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 第1章 表妹 永旭二十年 随着时辰的到来,城门也慢慢地打开了,一小队士兵小跑着出来,然后按位站好,随即又来几个官兵,站在城门前,开始一个一个地盘问查看要进京或者出城的行人。 四月末的早晨带着几分凉意,不过随着太阳的高升,凉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燥热的暑气。排着队伍接受盘查的人群中,不少人已经开始用袖子扇风,试图消除一些热气。 这时,一辆马车不声不响地排在人群的末端。 京城什么都没有,就是皇亲贵戚最多。人们见多了高官贵妇们出入的马车,自是不会对这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马车另眼相看了,皆是随意看了看,便撇过眼了。 “姑娘,咱们到京城了。” “是吗?” 窗帘被挑起,露出了一张清丽动人的脸庞,虽然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之龄,却颇有几分风流之态,神韵气质亦是不俗,衣着打扮也很齐整,只是款式料子看着老旧,就不免让人觉得寒酸。 杨宛心看了一眼前面黑鸦鸦的人群,便放下了帘子,对坐在她旁边的老妇人说道:“奶娘,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冒冒然地上京,万一姑姑……” 陈嬷嬷忙安慰道:“怎么会呢?老爷与大娘子可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感情最好了。这不,娘子一得知老爷和夫人出事,怕你没人照顾,便命人连夜去绵阳接您进京,说是要亲自照顾您。”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不然姑娘日后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杨宛心还是有几分犹疑,“可是,姑姑也只是继室,听说姑丈前头还留有两个嫡子,我只怕给姑姑带来麻烦。” 陈嬷嬷也是一叹:“那也总好过留在绵阳。姑娘眼看也该议亲了,家里没长辈,您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兄弟,除了娘子,还有谁可以依靠?难道真要依安老爷所说,嫁给那个五十多岁的县太爷做填房吗?真要这样,老奴死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夫人?”说着,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由得掉了出来。 杨家也是绵阳的地方大族,家中也有不少子弟出仕,杨大老爷就是其中一个。 杨大老爷是二甲出身,中了进士后就被分配到青州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官,期间又得上峰赏识,取了上峰的女儿阮氏为妻。成亲后,两人感情极好,在三年后,还生下了女儿杨宛心。可惜阮氏却是身子骨弱,难产而亡。因为小夫妻感情极好,杨大老爷也没想过再娶,只是一心一意照顾女儿。十多年来,别说庶子,连个庶女也没有。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杨父一不注意,就在任上得了急病,没几天就去了,留下了年仅十一岁的女儿杨宛心。 按规矩杨宛心要守孝三年,谁知未等杨宛心守完孝,族中就有人来给杨宛心说媒,说的就是绵阳县的县太爷,一个丧妻多年的五十岁老头,而县太爷的儿女不但早已成家,就连孙子都有了好几个。 杨宛心自然不愿意嫁,可是族人却是日日上门,她被逼得差点想死。万般无奈之际,幸好陈嬷嬷想起了一直有往来的杨家大娘子,便让杨宛心写了一封信给京城的姑姑,将如今的现况一五一十地说给对方听。但凡对方念着一点骨肉亲情,都不会看着亲侄女跳入火坑。 果然,杨宛心的姑姑很快就来信了,说是要接她进京照顾,还派了几个仆役和管家过来。杨家其他人看了,便也默默地收起了声音,由得杨宛心跟着京城派来的人走了。 要知道,杨宛心的姑姑嫁的并不是普通官员,而是当朝二品大员,兵部侍郎。 杨宛心何尝不明白,见陈嬷嬷哭起来,便强忍着自已的难过,劝道:“奶娘快别这样。如今姑姑派人接我进京,也是苦尽甘来,我心里也是欢喜的。先前是我魔怔了,倒累得你难过了。” 陈嬷嬷忙擦干眼泪,说道:“姑娘这么想就对了。” 很快,就轮到杨宛心一行人被盘查了,管家便将他们的文书路引递了过去。那官兵仔细看了一下,见没什么问题,便挥手放行了。 杨宛心是未出嫁的姑娘,手续又齐全,如今又不是什么风声鹤唳的时候,守城门的士兵自然不会闹哄哄地说要上马车盘查。不过杨宛心却是诧异极了,不由得低声问道:“姑丈是二品大员,怎的他府中的下人也要盘查得这般严格?” “是啊。绵阳县太爷的儿子就是经常在城门口骑马横冲直撞的,不知道给大家带来多少麻烦呢。”说话的是杨宛心的贴身丫头夏至,一脸圆圆的小脸,看上去很是娇憨可爱。 倒是陈嬷嬷见识多广,便解释道:“京城是什么地儿,皇帝老爷住的地方。一个果子砸过去,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九个是官员,剩下那一个是皇亲国戚。虽说姑老爷是兵部侍郎,可压在他上头的大山也不少呢。” 这么一听,杨宛心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不由得又揪了起来。 可再揪着,马车还是来到了侍郎府。 马车一停,立即就有人来请。换了一顶软轿,晃了许久,这才又被人请了下来,一个样貌同正的仆妇上前行礼说道:“一路颠波,杨姑娘累了。偏生夫人不在屋中,请您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儿,老奴这就去通知夫人。” 这是杨氏的陪房李嬷嬷,杨宛心也认有点印象,忙让自已的奶娘扶起她,说道:“我初来乍到,李嬷嬷太客气了。” 李嬷嬷笑道:“我们夫人可是唠念了姑娘许久,您要再不来,她怕是得让三少爷亲自去接您了。”边说边将杨宛心请进了一处小偏厅中。 “劳姑姑累心,是我的不是。”杨宛心说道,心里却是有些疑惑,从他们进府到这偏厅,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没道理杨氏会不知道她来了。不管杨氏在哪里,回到正房也不会比她从大门进来花的时间多吧?刚刚李嬷嬷说要去通知夫人,这是去哪儿通知呢? 但她刚来,实在不好问出口。倒是李嬷嬷先解释了:“杨姑娘莫怪,夫人早就在正房里等着了。不想刚刚丫头来报,说是河洛公主过来了,有事要见夫人,这才离开的。” 杨宛心不由得怔了一下,上京之前陈嬷嬷有给她科普过侍郎府中所有主子的基本资料,其中有一项就是姑丈赵蔼的嫡长子尚了今上的长女河洛公主,而且这个公主很得皇帝宠爱,如果以后遇上了,千万不可得罪。平常人家是媳妇向婆婆请安,可到了公主这里,却是传召婆婆见面。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冲击大了一点,一时间也顾不得还有李嬷嬷在跟前,倒是陈嬷嬷机灵,接过话来:“既然是公主有事,自然耽搁不得。” 杨宛心这才回过神:“我是晚辈,让姑姑久等本就是我的错。如今姑姑有事,自然是先紧着正事。” 听到这话,李嬷嬷不由得对杨宛心高看了一眼,笑道:“公主每次过府也不会待太久,想来夫人很快就回来了。您先休息一下。” 过了半个时辰,李嬷嬷回来了,却不是请杨宛心进正房,而是说道:“夫人请杨姑娘过去落秀居一趟。” 这话一出,杨宛心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这落秀居是……” 李嬷嬷笑道:“落秀居是河洛公主在府中的住所,偶尔公主也会回府小住几天。我去给夫人传话时,公主听到了,便说让杨姑娘过去见个面,省得日后见着了也不知谁是谁,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这话已经是转了好几个弯了,河洛公主的原话是“那就让她来露个脸吧,别哪天惹着了我,一鞭子抽下去,估计你们夫人心里得恨死我了”。 就是再转几个弯,陈嬷嬷的脸色也是变了。杨宛心从小就被养得娇,又有杨大老爷一心的宠溺,她对公主的印象再不好,也就停留在刁蛮无礼,根本不会想到要人命那方面。但陈嬷嬷可没这么天真,别说河洛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郡主,发起怒来,就是郡马也不敢吭声。杨宛心对这些事儿没个底,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河洛公主,这可怎么是好? 杨宛心倒没想太多,紧张是紧张,可也没陈嬷嬷想得那么多。于是她站起身,声音略有颤抖地说道:“现在就去吗?我这身打扮,可会失仪?” 李嬷嬷笑着安抚她:“公主一向不拘小节,不会在意这些的。只是公主脾气直率,并不喜欢等人。” 这就是催杨宛心快些过去,莫要慢了而惹恼公主。又因为河洛公主只是传召了杨宛心,所以陈嬷嬷和夏至只得留在偏厅等候。 穿过抄手游廊,经过花园,往东侧拐去,又经过几道拱门和院落,李嬷嬷这才停了下来,对守在门口的清秀丫头说道:“杨姑娘来了。” 落秀居虽然是在侍郎府中,可是在里面侍候的人却只听河洛公主的命令,没有通传,李嬷嬷可不敢就这么带着杨宛心进去。 那丫头笑笑说道:“公主刚派人来说了,不用通传,嬷嬷直接带人进去便是。” 李嬷嬷才带着杨宛心进去。 杨宛心一路走过来,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原以为在姑姑那里已经是富贵堂皇了,没想到跟这落秀居一比,立即落了下乘。进了正房,更是看得眼花瞭乱,正在晕乎乎的时候,便听得一道有几分慈祥的声音说话:“这正是我那娘家侄女,让公主见笑了。” 杨宛心这才醒了过来,忙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穿天青色家常服的妇人,眉目慈和,正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想来这就是她的姑姑杨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杨氏跪了下来,磕头道:“姑姑,给您请安了。” 这么一跪,不止杨氏,整个房间的下人脸色都变了。按理,杨宛心给杨氏请安是没错的,偏偏今儿遇上了河洛公主在这里,所以,这规矩就得掉个头。 杨氏心里急得不得了,生怕公主会迁怒杨宛心,忙露出笑容对端坐在上方的河洛公主说道:“我这侄女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得规矩,还请公主见谅。” 杨宛心一听,不由得抬起头,她是向姑姑请安,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顺着杨氏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得一个身穿红色大袖长衫的女子坐在上方,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光看容貌,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气势极为逼人,望之使人生畏。 只听得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轻脆悦耳:“她也是一片孝心,我总不能用这个理由怪罪她吧,母亲未免想得太多。” 杨氏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河洛公主今天心情不错,忙又对杨宛心低声说道:“还不快给公主见礼?” 杨宛心虽然有些闹不明白,但还是乖乖地对着河洛公主行礼道:“民女杨宛心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起来吧。”河洛公主宇文琛,小名宝儿,看着那个娇弱的女孩,本来只是一时兴起叫来看看,见过面也就见过了,便说道:“既然见着了,我也不好让你空手回去。扣儿,就把那对水晶镯子拿出来,权当见面礼好了。” “是。”一个清秀丫环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又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了,递到杨宛心跟前。 “谢公主赏赐。”这回不用人提点,这点礼节杨宛心还是记得的,忙磕头谢赏,然后才在公主的“免礼”声中起来。 见完了所谓的“表妹”后,宝儿也觉得累了,一大早就要进宫,来回折腾其实也个体力活。要不是生母淑妃让她捎些东西给杨氏,她才懒得来赵府呢。她站起身,对杨氏说道:“我有些乏,便先回府了。母亲有事情,就使人通知我吧。” “您放心,我晓得的。”杨氏忙起身恭敬地说道,并退到了一边。 宝儿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便带着下人们离开了。 杨宛心自是也在恭送一行人中,心中却是惊疑极了,这河洛公主,好生派头。就算杨氏只是继室,可也是她礼法上的婆婆,结果就连杨氏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虽说公主骄纵,可是,这,这也太过份了吧! 第2章 入府 送走了河洛公主,杨氏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落秀居是公主的地方,她可不敢多留,便对杨宛心说:“来,先随姑姑回去,好孩子,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你了。” 杨宛心忙摇了摇头,“有姑姑关心,宛心不觉得苦。”奶娘说得对,姑姑与父亲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对她一向也是疼爱,现在见到杨氏对她这般亲切,心中大石顿时落了下来,这可是自已的亲姑姑呢。虽然河洛公主的谱儿,大得让她有点儿受不了,不过都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事。 “好孩子。”杨氏又夸了一句,便打住了,有什么话还是回到自已的地盘再说也不迟。 待回到正房,杨宛心又得新给杨氏行了一遍礼,就被拉起来坐在杨氏身边细细询问着。 “婶婶她们差不多天天上门,都说县太爷是如何的好,我一过去就是当家做主的主母,不用受气,前妻留下的儿女又各自成亲,更不用我来教养。还说这种天大的好事,要不是看在爹爹死前的官名,怎么也轮不到我的身上,我,我……”杨宛心一边说一边哭,梨花带雨的容貌,更是惹人怜惜不已。 “一群混帐!”杨氏骂了一句,随即又安慰起侄女,“别怕,既然来到姑姑这里,自然有我替你做主。什么天大的好事,既然这门亲事这么好,就让她们去拿自个的女儿填去。” 杨宛心擦了擦眼泪,感激地看向杨氏,“多谢姑姑为我作主,不然我真的只能一头撞死在父母坟前了。”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杨氏说道,想了一下,又问起李嬷嬷,“三少爷可在院子里,若是在的话,就让他先过来见见表姐。” 李嬷嬷回道:“三少爷正在院子里读书呢,我就这去传话。” “去吧。”让李嬷嬷去请人后,杨氏才回过头对杨宛心解释:“勉儿是府中的三少爷,也是你嫡亲的表弟,性子被我纵得有点无法无天,一会儿他要是说了什么混帐话你可别介意。” 杨宛心明白赵文勉是杨氏的亲生儿子,于是点头道:“我比表弟年长,怎会与他置气?” 杨氏又说道:“至于你的大表哥和二表哥,平日里都要去衙门办差,只有晚上才会回来用饭。老爷也是如此。你也不用急,今儿就能见全了。”她没有生下女儿,前面原配也没有留下女儿,所以一见到亲侄女,也是满心喜欢的。 杨宛心点了点头,却是忍不住问道:“那河洛公主……” 杨氏说道:“除了祭祀,公主从不在府中用膳。”看着杨宛心眼中掩不住的惊讶,她不由得苦笑一下,“哎,今儿能在公主面前露个脸,是你的福气。要是以后还有机会遇上河洛公主,记着,一定要恭恭敬敬的,不许有半点不敬,懂吗?像今天这种场合,你应该先给公主行礼。” 杨宛心咽了一下唾沫,心想河洛公主的排场可真大,再怎么样,杨氏也是她的婆婆啊,哪能这般无礼?不过对于杨氏的殷殷劝戒,她还是应了下来。 杨氏见她点了头,便也满意地笑开了,不是她不想给侄女撑腰,可是也得比着实际情况来。在河洛公主面前摆婆婆谱意图压她一头,只怕公主还没发火,赵蔼就能押着她去跪家庙了。 撇开河洛公主的事,杨氏连忙安排起杨宛心的住处:“姑娘就住在西南角的那个小院子,前儿才翻修过,家具什么都是新的,铺盖床褥也早早为你备下了。至于屋中的摆设用具,你看看合不合意,若有不中意的,就与我香兰说一声儿,让她给你替换。” 杨宛心连说不会。 杨氏又让陈嬷嬷和夏至上前,她打量了一下,皱眉说道:“你身边伺候的人也太少了。这样吧,香巧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向来稳重,就拔去你那儿吧。再添上两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婆子,也就差不多了。” 站在杨氏身后的一个身穿鸦青色褂子的丫头走上前来给杨宛心行礼磕头:“见过姑娘。” “以后你就好好侍候杨姑娘。”杨氏说道。 “是,夫人。”香巧又给杨氏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了回去。 正说着,外边传来了通报声,是三少爷过来了。 “娘,您找我?”赵文勉今年十二岁,面容俊秀,身材也开始抽长了,乍一看还是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感觉。 杨氏招手让他过来,指着坐在她旁边的杨宛心,说道:“这是从你舅舅家的女儿,打今儿起就住在咱们家。来,跟你表姐打个招呼!” 这事儿赵文勉早就知道了,于是他便对杨宛心做了个揖,“见过表姐,有礼了。” 杨宛心忙站起来,忙虚扶了一下,说道:“表弟多礼了。冒味前来府中打扰,还请表弟莫怪。” 赵文勉见这个表姐长得十分清秀,气质又带着一股柔弱,想起前头杨氏对他说的父母双亡被人逼婚,因此不得不离乡背井的事情,心里就起了几分怜惜,于是说道:“你我都是亲人,表姐爱住多久就住久久,哪有打扰之说。” 杨氏见两人相处融洽,也甚是高兴,说:“好了好了,要说话日后还有机会。宛心也累了,先去你院子休整一下,晚饭再来我这儿用吧。李嬷嬷,宛心人生地不熟的,你就跟她走这一趟吧。” “是。”李嬷嬷应道。 杨宛心也跟着行礼退下了。 杨氏则是拉过儿子,问起他的日常起居与课业来。 院子确实不错,看得出来是新进翻修过的,被褥床幔是新的,玩物器具看上去也十分精巧。杨宛心送走李嬷嬷后,一直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松下来了,打发香巧出去后,才感概地说道:“怪道人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虽说这儿不是侯府,可是也差不多了。” 陈嬷嬷却是一脸严肃:“姑娘,恕我多说一句。大娘子虽说只是你姑姑,可瞧今日对您的亲热劲,只怕也不比亲生的差多少。您是女眷,用不着跟表少爷们打交道,只需大娘子疼您就成了。可是,这赵府的情况又有一点儿不同。普通人家,就是少爷们娶妻了,高堂俱在,也断无嫂子管教小姑子的道理。” 杨宛心有几分明白,“奶娘是担心河洛公主?”随即一叹气,“我住在赵府,公主自有公主府,就算我想招惹,去哪儿招惹?” 陈嬷嬷一听,觉得挺有道理,也许是自已杞人忧天了,估计以后杨宛心再见到公主的机会为零,实在没有担心的必要,但还是劝了一句:“姑娘小心点总没坏事,那可不是普通的高门贵女。” “我明白的。”杨宛心说着,又道:“奶娘,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先把院子安置好吧。姑姑说了,晚上还要去她那儿用饭,只怕规矩大着呢。我怕失礼,一会儿您给我好好讲一下。” 陈嬷嬷自是应了下来,然后就忙开了,收拾行装,摆放物件,不但夏至要帮忙,就连香巧也过来了,又并几个小丫头。整整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把所有东西都归整齐了。 到了晚上,杨氏屋里传饭。 杨宛心收拾好后就赶紧过去了,除了姑丈赵蔼,还有大表哥赵文渊、二表哥赵文翰都在。赵文渊和赵文翰是赵蔼元配梅氏所出,但从礼法上来说,也算是杨宛心的表哥,于是她行礼时唤了一声“大表哥、二表哥”,两人还算给面子,都应了下来,又给了她见面礼,礼节上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在赵府的日子很是悠闲,杨宛心的孝期已经过了,杨氏便时不时地变着花样给她添衣添首饰,饮食上也是格外注意,就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对此,杨宛心分外感激,对杨氏也越发好了。不过,这一个多月来,她却从未见过河洛公主登门,想想初次见面时的排场,到嘴边的疑问也就咽下去了。 就像陈嬷嬷说的,人家是公主,完全没得比。 就在杨宛心对河洛公主的印象只是排场大、脾气不好上面时,夏至偷偷与她说的一个消息瞬间就将她炸飞了。 “姑娘,千真万确呢!前两日我跟着厨房的吴婶子出门,无意间看到公主府的下人领了一个和尚进去。”夏至的声音越发低了,“那个和尚,生得好生俊俏!”末了,一吐舌头,“公主殿下好生厉害!” 第3章 流言(上) 大齐的公主养男宠并不算少见。有些公主就很爽快地在公主府里面划个地儿,把人养在园子里。有些公主则是用对佛经有兴趣为借口,传召那些容貌俊俏的和尚进府,名义上则是为公主讲解佛经佛理,但实际上是做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甚至还有些公主,直接向皇帝申请去做“女冠”,入道观清修,然后打着道士的名义结交天下才子俊杰。 种种行为,都不算什么稀罕事了。至于驸马的反应……除了忍,还是忍,除非你想带着整个家族共赴黄泉,一起在奈何桥那里结伴同行。 夏至来到京城一个多月,在下人中还算混得开,侍郎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离王公贵族是有些距离,可隔壁就是河洛公主府。地方离得近,八卦也就说得多了。从瞠目结舌到镇定自若,夏至倒是适应得极快,反而是她的主子杨宛心吓得不轻。 “请和尚进府?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杨宛心惊呼道,神情十分震惊,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女子哪能如此不自重?于是忍不住道,“这,这,男女授受不清,公主既然已嫁给了大表哥,怎么还能随意见外男?这要是传了出去,让表哥如何自处?” “呃……”夏至噎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大白天的河洛公主都敢明晃晃地叫和尚进府了,公主还用得着去担心表少爷的反应吗? 陈嬷嬷瞪了夏至一眼,斥道:“乱说什么呢?这种话也能说给姑娘听的吗?” 夏至忙低下头,却是辩解道:“这事又不少见……” “住口!还敢顶嘴?”陈嬷嬷喝住了她,又道:“下去,罚你两天不准吃饭。再有下次,我就直接上板子了。” “是。”夏至见陈嬷嬷真的动了气,不敢再说别的,只低低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见夏至走开了,陈嬷嬷的火气才降了一点,看了仍处在震惊中的杨宛心,不由得软语安慰道:“姑娘,河洛公主做事,自有主张,想来内里是有因由的。您也别想太多了。” 杨宛心有点迟疑,道:“姑姑那儿……” “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陈嬷嬷斩钉截铁地说着,“那是赵家的事,与我们杨家何干,姑娘可别惹这事儿。” 杨宛心道:“可姑姑对我这般好,我却仍然装做不知,岂不是让姑姑难受?”她想着总得安慰杨氏几句,这样才对得起杨氏对她的疼爱。 听到这话,陈嬷嬷不由得有些头疼了,杨宛心性情柔顺,知书达理,完全称得上是个大家闺秀,可有一点却很麻烦,那就是太柔顺了。因阮氏早逝,在杨父的教导下,杨宛心从小就熟读《女诫》、《女则》、《女四书》等等类似的书籍,而杨父又是一个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控制欲又重,便越发压得杨宛心向三从四德靠拢,完全不敢在父亲面前说话。 这一点陈嬷嬷早看出来了,可杨父是杨宛心的父亲,她只是一个下人,难道还能去管男主人怎么教女儿? 女子柔顺些是好事,可柔顺得像个走路版的《女诫》,就会让人头疼不已了。所以在杨宛心看来,就算是公主,可这般举动,也是极让人诟病和不耻的。 “姑娘,这种事儿您当着大娘子的面说起来,岂不是更让她难堪?这种落面子的事儿,哪家不是捂在烂处的,真当面捅了出来,谁都没脸。”陈嬷嬷加得语气地说道,她可真怕杨宛心真的当着杨氏的面安慰起来,万一有那么点风声传到河洛公主耳中,那就不是点火,而是自燃了。 杨宛心咬了咬嘴唇,她也知道陈嬷嬷是为她好,可这事儿本就是公主不占理,怎么连说都不给人说?她看了看陈嬷嬷,见对方一脸担心,不由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奶娘,我不多话就是了。”可心里还是觉得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安慰一下杨氏。 陈嬷嬷不知道杨宛心在想什么,只觉得松了口气,便高兴地说:“说了半天话,姑娘也累了吧,我去给您端点参汤过来。” 一个客居的表姑娘能知道河洛公主传召和尚的事儿,那赵府的其他大小主子自然也能知道。赵蔼是公公,媳妇儿出事轮不到他来管,事实上他也管不了,而杨氏是继室,她嫁进来的时候赵文渊都快十岁了,没有抚育过自然也没说话权,小儿子赵文勉还小,他也说不上话。二少爷赵文翰今年二十岁了,论身份倒是能开口,毕竟这是他的嫡亲兄长,可是这事儿让他怎么开口?总不能一张口就问“大哥,你的公主老婆是不是给你戴绿帽了”这样的话吧?就在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问赵文渊时,却得到了他奶娘的意外回话。 “大少爷去了公主府,不在屋里呢。”林妈妈说道。 赵文翰顿时就愣住了,“大哥去了公主府?是公主传召?” “是啊。”林妈妈点了点头,又道,“若不是公主传召,难道大少爷还敢硬闯吗?” 赵文翰哑然了,如果公主与驸马感情很好,也有同住一处的例子,要不然驸马就只能等着公主召唤了。河洛公主下降赵家也有半年了,不但极少出现在赵府,就连赵文渊,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要说感情好,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想来公主是有急事找大哥吧。”赵文翰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我过两天再来找大哥。” 林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说公主不好娶,到了今天,我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话间不由得悲从中来,,说句犯上的话,她真是把赵文渊当成了亲生儿子。可自已一手带大的孩子,却因为尚了公主,一个月见不了妻子几次,这跟没成亲有什么两样。如今河洛公主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来,赵文渊却只能忍了,不然还能如何? 赵文翰听罢,也只能叹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河洛公主府 正值初夏,花团锦簇,彩蝶翩飞,楼台亭阁,假山流水,各处都摆放上了时节的鲜花,换上了青色薄纱的侍女端着盘子走在铺着彩色鹅卵石的小径上,往一处临水的凉亭走去。 凉亭的中间摆放着一张软榻,上面正半卧着一个红衣女子,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案几,几盘精致的果点巧妙地搁放着。左边的香炉里飘出清雅的檀香,而坐在她正前方的,却是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年轻和尚,头上还有十分清晰的戒疤,他正低头念经,表情诚虔专注,右手不停地转动着腕间的佛珠。 过了一刻钟左右,和尚似乎念完了经文,右手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朝对面的女子看过去,双手合十地说道:“公主,您吩咐的经文悟然已经念完了。” 一眼望去,只见这和尚生得眉清目秀,肤色洁净,神态自然可亲,让人极易就产生好感。 宝儿“恩”了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碗轻啜了一口,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种情况,悟然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很多时候真没这么空,当初河洛公主召他进府,主持了空大师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了几句就让他过来了。这些天,河洛公主只是让他念经,念完后就放他回去,期间什么事也没发生。当然,他也不想发生什么,做为一个坚定的佛门子弟,悟然只想像了空大师那样一生向佛。 这时,扣儿走了进来,在宝儿耳边说了几句。 宝儿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说道:“那就让他过来吧。”然后才朝悟然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你辛苦了。红染,送客。” 悟然站起身,对着宝儿行礼道:“悟然告退。”然后就跟着一个红衣丫环离开了凉亭。 扣儿见悟然走远了,才试探性地问道:“公主,驸马来了,您是打算在这里见他吗?” 宝儿懒洋洋地支起手肘,说道:“我不想动,就在这儿吧。” “是。”见宝儿应了,扣儿便让侍女去传话了,回头见宝儿心情还是有点郁闷,也不敢多话,径直站在一边当木头。 忽然宝儿开口说话了:“扣儿,改日你让人去找一些出名的戏班子,平日里可以没事听戏解个闷。” 扣儿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公主,您是觉得闷了?” 宝儿无聊地把玩着腰间的金色流苏,说道:“有点。这和尚生得是不错,可天天见也挺腻的,还是养戏子吧,至少可以换着来。” 做为一个在宫里打滚多年,后来又混成了最受宠公主的女官,扣儿的智商绝对不低,所以听了这话,她神情不变,只是应下:“遵命。”停了一下,却是掩不住好奇地问道,“公主,恕奴婢多嘴,您不喜欢驸马吗?” 说实话,赵文渊相貌英俊、一表人才,不但出身好自已也有能力,如今是五品将军了,前程似锦一派光明,家里又没个表妹情人或者通房丫头,对着下人也不随便打骂。每次来公主府,都会捎带上一两样宝儿喜欢的吃食或者首饰。这样的夫婿,外面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公主就是不喜欢驸马? 宝儿撇撇嘴,道:“还行吧,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就是了。 扣儿明白地点了点头,就是说还看不对眼啊! 第4章 流言(中) 赵文渊进来时,并没有碰到悟然。 宝儿是真心无所谓两人会不会撞在一块儿,否则她就不会让赵文渊来凉亭见她了,但是下人们可不敢这样无所谓。所以扣儿起了个心眼,让婢女领着悟然走了另一条路出府,正好与赵文渊错开。 没有等多久,就见小太监引着赵文渊过来了。赵文渊能够尚主,除了家世能力不错外,容貌也是一个很大的要素。二十多岁的青年,五官俊朗,身材高大,兼之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干练气息,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只觉得这是一个上进知礼的人。 赵文渊对宝儿做了个揖,这才开口问候:“多日未见,公主可还安好?” “还行。”宝儿微微一笑,指着绣榻的另一边,道:“我说过了,不用这么拘束的,你随意坐吧。” 成亲半年,对于宝儿的脾气,赵文渊也算有些经验,于是也不推脱,当即就坐了下来,距离宝儿不过半臂之远。他接过婢女奉上的新茶碗,并没有喝,反而问道:“公主找我可是有事?” “是有点事想问你。”宝儿点了点头,“前几天北藩王在大殿上请求出降公主,我想问问朝堂上是什么反应?” 赵文渊的身上领着四品将军的职位,应该算是归属于武官这一行列,北藩使团的议和事宜也轮不到他来管。但是他的亲爹赵蔼却是兵部侍郎,每次大朝会都站在前排的那一种,所以互通有无之下,赵文渊对朝堂风向还是挺敏锐的。 “朝堂倒并无多大的风浪,听皇上的语气,似乎并不想出降公主。”赵文渊想了想,又道,“不过,延王倒是挺赞同的,说是为了邦交友好,展现我天朝风范,可以从宗室中择一适龄女子恩封下降,以示荣宠。” 宝儿嗤笑了一声:“四哥……真亏得他还是兄长呢,这种心性,难怪父皇到现在了还未立太子。” “公主,慎言!”赵文渊苦笑地制止道,他知道宝儿的性格张扬,可这种立储大事,就是宝儿敢随意议论,他也不敢就这么随便接口。旁边还站着一堆伺候的下人呢,万一有哪个在外面漏出一点风声,绝对会引来一场风波。 “阿恒,你也小心的过头了。”宝儿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又没说错,四哥的心性手腕,根本就不适合做一国之君。真被他上位了,估计十年后北藩又得打过来了。” 阿恒是赵文渊的小名,私下里宝儿一直都是这么唤他。 赵文渊道:“延王脾性温和,倒不是个坏事。” 宝儿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也得看看是在什么时候,真是四海升平了,性格温和自是可以。可如今四夷对我大齐皆是虎视耽耽,稍一不慎,就会撕咬过来,要是上面的人还整天想着邦交友好这一套,我看离亡国也不远了。” 赵文渊哑然,好一会儿才道:“公主此言,也太过危言耸听了。” “这叫居安思危。天天捧着金子在外面晃,却又没有自保能力,不抢你抢谁,大齐如今就是这个状况。”宝儿淡淡地说道,“北藩一直野心勃勃,西域小国众多,南疆异族又未入我天朝国土,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就是我此刻真对你说他们对大齐一直都是归服之心,绝无谋反之念,你可相信?” 赵文渊确实不相信,于是也只能说道:“边境若起战事,于国于民皆是苦难。”不过他也挺赞成宝儿的话,大齐如今的现状,皇帝确实软不得,那些夷族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进攻天朝这块锦绣河山的念头,总是想着在上面咬一口。 说起战事,宝儿倒是头疼起来了,“太傅也真是的,没事干嘛总是教阿琦兵法韬略,哎,这下好了,阿琦总是嚷嚷着要上战场领兵抗敌呢。幸亏阿娘还不知道,不然可有得她担心了。” “男儿志在四方,赵王有此想法并不奇怪。”赵文渊说道。 宝儿眉头轻皱,“阿琦不一样,他的身体打小就不好,好不容易调理了这些年才将他的身体养好,我们哪舍得他去边关受这个苦。”一摇头,“反正把他看紧一点儿就是了,还有父皇在呢。” “不过,如果北藩议和顺利的话,边境互市得开,那可是好事了。”宝儿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啊,确实是好事。”赵文渊笑笑说道,随后抬起手中的茶碗抿了一口。关于那个和尚的流言,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宝儿一早就跟他提过这件事了,她说她有些无聊,要召几个和尚进府给她说经文解闷。所以,除了沉默,他还真不知道能有什么反应。 宝儿听得一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对他说:“前几日府中来了一个新厨子,是益州人,手艺还不错,你今日若无要事,便留下来用一顿饭吧。”对于这个她亲自挑选出来的驸马,哪怕已经大婚半年了,可她还真是没什么特别深刻的感情。但要说讨厌也不至于,只能说感觉一般般,相处起来还真有几分“相敬如宾”的味道。 赵文渊想想今日确实没有什么要紧的公事,便点头道:“就依公主之意。” 宝儿站起身,说道:“起风了,我们回暖阁吧。” “好。”赵文渊也跟着起身,甚至还在宝儿下台阶时体贴地扶了她一把。 扣儿跟在两人身后,心里实在是纳闷,看着公主和驸马两个人的相处,也不像没感情啊,可私下里问起来,公主却又是淡淡的,实在让人搞不懂。 用完晚膳,宝儿并没有留人过夜的兴致,只问了赵文渊一句“是赵府歇息还是留下来”,待得到回复是回赵府后,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送了赵文渊出去。 “公主,您不留驸马吗?”扣儿一边伺候宝儿梳洗,一边小心地问道。 宝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留了啊,可他不是想回赵府吗?那我又何必拦着。” 扣儿嘴角一抽,忍不住道:“奴婢说的是驸马与您一起……而不是另外收拾个厢房给驸马休息。” 没错,宝儿的意思就是如果赵文渊愿意在公主府过夜,她就另外让人收拾个厢房给他歇息,不会主动就赶他出去。当然若是赵文渊打算回赵府,那就好走不送了。 “今晚没这个兴致。” “……” 梳洗过后,宝儿懒懒地靠在床头,手里握着一卷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忽然说道:“明日去仪王府,我给文安郡主准备的礼物可别忘了。” “公主放心,奴婢记着呢,不会忘的。”另一个女官沅秋笑着说道。 第5章 流言(下) 仪亲王是先帝的第四子,生母是贤妃,永旭皇帝继位后,对这个兄长还算倚重,因此仪王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虽然比起七王爷定郡王还是差了点。 仪亲王妃生有二子一女,长子早就册封为世子了,次子则爱好诗画,一头钻进了书本中不爱理事,而唯一的嫡女就是文安郡主。文安郡主不仅是嫡女,还是仪王妃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自幼便受尽父母兄长的万千宠爱,更是在她十岁那年,仪亲王亲自向皇帝上折子请封嫡女为郡主。 文安郡主性格活泼,爽朗大方,很得长辈喜欢,兼之身份贵重,早些年就已经订下了一门亲事,本来应该在前两年及笄之后就议婚的,可是仪亲王舍不得爱女早早出嫁,硬是拖到了今年。因此,再过两个月,就是文安郡主出阁的日子。 宝儿与文安郡主年龄相仿,性格也谈得来,你来我往间倒成了一对好友。宝儿未出嫁前,时不时就叫文安郡主进宫谈话,又或者她出宫去仪王府找好友。等到宝儿出嫁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公主府怎么也比皇宫更容易进·出。 大齐没有公主向婆婆晨昏定醒请安的规矩,而且宝儿住在公主府,她爱去哪里也没人管得着。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宝儿刚用过早膳,就命人备马,准备去仪王府。 公主府的总管太监张安和不由得上前请示:“公主,前门已经安排好车驾了。您是……” 宝儿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不坐车了。骑马!” 张安和不敢说不,只得诺诺应下,赶紧跑去再行安排。 骑马出门确实是轻装简便,但公主出门,再简便也得有个度,除了护卫,还有随行的女官、婢女、内侍,这些全都是要骑马的。幸好公主爱骑射,府中好马更是不少,所以不过短短一刻,张安和就来回报,说是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秋沅拿起一顶帷帽,准备给宝儿戴上,只见肉桂色的纱帐从帽沿垂下来,看长度几乎可以将上半身给遮掩住。 宝儿一挥手,道:“不过是去仪王府,又是在内城,不戴帷帽了,麻烦。” 秋沅一听,不免有几分为难,京中倒不限贵女出门,但是出门在外戴上惟帽却是不成文的惯例,不然就这么大刺刺地在外面露出容貌,让人知道了可是会说三道四的。当然没人敢当面说公主的是非,她也不敢直接强迫公主戴上帷帽,但这事儿…… 秋沅有心想再劝几句,还是扣儿机灵,一见秋沅的神色,赶紧上前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是否该动身了?” “恩。”宝儿点了点头,起身就往外走。 扣儿落后几步,扯住秋沅小声地说道:“公主要做的事,你有几条命,敢跟公主对着干?” 秋沅拿着帷帽,觉得有些委屈:“我哪敢跟公主对着干,只是……” 扣儿压低声音说道:“你傻啊,公主身边的嬷嬷可是少过,你有见过她们对公主指手划脚吗?要说规矩,难道嬷嬷们不比你更清楚?用得着你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担心?公主刚出嫁那会儿的事情,你都忘了?”边说边指了指跟在宝儿身后的两个嬷嬷。 秋沅心中一惊,看了一眼嬷嬷们,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小小声地说道:“我知道了,谢姐姐提点。” 扣儿满意地笑了笑:“再用得着谢来谢去,我们一起伺候公主,主子开心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要是这个主子是个性格霸道,说一不二的主,就更要小心伺候了。 “姐姐说的是。” 仪王府离公主府不过仅有两条街的距离,骑马而行,都不用半个时辰,这还是在缓辔行马的情况下。 来到仪王府,都不用通报,宝儿就熟门熟路地朝后院走去。 早早得到丫头通报的文安郡主在院内坐不住,直接就跑出来迎接宝儿,笑嘻嘻地道:“总算来了,我今儿一大早就在盼着你呢。” 不同于宝儿身上的绛红色翻领胡服、腰系黑带,文安郡主只是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外罩半臂,发髻上插着一支蝴蝶穿花水晶钗并几朵粉红珠花,看上去十分清爽可人。 宝儿笑了笑,道:“我先去给伯母见礼,你可要一起?”仪亲王还没下朝,所以府中只有仪王妃这一个长辈。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我今天也还去娘那里请安呢。”文安郡主笑着说道。 仪王妃是一个脾气温柔的女子,她所生的三个儿女,长子和次子不仅容貌肖似她,就是性格也是温和有礼,相反唯一的女儿却是生性跳脱,有时候她也挺纳闷的,为啥女儿就一点都不像她呢?相反,仪亲王却很喜欢女儿这样的脾性,总是说天家女儿就该是如此,大大方方总比懦弱怕事来得强。 宝儿对仪王妃行了一个晚辈礼,道:“今日我来找阿薇玩,又要打扰四伯母了。” 仪王妃忙让宝儿起来,说道:“阿薇快要出阁了,整天念着你呢,公主肯来陪她,我高兴还来及,怎会怪罪?” “阿娘!”文安郡主不满地叫了一声。 仪王妃只以为女儿害羞了,便笑道:“女大当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跟文俊那孩子一起长大,自小认识,知根知底的一个人,还有什么地方可担心的。” 文安郡主却是不屑地说道“那家伙就是一个会装的,要我说,爹娘你们都给他骗了。” 仪王妃低斥一声:“胡闹!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那是你未来夫君。” 文安郡主半步不让:“呵,娘您怎么不说他陈文俊还是宣和长公主的儿子呢!”要不是冲着对方的这个身份,她一早就让仪王将婚约给解了。 宝儿见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愈浓,便插嘴道:“四伯母,我给阿薇带了一套东瀛的娃娃,做工很精巧,伯母可要瞧瞧?” 仪王妃这才想起屋中还有客人,不好在外人面前斥骂女儿,便顺着话往下说:“不了,我对这些小娃娃不赶兴趣,你们女孩子自个玩去吧。” 宝儿笑着应了一声,拉住仍一脸愤愤的文安郡主离开了正房。 待她们走后,仪王妃却是长叹一口气,问身边的嬷嬷:“我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无法无天,都是王爷把她宠坏了,她出阁后可怎么办啊?” 那嬷嬷安慰道:“郡主还小呢,谁家姑娘不是这样的发,嫁人后就懂事了。” 仪王妃仍然担心:“唉,我也不想委屈她,那件事闹出来,我比谁都着急。但是她的夫君可不是普通世家子弟,婚约是解不得的,她的性子要还是这样,宣和长公主可不见得会……” 嬷嬷笑着说道:“王妃过虑了,您也说了,那只是长公主的儿子,可咱们郡主,可是实打实姓宇文的,难道还会被人欺压到头上?” “这倒也是。”这么一说,仪王妃总算放心了一点。 文安郡主不但是王府唯一的嫡女,也是唯一有封号的郡主,后院中除了王妃的正房,就属她住的院落是最好最大的。 回小院的路上,文安郡主一直都是沉着脸,宝儿觉得有些奇怪,再过两个月就要出阁了,可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新娘子该有的反应。于是到了她的闺阁后,终于忍不住问了:“瞧你这气乎乎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你未来夫君给你气受了?” 文安郡主平平气,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只留下贴身伺候的丫头,这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三个月前,陈文俊那混蛋跟鄂王府的三姑娘勾搭上了,订情信物都交换了。要不是上个月二伯母生日我去鄂王府拜寿,那个什么三姑娘对我说了一堆莫明其妙的话,我都还被他蒙在鼓里呢。” 宝儿听得一挑眉,道:“真的假的?我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文安郡主摆了摆手,道:“这种事情,两家想捂死都来不及,哪会主动往外边传风。要不是看到那个三姑娘手中的玉佩确实刻有陈文俊的名字,我也不会相信。” 鄂王是先帝的二子,生母不过是九嫔之一的修仪,本人并没有什么才干,兼之永旭皇帝登上皇位之前又是站在前废太子那一边,所以在京中只能混个闲王当当,半点权利也没有。鄂王有二子三女,除了长子是正妃所出,余下四个孩子都是另一个侧妃李氏生的。 虽然按惯例,只有嫡女才能向皇帝请封郡主,可要是庶出的女儿特别受宠爱的话,也会有王爷特别向皇帝上折子。可是皇帝对鄂王不是很瞧得上,因此别说郡主,就是鄂王为庶长女请封县主的折子都被驳了回来,自此之后,鄂王就再也没有上过类似的折子了。他在京中本来就是夹着尾巴做人,哪敢再三去挑战皇帝的耐性。 而宣和长公主则是鄂王的同母胞妹,出嫁后曾随驸马赶赴兴州,几年后驸马病逝,才寻了机会回京。宣和长公主与驸马感情不错,因此也没有改嫁,而是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十分低调。在某次家宴上,她看到文安郡主,极是喜欢,便为儿子陈文俊向仪亲王去提亲。 仪亲王想想这桩婚事也算门当户对,而且宣和长公主的脾气还算不错,陈文俊瞧着也是个上进的,好好提拔一下未必不能成材。女儿嫁过去也有他撑腰,再受气也有限,于是便同意了宣和长公主的提议,订下了婚约。 宝儿想了想,提出另一个可能:“那块玉佩会不会是仿造的?”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除了玉玺,要仿造一块玉佩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文安郡主摇了摇头,要是假的她肯定不会这么生气,道:“那块玉佩我曾经见过,是姑姑送给陈文俊的生辰礼物,上面因为意外摔着还缺了一个小角,所以陈文俊从来都是不离身地戴着。” 宝儿问道:“事发后,陈文俊没有找过你?” 文安郡主没好气地说道:“没有,听说是被姑姑禁足了。”要是陈文俊敢来,她真心不介意给他一顿教训。 宝儿有几分纳闷,如果是误会,相信宣和长公主肯定会上门解释,可如果不是误会,不是更应该陈文俊本人亲自上门向仪亲王府交待吗?仪亲王又不是那些落破皇族,事情发生后,陈文俊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宣和长公主都没说话,实在不寻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陈文俊是真爱鄂王府的三姑娘,想找机会与仪王府解除婚约,却被宣和长公主制止了。 想到这里,宝儿不由得问道:“陈文俊闹出这种事,那你待如何?” 文安郡主冷笑一声:“如果他真敢跟姑姑和父亲杠上也要解除婚约,我还能赞他一句情比金坚。可他要是打着既要与人卿卿我我又要富贵权势的主意,我绝对会让他悔不如初。” “你也别太冲动,说不定只是误会。”宝儿神情淡淡地说道,端起茶碗随意地喝了一口,“难道伯母就没说话?” 文安郡主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说了。她说两家有婚约在身,绝对容不得陈文俊乱来,陈家是绝对不敢悔婚的,让我放心当新娘子呢。”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种混蛋还让我安心当新娘子,我娘是脑子坏了吧。” 宝儿也觉得不可思议:“伯母真是这么说的?”就为了名声,让亲生女儿去嫁一个可能心有所属、将来或许能宠妾灭妻的人? “骗你做什么?”文安郡主扯了扯袖子,“我都快烦死了。” “四伯呢?他也同意了?”宝儿追问道。 “这种后宅小事,我爹哪有时间去问啊。不过要是等我爹都知道了,估计就真要退婚了。”文安郡主颇有些遗憾,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爹挺看好陈文俊的,说他很有才干,日后很有机会能出人头地。” 可是对她们这种公主郡主来说,以后丈夫再能出人头地,最多不过是一品国夫人的诰命,这跟她们未出嫁前的身份差不了多少。 “这,不是挺好的嘛。”宝儿勉强地安慰了一句,虽然她也嫁人了,可除了多个驸马外,她真不觉得她的生活跟未出嫁前有什么变化,仍然都是按着自已的心意来的。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文安郡主话锋一转,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手肘捅了捅宝儿,“我在府中都听说了,你最近召了不少和尚进府?可是真的?” “不过是外人以讹传讹,你也信?”宝儿反驳道,“我只召了一个和尚进府,哪有很多个,都是乱传的谣言罢了。” 文安郡主无语了,重点不在数量好吧,不过她很快又振奋起来:“赵文渊惹你生气了?不然才大婚半年,你如何就想到养和尚了?” “阿恒没有惹我生气,他对我还算不错。”宝儿想了想,觉得这个驸马还是挺好的,“不过是近来感到无聊,正好遇到个和尚挺合眼缘的,便传他进府给我讲讲经文,解个闷。” “就这样?”文安郡主很怀疑。 宝儿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倒是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四伯母面前提起,我可不想招麻烦。” “放心吧,我哪会这么不知轻重。”文安郡主笑笑说道,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礼物上面,“你带的娃娃呢,快给我看看。” 宝儿一笑,唤扣儿呈上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整套木偶女娃娃,五官身材雕刻得十分精细,身上还穿着整齐的礼服,看上去格外讨喜。 “好漂亮,都送我了?宝儿你真好!”文安郡主喜滋滋地拿起一个女娃娃玩着。把玩了好一会儿,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公主殿下专门给我送娃娃吧?” 宝儿不由得伸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然后才道:“还是阿薇你懂我。我这几天闷得慌,想去围场转转,你可还有时间陪我?” “好啊。”文安郡主一口应下了,“不过你也知道,我快出阁了,不能轻易见外男。” “就我们两个,再叫上敏儿、阿楚她们,就差不多了。”宝儿说道。 “行,到时候你派人跟我提前说一声儿,我再去跟爹说。”文安郡主知道仪王妃肯定不会同意她出门,于是转个弯,决定去求最疼她的父亲。 第6章 事端 东瀛娃娃确实做工精巧,但更难得的是异域风味独特,因此文安郡主爱不释手地玩了小半个时辰,就让丫头小心地装了起来。 “屋里怪闷的,前些天我二哥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了几盆牡丹,说是什么稀希名种,正养在花园里呢,一块儿去看看?”文安郡主建议道。 宝儿也觉得闷了,便同意道:“行,那就去瞧瞧吧。”反正府中的成年男子不是她亲伯父就是她堂哥,真撞见了也没啥好避讳的。 于是一声令下,拿披风的,拎食盒的,端茶壶的,很快就准备妥当地站在屋外等候着两位娇客。 要去花园前,肯定会有人清场,所以一路走来,宝儿她们都没有遇到什么不该遇见的人,直到来到一处拱门,才看到一个神情忐忑的太监。穿过这道拱门,后边儿就是王府的后花园了。 文安郡主觉得这个太监很陌生,但跟在她身边的张嬷嬷却是认出了此人:“季全,你在这里做什么?敢拦着郡主,你不要命了?” 那个名叫季全的太监一边跪下来给文安郡主请安,一边苦着脸道:“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拦着郡主啊,只是,只是方才总管说郡主要来花园,让我们打扫一下花园。可是,可是,二姑娘在里边儿,奴婢这实在是……” 仪亲王与王妃感情很好,除了三个正室所生的子女,就仅有一个侍妾生的庶女,就是季全口中的二姑娘。 论理,文安郡主要来花园,他们这些守园子的下人确实是该将园子检查一遍,将不相关的人清出去,以免冲撞。可是二姑娘也是府中的主子,受不受宠另说,但就凭他一个小小的花园管事实在没胆子把二姑娘也清出去啊。 文安郡主一听,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道:“二妹在里面?” “是,二姑娘来得比总管派来传话的人还要早一些……”季全苦着脸说道,要是二姑娘晚来还好说,这早来……他还真抓不准上面的意思。 张嬷嬷冷声斥道:“放肆!别说今儿河洛公主在这儿,就是只有郡主一个人,二姑娘一个无品无衔的庶女,也该懂得退避。这个道理,二姑娘年龄小不懂得,你是府中的老人了,这也不懂吗?” “是,是,奴婢这就去请二姑娘出来。”季全忙谄媚地应道,准备回园子里找人。 “行了,别整得这么麻烦。等你们都弄完,我也没这兴致了。”文安郡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二妹在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别折腾了。”转过头,“宝儿,你不介意吧?” 宝儿轻松地说道:“这是你家,你拿主意吧。” “那走吧,为了这点小事扫兴就不值得了。”文安郡主亲热地挽起宝儿的手臂。 宝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折腾开了反而扫兴。 两个主子都发话了,嬷嬷们也不敢拦着,只好小心再小心地伺候着。 牡丹喜阳,今日阳光不错,几盆被伺候得极好的牡丹看起来格外有气势。宝儿不由得笑道:“端午过了,这几盆牡丹还开得这般好,看来你二哥没少费心思。” 文安郡主笑道:“牡丹还算好了,去年二哥弄来那一盆兰花才叫真正的费心思呢。有一次花匠不小心浇多了水,差点弄死了那兰花,把二哥急得只差没天天求神拜佛。” 正在谈笑闲话间,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小女拜见河洛公主,公主万福。见过姐姐,姐姐安好。” 文安郡主朝说话的人看过去,正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庶妹,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两分,却是没有说话。 倒是宝儿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然后又观看起那盆开得势头最好的姚黄来,眼角连个余光都没扫过去。 见状,二姑娘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半蹲的身子慢慢地站起来后,本来是想过去凑个兴的,瞧了瞧围在两人旁边的嬷嬷丫头,不由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就这么走了她也不甘心,见宝儿对那盆姚黄很感兴趣的样子,想了一下,她便说道:“这株姚黄开得确实不错,可惜花时已经过了,早些天它开得更美呢。我向来喜欢花儿,也爱作画,其中就有几幅牡丹图,先生也夸我画得不错。公主和姐姐若不嫌弃我画技拙劣,我这就去取来让公主观赏。” 文安郡主挑了挑眉,对宝儿说道:“我这个妹妹对书画极有兴趣,二哥也夸过她。”见宝儿没有反感的样子,就看向二姑娘,“那便让丫头取过来吧,我也很久没看过妹妹的画技了。” 二姑娘双眼一亮,原本娇弱的容貌顿时就多了几分神采,不过赶紧又压了下去,谦虚地说道:“能得二哥和姐姐喜欢,是我的福气。”说着,急忙对丫头吩咐了一句,让她去将自已屋里的牡丹图取过来。 在丫头拿画的这段时间,宝儿跟文安郡主聊起了闲话,自然不会站在一盆花旁边说话,而是挑了园子里的一处阁楼,坐在里面一边歇脚一边看风景。 二姑娘自然也跟来了,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奉承着。她知道自已的身份,生母只是一个丫头,出身太低,就是生下她后也没办母凭女贵地混上一个侧妃。她也不敢想太多,只求巴结好嫡母和长姐,日后为她说一门差不多的亲事,她就心满意足了。 仪亲王有四个儿女,只有她一个是庶出,在这府中虽说不会挨饿受冻,可也并不好过,处处陪笑脸这是常事,就是长姐身边的一个嬷嬷都能给她脸色看。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十五年,她只今只盼望着成亲后能顺心遂意一些,不用再这样看人脸色。 牡丹图很快就拿来了,凭心而论,就二姑娘这样的年纪,这画真心算不错了。可是书画大家的画作,宝儿从小就看多了,自然不可能对二姑娘的画又多惊为天人。于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夸了一句还可以,便让人放过了一旁。 二姑娘也不敢久待,与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女待在一起,压力可不是普通的大。在今天的目的达到后,她也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二姑娘走后,宝儿忽然说道:“你这妹妹模样不错,眉眼间楚楚可怜,看着倒让人怪心疼的。” 文安郡主微微一愣:“宝儿,你这话是何意?”她知道自古以来就有磨镜之好,难道好友也有这癖好?呃,等等,貌似她那特立独行的七婶,好像就是出自沈家吧,与宫中的沈淑妃正是嫡亲的堂姐妹,莫非…… 宝儿哭笑不得,微嗔地瞪了过去,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想哪去了?” “真的是随便说说?”文安郡主凑过去,语气颇带暧味地问道。 宝儿咕哝了一句:“我又不是七婶。”她对女子真心没兴趣。 在仪亲王府用过午饭,消磨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分,宝儿这才领着人打道回府。不过这一回,她倒是听了沅秋的话,戴起了帷帽。 本来沅秋还觉得挺奇怪的,可是在发现公主并不是跑向公主府,而是朝东市奔去,心里就明白了。只是这个时间,怕是他们到了东市,店铺也得要关门了。 “公主,咱们现在赶去东市,到了那儿时间也晚了,只怕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还是改日再去吧。”扣儿劝说道。 宝儿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去东西两坊瞧热闹,却忘了坊市开门和宵禁都是有时间规定的。再有半个时辰都到酉时了,现在过去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无奈之下便只能改道,往公主府走回。 因为不赶时间,宝儿只是踢了一下马的小腹,让它慢慢走着。突然,扣儿指着前边的一个人,低声问道:“公主,那个人不是三少爷吗?他怎么跟人打起架来了?” 宝儿看过去,距离略有些远,只能看到赵文勉和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撕打起来,除比之外,旁边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男女皆有。依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赵文勉落了下风。 “另一个人是谁?”宝儿一边问,一边勒住马儿,身后的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扣儿没认出来,倒是一名侍卫认出来了:“禀公主,属下没看错的话,那是祁国县公府二房的四少爷,萧天良。”顿了一下,“萧天良的姐姐,就是赵王的未婚妻。” 一行人的呼吸放得轻之又轻。赵王宇文琦是宝儿的同母胞弟,当今圣上的第八子,他们姐弟俩的感情一向极好。如今被公主看到宇文琦未来的大舅子当街闹事,呃,还是跟自已的小叔子打起来,她心情能好才怪咧。 果然,宝儿一听,眉头都快打上好几个结了。懒得说话,直接朝说话的那个侍卫一偏头,示意他去处理,至少别让他们这么丢人。 那侍卫不敢迟疑,却是问道:“公主,三少爷那儿……” 宝儿松开眉头,道:“你送三少爷回赵府,顺便跟……”想了一下,才说下去,“就跟驸马说一声吧,毕竟是他亲弟弟。” “是。” “还有,这件事给我打听清楚些,我要知道所有事情。”宝儿吩咐道。 “属下明白。”那侍卫动作利落地拉缰落马,就朝赵文勉那儿跑了过去。 宝儿见侍卫过去处理了,便也不再继续停留,再次策起马儿朝公主府行去。 那里是平康坊,秦楼楚馆的高度集中区,赵文勉在这种地方跟人打架,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但话又说回来了,赵文勉今年才十三岁,来这里——是不是早了点儿? 第7章 辱骂 话说那侍卫领命前去调解赵文勉和萧天良,看到那打得一团火热的少年时,也不先说话招呼,而是左手一扬右手一推,很快就分开了他们。 因着赵文勉是驸马的弟弟,所以他是被侍卫扶住手臂,但他对面的萧天良就没这个好运了,是被侍卫推倒了,一屁股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不长眼的玩意儿,小爷也是你能碰的吗?啊,疼死我了。来人啊,给我狠狠地打,今天不让你见见血,小爷就不姓萧。”萧天良指着侍卫,破口大骂地叫下人们去揍人,好为自已出气。 祁国县公府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步三拖地在原地不肯移动。萧天良气晕了没注意,但是他们可没眼瞎,那人身上的衣服制式,可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应该是有品衔的内廷卫士,他们哪敢跟对方动手。万一人家痛下杀手,那就只能是死了就是白死。 这气势,真是皇亲国戚还要嚣张啊,侍卫面无表情地想着。没理会萧天良,他转过头看向赵文勉:“三少爷可有受伤?” 赵文勉正跟萧天良扭打得日月无光,突然被人分开了,他心里也是一惊,但看清楚对方身上的服饰时,多少猜出了来人的身分,不由得低声问道:“是公主让你来的?” 侍卫点头,道:“公主正要回府,刚好看到三少爷与人起了争执。公主担心您会吃亏,就派我过来瞧瞧。” “我没事,公主费心了。只是这厮太可恶了,不但大哥出言不逊,甚至还辱骂公主,我一时气不过,这才想着教训他一顿。”赵文勉解释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回到家里肯定瞒不住,不如先想办法为自开脱。 “放屁。”本来就怒下人们动作慢,现在听到赵文勉这么一说,萧天良就更怒了,在被人扶起来后,当即就大声说道:“红绡今日梳拢,价高者得,我银子给了,都要洞房了,偏偏你这小子突然在中间横插一脚,坏我好事。小爷今天不向你讨个说法,以后拿什么脸面来出门?” 平康坊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花坊,里面除了有能歌会唱的歌伎,还有不少胡人舞姬,大齐不禁官员嫖伎,因此一到夜晚,坊内处处皆是红烛高照,轻歌曼舞,浅唱低吟。红绡就是其中一个花坊的歌伎,长得十分美丽,又能诗会唱,便格外得文人士子的喜欢。 “是啊,赵公子,这可是你的不是啊。”萧天良的狐朋之一也假意指责。 “价钱已经谈妥,钱也付了,人也躺好了,突然间却有人来闹场,说红绡是你早就订下的人。要你拿出证据,你却说没有,空口无凭,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大家评评理,这可不是我朋友的错。”这是狐朋之二。 赵文勉愤怒地瞪过去,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与坊内妈妈早就说好了,要再留红绡两年,以后我自会为她赎身。结果你这恶棍却依仗祁国县府的威无法无天,强迫红绡今日梳拢,想要一逞恶欲,种种恶行,老天都看不过去。我打你,那也是替天行道。” 萧天良听了,讥讽地说道:“一个歌伎,出来陪唱陪睡那是她的本身,小爷又不是不给钱。我花钱买,她收钱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为一个下贱的歌伎对我动手,我回去之后定要禀明大伯,帮我讨回公道。” “要不是你侮辱我大哥,我怎么会打你……”赵文勉争辩道。 萧天良一扬头,声音更大了:“笑话。河洛公主召和尚进府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京城里面哪个不知,你敢说没这事?不过谁让你大哥只是驸马,是臣子。君臣有别,别说河洛公主只是传召和尚进府,就是养上十几个宠侍,你大哥也只能像条狗一样乖乖听话,说不定还得站在屋外帮公主看风呢!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嗤笑声,尤其是跟着萧天良来的那几个同伴笑得特别大声。 “萧天良,你……”赵文勉气得脸都红了,正想发火,却被人大力地掐了掐他的肩膀。 那侍卫让赵文勉先冷静下来,这种事情越争论,就越描不清,只是说道:“三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然后压低声音,“公主吩咐了,让我送您回去,请不要让属下难做。” “难道就这么算了?”赵文勉气不过。 那侍卫顿了一下,才道:“萧天良的姐姐,正是未来的赵王妃。”不看僧面看佛面,公主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下亲弟弟未来岳家的面子,虽然最后能不能真成岳家还两说。 “口舌之争,三少爷实在不用太生气,公主自有主张。”侍卫又继续说道,这件事他肯定会跟公主禀明,而公主知道之后的反应,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 赵文勉又瞪了萧天良一眼,恨恨地不再出声。可这样忍气他又觉得窝囊,于是突然就冲到萧天良面前,使出全身的劲朝他的下巴狠狠地挥出一拳,又重重地踹了一脚,这才就火速溜了,边跑边回头扮了个鬼脸:“萧天良,今天的事我记下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 冷不防又中招的萧天良快气疯了,他一边捂着下巴一边忍痛叫道:“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给我追!” “是,是。”下人们赶紧朝赵文勉远遁的方向冲去。 那侍卫嘴角一抽,怎么也没想到赵文勉在走之前还闹了这一出。不过他也不能让这几个下人跑去抓人,于是出手拦下,三下五除二,这回变成几个爪牙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嗷嗷叫了。 没等萧天良再次骂人,那侍卫也趁众人愣神的时刻赶紧走了,他还要护送赵文勉回府呢。 侍卫很快就追上了赵文勉,并且尽职地将他送回了送府。果不其然,从门房到内院伺候的嬷嬷丫头,一路走来,所有人都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谁让赵文勉的形象太糟糕了,不仅身上的衣服被撕了好几个口子且灰头土脸的,额头和左颊更是红肿了一大块,怎么看就像是跟人打架的节奏。 “三少爷……”赵文勉的奶娘接到消息,急忙走了出来,在二门那里看到他,当场就红了眼,“这是怎么回事?您受伤了?”忙又转过身吩咐丫头回去翻出屋里的备用伤药给他上药。 因杨氏舍不得离开爱子,所以赵文勉还是住在后院的一节小院落中,要用什么药还是挺齐全的。 那侍卫见奶娘过来了,也就止步了,前面是女眷住的后院,他也不方便进去。他说道:“三少爷已经送回来,我也就放心了。请问驸马爷可在府中?” 