词,v小姐说这对于她而言很重要,而v先生说众目睽睽下这样做太矫情,他做不到。 v小姐开始埋怨,为什么你不愿意为我改变,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v先生却反问,那么为什么改变的那个人不是你,这确实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他们开始争吵,v小姐开始细数自己恋爱以来为v先生做的改变,比如她从前绝不下厨,现在却能做一桌好菜,比如她从前不喜欢运动,为了参与v先生每周和朋友的聚会,她开始骑自行车,太阳再大也不要紧。 她说她从一个淑女变成一个女汉子,都是为了v先生做出的改变。 而v先生也说自己为了v小姐,戒了烟、戒了酒,从前喜欢飙车,在v小姐要求之后也不再去追求刺激。 他说他从一个浪子,改变成为一个顾家的男人。 v小姐说那些改变最终都是为了v先生好,而v先生却说不能做自己,是一项多么折磨的事。 他们突然分开,确实让人觉得惋惜。 v小姐说,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她所作出的改变,都不会影响地球正常转动,太阳照常升起,但对于她自己和对于v先生,她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会影响一辈子。她只是太高估了自己,总觉得爱能战胜一切,把对方变成自己理想的那个人。 v,vary,改变。爱情固然是伟大的,但习惯的力量更是可怕,几十年的累积,思维模式、性格脾气、心理状态,要想撼动谈何容易。纵使有愚公移山的典故,那也是最后感动了上天,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 更何况,谁敢保证,改变之后的模样,恰好是你期待的模样。 d先生,曾经有人让我谨慎决定,喜欢一个人,必须接受这个人的一切,这就意味着,我不能指望他为我改变,那么,你认为,应该做出改变的人,是我吗? s小姐。” 直到下班,徐赟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出来过,我也没有试图去他面前刷存在感,天黑了下来,他穿好大衣很快地从格子间穿过,一道黑影离开了律所。 “小苏,还不走?” “噢,把这份证据目录做完就走。” 大家陆陆续续下了班,我决定趁夜晚比较安静,让自己把手头上的案子熟悉一下,虽然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但离能够独自办案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我突然很佩服丁叙他们,能在这么年轻就做到合伙人的位置,一定是付出很多很多。 “不知道小周他们到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邻座位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起来,他们提到的小周就是跟着丁叙去处理刘季的案子,我竖起耳朵,想要听个明白。 “还好没选我去,去取个证据搞得紧张兮兮的,小周说那个针孔摄像机就在他身上,真怕被发现了对方追着他打……” “就是,听说对方是有黑道背景的,不知道丁律师他们有没有找警方帮忙,如果没有,也太危险了……” “警方怎么可能帮忙,你当警察都很有空吗……” 大量的信息涌进我耳朵,还没来得及一一筛选,眼看他们就要走了,我站起来问道:“你们说的……是刘季那个案子?” “除了那个还有哪个,要不是看在标的大得吓人的份上……”说话的人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说:“听说徐律师都不想继续接这个案子,说风险太大,是姚老不肯松口……” “风险太大?” “哎,这里头弯弯绕绕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过去是没打算正面对抗的,能浑水摸鱼拿到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最好,要是双方杠上了……徐律师的意思,最好把事情闹大……” “你别说,这种损招也就徐律师敢做,小周走之前还担心会有突发情况,后来知道徐律师都安排好了,媒体就在外面守着,要是闹起来马上进去,明天一定见报,统一口径是对方乘人之危……”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帮我梳理了一遍,我不免要怀疑,就算事事都如他所料,“他就那么自信……” “这有什么,舆论这东西,不怕用不好,就怕你不会用,到时候铺天盖地的报道出来,谁会去追究真实的情况是怎样……嗨,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就是,把人家新人都吓怕了,等你生孩子去了谁接你的案子……” 我笑着送她们离开,默默坐回位子上,她们的话一字一字地全都输入我的脑中,待我消化好后,看了时间,已经是八点了。 我拨通了徐赟的电话,他没有接。 没有犹豫,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的密码,我试了三下,一个是他的生日,一个是他的车牌号,在连续两次失败后,我输入了我自己的生日。 门开了,我打开他的电脑,在行程表上查到今天他的安排。 今天是徐伯伯的生日。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栏了一辆车,连续三辆车的出租车司机在听到我要去公墓之后都让我下车,最后是加了双倍的钱,终于有人肯把我拉去那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了。 一路上我恨不得他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可当司机把我放下后,面对那安静得连树叶落下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墓地,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看到停车场里唯一一辆车,是徐赟的宝马,我几乎都傻在那里不会动了。 待会见了他,什么都不用说,道歉就好。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好像突然变得很热血要冲出去,可才迈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这么大一个墓园,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拿出电话要打给他,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显示是荷兰的阿姆斯特丹。 我接了起来,“哥。” “我买了回国的机票,回去看看爸爸。” “噢……”我心不在焉。 “对了,上次徐赟来纽约的时候,有个东西落在宾馆里了,到时候回去了你记得提醒我还给他。” “噢……” “一个小盒子,包装得还挺好……” 我当下没太多的心情说下去,正准备说等他回来再细说,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骚乱…… 喂了几声,电话那头没有一点反应,却开始听到一些小孩和女人的尖叫…… 我握住电话的手开始发抖,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两声枪响…… 第44章 v “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赟的出现就像黑暗中的一道光,深渊中一条救命的绳索,我只想紧紧抓住,再不放开。 “我……”才刚要开口,才发现手机贴在耳边已经被我握着发烫。 “回去吧。”徐赟没有觉察到我的不对劲,转身就朝停车场走过去,远远已经听到他开锁的声音,我叫住他。 徐赟疑惑地回头望我。 “我哥他……”我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即使是黑暗中,也能让人感觉得到我的紧张:“他……” “他怎么了?”徐赟停在原地,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怎么了?” “徐赟……”我开始哽咽:“徐赟……我哥会不会死啊……” 他一愣,快步走过来,掰开我的手指,把电话拿去,看到号码和正在接通中的电话,他看了我一眼,划开了免提,这里只有风的声音,手机那一端传过来的嘈杂声、呼喊声、脚步声,像是另一个可怕的世界,被关在巴掌大小的手机里,我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呼吸的声音会盖住电话那头的声响,错过任何一个关键的变动。 又是一声枪响,还有高高低低的男人粗狂的声音,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 我用力抓住徐赟的手臂,而我也明显感觉到他在微微发颤。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徐赟本能地回拨,那头没有接通,是标准的女声在说着大概是不能接通之类的话,连续试了两次,都是这个回应。 “阿幸……” 先反应过来的是徐赟,在他回拨电话时我已经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在拨不通以后,他突然反握住我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像是害怕我会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似的,钳子一般地握住我。 “哥哥会没事的……”我把含在眼眶的泪水硬是吞了回去,这个时候我只能这样对自己说:“他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徐赟不敢动手机,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过打进来的电话,他松开握住我的手,移到我的肩膀,用力地按下去,他的声音比我坚定:“会没事的,放心,他会好好的。” 我们没有说话,就这样在寒风中站着,盯着电话,所有的不快所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重要,二十分钟后,屏幕终于亮了。 这二十分钟,我脑中像是跑马灯一样,把我们兄妹成长的画面,过了一遍。 但我忍住,没有哭。 号码依然是阿姆斯特丹,徐赟望着我,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我手指竟有些僵硬,划开接听后,苏博的声音传过来。 他说刚刚是有人持枪闯入,原因不明,已被制服,他们没事,已经准备登机,见面再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又断了。 手机被徐赟拿去,放在口袋里,我突然脚一软,差点就瘫坐在地上。 “没事了……没事了……”他扶住我,没有让我摔下去。 我浑浑噩噩,任由他把我带上车,车里的暖气开了二十分钟,车子还在原地不动。 回暖过来以后,我以为自己刚刚经历的是一场梦,“我哥来过电话对不对?他说他没事了对不对?” 徐赟的一只手又被我抓住,另一只手温暖地包裹着我,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背:“没事了,没事了。” 我突然一个冲动,扑到他身上,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嚎啕大哭:“我差点就没有哥哥了,徐赟,我真的以为他会死你知道吗……” 徐赟没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待我情绪稳定下来,他才问我:“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会在这?你跟着我过来的?” 脸上的泪水已经被烘干,徐赟的大衣又被我弄湿了,他的话一出,我又回到现实中来,突然间,我觉得好尴尬,就连说话声音也变得毫无底气,还想用沉默敷衍过去,没想到徐赟不肯就此放过,那双假装无辜的眼睛,分明就是透着狡黠。 他就是故意的。 “怎么不说话了?有那么难回答吗?” “我……是怕你一个人……出事。”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我把头别到一边,不打算被他眼神蛊惑。 “为什么怕我出事?”徐赟不依不饶:“怕我出什么事?” “你……你明知故问。” 我带着赌气的口气,说完后他却沉默了,等不到他回应,我竟开始不安,可回过头去,才发觉上当,他分明就一脸狡猾地看着我:“我明知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地说出这三个字,说完后目光飘离,等着他来笑话我。 十秒钟、二十秒钟……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没有笑,我没有听到他的笑声,我只听到有人用那副好久都没有出现的贼贱的口气说:“噢,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谁?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恨不得拉开车门就冲下去,但考虑再三,还是忍住怒气,端坐直身子,转向他,双手放在嘴唇两侧,硬是捏成一个笑脸,准备好了长篇大论就要开口…… 徐赟突然把车开了出去,油门一踩,速度一下子提到50几。 我连惊呼都没来得及惊呼,他若无其事地笑开来:“折腾了半天,老子饿死了,吃饭去。” 这家伙,竟然满面春风,哼起了歌。 嘿,送到耳边的道歉,竟然不要听? 我决定不再理他,连上网去找关于机场遭袭击的最新消息,看到说是一个人作案,已经被警方制服,一位白人女子重伤已送往医院抢救,轻伤若干,现机场已恢复正常…… 消息看完,我点进邮箱,d先生的回信在我的邮件发送成功后没多久就回复了。 “s小姐: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夫妻相”这个说法,那并不是说两个人长得像,而是两个人在长期共同生活中不断磨合,把彼此性格脾气的棱角磨得圆润,直至找到一个最合适最合理的平衡点,彼此都在改变,却又没有任何一方觉得自己吃了亏。 如果你想要跟一个人生活,未来漫长的几十年,最好还是做好他未来几十年一直是现在这个模样的准备,不要认为凭自己的力量能够改变他,他若是愿意改,那是为了你而选择的牺牲,他若是不愿意,也是他的权利。 男人没有那么复杂,他们心思很直,但他们也不傻。对于感情,他们更像是最原始的动物,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引用很老套的那个段子,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两个人走到这一步,脖子估计都给回断了,还不珍惜? 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什么道理,s小姐,我在这里给你加油,现在不是想着改变或不改变的时候,你要想的是该怎么做,才能把你喜欢的人守住。 当然,男人有时候倒也不期望你能为他改变什么,他们真的简单得可以,人都有逆鳞,你顺着来总比逆着来好,你无意触碰总比故意激怒好,就算真生气了,撒个娇,卖个萌,道个歉,他还会真跟你生气不成? 要是这点度量也没有,这样的男人,你不要也罢。 d先生。” ………… “老板,两碗拉面,加两份青菜,一碟凉拌木耳,凉拌黄瓜,再上一碟卤牛肉。” 徐赟把车停在一个巷子里,一间简陋的店面,内屋小得只架得起一口大锅和一些炊具,一对中年夫妻在里面忙碌着,他们的小孩在隔壁墙角下,一张桌子一张小板凳,歪歪扭扭地写着作业。 “卤牛肉没有。”一位北方的大汉几分钟后端着两大碗拉面,摆在我们桌上:“你是多久没来了,早就不做了。” 徐赟一愣,他顺势朝内屋里面扎着围裙的圆脸大婶望过去,微微一怔,大叔顺着他眼神的方向也看到了,叹了口气,低声解释到:“五年前就去了,孩子这么小,不能没有娘……” 徐赟友善地一笑,说了谢谢。 老板走后,徐赟把小碗的面端到我面前:“这里是我一开始工作的地方……” 趁着他刚才和老板寒暄的过程,我环视了四周,从不远处高耸的大楼可以猜到这里是某一个城市的中心,而这些老房子,应该是早就要动迁,虽一直硬留下来,却逃不过随时可能会被摧毁的命运。 我只知道徐赟如今是排名前三的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却不知道他曾经和这样的小店铺,这里的老板有如此深的情结。 我望着他,听他徐徐道来:“那时候很热血,每天加班到十一、二点,饿了就到这里来,吃一碗拉面,写字楼附近随便一份饭都要十几块,那时候这里一碗面才三块五,老板娘的卤牛肉特别入味,她和老板感情很好,别看老板这么壮,老板娘瘦瘦小小的,拿着锅铲能绕着这追着他跑个三五圈……” 徐赟没有说下去,低头吃起面,我把老板刚才说的话自行接了下去:“她病得突然,去得也快,孩子还小,亲戚给我介绍了个老家的寡妇,人也好,但她卤的牛肉,就是吃不出以前的味道,我也就不再做这道菜了,不过她卤的猪脚倒是蛮好,你要不要来一盘……” 我默默地夹起面,热腾腾的雾气间,霓虹灯若隐若现。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大到我们生活的环境,小到我们两鬓发丝的颜色,真实如打开窗户看到的从绿树变成高楼,虚无如心中对人世间各种感情的迁移。 d先生说,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什么道理,喜欢就是喜欢,吵架就是吵架,爱了就是爱了,恨了也就恨了,但只要爱过、恨过、心疼过、吵闹过,就足以把那个人牢牢烙印在心里,即使时间流逝,即使岁月变迁,那个印记始终在那里,都不曾改变。 我不想像d先生说的那样,撒个娇、卖个萌、道个歉就把这个事情撇过,我觉得徐赟身上有太多秘密,我对他了解太少,这样不好。 “徐赟……” 他碗里的面只剩下清汤汤底,他又变回那个人,那个毒舌的爷们。 “怎么,还剩这么大半碗,嫌弃啊?嘿,你男人就这点身家,跟着我可是要受苦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嗯?”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几乎都不想再理他,单手撑着下巴,就着这月色,身后是喧嚣的城市,头顶是一盏暗黄的路灯,我笑起来,我让自己笑得温暖。 “徐赟……你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 “以前?”徐赟警惕地看着我,随即一笑:“你确定要重温自己被欺负的事?还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欺负你的?你想知道什么?” “不是……”我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45章 w “d先生: 这是我最近听到的一个会感动的故事。 w先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w小姐,那时候他已经是个调皮的小学生,而她不过是刚出生的婴儿,眼睛都睁不开,皱巴巴的一团,皮肤红得吓人,他伸手去戳她好不真实的手掌,她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那一年,他8岁,她却还不到8天。 他对这位就住在自己家隔壁的w小姐并不喜欢,他偷偷在给她准备的牛奶里加了盐,看她吐了一身却暗自好笑,也曾经用力用力地推她的婴儿车,跑得飞快,把车里的她吓得半死。 那一年,他10岁,她2岁。 w小姐念幼儿园的时候,要参加文艺汇演,作为领舞,她的服装是特别定做的,他把裙子弄破了个洞,虽然最后他妈妈妙手回春用一朵小花缝了上去,他还是免不了被痛打一顿的惩罚,w小姐的照片被他留着,初衷是想要留下一个把柄,日后还要发挥这张猴屁股一样的照片巨大的威胁作用。 那一年,他13岁,她5岁。 他给她种的花浇了热水,花死了;他把她养的兔子大冷天关在窗户外,兔子死了;他把墨水洒在她就要完成的画上面,画毁了……他不知道这样做的乐趣是什么,也许他只是想要看到她哭的样子,他那个时候对女孩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觉得她们很烦,除了哭就是闹,可怕的是,他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梦到她哭的样子。 那一年,他16岁,她8岁。 之后没多久,他去读大学了,她也不再是小学生,他们极少极少会见面,只有过年的时候,她跟在亲哥后面出来放鞭炮,他觉得她就是个丫头片子,整个发育不良,幼稚无比,她的两个辫子也剪掉了,留着个娃娃头,傻得不行,那时候他在学校里小有名气,情书收到手软,她问他大学里好不好玩,他理都懒得理她。 那一年,他21岁,她13岁。 工作以后,他们几乎没有再见面,直到她到他工作的城市读大学,他作为半个亲人去车站接她,才发现他差点认不出她来,他们差不多有四五年没见了,她很尊敬地称他为哥哥,他们之间不再有小时候的亲昵,她把他当做年长的哥哥,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那一年,他26岁,她18岁。 有了照顾这个借口,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给她送东西,他进入事业的高速发展时期,单色多金是吸引女性的好招牌,他厌恶那些烈焰一般的红唇,刺鼻的香水,吊带和短裙,虚伪和娇媚,而跟不一样,跟她相处起来,要简单得多、舒服得多,很快他们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他嘴上从没饶过她,可她若是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他们什么都聊,庆幸的是,她一直没说过,自己有男朋友。 那一年,他29岁,她21岁。 她毕业之后,出于种种考虑,跟着他做小助理,工作上,他对她越来越严格,越来越不留情面,生活上,却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她从没想过他这样照顾有什么不对,所以她从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超出兄长对妹妹的范畴,她伤过他,也几乎错过他,还好他不放弃,还是等到了她。 那一年,他30岁,她22岁。 w小姐问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份兄妹之情不再,幻化成了男人对女人,或是男孩对女孩的感情。 w先生也答不上来,大概是那一次像从前一样捏她脸,感觉到她的脸在发烫的时候;或是那一次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小心翼翼地捏着他衣角的时候;亦或是那一次,他要拉她的手过马路,才刚握住便被她用力抽走,手心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柔软的时候;也有可能那时候都还不是喜欢,不过是青春年少的心思萌动,但当他时隔几年再看到刚进入大学的她,蓄起一头长发,换上飘飘长裙,举手投足之间不再是稚气,他目光不愿意从她身上离去时,他就知道那不是兄长对妹妹的感觉,当他第一次拥她入怀,嗅到发丝之间的缕缕清香,他开始害怕,这辈子会失去她……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在青春里,爱过你。 w,wait,等待。等待是维系一段情感的基本元素,最重要的是你要与他同步成长,同步走完这段人生路,d先生,我开始害怕,他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他。 如果可以,希望他能在原地等我,我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补上错过的那些时光。 s小姐。” 当我把邮件发出去时,天已经微微泛出光亮,对面单元楼的铁门偶尔传来打开又关上的声响,苏博的航班再过几个小时就要降落,我们已经说好了一起去机场接他。 那两碗牛肉面冷掉了,汤头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油,我就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听完徐赟的故事。 我试过所有方法,热牛奶、泡热水脚、数绵羊……却都不能让我睡着,于是我在三更半夜爬起来,给d先生写了这封信。 我总觉得,d先生就在我身边,他对我很熟悉,对我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了若指掌,网球和电影、林夕的词,让我很难不把他和徐赟联系起来,但徐赟已经否认,加上他那骄傲的性子,又让我不得不怀疑。 我希望能有更直接的证据进一步去发现线索,与其在二十六个字母结束后,面对一个陌生的人,我更希望,这个d先生,就在我身边。 徐赟过来接我,依旧是给我买好了早餐,下车时叫住我,检查我的围巾,我小他八岁,可我不想让自己一直被他如此呵护,既然决定了是他,我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苏博的飞机按时到达,我和徐赟等了十多分钟,远远看到苏博夫妻两个走出来,我刚要过去,徐赟一把拉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地要挣脱,他握得更紧,我这才意识过来,经过了昨晚上的交流,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了。 这一来一去,苏博已经走到我们面前,他一眼就瞥见我们握着的手,冷笑了一声。 徐赟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声“哥……”,把我恶心到了,苏博更是笑喷了,用力捶了他肩膀,“呸——” “占便宜的是你,还不满意啊?” “别,千万别,我比你还小,别把我喊老了……” 安顿好已经到了吃晚餐的时间,文琪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徐赟也有工作上的急事不能作陪,只剩苏博和我,索性点了各式的外卖,吃饱喝足后,在他的屋子里,我们坐在两张躺椅上,吹着暖气,望着被大雾笼罩的城市,我终于忍不住还是落泪了,苏博看到我这样,自己也没忍住,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一通。 只有经历过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才会明白生命是多么重要。 原本我还想问他,蜜月过得好不好,一路上有什么风景;我还想问他,从前跟徐赟好到穿一条裤子,有没有发现他那些小心思,是什么时候露了痕迹。 只是当他好端端站在我面前,毫发未伤,谈吐自如,纵使有千言万语,哪怕一声不吭,也足以明白对方所想。 “哥,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生死悬于一线,你心里闪过的最让你放不下的事是什么。 “想的很多……”他仰望着天空,一一道来:“想着如果就这么死了,还没来得及跟爸见一面,还没等得到看你嫁出去,有个人来照顾你,文琪才跟我在一起,就要失去我,而我自己,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做……我反应过来那是枪声到拉着文琪躲到柱子后面不过才几秒,却好像比这三十年还要漫长,当下我才发现,人的求生*这么强,我甚至想过为了要活下来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为了活命,我的底线在哪里……” “我那个时候,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感觉到气氛有些低沉,如果再说下去难免感伤,我止住话题,转而问他:“对了,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徐赟吗,是什么?你给了吗?” “噢,你不说我完全忘记了。”苏博到箱子里拿出那个盒子,放在桌上,“诺,你先拿着吧,记得给他。” 那是一个正方体,用米色的纸包装起来,两个拳头大小,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份礼物。 我拿在手上,掂量着重量,有些好奇:“这会是什么?他去纽约买这个做什么?想要送给谁的……” “该不会是戒指吧……”苏博坏笑,“说不定那时候他就策划好了,要不是徐伯伯病情加重……” “不可能不可能……”我摆摆手,那个时候他早已经知道我的心意,骄傲如徐赟,不会去做没有胜算的事,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戒指这么贵重,怎么可能落在宾馆。” 但如果说我对里面的东西不好奇,那绝对是假的,我看到盒子时,曾经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个大小,这个重量,这个包装,都是如此地熟悉…… 不可能,我对自己说,不可能…… “那……会是什么?”苏博把盒子夺过去,没经过谁的同意,三两下就把包装纸撕掉了。 “喂——”我来不及阻止,“哥你做什么?” “我看你要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今晚肯定睡不着觉,反正徐赟还不知道,我们开来看,到时候再帮他包起来……” 苏博完全不是在跟我商量,他已经开始拆盒子上的封胶带了…… “这么轻……” “哥……还是不要拆开吧,万一……万一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呢?” “那你不要看,我自己看……咦……”说话间他已近打开了盖子,“这是什么东西……” 他把盒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疑惑地望着我。 而我,对着那拳头大小的小东西,只觉得天旋地转,透不过气来。 第46章 w 他那双大大的眼睛,无辜的表情,挥着双臂,黄色的外表因为他长期在垃圾桶生活的缘故特意做旧了。 拳头大小的公仔就这样立在桌面上看着我,机器人瓦力、d先生、纽约、徐赟…… 徐赟、d先生、纽约、机器人瓦力…… 这几个词语反复在我脑中重复出现,我不能不强迫自己在他们之间画上等号。 开什么玩笑,这么长时间,跟我聊关于爱情的话题,教我怎么追男生,如何从感情的误区里走出来,这个人竟然是徐赟…… 徐赟在用另一个身份跟我写信,在信中教我怎么哄他开心…… 他怎么不去死啊…… “你怎么回事?”苏博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神了很久,发现我的不对劲,苏博又接着问道:“我还奇怪,在纽约的时候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那时候我说到徐赟你还不肯承认,这才没多久……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我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瓦力的另一半。 通身雪白,一双蓝色眼睛,伊娃和瓦力,终于好好地站在一起。 “这件事情,要说起来,有点复杂……”我盯着这两只玩偶,还是有点没缓过来,“你要先保证,听我说完之后,不会笑我……” 苏博顿时端坐好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并承诺绝不会有不好的反应。 “我在几个月前,认识了一位……”我犹豫了一下,“嗯……网友吧……” “网恋?”苏博跳了起来,被我瞪了一眼给逼回位子上。 “我们聊得很好,什么都能聊,就是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吧……”我脑中快速浮现出那些曾经的画面,竟觉得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苏博听我说着我是怎样和d先生开始以英文字母为话题讨论爱情的,他很遵守承诺,没有嘲笑我,但表情却越来越严峻。 “刚去纽约的时候,在你住的地方楼下街角的玩偶小店里,因为钱不够,我只买了这只伊娃,等我再回去时,瓦力已经被人买走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d先生……哥你知道吗,我之前以为丁叙就是d先生,这个错觉一直牵引着我,我带他去那个小店,跟他讲伊娃和瓦力,他都毫无反应……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猜到的,他不是d先生……” 丁叙不是d先生,而我也不是他的,我因为和d先生通信而对其心生好感,从而爱屋及乌开始关注丁叙并喜欢他,却一直到现在才发现,我的d先生就在我身边,如果运气不错,也许我就是他的。 “我虽然动过这个念头,却一直不敢确认,有很多原因,比如他为什么叫d先生,他的头像为什么是那枚直接误导我的徽章,还有就是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我就是s小姐,如果他知道,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或是从某一封信察觉到端倪……” “嗯……是有很多疑问。”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s小姐就是我,还要假装陌生人来跟我聊天,一直在信中影响我的决定,他真的很可恶,可如果他根本就不知道s小姐是谁,只把她当做一个陌生的女人,就更可恶……” 他怎么能够嘴上说喜欢的是我,背地里却跟一个虚拟网络世界的女人聊得这么开心…… 我话没说出口,苏博也已经猜到七八分,他反倒是笑了:“那你是希望他知道呢,还是希望他不知道呢?” “当然……”我回答之前,眼睛一扫桌面上的那一对玩偶,又垂头丧气起来,反正他现在肯定是知道了,是在多久之前知道的倒不是最重要,关键是后来的信件里,我竟然把自己最心底的想法掏心掏肺地都告诉他,他倒好,利用我还不知情,在信里指使我……什么去了解他的喜好、什么要撒个娇、卖个萌,什么要主动道歉…… 好啊,我倒要看看等到z写完,你怎么来“赴我的约”。 苏博还在等我的回答,我当下只能无奈地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他这样做就是可恶!” “噢……”苏博又招惹我:“既然你这么鄙视这样的行为,不如就在下一封信里斥责他,要是太触犯你的底线,干脆分手好啦。” “你这瞎捣乱什么呢……”我不耐地回了苏博的话,但他说的下一封信倒是提醒了我,我灵光一闪,和他视线相对,兄妹不愧是心灵相通,就这么一对看,我就知道他已经猜出了我心里的鬼主意。 现在d先生已经知道我是s小姐,我也已经知道了d先生是徐赟,但徐赟,并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他就是d先生的事实…… 虽然很绕,但起码我现在可以利用这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晚饭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周文瑞,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偷把我拉到一边,“你跟徐律师竟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嗯啊胡乱应了一气,还没想明白他把我叫出来的目的,他又接着说了:“要不是我看他对你是真的好,肯定要进来插一脚才行的。” 他的话倒是让我一惊,“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呀,还你看出来,看出什么啊,小屁孩懂什么呀,专家啊你?” 周文瑞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旁观者清,而且我是男人,男人看男人,能看出你看不到的细节。” 我不以为然,他又加重了语气:“你别不相信我,苏文幸,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对了……”我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他:“在纽约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我对你……还挺重要的……”我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想要说的是什么?” 周文瑞没有回头,随意地笑了几下,摆摆手:“这么久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 这么久的事……我知道他并不是指说这句话的时间距离现在有多久,他说的,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还在学校的时候…… 当坐在我对面的周文琪板着脸问我话第二遍的时候,我脑中浮现的,是学生时代和周文瑞的所有交集,我是真的想不起来,当年我对这个被同学排斥的胖子,做过了什么…… 徐赟在桌子底下捏了我一把,我回过神来,望向他,又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对面的嫂子。 周文琪问了我第三遍:“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会在我们走之前办吗?” 我看向徐赟,他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完了,刚才我走神,一定会被他们认为我是在想这个事情了。 还没回答,周文瑞又补了一句:“姐,要结婚,也得徐律师先求婚才行。” 这顿压惊的宴席怎么就忽的转成鸿门宴了,我跟徐赟这才刚在他们面前拉了手而已,就已经被高瞻远瞩的“长辈”们逼婚了?、 我斜了一眼徐赟,用眼神责问他,该不会是你在背后搞的鬼吧。 徐赟一副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意思回应我。 我这个嫂子将来一定会是实干家,我哥这么玲珑剔透一个人,怎么找了个这么缺心眼的,见我们面露窘态,还不肯罢休,还要问,问得还振振有词了:“公司那边假期就要到了,你们家里亲人就不多,如果能趁我们还在时把婚礼办了不是更好吗?”