奶娘忙道:“大少爷已经回府,听说被老爷叫去书房了。” “多谢告知。”那侍卫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了小院。 赵文勉连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卫离开,然后想起赵文渊正在父亲的书房中——脸白了。 完了,父亲这次肯定得打断他的腿! 那侍卫求见赵文渊,看到赵蔼也在,根本就没避讳,直接就将永业坊那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既然没有加油添醋,也没有扔砖少瓦。 两父子的脸色都是很难看,在赵文渊谢过那侍卫并命人送他出去后,赵蔼再也忍不住了:“孽障!年纪小小不思上进,反而跑去私坊捧歌伎,还赎身呢,他才多大,真是气死我了。” 赵文渊略显得无语,他也没想到小弟这么小就能混去平康坊了,还说要为歌伎赎身,难道父亲会生气。不过他还是开口劝道:“父亲,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文勉还小,以后好好教导就是了,您消消气。” “都是被他亲娘宠坏了,读书练武都不上心,只顾着成天在内院鬼混。长于妇人之手,再不掰过来,迟早毁了他。”赵蔼下了个决定,唤来总管:“去通知夫人,明日就让三少爷搬到前院,那些丫头一个都不准带。还有,叫那孽障马上给我滚过来书房。” “是,是。”总管见老爷正在爆怒中,连声应下,就赶紧往后院那儿飞奔过去,生怕晚走一步就被迁怒上。 赵蔼缓了缓怒气,看向长子,说道:“公主那里,我知道你受屈了。只是,为了家族……”后面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为了家族让儿子不得戴绿帽什么的,太让人难堪了。 赵文渊忙低头道:“父亲放心,儿子断不会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而给赵家带来祸事的。”顿了一下,“父亲,我明日去一趟公主府。” 赵蔼抚须:“那萧天良是祁国县公府的四少爷,萧家虽然已经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不交恶就最好不过了。” 这种小孩子的意气之争,既没出人命也没弄成大祸,长辈们也不会很当一回事。对赵蔼他们这种在官场上已经混成老油条的人精来说,利益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源。依他本意,自是让杨氏上门解释几句,私下里抹平这事就算玩了,相信祁国县公也会是这样的态度。只不过这次牵扯到的另一个人河洛公主,就让赵蔼有些摸不准了。 如果河洛公主只是单纯的刁蛮任性,那叫萧天良过去赔个罪让她出出气,也就好了。如果她是性格狠毒睚吡必报,那恐怕得走后宫沈淑妃的路线。如果是善良不解人情世故的,就更加好办了。 偏偏不是。 河洛公主可是唯一一个由永旭皇帝亲自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孩子,此等殊荣,别说皇女,就是那早已病逝的萧太子,也没有得到过。皇帝对河洛公主宠爱至极,他还记得,有一回河洛公主还曾经假扮过侍卫混进了大殿之中,就是因为她会大朝会十分好奇,想知道百官臣工一起上朝是什么样子。各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林林总总,可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公主,实在很难让赵蔼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来看待。 然后,这还是他的儿媳妇。 家里供着这么一尊金枝玉叶,赵蔼真不知道是他苦逼,还是他的长子更苦逼。 “去见公主也好,事情还是别闹大了。”赵蔼说道。 赵文渊点头,他去见宝儿也是想问问她的打算。 赵文勉来到书房后,先是被赵蔼训得狗血淋头,然后被狠狠地打了十大板子,因为全程都有赵蔼盯着,下人们不敢放水。等十个板子打完,赵文勉的臀部和大腿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别说走路了,连站都站不了,都是让人给抬回后院的。 赵文勉给抬到了杨氏的正房,被安置在旁边的厢房中,整个人都昏迷了。大夫看完伤,只说是皮肉伤,不会留下病根,写下方子嘱咐丫头去熬药后,又叮嘱了几项忌讳,这才告辞。 杨氏一看到血淋淋的儿子,眼泪就没有停过:“老爷也太狠心了,文勉也是他亲生儿子啊,哪能下这么重的手?” 李嬷嬷忙在一旁劝着,不外乎让她多顾着身体别累坏了好让三少爷安心什么的。杨宛心一开始也是如此,可说着说着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如果不是公主,表弟也不用这样的罪了。” 第8章 反应 杨氏听得一愣,连眼泪都不流了,道:“这与公主有何干系?” 话一出口,杨宛心就觉得自已说错话了,好像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忙解释道:“我,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说表弟是为了公主府的那些流言,才与祁国县公府的少爷争吵起来的。” 虽然杨氏爱子心切,可还没切过头,于是不相信地说道:“公主府的事儿与文勉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些人要说闲话,也扯不到文勉的身上。” 杨宛心小声地说道:“怎么会没关系呢?河洛公主是表弟的亲嫂子啊,外边的人说起河洛公主的流言,会牵扯到表弟那儿不是很常见吗?”这种事她在家乡见多了,再狠一些的话甚至能将女子逼死呢。 此时,李嬷嬷低声在杨氏耳边说了一句:“我听说,先是萧少爷与三少爷起了口角争执,然后那萧少爷骂起了大少爷,三少爷气不过,这才打了起来。” 杨氏听罢,心里明镜一般,只对杨宛心道:“你来看文勉,实在是有心了。如今已经晚了,你也早些回房吧。下面的活儿,让丫头她们来做就行了。” “是,那我明天再来看望表弟。”杨宛心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等到杨宛心离开后,杨氏又吩咐丫头嬷嬷好生照料后,才带着李嬷嬷回到正房。丫头们伺候着杨氏重新洗脸梳妆,歇了一会儿,她才问起:“今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原本本地都给我道来。” 李嬷嬷顿了一下,便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最后忍不住道:“依奴婢猜测,怕是三少爷整天流连花坊并想为歌伎赎身一事才是真正惹得老爷生气的原因。” 杨氏又气又怒:“就是文勉想买一个歌伎回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爷用得着下这样重的手吗?” 歌伎都是些入了乐籍的女子,在杨氏的观念里,都是玩物之类的存在。虽然儿子还小,现在去捧个歌伎是有些失体统,可在杨氏看来,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相反,看到心肝宝贝一样疼着的儿子因为这点小事被他亲爹打成人家,杨氏的心里对赵蔼生出了几分怨恨。 其实李嬷嬷也觉得老爷是有几分小题大做,只是一个伎子,要是赵文勉真喜欢,买回来顺了他的意思,不就天下太平了?但这话杨氏能说,她却不敢说,便劝道:“老爷也是为了三少爷好,让三少爷搬到前院去,不也是想着要好好教导他吗?这对三少爷来说可是好事啊。” 想起被打得血淋淋的儿子,杨氏眼一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舍不得动他一根头发。老爷总是我慈母多败儿,可他也不想想,他的眼里只有前面那位生下的两个儿子,哪还顾得我们娘两个。老爷更是早早就安排大少爷进宫做了卫士,后来又帮他在官场上打点,现在都是四品将军了。而到了文勉这里,老爷却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将他打得半死,我要是再不疼文勉一些,还能有谁疼他?” 杨氏这话还真有点冤枉赵蔼了,他对赵文渊这个嫡长子确实是寄以厚望,也替他打点过一些人脉,可他也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不管是皇宫里面的禁卫军,还是驻守大军,这些军队皆是自成体系,他根本就插不进手。否则,就换成他去前线领兵打战,而不是猫在京城里做后勤了。所以,赵文渊身上的四品明威将军,真是他自已实打实在战场上用性命换过来的,与赵蔼的能量并无多大关系。 只是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杨氏哪里知晓,便以为赵蔼只为两个原配生的嫡子千万着想,对赵文勉却是百般忽视。 李嬷嬷也不懂这些,于是也只能随口说些宽慰杨氏的话,好让她能放心些。 赵蔼已经下令让赵文勉搬到前院,就是杨氏再不情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人抬走。 ==== 第二天,赵文渊去了一趟公主府。 这时,宝儿正在书房,一边看书,一边听着侍卫的回报。听到下人说驸马求见,她便道:“让驸马过来书房。”然后对侍卫挥了挥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侍卫行礼退下。 宝儿继续低头看书,偶尔还提笔写下一些注释,沅秋站在一旁帮她磨墨润笔,气氛很是宁和。直到外面有人通报说驸马到了,宝儿才放下书册,起身转出书桌,隔着一扇黄花梨缕刻的云海烟雾屏风,随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公主。”赵文渊走了进来,习惯性地唤了她一声,然后也挑了一个相领的位置坐下。待婢女上完茶水点心,退出外面,整个房中只剩下沅秋时,他开口道出了来意:“昨日之事,多谢公主出手,不然只怕三弟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宝儿抬起手腕,正要去端茶碗,听得赵文渊这一说,当即一挑眉,颇为玩味地看过去:“父亲处罚了你三弟?是跪祠堂还是罚抄书?” “打了他十个板子。”赵文渊叹气地说道。 “罚得如此重?”宝儿也略为吃惊。 “父亲对三弟经常在私底下去平康坊厮混并想为歌伎赎身的事十分生气,所以难免会失了分寸。”赵文渊说着,停了一下,又道,“虽说与萧家少爷起了争执,可说到底也是小孩子不懂事,父亲想让母亲亲自去祁国县公府解释一番,免得与萧家结怨。公主认为这样可好?” 宝儿不由得哂笑:“你们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赵文渊沉默半晌,才说道:“虽然是小事,可萧天良话语中对公主不敬,我们也是担心……” “担心我气不过而去找萧家麻烦,把事情闹大?放心,我当初敢召人进府,自然就不会怕别人拿这种事情来说嘴。”宝儿低下头,摘下手中的晌锒银镯把玩着,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只是,阿恒,萧家人辱骂于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赵文渊下颚一紧,掩藏在袖子中的右手倏地握成拳,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只不过是河洛公主养的一条狗,稍微有些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了,他怎能不生气?所以,即使他同意了赵蔼的处置方案,此事不宜闹大,可他也不打算这样轻轻地放过萧天良,至少,也得让对方长个记性。 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听到赵文渊的回应,宝儿纳闷地抬起头:“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赵文渊眼神复杂地看着宝儿,“公主可是有了主意?” 宝儿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神情轻松地说道:“恩,你是我的驸马,萧天良骂你,不就是等于在骂我吗?他不是喜欢那个歌伎?本来我是觉得牡丹花下死这个结果也挺符合他身份的,可惜扣儿说萧天娘的亲姐姐正是阿琦的未婚妻,萧家也是皇祖母的母族,闹大了估计父皇又得说我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宝儿说得很轻描淡写,赵文渊却听得眉头直皱,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打算追究萧家了?” 宝儿微微点头,道:“只是萧天良一人犯下错事,没必要牵连上整个萧家。” “所以……”心中愈发有不好的预感了。 “要他一只右手,一条腿,也就差不多了。阿恒,你觉得呢?”宝儿笑盈盈地看向他,“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事情要做得隐秘些。唔,应该不会扯上你的,放心吧。” 在听完侍卫的禀报后,宝儿是真心想给萧天良下药,让他就这样直接死在歌伎身上。赵文渊是她的驸马,萧天良骂他是狗,那她是什么?如果她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被她看到,她还能装做不知道似的抹过此事,那她也太没用了。 赵文渊突然觉得头好疼,好想揉一揉。得,他原先只是想着给萧天良的父亲制造一些麻烦的,子不教父子过嘛。官场上,哪个官员敢说自已一点错没犯过?结果他的公主老婆直接跟他说,她准备叫人打断对方的手脚对他出气……心中的滋味真是百般难以言喻。 “公主,故意伤人可是大罪,万一有人抓住证据,对你的声誉不好。”赵文渊勉强地说道,“再说了,萧天良做错事,也得依法惩罚,这样私下寻仇,实在难以服众,如果有心人以此为把柄传扬开去,影响甚大。” 宝儿听了,深感有趣:“我原以为你上过战场,会领兵打仗,应该是推崇兵家才对。依法行事……没想到你却是推崇法家。” 她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便点头赞成道:“言之有理,私下寻仇确实是小人行径,哪怕能收一时之效,却是后患无穷。这事倒是我做得不妥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只是,子不教父之过,萧天良无礼犯上,萧二老爷绝对是难逃责任。”倒也与赵文渊想到了一块。 赵文渊嘴角一抽,做为最得圣上宠爱的公主,不管是四书五经,还是兵法史书,宝儿都能如数家珍似的娓娓道来,射箭骑马也是样样精通,他随便说起一个话题,她都能接下去。这样的女子,就算没有温柔贤淑的体贴,可相处起来,也很难让人心生厌恶。虽然宝儿不像传闻中的那般跋扈骄横,可真要他待她如妻子一般,那真心很困难。 这样的相处模式,与其说他们是夫妻,倒不如说他们是朋友,或者知已? 赵文渊有时候都觉得,如果宝儿是皇子,说不定当今圣上就完全不用为东宫储位烦恼了。毕竟,他还真没见过有哪一位公主是比皇子们更熟悉朝政运行的。 经过与宝儿的谈话,赵文渊以为萧天良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当天下午,他就收到消息,祁国县公府的四少爷,在今天上午从平康坊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抢钱的地痞,斗殴中不小心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赵文渊默了一下,决定给萧家少找一点麻烦。 宝儿在公主府听着下人的请罪,也有些无语。没想到萧天良经过昨天的事,晚上还是继续留在了平康坊,等到她命人停止行动时,萧天良的右腿已经断了。 “算了,此事不用再管了,你们都下去吧。”宝儿吩咐道,不做都做了,相信这应该能让萧天良长点记性。 第9章 围场 从下人口中得知嫡子居然被几个宵小地痞弄断了一条腿,萧二老爷当场就暴怒了,扬言一定要将那几个伤了他儿子贱民剥皮拆骨,不然难消他心头之气。萧天良的生母林氏得知独子的情况后,更是激动得差一点就昏了过去。她嫁入萧家二房二十年,生育上一直艰难,进门六年才生下长女曼娘,又过一年生了嫡子,此后就再无所出,如果萧天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下半辈子还能什么希望。 而祁国县公府的真正主人萧大老爷,虽然也很生气侄子被人弄断了一条腿,但他并不傻,敢在天之脚下行凶,打伤一个世家子弟,普通的地痞流氓绝对没这个胆子。事出必有因,因此,面对亲弟弟的愤怒,他好言好语地安慰几句先应付过去,私下里却是让心腹去暗查整件事情的经过。 赵文勉与萧天良大打出手的地方正是平康坊的坊门间,很多人都看到了,发生的时间又近,要查起来并不难。所以不过两三天时间,整件事的经过与萧天良说过的那些话全部都捅到了萧大老爷面前,再加上后面查出那些个蛛丝马迹,萧大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把二老爷叫过来,关上门来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便吩咐管家,严禁府中下人提起此事,如有发现,一律严惩不怠。 下人们都很奇怪,不过在看到管家严肃的表情,以及二房主子们都沉默的情况下,也就再没几个人敢私下议论了。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这种为了歌伎跟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然后第二天从花坊出来被人寻仇打断一条腿什么的花边新闻,说出去还真有几分丢脸的。主子们下了禁口令,也是情有可原。 就这样,事情慢慢地平息了,萧二老爷的复仇声明像是从来没有说过一样,二房主子的反应皆如平静的湖面那般悄无声息。 == 西山围场 半人高的碧绿草丛在微风的吹抚下左右摇晃不已,灿烂的阳光下,一眼望去,视野极为广阔。忽然,一抹白色的影子从草丛中快速蹿了出来,原来却是一只肥硕的野兔,正以与它身形完全不相符的速度地朝浓密的树林里奔去。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以极快的速度划破空气的屏障,准确地射进了野兔的一只后脚。 野兔痛得惨叫一声,却仍然拖着受伤的后腿继续朝树林里跑去。可没跑几步,第二只羽箭随后而至,这一次,是射中了它的身体,力道之强劲,牢牢地将它钉死在地面上,再也动弹不得。 坐在马背上的青衣少女收起长弓,秀美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啪啪啪!”身后突然响起了鼓掌声,“敏儿,你的箭法越来越好了。” 永清县主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当然,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这骑射功夫我可是真正下苦功的。虽然离百发百中还差上那么一点,但是真要比试的话,我可不见得会输给那些男人。” “呵,你还真敢说啊。”文安郡主乐了,“人家习得武艺是上战场杀敌的,你也不过是射上几只兔子野鸡,有什么好得意?自已夸自已,羞羞羞。” 永清县主却不乐意了:“为何不敢说?难道我说的竟是假话不成?要我上战场?那也得我父王同意,皇上同意啊?阿薇,你要是不服气,我们就来比一场,手下功夫直接见真章,你敢是不敢?” “好,好,好。这个有趣。”宁阳郡主拍手赞成,转头对她身边的另一人道,“就让宝儿来做裁判,比试内容么……”眼珠一转,“以一个时辰为限,以射到的猎物最多最好一方为胜者,这样可行?” “我没同意要比赛啊,阿苑,你别乱提议。”文安郡主叫道,可惜没人理会她的抗议。 宝儿一挑眉:“我无异议。” “不行。”永清县主一口就拒绝了,“谁不知道宝儿与阿薇感情最好,让宝儿来做裁判,她肯定会偏向阿薇。这不公平。” “那你想让谁做裁判?”宝儿一摊手,很大方地说道。 “唔……”永清县主快速地看了所有人一圈,随即将目光停在了其在一人身上,红唇扬起一丝慧黠的微笑,手一指:“就让赵王给我们做裁判好了。阿薇,你没意见吧?” “我还没同意说要跟你比试呢……”文安郡主不满地说道。 至于无辜中枪的赵王宇文琦,只能哀怨地看向宝儿:“阿姐……” 宇文琦今年刚满十一周岁,几乎继承了生母的所有美貌,粉雕玉琢的面容因为年纪还小尚未完全长开,并未显出多风流的神韵,但精致的五官看上去却格外讨喜可爱。每次陪亲姐或者堂姐们出来,总会或多或少地发生某些事情,让他不胜其扰。倒不是说她们会对他不好或怎的,而是…… “行,阿琦,那就拜托你了。”宁阳郡主策马朝宇文琦挨过去,然后伸手在他脸上揉了一把,“来来来,让姐姐告诉你,怎样去裁定猎物是好是坏。” 文安郡主见状,赶紧也凑过去,拍开宁阳郡主的魔手,义正言辞地道:“阿苑,你别太过份了,阿琦的脸都被你弄红了。”转过身又对宇文琦一脸心疼地左看右看,“乖,阿琦,让我帮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随即就打着查看伤口的名义对着少年又摸又掐的,将美少年的双颊弄得又红又肿,水润的双眼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 连一旁的永清县主和平都县主等人都忍不住了,也开始上赶着对小堂弟上下其手。倒是宇文琦的另一个异母姐姐寿平公主,只骑在马上含笑看着这一幕,并没有挤过去。 这时,一个女官骑马走了过来,见娇客们都凑在赵王身边,只有寿平公主静静地待在一旁,犹豫了一下,便朝寿平公主走过去,在她身边低声说起话来。 “我没事!”不堪受其扰的宇文琦终于爆发了,像是拍苍蝇似地拍开那几只在他脸上作乱的玉手,逃难似地往亲姐姐那边躲过去,以图逃过一劫。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堂姐们每次见到他不是揉他头顶就是掐他脸颊,所以说,女人真可怕。唔,当然,他的阿娘除外,阿娘就从来不会这样对他。 “好了好了。”倒底是亲姐弟,宝儿拦下了她们,说道:“你们还要不要比赛了?” 宁阳郡主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宁阳郡主开口道:“自然要比了。赵王做裁判,你们两个没意见吧?” 永清县主表示没意见,文安郡主见众人都用一种你敢不同意的眼神盯着她,于是只能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恩?他们怎么会来了?”寿平公主突然惊呼了一声。 旁边的平都县主听了,便顺口问了一句:“还有谁要来啊?人不都齐了吗?” 这次游猎是宝儿亲自下的贴子,因为顾忌着文安郡主快要出阁了,所以除了她的亲弟弟宇文琦,邀请的全是平日里交情甚好的堂姐妹。这游猎都快过半天时间了,平都县主还真想不出来会有谁敢这么摆谱,到这个点儿才过来围场。 寿平公主却是疑惑地说道:“是鄂王世子,还带着他的三妹,说是有事找阿薇。”她也想不出来鄂王世子会有什么事情找文安郡主。 两人的说话声并不小,宝儿她们自然也听到了,热闹的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特别是文安郡主,右手抓紧了马鞭,冷笑道:“她来做什么?” 寿平公主以为她问的是鄂王世子,便看向传话的女官:“世子可有说过他因何事找文安郡主?” “世子没有说。” 娇客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哪怕她们不知道陈文俊做下的事儿,只看文安郡主的神情,也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了。 宝儿只觉得烦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又遇到这种破事,她转过头对文安郡主道:“既然她寻来了,趁这一回,你们都将事情说明白,总是同族姐妹,没得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和气。实在不行,就解了婚约,让四伯再给您另找一个郡马。你也别太难过了,朝秦慕楚,我看这位陈表哥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文安郡主一撇嘴:“为这种混蛋难过?那我也太廉价了吧!”说完,冲那女官微微仰起下巴,“带路吧。” “让他们进来吧,在这儿说话总好比在外边。”永清县主说道。 “他们都不要脸了,我干嘛还要给他们留面子。”文安郡主不屑地说着,随后一扬马鞭,也不等那女官,径直就朝围场入口那里跑了过去。 出此变故,宝儿她们的玩乐心情都没有了。宇文琦顿时松了一口气,逃过一劫,幸哉幸哉! 宁阳郡主柳眉微蹙,问道:“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薇和鄂王世子起过冲突?” 宝儿摇了摇头,道:“与鄂王世子无关。”这种表哥未婚夫与表妹也就是自已的堂妹勾搭上的事,她也觉得挺纠结的,因为事关好友的颜面,便道:“其中内情,我不好说,待阿薇回来,你们再问她吧。” 另一边,文安郡主却是怒不可遏,手中的马鞭直指其中一个黄衣青年:“好啊,陈文俊,你不但勾引我的堂妹,今日还敢与她一起出现?看来我往日真是太好说话了,才让你们觉得我可以任你们搓圆捏扁,是也不是?” 黄衣青年的身边依偎着一个貌美少女,听了文安郡主的话,那少女不由得泪水盈眶,委屈地说道:“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陈大哥并无任何干系。长公主已经罚过他了,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怪陈大哥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文安郡主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未免将自已看得太重,将我看得太轻。这种背信弃义的男人,我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真难为你还能一口一个陈大哥,我听着都替你臊得慌。” 陈文俊被骂得脸一青,忍不住道:“阿薇,你太过份了。” 第10章 大怒 “我过分?!” 他不开口则罢,这一开口,反而将文安郡主的怒火勾得更旺了,也不顾站在不远外的侍卫和女官们,直接骂道:“我们两家多年前就订下了婚约,一年前也已开始准备婚礼,现在还有两个月就到大婚之日,我正在家中好好备嫁,万事不惹。结果在我去给二伯母拜寿时,我的这个好堂妹突然冲出来,说是与你情投意合,平日里是郎情妾意好不恩爱,连姑姑送你的玉佩都被用做订情信物送给了她,然后还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说我管不住自已的未婚夫。陈文俊,你自已说,是谁过份?” 本来学想给宣和长公主留些面子,可是陈文俊把她恶心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笑话!她宇文乔(宇文乔是大名,阿薇是小名)堂堂郡主,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却没想到在出阁前被一个不起眼的庶出堂妹嘲笑她拢不住自已的未婚夫,她能忍下这口气而不是直接找上陈文俊将他抽一顿,就已经很给鄂王府和宣和长公主的面子了。 想到这里,她冷笑看向那美貌少女:“宇文湘,你也别在那里扮可怜了。你当初跑到我面前说的那些话,我的丫头可是一字不漏地替我记着呢。你可是要我传她过来,原封不动地说给你的陈大哥听?” 宇文湘脸色微微一变,她怎么也没想到文安郡主敢在这种公共场所将这事捅出来,如果陈文俊心生怀疑于她可是大大的不利。于是下一秒,她就哭了起来,却是没有声音,娇如春花的面容上挂着泪水,让陈文俊看得一阵心痛,忍不住道:“阿薇,湘湘温顺善良,连大声一点说话都不敢,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有没有误会,跟你有什么关系?”文安郡主一开始只是觉得陈文俊恶心,现在不得不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陈文俊一边轻抚着宇文湘的肩膀,一边不悦地说:“怎么没关系?我是你的未婚夫,两个月后我们就要成亲了,女子要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才是正道,你这郡主脾气以后可得改一改了。还有,湘湘与我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不能与旁人相比,我打算我们成亲后就纳她为侧室。你们姐妹共侍一夫,效仿娥皇女英,岂不是美事一桩?” 宇文湘仍然在无声哭泣着,心里却是喜悦万分,嫁与陈文俊为二房确实不是好出路,却要比父亲说与她的那个平民出身的读书人要好上千万倍。就是让那个人中了进士有了官职,那也只能从小官做起,还要外放出京城。地方郡县穷苦落后,风俗野鄙,她才不要去受那个苦呢。陈文俊是宣和长公主的独生子,只要不是太差,做二房的日子怎么样都比做个地方小吏的正妻来得舒服。 如今陈文俊终于在文安郡主面前说出这一句话,她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婚期将近,这个时候悔婚,两家都丢不起这个脸,她这好堂姐还能如何?文安郡主性格直爽易怒,陈文俊却爱女子温柔娇弱,只要等她进了门,凭她的手段,把陈文俊哄得服服贴贴的还是小事一件? 陈文俊自觉气势不错,却没注意到站在一边当背景的鄂王世子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来看他了。就算宇文湘是庶出,但那也是宗女,姐妹共侍一夫,真亏陈文俊想得出来。 文安郡主已经是气极反笑:“娥皇女英,你以为自已是帝舜不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转过身取下放在马囊里的鞭子,扬手就朝陈文俊劈头盖脸地抽下去。 第一鞭就抽到了陈文俊的脸上,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庞瞬间就破了相。就在文安郡主准备再抽第二下时,不想被一旁闲闲看戏的鄂王世子给拦下了。 “阿薇,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 陈文俊猝不及防,正中红心地被打到了脸,忙往后退了几步,才勃然大怒骂道:“泼妇,你敢打我?我娘可是宣和长公主,回去后我定将此事告诉母亲,让她替我作主。” “就是因为你娘是长公主,所以我只是用鞭子,否则我就直接拿刀砍了。”文安郡主凉凉地说道,又转眼看向鄂王世子,“我说堂兄,你也看到了,这可不是我主动惹事,是这对狗男女主动跑到我面前来恶心我,就是说到二伯面前去,也是我占理。还是说,你是想为你的亲妹妹出头?”语气非常的不客气。私下里有时候玩疯了,她见着她那皇帝五叔都没有行礼,现在正在气头上,就更别指望她给一个与她同辈份的世子好脸色看了。 鄂王世子觉得自已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让他说,这种不知轻重毫无廉耻的庶妹就该直接送去庵堂关起来,留在府中只会后患无穷。看,这不惹麻烦了。偏偏李侧妃整天在鄂王耳边吹风,吹得鄂王开口点名让儿子陪同三女儿一同来找文安郡主,就是为了日后三女儿能够顺利嫁给陈文俊。 “这事自然是我们不对,只要仪王府开口,我们全无异议。”鄂王世子陪笑道,顺便也将自家王府撇了出去,宇文湘作死是她的事,他不可能拿整个王府为她买单,“但是陈文俊毕竟是姑姑的独生爱子,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儿,大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阿薇回去后与四叔四婶好好商量一下,让长辈们出面给个说法,总好过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亲自动手。人言可畏啊!” 文安郡主说道:“少拿人言这玩意来压我,我敢动手,自然就不会害怕别人的碎言碎语。”随即神情一正,满眼厌恶地看着陈文俊以及那个偎在他旁边嘘寒问暖的宇文湘,“婚约就此解除,两个月后不会有什么婚礼了,我会亲自去跟父王说明原因。至于姑姑那里,陈文俊,你就自个儿去解释,大婚之前勾搭未婚妻的堂妹,还堂而皇之的要我们宇文家的女儿姐妹共侍一夫,不管闹到哪里,都是我占理。有本事你就将我告上金銮殿,我倒要瞧瞧,一个姓陈,一个姓宇文,圣上会帮哪一边?” 文安郡主撂下狠话,便拉过马儿翻身骑了上去,临走时还对鄂王世子道:“堂兄,你真该让二伯母好好约束一下鄂王府了。有一必有二,有些人是得下狠心管教的。” 说完,就策马朝围场里跑去了。 被丢在原地的陈文俊气得满脸铁青:“这等蛮妇,怎可入我陈家家门。我回去后就禀明母亲,退掉这门婚事。”一转过身,执起宇文湘的手,道:“湘湘,退掉仪王府的婚事后,我就立即去鄂王府向舅舅提亲,将你风风光光的迎进门,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宇文湘虽然有些忐忑不安,却也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鄂王世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个表弟前几年看着还是挺好的,文思敏捷,读书上进,师傅对他也颇有称赞。可近两年,陈文俊对做文章科举进士一事不再提起,却是对风花雪月的吟诗作对上起心来,居然还和宇文湘有了这么一段。 就算文安郡主脾气太烈不是他的那杯茶,可相比起庶妹……鄂王世子还是觉得堂妹的行事作风更合他的胃口。 === 回到围场后,文安郡主也没瞒着,因为过几天估计满京城都知道了,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一听她说完前因后果,性格急躁的永清县主第一个破口大骂:“他是个什么身份?娶个正妻还要岳家陪嫁庶妹,他以为这是在先秦时期啊?就是真要陪嫁滕妾的规矩,那也轮不到他。”那是诸侯才有的待遇,陈文俊算哪根葱。 宁阳郡主也直接说道:“解除婚约也好,那也是二伯家的庶女,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堂妹。你真嫁给了陈文俊,以后她进了门,就是身份上能压死她,可整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惹你心烦,也不是个事儿。” 平都县主却是有点犹豫:“但是六礼都走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解除婚约,对阿薇的名声不好。再谈婚事,只怕找不到合意的。” 宁阳郡主无所谓地说:“名声这玩意都是别人说的,难道我们这些郡主县主还要靠着一些闲言碎语来过活不成?” 寿平公主也插了一句话:“那得让四伯父出面了,阿薇你打算用什么借口?” 文安郡主一挥手,道:“哪还用得着借口,就说陈文俊这人做的事情让我恶心,我不想嫁。要是父王敢逼我成婚,我就去找圣上,求他给我赐下道号做女冠去。” 宁阳郡主乐极了:“这敢情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不想嫁人。”母亲虽是正妃,可架不住父亲另有所爱,所以幼时的记忆全是生母以泪洗面的场景居多,搞得她对嫁人都有阴影了。 寿平公主微微一笑,虽说她是公主,可因皇帝厌恶,实在很难端得起架子,不过她心里是很羡慕文安郡主的,连婚姻大事都能随着自已的心意反驳父母。想着,不经意地一看,却是发现长姐河洛公主柳眉微蹙,忙问:“阿姐,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过。” “对啊,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不说话,可是不舒服?”宁阳郡主离宝儿最近,边问边推了她一下。 “我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宝儿松开紧蹙的秀眉,看向文安郡主,“北藩王前些日子进京,向父皇请降公主。大伙正低调着呢,阿薇突然闹出要解除婚约的事儿,万一……” 万一皇帝同意了北藩王的请求而出降公主,那只会从宗室中择一宗女恩封公主然后嫁去北藩。文安郡主的事儿闹大了,如果宣和长公主气不过儿子被打,去向皇帝提出文安郡主这个和亲人选,搞不好皇帝就同意了。 文安郡主听得一愣,然后满不在乎地说:“我情愿嫁去北藩,也好过以后与那混蛋相看两厌。”至少,皇帝还会看在她和亲北藩的份上封她做公主,去了北藩她又是一国王后,面子上的风光她都能占全了,总比整日磨在后宅与宇文湘大眼瞪小眼来得强吧。 “胡说。”宁阳郡主横了她一眼,“那可是真正的亡荒之地,满地黄沙一眼都看不到边,冬天下起雪来能将人的胳膊给冻下来,受苦受罪也没人给人撑腰。你以为嫁去北藩是去踏春效游啊。” 文安郡主撇撇嘴,这才不说话。 宝儿想了想,道:“这只是我的想法,过两日我进宫问问父皇好了。只要父皇没有出降公主的意思,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第11章 说服 发生了这等事情,娇客们也没了玩耍的兴致,比试自然是中断,各自打过招呼便一一回府了。 宇文琦见堂姐们都走了,便蹭到宝儿身边,讨好地说:“阿姐,明日师傅沐休,叫我去他府上一趟,今晚我可不可以住你那儿?” 他口中的师傅正是三朝元老闻太师,也是辞官经年却仍被皇帝挖出来教导皇子们的太傅。而宇文琦正是他收下的亲传弟子,对他十分严格,经常会在私下里对他另行教导,内容并不拘于经史子集四书五经。 宝儿斜睨了他一眼,道:“难怪你今日会愿意陪我出来,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父皇和阿娘都同意了?” 宇文琦双眼亮晶晶的:“都同意了。出宫回宫,明儿又要再折腾一次,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所以今夜在阿姐府上宿一晚,明日我直接去师傅那儿,岂不便宜?” 这也不是大事,于是宝儿道:“借宿没问题,但不准淘气,不准惹麻烦,明天一大早我会派人送你去太师府上。” 宇文琦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自觉去完闻太师那里还是有空裕去东西坊市逛一圈的(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便点头道:“好,一切听阿姐的。” 宝儿一眼就看透他的那点小心思,但也懒得说他,反正是在京城,又有侍卫跟着,谅他也翻不过天去。 宇文琦又道:“阿姐,可以叫姐夫过来吗?我有一些兵书上的见解想请教他呢。”最近闻太师给他布置了不少关于兵书方面的任务,正好赵文渊是个武将,可以向他询问一二。 宝儿应道:“如果阿恒无甚急事,自是可以。” == 文安郡主在围场对陈文俊撂话说要解除婚约,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她一回到仪王府,便找上仪亲王,坐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父王,我不要嫁给陈文俊,他不是个好东西。” 仪王正在王妃的房中商量女儿婚事细节,听得莫明其妙的,反问道:“阿薇,可是文俊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王妃却是有点生气了,这个女儿从小任性妄为,与河洛公主交好后就越发的不拘小节,可现在事关她的终身大事,可由不得她这般任性。想也没想,直接斥道:“胡闹。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嫁人了,岂能容你在这个时候说不嫁。六礼都快走完了,就只差亲迎这一道,在这关口你说不嫁就不嫁吗?传扬开去长公主府的脸面,仪王府的脸面往哪搁?真不知轻重。” 文安郡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娘,不是我不知轻重,实在是陈文俊和宇文湘她们太不知廉耻了。我今日去围场散心,那两人直接堵到我面前,说他们彼此之间是郎有情妹有意,此情绵绵海枯石烂皆不变,还说我是阻拦他们在一起的坏人。对了,陈文俊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说,成亲过后他要立即纳宇文湘为侧室,要我们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呢。” “什么?”仪王顿时吃惊不已,“陈文俊真的这么说?” “是啊,鄂王世子也在一旁听着呢,您要是不信,可以叫他过来问问啊。旁边还有一大群其他叔伯家的侍卫女官,女儿可没这个本事能买通所有人来患供。”文安郡主两一摊,状似无辜地说道。怒火已经在回府的路上平息下来,在决定要解除这桩婚事后,对她来说,那两个人已经是让她生气的价值都没有了。 仪王妃忍不住道:“长公主不会同意陈文俊纳宇文湘为侧室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一个长公主的儿子,真没能耐到可以娶了郡主做正妻后再去纳一个亲王庶女为妾。 虽然仪王不知道宇文湘是谁,可只听姓氏也知道是他家的女孩。可男人嘛,哪个不风流,婚前有点韵事也很正常,只要懂得分轻重就好。就是陈文俊真与那个表妹有瓜葛,他也不认为陈文俊敢在婚后欺负他的女儿。姐妹共侍一夫这话仪王只当成笑话来听,就是宇文湘的亲爹娘脑残了,可宣和长公主还很清醒呢。现在两家的婚事就差临门一脚了,这时来悔婚,总是女子承担的压力要比男方大,他哪舍得女儿受这个委屈。 “阿薇,这事是陈家小子做错了,回头我帮你去教训他。要是成亲后他还敢跟……”仪王一顿,显然是没记住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字,“……跟人乱来,我就打断他的腿,让他不敢欺负你,好不好?” 文安郡主偏过头,“不要。如果我们成亲后,陈文俊真的欺负了我,别说父王你只是打断他的腿,就是杀了他,女儿也还是受了委屈啊。既然如此,何必非要等到成亲后父王你才要为女儿出气,现在就为女儿出气不好吗?我又不是想打上长公主府去问个说法,我只是想退婚。” “不行。”仪王断然拒绝,“婚事已经谈到这个地步,岂是你一句话说退婚就退的?你想以后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吗?” 仪王妃频频点头:“没错。阿薇,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都怪我们平日里宠你太过,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从明日起,到你出阁前,不准你踏出房门一步,你给我好好待在房中反省。” 在她嫁给仪亲王以前,王爷身边也有一个极宠爱的通房,几年后却是年老色褪爱衰驰,后来还被她发嫁出府,这么多年下来,恐怕王爷自已都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了。陈文俊也是一时年少情热才会犯下错事,只要改过来就好。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就将男人一棒子打死的话,女人都不用嫁人了。 仪王还想再安抚女儿几句:“阿薇,听话……” “不要。”文安郡主见讲理讲不通,索性站起身来,直言道:“爹,娘,女儿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缓急的人,假如我今日嫁人,可换得家族兴盛、国家大义,那我忍气嫁了也就嫁了。可陈文俊既非手握实权的权臣,亦非兵临城下迫使女儿出嫁的外藩夷族,他只是京中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除了他亲娘是宣和长公主,还有什么本事能拿出来说嘴的?我们王府又不用看他的脸色行事。这一回他能在大婚前与堂妹勾搭上,可见是完全不把仪王府看在眼中。说不准成亲后又能为了别的女子把我毒死……” “哪至于如此?阿薇,你这是杞人忧天!”仪王听她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打断了她的话。 文安郡主振振有词:“我这叫防患于未然。父王你以前不是说过,做事要留三分地,凡事皆要多想多看,未算成,先谋败。谁人敢肯定陈文俊以后不会变得丧心病狂。与其让我给这么个混帐整日在后院里断官司,和妾室们大眼瞪小眼,我情愿进宫向圣上求个恩典,直接去道观束发做女冠,终身不嫁。” “放肆!”仪王怒斥,“什么终身不嫁,小孩子家家,不准胡说。” 文安郡主道:“反正话我已经说清楚了。如果爹娘你们非要逼我嫁给陈文俊,我就做女冠去,从此一心潜修大道,不问世事。”说罢,她敛袖屈膝行了一礼,便是不管不顾,扬长而去。 “这,这……”仪王指着女儿远去的身影,跺脚骂道,“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仪王妃已经被文安郡主那句“终身不嫁”给吓得呆住了,听到仪王的骂声,才赶紧抓住他的手,连声问道:“王爷,阿薇不是说真的吧?她真的要去做女冠终身不嫁?这孩子,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大齐确实是有一些公主郡主终身不嫁,而是去束发做了女冠,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女儿走上这一条路。嫁人、相夫、生子,这些都是女人的天职,若无这些,女子这一生哪还算得上圆满。 仪王也是捶桌叹气,听得王妃询问,不由得迁怒道:“都怪你,平日里也不好好管教女儿。这下好了,婚姻大事都敢忤逆父母,真是个不孝女,大大的不孝。” 仪王妃一听,顿时收起了惊慌的情绪,争辩道:“我再会管教女儿,也经不起王爷每次来打混。是谁每次在我说教女儿的时候插手说不用管她太过严厉?又是谁在我让嬷嬷教她规矩的时候说皇室郡主犯不着太过拘束只要有个差不多即可?阿薇能有今日的脾气,有一大半都是您宠出来的,如今却是怪我了?” 仪王被说得哑口无言,想想刚才女儿说的话,心里面真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已脚的感觉。 “唉!”仪王叹了一口气,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摆手道:“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不想嫁给陈文俊,就去退了这门婚事吧。赶明儿我再给她另寻一个更好的郡马。” 仪王妃想想,说道:“要退婚是麻烦了些,可是追究起来也是宣和长公主和鄂王那边理亏。我一会儿传女官过来问问,先把今天的事情问清楚,再想办法跟宣和长公主说退婚的事。” 仪王妃是一个遵循三从四德的温柔女子,对于挑战礼法的事是想都不敢想。只是再循礼守规矩,面对独生爱女有可能要去做女冠终身不嫁的情况下,什么脸面礼法都得靠边站。 仪王点了点头,吩咐道:“别忘了问清楚那个与陈文俊在一起的女子……”一顿,他想起了文安郡主说的话,“阿薇刚才说鄂王世子也在现场,难道那个女子是鄂王府的姑娘?” “是,是鄂王府的三姑娘,李侧妃所出。”仪王妃回答道,然后转过头对嬷嬷说,“今日跟着郡主去围场的女官全部给我叫过来。” 那嬷嬷忙领命而去。 忽然,仪王妃叹道:“中宫无主,这些女眷之事也找不到人来断官司,整天在这儿扯皮,真够让人烦心的。”要是有个皇后在,进宫一趟当面说清楚,事情就好办多了。 仪王道:“圣上不立皇后,自有他的道理,哪用得着你来操这个心。” 仪王妃道:“我就只是说说。 第12章 进宫(上) 按照大齐的后宫品衔,皇后是中宫之主,天子正妻,往下依次是四妃、九嫔,及姨妤、美人、才人等等。 永旭皇帝并不是没有皇后,早在他做太子的时候,就是娶了祁国县公的嫡长女做太子妃,后来他做了皇帝,萧氏自然就是正宫皇后,另外还有三名侧妃分别封为柳贵妃、张德妃和高贤妃。在第二年选透的时候,他又纳了当时还是侍郎的沈时屿的嫡长女沈茉云为淑妃。至此,正一品的四妃齐全了。 萧氏入主昭明宫的时候,膝下已经育有一子,且在皇帝登基后就被册封为太子,皇帝生母萧太后又是她的姑姑,所以萧皇后的地位可说是非常牢固,哪怕是当时最得宠的柳贵妃也只能在嘴皮上占占便宜,半点都掰不动皇后的位置。 就在很多人羡慕萧皇后的好运时,突然间后宫大变,萧皇后因为巫蛊之术而被软禁在昭明宫,不过太子的地位倒没动摇。后来四妃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后宫柄权,柳贵妃是四妃之首,皇后宝印自然是落在她的手中。 本来太子还在,如果他能老老实实地熬到他皇帝老子翘辨子,最后还是有极大的可能轮到他坐上那个位置的,到了那时,萧皇后自然能被奉为皇太后放出昭明宫。可惜天公不作美,萧太子偶尔一次外出游猎,却是不小心染上了时疫,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萧皇后有什么反应外人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太子病逝后没多久,萧皇后就以能力不足为由请旨自废皇后之位,出居瑶华寺,为大齐祈福。 萧皇后的举动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这又不是被宠妃逼得没活路了只能出宫求生存。牵扯巫蛊之祸时仍然待在宫中,现在儿子死了,趁着皇帝还怜惜她,更应该向皇帝服软以求和好这是正理,萧皇后怎么反其道而行了?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永旭皇帝竟然也同意了,并且还真的下旨废去了萧氏的皇后之位。从那之后的数十年,后宫先是由柳贵妃把持,到后来柳大将军作乱谋反,柳贵妃赐死,后宫权柄就落入了另一个宠妃沈淑妃的手中。 沈淑妃生有一女三子,长女就是河洛公主宝儿,长子是五皇子洛王宇文瑞,次子是八皇子赵王宇文琦。在她怀宇文琦的时候,意外被另一个妃子所陷害,伤了身体不说,更是连带着儿子早产,宇文琦差点就活不过来,身子骨更是比常人弱上几分。本来太医也说她难以怀孕,却没想到三年前意外又怀上了,生下一子,便是十一皇子,也是现在宫里最小的孩子。 在众多皇子皇女中,宝儿是长得最像永旭皇帝的孩子,因此自幼就格外得到皇帝的喜爱。甚至在她出阁后,皇帝因为担心女儿会受委屈而不能及时给她撑腰,还特地赐了她一道金牌令箭,可以让她无视京城宵禁和宫门关闭的限制,随时随地都能进宫。 因为惦记文安郡主的事情,宝儿也不想好友被迫嫁去北藩,在仪王妃找上宣和长公主谈论两家退婚的那一天,她也进宫了。 她进宫的时候,皇帝还在早朝,于是她便朝沈淑妃居住的长乐宫走去,心情略有急躁,步子不免迈得快了一些。 “公主在急什么呢?”沅秋小声地问扣儿。 扣儿也是小小声地说:“不清楚啊,你也不知道吗?” 沅秋摇了摇头,扣儿也只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一行人正走着,前面迎来了另一行人。 “阿姐。”被一名宫装丽人牵着的红衣小女娃一看到她们,立即开心地叫了起来。 宫人们纷纷请安问礼。 宝儿停下脚步,对那约莫六七岁女童微笑道:“原来是午儿啊,一段时间不见,长高了不少呢。”然后对那宫装丽人微一颔首,神情淡然:“何承徵。” 何承徵对宝儿露出笑容,语气温婉:“公主好。我见今儿天气不错,便带午儿出来散散心,正巧就遇到公主了。” 何承徵在宫中不算得宠,但因为家世不错,所以生女后皇帝还是给她晋了位,封为正三品的承徵。午儿正是何承徵唯一的亲女,皇女中行五,今年八月就是她的七岁生辰,因为是在午时出生,小名就叫做午儿。 “公主可是要去见淑妃娘娘?”寒暄过后,何承徵笑着问道。 宝儿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就取下腰间的一件玉蝉腰饰,只见那蝉身莹白中隐隐的红泽,雕工细致,栩栩如生,看上去竟像是会活物。她把玉蝉在午儿面前晃来晃去,见到女娃咬着手指一脸渴望地看着玉婵时,便笑道:“午儿喜欢吗?” “恩,喜欢。”午儿扬起大大的笑容。 “真的喜欢?” “真的真的。”点头如捣蒜。 宝儿一笑,将玉婵塞到了她的手中,对何承徽道:“下次进宫我带给午儿带些精致的玩意过来。” 何承徽道:“公主费心了。”又对女儿说,“还不谢过你姐姐。” “多谢阿姐。”午儿脆生生地说。 宝儿又逗了午儿好一会儿,才与何承徽告别,继续往长乐宫走去。 长乐宫的位置略有偏僻,可淑妃却是十分受宠,宫人们也不敢不尽心,因此里面的格局布置处处皆显精巧细致。 沈茉云十六岁进宫,在后宫浮沉二十载,陪伴皇帝多年,除开性情对了皇帝的胃口,容貌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后宫永远不缺美女,特别是皇帝尤好美色,各色美人应有尽有,就是如此,将沈茉云放在百花丛中,也能一眼就让人注意到。岁月流转,如春花般娇美的少女早已不复以往,取而代之是艳若桃李的风姿神韵。 沈茉云见到出嫁的女儿过宫来看她,开心极了,忙拉着她在旁边坐下,嘘寒问暖起来。宝儿是由生母亲自抚养长大的,未搬去凤仪阁之前一直都是住在长乐宫,与沈茉云感情一向很好,因此也是极有耐心地回答,并没有半分不耐。 等到沈茉云问完自已关心的问题,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你今日进宫,是为我,还是为了建章宫那儿?” 宝儿笑道:“都有呢。我是有些事儿想找父皇,可也记挂阿娘啊。这不,我人不是来了长乐宫吗?” 沈茉云问:“找你父皇?为了何事?” 宝儿便将文安郡主与陈文俊之间那些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阿薇退婚是好事,陈文俊确实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不过,我担心父皇会选择一名宗室女子出降北藩,所以……” 沈茉云十分赞同:“是该解除婚约。像陈文俊这样的男人,说不定哪天就能为了真爱杀妻灭子了。”想想清朝雍正皇帝的重臣隆科多,他和李四儿的那神来一笔,刷新了多少人的世界观。千万别以为规矩这玩意儿能限制住男人,才干与人品完全是两回事,否则就没有宠妾灭妻的说法了。 想了一下,她道:“这几天皇上正在为北藩与大齐的互市烦着呢,说是抽税那里谈不拢,北藩不肯让步。我估摸着,他应该不会出降公主。” 听罢,宝儿稍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沈茉云都这么说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两母女正说话,外面传来了通报声,说是皇帝来了。 第13章 进宫(下) 皇帝过来,沈茉云自然要起身去迎接。刚走到外厅,就看到一身白色常服的皇帝走了进来,膝盖一弯正要行礼,不想被人扶了起来。 “没有外人,别多礼了。”永旭皇帝宇文熙扶起沈茉云,又看向爱女:“听宫人说这丫头一大早就往宫里跑,所以朕过来瞧瞧。” “父皇,”宝儿走过去,笑嘻嘻地挽起宇文熙手臂,撒娇道:“北藩使团进京,您忙坏了吧,女儿给您揉揉肩膀。” “好啊。”宇文熙欣然应道,抬步往东暖阁走去。 沈茉云本也想跟上去,却见红汐脸色略有怪异,便停下脚步。她看着宇文熙和宝儿的身影转进了暖阁,才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红汐上前一步,在她身边小小声地说:“主子,顾芳华在长乐宫外求见,说是亲手给主子绣了一副炕屏,想要送给您。” 沈茉云微微眯眼,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不自觉地冷了几分:“不见,让她回去。” 红汐犹豫:“可皇上那边……”顾芳华虽是歌伎出身,但目前来说还算得宠,万一她在皇帝面前说起自家主子的坏话,可就不好了。 沈茉云一挑眉,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很快就不会再想见她了。”话语一转,“传我的话,要是谁敢让顾氏踏足长乐宫一步,也不用来我面前求情,自个去慎刑司领罚。” “奴婢明白了。”红汐福了福身子,领命而去。 沈茉云调整好心态,才踏着从容的步子走进东暖阁。一进去,就听到宝儿在问:“父皇,边境互市的抽税还没有与北藩谈拢吗?他们还是坚持要加五成?” 宇文熙看上去也挺烦恼:“五成是肯定不行,顶多三成。要是北藩到最后还是不接受,这互市不开也罢。” 两国能正常通商是件好事,可边税抽得太高,就算真能贸易,商品价值一抬起来,那就不是好事,是祸事。北藩以牧畜为生,多年以来都是用马牛羊为商品与中原和周边小国换取粮食盐铁等等的日常生活用品。要是有个什么天灾*,牛羊冻死,人们基本上都活不下去了。所以北藩时不时就跑到中原来打劫,根本原因就在这里,他们快活不下去了啊。 宝儿皱皱眉,道:“其实我们没必要非认死理地与北藩开通互市,如果他们真是冥顽不灵,不如就弃了北藩,另选他国。西域地广,小国众多,与我大齐商贸往来频繁,要选购马匹,亦可从他们中间挑选,就是一国供应不足,还可以挑多几个国家一起供应,没必要一定得跟北藩死磕。我总觉得,这北藩野心勃勃,哪怕签了盟书也不保险,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翻脸了。” 宇文熙一笑,道:“朕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战火刚歇,总是要以和为贵、民生休养为主。不到万不得已,朕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北藩开战。”相信北藩王也是这个想法。 沈茉云走过去,从素月的手中接过一盏茶,亲自端到宇文熙面前,笑道:“皇上进来这么久了,先喝口茶吧。” 宇文熙已经是快到知天命的人了,被束在牟冠中的黑发慢慢地有了白发,但是天子之尊,自然懂得养生之道,兼之平日里也会注意锻炼身体,因此看上去还是一枚挺帅气的大叔。 他接过茶碗,打趣道:“宝儿今儿一大早的就过来找你,可是惹麻烦了?” 宝儿一嘟嘴,扯了扯缠在手臂上的淡紫色披帛,道:“父皇您也太瞧不起女儿了,什么时候我惹了麻烦是要劳动到您的?”一般都是她自已解决的好么。 沈茉云笑道:“她说北藩使团进京都快大半个月了,想知道你们谈了什么事儿,便特地进宫来问我。” “哦?” 宝儿说:“前些天北藩王不是在大殿上请求出降公主吗?我就想问问父皇是不是真有这个打算?” 宇文熙想想,“此事尚未定论,再看看吧。”如果嫁过去一个公主,就能换得关税再降下两成以及边境未来几十年的和平,这事倒也划算。 他忽然转过身,一拍沈茉云的肩膀,感叹道:“幸好宝儿已经出嫁,不然朕也要头疼啊,朕可舍不得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茉云的嘴角微微一抽,这算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当她不知道和亲夷族的公主要么是挑皇室宗女,要么是选高门贵女,啥时候有过皇帝亲女远嫁外邦的例子?就算她对朝政一窍不通,可不代表她连常识都没有好么? 她本来是想刺两句“不是还有寿平公主吗”的话,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她与二公主无怨无愁的,何必去害人。于是她笑道:“是啊,再过个两年,不只宝儿给我们生个小外孙,那时瑞儿也满十六岁了,再帮他挑个好王妃,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宝儿正在纠结可能会有公主和亲北藩的事,听到生母打趣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口就说:“我才不要生孩子。” 沈茉云本来就是顺口一说,却没想到宝儿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看了宇文熙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那是,你还小呢。太医曾经说过,女子过了十八再怀孕生子也不迟。” 宇文熙本来还疑惑宝儿与驸马的感情不好,不然为何宝儿会说不愿意生孩子,听沈茉云这一解释,在他看来宝儿就还是孩子心性,害羞了。 “是啊,太医说过让我晚上一两年的。”宝儿说道。 宇文熙笑着看向宝儿,道:“先好好调养身体,这是最重要的,孩子的事情慢慢来,不急。”随即又说起了其他事情。 见父皇转移开了注意力,宝儿这才悄悄吐了吐舌头,对沈茉云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她与赵文渊的感情目前是不好也不坏,这样的相处她觉得挺满意的,但是孩子……还是等等吧。这样的相处方式宝儿满意,宇文熙却示必这样想。在宇文熙的心中,女儿是千好万好,驸马就该将他的宝贝女儿好好地供起来伺候,夫妻之间感情冷淡……那一定是驸马的错不解释。 所以宝儿是很感谢宇文熙对她的疼爱,可生母对她说的话亦是十分正确。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就算有君臣名分在这里压着,过日子也是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要是你日后觉得赵文渊还不错,那么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一些小摩擦相互容忍一下也就过去了,万一事情闹大,你父皇怪罪下来,那只会冲着你的驸马去。所以除非你是想换个驸马,不然以后在你父皇面前就不要随便说驸马的坏话,知道吗?”大婚前一天,沈茉云如此对她说。 出嫁半年来,宝儿开始慢慢理解沈茉云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天生就没人愿意无端端地矮别人一头。尤其是在这种男尊女卑了数千年的大环境下,只是单纯地想用权势地位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对一个女人唯首是瞻言听计从,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样想着,心中就更偏向了母亲多一些。 明白了这一点,宝儿在对待赵文渊的方式上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好在赵文渊并不是那种只会风花雪月的纨绔之弟,所以相互商量询问着去处理一些事情,得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偶尔还能互补一下,她觉得这样真心挺好的。 所以,河洛公主目前还没有换驸马的打算。这一点,对驸马来说,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 宝儿问完了想知道的事情,又见宇文熙准备留宿长乐宫的样子,用过午膳后便起身告辞了。不想她刚走出长乐宫没几步,就被人拦住:“给公主见礼了,公主万福。” 宝儿坐在轿辇上,正在思考着如何对文安郡主说起北藩的事情,让人这么一打岔,不由得惊了一下,当即不悦地问:“什么人?” 左前方半蹲着一个粉色宫装的女子,袅娜的身姿如三月细柳,妩媚的丹凤眼正恭敬地低垂着,她婉转回道:“妾身玉照宫芳华顾氏,前些日子特地给淑妃娘娘绣了一个炕屏,我正想给娘娘送去……” 听到这里,宝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懒洋洋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送了,阿娘不会见你的。”想了一下,又补弃了一句,“父皇就更不会见你了。” 别的宫里是什么情况她不清楚,可是宇文熙在长乐宫的时候,向来是不见其他妃嫔。的事实上,整座长乐宫,除了沈茉云这一个淑妃,就再也没有别的妃嫔住进来过。 “走吧。”对左右吩咐了一句,宝儿就不再理会仍半蹲在原地的顾氏。 “遵命。”扣儿赶紧示意太监们继续往前走,经过顾芳华时,连眼角余光都没分一个过去。 见公主仪架走远了,伺候顾芳华的宫女赶紧把她扶起来,神情紧张:“芳华,咱们还是回去吧。”她也不明白顾芳华是怎么想的,平日里宫嫔们遇到河洛公主,皆是有多远避多远。唯独自家主子非要主动凑过去,幸好这次没惹出什么事儿。 顾芳华在宫女的扶持下站起来,脸上神情平静,只有一丝懊恼流露出来,本来是想借此机会讨好公主的,可是看着对方的样子,似乎是恼了她?在这深宫,没了皇帝的宠爱,她还算得上是什么?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吧。” “是。” 如果说出宫路上遇到的小插曲转眼就被宝儿扔到了脑后,那么出了皇宫那道朱红色的大门,遇到迎面走来的男子,就不由得她不吃惊了。 “阿恒?!” 赵文渊本来是骑在马上,一见到宝儿,就立即下马,走过去对她笑着说:“我下午沐休,刚好听到他们说你进宫了,便过来这里撞撞运气,正巧一来就看到你了。” 宝儿看了看他身后的马,问道:“你准备回府?” 赵文渊点了点头,反问道:“公主要去哪儿?” 宝儿想着现在就去仪王府未免晚了一些,便道:“这就回府,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赵文渊笑道:“那我送公主回去。”然后从另一名卫士手中牵过马,翻身骑了上去,姿势很漂亮。 宝儿看得心里头痒痒的,脸上露出了轻快的笑容:“我不坐车了,今日就和你一起骑马回家。”随即又吩咐扣儿,“把我的马牵过来。” 扣儿“哎”了一声,赶紧叫人将马套好,带到宝儿跟前。 宝儿从轿辇上跳了下来,动作十分爽利地骑到了马背上,幸好她今天穿的是普通襦裙,否则不会这样顺利。 “公主好身手。”赵文渊真心诚意地称赞道。 宝儿只是一笑,拉起缰绳:“走吧,难得你我有空,趁此机会逛逛也不错。” 第14章 退婚 自从宝儿出嫁后,沈茉云都很注意她与赵家之间的关系,待得知宝儿与驸马并不住在一处,并且一个月的见面次数亦是寥寥可数时,叹气的同时便交待宫人每次宝儿进宫时都准备一些礼物给她带回去。她这样做并不是想让宝儿去讨好婆家什么的,只是人情关系往来,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有来有往才得长远,不然永远的高高在上不给予一点反应只任他人单方面的倒贴,再深刻的敬畏也有变成心生不满的一天。 身为公主,宝儿用不着这么辛苦。可在沈茉云看来,她还是希望女儿的婚姻生活能更顺畅圆满一些。 这次进宫自然不例外。 虽然在宝儿看来这事并不需要,但生母的一片好意,她还是接受了。 到了赵府,赵文渊先是陪宝儿去了落秀居,与杨氏见过面后,就自动去了前院。他是成年男子,后院不好久留,尤其是现在还住着一个杨宛心,还是避着点好。 宝儿让扣儿将沈茉云准备的东西摆出来,是几匹花样精细的布料,对杨氏一点头,道:“这几样料子是今年新进上的花色,颜色不错,母亲喜欢的话,就裁来做几件新衣吧。” 杨氏含笑道:“多谢公主,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完,示意身边的丫头收下布匹。 宝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却不经意地看到杨宛心正坐在杨氏身边,上次她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没怎么留意,只记得是一个清秀害羞的小姑娘,但今天再一看,竟是判若两人。 今日杨宛心穿着一件粉紫色莲叶戏鱼的高腰襦裙,袖口裙摆绣着金色的如意云纹,头发挽成飞仙髻,一支凤衔明珠的金步摇插在发髻上,右手戴着一只通透碧绿的镯子,脸上脂粉薄施,嘴唇上抹着一点胭脂,整个人看上去娇美贵气,与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并无两样。 宝儿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看来还是母亲会照顾人,才半个月没见,杨姑娘像是变了一人似的。” 听到这话,杨氏心里很是高兴,忙说道:“宛心一向体贴细心,前两天我不过是咳了两声,就忙前忙后地照顾我,这么好的姑娘,我自然疼她。虽说宛心只是我侄女,可是相处下来,却是与我亲女无异。” 杨宛心一听,当场涨红了双颊,低下头小声地说:“姑姑生病了,照顾姑姑是我本该做的事,并不值得一提。” 宝儿又打量了杨宛心几眼,却是问杨氏:“今年多大了?” 杨氏道:“今年十月就及笄了。” 宝儿“恩”了一声,就没下文了,反而问起另一件事:“我听阿恒说,三少爷被打了十个板子,如今伤口可是养好了?” 提起这事,杨氏不由得愁眉紧锁:“那是老爷亲自下的命令,下人们也不敢随意糊弄,十个板子打得结结实实,皮开肉绽的。幸好大夫说只是皮肉伤,换药的小厮也说伤口开始慢慢收敛了,但是要养好还得一段时间呢。” 宝儿点了点头,道:“那就先养伤吧。” 两人一问一答间,原本还在紧张的杨宛心见话题不再涉及她,总算是慢慢放下心来。可是在见到杨氏对公主的态度并无一丝一毫的不满时,心里不由得疑惑——难道姑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亲生儿子被打一事与公主有关? 随意又聊了几句闲话,宝儿便要回公主府,杨氏不敢拦着,只是问:“可要派人通知驸马?” 宝儿摇头刚摇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改口道:“扣儿,你去让人通知驸马,让他忙完之后就过来公主府。” “是,公主。”扣儿应了一声,忙走到屋外派人去前院传话给赵文渊。 