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不禁看了一眼我亲哥,他一幅淡然的样子,我瞬间明白过来了,感情他们俩自己闪恋闪婚,就想着所有人都跟他们一个样子…… 文琪一边催着,她弟弟就在一旁煽风点火,逼得徐赟直接就在饭桌上对我说:“诶,苏文幸,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一口汤差点呛在喉咙里,“什么玩意……” 剩下的人全都煞有介事地在等我的反应,不是吧,就这样就想忽悠我,翻了个白眼,我决定装傻。 徐赟却不依不饶:“诶,关键是我一颗真心摆在这里,形式都是其次了,你答应一声,明天我们就去把证领了,下星期就把婚礼办了,也遂了你嫂子的意。” 我都囧成这样了,只肯埋着头当隐形人,苏博这才帮我解围:“喂,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想娶,也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我还没来得及向亲哥投去感激的目光,徐赟已经开始反击了:“嘿,你要是敢给我使绊子,我现在就把你那些龌龊事情说给你太太听。” 苏博一缩,周文琪身子一直,倒是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还在呢,喂,就算我哥答应,我还不一定答应呢,我这么年轻,你都这么老了,等我30岁你都40岁了……” 徐赟一乐,还来劲了:“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比女人老得慢,等我40岁站在你旁边还刚刚好,如果同岁,等你40岁的时候,站在我旁边你就显得很老了……” 我在底下踹了徐赟一脚,他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赶忙对板着脸就一直没笑过的周文琪解释:“vicky是娃娃脸,不显老,不用担心……” 周文瑞早就捂着肚子到一旁去笑了,文琪那叫刀枪不入,任徐赟怎么安抚都不动摇,反倒补了一枪:“我娃娃脸?你是想要说我幼稚吧?” 徐赟还极少在言语上吃闷亏,今天频频发挥失常,只好把矛头转向苏博,说苏博显老,“你看我跟苏博两人站一块,显老的是他没错吧……” 这下又轮到苏博不乐意了。 我只好把一块点心塞到徐赟嘴里:“休战休战,平时说话都要按小时计费,今晚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徐赟也只好自暴自弃:“奇了怪了,今晚中邪了,怎么说都不对……” 周文瑞又在旁边补一枪:“徐律师是佳人相伴心猿意马了……” …… 这一顿状况频发的晚餐总算结束了,徐赟把我送到楼下,这下子只剩我们两个人,他后来因为说错话被灌了几杯,正处于微醺的状态。 我盯着他,“徐赟,你还真是没打算正经求婚啊?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答应跟你?” “嘿……”他嘴里哈出的白气还透着酒味,“不是求了吗?” 他说着凑近我,说着就要亲上来:“要不要再问一遍?要不要嫁给我?够不够?两遍?三遍?” 我挡住他,硬是把他身子给拱直了。 他一脸丧气样子,我看不得这种可怜的表情,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他还不满足,又指了指嘴角,我伸手拍拍他的脸,让他快回家去,然后转身就要走。 徐赟拉住我,我问他还有什么事,他望了一眼我家的阳台,用恳求的语气问我:“天这么冷,苏文幸,今晚让我住……” “想得美!”我打断他,甩开他的手,跑开了几步,才回头笑着说:“回去吧你!” 为了显示我不可动摇的坚定信念,我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关上门的时候,我的心扑通扑通地在跳,倒了一杯热水坐在电脑面前,两只终于成双成对的小人偶摆在电脑旁边,我打开邮箱,这一次,我看信的心情又和之前不一样了。 “s小姐: 爱情中的等待常常让人无奈,短则耗掉三、五年,长则花去大半生,可惜的是,当那个人出现之后,却未必会珍惜分秒。 我的故事里,w先生喜欢同班的一位女神,穷尽一切办法想要追到她,锲而不舍水滴石穿,十八般武器七十二般路数齐上阵,花了几乎整个大学时光,终于在女神被抛弃的空虚寂寞时乘虚而入,俘获芳心。 可是故事最后并不是这么发展的,女神确实是个好女孩,但w先生却不是一位合格的男朋友,他对女神在到手前和到手后是截然相反的态度,最后两人以分手告吹。 究其原因,w先生说了一句让人不得不思考的话,他说他大概喜欢的,只是追不到的那个她,如天上的仙女,只可远观赞叹,当女神落入凡间,在他身边,他就找不到那样的感觉了。 我们心里在骂他贱,嘴上却也只能安慰他,如果这次不是真爱,那就只能再等待吧。 有人说,爱情无非两种结局:厌倦到终老,或者怀念到哭泣。其实我并不认同,造成这两种结局,一定是那些人,不懂得珍惜。 s小姐,既然你已经知道有人为你付出的这一切,如果你感动,如果你珍惜,那么接下来就真的要用实际行动好好去表现才行了。 如果你就是故事里的w小姐,那么你的w先生真的是一位很值得信赖也值得你依靠的伴侣,这样的人遇上了是你们命中注定,错过了只能说是你们有缘无分,而如果是你把他推开的,我也只能说,壮士扼腕,情何以堪。 s小姐,不知道我之前教你的,撒个娇卖个萌可否有效,下一步你倒不妨试试,用女人去吸引男人的方式,把他牢牢握在手心,比如在家里煎两块牛排(超市里就有,调好料,简单美味易操作),倒两杯红酒,点几根蜡烛,穿一身特别符合氛围的衣服,说几句特别适合情景的情话,那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最容易催生荷尔蒙的扩散,很多感情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这可是大招,s小姐,大招是一定要放的,不放你就输了,但也一定要对症下药,恰到好处,至于怎么拿捏,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研究。 希望下一封信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加油噢! d先生。” 徐赟啊徐赟,你可真够贱的,我倒要看看,你这把戏能玩到什么时候…… 我拨通他电话想问他到家没有,电话那头居然是暂时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我只想得到,这家伙手机没电了、被偷了、摔坏了、进水了…… 我绝不可能想得到,徐赟在回到小区的门口时,被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拦住了,他们亮出了自己检察院的工作证件,收走了徐赟的手机,把他带到讯问室。 “徐律师,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47章 x “d先生:” 我停在开始这里,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是在和谁写信,当你明白了说话的对象是谁,要怎么说、说什么,就不一样了。 发件箱里对这一个收件人地址一共发出23封邮件,而我的收件箱里,来自同一个地址的邮件,也是23封。 从a开始,我们已经写到了w,几个月的时间,不管是邮件本身,还是现实生活中的我们,都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在写x之前,我决定回头,去看这一路走来的蛛丝马迹,确切的说,是和徐赟有关联的蛛丝马迹。 早在谈到a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温柔是女性吸引男性的重要品质,就当这个是他对我的第一个暗示吧,呵,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这封信是在对谁写的呢?他当时,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纠正在现实中早就对我束手无策的,我的“亢奋”与“聒噪”? 在谈到c,勇气,他说过,在决定抛弃所有之前,要做好遍体鳞伤的准备,那个时候,也许我在他面前,露出对丁叙的欣赏,我就当他,当时是在提醒我吧,也许又并不是……但当我在像他写信讨论暗恋的时候,他是这么回我的,人这一辈子会爱上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这封信我反复地读着最后几句,不知道当时他收到我的那封来信时是怎样的心情,现在再去研究他回信的语气,也许当时这样的关系已经形成,我暗恋着惊艳了时光的丁叙,而徐赟一直深深爱恋着我,我可能是那个温柔了他岁月的人,其实对于我而言,他也是,只不过我被惊艳冲昏头脑,无法察觉。 我一封一封地往下看,d先生说他喜欢网球、喜欢林夕的词、喜欢看电影,然后提醒着我,默默为我付出的人就在身边,我应该去发现。 我突然发现,在读每一封信件时,写信当下发生的事情,会跟着文字自动浮现出来。 律师年会,那几封信件就是最大的烟雾弹,当时我以为,丁叙在暗示我,他喜欢我,当我现在重新去看,才发现错过了许多的线索。徐赟让我作为他的女伴一同参加年会,而我拒绝了,丁叙在年会上邀请我跳舞,我落跑了,我只想着d先生来信中问我的如果邀请喜欢的人一起做一件事却被拒绝,指的是跳舞,却完全错过,徐赟邀请我作为女伴……我问他嫉妒心理的产生,是否说明是喜欢在作祟,徐赟说是的,因为他嫉妒我和丁叙的接触。 在这个时候,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我是谁……可是徐赟,如果你早些告诉我,说不定事情就不是这样发展了。 不过这样会是冒险的,也许我会逃避,逃得更快。 他让我把握身边的人,因为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却把我推到了丁叙的身边。 他提醒我唯有在真正爱着的人面前,才会做最自然的自己,让我以为,不过是丁叙对我的宽慰。 他告诉我,如果不能像没事一样面对拒绝向自己告白的那个人,那说明,心里放不下他。 他信誓旦旦,说他心中永远有一个位置,从一而终地爱着一个人。 他希望我问清内心,想要的是什么。 最后他开始步步为陷,将我引入圈套之中。 看到最后,我一边在骂徐赟是个骗子,一边在恨自己太傻,只怪当时眼中只有一个丁叙,平日里智商再降一半,很多时候明显的联系都看不出来,也才让徐赟的诡计得逞。 “d先生: 谢谢你的建议,可我觉得,这个方法不适合我,如果是认识不深的两个人,为了营造浪漫释放一些暧昧的气息,这样做是效果明显的,但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这样做唯一的结果就是——笑场。 还在学校的时候,每年都能见到男生用各种方法向喜欢的女生表白,小到一大束红的白的黄的玫瑰,大到摆成心形的蜡烛或者焰火,还有麻烦一点的如快闪、宿舍楼的灯有计划地开开关关…… 当时所有看到这种表白架势的旁观者,无一不为男生的用心感动,无一不对被表白的女生充满羡慕。 所有心思都汇成两个字:浪漫。 工作之后,手机一刷就是各种情侣晒幸福,简单的如亲自动手为爱人做的蛋糕,上面写着肉麻的情话;稍微复杂一点的,晒对方送的礼物,手表首饰手机汽车房子,各式各样;再厉害一点的,马尔代夫海边长裙飘飘、圣托里尼房子前嘴角微笑,底下除了点赞点赞还是点赞。 尽管随着年纪和身份的变化,形式有了变化,但依然是觉得,那是一种浪漫。 我这个人虽然心思算是细腻,但有时候却也冷静得可怕,那些惊天动地的求婚之后,我关心的重点,是他们在婚后,是否依旧那样,岁月静好。 很多身边的女性都爱抱怨,伴侣不懂浪漫。 其实很多男性就是这样,他们沉默寡言,看似无聊透顶,在他们眼里,说一夜的情话完全没有煲一锅热汤来得实在,一大束玫瑰完全没有一条围巾一双手套更适合做圣诞节的礼物。 他们踏踏实实地做好每件小事,把爱融化在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鸡毛蒜皮、婆婆妈妈、柴米油盐酱醋茶。 前几天晚上加班,在楼下小巷买奶茶时看到一对情侣,他们在吵架,而且吵得还挺凶,男孩拉住女孩的包,女孩索性把包甩在地上。男孩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在后面跟着,路过一个章鱼小丸子的小摊,男孩停下来,对着早走到前面的女孩喊:喂,小丸子,要不要一份? 前面女孩头也没回,但脚步倒是几乎停了下来,她举起手,伸出拳头,比了个耶的手势。 男孩笑着对老板说:来两盒,焦一点。 我觉得,这很浪漫。 我在很久之前就在想,等我们聊到x的时候,该找哪一个单词,到最后连我自己也没想过,会选择这个解释。 x,不是任何一个单词,就是一个乘法符号,当两个人在一起,把对对方的爱意以倍数相乘,爱情变得无限大,大到无法形容。 d先生,相比一顿红酒牛排烛光晚餐,也许一碗简简单单的面更容易让我记忆犹新,相比一个热烈而漫长的吻,也许一个黑暗中的拥抱更让我刻骨铭心,但我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轻易满足的,相比于潜移默化中想让一份友情自然而然转换为爱情,我倒是挺执着于一个仪式,一个为前二十多年模棱两可的感情画一个句点,做一个升华的仪式,它可以很简单,但一定要很特别。 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s小姐。” 邮件发送后,临睡前我又拨通了徐赟的电话,没想到又是无法接通,我发了短信让他看到后给我回电话,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睡梦中,我在字母z写完后,约d先生见面,可当我到了约定的地点,看到对面坐着的根本不是徐赟,而是一个长相极为……猥琐的老男人,他第一句话就叫我s小姐,第二句就说自己是d先生,第三句就是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餐厅里的人开始表演快闪,然后他居然向我求婚,我大喊徐赟救命,从头至尾都没有见过他!我落荒而逃,却被他们追着跑……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背后一身的汗,赶紧爬起来,生怕一闭上眼睛又是那张猥琐的脸…… 拿起手机,徐赟没有回我电话,我拨过去,还是机械的女声。 这家伙,什么情况啊…… 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的办公室也是空的,我把葡萄干吐司放在他办公桌上,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抬头看已经是十一点了,他还是没有出现在办公室里。 这一下子,我突然觉得有些担心了。 电话一直是无法接通,我问苏博,是不是后半场他们俩个好基友还有第二场,苏博倒是否认得干脆,他问我是不是徐赟出了什么事,我只好说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都打不通他电话,人也没见到。 “大概是手机摔坏了吧。”苏博让我不要太操心。 “可今天上午也没见到他来上班啊。” 苏博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手机坏了,可能是去买手机了呀……” 我还是觉得不放心,苏博已经笑得乐不可支:“诶亚呀,苏文幸,你也有今天啊,什么叫关心则乱,才半天没联系上就开始牵肠挂肚的,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待会联系上了千万别暴露自己这么傻呼呼地担心过他,省得他被你宠坏了……” 我还想要问他,苏博以自己在倒时差为由把我电话挂了。 下班时间很快就到了,我竟然没什么胃口,路过徐赟办公室看到那袋吐司面包还这样立在那里,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总算回来了,喉咙都哑掉了……”我才刚泡好一杯红茶,一下子进来几个人,带着怨气,也没管还有其他人在里面,囔囔着:“早知道这当事人这么不老实我就不帮他接这个案子了,下次我得把我那份物业的系列案丢给他……” “也不知道出什么事,昨晚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去开庭,我还想请示一下,谁知道姚老和那三个都不在……” “我今天也想要找他们来着,平时不想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全都在,真有事就一个都不见,电话也打不通……” 她们说到这的时候我心跳明显咯噔了一下,几个大佬集体消失,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我加入他们的讨论,也说自己找不到人急死了。 “你们还不知道?” 所有人闻声望去。 “听说刘季那个案子,似乎查到什么不该查的,惹到别人了,被摆了一道,他们几个被叫去协助调查了,姚老、那三个,还有几个参与案子的合伙人,今天早上没来的,都有份。” 我的勺子掉在地上,哐当一声。 “小苏……”“吓到了?” 顾不上被这么多人看过来,我只想问:“他们……会不会有事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开了,“这可不好说,这明显就是我们手伸得太长了,别人也就是想搞点事警告一下,那肖老不死的口碑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过我们姚老也不是省油的灯,没那么傻会给人家留下把柄的……” “这……会很严重吗?”我还是不放心,这一问倒是让她们笑话了:“那帮人精要是这么容易就出事,还能做到这个位子?差不多了,24小时要是什么都问不出,也该放人了。” 陆陆续续有人把盒饭端进来,话题也就岔开了,她们看来好像是司空见惯的事,却搅得我一个下午都心思不宁。 我把以前能联系上的同学都过了一遍,虽然做这一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对于刑讯逼供这种事还是有些忌讳的,找了几个检察院的同学了解情况,谁想到一个个嘴严实得很,拐弯抹角的拐都还没露出痕迹来,就被他们掐断话头。 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一开始还在心里埋怨徐赟做事情怎么这么不小心,到后面就只剩下希望他一定不能有事。 哪怕他为此丢了工作,哪怕他为此不能再从事法律事业,哪怕他为此名誉受损,我都不觉得可怕,我最怕的竟然是再也见不到他。 我胡思乱想做了最坏的打算,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真的真的很难受,当你发现你爱这个人,却又几乎要失去他…… 也许,徐赟当时,对我说出自己的心意,却被我那么狠狠地回绝,就是这种感觉,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我虽然有驾照,但这是我第一次,在下大雪的晚上,开着从杨奕那借来的小本田,守在门口。 如果没有进展,24小时一到必须放人。 什么写信,什么浪漫,该死的,那些有什么重要! 我只希望能看到他从里面出来,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第48章 x “我哥留有两套睡衣在这里,你要不要洗个澡……” 我话没说完,只觉得胸口一紧,被徐赟用力搂到怀里。我只好用脚把门关上,手臂也紧紧箍住他,也许是错觉,就这么一个晚上,竟觉得他瘦了许多。 徐赟没说话,我觉得他此时此刻很矛盾,他希望能在我这里寻求到安宁,却又不希望我为此而担心,或是他希望自己能安抚我,让我变得安宁。 其实我的不安宁早就没有了,从看到他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有了。 半小时前,我还在车里,就像守着猎物的豹子,盯着大门不放,也不记得到了几点,几个熟悉的身影出来了。 先是姚老,然后是另外两位高级合伙人,接着是丁叙他们几个小辈,可就是没看到徐赟,我差一点就要打开车门冲下去了,电话突然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已经在那边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啊,不好意思啊,我昨晚手机掉到厕所里了,今天跟着姚老他们去办点事,手机这才刚弄好,你别担心呀,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要不要去接你出来吃个宵夜?”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只要一开口,就会被他听到哭腔。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坐在车里,看到姚老他们几个叫住后面的徐赟,他捂住电话,挥手让他们先走,又才朝我停车的地方走过来,这里是一个背风的地方,一盏路灯介于暗黄和亮黄之间,他完全没看到车里的我,还在一路解释着自己这一天做了什么,然后我就在他走过车子几步之后,叫了他。 “徐赟,你站住。” 他停住脚步,本能地回过身子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我。 四目相对,倒是让我看到了他眼中少有的尴尬和无措。 我让他上车,回家的路上,我没说一句话,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看到我阴沉着的脸,还是忍住了,直到车停在我家楼下,我叫他跟我上楼,在进门之后,他忽然抱住了我。 “我都知道了,你没事就好。”我闻到徐赟衣服上还残留的没有挥散完全的酒气,还有一些烟草的味道,“去洗个澡吧,舒服一点。” 徐赟没有说话,只是抱住我的双臂,又更用力了。 终于把他哄去洗澡,我坐在外面,开始为自己一时头脑发热把他带回家里而后悔不已,就那么一张床,沙发也不够长,就只能让他打地铺了,虽然这是引狼入室的行为,不过他才被折腾过一回,这家伙若是还敢动什么歪脑筋,就太衣冠禽兽了吧。 不过在他洗好澡,从蒸腾的屋子里出来,睡衣扣子开了两颗,露出麦色的肌肤,几滴水珠淌过胸前,一副美男出浴图就足以让整个屋子的气氛不对了…… 再加上他轻松的样子,这家伙不是才刚从麻烦中走出来吗,怎么笑得这么…… “我今晚……是要被你收了吗?” 这话说得,为什么透露着好暧昧好暧昧的气息…… 一定是我接收方式不对,他这是可怜而已,我也只是不忍心看他这么可怜而已…… “不是收,是收留!”我镇静地打开柜子,从里面先掏出一床被子,这家伙在我身后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其实盖一床被子就够了……” 我又把一床旧棉胎扯了下来,那是我大学的时候在学校盖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掉下来的时候棉絮还飞出一些,我从椅子上跳下来,“你睡地上。” 徐赟一副你怎么这么残忍的表情看着我,“姑娘,这外边都零下了吧,这不科学……” 我把空调调到30度,热风呼呼地出来,屋内一下子暖了很多,我拍拍手:“see?soeasy。” 徐赟撇了撇嘴,抱着被子躺了下来,我就在他的注视下爬上自己的床,然后我们迅速进入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米开外我床边地板上那个人却气定神闲。 最后忍不住开口还是他,也应该是他。 “如果我是一个人,这样的讯问不会放在心上,明天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现在有你,就不一样了,他们把我手机拿走之前,我想给你发一条短信,他们没答应,我就觉得麻烦了……其实在里面我担心的不是自己,因为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肯定能脱身,但我担心你……” 他声音越来越弱,我问了一句,担心我什么。 “我怕你胡思乱想……” “嗯……” “怕你担惊受怕……” “嗯……” 我觉得我眼睛有些湿润了,为了不让他察觉,只敢回答一个单字。 “诶,你是不是真的很害怕再见不到我?”他突然转了语气,刚才营造的氛围瞬间被他的玩世不恭打破得干干净净,我没回答他,听到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小丫头,涉世未深啊,要进去也是你男人把别人弄进去,想弄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我被他说的,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又继续说:“就算真是身陷囹圄,为了不辜负车里等我一个晚上的人,我就算豁出性命,也得拼死挣扎留口气见你最后一面呀!” 我不搭理他,过了一会,他又幽幽地飘来一句:“要是我真的进去了,你怎么办呀?可千万别学王宝钏傻等十八年,这份情我可真是十辈子都还不清啦。” 他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我就真来气了,想了想,我忽的坐直了身子,也坏笑着看着躺在地上的他:“我也不用你还十辈子,时间跨度太长我来不及收,这样吧,你把银行里的钱都给我,算是对我这世间少有的痴情傻女子最直接有效的奖励吧。” “呀,小姐一片真心交付于我,谈钱太庸俗,简直是侮辱了小姐高尚的情操……” 我才想反驳,不料他竟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望过来,浑身散发着危险的信号,他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狮子,又像是诡计得逞的狐狸,速度极快地跳到床上来,在离我还有一个指头的距离前忽然停住,坏笑着道:“能得到小姐的痴情,小生无以为报,只能还以最宝贵的贞操,请让我……肉偿……” 这人有病吧!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这都什么情况啊,眼看着他竟要扒开自己的衣服,赶忙阻止:“不可以!停!” “不可以停?”他竟然兴奋起来,“我不停呀!我绝不停!” “喂!”还好我足够理智,避开他的魔爪,摆出架势,光是气势上就震慑住他了,我得意地笑了:“徐赟,你可别忘了,跟我来硬的,吃亏的可是你……” 徐赟把两只枕头拿在手上,护住关键部位:“不怕,我有宝镜护体,不怕你这个妖女!” 我头顶瞬间一群乌鸦飞过,额头一滴冷汗,这老不修,也……太变态了吧……我没打算就此放过,还真的一脚飞过去。 “啊——” 我被他惊叫声吓到,脚凌空停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嘛,拜托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徐赟一脸委屈,又故作镇定,把枕头又抱紧一些:“你可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你一辈子幸福的根源啊,你把源头都给断了,往后几十年哪来的涓涓细流啊!” “我呸!”我一脚从他耳边飞过,急速落下,“徐大少你听好了,我们苏家祖训,女子必须比武招亲,我们习武之人绝不跟你来虚的,要么真刀真枪,要么……”我卖了关子,看他急着想要知道,叹口气才慢慢说:“你就只剩下重金收买我这条路了……” 徐赟脸有些扭曲,一副我不跟你玩了的表情,“诶,火星人太可怕,我还是回我的地球去吧。” 我还没来得及放下一招,这家伙竟自觉地回到自己的地铺上了。 等我们老老实实安分了几分钟,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望着天花板,叫他:“徐赟。” “嗯?” “别再有下次了,好么?” “好。” 我躲在被子里刷手机,没睡。 徐赟如果要回我的邮件,只有这个时候了。 我偷偷看到从下面传来的微弱的光亮,心中却是暗自欣喜,待那束光源消失后,我打开手机。 “s小姐: 你的来信总结下来,大概就这个意思,爱情的哲学就在生活的点滴里,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习惯对方所有的习惯,以爱的名义让爱无限放大。 女人习惯男人的鼾声,从一开始听到鼾声睡不着到最后听不到鼾声就睡不着,这就是习惯。男人习惯女人的任性,从一开始听到电话就会烦到最后等不到电话就会心慌,这就是习惯。 你说的一锅热汤也好,一条围巾也好,鸡毛蒜皮也好,柴米油盐也好,都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小事,看得出来你是个务实的人,既然你不在乎造成轰动的表白,也不追求惹人眼红的浪漫,又为什么执着于一个仪式呢? 我很疑惑,女生对于形式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在意,其实结婚就是一张证书而已,求婚就更是为观众增加观赏度而已,两个人过得好,自己知道就行,别人的眼光,全然不重要。相比花大精力在形式上,从我的角度,更倾向于把钱花在别的地方,比如出去旅行。 s小姐,从你的来信中,我似乎能感觉得到你的坚持,不过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考虑,还有很多尝试,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比传统的要好呢? d先生。” 前面还好,看到最后那里,我忍不住转过身,这家伙,大半夜去接他回家的是我,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也是我,为他担心受怕牵肠挂肚的是我,他分明就知道我的意思,还想要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反驳我。 八字还没一撇的呢,他就那么有把握我会乖乖跟他…… 我几乎能想象他发邮件时的心情,这家伙竟敢这么强硬地表态,我也绝不会松口…… 第49章 y “啊——” “啊——————” 一女一男两声尖叫相继响起。 我发现脚下踩着软绵绵的——一只胳膊,而徐赟正一脸痛苦叫苦不迭。 “家庭暴力!谋杀亲夫!”徐赟躺在床上做死状,没有任何肢体上的反抗。 但关键是,这家伙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昨昨昨……昨晚……半半夜太冷,误入姑娘香帐,纯属巧合……啊啊,女侠饶命饶命……” “徐赟!你还真以为我不敢废了你是吧?”我的脚又用力,“今天要是不给你立个规矩,以后还得了!” “要死要死要死……”徐赟突然嚎叫起来:“脱臼……了……” “怎么可能,我连力都没用……”看他狰狞的面孔,我松开脚,想要凑上前去,就那么一秒钟的空隙,因为一时大意,我被敌军乘人之危,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招数,徐赟已经腾空而起,我被他一个反扑,在下一秒,我已经背部着床,面部朝上,双腕被钳制,双腿被压牢,徐赟整个人覆在我身上,这家伙,力气也太大了。 “徐赟,你……”我气急败坏:“你使诈!” “嘿嘿……”他又挂起那张阴险的脸:“兵不厌诈。” 我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想要蹬腿,也丝毫不能反抗半分,徐赟硬是没给我一寸半寸偷袭的空间,就这么居高临下得意地瞪着我:“别动噢,小心踢坏咯……该死的,你还是个女人吗,这力气比牛还大……” “有本事先放开我,一对一比试好了,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你个无耻的小人。”我只剩一张嘴上还能逞能。 所以说徐赟这家伙阴险,完全不被我激怒:“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跟我谈什么君子之道,你见过你男人君子过吗?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不喜欢光明正大地打,我就喜欢挖个陷阱放个暗器。” 一计不成我只好又生一计,故作撒娇状:“喂,你把我压疼了……” “你这招现学现卖还挺快的……”徐赟只是笑,他故意稍微放松了手,我本想乘机发力,没想到这是他的障眼法,他速度比我更快,再用力把我压制得更死,而他整个人也贴得我,更近了。 “徐赟你个王八蛋!” 我想拿额头撞他,忽然发现空气中萌发出的一丝丝不安分的气息,徐赟没有出声,我也没有再挣扎。 空调一直是那个很高的温度,玻璃上室内的热气和屋外的寒风相撞,早已是一片迷蒙,经过一番激烈斗争,安静下来时,我才发现我们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而我没有穿着内衣,只一层棉质的睡衣下,喘得胸脯一上一下有规律地起伏,也许那不是特别结实的扣子已经不安分地崩开了一颗两颗也说不定。 让我瞬间停下来的,是隔在我们之间,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硬邦邦的,不明物…… 我瞪着徐赟,虽然看不见,但我的脸一定是红得发烫,几乎和我鼻尖相碰的徐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就这样僵硬着悬在半空,我本能地要挣脱,他沙哑的声音就在方寸之间:“别动……” 在乖乖躺着和挣扎两者之间,我还是选择了挣扎,于是我感觉到那不明物又发生了变化。 “徐赟你……”声音出来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竟是从我口中发出来的,那如同琴弦一般缠绵婉转的近乎“呻~吟”的声音,让空气中的热度又提高了几分。 尴尬的又何尝只有我一个,徐赟此时此刻应该也很煎熬吧,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求我就这么安静地呆着别动。 于是我竟大发善心,我怀疑我头顶都闪着圣母玛利亚的天使光芒,我就这么没有动。 尼玛这是什么事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直到铃声断掉,又再一次响起时,我们两具被冰雪僵化的身体终于恢复知觉,徐赟从我身上移开,逃到卫生间去,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如果这时候是一根冰棒,我相信一定会化成黏糊糊的奶油淌下来。 一看电话,心中不妙:“坏了。” 杨奕在一接通后就鞭炮一样地炸开来:“苏文幸你个白眼狼你是想死啊还是想死啊!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老年痴呆了!你特么十分钟内不给老娘滚过来,今天这婚老娘就不结了!” 是的,今天是杨奕结婚的日子,我好姐妹结婚的日子,我要做伴娘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差点就给忘了。 噢,不,应该说我已经忘了。 要是被杨奕知道我是因为与徐赟在一张床上扭打导致忘了她今天要结婚我要给她当伴娘并且在约定时间内没有出现在她家里…… 我们就算友不尽……离尽也就一步之遥吧…… “这个……你先别急着嚷嚷啊,这两天发生了一些事,一时半会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是忙正事去了,昨晚很晚才睡,你放心,就算我自己不结婚也不能错过你结婚呀,好啦好啦,洗漱好了我就过来,很快的,很快的。” 杨奕听我这么一说倒是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关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你爸那?还是……” 我心下一暖,看来我交友还是很慎的,“现在没事啦,都解决好了,你就省点心吧,今天有得你忙的呢。” 杨奕那边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还宽慰了我几句,就在她好意叮嘱我要记得带条厚一点的裤袜省得冻坏腿,我觉得好感动的时候…… “苏文幸,牙刷牙膏放哪啊?” 徐赟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站在我房间门口,对着我大吼了一声。 我当下脑中飘过六个字:牙膏牙刷你妹…… 电话那头惊恐之余,我听到了倒吸的一口气,杨奕那怪里怪气的声音飘过来:“苏文幸……牙刷牙膏放哪啊……” 我自知理亏,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说……” “我知道哒……苏文幸,忙正事去了?这么重要的正事,昨晚搞到很晚都不能睡觉,很正常,我明白我明白……” 我找不到插~话的机会,杨奕那边窃笑:“哇塞,高手出招果然是快——狠——准!帮我向你们家徐赟问好啊,呀,都怪我,打扰二位了吧,没事没事,你们还可以再战三百回合,我等着,等着,等着……” 到后面她自己笑得都快要没气了,电话一挂,我把手机往被子里一扔,徐赟在背后问了一句怎么了,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杨奕这家伙,竟然以为我们昨晚……” 突然意识到不对,我猛地转身,看到徐赟那憋着不能笑纠结到一起的五官,才明白过来,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她以为什么?” “徐赟你害死我了!” “呀,既然被人这么说了,不如坐实了吧!” “滚——” 终于在最快的时间里洗漱完毕,我出现在杨奕家里,这位正在做头发的新娘子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身上每一寸都被她看个遍。 “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我接过化妆师递过来的伴娘裙,警告杨奕:“把你心里想的给忘掉,要是敢说什么,我撕烂你的嘴啊……” 杨奕白了我一眼,冲着一墙之隔的客厅抑扬顿挫地嚷道:“徐赟……你女人要撕烂我的嘴……” 我无语,抱起衣服到浴室里去,用力把门关上。 独自呆在浴室里,我终于冷静下来了,今天早上这是…… 诶,看来以后不能这么大意,防火防盗的意识还需要提高…… 我又拿起手机,看到昨晚徐赟的回信,在求婚和婚礼这两件重要的事上面,我是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空间。 “d先生: 我很喜欢一首老歌,卡朋特的re。 歌词中描绘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午后蝉鸣,阳光慵懒,年轻的孩子趴在窗前,打开收音机,期待能听到自己喜欢的歌,伴奏声响起,跟着那些节奏轻声哼唱。当时光流逝,孩子长大,悲伤时彷徨时,少年时熟悉的音乐响起,洗涤心灵,学着沉淀。当两鬓斑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昔日的少年已是白发苍苍,一把蒲扇一张躺椅,依旧是午后的阳光,暖暖晒在身上,收音机里,从前的旧旋律,融入逝去的年华,每个音符带出清晰的记忆,一幕一幕动人心魄,闭上眼,好像一切都和当年一样,阳光、花瓣、音乐、故事。 