宝儿见没什么事,决定回公主府,起身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府休息。你们且自便吧。” 众人纷纷行礼道:“恭送公主。” 送走公主,杨宛心没有马上回去小院,而是伺候着杨氏回到正房。她见屋中都是杨氏的丫头和嬷嬷,并无外人,忍了好久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姑姑,表弟会受皮肉之苦,不就是因为河洛公主传召和尚进府引起的吗?可为何您……” 杨氏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又松开了,道:“你是想问为何我对公主毫无怨恨?” 她本来想解释赵蔼会暴怒打赵文勉板子是因为小儿子追捧歌伎,并不是因为流言与萧家少爷当众打架,可这事儿要说清楚实在麻烦,便道:“公主是君,我们是臣,在她面前哪有我们说话的份。你这孩子,以后在外人面前可别乱说,知道吗?” 杨宛心还是不明白,在她看来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安份守已,公主自然不例外。不过既然杨氏这样说了,她是晚辈,总不好与长辈争辩。 要照顾儿子又要管理家务,还要侍奉公主,一天下来,杨氏也觉得有些累了,挥手道:“我累了,你自去歇息吧。” “是。”杨宛心行礼退下。 杨宛心走后,杨氏却没叫丫头过来伺候,而是对李嬷嬷叹气道:“大哥是怎么教导这孩子的?性情看着是知书达礼、温柔贤静,可未免贤得过了头,这样的性子,要是遇到厉害的夫家她可要如何过活啊?” 杨氏眼光何其毒辣,虽然杨宛心到她身边不久,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不难发现杨宛心的性格缺陷。 李嬷嬷做为下人,看得更加清楚,此时只能同样感叹:“表姑娘……确实是太过贤静了。” 虽然世道要求女子三从四德,可不代表女子被人虐待得快死了还要去坚持那啥劳子的贤良大度。不说以皇室公主为代表的金枝玉叶,只说普通人家,因为夫家虐待或者感情不好而和离再嫁的女人也算是司空见贯。 总体来说,大齐的婚律制度在对待女人的方面还算比较宽容。丈夫死了,如果寡妇愿意守节,官府肯定会对其进行节妇表彰。如果不愿意守节,而是想带着嫁装改嫁,官府也不会拦着你不让嫁。 怕只怕依杨宛心的包子性格,被夫家虐待了也只会说一句这是女子的本份,然后就默默地忍了下来。所以说求人不如求已,自已立不起来,外人再有能耐那也没用。 杨氏头疼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终归她现在是住在我这儿,不过以后帮她挑亲事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些。不拘门户高低,只要婆婆和善,夫君能疼人就行了。” 李嬷嬷笑着恭维道:“夫人心善,表姑娘能有您的照顾,比什么都强。” 杨氏指着她笑道:“就你会说话。行了,让丫头们进来伺候吧,我想歇一会儿。” 李嬷嬷应下,然后让丫头们进来服侍杨氏自是不提。 === 宣和长公主府与仪亲王府本来要在两个月后结成儿女亲家,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宇文湘,硬是将两家婚事给搅黄了。 在事情刚出来一点儿苗头的时候,宣和长公主并没有很当做一回事。谁没有过年少风流的年龄,只是谈谈情说说人生理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事儿。所以宣和长公主知道自家儿子与宇文湘那一点小暧味后,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口头上警告一番,又罚他禁足几天,这事在她看来就过去了。 直到前几天陈文俊的脸上顶着伤回来,告诉她听他要与仪亲王府解除婚约,要娶宇文湘过门时,宣和长公主才发现事情大发了。 在问清楚围场上发生的事情后,宣和长公主勃然大怒,直接指着陈文俊大骂:“我费尽心思为你定下文安郡主这样好的媳妇,结果就被你一句话给毁了。仪王在朝中势力不弱,文安郡主又是正经册封的郡主,脾气爽快明朗,娶了她,仪王府日后定能成为你的助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宇文湘只是一个宗女,没有封号爵位,你娶她能有什么用?” 陈文俊不满地说:“母亲,就像您说的,阿薇是郡主,她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要娶一个悍妇。湘湘性情温顺,她进门后一定会好好地孝顺您,岂不是比一个处处与您顶嘴的媳妇要强得多?” 宣和长公主气得不行,可是好说歹说陈文俊就是不肯改口,在他看来娶一个心爱的女人回来红袖添香可比娶一个张牙舞爪的悍妇闹得后院不宁要好多了。至于娶了文安郡主所附带而来的好处,陈文俊没有太大的体会,他的亲娘是长公主,难道在京城还有人敢欺负他不成? 总是亲生儿子,宣和长公主狠不下心,事情就这样一直僵着,直到仪王妃带着官媒来到长公主府,说要解除婚约。 寒暄过后,仪王妃开口见山道:“今日我是不想上门的,可是女儿顽劣,实在配不上文俊这样的好孩子,只好厚着脸皮过来这一趟。王爷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另有所爱,实在不该强求,这不,让我领着官媒上门,把婚书给解了。至于长公主府的聘礼,我们会一文不少地全部退回来。” 宣和长公主脸色顿时一变,道:“只是小孩子置气,何须用到退婚?六礼都走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来退婚,外人说起来脸面何存?我们两家的交情又置于何地?” 仪王妃淡然一笑:“就是结不成儿女亲家,长公主与王爷都是亲兄妹。难道解除婚约后,长公主打算不认王爷这个四哥了?” 宣和长公主被噎了一下,“我……” 一直站在宣和长公主身后当背景的陈文俊见母亲为难,忍不住道:“退婚就退婚。那样的泼妇,我们陈家消受不起。母亲,您看到了,明明就是郡主动手打伤儿子,结果他们却将退婚事由推到我的身上,实在是欺人太甚。” 仪王妃冷下脸:“难道你在婚前与阿薇的堂妹私通就一点错都没有?” 陈文俊辩道:“我与湘湘是情投意合,再说我本来没打算退婚,我是准备依照两家定下的婚约娶郡主为妻。至于湘湘,我是想在婚后纳她为妾。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天经地义,可阿薇却嫉妒成性,大打出手,如此不贤良的女子,如何能娶她过门?” 仪王妃理都不理陈文俊,直接看向宣和长公主,道:“长公主,两家的婚事肯定是要退的。您也听清楚了,您的儿子并不愿意娶我那嫉妒成性的的女儿,如果真要强行举行婚礼,不结亲反结仇就不美了。真闹到那一步,两家的面子才是真正的不好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15章 真爱 陈家祖上曾经袭过靖国公的爵位,五代而斩,正好陈文俊的父亲就是最后一代的靖国公,所以才能尚到宣和长公主。陈家人才平平,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没什么能人,陈父去世后,爵位封地就回收了,如果不是还有一个长公主坐镇,估计马上就能从勋贵人家直接跌落成农民阶层的地主。 所以,陈文俊娶一个娘家势力强悍的妻子,不管是对他本人还是对宗族来说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可以与仪王府订下婚约,已经是宣和长公主所能谋划到的最好的婚事了,万没有人想到这桩婚事会闹成这样。 宣和长公主的性格并不算强硬,甚至还有几分优柔寡断,不然她也不会把独生子教成这样,实在是溺爱太过。面对仪王府的强硬态度,以及儿子的再三宣誓,宣和长公主还是舍不得对儿子狠心,最终只能同意仪王府的退婚要求。 仪王府要跟陈府退婚的事情,传扬开后还是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连掌管宗正寺的安郡王都惊动了。 宗正寺掌管皇室人员的户域婚姻等等事情,陈文俊只是宣和长公主的儿子,不在宗正寺的管辖范围。但文安郡主是有爵位和封号的郡主,她的婚事是要上报给宗正寺知晓并进行族谱登记更改,如今退婚了,自然也要通知一声。 这种八卦内1幕安郡王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仪亲王,便让安王妃去走女眷路线。仪王妃见安王妃登门拜访,心里明镜似的,她不可能是说女儿威胁要出家死也不要嫁给陈文俊,所以只能拼命往男方家倒黑水。 安王妃身为女子,对陈文俊这种吃着碗里还要想着锅里的行为同样看不上眼,安慰道:“陈家小子实在是太过份,正妻还没过门呢,就想着要纳妾了,还是要纳阿薇的亲堂妹,这说出去,皇家还要不要脸面了?难怪阿薇发这么大的火,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打脸了。” 仪王妃抹泪道:“可不是吗?两家的婚事都到这一步了,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下去,我们王爷也不会连王府的脸面都不要地去退婚,实在是……” 安王妃道:“这样看来陈家小子不是良配,现在看清楚他的为人,总好过嫁过去后闺女受委屈再来心疼吧。依阿薇的人品相貌,还怕找不到好人家?你也宽宽心,好好劝下阿薇,让她别太伤心,弄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仪王妃听得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哀戚表情,伤心?文安郡主在得知顺利退婚的那一天,只差没大摆宴席放鞭炮庆祝,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另一头,陪同母亲前来的平都县主看着神采奕奕的好友,不由得一阵无语,她忍不住道:“你的事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装个样子也好啊。” 文安郡主不以为然:“如果不是娘不允许,我都要放鞭炮庆贺了,哪还装得出难过的模样?” 平都县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过宣和长公主能同意退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还要闹很久呢。”至少要仪王府再上门两三次吧,一次就能解决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文安郡主道:“多谢陈文俊吧。他当着姑姑和我娘的面前言词凿凿地发誓绝对不会娶我这个嫉妒成性的女人过门,还说他与宇文湘情投意合,要姑姑成全他。” 平都县主听得笑了出来,“那长公主肯定气得不得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文俊是娶不了宇文湘进门的,就是做妾也不可能,为何你非要捉住这件事不放,闹着要退婚?” 文安郡主一挑眉,颇有几分神秘地说:“你真想知道?” 见状,平都县主也挑起一眉,“难道真被我说中了?其中还有别的内情?” 文安郡主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的,两年前我刚及笄,姑姑就上门与我娘亲商量婚期,想让我早点嫁过去,可是我爹舍不得,便将婚期推了两年。有一天,我正闲得发慌,刚好娘又说起什么出阁后要我与夫君好好相处的话,于是我一时兴起就找人去调查陈文俊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结果……” “如何?”平都县主实在想不出来陈文俊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文安郡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陈文俊那时候与平康坊的一个名伎好上了,几乎天天宿在花坊,只差没一掷千金去博美人欢心,其间他不止一次扬言要为那伎子赎身,然后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去做正室,直说他们两个会恩爱白首不相离。” 平都县主整个人都呆了,呐呐地说:“他是开玩笑的吧……” 文安郡主单手撑着下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个玩笑,所以我就让人继续盯着他。谁想陈文俊还真给那伎子赎了身,又为她另置了宅子,两人经常在那里厮混,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他们是夫妻。就这样两个月后,陈文俊突然就找了个借口将那伎子弄走了,好像是送给了什么人。现在他又跑来说,他与宇文湘是情投意合,你说,能不恶心吗?” 说到最后,她语气凉薄地道:“我福运寡淡,这样的真爱,实在消受不起,还是让给宇文湘好了。” 平都郡主直叹气:“都说天下男子皆薄辛,我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文安郡主见她一脸的怅然,还反过来安慰她:“不一定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还是有好人的。” 平都郡主明年就要出阁了,未婚夫英国公府苏家的嫡次子苏应修。两人在某些宴会中曾经碰过几次面,她对苏应修的观感还是挺不错的,希望苏应修也能如此。 平都郡主只是感概了一下,很快就抛开愁绪,道:“退了陈家的婚事,你以后有什么想法?” 文安郡主想了想,“爹娘想让我去郑州的外祖家避一避风头,待京中流言平息了,再回来京城。” 平都郡主赞成地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等个一年半载,风头淡下去后就可以再议亲了。”忽然掩唇一笑,“索性,你就在郑州自已招个郡马回来,到时候小两口风风光光地回京城,那就什么流言都没有了。” “主意不错,我考虑考虑。”文安郡主状似认真地思考着。 平都县主伸手过去挠她,两个人笑闹成了一团。 既然决定了退婚,各种手续快速地办理起来,去官府取消了先前登记过的婚书,又将聘礼全部抬回长公主府,全部弄完其实也只花了几天的时间。 半个月后,北藩王再一次在大殿上向永旭皇帝提起求娶公主的请求,不同于上次的迂回,皇帝当场就拒绝了对方。北藩王很是失望,但目前是他们实力不足,所以只能这样算了。 皇帝微微一笑,道:“虽然无法与北藩王修成百年之好,可两国邦交仍是永世长存。朕已经下令三日后在含元殿摆下宫宴,算是为尔等送行。” 北藩王单手抚胸,对皇帝欠了欠身,“这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多谢您的恩赐,我们一定会准时参加。” 第16章 生病 虽然皇帝说是三天后在含元殿设宴招待北藩王,可事实上这件事半个月前就已经有专门的人来负责了。比起仪王府郡主退婚的那点子私事,大臣们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关注在与北藩使团有关的国事上。 面对皇帝断然拒绝北藩王求亲的提议,大大臣们都心知肚明,并不是皇帝舍不得一个公主,而是北藩王在边税上的不肯让步,才是皇帝真正恼火的地方。但是在宗室们看来,这可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家女儿被选去和亲了。 外界的揣测纷纷扰扰,什么说法都有。 赵文渊在得知了宫宴的具体时间后,便主动找上了公主府。宝儿身为公主,肯定会进宫赴宴,他是驸马,自然是要陪她一起,于是就想着先去与她通通声气。 不想赵文渊一到公主府,就被府中沉穆的气氛吓了一跳,来往的太监婢女恭敬依旧,可眼中却透着一股沉重。他刚刚走到正房间的院子中,扣儿就迎了出来。 “驸马。”扣儿对他福了福身子,随即小声地说,“公主病了,刚吃完药歇下了,您要进去看看吗?” 赵文渊顿时错愕了:“前几天见公主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了?” 扣儿苦笑道:“昨天晚上公主喊热,不肯在屋里歇息,在院子里待到一更天才回房,中间又吃了两份冰碗,今儿一早起来,就觉得喉咙生疼,起了低热。太医看过了,说公主是吹风受凉,又吃了冰,这才病了,怕是要静养几天呢。”边说边让开身体,示意赵文渊进去。 赵文渊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公主刚刚喝了药歇息,我现在进去岂不是会扰到她?我去书房坐一会儿,公主醒来我再去见她。” 听他这么一说,扣儿只能点头,“就依您吧,我送驸马过去……” 正说着,一个青衣婢女走了出来,对两人屈膝行礼:“驸马,公主让您进去见她。” “公主不是睡了吗?”扣儿惊讶地问。 青衣婢女道:“公主听到屋外有声音又醒了过来,问发生什么事,沅秋姐姐说是驸马来了,公主便让请驸马进去。” 闻言,扣儿立即退到一边,作出请的姿态。 赵文渊也是有些担心,便抬脚走进了屋内。一进里间,就看到宝儿半靠在床头,身上仅着白色的单衣,头发松松地散了开来,随意地搭落在胸前,双颊却是透着几分红晕,唇色有些惨白,原本明艳张扬的气质此刻却透着一股娇弱的病态美。 “何事?”因在病中不想多费唇舌,宝儿问得言简意赅。 赵文渊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了下来,先答了对方的问题:“三天后圣上在含元殿设宴为北藩使团送行,而且圣上已经拒绝了北藩王的提亲。” 宝儿“恩”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我会准时赴宴的。还有吗?”言下之意,没事你可以走了。 赵文渊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伸手摸向宝儿的额头,掌心处一片滑腻,温度比平日里略高。他收回手,低声问道:“太医说要静养,三天后的宫宴不如就不去了吧?” 宝儿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偶感风寒,吃药发了汗就没事了,哪用得着静养?那太医是谨慎过头了,从小到大一有个头疼发热就是要人静养,天天闷在屋里,真是没病都能养出病来。” “可是……”赵文渊继续试图说服。 “没事,我自已的身体还能不清楚吗?别穷紧张。”宝儿不以为然地道,忽然挑高一眉,打趣地问他:“你可是在关心我?” 赵文渊脸皮微红,但是神情十分坚定,他握住她的手,极其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关心你。” 宝儿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仔细地打量起对方来。就心性来说,赵文渊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心性阔达的人,说话行事很有章程,天性就有一种慎密细致,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在几年前的那场战争中立下奇功被封为四品将军。但是有一点,为人处事比较喜欢按规章制度办事,讲明白些就是固执较真,不够圆滑,认定的事情九匹马都拉不回头。 所以今晚这些话,如果不是赵文渊心里这样想,那他绝对不会昧着心意跑来跟她说这些。 不管如何,这话让人听着心里就很熨帖。 宝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病怏怏的神态多了几分精神,她反手握住赵文渊的手,笑吟吟地道:“行,我答应你,若是我真觉得不舒服,一定不会硬撑着去赴宴,这下你放心了吧?” 赵文渊看上去有几分尴尬,“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并不是故意拦着你不让去。” 宝儿揉揉眼,可能是刚吃过药的关系,她觉得有些困倦,便问:“你待会可还有事?” “并无他事。”赵文渊说。 宝儿打了个呵欠,“那便留下来陪我睡一会儿吧,今夜就歇我这儿好了,省得你来回跑。” 赵文渊想了想,“好,我陪公主。”说罢,在婢女的伺候下脱衣除靴,这才掀起榻上的锦被上了床。 婢女们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在房门外守着。 宝儿很主动地往赵文渊那边滚过去,热乎乎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于是主动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沉入了甜美的梦境。 倒是赵文渊盯着她的睡颜直出神,许久,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轻柔地在她的眉眼间落下一吻,然后闭上双眼,抱紧怀中的女子也进入了梦乡。 宝儿的身体底子好,吃过两天药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太医说过要忌口,所以就算能够去参加宫宴,却是不能喝酒,某些菜肴更是半点都不能碰。 这些琐事自然是由扣儿记着,不过最让她开心的是公主与驸马的感情总算是有了进展,但这样一来,公主曾经吩咐过的要寻戏班子养在府中,人她已经找齐全了,可人家两夫妻的感情也变好了,那这件事还要不要办? 沅秋知道后,不由得说道:“索性你就回了公主,如果公主不想了,你就把人退回去。如果公主还记着,可你却不及时回她,那就成了姐姐的失职。” 扣儿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改明儿我就说与公主。” 摆宴当天,除了后宫的两个嫔御不知规矩冲撞了圣驾,引起一些风波外,宴会的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宫宴的第二天,北藩王就向皇帝辞行,带领使团离开了京城。 这时,扣儿瞅了一个空,把戏班子的事情报了上来,然后静默地站着,等待主子的裁定。 宝儿没想太多,只是吩咐道:“先搁在西南角的小院里,门禁看严了,不准他们随便乱走。 “是。”扣儿应下,顿了一下,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公主,驸马那边儿您看要不要……” 宝儿微微挑高一眉,京中养戏班子的人家并不少,她又不是想干嘛,只是听个戏而已,有必要事事报备给赵文渊吗? 扣儿一见她神色不对,立即跪了下来,“奴婢无状,奴婢该死,公主恕罪。” 宝儿看了扣儿一眼,道:“我还没说话呢,你嚷嚷什么?”微一抬手让扣儿站了起来。 宝儿只是想起了赵文渊那天所说的话,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她一向是行事随心,既然是在意了,就不会违背心意,于是挥手道:“算了,先别让人进府,过些天日子再说。” “是,公主。” 说到底,宝儿会想着养戏班子纯粹是因为无聊,但如今她心里开始在意赵文渊,就想着是不是让扣儿把戏班子退回去算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赵文渊知道了这事,反而特地跟她说:“你要是真喜欢了,养着戏子倒无所谓。” 宝儿道:“你不介意?” 赵文渊笑笑:“我相信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不会明面上一套,暗地里又是另一套。”这也是他对宝儿最欣赏的地方,从来都是明刀明枪,不屑耍小人手段。 宝儿这回是真笑了:“被你这么一说,我想没分寸都难了。” 几天后,一个戏班子被安排住进了公府的东南角小院。 炎炎夏日,烈阳当空,户外的游猎活动都停止了,除了个别的风流艳事外,京城中可说是一片平静。 八月十五刚过,西域的屈兹国使臣进京朝拜,在表达了对大齐的仰慕钦佩后,使臣便向皇帝提出了结亲的要求,并特地指明不一定要公主,只要是宇文氏的宗女都可以。 宇文熙考虑着大齐与北藩的关系并不稳定,而且西域诸国关系复杂,屈兹国又是一向依附大齐的,两国关系一直都很好,现在屈兹国的国王向他求娶宗女,于情于理都该答应。 只是,该选哪家的女儿呢? 就在这时,鄂王主动上了一道折子,说他自愿献上他的三女儿以做和亲之用,以此为君分忧,替国解难。 第17章 和亲 宇文熙正在头疼和亲人选,转眼鄂王就献上了亲女,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也是近支血脉,总比那些没落的旁支女儿来得强。就连大臣们都纷纷赞扬鄂王的大无私为国解难的精神,于是宇文熙当场就下旨,册封鄂王三女宇文湘为安和县主,下嫁屈兹国国王为王妃。 屈兹国使臣见大齐给出了一个亲王女儿,又封了县主,便也满意了。 皆大欢喜。 这件事传到文安郡主耳中时,她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过两天就出发去郑州了,很是大吃一惊,忙跑来公主府向宝儿询问。 “哎,二伯居然舍得把宇文湘献上去?不是说他平日里很疼爱这个女儿的吗?”文安郡主觉得很不可思议。 宝儿听是听说了,但没当做是一回事,今日听好友问起,便道:“献了一个女儿,就能换回昔日荣华,二伯能不乐意吗?” 文安郡主瞪大双眼,“你是说二伯他……” 宝儿却是摇了摇头,“二伯要是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他就不会一直无所事事了。”能狠得下心的人多半都能成大事,但是鄂王很明显没这个果断,“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宣和长公主的手笔。” 宇文湘毁了陈文俊与仪王府的婚事,依陈文俊的条件,再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妻子并不容易,宣和长公主焉得不恨?但是陈文俊是宣和长公主的独子,她舍不得打骂,那就将全部怒火撒到宇文湘的头上。 宣和长公主与鄂王一母同胞,感情肯定亲密,对于如何说动鄂王去献女,对宣和长公主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特别是鄂王这种胆小怕事、做事糊涂却又舍不得昔日风光的人,挑唆起来不要更容易。 文安郡主听了,不由得咋舌:“看不出来啊,姑姑还挺狠的。宇文湘真嫁去了屈兹,以后可有得她哭。” 宝儿淡淡地道:“该狠的时候不狠,不该狠的时候偏偏心硬。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当初姑姑若能狠下心阻止陈文俊与宇文湘往来,你与陈家的婚事也退不了。” 文安郡主瘫在贵妃椅中,懒懒地挥手道:“虽然宇文湘是挺恶心我的,不过就这样被她亲爹送去屈兹,还只是一个县主的位分,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挺同情她的。” “如果不是她勾引陈文俊在先,又怎会有这样的后果?真要怪,就怪她亲爹和亲姑姑去。”宝儿说道。 西域地广,光是经常与大齐通商往来的国家就有数十个,这还没包括那些地理位置更偏远的小轩。屈兹国在西域只是一个中等国家,实力勉强能看,因为与大齐朝廷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在当地还算有说话权,前几任大齐皇帝都有下嫁宗女给屈兹国的国王。 看清楚哦,是下嫁宗女不是下嫁公主,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不管大齐是下嫁宗女还是公主,实际上从血缘上论皆不可能是皇帝亲女,但是名分上的不同就代表了国家地位的不一样。打个比方,你娶了国家领导人的女儿与娶了国家领导人远房亲戚的女儿,说出去的效果能一样吗? 律法明确规定,只有皇帝亲女才能册封为公主,不管私下里是如何操作,顶着公主的名头时,你就只能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所以,北藩实力强大,人家就敢直接点名要公主,屈兹国力不强,能求娶一个宗女回去就很满意了。 屈兹国地处西域,风俗人情与中原大不相同,只说嫁娶,他们男子就能同时娶四个妻子,而且这些妻子之间的地位是完全平等的。就宝儿所知,现任屈兹国的国王都快六十岁了,重孙都抱上了两个,宇文湘顶着大齐县主的头衔嫁过去,真的只能靠自已奋斗。千里之遥,又是被亲爹卖过去的,真出了事,根本就不会有人帮她撑腰。 文安郡主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说陈文俊知道宇文湘要远嫁屈兹后会有什么反应?” 宝儿奇道:“圣旨都下了,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文安郡主哑然。 宝儿想想,又道:“宣和长公主会将人好好看起来的,和亲事关两国邦交,兹事体大,不容有失。如果陈文俊真敢折腾……” 依照宇文熙的脾气,他绝对不会有耐心听陈文俊发表真爱言论,他只会直接把人扔进天牢关起来,直到宇文湘被安全送到屈兹。然后陈文俊会不会被放出来,那就看皇帝的记性了。 大齐将宗女嫁过去屈兹,一是为了维持两国关系,二来是通过屈兹在西域的影响力镇摄其他国家,三来嘛,也有提防北藩的意思。屈兹会向宇文氏求娶婚姻,除了互通友好,未必不存在着借助大齐的威势奠定他在西域的地位。所以这次的和亲可以说是双赢互助,至于儿女情思什么的,这些从来不在上位者的思考范围之内。 当天圣旨就颁到了鄂王府,因为鄂王不在,所以是鄂王妃领着所有人在前面接旨。 待圣旨一颁,所有人都愣住了,鄂王妃第一个回过神。她让嬷嬷们扶起宇文湘接过圣旨,又派人好生招待前来颁旨的太监下去休息,才神情淡然地看了早就吓傻的宇文湘一眼,最后对李侧妃:“圣旨上说了,半个月后就要县主随屈兹使臣出京,虽说礼部会按规格准备嫁妆,可咱们王府也不好什么都不出。就按照王府嫡女的份例,给县主收拾一份嫁妆出来,一起陪送到屈兹吧。” 李侧妃再也忍不住,当即跪下来,膝行到王妃面前,一边磕头一边痛哭:“王妃,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您要是不满就冲着奴婢来。可湘儿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还那么小,这样嫁过去屈兹,那里根本就是个未开化的野蛮地,湘儿可怎么活啊?” 鄂王妃冷冷地说:“这是圣上的旨意,难道李氏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让圣上收回圣旨不成?” “可是,可是……”李侧妃不知所措地看着王妃,除了哭还是只能哭。 倒是宇文湘扶起她,一脸愤恨地看向鄂王妃:“娘,你别求王妃了,谁知道这事跟她有没有关系?” “湘儿,不许胡说。”李侧妃忙擦干眼泪,她在鄂王面前可以娇嗲,因为鄂王就吃她这一套,但是要说恐惧,却是比不上鄂王妃给她带来的压迫感。 此时宇文湘什么也顾不得了,她都要被弄去和亲了,还有什么好忍的,当即就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一定是她在背后鼓动父的亲,否则好端端地为何父亲会把我献去屈兹?” “放肆。”站在鄂王妃后面的一个嬷嬷出声斥道,“三姑娘虽然得封县主,可王妃仍然是姑娘的嫡母,县主要自重,别忘了自已的身份。” 鄂王妃挥手示意嬷嬷住口,却是看向李侧妃:“这些年来你一直很得王爷宠爱,从一个商人之女爬上王府侧妃的位置,我本以为你还是个聪明人,不过现在看来,我是高看你了。” 鄂王妃从来没把李侧妃当一回事,没有她,王爷身边还是会有张侧妃陈侧妃,弄一个商家女当侧妃,总好过鄂王折腾来一个出身高的女人。她知道李氏眼界短小,可真没想到她会短视到这个地步,居然让亲生女儿去给人当妾,还吹动了鄂王,要不是儿子回来跟她说这事,她还蒙在鼓里呢,实在是没想到李侧妃会这样坑女儿。 李侧妃涨红了脸,呐呐地说:“王妃……”出身是硬伤,所以她在面对鄂王妃时心里总会有些自卑。 鄂王妃道:“三姑娘搅黄了陈文俊与文安郡主的婚事,就是仪王府懒得跟你计较,你以为宣和长公主会这样算了吗?” 宇文湘脸色唰唰变白了,一脸不相信地猛摇头:“不会的,姑姑不会这样做的……”宣和长公主待她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和蔼,如何会向父亲提议把她远嫁屈兹? 鄂王妃嗤笑:“我这小姑子啊,估计整个王府就只有你们母女当她是个好人。” 如果宣和长公主真的疼爱宇文湘,在得知陈文俊与宇文湘刚刚勾搭上的那会儿,就该出来制止了,可她却是任由事态发展,直到婚事不可挽回了,就将怒气全部撒在宇文湘的身上。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他们的私下偷情的好事,就是没有这道和亲的旨意,宇文湘也只是远远地嫁去外地。 男人婚前乱搞那叫年少轻狂,换成女子的话,青灯古佛相伴一生都是比较好的下场。 宇文湘还是不相信,连连后退,嘴里不停地说:“我不信,我不信,表哥说要娶我的,他说要娶我为妻的。一定是你们胡说,我不信……” 李侧妃担心地看着女儿,边哭边说:“湘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鄂王妃不想再跟这些蠢人说话了,简直就是在拉低她的智商,吩咐嬷嬷们:“送县主回房,为她好好备嫁,闲杂人等未经允许一律不准去骚扰县主。” “是。”嬷嬷们应下。 一路上宇文湘仍然是哭闹不已,最后不得已嬷嬷只能拿出手帕堵住了她的嘴,半强迫地把她送回了屋 鄂王妃看向软倒在地上的李侧妃,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挥手道:“送侧妃回房。” 就这么个玩意儿鄂王居然还能宠了二十多年,什么眼光?就是能完败李氏,她也找不到一丁点成就感。 第18章 告密 桂花铺地,秋高气爽。 仪王府大门前,下人正有条不紊地将一件件箱笼行妆搬上马车,一队侍卫铁甲兵胄地站在骏马旁边,等候主人动身。 这次去郑州,仪王不放心女儿一人前往,除了派遗卫队护卫外,还让二儿子宇文瑜陪同一起上路。另外还有伺候郡主的嬷嬷女官丫头等等,人数之多都快组成一个大商队了。 朱红色的大门前,文安郡主先是与父母兄嫂告别,然后转向特地来给她送行的宝儿:“我这就走了,你可别忘了要给我写信啊。” 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会的,路上小心。” “恩。” 按照仪亲王他们的意思,女儿在郑州小住个一年半载,等退婚的流言彻底淡忘后,再回来京城,这样再议亲就方便多了。 文安郡主听了父母的意思后,心里十分乐意,她还没出过京城呢,正好趁这次机会好好地玩一玩。她再次向父母行了一礼,便在嬷嬷的扶持中上了马车,女官丫头们也纷纷上车,行李都装好了,只等随时出发。 宇文瑜面皮白净,一副斯文有礼的书生模亲样,他早早就站在一旁,见人都上齐了,便向父母一行礼:“父亲,母亲,我与妹妹就先去了,请恕孩儿不孝之罪。” 仪王两夫妻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宇文瑜皆一一应了。 宇文瑜走到队伍最前端,从侍卫手中牵过马绳,翻身坐了上去,回头最后审视了一扁,确定没有遗漏后,一挥手:“走。” 他一抖缰绳,率先在前面领路,后面的车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 一行人朝京城大门缓缓地走去。 待车队离开后,宝儿婉拒了仪王妃留她下来说话的要求,带着自已的侍卫队骑马回府了。 不想刚回到公主府,拐角处的阴影处突然冲出一个青色的人,就这么跪在宝儿他们面前,大声地说:“河洛公主,我有事求见公主殿下,请公主发发慈悲,我有要紧的事告知公主,请公主允许。”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看面相打扮像是大户人家里的丫头。只见她俯跪在路中间,一面说话一面磕头,力道之大额头很快就破皮了,鲜血模糊一片,看上去好不凄惨。 宝儿听得微微皱眉,这次是沅秋跟着出来,见状她也是眉头紧锁,脸色都沉了下来。 其中一个侍卫好心地骂道:“还不快快滚开。惊扰公主是要杀头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姑娘赶紧说:“公主殿下,奴婢只是替我家主子传话,我……” 沅秋截断她下面的话,道:“有冤屈就去顺天府告状去,我们这儿又不是衙门。”她扭头对左右两边的侍卫斥责道,“惊扰公主,以下犯上,你们愣着做什么,这种刁奴就该好好惩治一番,好让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侍卫们见宝儿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纷纷下马将那小姑娘抓了起来,不过看在那是女孩子的份上,他们的动作间还是多有留手。 “公主殿下,我家姑娘确实是有要紧的事与您说……”小姑娘手脚并用地抵抗着侍卫的动作,心里却是又急又怕,她死了不要紧,可要是完不成任务只怕她全家老小都会没命。她见宝儿不为所动地继续往公主府走去,忙喊道:“这事与赵王有关。” 宝儿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终于转过头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沅秋同时朝那些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人带上来,但是她仍然是站在宝儿的身前,周围也同时围着七八个侍卫,防备得密不透风。 小姑娘直接就被扔到了地上,摔得她全身都疼了,她强忍着眼泪,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抬起头,血水已经流满了整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却是声音清脆地说道:“这是我家姑娘要交给公主的信件。” “拿过来。”宝儿淡淡地说,对那丫头的惨状视若无睹。 交到公主手中的信件自然要仔细检查。先是侍卫,然后是沅秋,信的封口被拆开了,反反复复验了几遍,只差没拿银针过来验下有没有毒,最后才是交到宝儿手中。 宝儿展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看过,随后就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收起信,道:“我知道了。”没再说其他,在侍卫中的拥护中转身往公主府走去。 “行了,快走吧。”走在最后的一个侍卫像是赶苍蝇似的让她快些离开,这次是她运气好,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小姑娘仍然瘫软在地上,她抬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神情却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 因为这一场吵闹,引来一些人的围观,小姑娘强撑着身体上的疼痛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低着头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次日,鄂王妃收到河洛公主府的请贴,说是要请和安县主过府一聚。这贴子来得怪异又突兀,鄂王妃不由得问道:“公主与和安县主素无交往,突然间要请和安过府,可有说是为了什么?” 送贴子来的嬷嬷陪笑道:“公主用意,奴婢怎会知晓?只不过,昨日文安郡主离开京城,公主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估摸着是想找个相熟的姐妹说说话吧。” 京城里谁不知道河洛公主与文安郡主情同姐妹,感情极好。所以,河洛公主是因为好友被迫离京心情不爽便想找宇文湘来撒气?鄂王妃想着,便笑道:“正好和安再过几日就要离京了,一直郁郁寡欢的,让她们姐妹说说话,说不定能让她开心一些。嬷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县主。” “谢王妃。”嬷嬷行礼道。 约摸一刻钟左右,宇文湘就过来了,鄂王妃淡淡地对她说河洛公主要请她过府聚会的事,又叮嘱了几句不可失礼的话后,便道:“你去吧,万事小心些。” 宇文湘一直都沉默着,这时才福了福身子,道:“女儿知道了,劳母亲挂心了。” 鄂王妃心里有些称奇,心想难道宇文湘是真的开窍了。但她也没想太多,宇文湘都快要送去屈兹和亲了,再厉害她也翻不出天来,便挥手放人了。 从鄂王府到河洛公主府,足足要穿过三条大街,宇文湘坐在马车上,透着车帘一言不发,眼中却是透着一股深切的恨意。 旁边侍候的丫头见主子如此,便越发地不敢出声了。 顺顺当当地来到了公主府,又被人请进了花厅坐下,婢女奉上茶点后就行礼退下了。宇文湘并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了今日请她过来的主人河洛公主,她站起来,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屈膝一礼:“和安见过河洛公主。” “免礼。”宝儿随意地挥了挥手,随意在上座坐了下来,“坐吧。” “谢公主。”宇文湘直起身体,从容地坐回她原来的位置上。 宝儿打量了宇文湘几眼,然后拿出一封信扔到她身上,缓缓开口:“说出你的来意。” 那封信是宇文湘写的,上面隐晦地说宣和长公主与鄂王想要除掉赵王宇文琦,为四皇子将来铺路。 宇文湘神色严肃:“公主应该知道,我曾经与陈文俊的感情很好,宣和长公主与父亲想要搭上延王这一条船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 宝儿淡淡地道:“这事与阿琦有何关系?” 宇文湘道:“赵王深得皇上宠爱,又是您的亲弟弟,长公主认为赵王是皇上心目中最属意的太子人选,所以为了向延王表明诚意,她打算找机会除掉赵王,为延王除掉这个心头大患。但是最近几年京中风平浪旨,长公主找不到什么机会,据陈文俊透出的口风,只要赵王离开京城,宣和长公主和父亲就会想办法下手。”说到这里,她忽尔一笑,笑容中尽是嘲讽,“以前我只觉得陈文俊对我好,这种大事都不藏私地告诉我。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我才发现,有陈文俊这样的儿子,宣和长公主这一辈子都别想称心如意。” 宝儿不为所动,只是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并无实据。” 宇文湘突然道:“大嫂久病缠身,太医说最多不过三个月的事,父亲有意让大哥续娶礼部尚书的二女。” 延王妃正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 宝儿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然后呢?” 宇文湘笑了:“这样的联姻,难道公主还不相信吗?我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如果公主对赵王的安危一点都不上心,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宝儿抬眼看了她一下,慢理斯条地说:“阿琦是我亲弟弟,我对他的安危自然上心。但是你是二伯的亲生女儿,宣和长公主是你的亲姑姑,你今日跑来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改日东窗事发会害得他们没了性命吗?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宇文湘闻言咬牙不已,娇美的五官全部扭曲起来,满脸狰狞地说:“如果不是我的亲姑姑向父亲进言,我用得着嫁去千里之外的屈兹,给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当那乱七八糟的王妃吗?她和她的儿子毁了我的一生,我就要他们以后都不得安宁。” 自从她被指婚屈兹后,陈文俊就一直无声无息,往日里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转眼却是翻脸不认人,这让她如何不恨?既然她的一辈子被毁了,那他们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宝儿提醒道:“别忘了,是你主动招惹陈文俊的。”有因必有果,宇文湘今日的下场追根究底还是她自已得来的。 宇文湘露出一个苦笑,道:“我已经偿到了苦果,但是这个苦果不能我一个人独吞。” 宝儿想想,还是选择了相信宇文湘的话,她道:“这件事我会让人去调查的。至于你……” 宇文湘冷哼一声:“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屈兹了,王府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只是,如果将来,公主尚念着这一点儿人情,就抬抬手放过我娘吧,这事儿她是一点儿都不知情的。” 宝儿无可无不可地应道:“可以,只要她真不知情。”一顿,忽然道,“你可以向鄂王要求让陈文俊做送婚使送你去屈兹,此去千里之远,路上多是荒无人烟的黄沙草地,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也是常事。” 听罢,宇文湘不由得双眼一亮。 第19章 杜云汐 数日后,屈兹国使臣向皇帝正式拜别,伴随他们归国的还有大齐安和县主的送亲队伍。前面是卫队开路,县主仪仗摆在中间,后面则是陪嫁的宫人们和精致的妆箔,一行人浩浩荡荡,声势颇为状观。 宇文湘一身正装端坐在马车中,对大街两旁的欢呼声和民众的热闹声充耳不闻,一路皆是沉默。待出了京城,她才撩起窗户的纱帐,转过头朝城门看过去,直到它越来越模糊,方收回视线。 她转过头,看着正前方骑着白马身穿官袍的送婚使,嘴角无声无息地逸开一丝冷笑。 陈文俊,这次就是要不了你的命,我也决不让你好过。 关于和安县主和亲的送婚使人选发生变动之事,在京城并未引起特别关注。 倒是宝儿知道这件事后,道了一句“可惜”。 赵文渊很奇怪:“可惜?可惜什么?” 宝儿道:“这个和安县主倒是个人才。”主意是她出的没错,可实施过程却是宇文湘一力策划的,就凭这样的行动力,宇文湘绝对是个聪明人。她一顿,道:“比起留在京城,或许她更适合去屈兹。” 赵文渊不解之余,索性含笑岔开话题:“昨日父亲对我说,二弟年纪不小了,想给他订门亲事。” 宝儿对这些锁事没兴趣,但偶尔听听八卦她还是乐意的,于是问道:“想必他是有属意的人选了?” 赵文渊点头,“父亲看中了安乐侯的嫡次女,想让母亲去相看一下,若是姑娘品性不错,就想订下来。” 宝儿想想,道:“安乐侯的女儿……我没什么印象,想来性子应该是温顺贤和的。不过这个对象,倒也不错。” 安乐侯霍家是大齐世袭罔替的四大侯府之一,开国元勋立下汗马攻劳,后代之孙却是人才平庸,没有能够撑起整个家族的人,但是也没有特别会惹祸的人。前几年霍家嫁了一个女儿给她的二哥宁王,却倒霉催的遇上宁王谋反逼宫,好好的宁王妃就这样被迫进了寺庙清候。此事过后,霍家逐渐轮为了四个侯府的末端,声势降低了不少。面对这样的形势,安乐侯焉能不急? 赵蔼挑中安乐侯结亲,估计也是存着互惠互利的心理。安乐侯毕竟是世袭罔替的爵位,虽然目前弱势了,但各种人脉姻亲还是存在的。赵文翰有这样一个妻族,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宝儿忽然道:“下个月初五我二妹寿平公主就要下降康宁侯的次子了,那一天霍家肯定要带人去喝喜酒。如果霍二姑娘有出席的话,我顺便帮你们相看相看吧。” 赵文渊很是惊讶:“太劳烦公主了,有母亲即可,没必要……” “没事,顺便而已。”宝儿不甚在意地说道,寿平公主是她亲妹妹,她肯定要去参加婚宴,顺便帮忙看看霍二姑娘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最重要的一点,正好可以看看延王是不是真跟鄂王二伯他们有瓜葛。 正说着话,扣儿突然走过来,对他们说:“公主,驸马,赵府杨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让驸马爷回府一趟。” 两人同时皆是一怔,尤其是赵文渊,惊讶之余更兼奇怪万分,“母亲让我立即回府?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扣儿微微低头,回道:“只说是为了二少爷的事情。” 宝儿听了,便对赵文渊道:“应该是为了赵文翰要与霍府结亲一事,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 赵文渊不这么认为,就是真是赵文翰与霍二姑娘订亲了,这事儿也轮不到找他去商议。他心中微疑,却是道:“那我先回府一趟,晚点再过来陪你。” 宝儿“恩”了一声,挥挥手便不再说话。 赵文渊匆匆离开公主府,一路上都在揣磨会是什么事情需要将他立即叫回赵府。不想他刚刚踏入杨氏的院子,就看到杨氏愁云满面的样子,当时就愣了一下,忙上前行礼:“母亲,你找我如此之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真是二弟出事了?下一秒,杨氏就扔了个炸弹给他。 杨氏一见到赵文渊,就立即挥退房中的丫头,只留下她的心腹李嬷嬷,直接就道:“你那已经出嫁三年的表妹杜云汐今日抱着她的女儿来咱们府里投亲,她说家乡闹灾,丈夫公婆都病死了,只留下她们两个孤儿寡母,家中又无男丁持户,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便前来投亲。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是留还是不留。” 杜云汐是赵文渊母族那边的远房亲戚,从小父母双亡。杜云汐的父亲是赵文渊生母杜氏的亲堂兄,杜氏看她可怜,便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将她接来府中,亲自抚养,待如亲女,因此杜云汐与赵文渊和赵文翰两兄弟感情十分亲密。 杨氏是在杜氏死后进门的,不管是杜氏生的两个儿子还是杜云汐,她从来都没折腾过。特别是杜云汐,一切教养份例都是按着杜氏生前的例来安排的。 杨氏还很清楚的知道,杜云汐未出嫁前,曾与赵文渊有过几分暧昧,绣个手帕送点小玩意什么的,很有几分青梅竹马的纯纯之恋。不过这一点小暧昧在杜云汐出嫁后就已经彻底地断绝了。 如今赵文渊尚了河洛公主,不要说他们已经没暧昧了,就是还有几分不清楚,杨氏也一定要他们全部分得清清楚楚。娶个普通的贵女,你跟表妹有染顶多就是河东狮吼痛打你一顿。尚了公主你还敢跟表妹纠缠不清,那就是送命的行为,还要是送全家人的命。 “大少爷,公主的脾气你比我还清楚,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杨氏又问了一次,她还有亲生儿子,这事儿绝对不能含糊。 赵文渊听到杜云汐三个字时,不自觉地愣住了,听到杨氏的话后,不答反问:“表妹她现在在哪儿?” 杨氏看了他一眼,耐心答道:“我已经安排她在后边的小院里住下了。” 赵文渊想了想,道:“她孤身一人前来投亲,就这样把她赶出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就先让她在府中安顿下来吧,母亲不如问问她的夫家是否还有亲戚,没有的话,再做打算也不迟。” 第20章 由 赵文渊主张杜云汐留下来,理由很充分,只说新寡表妹抱着女儿前来赵府投亲,如果就这样把人赶出去,于赵府名声不好,且这是他母族的亲频,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任人流落衔头。不知道也就罢,可人家已经求上了门,他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杨氏眉头紧锁,“我并不是那种狠心之人,我只是担心……” 杜云汐刚刚新寡,孝期未过就带着女儿千里迢迢地奔来京城,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是赵蔼嫌弃杜云汐是个孤女,又无父兄,只怕她早就成为赵文渊的妻子了。 有这样的前因在,杨氏不紧张才怪呢。 赵文渊没有这些七转八弯的心思,他只是认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无依无靠前来投奔,怎么也不能把她赶出去,于是道:“表妹一个弱女子,难道她还能吃了我们不成?母亲未免多虑了。” “可是……”杨氏打心理还是反对,可杜云汐是前面正室的亲戚,一个分寸拿捏得不好,她就是全身上下长满嘴都说不清了。 赵文渊笑着安抚道:“表妹赶路劳累,只怕母亲并无时间与她详谈。待她安顿几天,母亲再细细问清原由,皆时再另作安排,岂不是更好?” 杨氏犹豫了半晌,还是点头同意了。 赵文渊见没别的事情,便拱手道:“若无他事,我就回公主府了。” “去吧。”杨氏心烦得很,挥手就让他快去。 待赵文渊走后,杨氏想了许久,这才对李嬷嬷道:“你去库房捡两匹素色的料子送去杜娘子,再让针线上人去后边的晴芳阁那儿给她们母女量体裁衣,做几件适合孝期穿的衣裳给她们。还有头面首饰,别忘了也捡几样素色的。丫头月例什么的,全按她未出嫁的例,她的女儿格外再收拾一份。” “我晓得了。”李嬷嬷应下,转身就去了库房收拾东西去。 杨氏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天保佑,可别真的出事了。” 次日一大早,杜云汐就来到了杨氏的正房,随行的还有被奶娘抱着的两岁女儿朱慈。她曾在赵府住了十多年,对于从晴芳阁到杨氏正院的小路十分清楚,况且她出嫁后赵府也没有大动土木,府中格局仍然跟以前一模一样。 一路行来,看着没什么改变的阁楼草木,杜云汐心中万分感概,再想起她出嫁后的种种经历,脸上不自觉就带出了几分凄苦。 倒是小朱慈看着新鲜事物觉得有趣,手舞足蹈地乐个不停,青衣小袄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头发也用青色的头绳扎起来,看着很有精神。 很快就来到了杨氏住的正房,在门前守着的丫头早早就得到了消息,正笑着对她说:“杜娘子这么早就过来啦,夫人也是刚刚梳洗完。”边说边打起帘子,身子同时往旁边侧了侧。 进得房内,杨氏穿戴整齐地坐在椅子上,含笑地看着她们。旁边还有一位看上去约十五岁的黄衣少女,面容望之清秀可亲。 杜云汐走过去,对着杨氏屈膝一福:“许久不见夫人,夫人可安好?” 不管杨氏有多不耐烦杜云汐,但人都到她面前了,总不能恶言相向,便笑道:“一切都挺好的。你一大早就过来请安,有心了。坐下说话吧。” 杜云汐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容貌清丽,气韵清雅,一身白色的妇人装扮,只是神态间带着一股深深的忧愁和哀戚,让人看着就有种心疼的感觉。只见她笑了笑,并未坐下,只是示意奶娘抱着朱慈上前,道:“这是我的女儿,小慈。” 朱慈咬着手指不哭不闹地看着众人,因为她太小了,便由奶娘抱着她对杨氏磕了个响头,权当行礼。 杨氏忙摆手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又没客人在,这么多礼干嘛呢!” “夫人是心疼我们。”杜云汐淡淡一笑,这才在下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奶娘抱着朱慈站在了她的后边。 杜云汐却是看向坐在杨氏旁边的少女,道:“这位想必是杨姑娘吧。”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就是我娘家的侄女,父母去世的早,我便将她接过来了。” 杨宛心赶紧起身,对着杜云汐福了福。 杜云汐微微一叹,眼中泛起几分轻愁,转眼却压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礼貌性的微笑,并拿出一个绣工精细的荷包,对杨宛心道:“这一路我只急着赶路,什么都没做准备。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希望杨姑娘别嫌弃。” 杨宛心见杨氏点头了,犹豫一下才上前接过荷包,福身道:“多谢杜娘子。”然后又退回到了杨氏身边。 见状,杨氏笑道:“杜娘子一向知礼懂事,行事周全,宛心你可要好好向人家学习。你能有杜娘子一半的本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是杨氏的真心话,撇开杜云汐与赵文渊那点子事情,杜云汐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女孩子。她进门这些年,不管杜云汐心里面是什么想法,表面上却是恭敬的。 杨宛心不由得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会的。” 杜云汐浅笑道:“夫人赞誉了。”然后端起旁边茶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说了几句闲话,杨氏将话题扯到了杜云汐身上,只听她道:“你昨日说,三个月前你的夫君意外身死,公婆伤心过度,也随他去了。算起来竟是连一年的热孝都没过,为何这般匆忙前来投亲?可是朱氏宗族容不下你们孤儿寡母?” 杜云汐的脸色轻轻一僵,却是语气平淡地说:“夫君他在县上颇有清名,宗族长老待我们母女不算太克刻。只是,族长夫人对我颇有微词,前两年曾与她有过一些旧怨。她说我没有生下儿子,而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便怂容族长收回夫君的财产田地,想把我们母女起出锦安城。我实在无法,只得请出夫君生前的上封出面,在宗族长老们的见证下,以薄价将所有田地卖给朱氏宗族,又许给了族长一些好处,我才得以带着小慈和我的嫁妆从锦安脱身,来到京城。” 这段经历,杜云汐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可仍然听得杨氏她们大骇,尤其是杨宛心,脸色都吓白了。 杨氏不由得心软了几分,叹道:“你也不容易啊……”一个有钱的寡妇带着两岁的女儿从虎狼的宗族那里逃生,千里迢迢平安地来到京城,其中艰难困苦不言不喻。 “还好,都过去了。”杜云汐一顿,又道:“我记得晴芳阁的后边有座小佛堂,是姑母生前礼佛所有。先夫三年孝期仍在,我想拜托夫人重修小佛堂,作为我们母女守孝之处。一切修整花费,皆由我出。” 杨氏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明日我就让人去安排此事,花费从公中走,不用你出。”杜云汐都这样了,她哪里还好意思要她出钱。况且清理装修一下,也花不了几个钱,这事要是传开了就是个好名声。花这点钱得个美名,傻子才不干呢。 杜云汐听杨氏这么说,也不争辩,起身一福:“谢夫人体恤。” 杨氏看了看她,有点心疼地说:“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待小佛堂打点好了,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既然杜云汐主动要求进佛堂为亡夫祈福守孝,可见她与赵文渊那一段是真的过去了。 十月初五,寿平公主下降康宁侯长子秦远。 公主大婚,光是宴席至少就要摆三天。寿平公主虽然不受宠,可是光按照规格来,也够让人累的了。 宝儿与赵文渊做为皇亲这一批,自然是在婚宴当天过去。男女分开两边,分别入案,坐在宝儿旁边的就是延王妃。 “近日来公主都不怎么出门,可是让我们挂念得很呢。”延王妃率先开口说道。 宝儿一脸漫不经心地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参加这些宴会,又不是近日来才这样。” 延王妃好脾气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洛王明年就要举行冠礼了,公主和沈淑妃可有帮洛王相看好王妃人选?” 第21章 婚宴 洛王宇文瑞是沈茉云的长子,比宝儿小三岁,明年的二月初二就是他的十五岁冠礼。按大齐朝的惯例,皇子满十五加冠并入朝议政领事。照序齿,到目前为止,当今圣上共有十一个皇子,延王行四,可是前面三个皇子不是死了,就是废了或者病挂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四皇子延王也算是皇长子。 皇帝不知出于何种考量,萧太子病逝后,一直迟迟不肯再立东。,一群老臣急得不行,上过无数次折子,谏过无数次忠言,但都被皇帝一手镇压下去了。不管别人是如何想的,至少皇帝不肯立太子,延王妃心里还是觉得挺开心的。名分未定,说明延王还是有机会,不然太子一立,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想谋算点什么,就不容易了。 延王妃对宝儿并无恶感,但是对方却有三个亲弟弟,将来可能会与自个的丈夫有着利益性命相关的斗争。防患于未然,不远不近地恭维着,就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这样想着,延王妃又追问了一句:“难不成还未寻到合适的人家?” 提起这件事,宝儿不由得微蹙秀眉:“总得慢慢挑吧,娶妻又不是去坊市挑商品,不合意还能随手扔了,还是得选个合他心意的人才好。” “公主可真疼五弟,真是姐弟情深啊。”延王妃掩唇轻笑道,精心描绘过的双眼流光一转,风情无限。 宝儿抬起手扶了一下飞仙髻上的凤衔双珠鎏金缠枝葡萄步摇,懒懒地说:“四嫂这样说,难道是认为瑞儿只是我的亲弟,却不认为他也是你的五弟?” 延王妃微笑道:“我自然也是心疼五弟的,所以才想着问问他的婚事是否已有头绪。” 听延王妃这么一说,宝儿就想起了宇文湘说的那件事,便问:“我听说四嫂娘家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妹妹,今年刚满十五,性格温婉,很得大家夸奖。” 延王妃不由得一顿,没想到宝儿会提起她妹妹的事情。前些天她回娘家的时候,母亲就说父亲可能有意与鄂王府联姻,她当时就大吃一惊。鄂王世子妃久病缠身在京城并不是什么新闻,哪天她就这么去了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她实在料不到父母会有想把小妹嫁给鄂王世子做继室的打算。 她心中颇有些纠结,而且此事未有定论,便含糊道:“只是大家随便夸夸罢了,并不当得真。”总之小妹与鄂王世子的事还没一撇,影儿还见不着呢,还是瞒着点好。 不想宝儿却是出乎她的意料,对她说:“前些天我进宫,五妹对我说她的表哥正在议亲,平日里五妹很喜欢这个表哥,见到我了,便对我说让我对她选个脾气温柔的表嫂,不能让她表哥被未来表嫂欺负去了。如果陈二姑娘真的性格温婉,你们也算得上是门当互对,这门亲事算做得过罢。” 延王妃面露惊讶,不由得说道:“五公主的表哥?可是敬国郡公府何家的少爷?” “正是何家。”宝儿说。 如果没有母亲透露给她的口风,这门亲事确实不错,延王妃犹豫了一下,便道:“其实小妹性格倔强,容貌平平,又无甚才艺,配不得敬国郡公府的少爷。” 宝儿一挑眉,淡笑道:“陈二姑娘今日可有出席?眼见为实,不如就唤她前来一看。” 旁边的新城郡主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今儿是寿平公主的大婚,相看姑娘什么的留着改日再做行不行?看,新娘子进门了。” 新城郡主与宝儿同一辈,却比她年长几岁,因此前些年就出嫁了,所以一众郡主县主中她坐得离两人最近。 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专响。身穿红衣的喜娘宫女寿平公主的身后,手上正捧着长长的精致尾裙,新郎倌秦远在她左边,五官端正的脸上透着喜气洋洋的神彩。 宝儿微笑地朝延王妃点了点头,“是我失礼了,今日可是二妹妹的大好日子呢,实在不该说这些。改日四嫂空,不如带陈二姑娘来我的公主府中坐坐。” 延王妃回以微笑:“得公主厚爱,我有空一定前往。”却是没说会不会带陈二姑娘去。她心里也在嘀咕,啥时宝儿变得这么热心了,真奇怪。 不一会儿,宫女们撒完铜钱,夫妻两人行了同牢合卺之礼,并且在闹了大半天的新房后,然后才将新出炉的新婚夫妇送进了婚房。 康宁侯夫人与侯府的其他女眷在内堂招呼客人,忙得不可开交,尤其今儿来的全是皇亲国戚,更是失礼不得。待招呼到宝儿这一席时,康宁侯夫人叶氏更是笑容满面:“公主辛苦前来,有不周到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宝儿微微点头:“夫人客气了,一切周到。” 倒是新城郡主在打趣:“我们不辛苦,新郎新娘才辛苦。说不准,明年您就能抱上孙子了。” 旁边的好些人听了这话,纷纷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县主问:“知道你进门不满一年就给你的郡马添了个大胖儿子,满三岁了吧。怎么不把他带出来?” 另一个郡主则道:“那孩子皮得很,上次新城带他来我哥的婚礼,只差没把桌案给掀了,未了还要去闹婚房,千哄万哄那位小祖宗才肯乖乖离开。” 说着,突然有人问宝儿:“你成亲快一年了,什么时候有好消息?” 延王妃也凑话一句:“是啊,想必沈淑妃也想抱孙子吧。” 宝儿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慢理斯条地说:“不想生孩子。” 众人不由得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就连好些长辈都看了过来。 这时,宝儿才不疾不徐地补充道:“现在不想生,太痛了。” “噗!”新城郡主笑着打了她一下,瞬间就化解了这一方的尴尬,“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等你生下孩儿就不是这样想了。” “是啊。” “看不出来,宝儿还挺孩子气的。” “不过我听说那事儿是挺痛的……” 众人又纷纷议论了起来。 延王妃都跟着无语了一会儿,此刻才笑道:“这种事哪能说得准,只要夫妻感情好,指不定哪一天就怀上了,那你待如何?” 宝儿想想,道:“到时候再说吧,总有方法解决的。” 婚宴过后,眼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宾客们便陆陆续续地主人家告辞,坐上各自的车架回去了。 婚礼是在公主府举行的,婚房自然也是在公主府。康宁侯府是新郎倌的家人,自不会在公主府过夜,于是他们亦要同其他客人一样离开此地。 康宁侯夫人叶氏本来挺高兴的心情,此时却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儿子终于成亲了,娶上了媳妇,这本是极好的事,可是一想到儿媳妇的身份,她就……明日他们还要一大早去公主府给公主行礼呢。 回到侯府,进了屋子梳洗更衣后,叶氏才开始感叹起来:“老爷,反正公主府就挨着我们侯府,要是他们以后能常回侯府小住就好了。” 康宁侯今日歇在正房,他刚换好衣服,就冷不防听到夫人冒出这一句,当即就皱起眉头:“你可不要乱来,那是皇家公主,不是普通的儿媳妇。” 叶氏不由得说:“我没忘记她是公主,我也不是让她不住公主府,只是想着儿子能偶尔回府小住而已。” 康宁侯不耐烦地说:“如果寿平公主不喜欢儿子,根本就不见他,你就天天可以见到儿子了。你是不是想这样?” 叶氏是母亲去世前为他挑选的妻子,为他生了二子一女,她管家理事的能力倒也不错,就是在对待儿女的态度上有些左。有时候他认为与叶氏无法沟通时,索性就不沟通了。 叶氏却是不服气地驳道:“寿平公主还是你外甥女,她亲娘可是你的妹子,算起来我可是她的长辈。我当然想他们小两口感情好了,但这与让他们回府小住有何相冲。再说,寿平公主性情温柔和顺,最是好相处不过,肯定不会像河洛公主那样桀骜不驯。”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她很庆幸她的儿媳妇不是宝儿,以往她就觉得杨氏很让人同情,现在就更是同情得没边了。 “妇人之见!”康宁侯骂道。 秦远娶了寿平公主就意味着秦家的未来二十年只能走中庸之道,稳妥是有了,却是前劲不足,长远来说,于家族并不是好事。可是明年洛王就要入朝了,最多三年,皇子们就到了可以争权的年龄。他的长子秦迩今年才二十二岁,远远没有长成,去搅和这团漩涡,一个不慎就能全家玩完,还是退一步更好。所以宫中的堂妹秦婕妤一提出要把亲女嫁回康宁侯府时,康宁侯当时就同意了。 叶氏不再说话,大晚上的她也不想跟康宁侯置气,只是道:“我晓得你的意思,我不多话就是了。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 “恩。”康宁侯点了点头 丫头们赶紧过来伺候两人睡下。 躺在床上时,忽然康宁侯对叶氏道:“妙妙明年及笄,你在给她相看夫家的时候,与宣和长公主还有鄂王府有关系的人家,都不用考虑了。” 叶氏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应下了:“我会注意的,老爷放心。” 陈文俊闹出那样的丑事,她才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渣呢。至于鄂王府,世子有了正妻,也是要踢出局的,所以叶氏答应得很痛快。 “那就好。”康宁侯说。 第22章 暗查 秋天的晌午,就是阳光强烈,可还是有些凉意。 宝儿整个人歪在绣榻上,身后靠着玫红色引枕,她穿着一件月牙白单衣,外面罩着一件软且暖的红色织锦外衫,头发松松地披散而下,一手握着书册,另一手握着拳抵住脸颊,一副懒洋洋的闲适模样。她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问道:“可有探知他们的谈话内容?” 站在几步远开步的英挺青年低下头,语气恭敬地说:“不管是鄂王还是宣和长公主约见延王,一般都是约在他们的府邸。属下无能,并没有探听到他们的谈话。” 宝儿换了个姿势,并顺手将书册卷成圆筒状,轻轻敲着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延王没有主动约见过二伯他们吗?” 