d先生,当你把音乐换成一张老照片,也是一样的效果,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执着于一场仪式的原因。 生活在经过激情之后注定会归于平静,只有美好的记忆在心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缅怀的方式有很多种,我独独喜爱最直接最直观的那一种。 s小姐。” “诶,不是跟你说的c吗,这明显小了一个码好不好……” 我推开浴室的门,这条伴娘礼服的上围不知道为什么小了一个码,应该说整条裙子都小了一个码,不止腰部勒得紧紧的,关键是抹胸那里,我扯着裙子想要往上,不然半个胸都要掉出来了…… 杨奕这不靠谱的,如果说她是搞错了,我更相信她是故意的,所以我正准备找她兴师问罪,却在一打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她,和正在和她说笑的徐赟。 他们两双眼睛闻声望过来,杨奕粘了假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眨巴眨巴,真是个十足的小贱人模样,而徐赟…… 只见他眉头有规律地一蹙,停了一下,又一蹙,又停了一下…… 然后轮到嘴角一蹙一蹙……一蹙一蹙…… 第50章 y “老徐,别羞涩得像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好不好,想当年你也曾经是阅尽千帆,万花丛中留恋过……”杨奕瞥了我一眼,不屑地道:“就这么点级别就让你血脉喷张?内功尽失?真是枉费你三十年的修炼哎。” 徐赟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只好别过眼睛,不再看我,但他又不甘心被这样调侃,把矛头指向杨奕:“嗯,既然我功力不够,但跟你面对面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也没觉得不对,可见……”他边说边往后退,笑着说:“新娘子,为了你的面子着想,我劝你还是多找两块海绵来塞比较好,不然……你的伴娘杀伤力太大……” 我赶紧捂脸,拜托,徐赟这虎口拔牙的风险冒得也太大了,杨奕一记飞踢,阴风阵阵,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实在是不忍直视,退回浴室里,临时处理我的礼服。 “喂……大小姐,你是要在里面孵小鸡是吧?”杨奕敲了我的门,“我说你们还真是,都一起做了重要的事,还装纯情给谁看呀?嗯,话说回来,你家老徐演的还真逼真,差点把我给蒙过去了……小姑娘我要提醒你啊,别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给卖了,人家敌军都还没进攻呢,你倒好,自己把城门打开,直接欢迎光临了……” 这喋喋不休的准少妇实在是聒噪得不行,我拉开门直接捂住她的嘴。 “都说了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意志力很坚定的好吗,收起你那小人之心,我可没决定要跟他呢,你当我这么廉价,年终清场三折包邮带大礼包5分好评还返现是吗?” 杨奕那双大眼睛又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原本盯着我的眼睛,忽的往下移…… 顺着她视线变化的方向,我发现这条礼服是个硬伤,稍微一用劲,就不是那么牢固地,要往下滑…… “哎……”我叹了口气,松开她,又想到在我知道d先生就是徐赟之后的几封信件里,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竟然荡然无存,就为了一个仪式,分歧越来越大,烦躁得很…… “你这是怎么了?”杨奕看了下时间,还早,她让化妆师去给她妈妈化妆,把我拽到飘窗那,又开始启动她语重心长的模式,“我还没问你呢,我这最近忙着婚礼,都不知道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有点乱……你不是跟一个人写信吗,然后你以为那个人是丁叙,然后你们不是还在一起了?噢,想起来了,后来余微回来了,你们就吹了……可是在这之后呢,你找到你的那个……那个笔友了吗?你跟徐赟什么时候开始的?然后你们这意思,是要谈一谈恋爱试试看呢?还是直接跳过这个步骤……你别吓我啊,谈婚论嫁吗?昨晚他跟你睡一起是不是……”杨奕越说越快,表情越来越惊悚:“哎呀妈呀,信息量太大,我要缓缓……缓缓……” 我只好等她说完,再慢慢回答她:“徐赟就是那个跟我写信的人……” 他就是那个跟我写信的人…… 这句简单的话让杨奕回味了许多遍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她不可思议地抓住我的肩膀,不住地摇晃:“天啊!老徐真是太浪漫了,这家伙,连追个女孩子都费这么大的劲……” 显然,她是很羡慕地看着我,而且她认为,徐赟是早有预谋……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做什么打算,要是真像杨奕说的这么肯用心,又何必连个求婚都不肯做。 “诶……”杨奕戳了戳我胳膊:“徐赟真的可以,至少,我觉得比丁叙要靠谱……” 我瞪了她一眼,她很自觉地缩了回去,我从十五楼的飘窗往外望,今天天很蓝,玻璃窗上大红的喜字耀眼夺目。 “你当时答应嫁给肖山,是不是有一部分原因归结于对他突然求婚的感动?” 我突然这么一问,让杨奕有些愣住,她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 肖山求婚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这家伙把杨奕带到以前的高中,骗她从外面爬操场那段围墙进学校,杨奕一开始不肯,在被肖山连磨带骗好说歹说后,抢在肖山之前一跃就跳了过去,当时她在围墙的那头,肖山还在围墙的这一头,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围墙,然后肖山很满足地听到杨奕的一声惊呼。 在杨奕一跃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了,当她稳稳落地,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操场上并没有其他的人,但是有不知道多少盏灯笼摆成的字样,当时的情景事后杨奕说起都还会眼眶湿润,她是真的很感动,她傻站在那里,却没见肖山从后面跟过来,她叫了两声肖山的名字,听到外面幽幽传来一声,问她想好没有,愿不愿意。 杨奕轻轻的“嗯”了一声,细若蚊蝇,下一秒,肖山便单膝跪在她面前。 “我答应他,不是因为这个求婚,但他这么做,让我很感谢他,这对我来说是一段即使变老回忆起来也会觉得有滋味的记忆。” 对呀,杨奕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非常简单的道理。 我没有再往下说,因为接亲的队伍已经来了,曾经我对于这样的闹腾过程是不屑的,但看到肖山一本正经地闯过一关又一关,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杨奕娇羞着配合着大家,从前我认为接亲的过程是让亲人们欢乐的过程,辛苦的是新人,看笑话的是亲人和朋友,折腾半天做一些傻得不行的事,这是我之前的想法。 但我现在觉得,几千年下来,婚礼被当做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确实是有道理的。 这让我更矛盾,因为我会更执着于要做这件事。 想到这里,我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徐赟对于我在上一封信里明确地表态之后是什么态度。 趁着新娘在酒店换第二套礼服,客人还没到的空隙,我试着刷了一下手机。 这家伙竟然回信了。 “s小姐: 这些日子在读你的来信中,我能感受到你对于一场仪式的强烈的期盼,虽然我对此还并不能完全认同,但我在今天参加了朋友的一场婚礼之后,开始能够理解你的这份追求:幸福不过如此——有人爱着,有人想着,有所期待,有所缅怀。 如果你一定要坚持,我建议你向你的爱人表达清楚,你希望的方式。 可以通过讲一个故事委婉地告诉他,也可以半开玩笑地撒娇地告诉他。 起码让他知道,一个大概的感觉,是浪漫唯美,还是刺激绚烂,是低调温暖,还是高端轰动。 总不能在他下决心去做这件事之后,走错了方向,最后既没有让你感动,也没有让你留下可以怀念一辈子的记忆。 d先生。” 徐赟这封信很短,但他的态度让我感到满意。 杨奕换下早上接亲时候的简单白纱,正式仪式的这一条裙子要漂亮得多,她站在我面前,问我好不好看时,我是真的眼眶泛着泪。 从前她的那些经历让人心疼,我是真的希望她能得到好的归宿。 “傻丫头,哭什么呀!”最后竟然是她来安慰我:“恨嫁了是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当伴娘……”她说着说着竟也眼眶泛红,最后轻轻拥抱着我:“苏文幸,你不是最喜欢和我比吗,敢不敢比我更幸福?” “切……”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混乱中度过的,我跟着杨奕在人群中穿梭,敬酒敬到徐赟这一桌,杨奕逼着他喝了不少,我也没工夫顾他,等到最后客人们陆续走了,剩下几桌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还在喝,我想在一群男人中找到徐赟,逛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他。 这家伙,已经烂醉如泥了。 “喂,你喝了多少啊?”我已经换好衣服,蹲在他跟前,使劲掐他的脸,一点反应都没有,“又不是你结婚,喝成这样,别人还以为你暗恋新郎呐!” 徐赟还是没反应,这时候杨奕走过来了,看了一眼,拍拍我的肩膀说:“他为什么这么嗨?” 我翻了个白眼,恨恨地回了一句:“他爱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他……” 杨奕反应了一会才笑翻了,“得了得了,我这边走不开,你自己把他带回去吧,帮你叫了车……”末了她又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人家啊,别吃了我的喜酒回去头痛脑热的,不吉利。” 我恭顺地答应她,杨奕帮我驾着徐赟上了出租车,整个过程徐赟一言不发,真是喝醉了。 杨奕看着我们的出租车开走,还穿着红色的礼服,抱着胸站在风中。 我朝她挥挥手,让她回去。 她转身以后,叹了口气:“老徐,我也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加油吧……” 第51章 z 我很自然地就把人带回自己家里,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叫师傅帮我一把,绿色出租车在寒风中一骑绝尘而去,空荡荡的小院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徐赟整个身子就这样趴在我身上,我真是服了他了,以他的酒量,这是得喝多少才会成这幅样子啊。 “喂……”我使劲拍他的脸,他的头被我从一边拍到另一边,歪来歪去,晃来晃去,“拜托不要装死啊,我背不动你啊。” 徐赟彻底没了意识,连嗯嗯啊啊都没有了,完全任我拖着拽着,最后开门进去的时候,他衣服上已经是乱七八糟的印子和灰尘。 在犹豫着把人放在哪里的时候,我还是心软了,不过既然要放到床上,就不能污染了床,我把他从大衣到毛衣都给剥了,只剩下贴身的保暖衣,看着和赤条条只剩一步之遥的徐赟被我摆到床的正中央,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愤愤地想,这家伙绝对是闷骚,这套保暖内衣都不知道小了多少个号,把身子裹得,恨不得所有的肌肉线条都勒出来。 “不是你结婚都能喝成这样,等到你自己结婚的时候得帮你找十个伴郎才行。”我一边掖着被角一边抱怨,这已经是不记得第几次照顾喝醉酒的他了,只不过第一次在我的床上,虽然今天早上差点就…… 这都在瞎想些什么啊,赶紧打住。 我拍拍额头,脑中浮现的画面倒是散去了,可刚才突然说的话又冒出来,我是疯了,居然在说他结婚的事,虽然我没说出来,可心里已经顺理成章地把自己和徐赟的婚礼绑在一起了…… 我恨恨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也听不到,但我还是忍不住对着床上的这个死人嘟囔着:“我说的是你的婚礼,鬼知道到时候你是和谁的婚礼,反正不会是和我,哼……连个婚都不会求,你还真以为我非你不嫁啊,哪来的自信以为我就是你徐赟的囊中之物?呸呸呸,别说现在没求,就算是正儿八经地求婚,我还不一定答应呢,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一个……”我盘着腿坐在他旁边,累了一天,腿酸得很,一边给自己捶腿,一边挤眉弄眼地嘚瑟着,横竖他也没知觉,呼吸又长又均匀,早就不知道睡到哪个大洋去了。 我凑近他,虽然年纪不小了,不过还是长得挺好看的,“徐赟啊徐赟,一把年纪了,喝酒误事的道理还不明白吗?”我突然动了坏心眼,戳着他的鼻子,他的脸颊,邪恶的鼻息拂过他脖子,“当心我把你衣服剥光,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卖给所里那些早就对你垂涎三尺的阿姐……啊——” 这什么情况,他不是已经醉了吗! 为什么他能这么快地翻到我上面,力气之大,动作之迅速,哪里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凛冽的目光就在离我的脸只有不到三寸的地方,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也没来得及反抗,他已经重演了早上发生的情景,很明显,他这一次要熟练得多,而且更强势,更决绝,“苏文幸,你胆子不小啊,要把我剥光?拍照?好大的口气!” 一定是酒精作祟,我血液里的乙醇浓度随着身体的发热开始飙升,被他这么钳制着,我竟然不反抗了,我竟然觉得好笑,然后真的心虚地笑了。 “你听错了,我……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徐赟力气又大了几分,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脑袋越发地晕眩。 “把我剥得只剩下一件了,清白之身被你夺去,还说不嫁给我?嗯?”最后一个字尾音高高扬起,就像某个东西一样,扬起。 “我错了我错了……”灼热的呼气喷在我脸上,我自知理亏,跟他来硬的斗下去这个策略不行,只能用软的了,“别闹了……” 酒精上头了他哪里听得进去,忽的一把掐了我的腰,我吓得身子一跳,全身酥麻,本想用怒的情绪吼一句,最后却变成软绵绵的一声:“喂——” 男人太可怕,发狂的男人真是太太太可怕了,以后再也不能这样大意轻敌,这家伙完全不讲君子之道,所有的手段都是见不得人的。 偏偏抓住我怕痒的死穴,连续被他挠几下,只顾着闪躲,我连力气都使不上来。 “徐赟……别闹……”我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要去拍他放在我左边腰上的手,他另一只手就已经换了个方向,防不胜防,我喘着气警告他:“你……你会后悔的……” “苏文幸……”徐赟额头抵在我额上,嘴唇几乎贴到我的唇,残余的酒气搅乱我的心智,他的声音笃定而蛊惑:“……嫁给我。” 我觉得一暖,都说这三个字魔力之大,甚至胜过“我爱你”,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就算还不能完全俘获人心,也已经撩拨得小心脏失去节奏胡乱蹦个不停。 心里这么想,但我嘴上还是不肯就此松口,眼睛好不容易聚了焦,集中在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我咬着下唇,似笑非笑:“这么草率……我还要考虑考虑……喂!” 徐赟嘴角竟露出诡异的笑容,一双手不安分地来回游走,所到之处像被点燃幽幽之火,他黑黢黢的眼里满满都是汹涌的暗流,终像是决堤的洪水,狂扫过我的眼里、心里,无声无息,却无法阻挡。 “这么麻烦,干脆生米煮成熟饭,省得你考虑十年都想不出个结果来……” 我应该是惊恐的表情,可当时浮现在脸上的,大概只剩下羞涩,那一句“你敢!”说得却是极为虚无缥缈毫无底气。 他是在我小时候欺负我的人,是在我长大后照顾我的人,他会喜欢我,会珍视我,他是我的d先生,是我从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眼便看到的人,也许会是那个陪伴着我直到我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的爱人。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那份无法抑制的情谊开始滋长,每一封来信开头的那一句“s小姐”,那个拳头大小的机器人瓦力,那个毫无预兆来势汹汹的初吻,那个在温泉山上孑然一身的孤寂身影,二十多年压抑在我心里的感情,迷失了方向兜兜转转终于找到回家的路,这一刻像此起彼伏的烟火,在夜空中毫无顾忌地绽放。 徐赟温柔地吻上来,沿着脖子缓缓向下,我竟无耻地贪恋这份感觉,酒精在血液里流窜,我像是悬浮在太空中,周身是耀眼的繁星,无处着力。 他的手自上而下,我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跟着他游走的轨迹,却总也追不上他变换的速度。 直到他停在最重要的位置,隔着裤子轻轻一摁,似乎觉察到了不对劲,他松开,盯着我,我看着他蒙上一层浅浅潮红的脸上纠结成一团的表情,得逞地笑了。 “我……”看他愣住,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涸差点发不出声音:“我就说了……” 徐赟眼神沉重起来,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挣脱开来,跳下床,从衣柜里掏出一片40厘米的夜用包装,在他面前挥了挥:“招惹我,你会后悔的。” 说完飘到卫生间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把那股乱窜的躁动给抚平了,镜子被雾气蒙上厚厚一层,我抹了几把,热气中我看到自己分明是迷离的双眼,却好像从没有这么清晰过。 回到房间,徐赟已经睡了,他很自觉地睡在床的左边,留给我一块右边的地方。 也许不久之后,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出现,最后成为我生命中的习惯,我蹑手蹑脚地靠近,这次他是真的睡熟了,像个孩子一样安安静静地均匀地呼吸着。 我还得做一件事。 “d先生: 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是若干个月之前,群里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最新出的大片,我说了一句吐槽的话,同一个时间,紧接在我的话之后,你也发出了同样的评论,然后我们开始在小窗里,单独聊起来。 有一个词叫做相见恨晚,我们虽然没有相见,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那种被叫做默契的东西在每一次聊天的过程中诠释着。 你说过,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什么道理。 你还说过,上天让我在最好的年华错过你,只是为了让更好的我遇到更好的你。 上一封来信你还说,幸福不过如此:有人爱着,有人想着,有所期待,有所缅怀。 你说过很多故事,也给我很多建议,让我在一次次迷失中走了出来。 影响我最深的,是那一句:人一辈子会爱上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我有幸,在遇到了在我懵懂时惊艳了青葱岁月的那个人,我曾觉得他高不可攀,到最后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虚幻,但尽管如此,尽管他在我的成长中不过是转瞬即逝,也不妨碍他曾经造访过我的生命,留给我一份回忆。 而我更庆幸,是那个温柔了我岁月的人,那份不经意的温柔,不止出现在从前,也不仅仅存在于现在,还包括未来,幸好,在我转身时,他就站在那里,一直都在,只要我回头,就能看到。 很多事情,经历过便是经历,不管结局如何,只适合埋藏在记忆中。 而有些事,却不能明知无法躲闪,还要避而不见。 有些人,最好还是当做过客,目送他离去就已足够。 而有些人,就该张开双臂,拥抱着他走向漫长的未来。 d先生,记得我们曾经约好,最后一个字母z写好时,便出来见面,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已经写到z了。 zero,零。 也许我们见面之后,所有都故事都结束,一切归零,画下一个句点。 d先生,也许今后我都不再有机会这么叫你,谢谢你这一年来的陪伴,也许你未曾察觉,也许这并非你本意,但在每一次与你交流的过程中,我都受益匪浅。 至于之后的故事该如何进行,我想把决定权交给你,期待着你会给我一个完美的答案。 d先生,谢谢你。 再见,d先生。 s小姐。” 我把二十六封我写的信和他回的二十五封信分别保存起来,建了一个文件夹,留了一个文档等待他的第二十六封回信。 文件夹的名称,就叫做:s小姐和d先生。 电脑屏幕慢慢变黑,我轻手轻脚爬到床上,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睡在我身边,我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钻进被子里。 其实求婚不求婚,又有什么要紧,都已经认定是他了,还会因此而改变吗? 深呼吸一下,第一次觉得,睡觉时身边有一个人,真的好温暖。 第52章 z 立春一过,整个漫长的冬季总算有所收敛,风拂在脸上都不是刺骨的冷,竟然还有些和煦。 我和徐赟在电梯里,门就要关上的时候,被人从外面按了一下,那条原本要合拢的缝隙慢慢变大,到最后丁叙走进来。 我们三个在电梯里同时出现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只是这次,我们的心境都变了。 “检察院那边松手了……” 丁叙和徐赟用眼神在你来我往地传递着我不懂的信息,几下之后便结束,两人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我可以坦然地面对丁叙,也可以坦然地在徐赟面前说丁叙的事,但当三个人这么近距离站在一起时,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任凭他们聊天,我完全不插嘴,只低头玩着手机,缩在角落里。 丁叙看了徐赟,眼神又扫过我,笑道:“我要结婚了,” 我手指突然一滞,为了不被看出心慌,很快便又装作很忙的样子,在手机屏幕上乱点一气。 徐赟拍拍丁叙的肩膀,说恭喜。 “你们会来参加的吧?” 他说的是你们,注意,是你们,不是你。 我装作没听到,依旧低着头,余光从电梯内部反光的材质可以看到,徐赟和丁叙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聚在我身上。问得这么直接,徐赟要拒绝都很难。他会知道我不想去吗?他会拒绝的吧?他会找什么理由? “嗤——”徐赟笑着耸肩,颇为得意地说:“我才不去。” 我终于抬头了,这下轮到我和丁叙都看着他,我们脸上都写着三个字:为什么。 徐赟眼神和我一触,转而朝着丁叙,缓缓说:“因为……我也要结婚。” 然后丁叙朝我看过来,不等和他的眼神触碰到,我又低下头。 就这么一点点时间,好像过得很漫长,三个人互相之间在用眼神交流着各种复杂的信息。 我真的是一时嘴贱,真的是嘴贱,看徐赟那么得意,就想着要泼他冷水,“徐律师……”,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要结婚啦?恭喜啊,跟谁结呀?” 两个人又望过来,丁叙先是疑惑地望着我又再望回徐赟求证,徐赟就是一副“你找死是吗”的表情瞪着我,没等他回答,电梯到了,我勾着嘴角大步流星经过他身边。 然后我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发现情况不对了。 首先是前台那两位妹妹报以羡慕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是几个跟我称兄道弟的哥们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我,最后是连姚老都拍拍我的肩膀说我要珍惜眼前的幸福。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摆在我办公桌上,还带着几滴露水的,一大束,白色的玫瑰。 一大束,99朵的那种。 没想到这竟成了所里一条大新闻,引得几乎全部的人都来围观。 他们都在羡慕我,老实说,我也觉得挺美滋滋的。 徐赟这家伙,还是挺有心思的嘛…… 不过就是那么一转念,我又觉得有些忐忑,他给我整这一大束花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要求婚吗?不是吧,在这里?这么多人?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耳边还充斥着各种祝福声,唯独没察觉到徐赟的动静。 他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吗,怎么不吭声? 怎么办,我要不要转过身去?万一转过去,就看到他单膝下跪求婚怎么办?我要答应吗?要是不答应,岂不是让他很没面子?要是答应,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偶滴神啊,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好焦躁啊! 可是……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徐赟怎么从我身边走过,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走近那束花,他像做尸检一样地检查着,最后翻出一张卡片,他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冷漠,缓缓翻开卡片,嘴角露出鄙夷的嗤笑。 那副表情似乎是在说:呵,看不出啊,还有人给你送花。 又像是在说:呵,碗里有一个,还盯着锅里的? 好吧,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这花不是他送的。 “小苏,男朋友送的吧?这么浪漫!”“情人节快到了,是这个意思吗?”“卡片上写的是什么?徐律师念出来呀!” 我当下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看来我们对员工关心不够啊,小苏同志这么优秀,居然没能内部消化,倒是让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了……”徐赟修长的手指夹着卡片,我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他瞥了我一眼,清了清喉咙说:“啧——还是敌方阵营的,成泰所的……”徐赟说了一个名字,“这人谁啊?手伸得也太长了吧……你们也真是的,自己的战友被敌军觊觎,你们却还无动于衷,我真是不忍直视……” 所有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在起哄,唯独我听出了徐赟话中的不满。 但我怎么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成就感! 我就任由徐赟演戏,就不配合他,直到有同事顺着徐赟的话煞有介事地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我笑着望着徐赟,摇摇头说:“男朋友?还真没有呢……” 于是我成功地把徐赟逼到办公室去了。 然后在十分钟后我收到了d先生的最后一封邮件。 寥寥数语,言简意赅。 “s小姐: 明天,2月14日下午三点,森林公园碧湖岸边,我会穿白色衬衫黑色西服,等你赴约,不见不散。 d先生。” 看着这么一句话,还有办公室里埋头工作的徐赟,我脑中浮现早上到办公室之前的画面。 我在平常时间醒来,发现腰上被搭着一只手,一只男人的手。 “亲爱的,早上好。” 徐赟慵懒的声音就在我脖子后方,鼻息喷得我好痒。 我把他的手拎起来,丢回去。 “床位费,一晚九千九百九十八,出门前请自觉结清。” “噢……”他的手又伸过来:“那我昨晚陪睡,要收多少钱才好呢?” 我呵斥住他伸过来的手:“无赖!”翻过身,眼睛与他相瞪,却看到那一双无辜的眼神里溢出来的柔情,看得我又心软了。 “昨天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才收留你,你倒好,给我上演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徐赟,你想死啊!” 他却没回答我,自己枕着手臂,侧着脑袋问我:“昨晚睡得好吗?” 我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他笑了:“那以后,每天都像昨晚那样,睡得安稳,怎么样?” “呵……”我撇嘴:“睡得好可不是因为有你在,换个别人效果也是一样的,再不济,养条狗狗八成也能有这样的作用。” “哎……”徐赟叹了口气,然后猛地又要扑过来,语气变得恶狠狠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苏文幸,不教训教训你,以后结了婚,你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来!” “呸呸呸!”我掀开被子,跳下床:“别老是嘴上占我便宜啊,谁要跟你结婚,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你啊!” “不嫁我?你以为还会有人要你吗?”徐赟坏笑。 “那可说不定,喜欢我的人多了,光这幢写字楼里对我有好感的就不少,只是我洁身自好,没理会他们,要是我放开心胸去接受,绝对不是一个巴掌数的完的。” 徐赟一副你就吹吧的表情,盯着我一阵,忽然慎重地凝视着我:“苏文幸,我们结婚吧。” “?” 我表示听不太懂。 “还是不肯答应?” “答应什么?” 徐赟又望着我,不说话,然后默默地起身,跟我一起去上班。 其实我并不是不答应,他只要在那句话之后,多说几句,我就会点头了,可是他偏偏又没有,在吃早餐的时候也没有,在去律所的路上还是没有。 嘿,他这是赌气吗? 拜托,该生气的是我好吧。 徐赟把我叫去办公室里,我把文件拿过去给他,在他低头审阅的时候,我偷偷掏出手机,那一句话:森林公园碧湖岸边……不见不散…… 撩拨得我心痒痒的。 我一定会去赴约,我脑海中浮现了无数个可能出现的画面,也许我会从后面拍拍徐赟的肩膀,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等人吗?也有可能远远看到他,就是不出现,让路过的一位大妈过去拍他肩膀说自己就是s小姐…… 想到这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画面一定很美,徐赟的表情我真的不敢看啊…… 我是真的就笑出声来了,徐赟抬起头,我收敛了一下,但看到他那张脸,却更觉得画面感极强,又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你笑什么?”他把文件往旁边一放,站起身,径直朝我走过来,他浑身散发的气场,冷峻而危险。 “没没没……”我慌忙摆手,想把他阻止在合适的距离之外,毕竟这里是办公室,人来人往的,我可没做好要被同事知道的准备。 “没有男朋友?”他却丝毫不顾及我心中的顾忌,步步逼近,直到与我不过一步之遥,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把我锁在原地忘了动弹。 “啊?” “今天一束白玫瑰,明天就一枚戒指了是吗?” “什么?” “苏文幸!”这家伙竟然一把揽住我的腰,俯身向下,咬牙切齿地声明:“这只是一次警告,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喂喂喂——” 他想干嘛! 然后我眼前一片阴影压下来,我的嘴唇被另一对温凉的唇印上印记,我耳边传出骚动,到最后爆炸式的声响。 “徐律师和小苏!”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他们竟然是一对!” “oh——my——god——” 第二十七封来信 出门前,我居然产生了一种,犹如去参加高考的紧张感与悲壮感。 2月14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西方的情人节。 选择在这一天见面,徐赟,请不要告诉我你怀着别的企图。 就在之前,被律所的同事围观之后,徐赟在我耳边轻声问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苏文幸,你还想不嫁给我?”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否认,我只是故意告诉他,“嫁不嫁,要等我见了一个人之后,才能做决定。” “噢?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当然,他是我的心灵导师,和我心有灵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能够真正让我做自己,说不定见了他,我就会陷入对他的仰慕中无法自拔。” “嗯……那你去见他吧,记得穿漂亮一点。” “……?” “别丢了我的脸。” 为了不丢徐赟的脸,也为了不丢我自己的脸,我是真的穿得挺好看的,要不是因为天气冷,我可能会穿得更好看。 出门前,我还给徐赟发了一条短信,说我真的要去约会了,如果他现在后悔,阻止我还来得及。 徐赟回我一条:去吧,有了对比,你会更知道我的好。 其实我已经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一个世界对我而言才是我真实存在的了。 等到出租车越发靠近目的地时,我的那一丝丝紧张竟然得到缓和,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明知道待会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徐赟,他也知道来赴约的是我。但我不确定,是要装作惊讶,还是表现得坦然,我更不确定,我若是表现得坦然,他是不是会惊讶,而我如果表现得惊讶,他除了坦然,也许更多的会是得意。 2月14日,情人节,再过十几天就进入春季,沿着公园外墙垂下嫩绿嫩绿的枝条,不少情侣从我面前走过,路边几朵小花,弱不禁风,开得随风摇曳,顺着小路,我朝着目的地走去。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回想这些年的相处,再联系这一年来的通信,我问自己,如果没有和他进行通信,突然有那么一天他对我表白心迹,我会不会接受。也许会吧,因为我们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但也可能不会吧,因为这么多年,我从没有把他往恋人的角色去想,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心性不定、玩世不恭的浪子,那些信件替我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开隐藏在他表面之下,那颗闷骚而执拗的内心。 相遇其实很容易,只是错过更容易,并不是所有的错过都会遗憾,只是从此以后,人生拥有了不同的风景。 我已经看到碧湖平静的湖面,午后阳光折射,波光粼粼。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只要再往前,转个弯,也许我就会看到他。 周围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有点害怕等我转弯过去,会有一群人整装待发在那里,也许会来一出快闪,然后遭到众人的围观,说不准晚上我就会成为网络上被关注的一段视频的女主角。 可是,这分明就是我期待的场景不是吗…… 他会以什么样的样子出现?白衬衫黑西服,我猜他会捧着一束玫瑰,举着一枚戒指,他一定会求婚,这是我的直觉。 好吧,也许没有这么隆重,费这么大劲做一件原本就是定数的事,不是徐赟的风格,他那么聪明狡诈的人,早就看穿我内心,其实只要随便一句,我可能都会沦陷,而他又这么地要面子,在公共场合做这样的事,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所以我猜他可能只是背对着我,一副清高的样子,当我走近时缓缓转过身,笑着看着我,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s小姐,我是d先生。” 我甚至想过,他可能会演一出戏,当看到我的脸,惊讶地跳起来,浮夸地把他的不可思议表现出来,再轮到我配合他,上演从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轮回交错。 当然所有这些的结局,都是为了让我们的故事有一个交代。 可当我拐了弯,才发现,在想象力和创造力方面,我永远都会输给他,而他的执行力着实让人害怕。 那种突然降临的幸福感,把整颗心都填得满满的,是多么美好。 这一条通往湖边的小路,两侧是低低矮矮的灌木丛,我绝不可能想得到,最先看到的,是固定住的,到我膝盖那么高的,木质的机器人瓦力。 它抬着头,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等待着我,那双眼睛真的像是会说话一样,巴巴地望着我。手里绑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上绑着一只气球,气球嘴部和绳子相接的地方夹着一张白色的卡片,风吹得气球不安分地摇摆,卡片也随着在动,我踮起脚尖,伸手去捏住卡片,向下轻轻一拉,看清楚了,卡片上写着一行字。 a——atherewaitingforyou。 我在这里,等着你。 突然觉得心潮澎湃,第一次写信时熟悉的紧张感汹涌而来,我手里还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转头望去,一条幽深的小径,绵延向湖边,两侧竟是不止一个,像这样举着气球,飘着卡片,用一双大大的无辜的眼神等着我的,机器人瓦力们。 我往前走,第二张是一张米黄色的卡片,它停留在我能平视的高度。 y——you''ive。 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错过了多少,被他在身旁默默凝视的时候,他一双不笑的时候凌厉的眼睛,有时候对着我,却能流出水一样的温柔。 