连宇文湘一个庶女都能从“真爱”陈文俊的口中得知宣和长公主一派想要跳上一只名为“延王”的船,这种事就已经算不上是机密了,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得清清楚楚。 所以听到手下的回报后,她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那青年看外貌不过二十七八左右,眼神内敛,气息悠长,加上那周身的气度,实在不容小觑。他叫林问,正是公主府的侍卫长,因其能力武力皆不错,时不时宝儿就交待一些事情让他去处理,目前来看办事能力还不错,但要重用还得再磨磨。 林问想了想,方答道:“有过一两次,相较来说,并不多。” “唔……”宝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问:“延王的外祖父江太史呢?江家有什么异样?” 林问想都不想地回答:“并无异样,一切正常。”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过延王府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前两天就开始大力整顿下人,还发卖了好些奴仆。公主,会不会是您调查延王与鄂王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延王府才会……” 不能怪他这样想,实在是这头他才关注探查起延王府,转眼那头就开始大力彻查王府。这样的巧合,实在是不能不让他多想。 宝儿微微摇头,“与我们无关,不用多想。” 她只是让人调查延王与鄂王府的联系是否密切,并不是派遗奸·细进延王府探取机密,这点小事并不值得延王府大动干戈,只能说确实是巧合。 不过,这件事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宝儿直接说道:“延王府发卖了这么多的奴仆,肯定还会重新添置,你寻个合适的时机,给我弄两个眼线放到延王府里面。” 叶问有点摸不准:“公主是要把人放在延王府的哪位主子身边?” 宝儿道:“这还用问?难道我还要把人放进王府后院不成?自然是放在延王身边……等等,并不用刻意近他身,就放在前院吧,比如说书房之类的地方。” 近身伺候的下人不是小厮就是丫头,这样的人能打听到的消息要么是今日延王睡了哪个丫头,要么是昨日延王又与王妃吵架心情不好啊等等等,她没心情听这些废话,延王爱睡哪个女人跟她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倒不如在书房那里弄个眼线,至少还能知道延王经常与谁会面。 叶问点头:“属下知道了,此事定会办得妥贴。” 宝儿“恩”了一声:“你去给我弄清楚,江太史身边有哪几个得力的幕僚?还有他的儿子侄子什么的,全部给我查清楚了。” “属下明白,请公主放心。” 宝儿这才挥手:“没事了,你下去吧。” 待林问行礼退下后,她又拿起书册,接着往下看。 第二天,宝儿便让嬷嬷去赵府传话,让杨氏过来公主府一趟。 那时杨氏正在处理家务,突然接到传话,实在是摸不着头绪,便问嬷嬷:“为何公主突然要我过府?” 那嬷嬷摇头,“我也不知,许是有急事吧。” 公主能有什么急事找她?杨氏狐疑万分,却只能应道:“娘娘稍等片刻,容我梳妆更衣。” 那嬷嬷也客气:“夫人慢来。” 等杨氏换好衣服,全身重新打理过一遍后,这才坐画随着嬷嬷去了公主府。 来到公主府,见面相互问好后,杨氏就听到宝儿说:“阿恒对我说,你们想与安乐侯结亲。那天在二妹的婚宴上,安乐侯宁夫人曾带着她女儿来跟我打招呼,霍二姑娘看起来温和知礼,与赵文翰倒也匹配。” 杨氏赶紧道:“我也挺喜欢霍二姑娘,公主这般夸奖,想来姑娘定是好的。”她真没想到宝儿还真有帮忙相看霍二姑娘。 宝儿问:“可有与宁夫人谈过?” 杨氏想了想,道:“曾说过几回话,听宁夫人话里的意思,挺有结亲的意向,但话没说死。” 宝儿微一点头,“霍二姑娘确实不错,若真能让二少爷娶了,也是一桩美事。” 对于所谓的未来妯娌的品性,宝儿只有一个要求——不会拖后腿的猪友。至于其他方面,她觉得都不算是问题。 杨氏笑道:“是,老爷对霍安很是满意。改日我就下贴子请宁夫人过府吃茶。” 不管是赵文渊还是赵文翰,他们的婚事都没有杨氏插嘴的份,她只要听从赵蔼的话就对了。但杨氏心中还是更希望赵文翰有一个脾气好易相处的妻子回来,这样她在后院的日子也舒服得多。总好过赵文翰娶回一个目光短浅又性子尖酸的女子回来,闹得合家不宁。 杨氏也见过霍二姑娘几回,单就几次见面来说,霍二姑娘确实算得上温婉柔顺,瞧着也不像心眼多多的人。赵文翰能娶这样的姑娘回来,对她来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过了一会儿,彼此说了好些题外话后,杨氏略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道:“前些天,有个杜娘子带着她两岁的女儿前来府中投亲。我和老爷见她可怜,想着又是前头杜氏的娘家亲戚,便把她收留了下来,正住在佛堂里。” 杨氏想了好些天,还是决定让杜云汐这个人在宝儿面前过个场子。宝儿下降赵家差不多一年了,她多少也摸清了对方的五成脾气。 就宝儿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有事就直接跟她说清楚讲明白,千万别自做聪明在她面前耍心眼。她尤其烦那些自以为正确却又弄出了大麻烦最后还要她来解决的废物和脑残,真遇到了,她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就直接将人全部弄死。所以,不管以后如何,先让公主知道有杜云汐这个人存在,以后真有点什么意外发生了,杨氏这里也有现成的理由了。 杨氏觉得宝儿还算是讲道理的人,当然前提是你的口才能说服她。 宝儿“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后,就没了下文。 杨氏不觉得意外,要是宝儿突然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杜云汐感兴趣,她才要担心呢。她笑道:“杜娘子对亡夫感情极深,主动要求去小佛堂为亡夫念经祈福。她到底是杜家亲戚,以前又是杜氏亲手养大,在府中发嫁出去,老爷慈爱,念着旧情,便答应了杜娘子的要求。她的小女儿也跟着住在佛堂,我担心她一个寡妇照顾不来,便派了两个嬷嬷过去。” “母亲心细。”宝儿淡淡地说,不过说到住在赵府,她想起了另一个人,“杨姑娘快十六了,可有开始议亲?” 杨氏微笑点头,“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事情繁多,我打算明年一开春,就要为她挑选夫家。” “有什么要求吗?”宝儿问。 这回杨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主要是想起了杨宛心的性情,想不叹气都难。思来想去好一会儿,她才道:“只要男方会疼人,家境有个差不多,就可以了。” 宝儿有点奇怪,原以为杨氏会为亲侄女找一个家世好的人家,结果却只要求男方与杨宛心有个差不多的身份就行了,差别也太大了。但她也懒得多问,只是道:“齐大非偶,找个差不多的人家也不错。” 第23章 同住 林问的行动力不错,在过年之前就已经把延王的外祖江家一干男人的社交情况都摸清楚了。 书房中,林问把数十几张纸交给宝儿,并简洁地说:“江太史有两个儿子,文才官职俱是平平,在京城中并不起眼,倒是他的长子生下的二少爷江绍安,据说自小就聪明伶俐,敏学好思,在一众孙子中格外得江太史的疼爱。除此之外,江太史在府中还养了几个幕僚,其中有一个叫许子锋的人最得江太史信任,此人也颇有计谋,但是性格孤高清傲,自视不凡,与其他幕僚不合,甚至还有过几次小争吵。” 宝儿并没有急着看手中的资料,只是静静地在听林问的汇报,听到江绍安时,她便觉这名字很耳熟。她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才神情恍然地说:“江绍安,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去年刚刚被父皇提拔起来的中书舍人。我看过他抄写的诏书和折子,他的字写得不错。” 林问道:“就是此人,公主见过他?” 宝儿“恩”了一声:“在建章宫见过几次面。”边说边回想了一下,“气度不错,言行有礼,他应该是江家这一代中最有出息的后辈?” “就表面上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林问说,然后他抬头看了宝儿一眼,见她神情平淡,便试探性地问道:“公主要不要对江绍安……” 宝儿不由得抽抽嘴角:“怎么?你还想去谋杀朝廷五品官员不成?” 林问忙低下头:“属下不敢,只是……先下手为强。中书舍人这个位置比较敏·感,时常有机会得面圣颜,江绍安又是延王的亲表弟,有这样一个人经常在皇上身边进言,只怕会对公主不利。属下认为,公主是想把江绍安调出中书省。” 宝儿往后方的椅背一靠,轻笑道:“江绍安是由中书省直接下发文书并统一管辖的官员,他的任职文书和官印皆是登记在案。好端端地调离一个没有犯大错的中书舍人离开中书省,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就是中书令了。任期未满就随意调遣官员职位,你以为我是宰相吗?只怕闻太师想办这事都得头疼一下。这话还真亏你说得出来。” 林问不禁汗颜,他对官员任免流程自然熟悉,只是他提这个建议时,是想着宝儿会直接对皇帝开口调走江绍安的。毕竟宝儿极得皇帝宠爱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爱女开口要求调离一个小官员,皇帝应该不会不允许。公主后妃什么的最爱做这种事了,戏文话本中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吗?实在是没料到河洛公主居然完全没往这方面动过念头,太超出一般人的认知了。 于是他的态度不得不更谨慎起来,行礼道歉:“是属下鲁莽了。” 宝儿看了他一眼,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内容却颇让人头皮发麻:“以后别自做聪明。” “是。”林问说道,“那您的意思是……” 宝儿没理他,只是看起手中的资料来,片刻之后,她拿起其中一页纸,屈指轻轻地弹了几下:“这个许子锋,给我看起来,找个干净的人去结交,我要他们的交情越深越好。” 林问不解,但还是拱手说:“属下遵命。” 宝儿淡淡地点头,说:“好好办事,我以后不会亏待你的。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也不用小气,三百两以下,你可以直接去帐房支领。” 林问双眼不自觉地一亮,态度越发恭敬了:“得公主赏识,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恩,下去吧。”宝儿随意摆了摆手。 林问见状,赶紧匆匆下去了。 待他离开后,宝儿把视线重新投在那叠纸张上面,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江绍安,就算真将你弄下去了,对江家来说只不过是小伤。我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还不如一次性来个釜底抽薪,直接将整个江家拉下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没入风中再不可闻。 宝儿在屋中静坐了许久,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资料出神。直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公主,驸马来了,可是要见?” 宝儿被这么一唤,倒是回过神了,这才想起她今日让人给赵文渊传话让他过府,便道:“让他在东暖阁等我。” “是。”屋外的人应了一声,就再无声晌。 宝儿理了理这些纸张,亲手将它放进墙边的一个描金绘花红木柜子中,再把柜子锁好,确认万无一失后,这才离开了书房。 不想她刚刚走出屋子,迎面就是一股冷风,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何时开始就被阴沉沉的乌云覆盖住,厚重的云沉低得像是触手可及。 扣儿守在外面,一见到宝儿出来,就赶紧把手中捧着的斗蓬递到她面前,道:“我见这天儿冷得慌,怕是会有雪,便去给您寻了一件斗蓬,公主还是披上吧,着凉了可不好。”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宝儿,见她脸上并无反对的神色,心知对方已经允许,便上前几步,把手中的衣物敞开,披到了她的身上,又绕到前面为她整理起仪容。 这么一耽搁,却是让赵文渊在东暖阁等得稍微有些长了。 他看见宝儿进来时,脸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高兴的笑容,视线瞬间落在了她身上的那件斗蓬,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来,起身走过去道:“下午就开始起北风了,天气变冷,估计晚上会下雪,我还担心你不会加衣物呢。” 宝儿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我忘了,我身边的人还能忘吗?” 赵文渊理所当然地说:“我关心你嘛,关心则乱啊!” 闻言,宝儿眼神微露古怪:“你可真直白!” “对你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赵文渊道,随即看看天色,“快到掌灯时候了,不如先用膳吧?” 这话题转得可真快,宝儿差点就转不过弯来,愣神了有几秒,才点头道:“行,就传膳吧。” 她也确实饿了。 扣儿在旁边一直做低头状,此刻一听到宝儿的话,赶紧屈膝一福:“是,奴婢这就去准备,主子稍待。” 一声令下,侍女们都活动起来了,一盘又一盘精美的菜肴被端上了桌子,掀开上面的盖子,还能看到热气冒出。 食不言。 不管是宝儿还是赵文渊,都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一顿饭就在静默无声中渡过了。 饭毕,宝儿捧着一小碗清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去去油腻。半刻钏后,她总算觉得舒服多了,便看向坐在她旁边的赵文渊,开门见山地说道:“以后你就搬来公主府与我同住吧。” 听到这话,赵文渊自然十分喜悦,但是他也知晓依宝儿脾气不可能突然走羞涩体贴的温柔路线,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般突然……我能问下原因吗?” 宝儿很坦白:“天冷了,你这样来回奔波并不方便。再说,冬天有个人陪着一起睡觉会暖和很多。” 赵文渊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虽说心底纠结,可也是真高兴,至少宝儿还会担心他在赵府和公主府之间来回奔波容易出意外,比起最初的毫不在意,这也算是有进步了,不是吗? 他微笑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第24章 喜欢 天朦朦亮,雪地一片纯白。 屋子里早早就烧起了炭盆,上好的银霜炭,不仅没有刺激的煤炭味,还带着几分浅浅的松香。 意识还处于朦胧状态,手臂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个温暖的物体,当即一个激灵她就清醒过来了。 对了,几天前她就叫他与一起同住,如今两人都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宝儿略动了动身体,以求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却发现她正枕在他的胸前,他的右手臂则是横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中。 “醒了?”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男声。 原来赵文渊也醒了,只是没有动作而已。宝儿半眯着眼,懒懒地问:“什么时辰了?” “快到辰时了。”他估计了一下,回了一个大概的答案。 “咦?”宝儿不由得撑起身体,一头乌黑的长发从肩膀披散而下,几乎盖住了她的上半身,衬得那j□j在空气中的肌肤更是欺霜赛雪。 “都快辰时了,你不用去点卯吗?”她诧异地望向他。 一般来说,在皇帝召开大朝会的那一天,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要去赶过去参加。其他日子,没有皇帝召见,普通官员皆是要按时到自个部门点卯兼工作。赵文渊是四品将军兼任工部虞部郎中,如今大齐边境还算平静,除了修皇陵,永旭皇帝也没有在弄其他的大工程,所以他的工作并不算多,可是再清闲,他也得去准时去报道。 赵文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柔顺如云,一双眼睛专注地看向她:“你忘了?今日我沐休,不用去点卯,昨天晚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宝儿扁扁嘴,从他的身上翻下来,躺在另一边的空位上,动作间被子松开了一大半。 “一时间忘了嘛!” 赵文渊将被子拉过来,重新盖在她身上,叮嘱道:“天冷,注意点别冻着。” “恩。” 状似不经意地,他说:“我们成亲差不多一年了。” “是啊。”宝儿随口应了一句,人却是下意识地朝旁边的热源靠过去。 “那你为何还是不习惯与我共眠?”赵文渊问。 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宝儿当即怔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她才道:“没机会习惯。” 虽然成亲一年了,但两人同房的次数确实很少,所以她还真没机会去习惯有另一个人来分享她的床。再者打从心里说她也不愿意,感觉就像自已的私人领域突然间就要被外人占据了一半,让她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赵文渊却是有些遗憾,还以为能看到她脸红的娇羞模样呢,看来他还是低估她的心性了。不过既然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那他肯定就不会任由两人在将来的某一天分开,于是他郑重地说:“你会习惯的。” 宝儿沉默了。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她不稀罕或者不喜欢吧。赵文渊对她挺好的,这样说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但要她一脸欢喜的点头认同,又实在是别扭。 不过她很快就放开了这一点不自在,坐起身来,神态自然地拢了拢散开的衣服,对他说:“快过年了,等下长史就要过来跟我汇报给各王府送礼的礼单。我先起了,既然你今日不用去兵部,就再睡一会吧。” 赵文渊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只是今天为了宝儿,他故意赖床不起罢了。此刻正主都不在了,他还睡在床上做什么?他也跟着坐起身来,英俊的脸庞露出一抹微笑,说:“不睡了。难得我在家,待下我陪你一起见长史。” 宝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你随意,你愿意来就来吧。” === 守在外间的婢女丫头一直在留心屋里的动静,虽说听到里面有声晌了,可主子未发话,包括扣儿在内,她们没一个人都敢闯进去。 她们可是记得很清楚,去年公主大婚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张嬷嬷倚仗着身份一大清早闯进了公主的房间,硬是唤醒了还在睡觉的公主,言词间更是在含糊地说些什么女子不可贪睡要谨言慎行遵守女则女言之类的话。张嬷嬷曾经伺候过萧太后,身份较其他嬷嬷贵重,因此平日里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连扣儿沅秋这些女官也曾受过她的责骂。 宝儿被张嬷嬷强硬地唤醒后,立即就是怒火中烧。她在宫里是皇帝的亲女,父女纲张、君臣名份在那里压着,可就是这样,她的亲爹都不舍得一大早吵醒她让她去请安问好。 一个嬷嬷算什么玩意?敢拿规矩来压她?于是宝儿直接下命令,让侍卫们把张嬷嬷拉到前边儿的空地,重打一百大板,并让公主府的其他嬷嬷太监总管长史一并前去观刑。还特别吩咐府中的侍卫,就是行刑过程中,人给打死了,板子也还是继续打,直到一百下全部打完,观刑的人也要从头看到尾,有谁敢中途开口求情,剩下的板子就由那个人来代替。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宝儿在处置犯错的嬷嬷,但实际上却是借着此事在府中立威。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曾经伺候过谁,来到公主府,就只能认她一个主子,而不是仗着身份来做她的主或者心生二意,否则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张嬷嬷是伺候过萧太后的老嬷嬷,放在普通高门都够让人供奉起来了,谁曾想宝儿却是眼都不带眨一下地将张嬷嬷给打没了,只差尸骨无存。从那以后,另外三个嬷嬷对着宝儿只差没把她供起来,再没人敢对她的言行稍有异议了。 又等了约摸半刻钟,里面才传来叫唤:“进来。” 婢女丫头们各自检查了下她们手中捧着洗漱用具,确认无误后,才在扣儿的带领下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宝儿已经坐在床边了,赵文渊正为她披上外衣。她们不敢多看,动作熟练地走过去,各自为两人梳洗起来。 扣儿向两人请示在哪里用早膳,宝儿想了想,道:“就放在旁边的花厅吧。” 赵文渊也同意,“外边正下雪呢,在花厅里可以省下些脚程功夫。” 扣儿见两位主子意见统一,便福身退下去安排了。 不大一会儿,另有六七个侍女提着一个个雕工精美的食盒到花厅那里布置起来,咸甜糕点各八色,另还有新鲜羊奶做成的奶粥,红枣桂圆粥,白粥小菜、荤素包子应有俱有,摆了整整一桌。 许是天寒,宝儿吃了两个豆沙素包子、一个鲜肉大葱包子,一碗鲜奶粥,一碟炸得金黄的素丝春卷儿,最后还喝了一小碗红枣茶。最后指着一碟水晶梅花糕,排放精美的菱形图案缺了一角,她道:“这个点心不错,赏了。” “奴婢替高师傅谢过公主打赏。”扣儿机灵地说。 赵文渊顺手挟起一块水晶梅花糕,放进嘴里略嚼几下就咽了下去,微皱眉。 宝儿见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觉得这梅花糕味儿刚刚好,但是你吃的话估计会不合你的口味。你不是不喜欢太甜的糕点吗?”” 赵文渊笑笑,丝毫不见尴尬,只说道:“确实是甜了些。”一顿,又道,“我喜欢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既然你喜欢,我又怎能不喜欢?” 这一连串的喜欢不带停地砸下来,宝儿只差没晕头转向:“你在绕口令呢!” 类似的话这两三个月来她听得并不少,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赵文渊究竟想做什么?这种接近于亲呢……的话语和举止,让她感到突兀的同时却也几分感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了另一个人去尝试自已不喜欢的东西。 赵文渊看出了她的疑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但是没有解释的意思。 用完早饭后没多久,公主府的洪长史就过来向宝儿请示礼单的问题了。赵文渊先前说过要陪她,这时自然是粘坐在她的旁边了。 一般来说,各王府公主府的长史都是由宗寺卿那里选派过来的,是国家的正式官员,专门为各府主子打理这些御赐的府邸。像这回的过年礼单,除了往京中的勋贵皇亲,还要向皇宫中皇帝妃嫔送礼,马虎不得。 洪长史为人精干,一年下来,已经将各府的情况摸得差不多门清了,一项一项地汇报下来,皆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此刻正说着延王府的事。 “……延王酷爱诗书,多选两样字画倒是适合。另外延王妃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下官想是不是应该多加一座送子观音的白玉雕像,算是给延王妃特别贺喜。” 宝儿怔了一下,道:“延王妃?你是说延王妃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洪长史低头恭敬地说:“上个月延王府大力整顿府中奴仆,那个时候延王妃就有了三个月左右的身孕,后来延王妃一直在府中称病不出,所以外面的消息还未这么灵通。” 宝儿颇有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下官上回去延王府送贴子的时候,恰巧遇上了早些年的友人,他是王府中的另一个属官。延王妃有身孕的事情就是他无意中说给我听的。”洪长史解释,停了一下,见宝儿脸上并无怒气,便继续道,“据我那朋友说,延王妃在怀孕期间费这么大力气的折腾,就是因为延王的一个侍妾想要下毒谋害她腹中的孩子,王妃惊怒之下大发雷霆,将与那侍妾扯上关系的奴仆婢女都发卖了出去。” 第25章 承诺 “下毒?”宝儿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不可能吧!” 按照王府的排场,王爷王妃这一类的主子用膳时至少有十来人伺候,光是各种菜式都能摆上几十道,还有专门试毒的太监。这种情况下,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出手都没这能耐,何况是一个娇滴滴武力值负渣渣的弱女子? 洪长史点头,“回公主的话,确有其事,下官不敢妄言。听说,那妾室是当场被人抓住的,人证物证俱全,因为她是奴婢,不是良籍,所以也没等送官,延王妃直接扔过去一条白绫,然后人就没了。” “延王府没将王妃有孕的喜信往宫里报吗?”宝儿问。 正常来说,延王妃是儿媳妇,是晚辈,现在她有了身孕,又是嫡出,延王更是应该在第一时间进宫向皇帝报喜才对,而不是整个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延王妃有喜的消息。 洪长史有点迟疑,道:“我那朋友说,延王妃有孕后,延王曾经求见过宫中的江昭容。” 宝儿“恩”了一声,摆摆手示意这件事可以完结,又问起洪长史别的事来。 洪长史皆一一禀明,不见差错。待汇报完,他见主子再无吩咐,便行礼告退了。 这时,赵文渊才略带好奇地开口:“延王为何要隐瞒下王妃有孕的事?” 他横想竖想也想不出来,近来京城太平,并没出过什么特别的乱子,何至于让一个亲王隐瞒下妻子有喜的消息? 宝儿的嘴角抽了抽:“想来是江昭容的主意吧。”望向赵文渊,见他仍是一脸迷惑,便继续解释道,“再有半个月就到新年了,在家宴上说出延王妃有身孕这件事,岂不是能让父皇更开心、更印象深刻?” 赵文渊哑口无言。 许久,他才艰难地说:“我觉得,圣上……对这些场面活并不是很在意。” 那些女人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将心比心,他真不觉得在新年家宴上才将延王妃有孕的喜信特意提出来,能给延王增加什么奇效。 不过,他想了想,右手忍不住搭在她的肩膀,担忧地问,“你以前住在宫里面,天天与人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一定很累吧?” 宝儿回想,“还好吧,我是皇女,父皇又疼我,除了极个别不长脑子的人,还真没几个敢来算计我。” 说得好好的,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阿娘才是真累。” 赵文渊听到前半截时,原本吊着的心脑总算是放下了一半,不想会听到后面的那一句话。他只见过沈茉云数次,交流时间加起来仅有数刻钟,因此他对沈茉云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那是一个端庄温柔的贵妇,容貌美丽,脾气极好,其他就不清楚。 赵蔼与杜氏感情很好,府中再没有妾室通房。后来杜氏早逝,三年服丧后赵蔼又续娶了杨氏。杨氏对赵文渊和赵文翰这两兄弟也算不错,她又投得赵蔼的欢心,牢牢把持住后院,因此,那些乱七八糟的宅斗戏本在赵家从来没有上演过。 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这不防碍赵文渊从宝儿的话中联想出很多事情,他手下微施力,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听说圣上很喜欢娘娘,她掌管皇后宝印,又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洛王他们又十分听话懂事,娘娘的日子未必有你想的那么难过。” 宝儿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在很多人看来,沈茉云确实是风光荣宠,可让宝儿来说,这样的风光,着实是劳心劳力。沈茉云被一道圣旨召选进宫,多年下来,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小心侍奉,还要温柔体贴、察言观色,一天两天没问题,三年五年可以忍耐,二十年下来这样的日子除了累她还真想不出第二个词语。 宝儿曾经问过沈茉云,她这样不难受吗?她对父亲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喜欢父亲吗 沈茉云当时就笑了,“这世上比我难受的人多着呢,有些人生来就是残疾,有些人贫困潦倒,还有那些身份低贱倚门卖笑者,又或者是一朝从云端摔落地狱的人,哪那个不比我凄惨?我这样锦衣玉食、奴婢环绕地好好地生活在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还要整天给自已找难受,我根本就不用活了。至于对你父皇……”她想了想,却是一摇头,“我不可能会喜欢皇上的,这是原则。如果我是他的妻子,我绝对活不过一年。所以,我只能做他的知已,又或才是亲人好友,但一定不会是妻子这个角色。” 宝儿当时听得稀里糊涂,分析这些话,沈茉云是对宇文熙有感情的,但是却不是男欢女爱的那种感情,可是他们之间明明什么关系都有了,沈茉云却说出这些话来……不得不说真的很自相矛盾。 而在出嫁了一年后,她此时倒是有点明白生母的话了,不是不喜欢,而是在真心喜欢一个人的同时还要看着他去喜欢另一个女人,睡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宠着另一个女人为他生的孩子。这样的真心喜欢,天长日久,经年消耗,还能剩下几分? 如果有一天,赵文渊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还要与她同吃同睡,生儿育女…… 宝儿脸色一沉,转过头瞪向还在一脸关切地望着她的赵文渊,右手一抓,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冷声警告:“你敢背着我去碰别的女人,我就阉了你。” “哈?” 赵文渊当场就以为自已的耳朵有毛病,听错了!不过再仔细看看宝儿的冷眼冷眉,貌似他没听错? “别给我装傻,我再说一遍。你敢去碰别的女人,我就直接让人废了你。”宝儿的手再一次揪紧了他的衣领。 这一次,赵文渊确定自已的耳朵确实是接受到了这句话,本来应该生气或害怕的心态,不知怎地却是觉得很好笑,于是他就真笑出来了。 见某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赶紧把她搂进怀里,温言哄道:“除了你,再没有别的女人,好吗?别生气了,我不会再碰其他女人的。” 宝儿心头那点因为对方笑声而冒出来的火气不由得随着这几句解释而降下去了,她斜睨过去:“男人也不准碰。” 赵文渊嘴角一抽:“好,听你的,男人也不碰。”顿了一下,忍不住辩解,“你应该知道的,我,咳,我不喜这个。” 宝儿哼了一声:“以前不喜,谁知将来如何?” “以后就更不会了。”赵文渊不由得咬牙道。 她思考了几秒,才十分勉强说:“好吧,估且信之。” 赵文渊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揽住怀中的软玉温香往榻上一倒,拿起她的手放到嘴边细细地吻起来,边轻声问:“那你呢?” 问这话时,他神情严肃,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紧盯着她,似乎想透她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宝儿呼吸有些不稳,她只感觉到灼热的气息从指尖开始慢慢渗透肌肤,缓缓地攀沿盘绕而上,直至心底。她缓缓地透了一口气,望向他,“只要你一天还记得你说过的话,我就不负你一天。” 这是她的承诺。 第26章 家宴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很快就到了除夕。照往年一样,先内外诰命们大礼朝拜,然后是领宴共贺。果然,在新年家宴中,延王妃暴出了有身孕的消息,还是江昭容在宇文熙心情不错特地向他提起的。 因为延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会是下一代中第一个嫡出的孙子,所以皇帝还是挺高兴的。当场就赏了不少东西给延王夫妻,又夸奖了江充容几句教子有方。 可是没等江昭容嘴角的笑容翘起来,就听到宇文熙问道:“宝儿成亲一年多了,还没好消息吗?” 宝儿抿唇一笑:“还没呢,许是缘份未到吧。” 宇文熙有些遗憾,便道:“趁着父皇还有精神,你赶紧生个孩子,朕能帮你教导几年。” 宝儿道:“父皇春秋鼎盛,正值壮年,别说是我了,就是阿霙的孩子,您也绝对是有精神教导的。” 阿霙是十一皇子的小名,今年才五岁,不但是她的同胞亲弟,还是宇文熙目前最小的孩子。 听到女儿在拐着弯称赞他,宇文熙十分高兴,忙让人将那壶进贡的西域葡萄酒给她送过去。 延王夫妻此时也是静坐在一旁笑看着,不过倒是有两个宫人给延王妃送上了一些适合她吃的菜式,缓解了无形中的尴尬。 坐在另一侧的江昭容正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是伺候皇帝的老人了,早已青春不在,圣宠断绝。早年她对着萧皇后和柳贵妃努力忍耐奉承,好不容易才有了延王这个儿子,又把儿子好好地养大成人、娶妻生子,所以这点小事在她心中根本掀不起一点儿波澜。 她暗忖延王妃已经有身孕了,或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给儿子挑选一个合适的侧妃?她记得康宁侯府中还有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女,都是待嫁闺中.嫡女是不用想了,康宁侯怎么样也不会拿嫡女出来给延王做侧妃,或许那个庶女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能让康宁侯府的庶女做了延王的侧妃,那么就能将秦婕妤拉来她这一阵营,在后后宫也算是一分助力。 江昭容心里头转过无数想法,面上却是笑盈盈地说:“江陵郡王刚回京不久,对宫中生活还习惯吧?” 江陵郡王,即是七皇子,他的生母是柳贵妃的亲妹妹,因为生他的时候是难产,然后一直身体都不好,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所以他是直接被柳贵妃抚育长大的。当年因为柳家谋反逼宫一案,他受到了牵连,被宇文熙降为卢国公贬去路州。四年过去了,今年宇文熙想起了这个儿子,想着柳家的影响过去了,便下旨召七皇子回京,又把他升为了江陵郡王。江陵郡王今年才十四岁,还差一年才到出宫建府的年龄,于是宇文熙还是让他在东北边的宫殿群住下来,正巧与他的八弟宇文琦做了邻居。 江昭容的话顿时就将大部分的视线投射到江陵郡王身上,只见一身锦衣玉带的俊俏少年站起来向江昭容拱手作揖,道:“有劳江昭容关心了,淑妃娘娘安排得当,一切都很好。还有八弟与我住一处,还算习惯,并无不安。” 沈茉云这时才向他微微一点头,笑道:“阿琦性格霸道顽劣,要是他欺负你了,你就直接打回去,你是他亲哥哥,不用客气。” 这个儿子真是越大越无法无天,连宇文熙都快拿他没辙了。 宇文琦听了,不满地扁扁嘴,却没说什么。他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亲娘拆台吧。 江陵郡王不好意思地笑笑:“八弟很好,有他在,我那儿热闹许多。我挺喜欢跟他玩的。” 江昭容脸色微变,江陵郡王这话……是想站到沈茉云那一边?她心头不由得一沉,暗想一定是要给儿子找个家世好的侧妃。 “本来就会闯祸,以后只会越来越多了。”宇文熙总结道,这是针对宇文琦说的话。 “父皇,我最近很听话,连师博都夸我读书用功呢。我正忙着读书,根本没时间去惹是生非,您别误信阿姐说的话,那些都是谣言。”宇文琦当即不乐意了,抗议道。 宝儿柳眉一竖,正想开口反驳,却感觉袖子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转头一看,是赵文渊。后者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朝皇帝那个方向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别争了。 “延王的脸色有些不对……”他小小声地提醒道。 听罢,宝儿不着痕迹地扫向延王那一桌,后者的脸色确实是有点难看,回想起刚才的说话内容……是因为七弟的话? 宝儿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先忍下来,待会去长乐宫再给宇文琦好看。 她对赵文渊微一颔首,神态再度恢复平静。 赵文渊心中松了一口气。 坐在主位的宇文熙已是开口:“哦,那你倒是说说,你阿姐说了什么话?不然你怎么知道那些是谣言?” 宇文琦说:“不就是为了项太博掉胡子那件事吗?我不过是一时脚滑,才会不小心撞到项太博,接着不经意地扯着了他的胡子。我哪里知道项太博的胡子是假的,一扯就掉。整件事明明就是意外,与我何干?” 他一边说一边不忘用一种“我相信父皇一定会关我一个公道”的信任眼神看着宇文熙:“难道父皇觉得孩儿是哪种因为被太博责骂而私下寻仇的人吗?” 早在宇文琦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他的亲哥哥洛王宇文瑞就开始头疼了,果然,在等他说完后,宇文瑞不由得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到这一幕。他心想阿琦的性子已经养歪了,再掰正难度太高,那么小弟阿的教育一定要重之又重,绝对不能再教出第二个宇文琦来。 宇文熙听罢,哭笑不得地说:“你还真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当然没有关系。”宇文琦理直气壮地说,“就连项太博也说了,这只是意外。” 当事人都承认是意外了,旁人还能拿他如何? 沈茉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皇帝——意思很明白,你看着办吧。 这嘴皮功皮真耍起来,宇文琦真能磨上一天,于是宇文熙发话了:“过完年你就给朕好好地向太博陪礼道歉,你让太博闹了这样大的笑话,也是项太博好脾气,换成闻太师,你哭都来不及。” 听到这话,宇文琦扮了个鬼脸,然后不情不愿地道:“知道啦,儿子会向太博陪礼道歉的。” “恩,那就好。”宇文熙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皇帝移开对宇文琦的关注,与旁人说起话时,江陵郡王才悄悄地对他说:“刚才我可是吓坏了,我真怕父皇会罚你。” 宇文琦吐了吐舌头,“有什么好怕的。父皇罚来罚去,不是禁足就是抄书,我早就习惯了。” “是吗?”江陵郡王心中是既羡慕又嫉妒。 宇文琦如何看不出七哥的想法,直接便说:“你很羡慕吗?那改天你与我一起去将太博的胡子再拔一次。我给你保证,一定能让父皇罚你抄书的。” 江陵郡王立时就是这个表情=口= “不用了,谢谢。”他说道。 “客气什么,都是亲兄弟,亲近一点是应该的。你刚刚不是还说喜欢与我一块玩吗?”宇文琦正在努力地说服亲哥一起加入坑爹行列。 “真的不用了。” “不是,你听说……” 两人悄悄地说着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皇帝与赵王的对话,很多人心里暗自偷笑不已,更多人却是别有计较。 宣和长公主看着这一情形,不由得对宇文琦受宠的程度更有了深刻的了解。 她心中更是肯定宇文琦就是延王登上那个宝座的最大绊脚石。 至于宇文瑞……她朝对方看过去,有些迟疑地想,宇文瑞同样挺得皇帝喜欢,听说皇帝还称赞过他心性纯孝、气量恢宏,性格亦是温和有礼。这样的皇子,登上皇位后对皇亲国戚来说是好事,至少不会轻易地大开杀,。但坏处也很明显,就是旁人很难巴结讨好。他们这些人想要出头,就更不容易了。 宣和长公主想起还有一个月就能回来的儿子,咬咬牙,还是决定把筹码押在延王身上。就本人来说,讨好延王更容易些,她为儿子能做的事更多些。 至于其他皇子,六皇子郑王比洛王还小,江陵郡王生母是谋反的柳家女,九皇子和十一皇子完全还是小屁孩。 不管怎么看,还是延王的赢面最大,只要…… 她看向正与江陵郡王说话的宇文琦,心中默默念着,只要能除掉他! 第27章 商量 因为不是除夕和大年初一,所以宴会过后,宝儿便被沈茉云留在宫中过夜,赵文渊只好自已单独出宫了。 宝儿趁着宇文琦与阿霙陪着沈茉云的空档,直接把宇文瑞叫去了另一侧有些偏远的厢房。 她让扣儿亲自守在门口,然后才对宇文瑞说:“宣和长公主和鄂王想为四哥谋取那个位置,他们想对阿琦不利。宫外我会多注意的,你在宫里面也小心些。” 宇文瑞脸色一变,眼中尽是怒火,语气却意外平静:“对阿琦下手?他们认为阿琦是父皇属意的太子人选?” “恩。”宝儿点了点头,又道:“我们都知道父皇没这个意思,可架不住那些人没长脑子胡乱猜想。江家你不用担心,我会看着的。二伯一向糊涂软弱,我估计他不会是出谋划策的那类人,倒是有可能被抛出来做替死鬼的弃子。反而是宣和长公主,性险阴狠,我担心……” “你是说他们想暗中下杀手?”宇文瑞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宣和长公主与鄂王与他虽有血缘关系,可一年只见一两次面,往日里并没有交情,除了名份,他对这两人还真没什么感情。现在知道他们想除掉他的亲弟弟,心中除了愤怒,再无他感。 宝儿回想了一下宇文湘的话,道:“极有可能。所以我才让你在宫里盯紧一点,在阿琦外出时尽量不让他落单。” 宇文瑞还是不怎么相信:“他们想在京城动手杀皇子?” 在皇帝的地盘杀死他的亲儿子,这不叫狠毒,这叫没脑子吧?!尤其永旭皇帝还算得上是一个掌控力极强的正常帝王。 宝儿摇头,“阿琦乖乖待在京城,他们当然不可能这般丧心病狂,我担心的是阿琦哪一天出京……”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道,“而且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还是小心为上。” “阿姐放心,我会注意的。”宇文瑞边回答边在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方法限制宇文琦在未来几年尽量不要奔出京城。 “你自已也要小心些,别让人钻了空子。别忘了,你的王府已经修好了,下个月举行了冠礼,你就要搬出宫了。”宝儿不放心地盯瞩道。 “恩,我会小心的。”宇文瑞应道。 “还有一事,”宝儿想了一下宴会上发生的事,“七弟与阿琦很熟吗?今天他一直在帮阿琦说话呢,还明里暗里的偏向阿琦!” 想起江充容那一瞬间的变脸,她不由得一撇嘴——江充容以为这是在后宫争宠吗?动不动就拉帮结派,就是想拉想结,好歹也找个有用或者有底蕴的角儿吧!找上江陵郡王,一个母家皆是犯奴的未成年皇子,真不知道她在图什么?难道是图江陵郡王未来的奇货可居? 不是她看不起江充容他们,可她确实是看不出来他们有吕不韦的能力和眼力。 宇文瑞说道:“七弟就住在阿琦旁边的院落,每日里一同上下学,倒是比别人亲近。” “这样啊……难得有弟弟能与阿琦玩得来,他高兴就好。”宝儿想了想,如此说道。 两姐弟自觉商量得差不多了,便回到正殿,迎面就是沈茉云的疑问:“突然间不见了你们,做什么去了?” 宇文瑞面带微笑地走上前,从宇文琦手里接过小弟阿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后,才从容地答道:“阿姐给我说开府后要注意的事情,还提了一下我的婚事。” 沈茉云“哦”了一声,便看向女儿:“瑞儿说他不想太早成亲,我已经与皇上说了,两年后再给他选看王妃。不过你要是在外面看着适合的姑娘家,倒是可以先与我说一说。” 宝儿也挑了一个位置随意坐下,说:“我会留意的。” 五岁大的小娃娃睁着大眼睛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显得特别可爱,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宇文瑞的怀中,眼睛却是望着宇文琦。 宇文琦拿出一串红豆珠链逗弄阿霙,嘴里不忘说道:“前几天我去六哥那里玩,他说阮修媛已经在为他选王妃了,只待今年十月冠礼一行就立即大婚,然后他还特地问起了哥哥你呢。” 阮修媛是六皇子郑王的生母,住在瑶华宫,是后宫九嫔之一。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沈茉云微微蹙起了眉头。 那串红豆珠链冷不丁地阿霙拽在手中,紧紧地曳着,宇文琦自然不肯松手,便稍微用力地把珠链往自已这边扯过来。 阿霙又拽过去,宇文琦继续扯回来。 不过在玩闹的时候宇文琦仍然说道:“我说这是由阿娘和阿姐决定的,我人微言轻,不敢问阿姐。” 他抽空抬头对宝儿一笑,颇有些不怀好意:“我对六哥说,他要是真想知道哥哥的事,就直接去找你好了。” 宝儿气得直磨牙,这小鬼又给她拉仇恨值了。她朝宇文琦三步并做两步地快走过去,手一伸,就揪住了他的左耳,手指使劲一拧。 宇文琦后面是沈茉云,旁边是宇文瑞,躲避不及被拧个正着,当场痛得他哇哇大叫:“好疼,好疼,阿姐你轻点啊!” 宝儿狠狠地拧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道:“你唬谁呢?这点疼都受不了?你随武师博练了这么多年的武术,都白练了?恩!?” 宇文琦一扁嘴,转身就扑到沈茉云身上,向她告状:“阿娘,阿姐她欺负我。我的耳朵好疼,快要掉下来了。” 宝儿冷笑地说:“是吗?来,我帮你看看?”边说边往他走过去。 “啊!你不要过来!”宇文琦边乱挥手边朝沈茉云那儿拱过去,好像真的很害怕的样子。 四个孩子中,沈茉云最疼的就是宇文琦,于是忙伸出手护着他,道:“宝儿,阿琦身体不好,你别闹他了。” 宝儿颇不情愿地收回手,闷闷地说:“阿娘你就会偏向他。” 宇文琦见状,乐得直朝她扮鬼脸,“谁让你欺负我,阿娘不帮我,难道帮你吗?” “你……” 宇文瑞专注地陪着阿霙玩耍,心中再一次确认了绝对不能让宇文琦影响小弟的健康成长。 笑过闹过,宇文瑞见时间差不多,便领着宇文琦回去休息了。皇帝今夜单独宿在建章宫,所以整个长乐宫,只有沈茉云两母女外加一个小豆丁。 此时,宝儿卸下了沉重的首饰和繁复的妆容,身上只披着一件青色的外衣,她还在沈茉云的寝室中。 她对正在让宫人伺候着换衣服的沈茉云说:“阿娘,既然您不打算这么快给瑞儿选正妃,那要不要选给他挑一位侧妃。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开府了,万事开头难,人情交际没个女主人还是会有点儿不方便。” 沈茉云断然摇头,“别说他未娶妻,就是他娶了,我也不会主动给他纳妾塞人。至于开府,我挑几个能干可靠的太监和嬷嬷给他就是了,不会误事的。” 她自已就是这种制度的受害者,何苦再去折腾其他人。她改变不了整个社会,至少她可以要求自已不去做。 宝儿愣了一下,“可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改口道,“现在不娶侧妃也好,要是弄个庶长子出来,弄不好就得后院起火了。” 沈茉云没再解释,只是道:“瑞儿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女孩,这时候弄个侧妃过去……我不想先给他添事端。” 宝儿见她换好了寝衣,便笑嘻嘻地朝她依偎过去,拉着她在软榻边坐下,道:“阿娘你对瑞儿真好。唔,对我也很好。” “你们是我的孩子,我不对你们好,还能对谁好?”沈茉云微微一叹,随后又说,“你嫁给阿恒一年多了,你与相处得如何?” 宝儿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说:“他对我很好。” 沈茉云听得很开心,“真的?” 说一千道一万,再是山盟海誓,再是巫山*,再深刻的感情归根究底就是这么一句——他对我很好。 连最基本的对你好都做不到,还敢说是喜欢吗? 宝儿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放心吧,阿娘。只要他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他好。” ===--- 皇宫的另一侧,同样是两个人在谈话,内容却是颇为激烈。 “你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王爷,我打算给他再挑一个合心意的侧妃。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江充容端起茶碗,漫不经地用盖子轻撩着碗沿,清洌的撞声在整个安静的宫殿中清晰可闻。 延王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充容特地将她留下来说话是为了给延王娶侧妃,她先是脸色一白,但转眼间就恢复了平静,还露出了一抹笑容,道:“母亲说的极是,我如今怀着孩子,确实不方便伺候王爷。只是,早年母亲赐下来的绿珠姑娘一直很得王爷喜欢,几个月前太医诊出她有身孕,王爷开心得不得了,就直接跟不管绿珠姑娘这一胎是男是女,他都要给她请封侧妃。这……绿珠姑娘这一胎都快九个月了,产期就是这几天……王爷要是这头给府中的妾室请封了侧妃,转过身又要纳新侧妃。传出去,怕是对王爷的名声不好。” 第28章 谋划 早在延王开府的时候,江昭容就送了两个美貌的宫女给儿子,其中一个早早就病死了,还活着的另一个就是绿珠。延王爱好诗文书画,特喜身边美人环绕红袖添香,除了绿珠,还有另一个名叫青蕊的婢女也特别得他喜欢。 延王妃嫁过来后,没少被这两人添赌惹气,上一回她借着有孕布局栽赃了青蕊一把,让她顶着谋害皇裔的罪名直接被绞杀,又趁机削了不少心怀异心的下人,她心里着实是痛快不已。 王爷再喜欢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成了白骨一具? 还有一个绿珠却是狡猾多了,加上她也有了身孕,延王护着宠着,她实在是找不到好时机动手。等绿珠成了侧妃,要弄死她就更难了。 现在江昭容说要给延王再寻一个家世好的侧妃,延王妃索性便将绿珠的问题抛出来,让江充容自个决断。 果然,江昭容的眉头紧皱起来,手中的茶碗也被随手撂到案几上,溅出了好些水花在桌面上。 她道:“他说要给绿珠请封侧妃?” 延王妃低头,恭敬地说:“媳妇不敢胡说,确实是王爷亲口说的。”延王正在外面呢,要是不信尽管叫人进来问清楚。让她说,最好两个人都不要,这样她最省事舒服。 江昭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展颜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委屈了。你放心,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嫡亲孙子,你替王爷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的功劳我记着呢。以后莫管是谁,都越不过你去。” 延王妃心下冷笑,知道江昭容有了决定,便说:“这些都是我的本份,不敢说是功劳。” 江昭容微笑地拍了拍她的手,却是转头对一旁的嬷嬷说:“去请延王进来,就说我有事与他说。” 那嬷嬷应了一声,便去旁边的厢房去延王去了。 江昭容又对延王妃道:“今日来来去去折腾了一天,可怜见的,你也累坏了吧。赶紧去旁边的屋子歇一歇,待我与延王说说话,待会再派人去叫你。” “是,谢母亲爱护,请恕媳妇失礼。”延王妃行了个礼,在宫人们的扶持下去了另一边的屋子休息,微微勾起的嘴角漾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不大一会儿,延王就来了,规矩不错地给江昭容请安问好,然后左右看了一下,问道:“陈氏呢?她去哪了?” “她有点不舒服,我让她去旁边的屋子歪一歪,她身子重,我怕她累着了。”江昭容含笑说道,又指了一个座位,“坐,我们好好说话。” 延王从善如流地坐下,江昭容略顿了一下,才说道:“现在你儿媳妇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正是最辛苦的时候,她不但要伺候你,还要操持家务,我担心会累坏她,便想给你再挑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侧妃。一来可以照顾你,二来可以帮你媳妇分担一部分的家务,你觉得呢?” “这个……”延王不由得愣住了,温雅的面庞流露出一些迟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犹豫地看着她。 江昭容只当做没看见,径直往下说:“我听说康宁侯的二女儿容貌秀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里出名的才女。你外祖母相看过几次,说她知礼懂事,性情温婉,虽然是庶出,但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康宁侯……”延王一怔,随即就明白了江充容的打算,这是想通过联姻来拉拢康宁侯府,于是便犹豫了。 知子莫若母,见儿露出这个表情,江昭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说:“绿珠跟在我身边几年,我也心疼她。你要是真喜欢她,等她平安生下孩子,过个两三年,你再为她请封侧妃,岂不是更稳妥?” 延王道:“这样太委屈绿珠了……” 江昭容打断他的话,“康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侯府,数代经营下来,各种姻亲人脉盘错交杂,你可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重要吗?难道它们还比不上一个妾室?” 江家祖上也曾经是权势滔天,可惜后辈无继,慢慢衰落至今。江昭容的父亲江子期就仅是一个负责祭祀、推算历法的太史令,虽说在太史局中的领头,也有正三品的官职,却与沈茉云父亲的正三品侍中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清闲官衔,一个是皇帝心腹,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尽管江家还有几门姻亲,可是这样并不够。娘家这样的势弱,她要尽可能多的为儿子拉拢势力,助儿子登上皇位。 延王神色一凛:“母亲所言甚是,就依您之言,此事就麻烦母亲了。只是,一个庶女,恐怕侯府并不会太在意。” 他有些欲言又止,为何江充容不挑康宁侯的嫡女? 江昭容却是叹气,道:“虽说你得封亲王,但你毕竟年轻,无甚实权,康宁侯不会舍得将他的嫡女给你做侧妃的。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会让你早早成亲,这样一来……” 延王安慰道:“其实陈氏还是挺好的,贤良知礼,王府后院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用我操过心。” 江昭容一笑,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过两日,我让你外祖母进宫一趟,先让她给康宁侯府通通气。这事能成,就再好不过了。” 延王起身对江昭容行了一个大礼:“都是儿子无用,劳累母亲操心。” “我是你亲娘,哪能不为你操心的。”江昭容忙让他起身,忽然想起宴会上的事,便道,“看今晚家宴上的情形,我仿佛觉得江陵郡王是站在了赵王那一边。赵王最得圣上宠爱,你……多注意些!” 最后一句话有着明显的犹疑。 她本来是很肯定宇文琦并不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可这两年,宇文琦越发得皇帝宠爱,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 延王道:“母亲放心,我会有安排。” “至于宣和长公主……不要太密切,但也不要过于冷淡,平平常常就好。记住,是他们有求于你,不是你求他们,明白吗?”江昭容特地叮嘱道。 延王自是顺从应下。 ==--- 永旭二十一年二月初二,洛王宇文瑞在大殿举行冠礼,赐字“茂之”。没多久,宇文瑞就搬出了皇宫,住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洛王府。 搬家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宝儿担心宇文瑞忙不过来,便专门派了几个人过去给他打点,又轻常去他府中帮他处理一些琐事。 待宇文瑞彻底地安顿好后,宝儿闲下来时,已然过了清明。 这一天,宁阳郡主在家中闲得无聊,便跑来公主府找宝儿消磨时间。 “天气这么好,不冷不热的,你不出去逛逛?就天天闷在府中?”宁阳郡主好奇地问。 她正坐在一张小巧的红木圆桌前,上面放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随手拈起一块艾草药糕,咬了小小的一口,立即就有一股清涩的草药味充斥着口腔,却是中合了糯米皮的粘腻,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口感。 宝儿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青纱长裙,外罩浅碧色外衣,腰系月光白绣红莲腰带,她歪在软榻上,一只手撑着玉枕,一只手抚着胸口,容色倦倦的,自有一股妩媚风流。 “这几天身子有不舒服,不想出去。”她懒懒地说道。 宁阳郡主放下手中的点心,担忧地看过去:“请太医了吗?不会是得病了吧?” 宝儿不甚在意地说:“没事,不过是胸口闷闷的,又没甚胃口,许是春夏之交不小心受了湿气,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哪用得着特地去请太医。” 宁阳郡主不赞同地拧起了秀眉:“还是注意点好,万一小病拖成了大病呢?”然后便唤来了自已的女官,“去,给太医院递个声儿,就说河洛公主不舒服,让他们赶紧派个太医过来请脉。” 那女官福了福身,见郡主再无其他吩咐,便行礼退出了屋子,命人去寻太医。 宝儿觉得没必要,但见好友关心她,便也不驳她面子,只是改话题:“前几日我收到阿薇的来信,她说她终于说服了她的外祖,同意她随一队胡商去娄晏。” 娄晏是西域的一个小国,挨着大齐的边境,从郑州出发,过肃陵关,就能进入该国,而整个国家的面积和人口只约摸与大齐的一个中等州郡差不多。虽然它的国土面积微小,却是通往楼兰、乌金、月支等国的必经之地,因此商业十分发达,在那里差不多能看到来自西域各国的商队,甚至还有肤色迥异的大食人和波斯人。 宁阳郡主立即露出了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恨恨地说:“那家伙肯定是故意写信来馋我们的。别说娄晏了,我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京城方圆数百里呢。” “是啊,真让人羡慕。”宝儿戚戚然地点头。 宁阳郡主忽然想起一件事,“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顶着宝儿奇怪的眼神,她努力地压下笑意,说:“这两个月你一直忙着洛王开府的事,想必还不知道吧。阿薇的前任未婚夫,哦,就是宣和长公主的儿子,那个叫陈文俊的,他不是给宇文湘当了送婚使吗?” 宝儿回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脑中挖出这么两个人来,便点头:“有印象。” 宁阳郡主眼中闪过几分嘲弄,道:“听说陈文俊已经废了,是宇文湘设的局。” 宝儿一挑眉,乐了:“看不出来啊,宇文湘还真狠得下心动手。”身子微微向前倾,难得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别忘了留下爪子哦! 第29章 动手 因为是护送和安县主去屈兹和亲,所以从京城出发,整支队伍走了差不多三个月才走到屈兹国境。走得慢,队伍歇息的时间自然多,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文俊与宇文湘又勾搭上了。不少人都看到,一路上,宇文湘与陈文俊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举动,时不时地就要说说话谈谈情。不过大齐民风开放,只要没有滚上床,未婚男女谈情说爱什么的,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加上宇文湘一个弱女子都要去屈兹这种龟毛之地作和亲之用了,最后的一段时间也就任她随意吧。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送亲队伍进入屈兹国为止。另一个送婚使却开始担心了,因为屈兹国王真的就是发须皆白、镶满金牙的普通老头一个,有了陈文俊作对比,不知道宇文湘会不会当场失态,在屈兹国王面前各种嫌弃,影响两国邦交。 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掉了下巴。 不管是婚礼还是接踵而来的宴会上,宇文湘对屈兹国王表现的是各种温柔体贴、小意解语,而屈兹国王显然也对这个新王妃很满意。 所以,他们都惊呆了。 但是不管他们如何惊呆,婚礼典仪结束了,他们这群送亲的人也要准备打道回府了。 一番官场推搪,最后大齐的整支送婚队伍又多留了半个月。不想这一留,剧情是进一步神展了。 据某位知情人士透露,某天陈文俊无意闯到屈兹国王的后宫,正好看见宇文湘在与屈兹国王的另一个妃子塔娜王妃结伴游园。也是巧了,那时她们正在说悄悄话,便挥退了所有侍女,没人想到会有陌生男人闯进来。 于是陈文俊一见到落单的两个美女,当下就*熏心,想要按住她们强行做事。混乱中,宇文湘奋力抵抗,这才勉强逃过一劫,并大声呼救引来宫中侍卫侍女的注意,保住了自身的清白。不过塔娜王妃就没这么走运了,在侍女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然后侍卫们还抓到了正想逃跑的、同样是衣衫破碎的陈文俊。 屈兹国王大怒,立即就把陈文俊抓了起来。虽然屈兹依附大齐,可不代表他的王妃也能被大齐的一个小官员随意欺负。这种被戴绿帽的欺辱,要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传出去他这个国王也不用做了。 事情闹大发了。 大齐官员知道陈文俊的身份,于是好说歹说,先是威逼,后是利诱,又对屈兹国王许下回国后肯定会重罚陈文俊,最后还有宇文湘在一边求情。几番软厮硬磨,彼此交流了足足大半个月,才让屈兹国勉强同意放人。 不过屈兹国王却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还是叫人给陈文俊打了四十大棍。大齐官员见陈文俊这个长公主的儿子还能保住一命,便也不管了,总得让人家国王出出气吧。事关两国邦交,就是宣和长公主发难,想来皇帝也不会跟着乱来的。 最后,陈文俊被人抬回驿馆时,整个人都是昏迷高烧的,不仅全身污溃不堪,下半身更是血流成河。那官员赶紧请来大夫给他看伤,然后大夫一上手,就发现陈文俊的情况很不对劲,仔细一看,果然是遭受过强行xo了,看伤口估计还不只一回。 在场的所有人又惊呆了一回。 屈兹国王早先将陈文俊送进了大牢,可前几日同僚去看望他时,除了精神有几分憔悴,身体方面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此刻,宇文湘派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们,信中说是牢头弄错了,前两天把陈文俊当成了另一个犯人给带进了死牢。死牢的犯人穷凶极恶,普遍都有那啥啥爱好,所以就把陈语言俊折腾成了这个这样。还是今日屈兹国王说要放人,底下的人才发现是弄错了,为此,屈兹国王已经惩罚了那牢头以及一干相关人等,如果大齐还不满意,他们还可以把这些人带回去再行处置。 大齐官员们相互看了看,决定收好这封信,回去让皇帝裁决。 大夫给陈文俊看完伤后,悄悄地对陈文俊的上封说,陈文俊遭受过暴刑,以后在行房方面多少会有阻碍,极有可能会影响子嗣,切忌不可纵欲云云。 那官员一抹汗,得,回去后向皇帝申请外调吧,他可不想被宣和长公主找麻烦。 故事讲完了。 一口气说下来,宁阳郡主觉得很口渴,赶紧拿起桌上的茶碗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解了干渴的喉咙。 “事情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除了宫里的娘娘们,估计咱们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宁阳郡主又补充了一句。 宝儿啧声称奇:“这个宇文湘,真没想到一旦狠起来就跟以前判若两人啊。” 光是她愿意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屈意讨好这一点,就很让人刮目相看了。 宁阳郡主道:“谁说不是呢。要是真一刀将陈文俊宰了,给个痛快倒也罢了。偏偏她软刀子硬磨,愣是把陈文俊给折腾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以后哪户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啊!啧啧,你说陈文俊现在后不后悔惹上宇文湘这一条美人蛇?” 宝儿问:“姑姑没为他请太医?” 宁阳郡主挥手道:“太医院里面的太医都差不多被长公主宣过去了,要不然风声哪能传得这么快。太医说了,治不好,只能用药慢慢调补,只是生育方面仍然存在问题,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宣和长公主当场就晕了过去,然后把太医们骂得狗血淋头,还威胁他们要是治不好她儿子就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意的表情:“太医可是朝廷官员,说砍就砍,她以为她是皇帝啊?!” “终归是母子连心,姑姑只不过是一时心急,无心之语而已。”宝儿淡淡地说道,至少宣和长公主没有脑抽地进宫要求皇帝出兵攻打屈兹为他儿子出气。 这时,沅秋端了一个瓷盅过来,先是向两人请了安,然后才把它放在桌子上,素手掀开盅盖,一股热汽冒出来,伴随着是一阵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公主,这是刚熬好的绿豆鸽子汤,还放了几味药材,说是可以去湿火,您趁热尝尝?”沅秋问。 “好香!” 宝儿仍是一脸倦倦的,像是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宁阳郡主用力一嗅,脱口就夸了一句。 宝儿虽没胃口,但见她这副馋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心情也开朗了一些,便对沅秋点了一下头。 沅秋会意,连忙舀出两碗鸽子汤,其中一碗递给了宁阳郡主,另一碗自是送到自家公主面前。 “好宝儿,还是你最懂我心。”宁阳郡主双眼一亮,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食。 宝儿只是笑笑,然后拿起勺子随意地在碗中搅动,香气更是漫溢,本该引得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却让她胸口愈加抑闷。 待宁阳郡主喝完了一整碗,抬头一看,不由得惊道:“宝儿,你还没喝啊?” “没胃口。”宝儿秀眉微蹙,显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舀起一勺子浓汤,递到唇边正要喝,不想胃部一阵作乱,难受的感觉让她瞬间就扔掉了手中的物什,转身干呕了起来。 “怎么回事?”宁阳郡主顿时就被吓到了,急忙走到宝儿身边,除了扶着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不停地问:“你没事吧?啊?哪里不舒服?难道这汤有问题?中毒了?” “郡主……”沅秋忍不住唤了一声,想让她冷静些。 “不对啊,我也喝了,我没事啊!”宁阳郡主越说越慌,越慌就越乱,只差在房中转圈圈了。 此刻,宝儿已经缓过劲了,有气无力地说:“只是反胃而已,我还没死呢,你别大惊小怪的。” “呸呸呸!胡说什么啊你!”宁阳郡主跺脚骂道,见宝儿脸色缓了过来,立即松一大口气。 她忽然想起刚才不是让人去请太医了吗?都差不多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忙叫来另一个丫头:“锦娘呢?还没回来?” 那丫头低头回道:“回郡主的话,锦娘出去后,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到她的人。” 宁阳郡柳眉一皱:“太医院的人在搞什么?要是我这儿真有什么人急着等大夫来救命,这么个拖法,岂不是要出人命?” 宝儿也是容色一沉,对沅秋吩咐道:“你亲自去太医院一趟,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倒不是说她觉得被怠慢了要找太医院撒火气,而是这事确有些奇怪。公主府离太医院并不算很远,步行最多两刻钟的路程,骑马就更快了。没道理会拖上半个时辰都还没有太医过来。太医院有固定的轮班轮值排班表,不会存在所有太医都进宫给皇帝妃嫔看病而太医院却是空无一人的情况。 除非是有大事发生。 再联想起宣和长公主与鄂王合谋对宇文琦不利的事……谁知道宣和长公主会不会因为亲生儿子的惨状而大受刺激,做出一些疯事来。 沅秋应上,转身欲要离去,结果就在走廊那里撞到了宁阳郡主的女官锦娘,还有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后边还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童仆。 那中年男子正是被锦娘请来的太医,也许是赶路太急,不过是四月份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似乎很累的样子。他对沅秋拱手道:“是我来迟了,姑娘莫怪,还请前面带路,免得担误公主病情。” 沅秋叫过一个小丫头先去给宝儿传话,说是太医已经来了,马上就到。 那丫头机灵地赶紧转身就往回走。 沅秋则是皱眉对那太医说:“公主这些天没什么精神,刚才喝汤时还闹了反胃。倒是冯太医啊,都快半个时辰了您才赶过来,要是咱们公主府真有人重病,您这不是害人吗?” 冯太医一脸苦笑,忙拱手作礼讨饶:“姑娘莫怪,实在是……陈公子今天一大早就发高烧,病情恶化,宣和长公主把咱们太医院的留守太医都给全部召去了,所以才会来晚了,并不是我有意慢怠,姑娘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 锦娘站在她旁边,小声地说:“他没说错,太医们真的全去了宣和长公主的府邸。我是直接去长公主那儿要人的,那宣和长公主见我要请冯太医回来给河洛公主看病,她还不乐意呢。” 沅秋见事出有因,便没有再刺下去,只道:“那您跟我来吧,刚才公主脸色可真不好,我挺担心的。” “哦,那就请姑娘带路吧。”冯太医松了一口气,对她拱手说道。 冯太医进屋后,向宝儿行礼请安后,先是询问她这几天的身体状况,接着就仔细给她摸起脉来,诊完右手,再换左手。期间他一言不发,脸色严肃。 宁阳郡主坐在一边,见冯太医这个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的,不会真出事吧?看着不像啊,平日里她身体也挺好的……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了冯太医的声音:“公主大喜啊,您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记得留下爪子哦! 第三更在晚上七点半。 第30章 怀孕 宁阳郡主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就欢喜起来。 “恭喜恭喜,大好事呢!”宁阳郡主愉快地拍了拍宝儿的手臂。 沅秋等人也纷纷朝她行礼道贺:“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唯独宝儿还怔怔地躺在榻上,脸色一片恍然,似乎还在朦胧中。 宁阳郡主见她还是没反应,赶紧又拍了她几下:“欢喜得傻了?咋没反应呢?醒醒,可别真乐傻了!” 这么连翻拍闹,宝儿总算是回过神,第一时间就冲宁阳郡主说:“你才傻呢,我好得很。” 耳边好像还在响起冯太医说的话“您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才完完全全地反应过来,心中顿感又喜悦又惶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最终还是喜悦欢快的感情占据了上风,她抚着小腹,含笑问道:“我看的怀孕了,你没看错?” 冯太医笑呵呵说:“若是其他疑杂难症老夫或许不敢肯定,但如此明显的喜脉都诊不出来,我就该告老还乡回家种菜去了。公主放心,确确实实是喜脉,您的身体一向很好,但近段时间却是有些劳累了,所以您才会觉得没什么精神。臣给您开个调养的安胎方子,一日三服,休养几天就好了。” “有劳你了。”宝儿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唤来扣儿,吩咐道:“你亲自去长乐宫一趟,给阿娘说一声儿。” 扣儿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容,她轻脆应道:“是,我这就去。”一转身,便掀起帘子出去了。 “不敢,这是臣的职责。”冯太医拱手说道,然后就去了旁边的屋子提笔写下了脉案和药方,写好后脉案和药方收好,又另外写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药方子并盖上他的官印,这张才是给沅秋的。 沅秋收下药方,见冯太医命药童收拾药箱准备离开,忙对他笑道:“冯太医,您先别急,公主还有话要问您呢。” 冯太医奇怪:“公主还要问我话?” 沅秋微笑道:“是啊。”一侧身子,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冯太医思索了一会儿,又再次走进了屋里,四下一看,宁阳郡主已经不在这里了,除开守在门口的沅秋,再无他人。他心中略有察觉,表面仍是恭敬地对仍卧在榻上的宝儿行礼道:“请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一下为何今日太医院这么晚才派你过来。”她说道。 冯太医脸上露出几分迟疑,将宣和长公主把所有太医宣召去长公主府为陈文俊治病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待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宝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说:“我没记错的话,大齐律有规定,除非是圣上急召或病危,否则不管是什么情况,太医院至少要留守两人,以备不及之需。” 冯太医心里一咯噔,低下头说道:“公主说的没错,其实陆院判已经对宣和长公主解释过了,只是……长公主一意孤行,非要让我们全部过去,还说要是圣上怪罪下来,皆由她一力承担。我们也是无法……” 宝儿“恩”了一声:“冯太医可有亲人在朝中为官?” 冯太医不解,但还是答道:“有一亲侄考取了功名,多年累积,现任五品御史。”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宝儿一笑,别有深意地说:“论医术医德,你并不比陆院判差。可是你在太医院十多年,却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看着往日里与你平起平坐的同僚逐渐地爬在你头上,你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冯太医呼吸一滞,脸上变幻几许,却是低头说:“陆院判医术高明,下官心服口服。” “就是你心服口服,你的亲侄子呢?他只想做一个五品御史就心满意足了?”她淡淡地说,“人各有志,冯太医甘于平淡,却非必拦得住他人鸿鹄之志。都道是富贵险中求,话糙理不糙,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 她对太医院没兴趣,她有兴趣的是冯太医口中的亲侄御史,若是能借助此人……或许她在坑宣和长公主一把的同时还能将自已抹得一干二净。 冯太医自然能明白宝儿话中的意思,他恭谨地说:“臣明白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道,“若公主再无吩咐,容臣先行告退。” 宝儿挥挥手,让沅秋送了他出去,便闭上双眼靠在软枕上继续闭目养神。 ===-- 宁阳郡主见宝儿因怀孕而感到没精神,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她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待她走后,宝儿只觉得困倦不已,索性回里屋睡觉去。 许是真累了,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一觉无梦到自然醒。 她却仍是一动不动,懒得起来,只想继续窝在床上养神。直到感觉有人站在旁边,似乎还隔着纱罗帐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破坏了一室的静谧,她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说话:“什么事?” 下一瞬,帐幔就被人掀开了,明亮的光线立即穿透了过来,让她不适应地半眯着眼,抬眸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逆光而立,五官一时间有些看不清,但气息非常熟悉。 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后,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半挣扎着起来,“你回来了……” “别动!”赵文渊顿时紧张兮兮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重新安置好在床上后,他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眼中有着明显的喜悦,神情却是慎重无比地说:“太医说你疲劳过度,要卧床静养,你快躺好,别乱动。” 她很怀疑他是去问了另一个太医,不然为什么他们听到的话是完全不一样。 “你生病了?”宝儿还是半坐起了身子,腰间搭着被子,抬手朝他额头摸去,心想难道真是病了。 赵文渊拉下她的手,道:“我没事。是你有事。”担忧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太医说你劳累过度,我担心……” “冯太医只说我有些疲劳,哪来的劳累过度。你别在这儿夸大事实!”宝儿忍不住抗议道。 “如果你不是劳累过度,哪会感觉到疲劳?”赵文渊一步不让地说,“洛王府的事情已经理顺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府中休养,就别管洛王的事了,好么?”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宝儿眼角一抽,顿时有一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因为能辩驳的话都已经被对方堵死了。 她能对他说,我的身体用不着你来担心,所以你就没瞎操心了。 她能这样说么?很明显,不能! 所以她只能说:“你别紧张,我要是真累着了,肯定会好好休息的。我不会拿自个的身体开玩笑。” 赵文渊马上握住她的手,期待看向她,“所以你答应我,要好好休息。” 宝儿:“……” 门外传来扣儿的声音:“公主,驸马,宫里来人了!” 原来是沈茉云知道女儿怀孕的消息后,便让人送来了一堆药材给女儿作安胎用。 还未等宝儿开口,又传来了沅秋的声音:“公主,皇上那边派江总管送来了好几箱的东西,您和驸马可要出来一见?” ====---- 河洛公主怀孕的消息瞬间就像是长了翅膀似地传遍了整个公主府和赵府,大小主子们都十分惊喜,就连一向对公主没啥特别好感的赵蔼也是露出了笑容,抚须道:“好好好,这可真是大好事。” 杨氏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即对李嬷嬷说:“赶紧把那尊开过光的白玉观音请出来,再挑几样药材补品,我明天亲自送去公主府。” “是。”李嬷嬷立即应了下来,随即又不解地问,“就算公主有喜了,老爷和大少爷肯定会很高兴,可是这事儿……” 跟您又没什么关系,赵文渊又不是杨氏的亲生儿子,实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张吧。 杨氏横了她一眼,“你啊,就是眼皮浅。公主怀孕了,在老爷看来,那是他的第一个嫡孙,还是有皇家血脉的孙子,难道我还要在这个时冷脸冷眉地说风凉话?老爷知道后肯定会恼我,我何必来着!” 李嬷嬷明白了,不由得笑道:“还是夫人通透,是老奴糊涂了。” 杨氏继续笑道:“大少爷有了嫡出的孩子,等二少爷那边的亲事再确定下来,我就没这么辛苦了。” 前些天,安乐侯府的宁夫人私底下对她说,侯爷已经同意了赵文翰与霍二姑娘的婚事。只待赵家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下聘,这门婚事绝对就妥妥儿地没问题。 李嬷嬷一脸感概:“可不是,夫人这些年辛苦了。”后娘不好当啊。 她又道:“三少爷搬去前院后,比以前懂事多了,不再没日夜地去花坊私混,可见老爷还是疼他的。” 杨氏微笑地点了点头,说起了另一件事:“三天后就是祁国县公三少爷成亲的日子了,贺礼你准备好了吧?” 李嬷嬷笑道:“您放心,一早就准备好了,断不会出错的。” 杨氏对李嬷嬷还是挺放心,她想了想,又道:“让针线房的绣娘赶一赶,这两天先将宛心的新衣做好,再让珍宝斋的掌柜娘子来一趟,给她再挑几样首饰。” 开春以来,杨氏出门交际的时候基本上都带着杨宛心。两个多月下来,倒还真有几家不错的人家相中了杨宛心。要选哪家,杨氏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问了杨宛心,她就只是低头脸红说一切由杨氏做主。于是杨氏只好再费点力气,再多带她出门几回,看看杨宛心自个会不会有中意的人选。 “夫人这样疼爱表姑娘,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李嬷嬷忍不住说道。 杨氏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就只有这么一个骨血,只看往日兄妹情深,我总不能亏了她去。” “那也是夫人慈善,算成别人家的姑姑可不见得会如此。”李嬷嬷笑着恭维道,杨宛心在赵府的日子过得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杨氏只生了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当然这并不是说杨氏是那种只顾亲生女儿却要侄女去死的狠心人,但很多时候做母亲的肯定都会偏心亲生儿女。没有亲女的待遇在旁边对比着,杨宛心的生活才能过得这般舒心。 “她以后过得好,我也算对得起大哥了。”杨氏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31章 姐弟 次日,杨氏为显郑重,还特地带上杨宛心一起去公主府道贺。她们到来时,宝儿正与赵文渊在东暖阁说话,听得太监通报,都不意外,依杨氏的心思手腕,绝不会在这方面给人留下一丁点儿话头。 杨氏等人被婢女们迎了进来,分别落坐后,杨氏先是对宝儿问好,然后便让李嬷嬷送上礼物,笑道:“知道公主有了身孕,可把我们高兴坏了,老爷特地吩咐把那座白玉观音拿出来,说是有凝神镇气的效用,对孕妇极好。公主若不嫌弃,就拿去赏玩吧。” “你们有心了,多谢。”宝儿淡淡地点了一下头,示意沅秋收下贺礼后,又吩咐道:“上茶。” 很快就有两名婢水送上茶水点心。 杨氏端起茶碗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她看着赵文渊,微笑道:“大少爷今日不用去工部吗?” 赵文渊道:“公主身体不适,我已经向上封请了三天假,打算好好陪她。” 杨氏听了,心里有几分高兴,他们夫妻感情好可真是好事一件,总好过三天两头置气引得皇帝不满。她道:“是该如此,公主腹中的孩子可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孙子辈呢。女子十月怀胎从来不易,公主这么辛苦,你多在家陪陪她是应该的。” “母亲放心,我晓得。”赵文渊客气地说。 杨氏又对宝儿叮嘱了几句,接着话锋一转,道:“再过两天就是祁国县公府的三少爷娶亲的大好日子,我准备带宛心去露个脸。公主可要一同前去?” 一个国县公在京城不算什么,可耐不住人家是萧太后的母族,兼之还有一个未来的赵王妃,就凭这两二层关系,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给他们面子。照理祁国县公府是赵王的未来妻族,宝儿应该多多亲近才是,可在杨氏看来,她总觉得宝儿对祁国县公府隐隐有一种厌烦的情绪。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可以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杨宛心害羞地低下了头,她知道杨氏带她出席是为了替她寻夫家。可这种事,闺中女儿哪好意思亲自开口评定哪家的男子如何如何,真是羞死人了。 宝儿抬眸看了杨氏一眼,而后缓缓说道:“我不去。不过长史应该已经备好了贺礼,就劳烦母亲,两天后让他跟您去一趟祁国县公府,母亲不介意吧?” 杨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笑道:“当然不介意,也让我沾沾公主府的光。” “麻烦你了。”她说。 赵文渊似乎有所察觉,他稍微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以作安抚。 宝儿心头一暖,正想说什么,忽然一个婢女走进来禀报:“回主子,洛王爷来了。” “快请进来。” “是。” 宝儿对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瑞儿一定是听到了我怀孕的消息,特地过来看我。” “你们姐弟俩的感情可真好!”赵文渊忍不住酸了一句。 “在我出嫁前,除了阿霙,瑞儿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她语气怀念地说。 坐在一旁的杨氏对宇文瑞有些好奇,一心想看看这个在二月初二出生并被永旭皇帝亲口称为“贵徵之兆”的洛王是何等模亲。她见宝儿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索性就继续端坐着。 倒是杨宛心略有不安,洛王,虽然是表嫂的弟弟,可对她来说同样是外男,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回避比较好吧。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自家姑姑……完全没有退避的意思,便默默低头,一言不发。 就在各怀心思的时候,宇文瑞走了进来,杨氏等人眼前不由得一亮,只见一容貌俊美的少年正眉眼含笑地朝她们望过来,头带金冠,绛红缇衣,外罩白纱外袍,腰束玉带,脚踩黑色长靴,气度清贵之余又有一种温柔可亲。 “阿姐!”宇文瑞一进屋子,第一时间就把注意力投注在宝儿身上,无视正在给他行礼问好的下人,急急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双手立即就问长问短起来。 宝儿自是十分耐心地回答。 赵文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两姐弟正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便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来喝。 就算是亲姐弟,可这是不是太亲密了? “行了,我没事。太医说让我休息两三天就好了,你别在这里乱紧张,本来没事就让你给叨唠出事了。”宝儿的耐心终于耗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宇文瑞很习惯她的脾气,温和一笑:“没事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又看向赵文渊,“姐夫,这段时间你要多多照看阿姐,可别让她累着了。” 赵文渊微笑道:“她是我的妻子,如今又怀着赵家的骨肉,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她,五弟放心就是了。” 错觉吗?宇文瑞总觉得这姐夫……似乎话中有话啊!不等他细想,视线一转,不经意就看见了端坐在旁边的杨氏和杨宛心,这才想起方才带路的婢女说过的话。 他忙站起身,向杨氏拱手道:“这位应该是赵侍郎的夫人吧。我刚刚一心挂念阿姐,竟未注意到夫人,实在是失礼,杨夫人莫怪!” 早在宇文瑞说话时,杨氏就站起来了,她回礼道:“王爷一心记挂亲姐,此乃骨肉亲情,我们羡慕都来不及,哪会怪罪。洛王多礼了。”又拉过杨宛心,道,“这是我侄女儿,今儿带她来沾沾公主的福气和喜气。” “杨姑娘好。”宇文瑞温和地说,也对她拱了拱手。 杨宛心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说话,待宇文瑞向她问好时,她才上前一步,敛袖一福:“小女见过洛王,万安!” 杨氏见洛王见过了,又再别的事,便对宝儿道:“府中尚有些事情要办,我就不在这儿打扰公主了,请容我告退。” “母亲慢走。沅秋,替我送夫人。”宝儿也顺势送客。 沅秋赶紧进来,客气地请杨氏他们出去。期间,杨宛心都是低着头,眼神都不敢乱飞一下。 待杨氏等人离开后,宇文瑞对宝儿说:“阿琦说下学后他就来看你,顺便把阿霙一起带出来。” 宝儿没好气地说:“想看我是假,他是想溜出来玩吧。” 宇文瑞笑了笑,道:“东市来了一队波斯商人,里面有几个专门玩杂耍的卖艺人,每日午时后就会在坊门前表演。阿琦听卫凌那小子说了之后,就嚷嚷着说要去看。正好阿姐这儿有喜事传出,父皇一高兴,就同意了阿琦的请求……” 卫凌是英国公府的长房嫡幼子,他上头还有两个嫡亲哥哥,正是宇文琦的伴读之一。两人的感情非常好,经常混在一起捉弄人,着实让他们哭笑不得。 “带着阿霙一起去?他才五岁呢,会不会有危险?”宝儿有点担心弟弟们的安全。 听了这话,赵文渊心思一转,笑道:“那些玩杂耍的人中不但有波斯人,还有乌金人和大食人,据说各国杂耍他们皆能表演,非常有趣。大食人全身黑漆漆的,容貌迥异,与周遭国家大不相同,赵王还是小孩子,喜欢这些很正常。有洛王和侍卫跟着,十一皇子一块去也无碍,小心些便是了,看完后他们回去说与娘娘听,让她跟着高兴高兴,岂不是很好?” “这样啊……”宝儿想想,就对宇文瑞说:“带多几名侍卫,还有让扣儿陪你们一起去,阿霙还小,别让人碰着他。” “恩,我会注意的。”宇文瑞道。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叫唤:“阿姐,我带阿霙来看你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真不晓是他这是像谁!”宝儿抱怨地说道,可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赵文渊眉头一动,盘算着如何才能不显痕迹又有效率地将几个大舅子扔出去。他好不容易请来这三天假期,可不是为了来看她们姐弟情深的! 过程不必详说,总之,一刻钟后,宇文瑞带着两个弟弟,在一群侍卫的护航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公主府,往东市坊的方向行去。 公主府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赵驸马表示,如此甚好,甚好! ===--- 很快就到了祁国县公府娶亲的大好日子,杨氏带着早早就打扮好的杨宛心前去赴宴,而公主府的洪长史则是早就过来赵府,与她们一同前去。 等车驾到了祁国县公府的门前,已是中门大开,车水马龙,声喧鼎沸,好不热闹。 递上贴子,换了车驾,直接就往二门去。 “别紧张,待新人行完礼,我们就回去了。”杨氏拍拍杨宛心的手,安抚道。 “恩,我没事。” 正说着,车驾停了下来,丫头们小心地伺候着她们下车,刚刚站稳,就看到前方走来一个端庄的四旬妇人,她身上穿着绣有牡丹富贵图的红色大袖礼服,珠翠环绕,脸上挂着三分客气七分热情的笑容,招呼道:“杨夫人来了,未曾亲迎,莫怪莫怪!” 来者是祁国县公的正妻唐氏,今日娶妻的三少爷是她的嫡次子。 杨氏忙笑着迎上去,“今天你是主人家,想必忙得脚不沾地,这么多客人要相招呼,你还能来迎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哪敢怪你。” “你话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怨我慢怠了你。”唐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此时才看向杨宛心,“这位是……” “是我娘家的侄女,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带她出来露露脸。”杨氏说道。 唐氏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来给侄女挑夫家呢,当下笑着脱下了手中的金镯子递过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拿着赏人吧。” 这样的情形杨宛心见过几回了,不至于措手不及,便稳稳当当地接过金镯子,行礼道:“小女谢过夫人。” “好孩子!”唐氏夸了一句,又与杨氏说起话来,“听说河洛公主怀孕了,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嘛,我真是放心了……”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很快就进入了大厅,然后与周围的夫人们又是一阵客气寒暄。 倒是唐氏的二弟媳林氏含笑说了一句:“河洛公主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事呢,杨夫人不用去公主府伺候吗?” 这话一出,气氛不自觉地冷了一下。自古以来都是媳妇伺候婆婆,可摊上个公主媳妇,这一点就别想了,不反过来就不错了。只不过知道还知道,但林氏当着众夫人的面如此拆台,也太不给杨氏面子了。 杨氏眼一沉,却是笑道:“我倒是想去沾沾公主的福气,可太医说了,公主最近疲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我哪还敢去烦她啊?万一公主有个不好,圣上怪罪下来,谁敢承当?林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咳,刚有身孕那会儿,是挺难受的。我儿媳妇怀孕初期反应可大了,连水都喝不下呢!”另一个夫人赶紧岔开了话题。 “是吗?那可怎么办?” “还是找的土方子……” 一人一句,就连杨氏也加入了其中,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了,仿佛刚才的冷场并不存在似的。 “二弟妹!”唐氏警告地看了林氏一眼。 林氏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酒,道:“大嫂放心,今儿是三侄子的大喜日子,我这做婶子再不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唐氏有些担心,但又有一波客人进门了,除了小声地叮嘱她几句,便没时间搭理她了。 往后林氏就再没闹过类似的事了。 说说笑笑间,吉时已经到了,一对新人被喜娘簇拥着进来,行大礼,然后送入婚房。 一切顺顺当当,客人们的恭贺声络绎不绝。 安乐侯夫人宁氏正巧就坐在杨氏身边,杨氏想了想,开口问道:“怎么今日不见霍二姑娘跟您前来?” 没什么意外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感情热络点也不错。 只看外表,宁氏与寻常的贵妇人并无两样,面貌端庄可亲,她回以微笑:“二丫头前两天染了风寒,还没好利索,不好让她病怏怏的出来见人,便让她在家里休息了。” 与赵家结亲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与皇家还是有着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可总比直接嫁给皇子安全多了。延王想娶康宁侯的庶女做侧妃的事,该知道的人家都差不多知道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延王打的是什么主意。真当嫁皇子是这么好嫁的?宁氏已经折了一个长女,可不能再将仅有的二女儿也折进去。只是赵家长媳是皇家公主……她决定回去以后就立即给女儿做好思想工作。 杨氏道:“那可要好好养着。我家老爷说了,这个月二十五是好日子,我正琢磨着呢!” 宁氏会意,笑道:“还有十来天呢,那时二丫头的病也该好了。” 几句交谈,两人都对彼此的意思心知肚明,便含笑掠过此事,转而说起其他闲话来。 就这样说话说了一刻钟,杨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想派人去寻杨宛心,准备回府。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四少爷将一位姑娘推进了后花园的水池中。” 顿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席面上更是喧哗一片。 林氏惊得立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唐氏怒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嬷嬷道:“具体经过老奴也不清楚,只说是四少爷与那位姑娘起了争执,然后四少爷一怒之下将那姑娘推进了水池。万幸池子不深,那姑娘已经被丫头们救上来了,并无性命之忧。” “落水的是哪家姑娘?”一直在做布景板的祁国县公府三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丫头们称呼杨姑娘,是跟着赵府的杨夫人前来赴宴的。” 第32章 落水 这次换成杨氏惊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宛心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身后的丫头们见她急得全身颤抖,担心她身事,赶紧上前扶住。李嬷嬷更是连声道:“夫人先别慌,刚才她说了,杨姑娘已经被救上来了,没事儿,安全着呢!”边说边对那跪在地上的嬷嬷打眼色。 那嬷嬷立即附和道:“杨姑娘已经被附近的婆子们救上来了,正安置在暖阁里让丫头们照顾着,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快带我去。”杨氏一门心思都扑在亲侄女身上,暂时没有兴师问罪的心情,只想快些见到杨宛心。 那嬷嬷看了一眼唐氏,这才应道:“请夫人随我来。”转身在前面带路。 杨氏带着李嬷嬷赶紧跟上去,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出事了。 唐氏不由得狠狠地刮了还在怔愣间的林氏一眼,沉声道:“我们也去看看。三弟妹,这里就先劳烦你招呼着。” “大嫂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萧三夫人轻咳了一声,淡淡地说道。 林氏此时回过神,正想说什么,却迎上了唐氏阴沉的眼神,不自觉地又把话吞了回去。 唐氏又气又急,先不说萧天良在自已儿子的婚礼上闹出这等事情是多大晦气,单说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推下水,杨氏岂得善罢干休?真是气死她了。不过她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给大厅中的众多客人陪罪:“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不能相陪,实在抱歉。” 众夫人将方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心中都明白唐氏要去处理的急事是什么,便都随意地客气了几句。 唐氏没时间再浪费在这里,告罪过后便带着林氏匆匆忙忙地赶去暖阁中一探。 这时,大厅里像炸开锅一样纷纷讨论了起来,更有好些夫人打发丫头把自个的女儿接过来。前面是杨姑娘被萧家四少爷推下水了,谁知后边会不会又来一个萧家少爷将自家姑娘给打了的?还是小心为上。 只不过,这祁国县公府,以后能不来就不来吧。 杨氏跟在那嬷嬷后面,转了几道弯,才拐进一间屋子中,两个粗使婆子正守在门外,一见那嬷嬷,都恭敬地称呼上了。 “杨夫人,姑娘正在里面。” 杨氏一听,便顾不得其他,一掀帘子就进了里屋,只见杨宛心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披风,苍白着脸坐在软榻上,头发仍然是湿搭搭的,眼神恍惚,似乎还没回过神。 “宛心,你怎么样了?别吓姑姑啊!”一见杨宛心那毫无一丝血色的脸庞,杨氏顿时心疼起来,连忙问道。 “姑姑……”杨宛心怔怔地抬起头,神情仍是一片懵懂。 这时,一直跟在杨宛心身边的夏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抽抽嗒嗒地哭道:“夫人,您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我们姑娘好好地没招谁惹谁,结果那萧家四少爷突然间就冲出来,大骂赵家上下全是窝囊废,除了敢像只疯狗似地在外面狐假虎威欺负人外,就只会对着主人添鞋底拍马屁。姑娘如何气得过,便与他争辩了两句,谁知,谁知……” 说到这里,她哭得更凄惨了,眼泪止都止不住:“那位四少爷好狠毒,他就这样将姑娘推下了水池,不但不救人,还指着姑娘大笑,说她是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迟早还会将夫人全家……” 后面的话因为夏至的呜呜噎噎听得有些不清了,但杨氏如何猜不出来。她又气又心疼,这是什么事啊,要不是给祁国县公府面子,她何必来这一趟。结果却是她的亲侄女被人推下水,赵家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实在是欺人太甚。 刚刚赶来的唐氏和林氏正巧听到夏至说的话,心中都不由得一沉。林氏看了看周围婆子丫头们的神色,便知道夏至所说不假,虽说气愤儿子不懂事,却还是说道:“杨夫人,这事是我儿子做得不对,我这就让他来给你和杨姑娘磕头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他一个小辈计较了。” 杨氏转过身,对着林氏冷笑:“你儿子把我侄女推下水仍嫌不足,还在满园子奴婢的面前羞辱她。宛心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居然只想着磕几个头就揭过此事,林夫人是觉得贵府有这么大的面子,还是认为赵家让人任意羞辱都不会还手?” “我……”林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唐氏一眼瞪回去了。 “这事是四少爷做错了,让他过来给杨姑娘赔礼道歉是应该的。”唐氏转过头对一个嬷嬷说:“把四少爷叫过来给杨姑娘赔罪。” 不管此事是谁理亏,她们得先将面子上的事做足,萧天良将杨宛心推下水,那么就让他过来当着所有长辈的面赔礼道歉,当做小孩子之间不懂事的争吵而抹过。以后再说起这件事,他们也有话说——当时就已经让萧天良磕头赔罪了,杨氏再得理不饶人了,那就是她小气爱计较。 最重要的,杨宛心是杨氏的娘家侄女,她是杨,不姓赵。 唐氏的反应很快,想得也很美好,可架不住自已人在拖后腿。 还没等那嬷嬷去请人,萧天良就闯进来了,大声喊道:“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根本就没有推她,她是故意让自已掉下水的。我知道,她想要害我,我什么都没做。” 夏至一听,忍不住辩白道:“四少爷明明已经将手伸出来要推我家姑娘,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现在又说只是吓吓姑娘……我家姑娘都要被吓坏了,难道就不是四少爷的错了?” “我……”萧天良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其实他对杨宛心真没啥深仇大恨,只是刚才亲姐姐曼娘对他说起杨宛心与赵家的关系后,他就想起了他被人打断腿的仇恨,气急之下就忍不住冲出来对杨宛心撒撒火气。 他真没想过将杨宛心推下水,只是想吓吓她而已,谁知道她那么不经吓。至于克父克母……他又没说错话,她确实是父母双亡啊。 所以,自觉没错的萧天良一听到伯母唐氏让他来给一个孤女赔礼道歉,还要当着这么多下人和长辈的面,他就不乐意了。 “本来就是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萧天良嘀咕地说。 因为屋子不大,又没人说话,所以他的嘀咕竟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等杨氏发火,就听到“砰”地一下,杨宛心朝旁边的丫头歪了过去,仔细一看,却是晕过去了。 “宛心!”杨氏惊叫起来,再顾不得其他,赶紧让婆子丫头收拾收拾,准备带杨宛心出去。 唐氏等人脸色皆是一变,看来此事不易了了。 “改日再上门向唐夫人讨教,告辞!”丢下这句话,杨氏便带着她的人全部离开了。 ==--- 此刻,河洛公主府的书房同样是气氛紧绷。 冯太医正坐在下首的第一张椅子上,而他的右手边,则是坐着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儒雅男子,面容白净,两撇胡须而为他增多了几分温和的气息,这是冯太医的侄子冯绍。 两天前冯太医还是耐不住心思,将宝儿的话一五一十地对他的亲侄子冯绍说了出来。自从冯绍考取了功名后,一直在官场积极经营,可惜冯家毫无根基,恩师的能量也不在,于是靠着十年的拼博,只不过得了一个五品御史的职位。相较于那些六七品的外放县官这已经算是成绩斐然,可比起那些二三品的侍中侍郎,仍然是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当冯太医对他说起这件事时,他只是犹豫了一天,便答应跟来了。 这是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村,下一家店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况且,他是不是真要让河洛公主这条船,一切都要等亲自会唔过后才能决定。 相互试探了许久,在对彼此有几分了解后,冯绍便恭敬地对坐在上位的那位女子道:“下官冯绍得公主赏识,不敢旋踵,旦有吩咐,尔敢不从。” 宝儿淡笑,先是让冯太医离开此屋,而缓慢说道:“宣和长公主不顾太医院明律,私自召走了全部太医,你身为御史,参上一本,也不为过。” 前因后果冯绍知道得很清楚,他眉头微皱:“宣和长公主违礼逆法在先,参奏一本倒是情理之中。只是……下官能否请教公主,原因何在?” 宣和长公主没有参与朝政的能耐,就是鄂王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缩头乌龟,所以冯绍还真不担心参了她之后会给自已惹来麻烦,但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在御前参奏一个长公主,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皇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重罚,只是因为一点私怨就这样折腾,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浪费精力和时间。 想到这里,冯绍不禁动摇起来——能对冯太医说出那些话,证明河洛公主固然极有魄力,也不欠缺手段,但她终归只是女子,眼界……还是浅薄了些。或许他真不该病急乱投医,尚未弄个清楚明白就随随便便地来了公主府。 对读书人来说,君择臣,臣亦选君,两者是相互的。不过如今天下一统,要想像战乱年代那样走游四方是不可能的,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在某一位皇子身上下注,借此博得身前功后名。 宝儿并不知道这短短几息间,冯绍的心中已经是千回百转,她慢悠悠地继续说:“宣和长公主数次违法在前,鄂王身为长兄,又与宣和长公主一母同胞,却不教不管,私纵为之……纵妹为害,冯御史,你说鄂王是不是该承当一个管教不严、不忠不悌的罪名?” 冯绍心头一惊,打量宝儿的眼神变得谨慎起来,原来是冲着鄂王去的……思忖良久,终是道:“公主所言,下官明白了。”一顿,又试探道:“鄂王可是圣上的兄长,万一圣上顾念手足之情不忍痛罚……” 宝儿微微一笑:“难道冯御史不知道鄂王是废太子的左臂右膀吗??” 皇帝确实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把鄂王给砍了,但是能借这个机会削削爵位什么的,他一定会很乐意。 冯绍心领神会,站起身来,对宝儿拱手一揖:“下官遵命。” “分寸你自已拿捏,此事办成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宝儿说。 想当人家为你卖命,那就得拿出好处来。 官员想要的自然是加官进爵,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官员调任期,虽然她的外祖父沈时屿已经去世了,但是朝中还是有几个门生故吏,替冯绍说个好话并不难。不过这件事宝儿不打算亲自出手,而是准备扔给她亲爱的弟弟宇文瑞去烦恼,提前给他磨练一下。 至于她嘛,当然是去好好安胎了。 第33章 交涉 送走了冯绍,宝儿立即就让人请宇文瑞过府,既然打定主意把这事扔给弟弟去头疼,自然是越早让他知道越好。而且最近赵文渊越来越粘她了,让他发现她私下里在为这些事费心神,肯定又要叨唠她的身体状况,所以还是尽早解决吧。 不用半个时辰,宇文瑞就已经来到了公主府。开府后,他被宇文熙扔去了户部学习,新人新事新上手,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今天刚一回府就听到宝儿来请,还是立即就过来了。 在花厅里安坐下来后,宇文瑞直接问道:“阿姐,你找我有事?” “恩,有事。”宝儿微一点头,然后就把冯绍来历与有意与她投诚的事儿简单地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我看这人不错,反应极快,心思玲珑,虽然只是一个御史,但好好培养,未必不能在御史台更进一步。” 御史台的最高长官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但御史大夫一向兼领他职,所以御史台的真正领导者是副大夫,亦即是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别看这个职位只比冯绍的正五品御史仅仅差了两个品阶,但是从本朝建国起,就足足有九位御史中丞直接调任进入了中书门下担任宰相一职的。 宇文瑞思忖道:“阿姐先别急,此人要不要用,待我回亲眼相看过后再做决定。不过你说的用弹劾宣和长公主一事来对付鄂王,倒是不难。自从和安县主和亲屈兹后,虽然父皇看上去挺满意这个结果,但是二伯仍然占据亲王爵位,估摸着父皇心里也不痛快。这个时候递上宣和长公主这个借口,父皇十有j□j会对鄂王动手。这样一来,阿琦也能多几分安全。” 宝儿听了,不由得一愣,道:“鄂王主动献女,解决了和亲人选的大难题,父皇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心里还会不痛快?” 宇文瑞温和一笑,耐心解释道:“鄂王曾经是废太子一系的大员,手上应该还是有些人脉的。现在他的女儿封成县主和亲屈兹,做了一国的王妃,万一鄂王心怀不轨,想通过县主在屈兹的影响力挑动边境不稳,而他自已而理应外合从中谋利,对国家来说,岂不是一件祸事?” 要不为什么那些与外邦和亲的宗女从来不往有权有势的王府里面挑,很大原因就是在这里。 “我倒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宝儿喃喃自语道,她只是从鄂王的角度来看献女的事情,认为对方只是想重获往日荣华,却没有从皇帝的角度来思考。 宇文瑞微笑道:“阿姐你有了身孕,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好好安胎吧。一切有我呢,断不会让阿琦出事的。” 宝儿没有接话,反而问道:“去年北藩王向我们求娶公主,如果,我是说如果父皇同意了,你认为阿薇会被封做公主吗?” 按照惯例,不是皇帝亲女却又被封了公主的宗女,只有一个用途——和亲。 这一点,宇文瑞自然明白,于是他摇头笑道:“父皇怎么可能会让阿薇姐远嫁北藩?阿姐你傻啦,你忘记四伯父手中还握有西北甘凉道的五万大军吗?兵符是在父皇那里没错,但四伯身上的辅国大将军却是先帝御封的,那五万大军还是会听四伯调动。在这种情况下,阿薇姐只能嫁在京城。” 被亲弟弟评论是“傻瓜”,宝儿默了一下,她自认对朝堂风向挺了解的,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欠缺不少。想不承认都不行,宇文瑞对大局的掌握和观察力度都比她强多了。 宝儿忧郁了一下下,很快就抛开了这点不愉快,说:“那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这段时间我要安胎,没大事儿就没别来找我了。” 宇文瑞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这是当然,交给我就是了。” 说完正事,话题自然就转到了闲话上边儿,说得最多的还是两个弟弟。 “去年阿霙就开始启蒙了,看着倒不差,不过比起以前的阿琦还是有一段距离。”宇文瑞回忆道。 “阿琦的念书天份可以用妖孽来形容,别说阿霙,你们几个做兄长的有哪一个是比得上他的?”宝儿说。 “这倒也是。”宇文瑞点了点头,“幸好这两年来他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以前我们还真担心他会……” 后面的话他不好继续说,但宝儿焉得不明白,她叹道:“是啊,从小吃药就比吃饭多,好几次太医都说快救不活了,最后还是阿娘不肯放弃,给太医们下了死令让他们全力施救,这才有活蹦乱跳的阿琦。” “没错……”宇文瑞也是心有戚戚然地附和着。 两姐弟正说得伤感,此刻赵文渊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感觉花厅中的气氛不对劲,一看到宝儿面容流露出几分哀戚,立即着急起来,走过去在她身边一坐下,就问:“发生什么事了?身体不舒服吗?我这就去叫太医。” 他话还没说完,就想往外跑去太医院叫人过来了。亏得宝儿反应快,反射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没好气地说:“我好得很,没事,你别穷紧张!” 赵文渊却是担心地说:“你要是真的没事,为何会露出难过的样子?” 不过往外冲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他转身向宇文瑞拱手一礼:“洛王来了,不知王爷亲临,恕罪恕罪。” 宇文瑞觉得这姐夫与阿姐相处的情形挺逗人的,但他不好表现出来,轻咳一声,道:“我想阿姐了,便过来看看。既然姐夫回来了,我便不做打扰了,这就告辞。”又对宝儿道,“阿姐,改日我再带阿琦他们来看你。” “恩,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这时,赵文渊突然开口说:“我送送王爷。” 宇文瑞愣了一下,眸色微沉,却是含笑点头:“有劳姐夫了。”说完,举步就朝屋外走去。 赵文渊对宝儿一点头,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看得宝儿有几分奇怪,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熟了?细想无果,便不再多想,只叫来婢女伺候她回房看书。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府中前院,眼看大门就在前边儿,宇文瑞终于停了下来,微笑看向赵文渊:“送到这里即可,还请姐夫回去吧。” 院中占地颇广,并无旁人,一有风吹草动皆可一目了然。依赵文渊的耳力,就是有人走过来他也能立即发现。只见他微微皱眉,道:“我有事欲问洛王,还请王爷如实相告。” “哦?”宇文瑞回以疑惑的眼神。 赵文渊没有诸多迂回,开口便是直言:“王爷今日究竟是因何事来公主府?” 宇文瑞不动声色地微笑道:“自然是担心阿姐的身体了,姐夫为何这般说话?” 啧,真不愧是宫里养出来的人,一个个比泥鳅还要滑溜。赵文渊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没时间在这里跟宇文瑞打太极,于是便道:“她并不是那些寻常的皇室公主,她要做的事,想做的事,我多少能猜得出一些。我也没想过要拦着她,只是,她现在有了身孕,我不想她再为这些外事烦心而伤了身体。你们是亲姐弟,想来王爷也不愿看到公主为了您的事情劳费心神而坏了身体吧?” 宇文瑞脸上的温和笑容不变,眼神却是锐利如刀,他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 赵文渊坦白道:“我不想她费心这些事,特别是在她怀孕期间。” “你很关心阿姐嘛……”宇文瑞一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文渊,就对方这个表现来看……阿娘应该能放心不少吧,心情不自觉地放松了不少。 “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关心她。”他说。 宇文瑞柔和一笑,眼中的冰冷不知不觉间已经消散了,道:“我也很关心阿姐的身体,以前我在宫里诸事不变,这才累得阿姐为我操心。此时我已然开府,自然不会再劳动阿姐了。再说……”语气多了几分打趣,“我还希望阿姐平平安安的再多生几个小娃娃呢,说不定能让她的脾气收敛些。女子嘛,还是温柔一些好,姐夫,你说是不是?” 赵文渊顿时松一口气,待听到后边,却是苦笑一摇头:“她能脾气收敛就很好了!” 温柔就别想了,他实在是想象无能。 这边沟通完后,彼此都觉得距离拉近了几分,言语间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最后宇文瑞留下一句“好好照顾我阿姐”,就潇洒地带着他的随从侍卫离开了。 赵文渊微一顿首,直到见不到人了,这才转身回屋。回到院子随手拉住一个婢女问出宝儿在房中看书后,他就直接往房间走去。 宝儿正看书看得入迷,忽然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一抬头:“瑞儿回去了?这么久?” 赵文渊简单地说:“与洛王说了一些话。”边说边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茶碗喝起茶来。 宝儿随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但没一会儿,她却搁下手中的书册,一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阿恒,和安县主远嫁屈兹,鄂王……” 话语说得含糊不清,可是赵文渊却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想了想说:“这事圣上会有决断的,你别多想了。” 不管对鄂王是削爵还是架空,皇帝都能找得方法,这种事情实在用不着她一个出嫁的公主来担忧。 宝儿明白地点了点头,连她的驸马都看出来了啊!估计那个冯绍也能猜出七八成了,难怪他答应得那么爽快。 忽然一笑,罢了,她就当买个教训吧,想要跟那些老狐狸打交道,少费一点心思都不行。 “宝儿……”赵文渊见她神色有些不好,不由得低唤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 宝儿回过神,偏头对他一笑,道:“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累了。”眼珠子一转,指着那卷书册说:“我不想看书了,你念给我听吧。” “好。”他宠溺地笑了笑,拿过那册书,翻开她看到的那一页,缓慢而清晰地念了起来。 软榻上的女子侧身半卧,在流畅的念书声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念了约摸一刻钟,他放下书本转身一看,便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没有叫婢女进来,而是弯身将人小心地抱起来,往里屋走了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风中,传来一声无奈的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吃一智,长一堑,想跟官场老狐狸对峙不落下风,公主还有得学呢! ps:果然我不适合写感情戏,这种向台言小说发展的赶脚是肿么回事?! 第34章 处置 关于杨宛心在祁国县公府落水一事,当天晚上就让赵文渊知道了。他只略略思索,便对本想去跟宝儿报信的扣儿交代道:“如今已经是深夜,这事你先别对公主说,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比从前,待过两天我再缓缓告诉她。” 扣儿想想,道:“奴婢知晓,公主那里就麻烦驸马了。” 说罢,她便行礼退下。 赵文渊对这事没多大的愤怒,毕竟落水的是杨氏的娘家侄女,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但是萧家确实是嚣张过头了,他不禁怀疑,萧天良是没长脑子吗?上一回得到的惨痛教训不但没学乖,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脑回路有问题吧? 宝儿有了身孕,他想宝儿静心安胎,所以,这种烦心事,他表示,还是让小舅子替他们夫妻解决吧。于是,他直接修书一封,让唤来长史,让他亲自将这封信送到洛王宇文瑞的手上。 洪长史以为这是重要机密信函,见赵文渊这般相信他,当场感动不已地道:“驸马放心,下官一定不付所托。” 赵文渊只是道:“快去快回。” “下官遵命。” 洛王府,宇文瑞正与应邀而来的冯绍进行会唔谈话,气氛还算融洽。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经过短暂的沟通,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协议,于是便对鄂王之事商量了起来。 “……这份折子先别急着递上去,眼下时机未到。”宇文瑞抬手轻抚紫色袖口的精致如意绣纹,淡然说道。 冯绍有点不明白,道:“既然王爷明白圣上心中有郁结,为何不顺圣心而行事?晚了,只怕会有其他人抢先一步,那我们的一切谋划岂不是白费了?” 宇文瑞摇头道:“宣和长公主不过是偶尔为之两三次,尚未引得各王府贵勋的愤怒,加上朝堂风向未明。我们贸然一动,或许会留下致命隐患,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静待时机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冯绍想了想,“王爷打算……” 宇文瑞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只希望阮家有几个聪明人。” 冯绍明白了,郑王的外祖阮家岂能坐看延王与鄂王一系交好,他们必然会想办法去削弱鄂王的影响力。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跟在阮家后边捡漏,而不用亲自上阵撞得头破血流。 “王爷英明。”冯绍微笑说道。 “不过是浑水摸鱼罢了,哪谈得上英明?事情会不会像我们推测的那样发展,一切尚在未知中。如果阮家没有动静,少不得就是冯大人亲自出手,那样的话,我们与阮家的情况就正好是反过来了。”宇文瑞不甚在意地说。 冯绍低头一笑,依宇文瑞的年龄,能想到这一层就很不错了。他真要能算无遗策,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冯绍见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告辞。很快就是夜禁的时间了,再待下去他今晚就不用回家睡觉了。 宇文瑞含笑吩咐管家送客,等冯绍离开了书房,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端起凉透的茶水一口灌进肚子里,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不少。 可是没等他松快松快,就有太监来报,说是河洛公主府的洪长史请见。他奇怪极了,都这个点了,公主府还能来找他?边想边让人带洪长史进来。 洪长史一见到宇文瑞,行礼过后并不赘言,直接就将赵文渊的信拿了出来,交给他后就又行礼告退了。 宇文瑞实在想不出来赵文渊有何事要写信给他,展开一阅,立即就头疼地抚额叹息。 这都什么破事啊!萧家就不能安静一些吗?好端端地去把赵家的表姑娘给推下水池是在闹哪样?!他每天在户部跟那些老狐狸打交道已经很累了,回到王府还不得闲。这种后宅破事也要他来处理,他没这么清闲好么?! 不过赵文渊都写信给他了,意思很清楚,他不想他的亲姐姐费心费神来解决这事,所以就只好劳动洛王的大驾了。 “真看不出来我这个姐夫还这般会使唤人……”宇文瑞嘀咕了一句,又将信件内容重新看了一遍,心想明天进宫去跟父皇交流一下感情吧,早点解决这事,也省得阿姐不放心。 第二天,宇文瑞忙完了户部的杂事后,便匆匆进宫请见皇帝。 “儿臣拜见父皇。”宇文瑞中规中矩地向皇帝行礼道。 “起来吧。”宇文熙正在批阅折子,见他来了,就扔下了手中的御笔,接过江喜递上的参茶抿了一口,语气还算愉悦地道:“你今日怎么想到要进宫来了?去给淑妃请过安了吗?” 宇文瑞直起身体,道:“儿臣还未来得及去长乐宫。” “哦?”宇文熙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冲着朕来的了。说吧,什么事?” 不过他想不出宇文瑞能有什么事情是用得着特地来找他的,于是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一边重新拿起御笔再次批改奏折起来。 宇文瑞琢磨了一下语言,又瞧着宇文熙的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就将昨日在祁国县公府上发生的事情简单道来:“萧家的四少爷萧天良,曾与赵侍郎的三子发生过一些磨擦,昨日宴会上,萧天良不但将赵侍郎的表侄女推进了水池,还刻意羞辱想置之于死地,其间言词之激烈,甚至涉及到阿姐身上。我担心事情闹大,会扯上阿姐,她如今怀有身孕,太医说了不能动怒,所以儿臣这才进宫,想向父皇讨个主意。” 三言两语间,侧重点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宝儿可能会牵扯到这件事里来。 宇文熙一听,不由得停下笔来,神情莫测地道:“萧家?是哪一府?” “是外祖母的母家,祁国县公府。”他回道。 “真是……”宇文熙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移了话题:“你想之如何?” 宇文瑞迟疑了一下,道:“子不教,父子过。萧天良胆大妄为,萧二老爷难辞其咎,不如就免去萧二老爷的官职,以示惩戒,父皇觉得可行?” 宇文熙一挑眉:“什么职位?”萧二老爷身上有官职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二老爷只靠家里捐了一个闲散的正五品朝议大夫,并无具体任事。”宇文瑞详细地说道。 “散官啊……”宇文熙沉吟了一会儿,微一颔首道:“准了。” 随后就让太监传唤今日随侍的中书舍人江绍过来拟旨,大意就是萧二老爷教子无方,德行败坏,故而免去他身上的朝议大夫一职。 江绍安很快就拟好了诏令,让皇帝过目觉得没问题后,便捧着诏书往外走去门下侍郎那儿,准备将其下发。 宇文瑞见这事儿扯完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见宇文熙还有不少折子要批阅,便不敢再做打扰,赶紧退了出来,准备去长乐宫给沈茉云请个安问好去。 倒是留在两仪殿中的宇文熙不再像方才那样专心一致地批改折子,而是分开了一部分的心神。他想了许久,忽然冒出一句:“或许,还是册封一个皇后比较好。” 江喜微微躬身退到一边,没有接话。 宇文熙并没有想让人回答,说出了这句话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随即又一心一意地跟公事奋斗了起来。 ==-- 内阁的效率还是值得称赞的。这天中午皇帝刚刚下了命令,晚上宵禁之前这道圣旨就让送到了祁国县公府。 萧二老爷立时就傻了,昨天晚上妻子林氏才跟他说起儿子闯祸的事,今天圣上就下旨免去了他身上的官职。虽说他领的是文散官闲职,可是没了官职在身,他就是一个白丁,身份立即比以前降低了好几个档次。 这,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林氏更是惊得呆住了:“圣上免去了老爷的官职?不可能,这,这不可能。” 萧大老爷见二弟一家都傻眼了,知道他们也想不起接旨的事,便走过去主动接过太监手中的圣旨,又是塞荷包又是好话说尽,这才将人满意地打发走了。 “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假吗?”萧大老爷十分烦躁,忍不住说:“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找赵家的麻烦,你们就是不听。看吧,侄子这头推人家姑娘下水,他们转过头就能将你给削成白身。”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已不经吓掉进水里的。”萧天良不满地嚷嚷道,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所有人都怪他。 林氏哭泣地说:“我儿并非故意的,当时也给杨夫人和杨姑娘赔罪了,岂料她们还得理不饶人。大伯,你可要为我们老爷做主啊。圣上这是被小人所蒙弊了,你快给圣上上折子替我们诉冤……” “二弟妹别胡说,是非公正,圣上自有决断。什么蒙弊?这种话是你能乱开口的吗?”唐氏果断地截住了她下面未说完的话。她本来还想着明日带林氏去赵家解决问题的,现在好了,一道圣旨下来,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就是最好的反击。 这时,萧二老爷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由得指着林氏大骂:“大嫂说得没错,要不是你这等愚蠢妇人,教出这样顽劣不堪的儿子,上回惹了公主尚嫌不足,这一回就差点在府中弄出人命。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全家把人都得罪完了才会罢手?” 林氏没想过萧二老爷会怪罪于她,当场怔住了,还是女儿萧曼娘扶住她,小声地说:“父亲,此事与母亲无关,您别怪他了。都怪女儿不好,要不是我多嘴告诉弟弟杨姑娘与赵府的关系,他也不会一时冲动惹下大祸。您要怪就怪我吧。” “不关姐姐的事……”萧天良说。 萧二老爷哪里听得进儿子的说词,他怒不可歇地指着女儿,道:“居然是你做下的好事?!我……” 唐氏见状不对,赶紧走过去护住萧曼娘,这可是未来的赵王妃呢,整个县国公府中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她,于是道:“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二叔就别生气了。” 萧大老爷也开口劝道:“多事之秋,老二,你就没再惹事了。” 萧二老爷见全家都护着萧曼娘,并不好再骂下去,只得一拂袖愤然离开了大厅,准备去找新姨娘求安慰去。 唐氏顺势把二房一家子都劝了回去,又打发走了一直在旁边做壁上观的三房和儿子们。待大厅里只有她与萧大老爷两个人时,她问道:“老爷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萧大老爷叹了一口气,道:“我明日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哪路神仙动的手。不过想来不是河洛公主,就该是五皇子洛王了,左右就这两人。” 唐氏有些不相信:“曼娘可是赵王的未婚妻,不看僧面看佛面,洛王和公主也不至于此啊。再说了,二叔成了白身,对赵王又有什么好处?” 萧大老爷却从中闻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道:“这个婚约只是太后私下里提起的,既无懿旨,又无婚书聘礼,皇家想反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恐怕皇帝也不想让赵王娶萧曼娘,否则就不会把萧二老爷削成白身了。本朝就没听过哪个皇子的岳父是白丁的。 唐氏听得骇然,不由得掩住嘴边的惊呼:“太后亲口订下的婚事,难道沈淑妃还想悔婚不成?”赵王还未及冠,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沈茉云不愿意履行婚事。 萧大老爷看了她一眼,唐氏还不明白,这与深居在后宫的淑妃没有任何关系,重点是皇帝的态度。只要皇帝不愿意,赵王想悔婚还不容易? 赵府 后院中,杨氏听了萧二老爷被罢官的消息后,顿觉痛快极了:“真是老天有眼,圣上英明,萧家二房也有这一天。” 李嬷嬷道:“可不是。好好的姑娘家被他们这样折腾,要是他们家还一点事都没有,就太气人了。” 杨氏思索了一下,道:“洛王与我们家素无瓜葛,想来这次会出头也是为了公主。这次我们的人情可欠大了。” 李嬷嬷建议道:“改日咱们捎上几样贺礼,带上表姑娘去给公主拜礼吧,这样也显得隆重些。” 杨氏不由得点头,却是道:“再过几天吧。宛心那丫头还有些晕,等她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我再带她一起去给公主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前期多是宅斗戏码,所以女人戏比较多。 后期多是朝斗,自然就是男人戏分比较多。 另外,搬文的人,请缓上一天,我不想弄个防盗章节上来,这样对很多正版读者都不方便。 所以,麻烦配合一下。 第35章 站位 几天后,杨氏见杨宛心的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把萧家二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杨宛心当时就是一愣,不禁问道:“圣上怎么会突然就……” 杨氏想想,道:“萧家辱骂到公主头上,洛王不愤长姐受辱,便进宫向皇上陈情,这才有了萧二老爷夺官的旨意。” 提起那天的事,杨宛心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一双灵气的眸子充满了恐惧,落水的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已死定了。不管以前在家乡被逼得有多惨,她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那股子窒息的绝望她现在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来。 杨氏见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总终是承了公主的人情,我想带你去公主府,正式向公主道谢。” 杨宛心无意识地拽紧袖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都听姑姑的。” “好孩子。”杨氏安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不用来我这儿请安了,我自会让李嬷嬷去叫你的。” “是。”她说道。 杨氏不免又劝说了杨宛心几句,这才带着丫头婆子离开。 次日清早,杨氏梳洗妥当后,用完早膳,就让李嬷嬷去小院那儿传唤杨宛心过来。在等杨宛心过来的时候,杨氏让丫头们再把谢礼重新检查一遍,就怕会有不妥。 “姑姑。”杨宛心进来了,对着杨氏就是一福。 