再往前,气球只到我的腰部,我低下头,去读卡片上寥寥数语。 k——keepyoucloseatheart。 l——wyou。 我很肯定,在群里偶然和我聊天,到之后来来回回写了这么多封信,都是他策划已久的阴谋,包括现在,让我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他让我,愿意学着去了解他。 不记得是从第几个字母开始,我眼眶开始湿润。 这一条路并不长,可我却好舍不得,就这么走完。 徐赟,用他的方式,在回顾着我们的五十二封通信,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他将会给我的,一个未来。 我一步一步往下走,一句一句地读着他给我的承诺。 n——nevermakesyoucry。 p——putyouinmyheart。 r——runwithyou。 s——gforyou。 一阵风吹过,脸上突然觉得好凉,我弯起食指,抹去眼角的泪,我突然不敢往下走,我猜不到继续往下我会看到什么。 我停在原地,我需要理顺思路。 这一块安静的地方,除了两排大小不同的瓦力,高低不一的气球,颜色各异的卡片,我看不到一个人。 可每一句话,我都似乎听得到,徐赟的声音。 g——ded。 b——bewithyou。 这矫情的贱人,搞这么大阵仗,是想让人感动到死吗…… 再往前,三只瓦力拦在路中间,我依次拨开阻挡视线的大气球,读完三张颜色、形状、位置都一样的卡片。 u——understandyou。 v——valveyou。 w——walkbesidesyou。 模模糊糊的视线,我看到了一具熟悉的身形,如果我没有失去判断,是徐赟在那里等我。 我的前方还有最后一张卡片,毋庸置疑,剩下l。 loveyou。 相比之前的卡片,这一张大得多,很大很大,被两个大气球绑着缓缓升上天空,直到这里,即使没有出现marryyou的字样,我也很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不管在信中还是在现实中都偏执地不愿意准备一场求婚仪式的家伙,竟然用我们信中的二十六个字母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二十六个…… 我一路走来,是认真数过的,不对,还有一个字。 d。 d先生的d。 徐赟,一直困扰我的其中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叫做d先生。我以为你曾经的英文名是d开头,我以为是因为曾经的顶尖律师事务所,我甚至以为你是故意混淆视听。你可知道,这一个字母d,曾经给我带来多少困惑,让我走了多少弯路。 直到现在,我终于有了答案。 我走到徐赟跟前,还有大概五步的距离,一只比我还高的瓦力在他旁边,我实在诧异他去哪搞到这么大型的东西,比我还高。 在瓦力的手里,拿着最后一张卡片,卡片上是最后一句。 darling:路途遥远,我们一起走吧。 徐赟一身西装,笑着问我。 “s小姐,这样的求婚,满意吗?” 我不顾脸上还有泪水,扑向他怀里。 “苏文幸,这次,肯答应嫁给我了吗?” 这个一切都不肯让步的家伙,就连取个名字都要算计三分。 无非就是要让我在每次写信时,都要说一遍。 darling。 ——正文完—— 第54章 【番外一】我是老徐 我面前是一碗牛肉面,她终于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 其实我也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但可以确定的是,从上小学那年,苏博跟我抱怨,很快就会有个拖油瓶跟在他身后开始,我和他就同仇敌忾地对待这个还未出生的妹妹,看着苏妈妈肚子一天一天变大,我们的恐惧越发地膨胀,终于有一天苏妈妈被送进了医院,第二天,那个假想敌就这么顺利地成了我和苏博的妹妹。 她的名字叫做苏文幸,苏自然是取自苏爸爸的姓,文是苏妈妈的姓,最后一个字,意思是说,她的降临,是苏家之幸。 对于这个解释,我和苏博曾经嗤之以鼻。 妹妹确实是可怕的生物,除了会哭会闹会叫,既不会跟着我们去探索各种新奇的玩具,也不会在做坏事的时候乖乖帮我们把风,三不五时摔个跤磕到脑袋,哭啼啼地跑到家长那里告状,最后免不了一顿板子是我们不变的结局。 苏博当然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妹怎么样,可我就不同了,一点点小恶作剧是免不了的,妹子,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呢。 当然,等她上幼儿园,我们升上初中,我们还是很高兴的,终于成功在计划内,甩掉这个拖油瓶。 我们大人的世界,她小屁孩一个,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高中开始住校,很少会再见到她,那时候对她记忆都变得模糊,只有苏博每次提到自己妹妹时才让这个名字时不时闯入我生活。 苏文幸。 听说她作文大赛得了个什么全国大赛一等奖,写了篇学雷锋给老人让座的小学作文,苏妈妈高兴得恨不得让全院子的都跟着庆祝,就这么成了邻居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拜托,这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小学生,就算是神童还不知道今后会不会长歪呢,何况才是一个什么作文比赛,真是simple。 听说初中入学女生不能留长发,她不肯剪,哭得一塌糊涂,苏妈妈好说歹说也没用,苏博回去的时候趁她睡着,两三下给剪得七七八八,等她醒来,大错已经铸成,只好去理发店裁成了齐耳的妹妹头,苏博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准备申请出国留学的手续,他说这个妹妹太单纯,让我以后多照顾她,拜托,分明就是又笨又傻,还剪了个幼稚得不行的妹妹头,我是闲到蛋疼才会去“照顾她”。 听说她考到我在的城市,要过来念大学了,苏博在遥远的大洋彼岸给我嘱咐,奇了怪了,他先警告我不许欺负她,接着才让我对她多加照付。拜托,我眼看着要在这家排名前三的外所升到合伙人的位置了,每天忙得像狗一样,且不说我有没有时间照付她,反正可以肯定的是,我是绝没有时间欺负她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还停留在我上一次记忆中的样子时。 很遗憾,她变了许多,虽然还不至于让人惊艳,至少看上去还挺舒服的。 她叫我一声“徐赟哥”,我时隔多年再一次叫她的名字。 苏文幸。 她倒是长大了,也长开了,不会一直跟在我后面做拖油瓶了,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做拖油瓶的那个人,变成了我。 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图什么啊我…… 我开始每次路过他们学校的时候都会把她叫出来,带她吃一顿好的,完了还要像个二十四孝男朋友给她塞一大包吃的用的;每次她要回家,我都很巧地顺路把她带回去,托她的福,我父亲见到把生命献给事业的儿子的次数又多了几分;她得了奖学金,参加了喜欢的社团,跟我说学校里的奇葩事,我听得还挺开心,她要是觉得难过,我那一天心情也会莫名其妙跟着不好。 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犯贱。 天冷了还要提醒她记得保暖,台风时还要警告她不许外出,分明做的是男朋友的活,得到的不过是哥哥的名分。 诶我当时怎么就这么卑微又心甘情愿地围着她团团转呢,我一定是吃错药了,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谢天谢地,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感情上的困扰,至少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还暂时不存在陷入这类困扰的机会和可能。 直到我发现她看丁叙那小子的眼神不对,我开始觉得心慌了。 明知道她这个人心思细腻偏偏头脑简单是硬伤,我却偏爱用话刺激她,看她接不上来干跺脚的样子,我就油然而生强烈的成就感,就像很小的时候那样,看她哭就觉得满足,看不到她哭又觉得失落。 噢,原来我从那时候起,犯贱的因子就开始在体内作祟了,so,如今是病入膏肓,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看来她并不喜欢这样,她喜欢的,是那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类型。 拜托,那样多累啊,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淑女的料吗?不是……不是啊,好不好,不能认清自己真可怕。 瞎!那到底是哪根筋搭错,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发生一见钟情这种事……看他们的样子,绝不可能之前认识…… 靠,她该不会以为和她写信的人是丁叙吧。 真是蠢得可以,还写信说自己暗恋一个人,害怕告诉他,这女人什么逻辑啊,真是神经病…… 不管了,先亲了再说。 嗯…… 纵然浅尝辄止,依旧意犹未尽。 拜托,反应不要这么大好不好,还离家出走,真是麻烦,以后要定个规矩才行,连续几天不能睡觉很累的好吗。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丁叙这小子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鬼迷心窍地竟然答应了,神经病啊,自己不是有个轰轰烈烈的女朋友吗,当年一副为爱至死不渝的样子,她跟余微相比,也差太多了吧,喂,还有没有意识啊,都疯了吗!都疯了吗! 我也是经过艰难斗争的。 当然,我是肯定不会做那种成人之美的傻事的,我只是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是d先生这件事一个不小心两个不注意三个不留神,就给漏出来,想象她那花容失色的表情,一定很劲爆吧。 苏文幸,有眼无珠啊,有眼无珠啊! 要不怎么说你笨呢,我都还没出手,你就丢盔弃甲了。 真是诸事不顺,总是差一点点就能成功,这矫情的女人,还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感谢强大的挖掘机技术,把我埋藏三十年的浪漫细胞统统掘出来了,户口本在手,这下要还是不满足,直接拖走,去民政局。 谢天谢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不过她竟然已经知道了是我,嗯,还是比我预想的要晚一点,还是迟钝了一些,天生的,没办法。 而且人还是那么好骗,我不过略施小计,就哭得那么惊天地泣鬼神,早知道你喜欢这样,这么容易缴枪投降,老子还费那么大劲写几个月的信做什么…… 一想到这个就头痛,天知道我是怎么憋出那些文字的,从小到大写作文对我而言就像上刑场一样好吗,不去网上靠度娘你以为那么文青的语句是我徐赟会说的话吗,开玩笑,我这么洒脱的一个人。 偏偏她似乎看得还挺入戏的,居然还说从中受益匪浅…… 嗯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段数,根本就是成人组和儿童组,高手级别和入门级别的差距,自己才读那么几本书就要跟我谈爱情,我看到第一封信的时候真是又无奈又好笑,算了算了,看你能恶心到什么程度,套套你的话也是不错的方法。 噢,她一定很想知道,我的头像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秘密,我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她。 那天是律师年会的第二天,姚老再一次把我叫过去,向我抛出橄榄枝,恒赢所高级合伙人,年薪都只是一个数而已,极具诱惑的位置。 我说还要再考虑考虑,他老人家摸着下巴仅剩的几根发白的胡渣,说我不务正业,主次不分。我笑着说他老了,不懂,我这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这位我当年的研究生导师神色难测地看着我,说位置暂时留给我,等我摔个跟头感觉到痛了,再回来找他,不过保留是有期限的,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我笑着离开,路过丁叙的办公室,这家伙昨晚风光了,听说得了个什么徽章。 要不是我处于无组织状态,没办法提名,哪还轮得到他,想我曾经叱咤律师界,从刚出道时候的师奶杀手混到现在业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我也是有一把辛酸泪一把泪的。 “师兄,你又让姚老伤心了。” “少废话,徽章拿来。” 他笑:“这就该是你的,你留着吧,我揣着烫手。” 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把徽章丢回去给他。 “行了,留个纪念,奠基我人生曾经辉煌过的前三十年。” “你真是太谦虚了……对了,成泰所的合伙人成律师今天猝死在办公室,恭喜你,在业界钻石王老五的排行榜上又前进了一个顺位……” “嗤——你还不是一样……” 我站在落地窗前,今天刚把六楼的那一小间屋子租下来,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让她过来实习了。 诶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卑鄙啊…… 人生疯狂一回又如何,高级合伙人可以信手拈来。 唯有错过她,不行。 第55章 【番外二】女汉子&娘娘腔 杨奕是个女汉子。 肖山是个娘娘腔。 这是第一次见他们的人,都会得出的结论。 他们是高中同学,高中三年白色恐怖时期,肖山是杨奕的闺蜜。 有句话叫做患难见真情,肖山的做派在一班热血的高中男生里,是会遭到排斥的,而且是非常地排斥,而杨奕,恰好在班里扮演者大姐头的角色。 当高中最后一次体育课长跑考试,所有男生为了恶搞体育老师,用小碎步在400米一圈的塑胶跑道跑了近半小时最后全都得了零分,唯独肖山一个人在规定时间里跑完顺利通过,然后被看他早已不顺眼的男生恐吓的时候,杨奕出来保他。 之所以会这么护着他,是因为曾经有那么一次,杨奕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外校的大姐头挑衅,路过打酱油的肖山想也没想就扑上去,被一位身高一米七往上,吨位一百六往上的姑娘家一脚踢飞了,半昏迷中的他看到杨奕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然后修长的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了三个人。 从那以后杨奕就把肖山当做小弟一样护着了。 其实杨奕就是个纸老虎,根本就不是出来混的,不过是小时候学过些武术,筋骨比别人灵活一些,又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打抱不平,才被人传成了一霸。 在经历了几次被莫名其妙地挑战之后,她学着收敛了,蓄起长发,穿起裙子,变成一个外表看上去颇有文青气质的女青年。 当然,这一切都限于没开口的时候。 只要她一说话,肖山便无奈地翘起兰花指,翻一个白眼,怒其不争:“好吧你上辈子如果不是挥两把大刀上阵杀敌的将军,也一定是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什么兰,杨奕你个糊不上墙的烂泥,放下你翘起的二郎腿,请双腿并拢,与地面成45度角,微微踮起脚尖……” “老娘……”杨奕按住早就蠢蠢欲动想要飞踢的双腿,使劲按住,强颜欢笑:“遵命。” 肖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来是相亲的男主角到了,怪不得收敛得那么快。 这样的场面在杨奕回国后经常上演,对于安抚在感情中受到沉痛伤害的杨奕,肖山是义不容辞,他坚信,要想把她心中那片阴影连根拔起,只有重新种一棵更优质的树苗,这是虽然凶残但绝对是立竿见影的方法。 以他现在从事的工作,结交的男人各种款式都有,但每次都让他捂胸口的就是,那些好兄弟在与杨奕约过几次会之后,几乎要跟他反目成仇。 尼玛介绍个黑带给我,我不求虐,谢谢。 肖山拿这事去质问,杨奕总是一脸无辜。 我没有欺负他呀,才第二次约会就想亲我,现在的人都这么流氓吗? 我不是欺负他呀,说是回家做饭展示厨艺,一进门就又搂又抱想要往床上推,我当然要正当防卫啦! 我哪敢欺负他呀,有人抢他手机,我不过是要教训教训那个人,踢得他下半身可能有些损害罢了…… 不过这样坚强得如同荒漠里傲然成长的胡杨一般的杨奕,在前男友结婚的那天晚上,穿着大红色的裙子,抱着肖山哭了一宿。 活了这么多年的肖山,终于发现,自己好喜欢女性的肢体传导的柔软的触感,以前怎么都没发现,是这么舒服…… 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的,肖山谈了个女朋友,一位嗲得不能再嗲的,长着御姐的脸,怀着萝莉的心,像一只连软骨都没有的蚯蚓,凭着一招“扒体功”把肖山的身心牢牢吸住。 杨奕第一次被他们叫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嗲妹子过于做作,几次之后,她发现,是因为不想看到嗲妹子像章鱼一样贴在肖山身上的样子。 而且哦,这个妹子居然嫌弃她,“大姐姐,你是不是特别闲啊?” 要不是看在肖山的面子上,依杨奕的性子,早就高抬腿劈下去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很孬种地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约会里。 肖山问她为什么老是不肯出来啊,难道是有了男朋友? 杨奕只说是会所课程太多抽不出时间,挂了电话之后手机用力甩到被子里,跟好姐妹苏文幸一起,踢了一堆的木板。 在和肖山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后的某一个夜晚,杨奕被带点醉意的肖山拦在家门口,他说他和萌妹子分手了。 为什么呀? 因为萌妹子让他买lv包包,他犹豫了一下。 嗯,这女孩太虚荣。 她还跟别的男人发暧昧短信。 切,这种女人太不安分。 肖山讲了一大堆,杨奕听了一大堆,到最后却没抓住重点:咦,那你怎么这么伤心呀? 你们在一起也不过一个月,还不至于产生多么深厚的感情,早点认清她的真面目不也是挺好吗,分了就分了呗,又没吃亏,喝成这样又是为什么呀? 肖山抱着杨奕,憋了许久才肯说:她说我没有男人味! 啊! 她说我身上一点男人味都没有,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 噢。 真没有吗? 呃……这个,确实是真没有哎…… 杨奕想说的下一句是,没有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肖山扑倒了…… 她就这样忘了反抗,失去力气,让肖山证明了一回,他是男人,他有男人味,他很男人,他会给人安全感…… 在故事的结局到来之前,他们还互相躲了对方一阵子,越是不见面,越是想见面。 当情感战胜了所谓的冷静的理智,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结婚那天,肖山是这么对杨奕说的:没有任何规定,谁和谁不配,只要你我心里明白,谁才值得去爱,这样就好。 