杨氏看了看杨宛心,只见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绣海棠的交领长裙,系月光白掐银边的腰带,腰间垂着一个小巧的绿色香馕,脚踩绣有鱼戏莲叶图的鞋履,看上去十分淡雅。但是眼中略有倦色,让人觉得她有几分精神不佳。 “丫头,昨夜可是睡得不稳?”杨氏担心地问道,眼风却是直扫她身后的香巧。 香巧不由得缩了一□体,杨宛心见状忙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后半夜让梦靥着了,有点睡不着。” 杨氏追问:“真没事?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索性你今天就别去了。” 她去公主府只是单纯的道谢,可不是想着去刷同情分。如果杨宛心真的不舒服,还不如将她留在府中,由她这个婆婆亲自过去,也算得上很郑重了。 “谢姑姑关心,可我真的觉得挺好的。本来一开始就说好了是由姑姑带我亲自去给公主道谢的,可突然间却改主意我不去了,影响反而不好。再说,我们离公主府并不远,又坐着马车,并不碍事。”杨宛心劝说道。 李嬷嬷也在一边劝慰:“是啊,夫人,一早就说好今天要带表姑娘过去的,突然改变主意实在有些不好。这一来一回,也就个把时辰的功夫,还有丫头嬷嬷们伺候着,累不着表姑娘的。” 杨氏想了一下,便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照先前说好的带着宛心一起去吧。李嬷嬷,让丫头们多准备一点静心凝神丸,路上见不舒服了,可以给宛心拿来服用。” “哎,我这就去。”李嬷嬷急忙说道,自去唤人准备药丸不提。 没多久,一切都准备好了,杨氏见再无遗漏,就带上杨宛心往公主府去了。 从赵府到公主府,只临着一条街,坐马车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杨氏昨天就已经让丫头们给公主府递了消息,也得到了确认的答复。原以为今日一来公主府,就能见到宝儿,然后送上谢礼,表达她们的谢意,再说几句话,就能完美落幕了。 不想刚进公主府大门,就有沅秋来迎,将她们接进了花厅的厢房中。 婢女送上茶水点心,沅秋亲自给杨氏奉茶,并笑道:“夫人莫见怪,公主本来是等着见您的。但是巧了,寿平公主突然过来探望我们主子,她刚进来府中,您后脚就到了。于是公主便让我先过来伺候夫人,招呼不周之处,您多多谅解。” 杨氏不由得诧异了一下:“寿平公主?” “是啊。”沅秋笑了笑,道:“来得好突然呢,说是亲姐有了身孕,她这个做妹妹特意前来道喜。” 杨氏只觉得寿平公主来得很奇怪,但面上仍是微笑道:“许是姐妹俩有私密话要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在这儿等等吧。” 沅秋似乎没发现杨氏的疑问,她笑道:“夫人不嫌我笨,我就陪夫人说说话吧,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杨氏识趣地捡起了一个普通的话题,开始从沅秋身上的衣服首饰漫谈起来,沅秋更是时不时地点头附和着。 倒是杨宛心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一直在低着头绞手指,除非是特意问起了她,才会偶尔回上一两句。 ====--- 暖阁中,宝儿正与不请自来的寿平公主谈话中。 寿平公主穿着大红色绣牡丹的齐胸襦裙,手挽白色披帛,长发梳成的飞仙髻上插着数支金钗并色彩绚艳的珠花,显得格外的雍容华贵。此刻她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笑盈盈地问:“阿姐怀孕了,这可是大喜事,就趁着今儿空闲前来看看你。我瞅着阿姐的脸色还算不错,想来孕吐反应还不大?” 相较之下,宝儿斜靠在贵妃椅上的姿势就显得闲散多了,她看了对方一眼,道:“还好,就是容易累。” “那阿姐可得多休息了。” “恩。” “这是我特地挑出来的药材,太医说用来安胎的话效果不错。阿姐不嫌弃的话,就试着用下吧。” “二妹有心了。” 宝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答着,虽然还摸不清寿平公主上门的用意,但她也不介意偶尔耐住性子陪人打太极。 说了好一会儿的题外话,寿平公主终于寻着机会切入了主题:“前些天,舅舅给大表妹订下了一门亲事,是一个新科进士,姓黄,人品才情样样不错。舅舅很喜欢,当场就收下了黄公子的聘礼,订了年底的婚期。” 寿平公主口中的舅舅就是康宁侯,大表妹则是康宁侯的庶出女儿秦大姑娘。 延王想纳秦大姑娘为侧妃的事,在京城中已经不算新闻了。康宁侯府在延王第一次表现出这个意向时,就委婉地拒绝了。谁知延王就是不死心,三番两次地上门,最后都不是暗示,而是明说了。康宁侯被缠得没办法,只能推说早就给大女儿订下了婚事,还收了人家的聘礼,一女不嫁二夫,所以恕侯府实在不能答应延王的要求等等。 在康宁侯看来,赔上一个庶女做侧妃并不影响大局,但是既然决定了侯府在未来的二十年是要走中庸路线,那就没必要跟皇子们沾边。干干净净的,不管将来是哪个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康宁侯府都能保全。 安乐侯府能在宁王谋逆案中全身而退是他们运气好,康宁侯可没打算也这样拼博一把,从龙之功不是这么好挣的。 对于康宁侯的态度,寿平公主是十二万分支持的。她是公主,并不需要丈夫给她挣凤冠霞帔,只要康宁侯府稳稳地杵在那里什么都不掺合,哪怕是日后延王上位,也不会削得太惨。如果不是延王,是其他兄弟,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所以,为显郑重,她今日才会特地前来对宝儿说起这件事,表明的就是康宁侯府的态度,绝对不参与到夺嫡中间。 宝儿点了点头,“那就先恭喜侯府又要办喜事了。” 寿平公主优雅一笑:“是啊,因为婚期在年底,样样都得赶着来,所以侯府上下忙得不得了,怕是这一年出来应酬的时间都没了。” 宝儿忽然说道:“康宁侯不是还有一个嫡女吗?可有订下人家?” 寿平公主微微一愣,摇头道:“还没有呢。”一顿,不由得试探道,“阿姐是想……” “我就随口问问。”宝儿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寿平公主还是说道:“二表妹今年刚及笄,舅母想给她挑个好人家,正相看着呢。” 宝儿暗自思忖,明年就是秀女大选之年,按规矩下半年就要在各州府进行海选录名。康宁侯这个时候给庶女订下婚事,嫡女也正在相看人家,就是说他们这一代是不打算送女儿进宫了。这可真好,免去了阿娘不少麻烦。 寿平公主见来意已说清,就不欲久留,索性起身,告辞离去。 见寿平公主离去,这时扣儿才上前请示:“公主,杨夫人和杨姑娘已经来了,正在花厅,您还要见她们吗?” 宝儿无趣地扬扬眉:“见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做。” “那我这就去请她们过来。”扣儿说。 于是她就亲自去花厅请杨氏和杨宛心了,不大一会儿她们就都过来了。 相互问好后,杨氏见宝儿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没敢问寿平公主突然前来的事,只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已的来意,又让杨宛心特地给宝儿行礼道谢,最后送上贺礼,道:“劳烦洛王和公主费心,实在过意不去,小小薄礼,以示谢意。” 宝儿看了看礼单,居然还有一套名贵的文房四宝和一幅古画,估计是想借她的手送给宇文瑞,这样一来,既免去了外界的麻烦又全了礼数。 “挺好的,母亲费心了。”她道。 杨氏一笑:“公主喜欢就好。” 虽然中间有一点小插曲,不过总算是圆满落幕了。 半个月后,尚书左丞阮铭山突然向皇帝递了一份折子,大意是宣和长公主在没有皇帝手令的情况下擅自召走全部留守太医,此举已是僭越犯上,请皇帝严罚以正明法。 皇帝看了这道折子后,却是压下不发。 第二天,御史冯绍却是当庭参奏,就着阮铭山的那份折子,弹劾鄂王身为长兄,不但没有严加管教宣和长公主,反而纵妹为害,如此不忠不悌之人,不严惩不足以服人心。 第36章 降爵 阮铭山是六皇子郑王的堂舅,是阮修媛的亲堂兄,他身为正四品的尚书左丞,辅佐尚书令李林监领朝事,在这一代中已经算是在官场上混得比较成功的子孙了。 前头他参宣和长公主不敬礼法一事,顶多算是在朝堂中激起一点点小浪潮,那时没人想到御史冯绍跟在后面递上去的折子,却是真正的惊起了朝中大浪。 宣和长公主是永旭皇帝的亲妹妹,哪怕感情不深厚,可名分还是在那摆着,除开真有深仇大恨的,不然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找她麻烦。宣和长公主丧夫后就回来京城居住,一直深居简出,要不是她的儿子陈文俊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件,恐怕她还会继续安静下去。 阮铭山借着太医院这点小事参奏宣和长公主,真正的目标却是鄂王。这一点,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只是阮家在半道上就被冯绍给截糊了。 能在官场上混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宇文瑞一个刚及冠的皇子能看出来的事,没道理那些老狐狸会不清楚。于是,冯绍的折子递上去后,殿中大臣纷纷议论了起来。 某位官员道:“是啊,鄂王不施管教幼妹,确实担不上一个悌字。” 某郡王说:“这话不妥,鄂王性格我们都很清楚,向来是糊涂可欺,说不定他还不清楚宣和长公主做的事呢。这样怪罪于他,是不是有些过了?” 一个侍郎道:“京城中早就传遍了,连我家夫人都听别人提起过。鄂王与宣和长公主是亲兄妹,要说他不知道这件事,谁信啊?鄂王知道长公主做下的事,还不加约束。知之不管不告是谓过也,依在下看,鄂王确实得重罚。” “话虽如此……” 殿中的讨论声吵了好一会儿,宇文熙端坐在上首,淡淡地说:“好了,都别吵了。” 闻言,众臣不由得闭上了嘴,全部将视线投向了高踞案上的皇帝。尚书令李林率先开口:“皇上,鄂亲王明知宣和长公主僭越违法,却不管不说,此举不可恕。臣提议,鄂王应该重罚。” 宇文熙扫了他一眼,道:“哦?那尚书令有何建议?” 李林从善如流地道:“不如就削爵一级,以示惩戒,皇上以为如何?” 阮铭山一听,便插跟道:“臣不苟同,只削一级,未免过于轻率。” 又有其他大臣附议起来。 宇文熙不动声色掠过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忽而将视线落在延王身上:“四郎,关于宣和长公主,你怎么说?” 话题突然扯到宣和长公主身上,这让延王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僵,却是低头说道:“儿臣并无异议,敬听父皇裁决。” 他不知道宇文熙是不是在怀疑自已,越是弄不清,就越发让他心生怯意,不敢随意开口为宣和长公主求情。 “那小五呢?你有什么看法?”宇文熙不置可否地问起了另一个儿子。 宇文瑞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陈文俊身……呃,身受重伤,宣和姑姑爱子心切,情急之下难免做出失控的事情,再说她只是召太医去给儿子看病,却无伤及人命。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儿臣觉得,小小惩示一番,让姑姑知晓畏惧,想来以后应该不会再做下此等行为,同时还能给大家一个交待。” “恩。”宇文熙微微颔首,“说得不错。诸位觉得洛王所言……如何啊?” 几位阁老相互看了一眼,俱齐声回道:“洛王所言在情在理,臣等并无异议。” “你们呢?”宇文熙又问起其他沉默的官员。 那些官员王公见皇帝都默认了,哪还会特地跳出来唱反调。而且宇文瑞的话也合乎情理法义,为了这点小事继续j□j脸挺不划算的,所以亦纷纷开口附和起来。 宇文熙见再没有其他人反对,就道:“那就让宣和长公主先禁足三个月吧,还有……唔,把她的食邑减至三百户。曹桦,你来起草诏书,此事着安郡王负责。” “臣遵旨。”中书舍人曹桦和安郡王齐齐行礼道。 见状,延王正想说什么,不想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顿时就又把所有话又咽了下去。 “好了,宣和长公主的事情讨论完了。那么,现在继续谈论对鄂王的处置。”宇文熙接过内侍送上来的清茶抿了一口,然后挥手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不用拐弯抹角的。” 这话,可是颇有深意啊!好些王公大臣自觉地进行着一番眼神交流。 看来,皇帝是真的动心思想给鄂王严惩了。想想并不意外,在永旭皇帝登基前,鄂王就是站在废太子那一系的,对当时的其他皇子不算很友好,而且身为废太子的嫡系支持者,鄂王手中还是有那么两分人脉,再加上和安县主又出嫁屈兹了。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皇帝焉能对鄂王放心?想要削削鄂王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就在大臣们讨论的时候,延王有点犹豫,要不要为鄂王说几句好话。毕竟二伯是想支持他的,如果他一径沉默而不出声,恐怕会让很多人心寒,而且也会有损他的仁义名声。 又有官员说要把鄂王贬斥出京。 这时,延王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宇文熙说道:“鄂王始终都是圣上的亲兄弟,且又献女和亲屈兹能解圣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臣认为,不如就此两相抵消,并不用再施惩罚。” 江太史一见延王开口说话,就知道事情坏了。果然不出所料,延王一说完,立即就有人跳出来喷话了。 “鄂王身居亲王爵位,又是圣上的亲兄弟,为国排忧解难本来就是他的份内事。怎的到了延王的口中,竟成了功劳一件?这是把那些长年累月在边疆吃风沙战场杀敌的将士们置于何地了?”阮铭山不悦地说。 就是没有郑王,单单就事论事,他还是不喜延王的性子,整天仁义道德挂满嘴,做事优柔寡断又轻重不分。如果不是他好命投胎成了皇子,这里还能有他站的地儿? 就连宇文瑞都忍不住朝延王望了一眼,四哥给自已早两年入朝议政,可为人处事却是丝毫没有长进。江昭容和江太史看着都不像笨蛋啊,就没好好教过四哥吗? 这个节骨眼提起和安县主,除了更坚定宇文熙削爵的念头,根本不可能会起到求情的作用。 延王快速地看了宇文熙一眼,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已,随即不自然地别开眼,辨解道:“可是鄂王是天家贵胄……” 江太史暗自着急,他的位置是在延王后面,想给延王一点暗示也不成。哎,这个外孙平时看着挺有谱的,怎么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前些日子想与康宁侯府联姻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就在他急得不得了的时候,皇帝发话了。 “别吵了。”宇文熙打断了他们的争执,语气果决地说:“拟旨,鄂王降爵两级,贬为鄂国公,此事就这样办了。无需再议。” 退朝后,宇文瑞一边思考今日朝政上的事,一边跟其他官员王族打招呼,慢慢地往外走。待出了宫门,除了站岗的卫士,周围已经没几个官员了。 此时,右前方传来一声招呼声:“洛王,请留步。” 宇文瑞抬眸看过去,当下微笑地拱手道:“是舅舅啊。” 唤住他的正是沈茉云的大哥沈重云,目前位列正四品的左谏议大夫,隶属门下省,掌管朝政议论。在他加冠以前,都是由沈重云定时与他会面,并给他讲解分析朝政和策令,让他不至于在刚开始进入朝会时手足无措。 几年前沈重云外放刺史调任回京,本来皇帝是打算将他调进内阁重用,不想沈时屿重病去世,沈家上下守孝三年,沈重云因此就错过了这个机会。出孝后,沈重云也一直努力地钻营着,可惜内阁始终没有好的位置空出来,所以就暂时搁在了谏议大夫这个位置上。 自从沈时屿辞去中书侍郎告老归家后,沈家就再没有后来者进入内阁,这无疑很是尴尬。地位虽说没有一落千丈,可倒底还是比不上沈时屿在世时的风光。 沈重云做为长子,身上的负担就更重了,本来还有几分浮躁的性格在这几年的磨练下慢慢地变得沉稳起来。他眼见宇文瑞慢慢长大,逐渐进入朝堂,便更捺下性子时不时地教导一番,就怕外甥一个脑抽风,做下一些不该做的事,那时帝王雷霆一怒,全家就得跟着玩完。 没见宁王谋逆案中,宁王的外祖家张家跟另一个柳家几乎被杀得一个不剩吗? 沈重云回以微笑,拱了拱手:“我有事与洛王说话,不知是否……” 宇文瑞一摆手,长袖拂动,笑道:“正好我今日不用去户部。舅舅去我府里坐坐?” “好。” 侍卫给两人牵来马匹,他们便一边走一边说起话来。 “真没想到皇上会连削鄂王两级爵位。”沈重云感概地说,“鄂王可真是走了一步坏棋。”本来是想借着献女而讨好皇帝的,不成想却让皇帝反而忌惮他起来了。 宇文瑞略知道一些内情,不过不好明说,只道:“遇事毫无主见,这样的下场也不算冤了他去。” 现在鄂王降成了国公,影响力自然会被削弱一大半,那两分有脉还会不会听他的话,就是五五之数了。如此一来,宇文琦的安全指数就能上升不少。 “恩,就不知道……” 很快,宫门前就没了两人的身影。 ====--- 另一头,鄂王府的主子们听到降爵的消息后,鄂王气急攻心,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倒是鄂王妃撑住了,她脸色苍白地问:“好端端地,为何突然会降了我家王爷的爵位?” 这消息是鄂王妃的娘家人刘家派过来的,刘家在朝堂上还有几分势力,获得消息自然要比一直闲职在家的鄂王来得快。 那传话人低头,一字不漏地把自家老爷交待的话说得清清楚楚:“先是阮左丞参了宣和长公主僭越犯上,再有御史冯绍跟风而上,弹劾王爷不忠不悌教妹无方,经众位大臣商议,圣上决定将鄂王降成了国公爷,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处罚。” 还需要其他处罚吗?从亲王降成国公,这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鄂王妃深身没力地软倒在椅子上,正想随意将来人打发走,突然想起宣和长公主,心里立即涌出了一阵恨意,如果不是她,又怎么会牵连到自家。于是咬牙问道:“那宣和长公主呢?圣上没说什么吗?” 最好皇帝也降了宣和长公主的爵位,让她同样尝尝这个滋味。 那传话人道:“宣和长公主禁足三个月,食邑减至三百户。” 鄂王妃听了,不禁冷笑道:“只是减少食邑,便宜她了。” 按例,大齐的公主食邑是五百户,长公主也是五百户,但是如果皇帝特别宠爱某个公主,就会给她增加食邑。比如宝儿,她出嫁前,宇文熙生怕委屈爱女,就特地多赐下了五百食邑,所以宝儿目前食邑是一千户,指的封地还要是宇文氏的老家洛邑府,富饶非常。 另外,并不是所有的皇帝亲妹都能叫做长公主,这是要皇帝下旨御封的。先帝期间,宣和长公主只是宫中的一个小透明,宇文熙登基后,就更是透明中的透明。不过宣和长公主曾经在萧太后病中侍疾累得大病一场,萧太后念其还算用心的份上便顺便对儿子提了一下,宣和这才有了长公主的名份。 要知道,先帝有七个女儿,永旭皇帝只封了两个长公主,一个是宣和长公主,另一个就是定郡王的姐姐临安长公主。 虽然宣和长公主没有降位,但是食邑减少到三百户,也是大大地削了她的面子里子。因为仅仅是郡主,食邑就有三百五十户了。 打发走了传话的人,鄂王妃疲倦地闭上眼,过了一下,就睁眼道:“来人,立即去叫世子回来。” “是。”马上有丫头接话。 鄂王妃心想王爷是靠不住了,她也不想去靠,不过拼力一博,还是有希望保住儿子的。 不过,她双眼一眯,不由得想起了刚才那人说的话。 阮铭山。阮家。郑王。 哼,她跟他们的梁子结大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想扶持郑王坐上那个位置?没那么容易。皇帝可不只这么一个儿子。 或许,她真该考虑一下父亲说的话了。 ===---- 就在朝中风起云涌之时,宝儿正窝在公主府里调养身体。 这几天宝儿一直没什么胃口,孕吐反应也出来了,赵文渊不放心,便向上封请了五天假,特地留在府中陪她。 “还是吃不下吗?”赵文渊站在门廊下,低声问扣儿。 “是。一整天下来,除了一碗米汤,公主什么都吃不下,只说没胃口。”扣儿都快愁死了,公主怀孕却吃不下东西,这该怎么办啊? 赵文渊再厉害,这种事情他同样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了想,便道:“你再去请个太医过来,我回府问问母亲,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偏方之类的。” 扣儿立即点头道:“我这就去请太医,至于杨夫人那边,就有劳您了。” 第37章 身份 赵文渊心里很是着急,所以与扣儿别过后,就直接骑马回赵府去了。赵府的门房见到他回来,忙迎上去给他牵马:“大少爷,您来了!” 赵文渊把缰绳抛过去,边往里走边问道:“夫人可在府中?” “在。”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不再迟疑,无视一路上向他行礼问安的下人们,径直就往杨氏的院落走去。不想一进院子,就被丫头告知他的父亲赵蔼和二弟赵文翰都在杨氏的屋子里。 “二弟也来了?”他不由得感到些许诧异。 “是,都在夫人的屋子里说话呢。”丫头小声地说,边把人往里带。 走到正房门前,就在赵文渊犹豫着要不要先等一等的时候,便见李嬷嬷亲自迎了出来,道:“大少爷,老爷说让您直接进去说话。” 既然是赵蔼亲自发话了,赵文渊就不再迟疑,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进去。” 因快要进入端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门口处垂挂着的帘子也被卷了起来,屋外阳光灿烂,屋内看着采光也不错,不用点灯也能将景物看得七八成。 赵蔼和杨氏端坐在客厅的上位,左手边下首第一位则是坐着赵文勉。 待儿子问过安并入座后,赵蔼就道:“我正要唤你过来,既然你来了,就一并告知于你。我今天已经遣了官媒去安乐侯府提亲,霍侯爷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婚期订在明年中秋左右。”说着,转头看向杨氏,“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就辛苦些帮他准备婚事吧。” 杨氏点头:“老爷放心,我晓得了。” 他又看向赵文翰:“阿源,明年三月正是朝廷三年一科的春闱,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努力,别为外事分神,知道吗?” 赵文翰两年前就已经通过了秋闱,取得了举人的资格,但是秋闱却落榜了。两年多过去了,赵蔼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想让儿子再下场一次。想进内阁,科举是踏脚砖,一步都不能少。 赵文翰的五官看上去与赵文渊有五分相像,都是偏向于生母杜氏,相对来说,小弟赵文勉更像赵蔼多一些。听了父亲的话,他微微点头,应道:“儿子明白。” 赵文渊此时才开口说道:“到时阿源金榜题名,又逢洞房花烛,可就真是双喜临门了。” 赵文翰被兄长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脸微红地说:“还没考呢,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你这些年的苦读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功夫不负苦心人,你以后必能金榜题名。”赵文渊安慰道,他从小就对做文章不感兴趣,所以走的是武官一途,登侯拜相是别想了,但是赵文翰却有读书的天分和条件,他这个做哥哥的肯定得支持。 赵蔼见他们感情融洽,心里也很高兴,如果赵文翰明年再考中进士,又娶回一个好妻子,那他对亡妻杜氏也算有个交待了。虽然,长子的婚姻比较苦逼,但是宝儿都怀了赵家的骨肉,他也就只能进行自我调节,说服自已赵文渊的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阿恒,你今天特地过来是为了何事?”赵蔼这时才想起问这事。 “是为了公主。”赵文渊恭敬地说,转而看向杨氏,“公主妊娠反应很厉害,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请了好几次太医都没什么用,所以我就想问问母亲,可知道一些治孕吐的方子?” 杨氏听得微微吃惊,她没想到赵文渊找她会是为了这种事。她略犹豫了一下,道:“方子倒是有两个,我一会儿就写给你。只是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我也不清楚这些偏方能不能对公主有效。” 赵文渊一皱眉,忧心地说:“先试试吧。不行就再另想方法。” 杨氏道:“那我这就去写给大少爷。”说完,便唤丫头送上笔墨纸砚,她则是起身走到另一侧的小书桌旁边准备写方子。 见状,赵蔼也说了两句:“女人有了孩子都是这样,你别在这儿穷紧张,折腾过前面几个月就没事了。” “啊?还要折腾几个月?”赵文渊非但没放心,反而更加紧张了。 “大哥你别太紧张了。公主的身体一向很好,想来这些都是正常反应。否则的话,太医院早早就派人守在公主府了,哪还用得着你们去请啊?!”赵文翰不由得打趣道。 杨氏刚好写完了两张方子,边走过来交给赵文渊,边接口道:“第一胎总是辛苦些,还是得多注意注意。” “哦。”赵文翰淡淡地应了一声,就闭嘴了。 赵文渊接过那两张方子,起身对杨氏拱手道:“多谢母亲。” “没什么。一点儿小事哪值得这么客气。”杨氏淡笑道。 赵文渊很担心宝儿,见方子拿到了,便索性向父亲告退了。 “大哥走得太急了吧。”赵文翰看着兄长远走的背影,不自觉地喃喃说道。 “咳,好了。别管你大哥的事儿,他用不着你来操心,你顾好你自已就行了。”赵蔼说。 “是。”赵文翰见大哥都走了,他也没别的事,便也起身行礼离开了正房。 赵蔼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却有点愧疚地看向杨氏:“这些年,委屈你了。” 这两个儿子对杨氏是没啥失礼的地方,相反,却是太有礼了,有礼生疏得跟客人没什么两样。但杨氏这些年对赵文渊两兄弟真不能说是很差,衣食住行,日常起居,都有细心关照到,甚至更因为他们是正妻原配所出,看上去对待他们比对自已的儿子还要好几分。 长年下来,赵蔼不免对杨氏有几分愧疚感。 倒是杨氏淡然一笑:“大少爷和二少爷待我一向恭敬有加,我没什么地方受委屈的。”本来就不是亲生的,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她又不是没有自已的儿子。 “恩,还是你明白。”赵蔼说道,其实家里这样的情况也不错,总比那些闹得鸡飞狗跳的后宅好多了。 赵文渊从杨氏那里出来后,因想着快些回去,便没走大路,而是从花园那里绕小路出去。穿过一道拱门,又转过两道回廊,刚一拐弯,小腿就仿佛撞到了什么,下一秒就听到哇哇的大哭声。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服、扎着包包头的女娃娃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双眼通红,一抽一泣,看上去十分凄惨。 这哪来的孩子? 他当场就愣住了。 就在迟疑的瞬间,后边传来了一道柔和的女声:“小慈!小慈,你怎么了?” 一转身,他就看到了全身索白、明明是十分熟悉此刻却又感到无比陌生的表妹杜云汐。 杜云汐一听到女儿的痛哭声,急忙跑过去哄起她来,连赵文渊站在一旁都没注意到。她本来是跟平时一样,守在佛堂里念经文为先夫祈福。不想她刚念完经,转过头就发现女儿不见了,顿时吓得她魂不守舍,连奶娘都没来得及责罚,就亲自跑出来寻女儿。 “痛!痛!坏人,撞到小慈!小慈痛!”三岁的朱慈口齿不算清楚一边哭一边告状。 杜云汐不经意地朝赵文渊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可哭闹的女儿让她无暇分神打招呼,只得先劝哄着。待怀中的女儿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交给身后的奶娘后,她才向他行了一礼:“表哥,多年未见了。你还好吗?” 看到杜云汐后,赵文渊都是保持着沉默,直到她问他了,便微一点头,道:“我挺好的。”又看了两眼她身上的孝服,“你住在府中缺了什么就尽管开口,阿源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杜云汐与他们两兄弟一起长大,自幼相识,冲着这一点,不管是他还是赵文翰,都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 听罢,杜云汐微微垂下眼睛,道:“杨夫人照顾周到,我什么都不缺,表哥有心了。” “你我兄妹一场,多照顾你一下是应该的。你也别把自已逼得太紧了。”赵文渊如此说。 杜云汐听得心头一颤,脸上却是露出礼貌性的微笑:“我会的,表哥放心吧。” 赵文渊“恩”了一声,见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便对她道:“好好照顾自已,我还有事,先走了。” 杜云汐福了福身,就侧开身体给他让开一条路。 赵文渊对她略一颔首,就急急离开了。 直到那道身影看不见了,杜云汐才叹出了一口气。 兄妹…… 是啊,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是当朝驸马,她是新寡的杜娘子。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确实是……回不到从前了。 ====--- 回到公主府,赵文渊将杨氏交给她的两个方子都给了扣儿,只听她道:“冯太医正在给公主请脉,这些偏方可要先给太医过目?” “稳妥起见,就让太医先看看吧。”赵文渊毫不犹豫地说道。 “奴婢明白了。“ 说话间,已经进得了房间里面。 宝儿正歪坐在贵妃榻上,神情有几分疲惫,冯太医正在旁边为她把脉。赵文渊不由得放轻脚步,站在旁边看着,并没上前,怕有所干扰。 过了一会儿,冯太医诊完脉了,道:“公主的身体很好,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并不用吃药。至于没有胃口……”抚须沉吟了一下,才道,“许是妊娠反应强了些,不如寻些酸甜的食物来吃,能开胃口就好了。” “恩,辛苦你了。”宝儿随口应了一声,又道,“扣儿,送冯太医出去。” “是,公主。” 冯太医起身行礼道:“那臣就告辞了。”转身走了几步,见到赵文渊,便又拱了拱,“驸马。” “麻烦你特地跑这一趟。”赵文渊微笑回礼道。 “呵呵,驸马客气了,客气了。都是本分,本分。”冯太医笑笑说道。 扣儿忙机灵地接口道:“冯太医,我送您出去,这边请。” 冯太医礼貌地说:“那就有劳姑娘了。”说罢,就抬脚离开了房间。 这时,赵文渊才朝宝儿那边走过去,低声询问着什么。 沅秋本来是在屋里伺候的,见驸马进来了,极有眼色地安静退了下去,还带走了其他婢女。退出之际她还隐约听得赵文渊在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当即就掩唇一笑,轻轻为两人带上了门,只留下那一方天地供两人独处。 第38章 人选 端午过后,延王府传出来喜讯,延王妃诞下嫡长子。算起来,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嫡孙,可惜消息刚刚报上去,宇文熙还没来得及乐几天,转眼延王府就传出了哀讯,孩子落地后身体虚弱,撑不到第二天就没了。延王妃听到亲子病去的消息后,哀戚过度,当场就吐了好大一口血,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下去,没几天也跟着去了。 一场本该庆祝嫡长子出生的大喜事,一眨眼就变成了丧妻丧子的双重白事。这样巨大的反差,饶是一向对这个四哥没啥好感的宝儿都有些同情,她有了身孕,不方便亲自过去祭奠,便让赵文渊去延王府致哀时替她道个歉,顺便宽慰延王几句,以表心意。 赵文渊自是应允,他身为驸马,肯定会去延王府祭奠。但宝儿有了身孕,就是她自已想亲自前往,他也不会允许。 宝儿与延王妃来往得并不多,情分只是淡淡,所以赵去延王府上香祭拜延王妃,不过是走个过场。大清早过去,还没到晌午就回来了,不过他的脸色却略有怪异。 宝儿瞧出来后,不禁问道:“你不过是去延王府祭奠四嫂,难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发生不成?” 赵文渊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我离开王府的时候,陈尚书的夫人似乎在后边的堂屋中,与人有什么争执。我隐隐约约听了几句,大概是延王妃的死因并不简单,仿佛是……气急攻心,这才病去了。” 宝儿却不是很当一回事,这种事在皇宫里多得去了,便道:“不外乎后院妻妾争宠,不是说四哥府里的一个姬妾在两个月前就生下了一个庶子吗?可能四嫂一时想不到,钻了死胡同。” 赵文渊想想还真有可能,便不再纠结于此了,他与延王都没什么交情,对延王妃就更没印象了。放开这事,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宝儿身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道:“这几天孩子还在闹你吗?” 宝儿顺势偎进他怀中,懒洋洋地道:“还好,能吃得下东西,比前些天好多了。但还是累,只想睡觉,不想动。” “那你就多休息些。”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刚成亲那会儿他只觉得宝儿的排场大,现在他却无比庆幸她是公主,不用每天去给杨氏晨昏定省地请安。不然她每天都这样睡着还觉得累,要是天天早午晚三次去杨氏那里伺候请安,岂不是会累坏人?如果杨氏是他亲娘宝儿不去请安他可能还会不大舒服,但杨氏不是啊,所以这项特权此刻在他眼中看起来就显得格外顺眼起来了。 她是他的妻子,她正孕育着他们两人的骨肉。他喜欢她,他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 “天天不是吃就是睡,我都快成猪了。”宝儿忍不住抱怨道,明明沈茉云怀孕的时候挺精神的,还能挺着大肚子出席宫宴,怎么到她这里就只有困倦了? 赵文渊低头一笑,轻抚着她的长发,道:“没事。你真变成猪了我也喜欢。” “我不喜欢。”宝儿下意识地反驳道,完全没有注意到某人的“表白”。 见她没有听过去,他也不以为意,反而伸手揽过她,有规律地拍抚着她的背部,好让她能舒服些。 她打了个呵欠,在这温暖的怀抱中缓慢地睡了过去。 延王妃母子难产去世的消息在各王府勋贵间引起了一阵议论声,据说延王妃的母亲,陈尚书的夫人李氏在女儿的灵堂前给了某个姬妾几记耳光,还说要打死这个贱·人为女儿报仇之类的话。那个姬妾为延王生下了他目前为止还活着的唯一的一个儿子,所以延王当时就不高兴了,让嬷嬷们强硬地将李氏送出了王府,并加派人手一路“护送”她回到了陈府。 陈尚书听到妻子在王府大闹女儿灵堂,气得不得了,除了让人看紧李氏外,立即就去了王府给延王赔礼去。 一串串的八卦让京城中的贵妇们看得目不转睛,结合延王在正妻灵堂前对那个姬妾的维护兼对岳母的不留情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延王是不是宠妾灭妻了?这才逼得延王妃寻了死路。 江家知道这些传言后,特别是江昭容,快急得上火了,皱眉苦思着有什么办法能压下这些传言。不然传到皇帝的耳中,对儿子的影响不好。 不过宇文熙正在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先是南方水患,北方旱灾,西北又传来有小支西凉骑兵骚扰边关居民的消息,他根本就腾不出时间去了解四儿子的后宅故事。 这天是举行内朝的日子,中书令李林特地上了一道折子,奏请皇帝取消明年的秀女采选,说是国家正值多难之际,再在民间大肆采选,说不定会激起民怨民变,于国不利。 百官附和。 宇文熙没考虑太久,当场就准了中书令的奏请。 退朝后,沈重云照旧唤住了宇文瑞,并一同前去了洛王府。 一进书房,待坐定后,沈重云就开口见山道:“王爷,南方水患,江南道至少有三个州郡都受到了影响,其中危害最深的则是益州。根据益州刺史的公文,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县城都惨遭洪灾肆虐,民房尽毁,百姓流离失所,情况惨不忍睹。” 宇文瑞眉头紧蹙,道:“益州……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益州刺史应该叫做阮歧山,是一等轻车都尉阮籍的二儿子。” “是,尚书左丞阮铭山正是他的大哥。”沈重云在一边补充道。 宇文瑞点点头:“是,我想起来了。”一顿,又问:“舅舅为何特意提起这事?” 沈重云压低了声音:“益州郡有一个大县,名叫安南县,据说那里的河堤被洪水冲垮了,大水滔滔不绝淹没了尽千亩的良田,一县十村三十八个庄子,本有七万三千五百四十六户人家,大水过后,安南县衙派人去粗略统计,活下来的却不足四万户。安南县县令欧阳泰第一时间就已经将县中情况上报给阮岐山,请求助援,却迟迟不得回话。后来欧阳泰见实在无法,只得写了一封信托了可靠之人送信给他的恩师尚书令杨沐。此事圣上已经知晓,我估计,这两天圣旨就要下达了。” 闻言,宇文瑞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益州刺史不要命了?这种事情他也敢扣下不呈报阁部?” 沈重云道:“安南县死伤过大,故然县令是讨不了好,可一上达天听,阮岐山这个益州刺史也不免担一个管治无能的评语,弄不好还会直接丢了官职。明年是三年一度的官员考核,阮岐山会想按下此事并不足奇。” 宇文瑞想了一下,道:“舅舅对我说起此事,可是有什么想法?” 既然宇文熙都知道了,那么后续的官员处置和安排灾民重建县府自会有人去操心,还轮不到他一个刚入朝的王爷来插手。 沈重云抚须沉思了一下,才道:“我昨日与杨内史谈过话,从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圣上怀疑安南县的河堤被大水冲垮,内里似有文章。” “安南县……”宇文瑞努力地回想着这段时间他在秘书省翻看过的各州郡县志。许久,才终于翻出了一点资料出来,“我记得,在永旭十六年,安南县的河堤就曾被大水冲毁过,后来益州刺史还特地向父皇递了一道折子,经朝议,拔款派人前去修复河,当时朝中选派出来的官员就是工部的水部郎中许彦。两年后,就是十八年,河堤修好。”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不对啊,这才三年时间,没道理坏得这么快?” 沈重云露出一个笑容,语言隐晦地说:“王爷说得一点儿不差。其中蹊跷,实在令人不解。三天后就是大朝会,圣上应该会在大朝会上特地提起此事。如果……圣上想择一人去安南县查访,还请王爷帮忙。” 宇文瑞眼神一闪:“舅舅想参合?” 沈重云道:“机不容失。如果做得好了,说不定……” 明年就是三年一期的官员调任,沈重云自然是想拼一把,这个差事如果能揽下来并能办得漂漂亮亮,皇帝自然对他另眼相看,这样他的机会就更大了。退一步讲,就是还进不了内阁,至少这也是个大功绩,能为他加分不少。 宇文瑞看出沈重云的打算,略一思索,便道:“我尽力帮忙说话,但成不成功,我就不担保了。” “那就是我运气不好,与您无碍。”沈重云抚须淡笑道。 不出沈重云所料,三天后的大朝会,宇文熙果然当着众朝臣的面提起了安南县的事。他先是将阮籍拎出来大骂一顿,然后就直接下旨,将益州刺史阮歧山贬去了西南,任一个小县城的从七品县令,安南县令欧阳泰夺去身上官职,押进大牢等候审查。 接着又贬了一连串的官员。 最后,大朝会散后,只留下三省长官并仪王、延王和洛王,宇文熙才道:“朕欲选一官员去安南县查探河堤溃毁一事,说说你们的人选。” “此事是由杨内史呈情面圣,一事不烦二主,就让内史去查访,不知圣上以为如何?”李林率先开口道。 其他人都纷纷赞同。宇文熙思考了一会儿,便钦点了杨沐负责查访安南县河堤的事情。 宇文瑞左右看了一下,琢磨好了腹稿,便走出一步,道:“杨大人精明果干,又是内阁宰辅,能力自然没得说。不过,儿臣觉得,是不是该再带上两个副手,有备无患。”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的想法中,朝斗差不多都是这样子的,以男性为主。 所以淑妃那文我没详写后面的朝斗就是这个原因,实在是插不进这些内容 = = 第39章 双生 “哦?”宇文熙扫了他一眼,扬眉道:“说说你的人选。” 宇文瑞道:“前安南县县令欧阳泰,据说是当地有名的清官,深受百姓爱戴,不但经历过洪灾危害,又在安南县经营了两年,对安南的地理形势都十分了解。这样的人就白白搁在大牢里等候审查未免有些浪费。儿臣认为,不如就让欧阳泰带罪立功,协助杨阁老调查此安。” 闻言,杨沐不着痕迹地看了宇文瑞一眼,而后又与李林交换了一个眼神。 宇文熙思考了一会儿,便颔首道:“准了。就先把欧阳泰出来吧,以待罪之身协助杨沐办理此事。若是欧阳泰真能带罪立功,就可功过将抵,朕就免了他的罪。” “皇上英明。” 宇文熙继续问:“还有别的人选吗?” 宇文瑞微微垂下眼神,道:“左谏议大夫沈重云曾任益州刺史,为人慎密细心、忠纯正直,儿臣觉得此人可行。” 其他人听了,都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唯有延王脸色变了。 “沈重云……”宇文熙略略思索,便想了起来,“没错,他曾在益州任过刺史,后来还连任了一期。朕记得,那一年吏部考核,沈重云得了个优等的评语。让他去啊……容朕想想。” 延王听着宇文熙的语气像是要同意把沈重云派去协助调查此案,开始紧张起来了,当即脱口道:“那沈重云正是五弟的亲舅舅,这般大费功夫在圣上面前直言举荐,莫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这话说得连仪王都忍不住抽起了嘴角,只见宇文瑞一脸无辜地道:“春秋祁奚的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成为了千古美谈,怎地到了四哥这里,就变成我心怀不轨了?难道四哥认为沈大人这个人选有不妥之处?” 延王呼吸一窒,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到沈重云与宇文瑞的关系,不想让五弟的外家占这个便宜,就出言反对了。但要说沈重云有不妥……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出来。 “舅舅?”宇文熙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一拍额头,“是了,朕记起来了,沈重云正是淑妃的兄长。” 想通这一点,不过眨眼间他就把延王的想法摸了个七八成,心中不禁摇头。国家大事,延王不去思考大局,反而动不动就纠缠细枝末节,如果沈重云真的不适合担任副手,直言出来便是了,偏偏却只因为他是宇文瑞的舅舅这点小事儿来反对……这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谈何治理天下? 种种想法闪过脑海不过是瞬间之事,宇文熙面上仍是如常地望向杨沐:“尚书令,你的想法呢?” 被谅到了一边的延王不由得尴尬极了,颇有些束手无措的感觉。 杨沐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拱手一礼道:“正如洛王所说,沈谏议心思慎密,又对益州十分熟悉,能得他一同前往,路上有个照应,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去安南县查案的人选就这样定了下来。等细节都谈论得差不多的时候,宇文挥手道:“今日先议到这里,你们退下吧。等等,洛王留下来。”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行礼退下。 杨沐特意走得慢几步,与门下侍郎周文眠同行。 “杨阁老,刚才在殿中的情形您是看到了。有何想法?”周文眠低声问道。 杨沐长叹一口气,道:“风雨欲来啊!”心里则在盘算着要给皇帝上书说立太子的事了,眼见各皇子逐渐成年,储位长年不定,终不是个事儿。早早册立东宫,也好让他们这群老臣们放心。 周文眠却有点不以为然:“就延王那性格……还用得着风雨欲来?”停了停,“听说延王对其母江昭容十分孝顺,唯命是从。”哼笑一声,“难怪延王……” 杨沐皱起眉头:“总归是皇子,深宫禁菀,还是别说了。” 周文眠也觉得自已有些口无遮拦,忙道:“是我疏忽了,失言失言。” “走吧。” “请。” 宇文瑞被留在殿中,不但不害怕,反而十分镇定地问:“父皇您还有事吩咐儿臣?” 宇文熙起身,对他道:“你陪朕走走。”随即,就抬脚朝偏殿那儿走了过去。 “哦。”宇文瑞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行去,遇到他们的内侍宫女都齐齐向他们行礼问安,直到进了偏殿,又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殿中一时间就变得静悄悄的。 宇文熙坐在上位,对儿子招手道:“这里就咱们父子,你别站那么远。坐这儿,近些,我们也好说说话。”边说边指了一个最靠近他的位置,示意宇文瑞坐这儿。 宇文瑞还是处于迷糊的状态,不过父皇应该是有话要对他说吧,于是听话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小五,你今天怎么突然提起要沈重云随杨沐一起去安南县查访?”没有迂回,没有试探,宇文熙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听语气还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宇文瑞犹豫了一下,决定和盘托出:“舅舅前几天找上我,说他想参与安南县这件案子。我见舅舅曾经连任益州刺史,又是我的长辈,我不好拒绝。刚好您又提起说要选派官员去安南,我就推荐他了。” 宇文熙问:“你知道他要参与这件事的真正原因吗?” 宇文瑞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知道。但我觉得吧,舅舅的能力还是挺不错的,办事也认真,让他去并不会影响大局。” “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宇文熙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想了想,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就改成:“最近秘书省正在编制图书,你是闲了,就多去那里转转,多看些书并不是坏事。” “是。” 一晃就是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分,朝中的人事变化完全没有影响到宝儿。太医仍然是经常来公府给她请脉,都说她身体很好,加上她的妊娠反应已经过去了,吃好睡好,身体自然不会差。 今日轮到冯太医来给诊脉,不同于平时的快速,冯太医的手一搭上她的脉博,眉头就皱了起来。宝儿还没什么,扣儿等人心中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了。 “公主。”许久,冯太医终于诊完了,他对宝儿拱了拱手,道:“您的身体很好,脉息强劲。只是……”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宝儿坐起身体,不耐烦地说道。 冯太医忙施礼道:“臣刚才为公主诊脉,发现……有双生之象。” 一语破天。 所有人都惊呆了。 宝儿抬手摸了摸已经显怀的小腹,不敢相信地重复道:“你是说,我怀的是双胞胎?” “是。”冯太医十分肯定地说,“脉象清楚,确是双生。” 扣儿欢喜地对宝儿行礼道:“恭喜公主,双生之象啊,这可真是好兆头呢。” 此时,赵文渊刚好回府,一进屋中就听到扣儿的声音,便问:“什么好兆头?” 冯太医起身对他行了个礼,就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双生?”赵文渊先是一喜,随即就紧张起来了,“冯太医,那公主生产之时可会有危险?” 一个就够让人揪心的了,现在还要是双胞胎,只怕生产时会更加艰难。 这一提醒,扣儿她们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同样紧张地望向冯太医。 冯太医对她们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道:“公主身体强健,虽说在生产时会较常人辛苦,但只要调理得当,不出意外,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赵文渊听得放心了一些,在宝儿身边坐下,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看着她的肚子,右手轻轻地放在了上面。 “太医,那麻烦您给咱们公主开个调理的方子吧。”扣儿对冯太医一使眼色,后者也识趣地笑呵呵地跟着她退到了屋外去。 沅秋则是领着其他婢女退下。 宝儿从冯太医的话中回过神,一抬眼就看到自家驸马那眉头紧皱的忧虑神情,不由开口问道:“阿恒,你不开心吗?有人为难你了?” 赵文渊担忧地说:“冯太医说你这一胎是双生,我担心你生产时万一……” “杞人之思!”宝儿嗔笑地用指手戳了戳他的额头。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他说道,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一吻。 “没这么夸张吧。”话虽如此,可见他这般紧张,她还是跟着担心起来了。 他抓住她的手,郑重地说:“将来这几个月你一定要听太医和嬷嬷们的话,千万别任性,知道吗?” 宝儿有些不情愿,但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于是轻轻颔首:“知道了。” 打从宝儿怀了双胞胎的消息传出去后,宇文熙和赵家都是惊喜万分,唯有沈茉云格外担心,问了还在守孝的堂妹定王妃要了两个嬷嬷送去公主府,还天天遣人去问情况。幸好不管是太医还是嬷嬷们说法都差不多,宝儿的身体十分的,生双胞胎是辛苦了一些,但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杨氏做为名义上的婆婆,自然更要对宝儿关心周到,时不时就要去公主府看望她,只差在天天烧香拜佛祈求她能平安生产,母子平安,千万不要出事。 一眨眼又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到了九月初六的傍晚,宝儿开始发动了。医女和侍女来回穿梭不断,一盆盆地热水捧进去又捧出来,看得赵文渊心惊胆颤的。 杨氏默默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念起经文。 清晨,旭日东升,万物功醒。 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叫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很快,又传来了第二声。 没久多,两个接生嬷嬷一个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走出来,欢喜地对赵文渊道:“公主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第40章 闹腾 宝儿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的好消息瞬间就传开了,不管是公主府还是赵府,所有主子包括下人都十分高兴。 洗三和满月都很盛大,连宇文熙为了这对外孙都亲自跑过来观礼了。双胞胎洗三的时候,沈茉云就想出宫来看女儿,不想小儿子生病发起了高烧,离不开她,所以只好先搁下,直到外孙满月了,她才能跟着皇帝出来这一趟。 外面闹腾得很厉害,沈茉云对这些没兴趣,于是意思意思地露了一下面,就进来房间与宝儿说起话来。 “这孩子可真听话,一点都不怕生。”沈茉云坐在榻上,熟练地抱起小外孙女,只见孩子的眉眼已经长开了,看着与宝儿有几分像。 出了月子,宝儿用热水狠狠地刷了好几遍身体,换上新做的衣裳,可能是因为调养得当,原本劲瘦的身段多了几分丰腴柔美。 “那是她喜欢您,换成别个人抱她,可就要哭个不停了。”宝儿笑眯眯地说,她怀中正抱着小儿子。 沈茉云抱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将孩子交给其中一个奶娘,问道:“起名了吗?” 宝儿道:“大名要满周岁才起,至于小名嘛,姐姐叫阿芬,弟弟叫阿默。” 沈茉云微微点头:“不错,挺好记的。”停了一下,又问:“太医为你诊脉,对你的身体是如何说法?”虽然报上来的脉案都是宝儿的身体十分好,但她还是想听听女儿亲口说出来。 “没事。只是连生两子,有一两虚弱罢了,无论是太医还是嬷嬷都说接来下两三个月好好调养就无大碍了。” 宝儿道。 “那就好。”沈茉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在听到宝儿是怀了双胞胎的时候,她急得不得了,就怕来个一尸三命的难产。幸好老天保佑没出事。 她又问了好几个锁碎的问题,宝儿也一一回答了。正说得兴起的时候,沈茉云忽然记起一件事,便道:“宝儿,阮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几天阮修媛见着我,脸色颇有些不对。” 阮家……宝儿想了想,不记得阮家最近有出什么大事。当然了,她前面怀孕,后面坐月子,自然不会有人拿这种扰人心神的事情到她面前说。再加上赵文渊在旁边盯着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直接转手丢给小舅子,所以,几个月下来,宝儿能知道的消息是十分有限的。 她顺手将已经睡着的小儿子递给奶娘,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就一些小风波。阿娘别理她,下个月就是六弟的冠礼了,您也别插手,直接扔给阮修缓吧,省得你出力还不讨好。” “好。”沈茉云微笑地伸手去捏了挂女儿的脸颊,心中无不感概。一眨眼,女儿就成亲生子为人母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阿娘。”宝儿抱着沈茉云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摇晃地撒娇着,“有我和瑞儿在,外边的事儿您就别担心啦。” 就这样,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江喜进来请示:“娘娘,皇上说时间差不多了,让您准备准备。” 沈茉云“恩”了一声,随意地挥了下手。 江喜微微躬身,退后几步就悄悄地往屋外走去给皇帝回话。 趁着最后的这点时间,沈茉云让屋里的丫头嬷嬷们退了下去,只留下扣儿在身边,然后小声地说:“宝儿,你与驸马之间……还好吧?” 这年头,趁着老婆有孕就去爬墙偷吃什么的男人,不要太光明正大理所当然。虽然宝儿身份超然,但男人真有心想出轨,是怎么也拦不住的。身体上的爱情与心灵上的真爱,在这个时代不要分得太清楚。 宝儿听得有点纳闷,但还是道:“我们很好啊。” 沈茉云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一片坦然毫无纠结郁色,心中大感欣慰,笑道:“你们感情好,我就放心了。” “恩,你放心……”说到一半,宝儿这才醒悟过来母亲问这话的真正意思,不想让她担心,便实话实话道:“阿娘,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个。我已经对阿恒说过了,如果他敢去碰别的女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一顿,歪头补充了一句,“他也答应了。” 沈茉云默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个不知道是感概还是纠结的表情:“你心里有数就好。” 此时,她的贴身宫女红汐进来传话,说是皇帝那边在催她出去了,让快些出去。 “改天我再进宫去看您。”宝儿笑嘻嘻地挽住沈茉云的手臂,“我送您出去。” 闻言,沈茉云不由得微笑地拍了拍宝儿的肩膀:“好。” 说罢,两人就朝外边儿走了过去。 这一场满月宴,虽说热闹,可一整天忙下来还是挺累人的,特别是皇帝还带着沈茉云来凑热闹。 杨氏只能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操持了。待她回到赵府,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赵蔼还有公事,今天歇在了前院,并不来杨氏这儿。于是她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摘下珠钗,卸妆脱衣,又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正要上榻睡觉之时,不想李嬷嬷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香巧,而李嬷嬷的脸上还有几分为难之色。 杨氏一见到香巧,又见着李嬷嬷的神情,困意竟是去了一大半,赶紧披着外衣坐了起来,挥退所有的丫头,没有废话直接就道:“萧天良又来找宛心了?” 李嬷嬷微微点头,上前几步,小声地说:“香巧说,今天公主府摆满月酒,祁国县公府的唐夫人不是来了吗?萧四少爷是跟着唐夫人过来的,中间离席时不小心与表姑娘撞上了,还硬是塞了一块玉佩给表姑娘。” “什么玉佩?”杨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冷眼扫向一直静默着的香巧。 香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有些打颤地说:“奴婢不懂玉,只看了一眼,那玉佩约摸有四指宽,但看成色,绝非凡品。那萧少爷还说,还说他回去后就禀明家里,让父母上门提前提亲,他是绝对不会让表姑娘另嫁他人。” “混帐东西!”杨氏想都没想就抓起了一只杯子扔了出去,啪啦的破碎响声在室内显得格外清楚。 “这萧少爷真是……”李嬷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自从半年前萧天良将杨宛心推下了水,萧二老爷因为这件事而丢了官职后,赵家与萧家的两位夫人们的交情可以说是差不多告终了。没成想一个月后杨宛心去寺庙礼佛的时间,却又撞见了萧天良,中间有过一场很普通很普通的对话,整个过程都有丫头婆子看着,绝对没有任何出格的暗示或暧昧。结果就是从那一次的偶遇起,萧天良似乎对杨宛心有了一些想法,不但时不时地找机会上门拜访,还特地去给赵文勉陪罪,买通丫头小厮给杨宛心送礼物,将杨宛心吓得不轻。 为此,杨氏知道后,不得不专程去了祁国县公府一趟,对萧天良的生母林氏暗示明说了一番。话里意思不外是杨宛心绝对不会嫁给萧天良,让林氏管好自已的儿子。 林氏听得十分生气,萧天良是二房嫡子,以他的身份只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嫡女并是什么难事。可现在却被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嫌弃了,实在是噎得慌。林氏不好对杨氏发火,转身却叫儿子过来大骂了一顿。 但是没用,萧天良依然是我行我素地三天两头往赵府跑。 杨氏缓缓气,发现香巧还跪在地上,先挥手让她起来,才看向李嬷嬷咬牙道:“被这个萧少爷一闹,原先好几位相中宛心的夫人们都退缩了。真是气死我了。” 毕竟娶个儿媳妇回去是要相夫教子、主持中馈的,姑娘还没进门,就闹得桃花满天飞,这样的媳妇哪家婆婆会满意?杨氏已经为杨宛心相中了一户人家,正准备与对方商谈亲事,结果萧天良的横插一脚,亲事自然是飞了。 李嬷嬷想得更多些,道:“万一萧少爷不顾脸面地上门大吵大闹,老爷怕是会让您把表姑娘送走。这样的话,表姑娘……” 杨氏神色一凛:“我本以为林氏都压制得住萧天良,没想到是一点用都没有。我当初就该找唐夫人的。”好歹唐氏是正经的县国公夫人。 她想了想,有点迟疑地道:“京城里好一点的人家怕是没希望了,如果是条件放宽到附近的县城,或许我还可以给丫头找个家世好一点的夫家。” 李嬷嬷道:“有夫人为表姑娘掌眼,就是嫁得远一些,也不会太差。只是,萧少爷真的吵上门,闹得老爷烦了,只怕……”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可是人家正正经经地上门,难道我还真能让下人他打出去不成?”杨氏烦心地挥了挥手,文明礼貌的拒绝萧天良就直接假装听不懂,她实在是想不好什么好方法了。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道:“其实老奴想到了一个方法,保证萧少爷不敢上门,只是……” “什么方法?快说。”杨氏催促道。 “赵府是拦不住萧少爷,可是,如果表姑娘是住在公主府,老奴就不信他还敢闯进去。”李嬷嬷小声地建议,“您就向公主开个口,请她帮帮忙,等到表姑娘订好亲事,就直接将她送到县城那里待嫁,就万无一失了。” 杨氏呆住了,讷讷地重复道:“公主府,这,这……” 第41章 情思 杨氏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在儿子赵文勉对她诉苦的时候下定了决心,原来萧天良每次来赵家都是打着找赵文勉的借口,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地要求着去见杨宛心,软硬厮磨得赵文勉都不好意思次次推拒。 除开杨宛心,他是第二个被缠怕的人。 “我知道了。这样吧,这几天你就装病躲躲,娘会想办法的。”杨氏叹了一口气说道。 “多谢娘亲体谅。”赵文勉顿时欣喜极了,只觉得今日的天空格外晴朗。他与萧天良本来就不对盘,现在对方打着交好的名头却是暗地里肖想他的表姐,实在让人看不起。要是真喜欢杨宛心,就让家长出面堂堂正正地上门提亲啊,杨氏会不会答应是一回事,至少是个态度嘛。在这玩什么私相授受的偷情戏码,越看越烦心。 杨氏觉得这事再拖下去并不是个办法,林氏明显压制不住萧天良,可亲事还没说成,现在就把杨宛心送去县城她也不放心,所以还是只能向宝儿低头讨人情了。 于是这天,杨氏特地去了公主府一趟,先是客气地打招呼,又问了一些双胞胎的情况,然后才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说起了杨宛心的现状。 宝儿听得直挑眉:“既然杨姑娘不喜欢萧天良,直接回绝对方不就得了?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杨氏苦笑:“明里暗里都说过好几回了,我还特地寻上祁国县府与林夫人说起此事,可那萧少爷不知怎地,就是认准了宛心,三天两头地上门。我又不能让下人直接把他打出去……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宝儿微微皱眉,她对萧皇后没什么印象了,可是萧太后是她的外祖母,感觉中是一个很沉稳睿智的女人。但是萧家的其他人,如此行事……真是越来越荒谬了。 堂堂世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个萧天良一不思保家卫国,二不求入学上进,竟是整日整夜地魔怔于男女情爱,不思自身,不求明道,只会一味私下里缠扰对他无意的姑娘家,真是……让人打从心里就看不起。 啧,难道真要让阿琦娶了萧曼娘,被萧家这门亲戚连累到死? 宝儿越想就越火大,不过面上仍是一派冷静,并没让杨氏看出分毫。她道:“杨姑娘住进来,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也并非长久之策,总不能在我这儿住一辈子吧。” 养个小姑娘她是没啥压力,可是养上一辈子……或许定王妃有这种爱好,不过她是绝对没有的。 听到这话,杨氏心里一松,忙道:“公主放心,不用很久,宛丫头最多只会借住半年时间。待我为她寻好亲事,就会悄悄送她去县城待嫁,一应事务皆在那里准备,绝对不会劳烦到公主府的。” 宝儿想了想,道:“杨姑娘父母双亡投奔至此,又遇到这种波折,确实是难为她了。这样吧,待她定好亲事了,我给她添妆。” 杨宛心那种绵软的性格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出来了,反正与她无关,就无所谓是好还是坏了。唯一能看得过眼的就是杨宛心的韧性还算不错吧。见面总有三分情,她算是杨宛心名义上的表嫂,添几件首饰几匹宫锻对她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如果这能让杨宛心未来的生活好过些,她也不介意偶尔为之。 杨氏高兴极了,道:“那我先替宛丫头多谢公主。” 宝儿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停了停,“两天后就让杨姑娘搬进来。至于住的地方……” 扣儿机灵地插嘴道:“公主,西南角的小院落还空着呢,那里靠近花园,风景好,又安静,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 “恩,那你安排吧。”宝儿点了点头,看向杨氏,“母亲觉得如何?” 杨氏哪敢挑三捡四,只连声说没问题,一切都听从安排。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她心里的巨石总算是落了下来,因为两天后杨宛心就要搬过来了,所以杨氏想着要回去给杨宛心整理箱拢物件,便只是略坐了坐,就打道回府了。 沅秋亲自送她出去,到了二门,杨氏笑道:“就这儿吧,不敢再劳动姑娘了。” “夫人慢走。”沅秋停下脚步客气地说道。 杨氏一笑,这才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出了公主府。 一出大门,就马上有赵家的车驾来接她们。 杨氏在丫头们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坐定后一抬眼,门帘还未放下,就看到了一队侍卫像是在护送着什么人缓缓行过来。 架车的马夫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夫人,是仪王府的侍卫。” 杨氏心里有数了,那想来应该是文安郡主来找宝儿吧,不过……她又抬眼看了一下,中间却有两个女子戴着帷帽,看不起容貌,但只看装束就知非富即贵。 其中一个肯定是文安郡主,就不知另一个女子又是哪家的郡主县主。 “绕开她们,回府。”她吩咐道,心中并没有凑过去打招呼的念头。 依着这些金枝玉叶的脾气,当朝宰辅都敢出言讥讽,给她一个难堪根本就不用任何理由。惹不起,她还躲得起。 “是。” 丫头放下门帘,车夫一扬鞭子,便将马车掉了个头,绕开那两名娇客从另一边驶了去。 “我说,那辆马车里坐的是谁啊?” 门房早在两名女子下马的时候就过来殷勤地牵马了,其中一个女子看见了杨氏离去的马车,看着不像王府侯府的规格,便好奇地问了起来。 “回郡主的话,是赵府的杨夫人,前来探望我家公主的。”门房恭敬地答道。 “哦,是赵将军的母亲吧。”宁阳郡主一边抬脚朝大门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文安郡主跟在后边儿,道:“是继母吧。听说赵将军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样啊……”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后边了。 两位郡主被婢女恭敬地领到了暖阁中,宝儿正坐在那儿逗着孩子,已是深秋十月,外面风大,所以她就不带自家的宝宝去吹风了。 “来来来,让我看看。”宁阳郡主率先跑到宝儿面前,盯着其中一只小包子,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那软嫩嫩的小脸,看着它凹下去又弹回原样,真好玩! “啊啊!”小包子似乎抗议似地叫了起来。 “这是姐姐还是弟弟?”文安郡主也好奇地挨过去,同样戳了一下小包子肉肉的小脸。 “姐姐。”宝儿扬起下巴点了点另一个被奶娘抱着的小包子,“那个才是弟弟。” 奶娘忙走过来,蹲□子,让两个小包子并排靠在一起,圆嘟嘟的小脸别提多好玩了。 文安郡主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笑道:“长得好像啊。” 宁阳郡主却很纳闷:“你看得出来?我觉得所有的婴儿在小时候看起来都差不多,完全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还是有些差别的。” “好了,该是喂奶的时候了,奶娘先带他们下去吧。”宝儿将女儿交给奶娘,叮嘱道:“好好照顾。” “是。” 两个小娃娃被奶娘抱去喂奶了,暖阁里瞬间就冷清了不少。宝儿这才有空看向好友文安郡主,不想这一看却让她惊讶起来:“阿薇,你怎么瘦成这样?难道是生病了?” 原来的文安郡主是个活泼健朗的女孩,笑容明媚,可今日一看,双颊凹陷,脸色苍白,身形也消瘦了不少,一看就没精神像是得了重病的感觉,与往日给人的印象可说是天壤之别。 不等文安郡主说话,宁阳郡主抢先回答了:“打从娄晏回来,阿薇就变成这样了。问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总是说没事没事,可人呢,却一天比一天憔悴。四伯和四伯母急得不得了,我也问过了,可她就是不肯说。这不,今日拉她上来你这儿,让你给她开个窍,别真把自已给憋死了。” 