新郎广泛的人际关系在婚礼结束后纷纷表示要在洞房闹上一番表示庆祝,杨奕看着已经毫无意识的新郎,又看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损友们,高跟鞋还在脚上,直接一个高抬腿,刮起凌冽的腿风,众人闻风丧胆,节节败退。 退出洞房的好友们纷纷为新郎捏了把汗…… 哥们,好自为之吧。 祝雄性荷尔蒙呈隐形的你,和雌性荷尔蒙为零的你的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第56章 【番外三】白云&泥土 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他是法律系高材生,家境贫寒,品学兼优,低调内敛,质朴沉默。 她是新闻系大才女,富家千金,才华横溢,众星拱月,蕙质兰心。 他时常在对校报不经意的一瞥时见到她的名字,她不写散文也不写诗歌,只写天马行空言语犀利的评论,也时常在黄昏的林荫道上慢慢走着时听到她不是甜美却很睿智的声音,不念新闻不念故事,只在音乐之间穿插几句,温暖的祝福语。 她是大家心目中的女神,追求者很多,宿舍里每每讨论到她的时候,他都不会参与,只在心中默默认同,然后回忆某几个下午三点的阳光落在图书馆老式的木质书架背后,透过两本积着灰尘的厚厚的书本之间,她那被染成金色的睫毛,像两只翅膀,灵动地随着书页翻飞。 但他,一个成绩优秀却沉默寡言,拒绝参加任何校园活动,除了舍友几乎不与人交流,穿着朴素头发干净露出额头的男生,同学们眼中高智商没情商的他,可以在课堂上和教授用英文流利地辩论,把一部《合同法》法条倒背如流,却不会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主动来求他的可爱的女生。 他若是星星,在寂静黑暗的夜晚也许还会出现一点点亮光,只要月亮一出现,他便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从没有人会想过,会有相交的一天。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偏离人生原本设定的轨迹,便有了提前交汇的机会,与其说是意料之外,倒不如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知她是否见过他含苞许久也不会绽放的过往,或许见过却不会放在心上,但她一定是那个在第一时间,见证了他一经开放的夺目绚烂的人。 从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变成男神,他在电视里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一身西装风流倜傥,妙语连珠让对方防不胜防,戴上最佳辩手之皇冠,一夜之间风光无限。 回到学校,他脱掉西装,还是像从前一样,走在林荫道上,没有人认出他来。 老时间,图书馆,老位置,他轻轻把那两本书拨开,迟迟不把手上的书放进去,只为了看她低眸垂目之下的婉转流动。 那如同丝缎般柔软的阳光被风吹起涟漪,她暮然抬起头,四目相对,她微微扬起嘴角,“丁叙,我好看吗?” 为什么要这样偷偷躲在书架背后,为什么不敢做回舞台上那个披荆斩棘的勇者,分明在比赛结束采访时,看到他闪躲目光背后的炽热。 就像现在,隔着厚厚的书本,他飘忽的眼神分明聚焦在某一处。 有一首歌,叫做矜持,歌中所唱,便是这样。 他总是微笑的看著她,各种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我叫余微。” 比赛结束时,她以电视台实习生的身份采访他,她说她叫余微,与他是同一所大学,其实这些他都知道,当她主动伸出右手,他愣了一下,用微凉的手轻轻触碰她。 那样的感觉只有一秒,却足以让他午夜回味,怅然若失。 而现在,她绕过雕刻着岁月痕迹的书架,来到他面前,仰起头大胆地看着他,依旧是她先伸出手,再次强调自己是谁。 那一秒阳光如同打碎的金粉,从她黑色如瀑的长发一泻而下,这一次,他伸出左手,握住之后,便没有放开。 他没有变,还是那样的白衬衫黑色长裤,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她,一切都不一样了。 金童玉女的美好故事在校园里面演绎着,她不会因为没有浪漫旅行和昂贵礼物是遗憾,抱着半个西瓜在草坪上一勺一勺地挖着吃,冬天把手伸进他的口袋,他第一次亲吻她时灼热的气息和颤抖的手掌,已足够让她难忘。 她去他的课堂,看他把手插~在裤子口袋,与教授谈论着那些她听不懂的法理,也曾经在某堂课上睡着,众目睽睽之下被教授叫起来,意味深长地问她,如果没有记错,隔壁正在上《大众传媒与文化》,姑娘你确定没有走错教室? 在百年校庆的舞台,他们搭档站在台上,他谈吐不凡,她知书达理,一个眼神交汇便是不需言明的默契。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会一直到老的一对,唯独丁叙自己,扛着暴风雨袭来前黑压压的乌云一片。 就如一开始说的那样,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他们面临毕业,她把他带回家,别墅里她的父亲对他并不冷淡,却也并不热情,就像对待公司里任何一个员工那样,只想知道他能创造多大的价值,将来能达到怎样的高度,其他的,又有何干。 但她的母亲,就不是那么友善了,那种高高在上挑剔鄙夷的眼神,从他进门开始,就没有变过。 一顿家宴吃的是如坐针毡,他端着最后的风度,忍到道别,门关上的时候,终于落荒而逃。 他知道她家境不错,却不知道是如此富裕,以为可以看见到未来,终归是躲不过曲终人散。 出身已是改变不了,他能做的唯有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自己的实力,纵然再好的工作,在他们家族面前,仍然如云泥一般。 雨漏偏逢连夜雨,家中突遭变故,她偷跑出来找他,却一直联系不上他。 故事之所以会老套,就在于人性的本质驱使着剧情一定会这样发展,她以为他退缩了,她都已经做好了要与家庭决裂的准备,却找不到他了。 而他面对着双亲的骨灰和巨额的债务,还有一直等不到的她的消息,以为退缩的是她。 他一直在等,却等到的是她出国的消息。 再一次强调,这是个老套的故事,正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她嫁人了。 那个晚上他一夜没睡,心里有一扇门终于重重地关上,没有想过,有一天,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被人猛地推开。 不带半点预兆。 那个女孩就像曾经的她,勇敢地站在他面前,一束阳光洒在他眉眼之间,竟让当年的情境,依稀又重现。 他想努力,也强迫自己去忘记、去接受,只是眼前的她终究不是心里的那个她,他欺骗了这位不知道为何原因爱他爱得炙热的小姑娘,也欺骗了自己原本以为早已经遗忘的内心。 无意中翻到昔日最佳辩手的照片,所有被覆上尘埃的回忆,一戳就破。 他好像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我是余微。 正在寒冷的冬夜,在大洋彼岸,在电话里,这么说。 我是余微。 我们都曾付出真心,在不同的时间里,以不同的方式。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怀里。 许多的阴差阳错,到头来只为了找到回去的路,从哪里离开,便回到那里去,还没开始便已结束,一场爱情无疾而终的终点,只是为了做好下一幕再见重逢的铺垫。 你是那碗最烈的酒,旧梦已去,一晌贪欢。 再多的苦,我们都曾熬过,只是有些人没忍过去,有些人,终于守得云开。 第57章 【番外四】狗血小剧场 【相思】 新婚燕尔,一年一度的到美国查账的时候又到了,为了换一栋大一点的别墅,一辆宽敞一点的车,再攒多一点奶粉钱,徐赟带着队伍飞往高大上的华尔街。 很遗憾,苏文幸只能乖乖呆在家里。 出门前再三警告,黄赌毒一样都不许沾,每天固定时间要通话,要视频,要汇报工作。 第一晚,徐赟在飞机上,只能作罢。 第二晚,苏文幸在开庭,过了约定时间,徐赟已经睡死过去。 第三晚,两人终于隔着太平洋,看到了对方,不过因为迟了那么半小时,徐赟打开视频的时候看到一张游离于愤怒边缘的脸。 “禀告老婆大人,今晚乃一年一度的年终庆功宴,各位高层均会出席,在你老公我可以大出风头大放异彩的场合,我选择缩在这间小房间里陪老婆大人你,啧啧啧,这样的老公都让你遇到,你上辈子是捐了多少钱做了多少善事才积的这巨大的福份,还不知道珍惜,摆一张关公脸,拜托我屋子里没有鬼,不用你吓……” “呵呵。” 那张脸终于有所舒展,徐赟正准备趁热打铁腻歪一番,苏文幸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温馨而幸福的笑容,让看得到却摸不着的徐赟非常不安。 “喂,中国移动又想你了?” “no——”她得意地摇摇头,视线却停留在手机屏幕。 “切,笑得那么荡漾,不就是建设银行给你发工资了么。” 苏文幸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输入着,就是没抬头看电脑这头的他。 过了几十秒,她把手机甩到床上,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贴过来。 然后徐赟的手机震动了,拿过来一看。 发件人:s小姐。 打开一看,短短一行字:d先生,我想你了。 【周旋】 婚后两年,为了不破坏二人世界的浪漫,一直采取严密的避孕措施的他们,过得潇洒又自由。 也是这两年的成长,苏文幸已经从一名律师助理成长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律师,当她羽翼日渐丰满,徐赟发现自己的掌控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某个值得纪念的夜晚,两人都喝了些酒,餐厅里摆着一桌精致的餐具,当它履行着浪漫的烛光晚餐的职责时,是很到位的,可是当它作用发挥完以后,就会变成一堆让人头疼的,单纯的带着油渍的,需要清洗的碗。 “去洗碗吧。” 徐赟躺在沙发上,奇怪,也没喝多少,怎么就这么晕乎呢,他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丢给苏文幸,却被她以最快的速度反弹了回来。 “老公……我浑身没力气,洗不动……” “没力气?” “对呀,四肢无力,头晕目眩,手脚发麻……” 徐赟嘴角一抽,突然伸出魔爪:“那我要袭胸,你会怎样?” 作为日常生活中训练有素的项目,苏文幸快速地将双手挡在胸前,信誓旦旦地表明立场:“不行!我会顽强抵抗!” 徐赟手一缩,整个身子却凑上去:“那我要吻你呢?” “不行!”苏文幸把头别到一边,回答得掷地有声:“我一定会拼死反抗!斗争到底!” “这样啊……”徐赟突然把沙发上的人腾空抱起,顺势往卧室走去,眼看着大床就在眼前,他整张脸压下来,埋在她耳边:“如果我想……” “哎呀,你烦不烦呀……”苏文幸一使劲,两个人双双跌落在床上,她也是喝多了,平日里极少这么早便缴枪投降:“我的力气是有限的呀,反抗两回,招架不住,还能怎么办……” 徐赟还没搞清楚状况,她长腿已经环到他的腰上,拉住他衣领用力往下,在他耳边大义凛然地说:“我已经被你俘虏,处置我吧!” 然后那一天,他们的任性,导致一桌子的碗没洗,更惨的是,他们放荡的二人世界,就此终结。 【生日】 苏文幸一年一度的寿辰就要到了,要给她买什么礼物真是伤透了徐赟的脑筋,怪只怪当初为了讨好她,所有浪漫的法子都试过一遍,把她宠的惯的,不仅要有格调有情调有腔调,还要有创新。 儿子都上小学了,还整天怀着一颗少女情怀,哎,年纪相差太大真是不好,他眼看着就要不惑之年了,她穿个格子短裙冒充个高中生居然还绰绰有余。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烛光晚餐已经安排好了,儿子也已经有了寄放的去处,徐赟面对着笑盈盈的售货小姐,摇了摇头,接过一大一小两只玩偶。 既然无路可走,唯有另辟蹊径,返璞归真。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应该还在法院,听说今天这个庭还挺麻烦的,得去法院接她才行。 付了钱,售货员甜甜地说了声“欢迎下次再来”,帮他们把门拉开。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和一位又帅又潮的男孩并排着站在门口,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差不多有他这么高的机器人瓦力的绒毛玩具,小男孩手里抱着一只小的,就这只小的玩具才哄得他乖乖地去丁叔叔家。 小男孩抱着小瓦力,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左手夹着的那只巨大的瓦力,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然后弱弱地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 那可怜又无辜的小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人叹了口气,吊着眼角,轻笑一声,用无奈的眼神安慰他:“听话,这是给你妈的。” 【吵架】 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的时候,发生过一次争吵。 彼时徐赟已经达到男人中的黄金年纪,整个人不管在事业还是气质都达到人生的最高峰,他在律师界的地位很稳固,已经几乎不再出庭,还去高校挂了个荣誉教授,没事跟学生出本书,每年照样赚的满盆金箔,还被看惯了小鲜肉的学生们奉为新晋最有味道的男神,也享受了一把教室被挤得水泄不通只为一睹他尊荣的虚荣心。 而经过十几年磨练的苏文幸也在急速成长,她从最初的一朵雏菊,绽放成娇艳的玫瑰,带着让人不能侵犯的尖锐,成为一位小有名气的离婚律师,不时到电台客串个专家顾问,常常上电视做嘉宾解说那些天马行空的婚姻纠纷,案子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办公室收到不明真相的群众送来的一束花,被堵截在写字楼下只为了表达对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的崇拜,这种事情变得司空见惯。 噢,在他们结婚五年的时候,就以不能忍受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看到对方为由,苏文幸接到另一所律所的橄榄枝,跳槽了,如今也已经做到合伙人的位置,在家庭中愈发有了话语权。 当然,他们依然是众人眼中的伉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更重要的是,都有着让人着迷的魅力。 争吵的导火索来自于一个案件。 一个离婚案件,代理男方的是苏文幸,代理女方的是徐赟。 “老徐我对于你重出江湖只为接这么一个离婚案表示困惑,请用专业的语言解释你与你方委托人是什么关系?值得你冒家庭之大不韪站到我的对立面,你让我多难做你知道吗?赢了你,坏了你在家庭中的地位,输给你,我以后在业界很难混你知道吗?” 徐赟喝了一口茶,弱弱地回了一句:“我在家里还有地位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吧……” 感觉到苏文幸准备发射的凛冽的目光,徐赟妥协:“好吧好吧,我建议为了各自委托人的利益,我们都退出,好吧?再次强调一点,我和委托人风光霁月,她是姚老的孙女,受人之托,天地可鉴啊!” 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双方都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坏了感情。 然后第二天两个人就在法庭“偶遇”了。 这一次焦灼的庭审,最难的不是法理,而是需要徐赟那位女委托人,一副梨花带雨寻求保护的模样,更加激起苏文幸的战斗心理。 这份战斗的激情在整个庭审中熊熊燃烧,直到庭审结束也不能熄灭,一直到家里。 苏文幸斥责徐赟不守信用,出尔反尔。 徐赟反说她半斤八两,还在庭审中利用他对她的同情心,使用诡计。 苏文幸又接着扯到他社交活动日益膨胀太多的女人虎视眈眈让人不安。 徐赟也不甘示弱地对她把太多重心放在事业而忽视了家庭表示不满。 “原来你竟然这么大男子主义!最好我在家相夫教子才如你所愿咯?”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不会洁身自好让你不信任的男人吗?” 于是他们冷战了。 他们宝贝儿子放学回家后,感受到了浓重的低气压包裹着整个家,让人窒息,又让人恐慌,生怕说错半句字,这复杂的化学物质会瞬间爆炸。 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父母在吵架后第二天还不和对方说话。 出去上学没有饭吃,放学回家还是没有饭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好吧,已经第三天了,老徐同志下了班居然没有回家,更可怕的是,苏女士竟然也下落不明了! 于是这位肩负着正义使命的家庭成员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挽救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 几年前他曾经偷偷在苏女士的电脑e盘下名为“个人资料”的文件夹下的“绝密资料”的子文件夹下的“关键证据”的子子文件夹下的“书证材料”里面,看到一个名为“s小姐和d先生”的文件夹,点进去以后他真是脸红心跳,这两个看似一本正经的人,没想到当年还曾经有过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嗯,这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十几年了,再不用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老爸老妈,也算是做儿子的,为唤醒你们沉睡的青春挽救你们脱轨的感情献上绵薄之力吧…… 先选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其实也就是他们冷战的第四个晚上,老徐同志先上床睡了,苏女士姗姗来迟,一声不吭地熄了灯。 接下来,先用s小姐的名义,给d先生发了封邮件,大意就是在此结婚十五周年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我决定向你发出诚挚的道歉,并对这些年你的关心呵护表示衷心感谢,希望d先生大人大量,一如既往地原谅我的孩子脾气,并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将不负众望,将功补过,为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奋斗终身。最后是某月某日某时约你在某饭店某号桌见面,不见不散,云云…… 写完一封已经元气大伤,还要再以d先生的名义,给s小姐发一封邮件,内容大同小异,主要就是表明在这件事上绝对认错的态度,坚定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爱她永不改变的立场,并展望对她百依百顺决不再吵架的美好未来,最后是某月某日某时约你在某饭店某号桌见面,我会一直等你出现,就如同当初那样,云云…… 两封邮件发送成功,一种筋脉尽断、内功尽失的悲壮席卷而来。 老爸、老妈,儿子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