宝儿听得神情变幻不已,她直接拉起文安郡主的手,紧紧握住:“阿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文安郡主一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你们就别管我了,让我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都快两个月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你让我们能不管你吗?”宁阳郡主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宝儿低头思考起来,想了好几个可能性,又被她一一否决了,阿薇是郡主,要是真遇到什么意外,仪王夫妻肯定会知道,就不会拜托宁阳郡主了。她仔细地看了看好友,忽然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浮上了心头,难道是…… “阿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娄晏的时候有了心上人?”宝儿严肃地问道。 “我……”文安郡主脸色一白,本就惨淡的神情竟是显出了几分痛苦。 “啊?”宁阳郡主立即傻眼了,原谅她吧,没经历过暗恋明变的郡主是真没往这一方面想。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即轻松地笑道:“就这点小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让你把自已折腾成这样呢!既然你有了心上人,那就去跟四伯母说呗,只要那个人的身份有个差不多,四伯他们都不会拦着吧。” 宝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了看文安郡主,只怕这事没这么简单。 文安郡主撇过头,闷闷地说:“你们别说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宝儿秀眉紧蹙,猜测道:“莫非那人是个囚犯?还是贱民?” 文安郡主仍然摇头,却是道:“如果只是个囚犯或者贱民,我们还能有几分在一起的可能。可是他……我们是不可能的。” 如果那人真是一个囚犯或者贱民,最多她去做女冠又或者成亲后,把人偷偷养在身边就是了,他们一样可以在一起。但是那人的真正身份,却是比这个麻烦得多。 他对她很好,她是真的喜欢他,但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宁阳郡主耐不住了,推了她一下,道:“到底是谁啊?你说啊。这样藏着掖着,你又什么都不肯说,你让咱们怎么帮你?” “是啊,阿薇,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四伯不会同意呢?”宝儿在一旁也跟着催促道。 闻言,文安郡主眼神复杂地看着宝儿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是父亲不同意,而是……五叔不会同意的。” 什么? 两人都惊了一下。文安郡主口中的五叔就是永旭皇帝宇文熙,能让皇帝忌讳的身份…… 还没等她们深想,就听她继续说道:“他叫沙尔,是娄晏国国王的二王子。” 宁阳郡主没想太多,只是疑惑:“既然他是娄晏国的二王子,你是大齐的郡主,也算是门当户对,除了你远嫁外邦难回京城外,没什么不妥啊。” 文安郡主低着头,沉默不语。 宝儿微微叹气,见宁阳郡主还是没想过来,便解释道:“阿苑,你忘了四伯手中还握有西北的五万大军调动权吗?” 手握重兵的亲王嫡女远嫁外邦,怎么看都是要理应外合起兵谋反阴谋篡位的前奏。 “是啊。”文安郡主露出一个苦笑,眉眼间尽是痛苦,“你们说,这样的情况,我与他,如何还能在一起?”在娄晏时,二哥就对她分析过了,依着仪王府现在的势头,皇帝根本就不会容许她嫁去外邦,就是沙尔以娄晏王子的名义亲自来提亲都不行。 而宁阳郡主则是彻底愣住了,要是其他原因还好说,可这种关系到皇位与边境安定的国家大事,就实在是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儿女情思了。 总不能,为了成全一个阿薇,就让仪王卸甲归田辞去亲王爵位吧? 第42章 意外 暧阁中一片寂静,半晌,宝儿才勉强地劝道:“你先别太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文安郡主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早就跟沙尔说清楚了,只不过这些天心情不好,不想理人,才让你们误会了。放心吧,再让我安静安静,几天后就没事了。” 宝儿与宁阳郡主相互看了一眼,只得先把担忧按下,继而说起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郑王已经行了冠礼,婚期也订了,在明年三月。洛王是他的兄长,婚事都还没影儿,难道娘娘就不急吗?”宁阳郡主岔开话题道。 宝儿顺势道:“瑞儿说不急,要慢慢挑个合心意的王妃,阿娘已经应了他。说起来,我那六弟的未婚妻,我真没想到阮修媛居然会相中靖南侯丰家的小女儿。” 第一代靖南侯是实打实跟着太祖皇帝打出来的爵位,因长年镇守西南,便封其为靖南侯。几代下来,西南州郡的行政统治权和兵权已逐渐收回天子手中,但在西南地区,丰家的声势仍是不容小觑。到了宇文熙这一代,更是直接下令将靖南侯府迁回京城荣养,现任靖南侯丰昀的三个儿子都只是授了五六品左右的武散官职秩,并无实权。 除去那一点名声,丰家在军队中的权力可说是差不多被架空了。 郑王的未婚妻就是靖南侯丰昀的小女儿丰婷婷,正室嫡出,今年刚满十六岁,比郑王还要大上两岁。好几次聚会上宝儿也见过这位丰家小姐,模样清秀,性格爽朗,挺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宁阳郡主却是显得兴趣缺缺,对于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就是她亲爹韩王一时脑抽跑去站队并大获全胜而归,她照样只能是一个郡主。人生苦短,与其花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还不如想想明天该吃什么玩什么,这才不致于虚度光阴嘛! 她懒洋洋地道:“管他靖南侯还是靖北侯,横竖丰家再也翻不起风浪了,就是真让丰家女儿做了郑王妃,难道郑王就能一飞冲天了?” 文安郡主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打趣道:“真要是这样,那宝儿可不得急坏了?”停了停,忽然皱眉道:“有些话我在外面不好说,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我就告诉你们吧,郑王那性格我是真讨厌。前几天,我经过司坊马厩,无意间看到郑王正在打骂一个小太监,好像是不小心弄脏了他的靴子。如果郑王真的生气了,那么寻个由头将人打死也就罢了。可是他却……”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脸上流露出了一种隐忍的表情。 宝儿似有所觉:“可是他却百般凌虐,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 宁阳郡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 文安郡主强忍着恶心的感觉,道:“是。我那时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内侍全身血淋淋的,就是郑王没杀他,怕是也活不下来了。” 宁阳郡主一脸厌恶地摆了摆手,道:“快别提了,我可不想晚上做恶梦。” 宝儿还好些,但也觉得甚不舒服,只道:“是啊,难得你们来一趟,别提这些事了。” 宁阳郡主频频点头,赶紧扯起了其他的新鲜事件,以求把注意力吸引开。 她们会意,便也附和了起来。 ===-- 两天后,杨宛心收拾好随身物件,带着陈嬷嬷和两个丫头搬进了公主府。由女官扣儿负责接待她,从进入公主府大门到在西南角的小院安顿好,宝儿都没有露面。 赵文渊知道这事后,颇有些奇怪,他知道萧天良心悦杨宛心之事,但真没想到萧天良能把人逼到躲进公主府。想起这个,他有些担心:“杨姑娘住进来,万一萧天良真的胆大包天敢闯进来……惊吓到你和孩子们就不好了。” 宝儿抽抽嘴角:“就凭萧天良的本事,他能闯得进公主府?要是他真能闯进来,我就不怕一剑捅死他。” 萧天良那样负渣渣的武力值,估计连扣儿都能搞定,还想闯进公主府,当那些侍卫是死人哪? 赵文渊一笑:“我只是担心你,关心则乱嘛。”说罢,又唤奶娘将孩子抱过来,他今天还没见过双胞胎呢。 对于如何抱孩子,赵文渊学习得很快,只见他熟门熟路地抱起小儿子,脸上写满了喜悦和开心。 因为宝儿先前安胎生产兼坐月子,外面很多事情都顾不上来,现在又临近过年,她索性就把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摆一边,待忙过了这一通,再慢慢谋划也不迟。 连续几天大雪,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晴空朗朗。双胞胎已经喂过奶正在满足地睡觉,宝儿便抽空将洪长史唤来,准备问他一些事情。 结果她刚提了一个开头,扣儿就惊慌地跑了进来,连行礼都忘了,嘴里嚷嚷道:“公主,洛王,洛王……” 宝儿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脸色一变,突地从贵妃椅上站起来,厉声喝道:“洛王怎么了?快说!” 扣儿缓了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言简意赅地道:“洛王打伤了萧少爷。” “那他有没有受伤?”宝儿急忙问道。 “没有,没有。洛王没事。”扣儿赶紧说道,“只是,那位萧少爷滚下台阶时不小心磕到了脑袋,流了好多血。” 听到宇文瑞没事,宝儿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理智也跟着回来了,便问:“是哪位萧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扣儿道:“是祁国县公府的四少爷萧天良,他们就在府门口,已经让人去通知祁国县公府的人了。” 萧天良竟然还真敢在公主府门前闹事? 宝儿又惊又怒:“带我过去,你给我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她就抬脚往门外走去。 “是。”扣儿忙应了一声,急忙跟了出去,边低声地说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原来杨氏给杨宛心相中了一门亲事,男方是京城附近济县人,家中算是书香门弟,那男子的父亲是济县的县令,今年二十,容貌举止都不错。杨氏亲自相看过了,觉得各方面都不错,于是今天特地过来公主府询问杨宛心她自已的意思,如果她没什么意见,那这门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杨宛心自然是没有意见,点头同意了。杨氏心里很高兴,又见她在公主府这一个多月住得十分习惯,便叨唠了几句,就要离开。 亲姑姑亲自上门看她,于理杨宛心都要亲自送她出去。送到大门,就在杨氏让杨宛心回去的时候,正巧宇文瑞来了,彼此打个招呼,也就各归各路了。 谁知就是这么巧合,正要擦肩而过时,杨宛心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宇文瑞见状,便顺手扶了她一把。当然,他是扶着杨宛心手臂,隔着好几层衣服那种,并没有唐突地碰到对方的手。 可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怎么看都像是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甚至宇文瑞还拉着杨宛心依依不舍地离情脉脉。 萧天良在赵府寻不到杨宛心,又不敢闯进公主府,只能偶尔在公主府门外转几圈。今日同样如此,他不死心地继续跑来公主府蹲点,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这一幕,立即就是怒火冲头,所有理智都烧没了,气急败坏地冲上前,连踹开好几个门房兼侍卫。因他身上的衣料打扮看起来不俗,侍卫们不敢下狠手,他又是在极怒中战斗力突然爆表,竟是让他冲到了宇文瑞面前,右手握紧就是一拳挥过去。 “你这个混蛋,小爷打死你。”萧天良激动地喊道。。 宇文瑞不可能乖乖地站在原地挨打,虽然他不像宇文琦那般喜好武事,但皇子们该受的教育他也是一样都没有落下。所以他旁边一躲,避开了那一拳,站稳后就直接抬起右脚,狠狠地踹了过去。 刚好萧天良站在台阶边上,这一脚就把他整个人给踹得跌了下去,顺着石阶翻了几个滚,然后就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上。 杨宛心吓得当场尖叫起来,杨氏及其他丫头都吓得呆住了。 此时,宇文瑞神情肃冷,一扬手召来侍卫,道:“此人欲图行刺本王,把他抓起来送去京兆府报案。” “是。” 当下就有两个侍卫朝萧天良走去,至于那两个跟着萧天良出来的小厮早就被人拿下了,正一脸惊惶地喊“四少爷”。 其中一个侍卫刚翻了翻萧天良的身体,就发现对方后脑被摔破了,流了一摊血,人也昏迷了。他看情况不妙,便望向宇文瑞:“王爷,您看……” “他是什么人?”宇文瑞难得的皱起了眉头,刚刚没看清,此刻萧天良躺在地上,灰头灰脸又满脑袋的鲜血,他还真认不出来。 负责看住那两小厮的侍卫中有一个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据那两个下人交待这是祁国县府的四少爷。” “祁国县公府?”宇文瑞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他为何要打我?” 他自认没惹过萧家的人。 “这……”那侍卫也被问住了。 宇文瑞继续问:“他怎么样了?” 一个侍卫探了探萧天良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道:“现在还活着。” 这时,杨氏上前,行礼道:“王爷,这位萧少爷是冲着我们来,却牵连了王爷,都是我们的不是,还请王爷责罚。” 杨宛心一听,生怕宇文瑞真会怪罪杨氏,立即就跪了下来,道:“此事与姑姑无关,全是我一个人的错。王爷要怪就怪我好了,莫要怪我姑姑。” 宇文瑞听到这里,便明白了几分,只觉得头疼不已,好不容易抽空来看看两个小外甥,结果遇到这种糟心事。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萧天良,心里也有一点担心,不会真把人踢死了吧?他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派人去请个太医过来,然后……” 宝儿刚走到大门,就听到宇文瑞的话,她果断截下:“让太医直接去祁国县公府。扣儿,派辆马车送这位萧少爷回去。还有,你亲自跟着去一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萧家的人说清楚。” “阿姐。”宇文瑞忙转过头,就看见长姐走了出来,他道:“就这样把人送回去?” 宝儿却是冷哼一声:“你先回去。萧天良在我公主府闹事,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第43章 说法 “阿姐准备如何处理?”宇文瑞的脸上早就没了一贯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冷厉,像一柄出鞘的宝剑,锐气森然。 宝儿不理他,却是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杨氏和仍然跪着的杨宛心,道:“母亲受累了,先回府休息吧。来人,送杨姑娘回房。” “公主……”杨氏不由得急了,生怕宝儿会迁怒于杨宛心。 萧天良毕竟是祁国县公府的少爷,现在摔得头破血流,也不知伤势如何,要是真的挂掉了,事情可就闹大了。一切事由皆因杨宛心而起,她真怕到了最后宝儿会把杨宛心扔出来顶罪。 还没来得及求情,扣儿就一闪身拦在了她面前,正好遮住她投向宝儿的视线,低声劝道:“夫人先回去吧。有公主在,不会有事的。” 不管萧天良动手的源头是什么,但是他无缘无故地殴打亲王却是不争的事实,一大群人都看着呢,就是吵起来,公主府这边也不会是理亏的一边。其实扣儿很怀疑萧天良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动手前他就没想过这是什么地方吗?能在公主府进出往来的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吗?皇帝还曾经亲临过公主府好几次呢,要是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皇帝……萧家就是满门抄斩也不算冤了。 杨氏定了定心,脸色并不好,但还是能冷静下来了,只道:“是我无状,我就先回了。” 杨宛心也在丫头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她有些害怕的拉了拉杨氏的衣袖:“姑姑,我……” “没事。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睡上一觉,什么事都不想,啊?”杨氏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 “恩。”杨宛心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的人,性格中的温驯让她点了点头。 “去吧。”杨氏催促着,眼看杨宛心在丫头的簇拥下离开了大门,她又对宝儿行了一个颔首礼,这才带着奴仆下人们离去。 “阿姐……”宇文瑞见外人都走完了,不由得又唤了一声。 宝儿瞅了他一下,道:“没事。我明天亲自去一趟祁国县公府,不用担心。” 这次她不将祁国县公府扒下一层皮她就跟他们姓萧去。 宇文瑞略有迟疑:“阿姐,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再说阿琦还与萧天良的姐姐有婚约……而闹大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长姐绝对不会是用温和地与萧家讲道理这件事来解决问题。他不希望宝儿因为这件事又要担上一个无理取闹的名声。 宝儿瞪过去:“我又不用做皇帝,要名声有什么用?你以为史官会无聊到天天盯着我吗?” “这个……” “行了,我再说一次,这事你别管,省得……”宝儿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彼此却是心知肚明。 宇文瑞见宝儿实在是坚持,就由她了。本来是想看看双胞胎的,眼下也没心情了,匆匆说了几句话,他也回去了。 这点小事,宝儿还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一大早,她让总管太监准备好车驾,带着扣儿直接去了祁国县公府。 早早就有人前来祁国县公府传信,于是门房见着公主仪仗缓缓行来,一边忙使人给里面的主子报信,一边打开大门恭敬地跪在两边。 待车驾行到大门前面时,祁国县公萧文清和他的妻子唐氏都赶来了,对着被门帘遮掩得密密实实的车驾行礼道:“萧文清偕妻唐氏拜见河洛公主万安,不知公主驾到,不曾迎迓,还请公主恕罪。” “哦,是萧国公啊。”车驾里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声,话音刚落,门帘就被卷了起来,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容颜。 扣儿走过去,小心地扶着宝儿下车。 “正是在下。”萧文清又拱手行了一礼,才抬起头看过去,眉眼间有些阴霾,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敢问公主,您突然前来祁国县公府,所谓何事?” 一袭漂亮的貂领大毛斗篷将宝儿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淡然道:“萧国公你这是准备在你家大门口、当着这么多奴婢的面与我详谈我前来贵府的原因吗?” “是萧某失礼了。公主请。”萧文清赶紧做了个揖,摆出请的姿势。 宝儿哼都没哼一声,径直走了进去。 萧文清特意慢上几步,低声对唐氏说:“让人看好二弟妹,别让她随便乱来唐突到公主。” “放心,我省得。”唐氏也是小小声地应道。 萧文清又嘱咐了几句,便紧快几步跟了上去。 宝儿被众人恭敬地迎进了大厅,并在上首的左边位置坐了下来。大厅四个角落都烧着炭盆,倒不觉得冷,待婢女们奉上茶水,她才看了萧文清一眼,道:“祁国公请坐吧,不用拘礼。” “谢公主。”萧文清不敢随意,仍是谨慎地拱了拱手,这才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唐氏跟了进来,则是在下方左手边的第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宝儿意思意思地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然后没有客套,就进入了正题:“昨天发生的事儿,想必扣儿已经与你们说清楚了。”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看他们,只见两人神情颇有不对,心里有些奇怪,难道真死了? 她问:“萧天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萧文清犹豫了一下,道:“四侄儿他一直昏迷着,还没有醒过来。太医说……” 宝儿一挑眉:“说什么了?” “太医说,四侄子他撞到了脑袋,可大可小,要是明天晚上还醒不过来,只怕就……”萧文清不免叹气道,虽说萧天良整日里惹麻烦,但仍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突然间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就快没了,他也是心疼的。 宝儿微微一愣,秀眉却是皱了起来,眼眸微眯:“既然如此,贵府是个什么打算?林夫人莫不是还想着上金銮殿告御状吧?” 唐氏暗暗叫苦,昨天萧天良一送回来,林氏就昏了过去,醒过来后就听到了太医的结论,还真嚷嚷着要他家老爷替她上折子给皇帝要求严惩洛王。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朝萧文清看了一眼。 萧文清脸色僵硬地道:“不敢不敢,四侄子对洛王不敬在先,萧家绝不敢有如此想法!” 宝儿冷哼一声:“祁国公也太懂得混淆视听了吧?萧天良岂止是不敬,他当众对洛王动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容抵赖。我怀疑,他是想行刺洛王。”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一拍桌子,喝道:“说!你们萧家是何居心?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皇子,真是狼子野心,按律当诛。” 辩驳不成,反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萧文清脸都白了,他立即就站了起来,朝宝儿跪下道:“萧家绝无这等大逆想法,请公主明察,公主明察。” 唐氏自然跟着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四侄子只是一时糊涂,没有认清那是洛王,这才会动手,并没有想谋害洛王……” 萧文清一听唐氏的话,心中暗叫糟糕,忙转过头斥道:“闭嘴!无知蠢妇,谁准你说话了?” 唐氏被萧文清骂得缩了缩肩膀,心中一阵委屈,不敢再随意说话了。 宝儿听得笑了起来,颇有兴味地看着萧文清,却是问唐氏:“哦?一时糊涂没看清人?那萧天良原本是想杀谁来着?” 萧文清抢在唐氏回答前说:“四侄子只是一时糊涂,急火攻心,才会对洛王做下这等大逆之举。还请公主看在已故萧太后的份上,宽恕一二。我日后一定对他严加管教,不再让他乱来。” 宝儿道:“祁国公这是在拿太后压我了?” “臣绝无此意。只是萧太后……”萧文清低头说道,“还有曼娘,她毕竟是四侄子的亲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公主就请高抬贵手吧。” 谋杀皇子是满门抄斩,当街杀人罪责也不小,姑且不论萧天良能不能活下来,但这些罪名决不能安在萧天良身上,不然整个祁国县公府都要毁了。唯今之计,只有先求得宝儿松口不要进宫告状,而后再徐徐图之。 “祁国公真是对侄子倒是好。”宝儿说道,她见他们还跪在地上,便挥手道:“行了,都起来吧。” “谢公主。”萧文清边谢恩边站了起来,唐氏也随之站起,又在宝儿的示意下继续坐下说话。 忽然,宝儿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道:“我记得,萧二老爷只有一子一女,皆是嫡出,并无庶出,是吗?” 萧文清愣了一下,点头道:“正是。” “如果萧天良有什么意外,萧二老爷岂不是要绝嗣了?”她说。 “呃……”萧文清有点不知该如何接口。 宝儿淡笑道:“从礼法上来说,萧二老爷没了亲生儿子,为了不断绝这一房的香火,是要从侄子中挑一个来过继。按血缘算的话,应该就是祁国公的亲生儿子血缘最近了吧?”双眼看向唐氏:“夫人生了几个儿子?” 唐氏低着头小声地说:“我生有两子,皆已成亲。”她有点明白宝儿意思,长子毫无疑问能继承爵位,次子就只能分得财产,如果次子能被过继到二房,那做为二房长子,分得的家产可是多得去了。 萧文清自然想得明白,心思不免有些活络了。萧二老爷年纪不小了,估计是很难生得出儿子来,如果萧天良真的死掉了,理所当然就要过继他的嫡次子。这样一来,就是嫡次子日后毫无建树,分到他手中的钱财也够他无忧一辈子了。不过他仍是恭谨地答道:“四侄子还在养伤呢,说不定明日就能清醒过来。再说这事得经过族中长老商议,在下不敢妄议。” “是吗?”宝儿淡然一笑,却是将话题扯了回去:“昨天的事情……” 萧文清识趣地接过话:“昨日四侄子犯了糊涂,竟是欲对洛王无礼行事,不想意外地摔下了台阶,摔坏了脑袋,都是他自已找的,与旁人无尤。” “呵——”宝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一旁的扣儿赶紧上前给她系上斗篷。 这是要走的意思了,萧文清现在是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尊大佛,连留人的客套话都不说,只一个劲地道恭送公主出门。 从大厅到大门,要经过一个花园,祁国县公府占地面积颇广,所以宝儿是坐着软桥出去的。萧文清则是恭敬地守在一旁,不敢怠慢半步,眼见就要穿过花园,到达大门,他心中正稍稍地松一口气,却听到了后边传来一个声音。 “河洛公主,请留步。” 第44章 处理 乍一听到这个声音,萧文清当即神情一冷,朝唐氏瞪了一眼,不是说让她看好二房的人吗?怎么就让人跑出来了? 唐氏没注意到萧文清不悦的视线,她只是转过身,头疼地看着那个朝他们快速走来却不失优雅的纤细女子,强笑道:“曼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天寒,可别冻坏你了。” 她本是一番好意,让萧曼娘有借口退下去,不料萧曼娘微微福身,然后抬起一张娇如春花的容颜,柔声道:“侄女不冷,侄女有事求见河洛公主,敢请伯母通融。” 早在听到萧曼娘的声音时,抬着软轿的四个下人就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扣儿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想唤他们继续前行,却在宝儿的一个手势中闭上了嘴。 “胡闹,敢拦公主,你有几条命?”唐氏小声地斥道,“还不快快退下!” “我……”萧曼娘咬了咬下唇,眉眼间闪过一丝不甘。她的亲弟弟命悬一线地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结果凶手就这样大刺刺地找上门,虽然不知宝儿与大伯谈了什么,但肯定不是来陪罪的,不然为何唐氏要派人紧紧地看住林氏。 她实在不是甘心! “我什么我?那是皇家公主,别忘了你的身份。”唐氏继续斥道,萧曼娘以后可是要嫁过赵王的,宝儿就是她的小姑子,难道她还想向宝儿讨个公道不成? 萧曼娘瞬间就打了个冷颤,心中挣扎不已,她既想问个说法又对宝儿的身份心生畏惧,如此想着,神情间就不无免带出了几分。 就在这时,她们就听到软轿中的宝儿说话了:“让她上前说话。” 扣儿望向唐氏那一边,走过去几步,颔首道:“公主有令,让她上前说话。” 唐氏与萧文清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尽是忐忑,无奈之下唐氏只得退到旁边,让萧曼娘走了过去。 萧曼娘已经后悔这般莽撞地冲出来了,可现在公主召唤,不得不过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冷静了一些,缓步上前,对着坐在软轿中的宝儿屈膝一福:“小女曼娘见过河公主,万安。” 宝儿“恩”了一声:“你找我?何事?”她对萧曼娘没啥好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萧太后强迫塞给宇文琦的未婚妻,而是萧曼娘的性格她一点也不喜欢,比杨宛心更甚。 至少,杨宛心还能活着从锦阳来到京城,换成萧曼娘,估计就只能等着被人生吃活吞了。 萧曼娘不由得低下头,嚅嚅地说:“我……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见到公主,便想着过来与您打个招呼,并,并无他事。” 宝儿扫了她一眼,厚实的冬衣并不能遮住对方的颤抖,不难看出萧曼娘很怕自已。 “真的没事?”她问。 “没,没有。”声音颤抖。 宝儿不再说话了,扣儿立即领会到主子的意思,便道:“既然萧姑娘无事,就请让开吧,别又半道上把人叫住了。”转头吩咐道,“起轿。” 那四个下人不敢迟疑,赶紧抬起软轿朝大门走去。 萧曼娘被说得双颊一红,就退了开去。 萧文清经过她身边时,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倒是唐氏叮嘱了一句:“快回去吧,别真冻着了。” “是。”萧曼娘应了一声,这才离开。 ==-- 回到公主府,扣儿伺候着宝儿换了身家常服,卸妆除钗,待捧着一杯参茶递给宝儿时,才有些担心地问:“公主,那祁国公说的话,奴婢觉得不是很对味,万一他们……” “事后反口?”宝儿接过参茶,顺口也接下了扣儿未说出口的话。 “既然您都知道,为何还……”扣儿不解。 宝儿微微蹙眉:“我以为萧天良只是受个小伤,没想到会严重到出人命。” 这下有点麻烦了。 弄伤萧天良顶多就是跟祁国县公府撕破脸,呃,说不定他们还不敢撕破脸,但是将萧天良打死了,只怕会有人用御史的名义参奏宇文瑞当街行凶。虽然宇文瑞只是出于自卫反击,但众口铄金,谣言这事儿,都是人云亦云,谁真有这个闲心去追查真相。 所以原来的方案全部都要推翻了,第一时间她就先将刺杀皇子的罪名的扣在萧天良的头上,并扩大到整个萧家图谋不轨,这样她才好换得萧文清的松口。 不过还是得想个办法断绝后患,免得将来萧文清拿这事做把柄反咬他们一口…… 她毫不怀疑,一旦有机会,萧文清就会改口说成是洛王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萧家迫于她这个公主的威胁只能万般无奈地忍气吞声。 “公主……” 宝儿抬起头,朝扣儿望过去,挑眉代问。 “您看,是不是先给洛王透个消息,好让他有个准备?”扣儿小心翼翼地问着。 宝儿想了想,道:“也好,你挑个口紧的人去给他传个口讯。” “好,我这就去。”扣儿福了福身,就转身退了出去。 “希望事情不会坏到这一步……”宝儿自言自语地说道。 两天后,宝儿特地派去祁国县公府的那名太医来给她回话了。 “萧少爷已经醒过来了,以后只要好好调养,身体坏不到哪去。只是……”那太医踌躇了一下,有点不知该如何往下说的样子。 “只是什么?”宝儿问道。 “只是……萧少爷撞到了脑子,后遗症颇大。他醒过来后有些神智不清,认不出亲人好友,心智仿若三岁稚童。” 宝儿挑高一眉,不可思议地说:“就是说,萧天良傻了?” “这……差不多吧。”太医如此答道。 宝儿若有所思地挥退太医,既然没死,那就好办多了,正想唤丫头过来给她备车进宫,一抬眼就看到赵文渊走了进来。 “你召太医过府,可是身体不舒服?”赵文渊坐下后,就看向宝儿问道。 宝儿摇头:“那是去祁国县公府的太医,我召他来是有话要问。” 赵文渊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萧天良的事情。他问:“太医怎么说?” “萧天良没死,却成了傻子。”宝儿简单地说道。 “什么?”赵文渊错愕极了,“傻子?这……不是说洛王只是踢了他一脚吗?怎么就成了傻子?” 宝儿抿了抿唇,道:“萧天良滚下台阶时不小心摔破了脑袋,醒来后就变傻了。”一撇嘴,“便宜萧家了。” 不管萧天良是死是活,她都想出了应对的方案,却没想到人家直接成了傻子,又得重新想办法了。 赵文渊也不知该不该同情萧天良,他不是大恶之人,只是有些小坏。一时冲动,却酿下了这样的苦果,以后就要像个三岁小孩那样糊里糊涂在过一辈子,不知道萧二老爷会不会后悔这样放纵儿子。 他想了想,道:“你有何打算?” 宝儿不甚在意地说:“进宫跟父皇说一声儿,给萧二老爷补个小官做赔偿呗,还能怎么办?本来就是萧家自找的,要不是顾忌着瑞儿,我肯定会让御史在朝会上把这事儿给捅出来。纵子行凶,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洛王,我不扒下他们一层皮才怪。” “你啊,”赵文渊无奈地摇了摇头,“做事留点余地。萧家毕竟是你外祖母的母族,圣上不会削得太狠的。” 宝儿嘟了嘟嘴,道:“其实外祖母生前一直都在寿康宫礼佛,长年不出,除了已故的三哥,我们这些孙子孙女平日里想见她一面都很难。” 就是因为没啥感情,所以她削起萧文清来一点都不手软。 赵文渊沉默了一下,他对皇帝的后宫不熟悉,但是对萧太子还是有几分印象,因此萧太后的做法他不难猜测出其中一二。 宝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阳光正好,便道:“难得天气这般好,好些天没进宫见父皇和阿娘,待会儿进宫一趟吧。”正好把这事给宇文熙报备一下,解决它去。 赵文渊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道:“就快过年了,圣上正忙着呢,听说这半个月来经常忙到通宵达旦、彻夜不眠,后宫娘娘们想来也是不得歇。再有一个时辰宫门就要锁了,你这一进宫娘娘肯定又要留饭,赵王和十一皇子说不得还要去见您,岂不是又要折腾一个晚上?” 宝儿眨眨眼,“不会吧,我就见见阿娘,然后就出来了。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或许沈淑妃不会留你在夜宿宫中,但是皇帝就肯定不会爱女用完晚膳后黑灯瞎火地赶回公主府。赵文渊想着,却是道:“快过年了,难道娘娘不忙吗?好不容易得歇一歇,你这样突然进宫,说不到几句就要出来了,说不定她还要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要我说,还是明儿一大早再进宫吧,这样既不防碍你们谈话,也能让她放心。” 宝儿想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便点头:“行,听你的。” 赵文渊嘴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道:“萧家的事儿,你还是让洛王自已去解决吧。他是皇子,很多事情是要他自已亲自去面对的,他不可能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虽然,他看不出来宇文瑞哪里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但这不防碍他现在说的话。 宝儿叹了一口气,道:“习惯了,我是他姐姐啊,从小到大都是我护着他的。就是要放下……至少也要等他成亲娶妻吧,我才能放心些。” 听到这话,赵文渊真是巴不得宇文瑞明天就娶一个王妃过门,省得她一心扑挂在宇文瑞身上。 不过宝儿还是让宇文瑞过府一趟,将她的想法对他说了一遍,并不出赵文渊预料,宇文瑞当时就说他自已解决,并不用宝儿进宫呈情。 宝儿很失落,弟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解决问题了,再也不需要她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了。 “阿姐就是阿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宇文瑞看出了宝儿的心思,极认真地对她说。 宝儿听得会心一笑:“我知道。” 第45章 求婚(上) 永旭二十二年,刚一开春,京城里就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先是三月初,郑王大婚,迎娶靖南侯府的小女儿丰婷婷为郑王妃。 谁知转过头不过一旬,宇文熙就开始清算起去年的那笔洪灾旧帐了。益州的官员,连带附近的并州、歧州,大到手握一方大权的刺史别驾,小到一个八品县丞,齐哗哗地落马一大批,好些罪刑严重的官员都没有送往刑部定罪,而是当场处死。几年前奉皇命前往安南县修复河堤的前水部郎中许彦更是直接被一道圣旨扔去了大牢里待着,罪名就是玩忽职守望并贪污治河银子导致去年洪浪滔天,百姓死伤无数。 其中牵连的大大小小官员,光是被刑部判秋后处斩的就有数十名了,那些流放贬官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多没有少。 这一批官员的倒台,很多人都被皇帝的冷酷手段给吓住了,一时间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不约而同地低调了起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冲出去触霉头。 于是,祁国县公府的萧二老爷重新获得了五品朝议大夫的官职,就没引起什么人注意了。 萧文清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的萧二老爷夫妻,叹口气道:“这是圣上恩典,老二,你以后可要好好办差,莫要误了圣上的好意。” 萧二老爷正想说话,却被林氏一脸怨恨地抢先开口了:“我儿被他们弄坏了,难道就想靠一个五品小官来抹平这事吗?没这么容易?” “放肆。这是皇上的旨意,你还敢抗旨不成?”萧文清斥道,在他看来,萧天良惹下这种祸事,竟敢当衔殴打皇子,现在还能捡回一条命,皇家又给了补偿,就是非常走运的了。如果萧天良没死,而是好端端地喜相逢活蹦乱跳着,河洛公主绝对能把他弄成戴罪流放,到时候路上苦寒,一个熬不住人没了,二房哭都没地方哭去。 林氏想起整日里疯疯颠颠的儿子,又忆起往日健健康康的活泼儿子,不禁痛到悲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就是我儿有诸多不是,洛王也不能下这般狠手啊。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我恨啊!洛王太狠毒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傻了,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萧二老爷听了,眼中也是一阵愤恨,他就只有个嫡子,现在萧天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叫他焉得不恨。他道:“曼娘还是赵王的未婚事,赵王与洛王一母同胞,洛王却是并点不留情面,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错。”林氏哭得双眼通红,不过几个月时间她就好像老了十岁一样,原本乌黑头发竟是花白了一大半,她恨恨地说:“我儿被他弄成傻子,还想要我将女儿嫁给他弟弟,想都别想。大伯,你替我们上道折子,这桩婚约不如就作废了吧?” 萧文清头都大了,不得不公道地说一句:“四侄子那事只是一个意外,与洛王并无干系。” 皇帝都默许萧二老爷复官了,就代表此事已经揭过。林氏仍觉得不够,处处嚷着要讨回公道,当然,被打成傻子的萧天良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会这么激动很成常。但也得联系一下实际啊?别说不是一个意外,就是洛王存心将萧天良打成傻子,难道还能指望皇帝杀了自已的亲儿子给萧天良赔罪不成? “还有,”萧文清不由得瞪了林氏一眼,道:“什么作废婚约?这桩婚事是太后钦定的,是你说想退就能退的吗?你再敢胡言乱语挑拨事非,别怪我以祁国县公的身份将你软禁府中。二弟妹不会希望我如此做吧?” “我……” 萧二老爷却觉得他大哥说得很对,他对洛王是很恨,但是女儿曼娘与赵王的婚事是绝不能作废的。一个赵王妃的女儿,他以后就是赵王的岳父,新王的泰山大人,这说出去得多长脸。林氏这等无知妇人,竟然看不出这等好处,真是愚蠢至极。想到这里,他就转头对林氏斥骂道:“你还不闭嘴?曼娘是赵王的未婚妻,将来的赵王妃,太后钦定,岂容你一个妇人说改就改的?以后不准再说出这等话来,否则别怪我上家法。” 林氏不由得一阵晕眩,她悲愤地看着萧二老爷,心里又堵又痛,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嫁给了萧二老爷?亲生儿子被打成傻子了,萧二老爷就只会在家里发脾气,朝她撒火,实事却一件都干不出来。现在女儿都要跳火坑了,他还是只顾着自已的脸面名声。他就不想想,洛王与萧家闹了这一出,赵王是洛王的亲弟弟,肯定是向着自家亲兄长,曼娘真的嫁过去,难道就能讨得了好不成?只怕不出三年就能把命给磨没了。 萧文清叹了一口气,对林氏道:“赵王深得圣上宠爱,容貌学识皆是上上之选,总不至于辱没了侄女。这桩婚事,是事在必行。” 虽说宇文琦天生不足,早年身体虚弱,但这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将来不管是哪位皇子登上大宝,都不会特意去争对一个身体羸弱的皇子,萧曼娘嫁过去,就是不能像定王妃一个风光无限,但总能衣食无忧、安享荣华。多少女人求都求不得的事,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林氏会这么大反应。就算真有一天要解除婚约,那也是由皇家开口,哪轮得到祁国县公府去嫌弃皇子? 林氏见说不动他们,就索性闭嘴不言了,心底却是另有盘算,她绝对不会把女儿嫁去那个害了她儿子的凶手团中。 洛王府 书房中,宇文瑞颇有些愧疚地对沈重云说:“我帮不了舅舅,实在是惭愧。” 官员调度的名单基本上已经出来了,沈重云仍然是左谏议大夫,并没有任何升迁调任。 沈重云倒是挺看得开的,道:“无妨。我此次与杨阁老同行安南县数月,发现自身尚显不足,还需多多磨砺,充实自已。不然冒冒然进入内阁,只怕会闹笑话。” 这一趟安南之行,沈重云对杨沐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杨沐每到一处,都能如数家珍地将当地的风土人情民生县吏一一数来,还能即时针对弊端提出建议和修改,对待同僚温和有礼耐性十足。只这一份功力,就足以让他对杨沐顶礼膜拜了。 “舅舅太谦虚了!”宇文瑞笑笑说道,想了想,又道:“这次益州官员大批下台,阮家和淮西侯府可有得心疼了。” “可不是嘛!”沈重云捻须说道。 淮西侯府年家在益州并州一带经营多年,势力颇强,也是四个世袭罔替的侯府中实力最强盛的一个。现任淮西侯年恩延的夫人正是姓阮,有这一层姻亲关系在,这些年阮家与淮西侯的来往十分密切,加上后宫又有阮修媛,郑王也开府大婚了。掰指一算,成年的三个皇子中,竟是郑王一脉的实力最强。 反过来想,如果阮岐山在益州不是有所依靠,他也没这个胆子扣下欧阳泰的折子。 不过这一次皇帝在益州等地的大清洗,至少能削掉淮西候府的一大半实力。沈重云想着,说道:“于公于私,这都是好事。” “郑王……”宇文瑞微敛眸,“舅舅,你说父皇这次这么做,是不是想给阮家一个警告?” 不然何必非得挑在郑王刚新婚的时候动手?只差没明说,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要给你难堪。 沈重云思索了一会儿,道:“有一部分的原因。这几年,阮家的小动作未免太多了点。单看阮歧山敢在益州只手遮天,就不难看出淮西侯府的势力强到了何等地步。皇上岂会不恼?”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耶!王爷须谨记!”他说道。 宇文瑞点头:“我明白。” 沈重云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期二弟仍然外放,我还是止步四品,虽说父亲生前还有几个门生,可助力到底不大。平时我帮忙出个主意分析局势还成,再多的,只怕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了。” “舅舅有心就好。”宇文瑞说,“想要站住脚,终究还是得看自已。我有这个能力,自会登高九重,若没有,神仙相助亦要跌落深渊。” “你能有如此想法,我就放心了。”沈重云说道,心中颇感安慰,小妹在后宫挣扎多年,如今儿女渐长,眼看也要熬出头了,宇文瑞可千万不能在这关头犯糊涂,不然就是全家玩完。 ==== 另一头,宝儿听说后,也为她父皇的大手笔吓了一跳:“上一次的大清洗,我记得还是宁王谋逆案吧。” 林问恭敬地垂手站着,道:“是。” “淮西侯府……”宝儿敲了敲桌子,自言自语道:“父皇这次可真是下狠手了,郑王不气得吐血才怪。”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江家那边,那个叫许子锋的幕僚,事情进行得如何?” 林问道:“很顺利。我们的人已经与许子锋认识,并成为了好友。平日里,江府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许子锋都会说与他听。” 宝儿点了点头:“很好,就这样继续。不用他有什么动作,也不用他把消息传出来。没有我的吩咐,让他按兵不动就是了。” “属下明白。” “至于延王那边,先盯着吧,同样别轻举妄动。”她说。 “是,公主。” 五月,娄晏国二王子带领使臣进京朝拜,由鸿胪寺卿负责接待。 娄晏只是边陲小国,不过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宇文熙还是给面子地亲自接待了一番。 彼此官话往来了一轮,突然娄晏国的二王子起身对宇文熙行了一个他们国家的王族礼节,口齿清晰地说:“大齐的皇帝陛下,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答应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官员们都窃窃私语起来,而娄晏国的使臣似乎是被吓到了,双眼直真地瞪着自家的二王子。 宇文熙奇怪地挑了挑眉,道:“沙尔王子请说。” 湖绿色眼睛的异国王子右手抚胸,躬身一礼道:“去年我巧遇贵国的文安郡主,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却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日子。自从她归国后,我无时无刻不想念她。皇帝陛下,请您同情同情我这个被思念之苦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可悲男人。” 他低下头颅,语气郑重地说:“皇帝陛下,恳请您将文安郡主赐婚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明明粘的是新内容啊,为啥显示出来的是上一章?! 改过来了,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第46章 求婚(二) 面对沙尔王子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宇文熙只是微微皱眉,不咸不淡地说道:“此事太过突然,容朕想想。再说,文安郡主是仪王的掌上明珠,向来宠爱非常,沙尔王子想要求娶文安郡主,还需问过仪王。” “可是……” 沙尔仍不死心地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宇文熙打断了:“沙尔王子一路旅途奔波,必定疲惫非常,不如就先在驿馆好生休息几天。娄晏王特地派遣你们前来朝拜,这几天要是缓过来了,不妨在京城四处逛逛,看看我这大齐的风景人俗,朕相信与贵国是大不相同。”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话题给扯开了。 不过陪侍一旁的几个大齐官员,倒是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一种好奇的意味。 自古以来,为了两国邦交而求娶或遣送公主的事儿多得去了,但是像沙尔王子这样单单只是因为恋慕而求娶郡主的新鲜事,还真是难得几回闻。因此,好奇心不由得占了上风,他们心里更是盘算着要不要去跟仪王八卦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沙尔见皇帝轻飘飘地就掠过这事,不免有些着急。后边的娄晏使臣见自家王子还想继续开口,便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先冷静下来,再慢慢谋划。 他定了定心神,躬身行礼道:“是。” 接见很快就结束了,宇文熙先行离开,刚一出大殿,他就对江喜吩咐道:“去,叫仪王即刻进宫。” “遵旨。” 在仪王进宫觐见的这段时间里,宇文熙也没闲着,一回到两仪殿,他就让内侍将今天还没批完的折子呈上来,一边批阅一边等候仪王。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仪王才急匆匆地赶到了两仪殿,他对皇帝行礼道:“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起来吧。”宇文熙在一本折子上面写下最后一个字,就扔下了御笔,道:“来人,赐座。” 立即就有两个小太监搬来了一把雕花红木高背椅,摆放在御案的左下方。 “谢皇上。” 仪王坐下后,便朝上方拱了拱手,道:“敢问圣上,您急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宇文熙先是看了他这个四哥一眼,然后就将视线转移到了跪坐在下方小案后边、身穿赭红色官服的斯文青年上,说:“曹桦,今天在大殿上,沙尔王子说的那些话,你都听清楚了?” “回皇上,听清楚了。”曹桦恭敬地低头答道。 宇文熙“恩”了一声:“那就由你对仪王说说吧。” “遵旨。”曹桦伏身说道,随即他就直起身体,转向仪王,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如实道了出来。 开始仪王还被弄得挺莫明奇妙的,但随着曹桦的复述,他的脸色开始慢慢地变了。待曹桦说完整件事情后,他下意识就站起身来,惊慌地对宇文熙作了一个深揖:“臣有罪,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挥挥手,道:“先把事情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沙尔王子是如何认识文安郡主的?” 仪王暗暗叫苦,这事儿他是一点都不知晓,他只知道阿薇去娄晏玩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娄晏人,据二儿子宇文瑜说两人相互还挺有些好感的,后来阿薇回国,这事儿也就没了。哪能想到与阿薇在一起的那个男子就是娄晏国的二王子?这也太巧了。 仪王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将他所知道的内容讲了出来,末了又再次求情:“此次确是臣一时疏忽,不曾想那人就是娄晏国的王子,才让小女闯下大祸,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没接话,只是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一时间殿中安静无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你的这个女儿可真不简单,刚才沙尔王子话里话外对她皆是一片赞赏。朕瞧着,她挺有宣皇帝时期汝南郡主的风范。” 这话一出,仪王吓得脸色惨白,人都站不住了,当即就双膝着地跪了下来:“臣万死不敢有此想法,皇上明察。臣对皇上忠心无二,绝对不敢心生妄念,皇上明察啊。” 曹桦将脸埋得更低了。在宣皇帝时期,汝南郡主是当时的淮南王的女儿,那个内乱频频的年代,她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据说汝南郡主自幼聪敏慧绝,很得淮南王的疼爱,长大后更是受父重托亲往京城,替淮南王招兵买马、收拢人心,给刚登基没多久的宣皇帝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虽然淮南王后来起兵夺位不成反被灭了,但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的这个女儿,都在史书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如今皇帝拿文安郡主比做汝南郡主……这话中暗喻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啊。 就在曹桦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得上方传来了皇帝的声音:“文安郡主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她订门亲事。待成亲以后,孩子就会收心,自然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臣明白。臣早就给小女相中了几门好人家,待询问过她就会立即走礼,并不会拖很久。”仪王说道。 “那就好。”宇文熙声音平静地说,“仪王起来吧,坐下说话。” “是,是,谢皇上。”仪王稍微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后却发现浑身都是冷汗,不由得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只见月白色的袖口瞬间就湿濡了一大片。 宇文熙不置可否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摒退了仪王,而后就陷入了沉思中。 曹桦见皇帝在思考,并不敢打扰,只默默地继续自已的份内工作。 殿中四个角落分别放置着一座螭兽四足铜鼎,渺渺的清香从小孔中钻出,弥漫了整个空间。忽然,宇文熙开口道:“来人,召洛王进宫。” “是。”马上就有人应了一声。 ---00== 仪王回府后,第一时间就把仪王妃、两个儿子和女儿都叫来了书房,至于庶出的二姑娘,他是连想都没想起。 仪王妃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便有些担心地问道:“王爷,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仪王忍不住迁怒地瞪了王妃一眼,一手指着文安郡主,却是对她骂道:“什么事?我们养出来的好女儿,差点就给咱们带来了灭门之灾。这样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怎么会?”仪王妃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回京后阿薇一直在家里待着,等闲不出门,根本就没时间惹祸。您别乱说。” 仪王听了,转过头看向女儿,直接就道:“今天圣上接见娄晏国二王子,王子当场向皇帝提出要求,他想娶你回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文安郡主脸色一变,嘴张了又张,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仪王气不打一处来,转而看向二儿子:“阿瑜,你妹妹不说,那就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上次不是说那个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娄晏商人吗?怎么突然间就成了娄晏国的二王子?还是……王子认错人了?” 问话的同时,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宇文瑜。 “这个,其实……”宇文瑜觉得有些为难,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文安郡主,犹豫着要不要对父母坦言。 见状,仪王还有什么不明白,顺手就抓了一个杯子砸过去,怒道:“刚刚皇上召我进宫,都夸我会养女儿了,说阿薇很有汝南郡主的风范。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皇上怀疑阿薇去娄晏是别有图谋,说不定还想着我这个亲王是不是准备通敌国外意图谋反呢?你这个孽子,现在还瞒着不说,是不是真要让我们被满门抄斩了你才肯说实话?” 仪王妃和世子都倒抽了一口气,文安郡主顿时脸色全无,她不愿让二哥为难,便上前几步,对着仪王一跪,道:“父亲不要怪二哥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想提这事,这才拜托二哥替我瞒着。我,我以来我回来了,这事就过去了,谁想到……”沙尔竟然真的从娄晏追来了大齐。 一时间,文安郡主心中又是痛苦又是甜蜜,百感情绪积聚胸中,眼眶一红,泪水就流了出来。 “你给我说清楚……”看着爱女哭得泣不成声,仪王心头的怒火已经熄灭了一大半。 女儿痛哭,仪王妃早就心疼得不得了,忙道:“王爷,先让阿薇起来吧。这地上寒,万一跪出个问题来,该如何是好?” “让她跪,正好让她反省一下。”仪王嘴硬地说道。 世子和宇文瑜见小妹被罚,也是心疼,便跟着在一旁求情。 不想文安郡主却是道:“娘,大哥,二哥,你们都不用替我求情了。我犯了错,父亲罚我是应该的,我跪着就是了。” 然后,她就这样跪着,一抹泪,咬咬牙,就把她在娄晏遇到沙尔的经过,对着仪王一一说了出来。 说完后,宇文瑜在一旁小声地补充:“妹妹说得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仪王发过一通脾气,怒火早就散了,也能冷静下来分析局势,他见文安郡主还倔强地跪着不起,不由得心疼了:“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你们两个,也不懂得扶阿薇一把!” 宇文瑜嘀咕了一句:“每次都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你说什么?”仪王眼风扫了过来。 “没什么。”宇文瑜赶紧闭上嘴,与大哥走过去一人一边扶起了文安郡主。 仪王妃一把搂过女儿小声地安慰着,世子想了想,却是道:“父亲,圣上是什么意思?”相信皇帝目前只是起疑,并没有起杀心,不然仪王也不会有时间冲女儿发火,早就想办法去了。 连宇文瑜都看了过去。 提起这事,仪王有点犹豫,但还是狠心道:“皇上让我早点为阿薇定亲,待嫁人后,就,就不准随意出京。” “这……”世子下意识地看向文安郡主,道:“妹妹年纪不小了,订亲没什么,只是……” 文安郡主连连摇头:“我不要嫁人,我现在谁也不想嫁。” 仪王眉头紧皱,难得女儿有了喜欢的人,他又何尝愿意棒打鸳鸯,可是皇帝都开口了,他再不愿意也没办法啊! “除了沙尔,我谁也不嫁。”文安郡主一咬牙,道:“皇上只是担心我会与娄晏国暗中勾结私通敌寇,只要我不出京城,不再见娄晏人,他未必会关心我会不会成亲。父亲,我明天就进宫向圣上言明,我自愿束发,去道观做女冠。这样,圣上总不会还逼着我嫁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汝南郡主的原型,应该不难猜出来吧=v= 第47章 求婚(三) 仪王妃一听,眼泪都急得流下来了:“阿薇,你别吓娘。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去做女冠了,让娘怎么办啊?” “可是,娘,我真不想嫁人……”文安郡主转身伏在母亲肩头,又哭了起来。 仪王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反而是世子皱眉想了想,试探性地说:“父亲,母亲,要不我找延王问问?或许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所有人听得皆是一愣,仪王第一个反应过来,脑海里早就被女儿刺激得极紧绷的那条弦变得更敏·感了。他问:“延王?四皇子?”见儿子点头,便继续追问,“你们什么时候私下里有交情了?” 连妹妹私情这种事都能拿出去说给延王听,并请教方法,这都不是一般的交情了,必须得是极好的亲友了。 世子道:“呃,就是去年熟悉起来的。某一次我去游猎时,刚好遇上延王也在围猎。延王为人热情好客,温和知礼,儿子觉得与他挺谈得来的,所以去延王府做过几回客,就这样熟了。” “我倒觉得他虚伪,那笑容一看就假。”宇文瑜在一旁发表着他的看法。 “不至于吧。比起郑王,延王可是好太多了。”世子争辩道。 仪王眉头一皱,没理会儿子们对延王的评价,反而问道:“郑王也有找过你?” 世子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找过几回,但是我看不惯郑王的作风,没怎么与他往来。” “那洛王呢?”仪王又问。 “这个……”世子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偶尔在宴会上遇过几回,私下里倒没有过。” 仪王不说话了,而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撇开宇文瑞,延王和郑王都在私下里找过他的长子,特别是延王,交情还特别好。 这代表什么? 文安郡主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也顾不上自已的情伤了,直接就问世子:“大哥,延王和郑王找你,是不是有拉拢咱们家的意思?” “拉拢……”世子先是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也跟着明白过来了,今上还没有立太子呢!!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吃惊地道:“不会吧?拉拢我们家有什么用?他们要拉拢也该去拉笼内史阁老啊,我又没那个本事能让皇帝下旨册封他们其中一个人做太子。” 这时,宇文瑜想起了一件事,顿时觉得全身发凉,他看向仪王,道:“父亲,您还记得几年前的宁王逼宫吗?您说,会不会延王或者郑王也是想着……起兵篡位。”后面那个四字他说得几乎低得不可闻。 西北甘凉道的那五万大军可不是摆在那里吹风的,围个皇宫绝对是够了。 世子和仪王妃都倒抽了一口气,仪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严肃的表情让人无法看透他在想些什么。 “不可能。”文安郡主否定了宇文瑜的这个想法,“甘凉道离京城有千里之远,想要让这五万大军悄声无息地跑到京城而不惊动任何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不是为了……这件事,那他们就没理由要拉拢我啊?”世子不解地说。 文安郡主白了他一眼,道:“拉拢了咱们,至少在他们有所行动的时候,那五万大军不会打着勤王的口号杀来京城。还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话听过吧?保不准人家是想用咱们来做晃子,背地里另有暗招呢?大哥还以为这是好事?” “可是……” “你们别争了。”仪王突然出声说话,打断了兄妹间的争执,脸色似有疲倦,不过看神情像是有了主意。他看向文安郡主:“阿薇,你先别急,我明天就去见见那个沙尔王子。你真不想嫁人,爹也不会逼你,皇帝那里我来想办法。” “还有你们,”他瞪向两个儿子,“这些天不要随便出门,府里的麻烦够多了,少给我惹事。” “是。”两兄弟齐声应道。 文安郡主双眼通红,道:“爹,都是女儿不孝,让您为难了。我,我……” 她知道她让父亲难做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就这么随便嫁给一个男人,终身抱着对沙尔的思念过着心如死灰的日子。 仪王摸了摸她的头顶,叹气道:“傻女儿,除了我这个做爹的,你还能为难谁?” “哇——”文安郡主听得心中一痛,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仪王,像是要将所有情绪发泄出来一样的,在他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仪王妃也在一旁抹泪,想想前头的陈文俊,再想到现在的事,不由得哭道:“怎么就让我的女儿摊上了这栏子事?”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与黯然。 ==--- 沙尔王子向文安郡主求婚之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兴致勃勃地议论了起来。有人说皇帝应该成人之美,有人说皇帝是持反对意见的,甚至还有人专门为这件事设了赌局。 几天后,皇帝对此事暧昧不明的态度,仪王亲自去见沙尔王子,让这件事的发展更显得扑塑迷离了。 文安郡主是宝儿的堂妹兼好友,沙尔王子当庭求婚一事,她第一时间就听说了。此刻,宁阳郡主正在公主府与她谈论起这事来。 “四伯挑这个节骨眼去见娄晏王子,难道就不怕皇上猜忌吗?”宁阳郡主十分不解,不过短短数日,整个京城都在讨论沙尔王子,仪王赶在这个时候去见焦点人物,实在是一种很傻缺的行为。 宝儿却是想起了前两天赵文渊给他说的话,道:“说不定已经不猜忌了。” “恩?” 宝儿微微一笑,道:“四伯见过沙尔王子后,就立即进宫求见父皇了,听说他们密谈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之久。” “什么意思?”宁阳郡主疑惑地看向她,“我不明白。” 宝儿道:“意思就是,四伯很有可能跟父皇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父皇就不会一直保持沉默,任流言传遍京城了。” “能有什么协议啊?”宁阳郡主捧着一杯茶,一边喝一边问道。 “唔……过几天你就能知道了。”宝儿说,不过她想还是找个时间进宫吧,亲自问问比较放心。 宁阳郡主不由得嘟了嘟嘴,道:“你们就爱玩神秘。这样吧,你直接告诉我,阿薇与那个娄晏王子,能不能成其好事?” 宝儿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嘴角含着一缕淡淡的笑意。 “这可真是太好了。”宁阳郡主松了一口气,姐妹一场,她当然也希望文安郡主能嫁到如意郎君,虽然不知道为啥皇帝会突然改变主意,但既然宝儿都点头了,想来就是j□j不离十了。 宝儿看了看她,忽然道:“说起来,阿苑你也不小了,家里就不催你的婚事吗?” 宁阳郡主柳眉轻蹙,摆了摆手道:“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打我大哥娶妻生子后,我娘就在后院潜心礼佛,万事不管。我那亲爹则是天天与刘侧妃恩恩爱爱,他关心我那两个姐姐的婚事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思分到我这儿。” 刘侧妃给韩王生了两个女儿,韩王爱屋及乌,对这两个女儿很是疼爱,还特地为长女请封了县主,虽然仍然不及宁阳郡主地位高,但某方面也代表了韩王的态度。 “堂兄也不理你吗?”宝儿皱眉问,她口中的堂哥就是宁阳郡主的同母兄长,是韩王的嫡长子,也是韩王世子。 宁阳郡主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是没什么笑意,道:“大哥挑的人我都看不上眼,几次过后,他也就懒得理我了。”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幸好娘以前还催着父亲给我请封了郡主,又多得你在皇上面前替我说好话,不然没了这个郡主爵位,我都不敢想象我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说什么话?你我相交一场,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不成?”宝儿佯装生气地说道,“再说,你是亲王嫡女,又是我的亲堂妹,得封郡主更是理所当然的,谁敢说出半个不字。” 大齐的郡主都有自已的食邑,食邑进项是由宗寺卿统一登记并按时分发下来。只凭这些食邑,养活一个郡主是绰绰有余,而且韩王对这个嫡女只是冷淡,并没有进行物质上的虐待,所以宁阳郡主的日子还是过得挺悠哉的。 “唉,我真不想嫁人,索性我去做女冠算了。”宁阳郡主想想年幼时以泪洗面到现在佛堂中心静如水的生母,再联系到自已头上,实在是觉得头皮发麻。反正她有自已的食邑,离了王府也一样能活得好好的,实在不想窝在府中继续看刘侧妃母女的嘴脸了。 这话宁阳郡主说过好几回了,宝儿听着也没有大惊小对,只是道:“你要真不想嫁人,去道观也不错。觉得闷了,就出来结交几个才子俊彦,总有打发时间的方法。” 宁阳郡主连连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都说女子生来就是受苦,可到了我们这个份上,再去像普通女子一样受苦受罪,那也太没用了。怎么活不是活,我应该对自已好一些才是。” 第48章 求婚(四) 次日,宝儿就进宫了,没去长乐宫,而是先朝建章宫走去。这个时辰,小朝会已经结束了,各人归各位,该干嘛就干嘛去,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几个重臣会被特地留下来问话的。 这地方宝儿来得无数次,熟门熟路的,轿辇刚抬到宫门口,就已经有内侍提前一步报名了,值班的侍卫队长上前询问:“里面的可是河洛公主?” 这次是沅秋陪着进宫,她站在轿边,回道:“正是。” “哦,那公主请进吧。”那侍卫队人拱手行了个礼,就朝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所有人都让开了一条路,好让她们能进去。 于是,八人抬的轿辇畅行无阻地进了建章宫。待到了两仪殿的台阶前,沅秋道:“停!落轿。” 轿辇被放了下来,沅秋上前撩起帘子,扶着宝儿走出来。 宝儿今天穿了一件月牙白绣浅蓝色葡萄纹的襦裙,外罩白色大袖纱衣,手挽白色披帛,长发挽成追云飞月髻,街着明珠的凤首金步摇垂着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圆润的耳边晃动着。 “你在这儿等我。”她淡淡地吩咐了沅秋一句,就提着裙摆踏上了台阶,朝里面走去。 “是。”沅秋应道,然后就退到一侧的茶房去,准备在那里待着消磨时间。 宝儿刚踏进殿门,守在那里就江喜就迎了上来,躬身对她道:“公主来了。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用了,我自已进去。”宝儿摆摆手制止了江喜的动作,一抬脚就想往里走。 “啊?可是……”江喜有点点为难,皇帝正在里面与中书令说话呢,还严令不准闲杂人等打扰。 “什么?”宝儿停下脚步。 江喜犹豫了一下,道:“皇上正在与中书令大人说话,特别吩咐了不准闲杂人等进去打扰。” “我是闲杂人吗?”宝儿脸色一沉,不悦地朝江喜看了过去。 “奴婢不敢。”江喜忙道,身子又伏低了不少。 宝儿没再理会他,径直绕过江喜就要走进去。 “这,公主殿下……”江喜还想说什么,试图想让她停下来。 “恩?”宝儿转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江喜实在没办法了,只好退开一边,朝那些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默默地垂首,再没人敢出声相拦。 宝儿懒得理会,只是继续朝里边走去。殿内,宇文熙与中书令李林并没有坐着,而是站在殿中央,正在说着什么。走得近了,这才隐约听到一些字眼,似乎正是关于娄晏的事。 “……臣以为,此举可行,不但能让我国在西域多一盟友,扬我天威,还能对北藩和其他野心勃勃的国家起到牵制作用……”李林站的位置正面对着宝儿走过来的方向,抬眼间不经意地一瞥就看了她,错愕间就不由得停下了正在说的话。 “怎么不说了?”宇文熙一边听一边思考,突然间耳边就没了声音,不禁纳闷起来,刚想说什么,眼前忽然一黑,一双手将他的双眼遮了起来。 宇文熙微微惊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他好笑地扯下那双手,转过身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顽皮!看,中书令都在笑你了。” “父皇。”宝儿挽着宇文熙的手撒娇地唤了他一声,嘟嘴道:“李阁老是朝中重臣,关是天下黎民苍生的大事他管都管不及了,哪有空来注意我这个刁蛮跋扈的公主啊?” 躺着也中枪的李林此时才向宝儿拱手道:“见过公主。” “阁老好。”宝儿对他回以一个微笑,点头致意。 宇文熙拍了拍那只挽着他的手臂,道:“朕记得朕说过不准任何人打扰,你是怎么进来的?没人拦你吗?” “走进来的呀。就凭他们,谁敢拦我?”宝儿实话实话。 “你啊,真是……”宇文熙有心想说她几句,可类似的事情早发生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说不听,骂又舍不得,打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李林见状,忙打圆场:“公主一向不拘小节,但大规矩还是不错的。再者,我们讨集结的又不是什么军国机密,就是让公主听到了也是无碍。”他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再说,这又不是第一回了,不管是臣还是杨阁老,或者其他大臣,估计都习惯了,皇上就别怪公主了。” 要不是皇帝自已宠着,河洛公主哪敢随意闯进来?他还记得,河洛公主小时候还好奇过闻太师的胡子,特地瞅着他进宫那一天溜进来两仪殿,趁大伙不注意拔了闻太师好几根胡子呢,比赵王宇文琦还要顽皮数倍。 宇文熙当然舍不得罚女儿,便顺着李林的话道:“总是朕太惯她了。” “父皇——”宝儿又唤了一声,想起刚才听到的事情,便转移话题:“对了,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起西域,是在谈论娄晏王子的事吗?” 李林道:“是的。皇上已经同意了娄晏王子的提亲,过几天就要在朝会上公布这件亲事。皇上准备加封文安郡主为安国公主,明年开春就出降娄晏。” 宝儿不由得一愣:“给阿薇加封公主?这……”这就不单单是成全有情人了,而是上升到了政治层面。 宇文熙没有隐瞒的意思,点头道:“前几天仪王进宫来找朕,说是早年受过重伤,如今身体已不堪重负,他自愿辞去辅国大将军与兵部侍郎一职,回家闲休调养身体去,朕已经准了。” 宝儿微微挑眉,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说辞去辅国大将军是为了成全阿薇而安她父皇的心,那连兵部侍郎都不做了……这里面的原因就颇耐人寻味了。她在心里盘算着改日找文安郡主问一问真正的原因,旁边又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朕准备在西北设两个都护府,派遣军队过去防范外邦作乱,并择官员统一管理,其中一个都护府就挨着娄晏边境。让文安郡主以公主身份下嫁到娄晏,短时间内应该可以起到转移西域诸国注意力的作用,还能对那些国家起到一定的震摄,这样一来,大齐的动静就没这么显眼了。”宇文熙道,虽然沙尔只是二王子,当娄晏国王年事已高,太子身体孱弱并无子嗣,如今他又将迎娶文安郡主,所以不出意外,沙尔将来继承娄宴王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然他也不会特地加封了。 “正是如此。”李林在一旁附和着,“不过具体内容和各项明细还得经阁部讨论,待章程弄出来了,圣上御笔钦定,即可实行。” 宝儿也挺开心的:“这可真是好事。如此,那些外邦有什么动向,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再不会像以前那般被动挨打。” “是。”李林说道。 讨论完都护府的事,李林就告退了,他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呢,再不回去今天就得加班了。宝儿见宇文熙还有奏折要批阅,便提出要去长乐宫一趟,宇文熙自然不会拦着。 宝儿从建章宫出来后,见天空乌云蔽日,阴沉沉的,还有凉风吹过,她便想着走动一下,索性就没坐轿辇,而是带着人步行往长乐宫去。 经过御花园的水池边上时,遇到了同样出来散心吹风的阮修媛和周充媛,周充媛的身边挨着十岁的九皇子,另外还有两三个低级嫔御。 “河洛公主。”阮修媛和周充媛皆朝宝儿颔首致意,那些低级嫔御则是屈膝道安。 “公主来看淑妃娘娘?”周充媛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低头看着九皇子说:“小九,去给公主问个好。” “阿姐好。”九皇子看着宝儿,脆生生地喊道。 “小九真乖。”宝儿摸了摸九皇子的头,“比阿琦乖多了。” 周充媛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阮修媛只好接口:“既然公主是来见淑妃娘娘的,我们也不好叨扰,回见。” 说实话,这些妃嫔们见到河洛公主多少都有些悚然,特别是经历过早年宫廷斗争的老人。当时柳贵妃与沈茉云掐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柳贵妃对河洛公主仍然是客客气气的,半句重话都不敢有,轮到她们这些小妃嫔,除了恭敬客气外加避着走外,真心没人敢去惹。 宝儿“恩”了一声,又摸了摸九皇子的头顶,便举步离开了。 数日后的大朝会,皇帝果然当场下旨,恩封仪王之女文安郡主为安国公主,出降娄晏国二王子沙尔,迎娶时间定在明年的开春三月。 又,仪王主动请辞辅国大将军和兵部侍郎这两个职位,帝允。 半旬后,鸿胪寺卿送走了娄晏使团,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好了,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不用愁眉苦脸了。明年就能嫁给你的心上人了,该高兴起来了吧?”宝儿打趣着好友。 文安郡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叹道:“我也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做。”随即脸色一正,“父亲决定退下来了,我明年也要远嫁,有些事我还是觉得要跟你说说。” 然后,她就把她知道的那些与延王和郑王有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宝儿。 听罢,宝儿一怔,竟然连郑王也开始动作了? “总之,你万事小心。”文安郡主再次叮嘱道,反正仪王府是不会搅活进去了,就私心来说,她也是希望宇文瑞能成功上位。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宝儿点了点头。 第49章 分析 都护的职责是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并对对周边民族国家有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的功能,于前朝时期就已经设立起来。大齐建国后,很多西域小国纷纷归降,于是宣皇帝仿前朝例,在齐河城设立了安西都护府,统领管理西域诸国事务。 宇文熙登基后,北方边境一直不稳,与北蕃开战经年,大齐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于是他就想着再设两个都护府,一是牵制安西都护府权力过大中央不好控制,二是能更好的对周边国家进去防范和督察。 这个想法宇文熙两年前就提出来了,阁部也一直在讨论相关议程。直到今年发生了娄晏王子求婚的事件,综合各项因素,宇文熙决定将此事正式在朝会上公布,最迟年底,这两个都护府就要正式运行了。 然后,官员们私下里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阮府 大厅中,阮家的真正主事者阮老爷子正一脸严肃地坐在首位,他道:“日前,圣上在朝会上已经明确地提出了在西域和北蕃这两个地主分别再设立一个都护府。照惯例,都护府设有大都护,副都护,长史,还有参军事等职。我在想,如果这两个都护府在年底真能成功运转,咱们家能不能插个人进去?” 这大都护可说是集行政军事权利于一身的权利,有时候会由皇帝挑选当地民族的首领担任,有时候则是由亲王遥领大都护,而实权则是集中在皇帝派遣的副都护手中。现在的安西大都护就是龟兹族族长担任,负责调解处理天山南北各族之间的矛盾。 随着归附大齐的小国越来越多,只是一个安西都护府已经不够用了,增加都护府是事在必行。 大都护和副都护是不奢望了,那是皇帝钦定的,但是弄来一个参军事还是可以的。 阮铭山微一颔首:“录事参军事或曹事参军事都可以,虽然官职略低些,但都是实事位置,拼一拼,长史或司马应该也有希望。而且……”他稍稍一顿,似在组织话语,接着就看向坐在阮老爷子旁边的英武少年,道:“以前不是没有亲王遥领大都护的前例,郑王您是圣上亲子,还是有机会争取的。” 郑王容貌英挺,眉目清朗,只是眼中透着几分阴沉沉的煞气,让人看着就有种阴郁的感觉。只见他皱眉叹气,语气愤恨:“就是父皇真想从我们这些儿子之中挑个人出来遥领大都护,肯定是八弟,父皇才不会想起我呢。” “赵王?”阮老爷子的神情瞬间动了一下,他想得更为深远,看人也更准:“赵王对那个位子并无大碍,圣上……不会允许的。” 宇文琦确实是聪慧,皇帝也是非常的疼爱,但是能做皇帝的人靠的并不是聪慧,而且那样非黑即白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为帝。 他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五皇子,洛王!”阮老爷子缓缓地说道,“我觉得他的威胁性要更大些。” “五哥?”郑王有点纳闷,努力回想起宇文瑞平日里的举止,却愣是没发现一点反常,于是摇头道:“不会吧,我没发现他有任何不妥。” 阮老爷子笑呵呵地道:“你要是能看出来,我就不用操心了。”真是这样,他也学仪王一把,辞职回家来享福,何苦一把老骨头还要去跟年轻人争位子。 郑王脸色不由得一变:“你是说,五哥也有心……” “你与他皆是皇帝亲子,谁也不比谁尊贵,你能有心,为何他不能有?”阮老爷子一抚长须,神情淡淡的。 “真看不出来……”郑王喃喃自语,“我以为八弟才是父皇最属意的……”太子 阮铭山插嘴道:“父亲,您先别管洛王,前边还有一个延王呢。他可是皇帝的长子啊,如果皇帝突然宾天,没立太子又没传位遗书,延王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咱们还是多关注一下延王吧。” 郑王附和:“是啊,我也觉得四哥的威胁性大些。” “延王?”阮老爷子摇头,“心性秉柔,不足为惧。” 听到阮老爷子这么说,郑王一直吊在半空的心脏终于放回了平地,他道:“叔公历经两朝风雨,看过的事儿多着去了。您说四哥不足为惧,我信您。” 阮老爷子略感无奈,郑王不算笨,可有时候也太一根筋了,完全不懂得转弯,给他讲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真的是一件很费劲的工作。他想了想,道:“延王确实不足为惧,洛王……目前还是以观察为上,暂时不用担心。反而是另一个人,有点让我不安。” “谁?”阮铭山追问。 阮老爷子却是含笑看向郑王:“王爷猜得出这个人是谁吗?” 郑王纠结了,不是延王,不是宇文瑞两兄弟,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便试探地问:“闻太师?” 阮老爷子微笑摇了摇头,“太师已闲赋在家,除了教导赵王之外,朝堂上的事一概不理。纵他有天大的本事,只凭一人之力,如何能左右局势。” “哎呀!父亲,您就别卖关子了。您就直说吧,究竟是谁?”阮铭山忍不住了。 阮老爷子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道:“河洛公主。” “她?”郑王惊诧地瞪圆了双眼。 “没错。”阮老爷子此时皱了皱眉头,“河洛公主深得圣宠,向来骄纵张扬,圣上议事,从来不会特地避开她。可是自打河洛公主下降赵家后,却甚是低调,除了进宫,竟是少有外出,实在是奇怪。” 郑王有些不以为然:“不至于吧,只是一个公主而已……” 阮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道:“公主又如何了?前朝就有公主拉下了太子,自已还差点做上了皇太女,女帝临朝呢!狮子缚兔亦要全力,何况河洛公主还不是兔子,那是一只能咬死人的猛虎。” 阮铭山深吸了一口气,对郑王道:“父亲所言必有深意,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郑王想想,便应下了:“我知道了。” 七月,皇帝在郑州设立南郑都护府,庭州设立北庭都护府。其中,北庭都护府管理天山以北的地区,安西都护府管理天山以南,南郑都护府分管西域南部和南诏一部分的地区。 至于官员军队早就开始赶赴各自的任地,人员一到位,各部门机构就开始有效地运转了起来。 八月,皇帝下旨,赵王宇文琦兼领庭州大都护,庭州也顺便划在了宇文琦的名下。 时进十月,金桂遍地,迎来了七皇子江陵郡王的冠礼,然后出宫开府。虽然七皇子仍是郡王爵位,但皇帝特地给宗寺卿下令,给七皇子建造的府邸还是按着亲王规格来。 数日后,就到了河洛公主一对双胞胎抓周的日子。 这次,天刚朦朦亮,宝儿在迷迷糊糊间,只感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她颈间磨蹭,扰得她无法安睡,于是下意识地一推,人也跟着清醒了。一抬头,就见到一张熟悉的男性脸庞,她翻了个身,睡意还是很浓地咕哝道:“到时间了?” 今天是阿芬和阿默一周岁的生辰,按例要去抓周。 “没呢,还早。”赵文渊靠过去,一只手搁在那柔软的腰肢上轻轻按摩,轻柔的吻不间断地落在如白玉般的后颈。 宝儿被弄得痒痒的,不由得动了动身子,无奈地转过身,抬手隔住他的胸膛,道:“别闹我,今天是孩子们要抓周,我们要早起,不有一堆事要做呢。” “不急,时间还早着。” 赵文渊一翻身,整个人就罩在了她的上方,然后伏低上半身,一偏头就含住了那圆润的耳珠啮咬了一口,引得身下之人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随即又安抚地缓缓添吻。 一只手悄悄地探进了半敞的衣襟,拔开了那层薄薄的料子,露出了里面的雪白胴·体…… 不知不觉间,她也被引得情动,索性就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地回应起来。 一时间,帐内春光无限。 (然后……我们就脑补吧,严打期间,和蟹默默爬过) 屋外婢女比平日多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驸马声音,却不是叫她们进去,而是:“准备热水,我与公主要沐浴。” “是。”其中一人应道,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热水一直都在锅里坐着,很快就有几个粗使女仆抬过来了,待收拾好另一侧的净房,便会有人去请。 这回总算是得进里屋了,婢女们都动作利索地做自已的份内活,并没人对凌乱的床铺表现出一丁点的异色。 沐浴更衣,收拾妥当后,两人才转移阵地用早点。 “今天事情挺多的,你多吃些,不然一会儿就该肚子饿了。”赵文渊挟了一个蟹黄烧卖放到宝儿面前的小碗中。 宝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今天事多,刚刚还这么折腾我?” 不过她还是举著吃下去了那个烧卖。 赵文渊嘴角微勾,抓起她空着的那只手,道:“一时没忍住。” 宝儿扔了个白眼,然后就抽回手,不再说话,而是埋头吃了起来,她是真饿了,所以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 待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扣儿进来请示:“公主,驸马,时间差不多了。” 两个奶娘各抱着一个孩子,跟在扣儿身后,一起屈膝问安。 宝儿抱过女儿逗弄了一下,就交回给了奶娘,点头道:“那就走吧。” 正想抬脚,赵文渊却是叫住了,然后唤人找来一件厚披风,亲手为她披上,叮嘱道:“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好。”宝儿不由得一笑,主动地拉起他的手,“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以为又进不了后台…… 第50章 定王妃 今天这种大日子,赵蔼和杨氏肯定要过来参加。对赵蔼来说,这是他的嫡长孙。对杨氏来说,这是态度问题,虽然抓周的流程都有专人互责,她根本插不进手,但是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解决了萧家的事,杨氏已经为杨宛心订下了一门亲事,就是上回看中的那户人家,六礼正陆继在走,嫁妆什么的都在慢慢准备。只等明年婚期一到,就能按时送嫁出阁。 不过在这之前,赵府还有另一桩喜事,就是二少爷赵文翰迎娶霍二姑娘,两家订下的吉日是迫在眉捷。 今年的春闱赵文翰下场了,可是却没有中,众人心情未免有些低落,但半年过去,情绪也能调整过来了。赵蔼还特地对她说,要她准备得隆重些,细节方面别怠慢,省得霍家心生芥蒂。 所以这两个月来,杨氏忙得是不可开交,不过待这两桩大事一完结,她就轻松了。公主府这边轮不到她操心,霍二姑娘进门后,赵文翰那边她也不用管了。 接下来,她可要好好地为自已挑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 杨氏与赵蔼一来,就被人请进了暖阁,等了一刻钟左右,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客人们大体分为三路,赵家官场上的同僚,赵家的亲友,以及皇亲贵戚。 其他人还好说,但是让杨氏惊讶的是,居然还看到了定王妃沈宜云。 “咦?定王妃也来了?” “可不是。” “哦,陆太妃的孝期满了,上个月定王府不是才办了除服礼吗?此时定王妃出来应酬很正常……” 杨氏这才想起来上个月接到的贴子……定王府因为守孝的关系,足有两年多没在人前出现过,乍一看见定王妃,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其实不只她,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 沈宜云是宫中沈淑妃的堂妹,经萧太后指婚,嫁给了定郡王做继室,一年后就生下双子,没两年,又主动抬举了一个妾室做侧妃,在陆太妃那里博得了贤惠的美名。除此之外,定王府的后院她管得滴水不漏,前王妃留下的一对子女,对她也甚是恭敬,可以说,沈宜云这一路走来还是挺顺风顺水的。 相互见过礼后,定王妃就坐在了杨氏的旁边,微笑地对她点头:“杨夫人,许久未见,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杨氏笑道:“最近家里喜事多,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气色当然好。” “是贵府二少爷与安乐侯府二姑娘的喜事吧,恭喜恭喜。”定王妃笑着说道,忽尔话题一转,扯到了站在杨氏后边的杨宛心身上,目光闪了闪,问道:“这位姑娘我瞧着有几分面熟,可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哦,这是我娘家的侄女,两年前我才接进京城,这几个月她一直都在府中安心备嫁,极少外出,王妃应该没见过。”杨氏表面上仍是笑意盈盈,心里却有一点儿不安。 杨宛心本来只是安静地站在后边,突然听到两人将话扯到自已的身上,还说起了自已的亲事,脸一红,不由得低下了头。 定王妃挑了挑眉,有点诧异地说:“已经订亲了?” “是啊,明年就要出阁了呢。”杨氏疼爱地看了杨宛心一眼。 定王妃的视线先在杨宛心身上打了几个转,然后才看向杨氏,含笑道:“我一见杨姑娘就很喜欢。一点见面礼,别嫌寒碜了。” 她边说就边褪去左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亲手递到了杨宛心的面前。 “这……”杨宛心再是傻子,也知道有问题了。眼前这只玉镯色泽温润,隐隐还透着几丝蓝光,一看就知道非凡品,初次见面礼……太贵重了吧?她不敢去接,不安地偷偷瞅了一眼杨氏。 反观杨氏脸上的笑容变都未变,她对杨宛心一点头:“王妃好意,你收下便是。” 杨宛心心中再不安,也只得乖乖地走上前,对定王妃福身道:“谢王妃。”然后双手接过了那只镯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杨宛心接过镯子的瞬间,感觉到定王妃的指腹似乎在她的手心处快速地划过。有不解,也有惧怕,她不敢说话,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又微微福了福身,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 定王妃似笑非笑地说:“是个好孩子。看着她们,我都觉得我成了一个老太婆了。” 杨氏恭维道:“王妃貌美如初,风采更胜昔日。哪里称得上老呢?” 这倒不是假话,定王妃本就容貌不俗,嫁进王府多年,惯来说一不二,长年的高居上位,气势更是强盛,就像一朵正怒放的红玫瑰,美丽却带刺。 “杨夫人真会说话。”定王妃随口应了一句,便打住了话头,转过头与另一位夫人交谈了起来。 杨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京城中的贵妇人圈子里,定王妃的那点爱好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折腾到跟自已丈夫抢人还抢得人尽皆知,就真不是普通女人能干得出来的事了。 刚刚定王妃看杨宛心的眼神,还真让她有点心惊胆颤,生怕刚才杨宛心有哪里应付不得当,引起了定王妃的特别注意,事情可就闹大发了。定王府的那位郑侧妃,前头不也照样是订了亲?结果定王妃就能打着定王府的名头,用为定王纳妾为由将人弄进了王府,小路消息还透露过,郑侧妃几乎就是睡在王妃的屋里,偶尔王爷传召郑氏,还不一定能传得到。 不过,冲着赵府的面子,定王妃并不见得会这般大张旗鼓,可小打小闹也够烦人的。杨宛心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一个萧天良,可别转头又惹上了定王妃。 杨氏冲杨宛心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没事,让她别紧张。 杨宛心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宝儿和赵文渊抱着孩子出来了。 同样又是一阵寒暄和夸耀,然后,两个孩子就被放上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 姐姐看着比较活泼,一被放到桌子上就兴奋得爬来爬去,抓到一样扔一样,最后才抱着一把金闪闪的小弓不放。弟弟就腼腆多了,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就扑通一声趴着不动,手里则是抓着一本书——然后就笑得十分开心扯住书本,两手往外一撕,唰地一下将书扯成了两半,末了,还冲着宝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噗!” 孩子们的行为,引得大人们一阵发笑。最后,弟弟阿默丢开了那本残破的书,而改抓起另一支毛笔。 嬷嬷们见状,赶紧好话一箩箩地往外送,就差将他们夸上天了。待礼式结束后,奶娘就走了过去,将两个孩子一一抱起,然后在宝儿示意下退出了大厅,接下来就是大人的场合,没小孩子的事了。 “为什么阿默会撕了那本书?”赵文渊不解,小声地问她。 宝儿淡定地说:“哦,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我一时气过头,不小心扯坏了几串珠子,正巧被他看到,所以就有样学样地学起我来。” 赵文渊:“……”以后他还是多注意一下孩子们吧。 众人移步大厅,那里早就备好酒水,婢女们训练有素地引领客人入座,席面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宝儿与赵文渊分开招待客人,杨氏身为婆婆,肯定也要帮忙。至于男客那边,赵家的男人都来了,连赵文勉都不落下,虽然客人多,但应该都能应付得来。 一轮招呼走下来,宝儿只觉得各种累各种烦,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躲到一早安排好的厢房歇息,她都不想出去了。 “作为今天的主人家,躲在这里偷懒不大好吧。” 宝儿正在厢房里偷闲的时候,忽然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她不陌生的声音。她回过头,笑道:“七婶。” 婢女们纷纷行礼,定王妃直接就在宝儿身边坐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有点心疼地道:“瞧你,刚才可累坏了吧?不喜欢就别出来,何必硬撑着?” 宝儿不由得笑道:“还好,就是人多,他们一说话我就觉得有些头疼,缓缓就没事了。” 定王妃叮嘱道:“多注意些,别仗着自已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等你以后可得后悔。” “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宝儿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七婶您真不愧是我阿娘的堂姐妹,说话简直跟她一模一样。阿娘每次见到我,都要叨唠一遍。” 定王妃抿唇一笑:“我与姐姐自幼就相伴在一起,感情不比旁人。”宝儿是沈茉云的女儿,自然也就是她的女儿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定王妃说起了一件事:“前两天王爷收到了临川长公主的来信,说是不日她的长子就要前来京城,托王府照看一下。” 临安长公主是定郡王的同母胞姐,下降抚州王家后,她生了两个儿子,算一算,长子今年也有二十岁了。不过这事没心要特意拿出来说吧,宝儿有丝不解,于是就静待下文。 “从信中来看,长公主有意让长子尚主。”定王妃果然又说了这一句话。 宝儿微微挑眉:“三妹?” “恩。”定王妃点了点头,“这朝中局势一天变一个样,储位未定,估计长公主心里也是担心,所以便想着让儿子尚了三公主,省得惹麻烦。” 虽然驸马的日子比较难熬,但比起满门抄斩,只抛出一个儿子就不算什么了。况且三公主的生母已死,母族也差不多全灭,尚了她至少不会惹来皇帝的猜疑或其他皇子的注意,这笔生意很划算。 忽然定王妃摒开了所有的婢女,压低声音道:“我与姐姐情谊深,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站在姐姐这一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看得兴起,一时忘了码字…… 第51章 求助 双胞胎抓周宴之后的半个月,就赵文翰迎娶霍二姑娘的大喜。 因为赵蔼的咐嘱,所以杨氏不得不把婚事办得更隆重些。也是忙得太不可开交,实在是有点j□j乏术,后来还是李嬷嬷提醒,杨氏才想起杜云汐快要除服了,虽然还差几个月,但是已经是可以出来见人,于是她就叫来杜云汐,拜托她这段时间帮忙打个下手。 杜云汐自然应允,索性她做的都是些细碎而费心思的琐事,只要仔细就行了。再说,她们母女俩的一切用度都是杨氏安排的,杨氏开口了,根本就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宴席一共摆了两天,迎娶新娘子则是在第二天,贴子早早就被送到了公主府,宝儿来不来是一回事,但礼节上的事杨氏从来都不会出错。 到了迎娶这一天,府里府外锣鼓喧嚣,大红的喜字贴满墙壁,仆役们全部换上新人,满面笑容地招待着客人。 新娘子被迎进了新房,走完礼式,新郎倌还要去外边陪客喝酒。 霍氏坐在婚房,见赵文翰离开了,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吩咐嬷嬷给她卸妆换衣,一抬头却发现她的对面正坐着一位女子,装束精致华丽,胭脂淡扫两腮,肤白胜雪,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透亮得仿佛能把她的想法给看穿,让她下意识地心生畏惧,不得不移开了眼。这一移开,她就看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两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容貌端庄,没什么特色,只看打扮气质,就是普通的贵妇,但是她们却坐得离那个气势惊人的女子有一段距离。 “新娘子累了吧?”宝儿嘴角微挑,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微偏头朝扣儿使了个眼色。 扣儿会意地走过去,对霍氏道:“我也来帮新娘子卸妆。” 霍氏看了看扣儿,一身暗黄色的圆领胡袍,头戴黑色纀帽,脚踩黑色长靴,腰间挂着一个小香馕,典型的女官打扮,而赵府的女眷中,够格使用女官的人就只有下降的河洛公主。想通这一点,宝儿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有劳姑娘。”霍氏温驯地说,对陪嫁过来的胡嬷嬷使了个眼色。 胡嬷嬷比霍氏更早些就知道了宝儿的身份,她是霍氏的奶娘,在安乐侯府颇有几分脸面,但对着扣儿,她还真不敢横,好声好气地说:“那就多谢姑娘了,我真愁找不到人帮忙呢。” 扣儿只是一笑,然后与胡嬷嬷一起,手脚俐落地给霍氏换衣、卸妆、洗脸,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就自觉地退到了宝儿身后。 新娘子见过了,忙也帮过了,宝儿便没兴趣继续待下去了,事实上要不是看在赵文勉是赵文渊的嫡亲弟弟的份上,她连来都不会来。她站起身,对霍氏说:“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还有见面的机会。” 除开霍氏,随着宝儿的起身,另两个妇人都站了起来,态度恭敬地福身恭送,其他的婢女嬷嬷也是齐齐行礼。 霍氏微垂头颅,应了一声:“是。” 宝儿离开后,婚房中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像是突然就消失了。待送走那两个贵妇,又打发走房中的婢女,房中只剩下霍氏与胡嬷嬷时,胡嬷嬷才小声地说:“姑娘,那就是河洛公主,也是赵家的长媳。不过我听说她一向住在公主府,连大少爷也搬了过去同住,少来赵府,您与她相处的时间应该不多,杨夫人才是你日后要天天面对的婆婆。” 虽然杨氏是继室,但礼法上占着婆婆的名分,霍氏还是得听着。 “我明白。”霍氏点了点头,出阁前母亲宁氏就给她做了不少心理建设,那是公主,完全没有可比性,除了忍就只能让,不要想着一较高下,不然随时都能送命。所以对宝儿,她有的是畏惧,至于担心,她更担心杨氏多一些,就不知道这个继母婆婆会不会为难她这个不是亲生儿子的媳妇。 “平日里往来,瞧着杨夫人是个温和宽慈的性子,想来不是会刁难人的,姑娘也莫要太过紧张了。”胡嬷嬷一边说,一边捧着一杯参茶递过去好让自家姑娘润润喉。 霍氏接过参茶只抿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说话声,猜到或许是新郎倌回来了。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胡乱地将杯子塞到胡嬷嬷的手中,头压得低低的,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泄露了她的羞涩与紧张。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屋内屋外都传来了称呼二少爷的声音。 是……她的夫君来了?霍氏的双手越发用力地绞着衣角,就算她是侯府的嫡女,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胸腔中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砰砰砰”的声音大得让她以为他也听到了。 突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了她的下颚,怆惶间一抬眸,就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面有好奇,有探索,也有一丝不明显的紧张。 原来,他也在紧张。 婚房中,两只龙凤喜烛正在静静地燃烧,泪滴成灰,情思缠身。直到东方天际微微泛蓝,火苗“滋”地一声,在风中晃了晃,熄灭了。 或许是小夫妻看对了眼,霍氏进门这一个多月来,她与赵文翰的感情好得就像蜜里调油,恩爱无比。 妯娌方面,宝儿就像胡嬷嬷说的,基本上都是住在公主府,嫁进来这一个月,除开成亲那会儿,她根本就没见过宝儿。就连她最担心的杨氏,对她很是温和可亲,完全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甚至还说明白了,以后赵文勉的房里事全权由她负责,杨氏绝对不会插手。 与丈夫恩爱,继母婆婆可亲,公主长嫂又万事不理,霍氏真心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像是泡在蜜糖里。 临近过年,北风越发呼啸,积雪更是越来越厚。 这天晚上,霍氏与赵文翰刚刚睡下,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了张嬷嬷的请示声:“二少爷,杜娘子有急事求见,正在门外,您要见见吗?” 张嬷嬷是赵文勉的奶娘,在他没有成亲前,房里的事都是由她管的。如果是杨宛心半夜找来,她二话不说肯定就能把人“请”回去,但是来的是杜云汐,她就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来通报一声。 赵文翰刚刚才躺上床,没那么快入睡,他一听到张嬷嬷的话,立即就翻身下床,抓起床边的衣物往身上披,扬声道:“让她稍待片刻,我马上就出去。” 杜云汐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这个时辰来找他,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霍氏却是显得有点不痛快,她不由得说:“这都大半夜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呢,非要现在出去。” “表妹可能是出事了,我出去看看,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赵文翰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对还躺在床上的霍氏叮嘱了一句。 霍氏见他仍是要走,咬了咬唇,道:“我等你回来。” “没事。要是太晚了,你就先睡吧,别熬坏身体。”他说道。 “恩。”霍氏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目送赵文翰走出了房间。 霍氏在床上翻来翻去,就是无法入眠,总觉是杜云汐半夜找上门很值得怀疑。听说杜云汐小时候就是住在赵府,与自家夫君可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现在守寡守到赵家来,不会是想再续旧情吧? 整个晚上,赵文翰都没有回来,霍氏一直在担心杜云汐的同意,所以也是没睡,结果丈夫一整晚都没见到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婢女前来传话,说赵文翰与朋友有约,已经出去了,更是惹得霍氏愤怒不已。 一晚的猜疑,再经过脑补,她越想越觉得昨夜杜云汐把赵文翰叫出去是为了勾搭成奸,气得她真想立即撕了杜云汐。 胡嬷嬷见霍氏这么生气,怕她不知轻重,忙劝道:“姑娘别生气,昨天的事我问清楚了。原来是杜娘子的女儿得了急病,平日里看诊的大夫正好回乡探亲,情急之下她实在是请不到大夫,又怕女儿出事,所以才找上了二少爷。” “那也不用一整晚都不会房吧?谁知道……”后面的话太粗俗,所以霍氏没有说出口。 胡嬷嬷不由得笑道:“哟,姑娘想哪去了?二少爷昨晚忙着找大夫,又命人去抓药熬药,一大堆下人看着,还能出什么事?” 霍氏抿了抿唇,皱眉道:“我还是不放心。那个杜娘子以前就是在府中长大的,据说与夫君感情很好,不然他也不会大半夜的为她奔波来回。再说,她一个寡妇,要守寡也该回杜家守,杜家又不是没人了?干嘛非要来赵家?嬷嬷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这么一说,胡嬷嬷真觉得有些反常了,她试探性地问:“姑娘是想……” 霍氏道:“改天我回一趟侯府,让我娘帮我查一查这个杜表妹的来历吧。我总觉得她有问题。” 胡嬷嬷点头:“也好。要是真有事,我们多少能有个准备。” 转天,霍氏趁着回娘家的机会悄悄与母亲说起了这件事,宁氏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第52章 杜云汐远嫁的县城离京城较远,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花去大半个月,加上还要打听消息,人生地不熟的,又是私下进行,所花时间至少也要两个月。 宁氏叮嘱那两个仆人要打探清楚杜云汐的事情,因为临近新年,所以还特地给多了双份赏银。 那两个仆人本来还有些不乐意这个时候出远门的,可是一看到宁氏出手大方,顿时就高兴起来了,这么多赏银够他们全家过个好年了,于是只差没指天划地的说一定会把杜云汐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恩,那你们就下去吧,早点儿出发,兴许还能赶回来与家人团年。”宁氏淡淡地说道,然后一挥手就让两人下去了。 “是,是。”两人不敢多话,连连称是,而后猫着腰退出了房间。 “好了,这样你该放心了吧。”待两个奴仆离开后,宁氏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娘。” 只见屏风后边转出一个人,赫然就是霍氏,她有点紧张地拧了拧手中的绢帕:“娘,我真担心,万一杜娘子真与夫君……” 宁氏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傻丫头,你夫君还要考科举进仕途,他不敢乱来的。你呀,还没影的事儿,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霍氏抱怨地道:“谁让杜娘子半夜过来敲我房门,不让我才懒得理她呢。”顿了顿,又道:“其他东西无所谓,但是我的夫君绝对不能让出去。” 宁氏微笑颔首:“这么想就对……你可别学那些女人,为了什么贤惠大度的‘美名’主动给丈夫纳妾,那才真是自找苦吃。他从外面招一个,你就灭一个,你是侯府的嫡女,怕什么?难道他还敢休了你吗?” 作为正室,宁氏对妾室就有一种天然的不喜,她没兴趣做贤妇。成亲多年,安乐侯也曾经在外面惹过几朵烂桃花,她要么是直接拿钱打发,要么就是*消灭,人都没了,她就不信安乐侯能长情到为一个死人而休了她这个原配兼舍弃儿女。当然,要是安乐侯真能这么长情深情,她就只好说句倒霉,就是夫妻之间直接陌路,总好过她整天在后宅为个渣滓与那些贱`人斗来斗去,说不定死后都不能安静,何苦来哉。 “我知道了,娘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看紧夫君的。”霍氏认真地道,她与赵文翰感情这么好,她绝对不会让外人插上一脚的,这是原则问题,不可能退让。 对此,宁氏只是道:“你明白就好。” ==--- 文安郡主明年三月就要出降,此时正在忙着备嫁,于是宁阳郡主觉得无聊了。天气渐冷,不好外出,宁阳郡主在王府待得烦闷,与其与刘氏母女大眼瞪小眼,索性她就收拾起行馕,跑来公主府小住几天。 面对宁阳郡主的拜访,宝儿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我这里的客房多得是,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不过你一个郡主离家这么长时间,你家里人能同意?” 宁阳郡主一撇嘴,道:“我娘同意了。父亲,好几天没见到他,所以我就懒得问了。大哥是不同意我来的,不过在我磨了他一个时辰后,他还是答应了。” 屋外雪花漫天,冰寒入骨,屋内炭火融融,温暖如春。一道墙,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宁阳郡主半躺在铺着柔软毛皮的软榻上,单手支额,右手端着一只透明的玻璃酒杯慢慢地摇晃着,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待阿薇离京后,我就给圣上递折子,去栖风观做女冠。” 宝儿不自觉地微微蹙眉,看了过去:“为何这般突然?” 宁阳郡主语气不变地说:“没什么,只是在府里待得烦了。我只是郡主,又不像你,出嫁后能独自开府,依我现在的身份,不管我嫁到哪家去,都是要与一群人住在一起,妯娌婆媳,丈夫儿女,人情关系太复杂了,只是想想我都觉得害怕。万一遇上个跟我父亲一样的丈夫……自已伤心劳累就算了,还要连累到儿女,忍来忍去,各种顾虑,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日子。” “这个嘛……”宝儿听罢,心情多少有几分纠结,宁阳郡主的担忧她最深有体会,特别是她做了母亲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比以前要绑手绑脚多了。但要说成亲后的日子只是烦恼也不尽然,至少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挺高兴的,虽然偶尔会有顾忌。不过想起赵文渊和两个孩子,她又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同人不同命,或许我这辈子注定就是要孤身一人吧……”宁阳郡主感概地说,同是郡主,阿薇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兄长疼爱,现在又能嫁得如意郎君,再想想自已,她真是想不认命都不行。 “去!别在这里给我装可怜。你要是想嫁,还怕找不到人?少在我这儿演戏。”宝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宁阳郡主当即愁容一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啊,被你发现了?!”见宝儿作势要挨过来揍她,忙讨饶似地转了个话题:“对了,给你说件事儿,延王要娶继王妃了,你猜猜新娘是谁?” 宝儿收回手,人也往后一靠,懒懒的说:“不就是前王妃的妹妹,陈尚书的小女儿吗?” 宁阳郡主“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还是前几天我哥与延王一块喝酒的时候,延王喝多了一时口快说出,我哥才会知道的。不过我看你反应,好像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是的。” 宝儿没有否认:“比堂兄早几天吧。” “啧!”宁阳郡主不是笨蛋,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想,此刻听了宝儿的话,心里一琢磨,转过弯就想过来了,却是有些担心:“你小心些,可别让有心人利用了。” 在敌方的地盘插个暗桩什么的太常见了,得情报快速之余也得小心别让人反水倒捅自已一刀,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自打她母亲进佛堂将管家大权交给大嫂后,这几年刘侧妃与大嫂明争斗暗斗,类似的戏码韩王府没少上演。现在宝儿在做的事牵扯到的是东宫储位,一着不慎就不只是折损几个棋子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要付出项上人头。 宝儿笑道:“多谢好意,我会小心的。” 宁阳郡主担心过后,就开始八卦了:“延王妃死得那么蹊跷,孩子也没了,我还以为陈尚书会跟延王翻脸呢,真没想到他会把小女儿嫁过去。真是……填了一个长女不够,还要再赔多一个女儿,陈尚书可真舍得!” 宝儿一晒:“不舍得又能如何?除非陈尚书舍得告老还乡,看着陈家跌下去,否则别说女儿了,儿子都得舍。” “没这么夸张吧,哪用得着如此?反正延王妃死了,又没有儿女,延王瞅着……不算很好,陈尚书改投他人也可以啊。”宁阳郡主不是很相信。 宝儿一挑眉,戏谑道:“如果韩王府的刘侧妃突然跪在你面前低头认错,并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唯你是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有什么想法?” “肯定又是在动歪脑筋想害我……”话一出口,宁阳郡主就醒悟过来了,对哦,一直冲你泼黑水扔石头的敌人突然送来一袋粮食,敢吃下去的都是真“勇士”。换成陈尚书,突然跑去跟其他皇子说,我不跟延王干了,我愿意支持你,你就收下我吧。这皇子得有多傻缺才会相信啊,真是这种智商也不用争储了,早早洗了睡吧。 “所以啊,陈尚书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宝儿语气平平地说。 反正陈尚书站出来支持延王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就算陈尚书现在改走中庸路线两不相帮,也已经是太迟了。如果日后是延王登基,没有延王妃,又没有孩子联系着,陈尚书先前又摆出的这一幅不帮忙的姿态,延王会有什么想法?可要是别的皇子登基,面对这个竞争对手的岳父外加头号支持者,新皇不会想着这是陈尚书有先见之明及时抽身,他只会认为这是墙头草两边摆,面对敌人固然要铲除,但是墙头草和背叛者更让人不耻和厌恶。就算新皇不找借口除了,亦会让陈家没落下去,眼不见为净。 宁阳郡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真复杂!不想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宝儿看了看她,其实她觉得宁阳郡主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像她,尊荣是够尊荣了,可是要承担和负担的东西就更多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末了,宁阳郡主想起了前两天听自家大嫂说过的闲话,便道:“鄂国公的世子妃病逝了,二伯母正在给世子相看继室,听说挑中了阮家的姑娘。” “阮家?” 宁阳郡主道:“就是阮修媛的娘家啊,”一顿,表情略显纳闷,“难道鄂国公府想支持郑王?” 第53章 心结 第五十三章 宝儿微讶地挑高一眉:“阮家?” “是啊,我听嫂子说起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呢。”宁阳郡主的眼中透出一丝迷芒,“我以为,依着二伯母的性格,是不会参和进来的。” 宝儿猜测道:“莫非是因为上次他们受宣和长公主连累之故,二伯母与长公主翻脸了?” 宣和长公主仍然是长公主,反观鄂王被降成了国公,刘氏(鄂王妃)要是因为这事恨极了宣和长公主,要想报复,只凭刘家或者鄂国公府是不可能的。唯一成行的可能性就是辅助新皇登基,立下大功,这样一来,不但爵位都拿回来,就是长公主那儿,也得反过来讨好他们,然后私底下再进行报复,只要不闹出来,相信新皇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虽然,她对此是持怀疑态度,刘氏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唔……有可能。”想了一会,宁阳郡主赞同地点了点头,说起宣和长公主,然后就被她想起了另一件事,道:“你一向没兴趣听这些闲话,估计你还不知道,宣和长公主的儿子,好像是叫陈文俊吧,他上回送婚屈兹,不是说遭了暴刑吗?后来人给治好了,却是性情大变,往日里姓陈的喜欢在花坊里找伎子,现在……”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则是染上断袖分桃之癖了,差不多每个月都有年轻的小厮和仆人抬出府,听说都是凌虐致死的。不过姓陈的还算有点分寸,只对卖身的奴婢下手,平民百姓还暂时不敢招惹。但是不知怎地,上个月他瞧上了刘家,哦,也就是二伯母娘家的侄 子,咳,然后想着硬上,虽然后来没有得逞,但是刘家人岂能不恨?” 说来也是巧了,那天延王与她兄长一起去平康坊喝酒,他们正喝得好好的,突然间隔壁房间就传来一阵桌椅倒地的砰砰声,没多久就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闯进了他们的房间,当时可是让他们吓了好大一跳。接着,延王就认出了这个男子是刘家公子,后面追过来的人是陈文俊。 那时,刘家公子脸上还有几分迷蒙,眼神却是愤恨,加上那一身凌乱的衣衫,延王和她兄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家公子这情况明显就是被人用了药,而罪魁祸首则是后边的陈文俊。 据她兄长说,那个时侯气氛可尴尬了,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后来还是延王出面把陈文俊打发了,又派人送了刘家公主回去,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听罢,宝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种只凭自身喜好就随意凌虐他人的混蛋,就不该活着,她道:“该杀。宇文湘还是下手太轻了,照我说,当初就应该让他死在屈兹,一了百了。” 宁阳郡主同样是一脸的恶心,奴婢下人犯错或是看着不顺眼,直接打死就是了,这样百般凌虐,还是因为那种理由,光是想她就觉得膈应,不由得挥挥手道:“我刚才还同情陈尚书的女儿,不过现在看来,嫁给延王可比嫁给姓陈的可是好太多了。” 延王是风流了些,但至少他还是正常的,没那啥啥爱好,至少陈二姑娘嫁过去后,不会受到这方面的凌虐。 宝儿却突然狐疑起来,看着她:“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不会是堂兄主动跟你说起的吧?” 宁阳郡主淡定地说:“是我大哥自已说漏了口风,然后在我追问之下,才告诉我的。” 反正就当听个乐子,所以是真是假她也没有很认真地追究过。 宝儿有点无语了,忍不住道:“连这种事都告诉你,其实堂兄还是挺疼你的,你干嘛总是自已倔着,对他爱搭不理的。” 宁阳郡主却是吱唔地说:“你就当我是过不了自已这一关吧,你别管我就是了。” “我才没……” 话刚说到一半,扣儿进来通报:“公主,驸马回府了。” 听了这话,不用宝儿开口,宁阳郡主很识趣地起身,打趣道:“既然你的驸马回来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俩了。” 宝儿没好气地说:“明明是我陪你打发时间吧,怎么你说得好像是你在陪我一样?” “咱俩什么交情,谁陪谁不都一样吗?这也值得你计较?”宁阳郡主一边让丫头伺候她穿上外衣斗蓬,一边不忘回嘴。 恰巧这话被刚跨进来的赵文渊听到了,他略一挑眉,不由得看向宁阳郡主,拱手道:“宁阳郡主,见礼了。” 宁阳郡主微微一笑,道:“我正要回去,驸马自处就是。”又冲宝儿一点头,这才在嬷嬷丫头的簇拥下离开了房间。 赵文渊在宝儿身边坐下,习惯性地伸手去揽她,道:“我看宁阳郡主走得这么匆忙,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说话了?” “还好,本来也聊得差不多了。”宝儿只感觉到身边一阵寒意,便对婢女吩咐:“端杯姜茶过来。” 那婢女行了个礼,便立即去准备姜茶去了。 “外边这么冷,屋里却很热,冷热突然交替,一不小心就会得病,你下次小心点。”宝儿主动地摸了摸他的手,果然是一片冰冷。 “没事。行军打仗可比这艰苦多了。”赵文渊解释道,“我们有时候为了赶路,连续几天只能喝冷水送干粮,连睡觉都没时间,更别提可以烤火了,很多时候都只能随便应付一下。跟那时候的条件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了。” 宝儿听得颇为戚戚然,道:“这么辛苦?” 赵文渊当即洒脱一笑:“古往今来,打仗不都是如此吗?也说不上很辛苦,习惯就好。再说,苟安富贵岂是大丈夫所为?战场杀敌护国卫民方是本份。” 宝儿听得心中一动,也不知是什么想法,脱口就问:“那你娶了我,以后都不能再上战场了,你怨不怨我?” 这话一出口,屋中欢快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沉与闷重 赵文渊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起来,眸色沉沉,嘴角微抿,看得她有些不明白了。 不过就他这反应,她也能明白了,于是她很冷静地说:“你有话就直说。你应该知道的,我不会为这种事情大怒。” 闻言,赵文渊低下头,直直地望进了她的双眼,黑如点漆的眸子一如既往的透澈锐利,仿佛都把人的内心给看穿看透。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自已的妻子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绝对不是一件讨喜的事情。妻子可以温婉柔约,可以外柔内刚,可以楚楚可怜,可以千势百态,却唯独不能这般果毅狠绝、桀骜不驯。这样的性格脾气,可以是生死之交,可以是知已好友,却很难在男人的生命中充当妻子的角色。 对这桩犹如飞来横祸的指婚,他当时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他有点恍惚,时间太久,竟有些记不起来了。 记得那时他是愤愤不平,是无可奈和。 大婚后,她的脾气不好,性格高傲,对他,对赵家都是冷淡非常,皇家所具备的特性在她身上是一样不落。唯一称得上是优点的,或许就是性情直爽,什么事都敞开来说,也不随意凌虐下人。 婚后,两人并不住在一起,接触十分有限,但再有限也会有说话的机会。几次谈话下来,他发现,凡是她有兴趣的话题,都能兴致勃勃地讨论开来,不管是经史子集还是朝政策略,都有着独特的见解。他开始佩服她了,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还能有这种眼光和见地,真的很难得。 从敬佩到好感,再到喜欢,就变成了水到渠成,几乎没怎么挣扎,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是他的妻子,他喜欢他,这有什么好挣扎呢?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喜欢上了,就想对她好,就想下意识地宠她。慢慢的,以前的愤懑和不平,就像冰雪遇上阳光,逐渐融化成了春水,再不复见。 要不是今天她突然问起,他还真差点不记得这种微妙的感觉了。 他平静地看着她:“我不想骗你,曾经怨过。” 她心中随之一沉,内心深处似乎传来了一个嘲讽的声音。 他温柔一笑,双手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但是,我现在却很庆幸有那道指婚,因为,它让你成为了我的妻子。有所得,必有所失。如果这是代价,我愿意付出。” 或许没有遇见她,他的人生会走向另一个方向。他也不敢肯定,没有她,会不会有另一个女子也能让他生出类似的爱意。 但是他遇见了她,喜欢上了她,还抓住了她,就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 宝儿咬了咬唇,按不住内心的冲动,追问道:“真的?” “真的。”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需要我对苍天发誓吗?” 她笑了,“老天爷这么忙,哪有时间来管我们这些闲事。” 他轻轻地吻上她,含糊地道:“我喜欢你,真的……” 第54章 旧事 新年过后,风雪仍然肆虐着。 这是霍氏嫁进来赵家后的第一个新年,她万分谨慎,生怕做错一丝半点儿,让人看笑话去了。幸好有杨氏派来的嬷嬷提点着,虽然细节处与侯府略有不同,但大致流程都是差不多的,她又事事小心,倒是顺顺当当地过了年。 出了正月,宁氏让府中的嬷嬷来赵府传话,说是想女儿了,让霍氏有空回娘家一趟。 那嬷嬷说完后,杨氏当时也在场,就顺水推舟地说:“既然如此,你就抽个时间回侯府看看你母亲吧。” 这话是对霍氏说的,于是她起身行礼道:“是,谢母亲体恤。” 杨氏笑道:“安乐侯府就在京城,离咱们家并不远,你要是得闲了,多回家看看也没什么。总在家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儿,很容易会憋坏人的。” 也省得她没事总是跟杜云汐较劲。 霍氏有点不安,垂首道:“是。” 杨氏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就挥手让霍氏退下了。待房中只有自已人时,李嬷嬷才出声道:“夫人,为何您不跟二少夫人说清楚,杜娘子与二少爷并没有……” 杨氏摇头道:“历来表哥表妹最容易扯不清了,你让我如何对霍氏开口?要说二少爷对杜娘子只是兄妹之情,大少爷兼现驸马才是与杜娘子有旧情的人吗?估且不论霍氏能不能听进去我这个继母婆婆的话,要是哪天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流言传到了公主那边,就是平地生风波了。” 况且她瞧着公主府那一对感情正热乎着,过年期间两人毫不避讳的小动作,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她没事干嘛要去给人家添堵。最后惹出事了,霍氏可不会体谅她,说不得还会怪她呢。既不是亲妈,又不是嫡亲婆婆,反正霍氏也不会太过份,小打小闹争风吃醋什么的,杨氏真有种不想搭理的感觉。 李嬷嬷想了想,道:“其实杜娘子她一个寡妇带着女儿生活也是不容易,她还这么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礼的,想要找个好人家改嫁并不难。咱们三少爷眼看也要说亲事了,有这么个杜娘子在,外人眼里看着总有点说不清,夫人您看是不是……” 杨氏微微皱眉:“你让我想想。” 她明白李嬷嬷未说出口的意思,是让她劝服杜云汐改嫁,就是赵蔼和赵文渊不介意养杜云汐一辈子,但是她在赵府守寡守一辈子也不是个事儿。要是外人猜测杜云汐与赵家哪位男主子有什么不清白关系,流言一起,再想压下去就难了。想来霍氏也是忌讳这个,所以才对杜云汐百般看不顺眼。 “还有两个月,宛心就要出阁了,你去跟她说一声儿,这段时间就别窜门了,静心在院子里备嫁吧。”杨氏转了转手腕间的佛珠,缓缓说道。 赵府的女主子不多,除了杨氏,就只有一个寡居的杜云汐和二房媳妇霍氏。霍氏为人处事虽说不算差,但倒底是侯府嫡女,说话举止间仍有几分傲气,对杨宛心不说看不起,可言辞间还是带着几分高高在上,所以杨宛心不是很敢与霍氏往来,一般都是去杜云汐那儿说话做客,并做些女红。 杨宛心是她的亲侄女,眼看就要出阁了,她可不想让杨宛心卷进什么事中,还是趁早隔离的好。这样就算杜云汐出事了,也连累不到杨宛心身上。 “是,我待会就去。”李嬷嬷应道,犹豫了一会儿,她问:“杜娘子那边……”这是打算不理了吗? 杨氏无所谓地挥手道:“霍氏不就是偶尔冷嘲热讽了几句吗?她既没骂人,也没打人,估计杜娘子心中并不在意,由她们去吧。” 只是被人冷嘲热讽几句,杜云汐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忍不下来,其他的都随意吧。 李嬷嬷见杨氏发话了,便不敢再多言其他,岔开话说起其他事来。 得到了婆婆的允许,霍氏并没有立即就去了安乐侯府,而是先打发人回娘家给宁氏回话说明天再去看她。到了第二天,她先辞了杨氏,再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坐上车驾往侯府驶去。 待拜见过安乐侯,循例说了几句话,霍氏就被宁氏拉去了侯府正房说话,嫂子们并没有来,许是被宁氏使开了。正房里除了宁氏的心腹嬷嬷和胡嬷嬷外,再无其他伺候的下人,看得霍氏多少有些不安:“娘,您这是……” 宁氏看了她一眼,指着其中一张椅子道:“先坐下吧。” 霍氏依言坐下,她仍在一头雾水中,不由得问:“娘,您突然把我叫回来,有什么急事吗?” 宁氏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与姑爷现在如何?” 霍氏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挺好的,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宁氏顿了顿,再问:“那个杜娘子,还有继续来找姑爷吗?” “我……”霍氏开口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宁氏打断了。 “说真话,不许瞒我。” 霍氏有点吞吞吐吐地说:“还找两次,不过是在大白天,还是为了她女儿的事。夫君说上次请的大夫是他托朋友寻来的,只有他的药方对杜娘子的女儿管用,换成别的大夫,根本治不好,所以夫君为这事还跑了几天。” 听罢,宁氏直接就问:“你有没有去找杜娘子麻烦?” “我……”霍氏低着头,眼光飘忽了几下,小声地说:“就是在园子里偶尔遇到她的时候,说了她几句。”随即就抬起头,“我只是有些气不过她一开始的行为,后来见没事了,我就没对她做过什么了。” 宁氏微点头,然后对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意会,便上前一步,对霍氏道:“姑娘,去年夫人派人去县城调查杜娘子以前的事儿,前几天,那两人回来了。”顿了一下,才道,“杜娘子的夫君与公婆确实是意外病亡,但是她与夫家的宗族族长却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才是她离开县城的真正理由。” 杜云汐的丈夫姓朱,是那个小县的县丞,朱家又是当地的大族,所以杜云汐嫁过去后,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惜好景不长,她进门一年后生下了女儿朱慈,丈夫就染上了急病,半个月内就去了,公婆年事已高,哪经得起独子病亡的打击,双双都大病了一场,先是公公熬不住了,接着就轮到了婆婆。短短半年内,杜云汐就迎来了三场丧事,幸得她性格坚强,这才没撑了下来。 丧事连着一场接一场,逼得杜云汐没时间去想其他,而等到日子平静下来后,生活的琐碎和沉重已经是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丈夫生前只是一个八品县丞,又没有立下什么大的功劳,如今他死了,身上的官职自然是没了,而吏部更不可能为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官员去请追官职,所以杜云汐一下子就从官眷成为了平民。 幸亏杜云汐手中的嫁妆并不少,虽然前面赵蔼并不同意她与赵文渊的事情,但是打发她远嫁时并没有小气。父母留下的财产、杜氏给她的私房,后来赵蔼又给她添了一些,还有杨氏的份额,总总加起来,她的嫁妆数目还是挺可观的。那时杜云汐没有想太远,只想着朱家是个大族,自家也有几分田产,靠着朱家这个大族,她总能带着女儿好好地过下去。 谁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原来朱家的族长早就垂涎杜云汐的美色,往日里碍着族侄这个县丞才不好表露出来如。今朱县丞死了,两位老人也没了,家中只有一个寡妇与一个不满两岁的幼女,杜云汐还想在这里生活下去,肯定不能离开宗族的支持,这还不是任由他这个族长捏圆搓扁吗?于是他打着关心杜云汐的名头,来到了她家,趁杜云汐不注意的时候,强施了暴行。 这事瞒得很隐秘,毕竟族长也不想外头有流言,说他这个长辈因贪恋守寡侄媳妇的美色将其强`暴。不过再隐秘,还是会有人知道,那族长夫人就是其中一个,她不怪族长,反而恨起了杜云汐勾引她丈夫,三番两次地上门去寻麻烦。 惨遭强`暴,还要被强`奸犯的妻子辱骂,杜云汐实在是忍不下去,这才带上女儿千里迢迢来赵府投亲。 霍氏听到这里,只能是目瞪口呆了,晃回神,她自言自语道:“如果这是真的,杜娘子也太可怜了……” 宁氏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是他们花了银子从那族长夫人身边的奶妈撬出来的,医应该假不了。”说着,她看向女儿:“既然杜娘子与姑爷没事儿,你就别太揪着她不放了。” 半年之内连续死了丈夫和公婆,后面还遭遇到这样的横祸,就这样子,杜云汐还能护得女儿周全地平安上京前来投亲。只论这份毅力,真要玩起手段来,霍氏绝对玩不过杜云汐。就现阶段来看,杜云汐只想好好地养大女儿,并没有给赵文翰做妾兼鼓动赵家给她报仇的意思,那就别逼人太甚,省得逼出一个仇家来。 霍氏同情地点了点头,道:“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我自不会为难她。” “你会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宁氏松了一口气,忽然一转语气,问:“你出嫁也快半年了,有消息了吗?” 霍氏摇头,有点失望地说:“前几天刚请来大夫把脉,还没有呢。” 宁氏安慰道:“许是时候还没到,出嫁两三年才有孩子的新媳妇多着去了,你别太焦心。” “恩。”霍氏应了一声。 霍氏在侯府待了一个上午,直到用过午饭才坐车回了赵家。 进了二门,她正往院落走去,不经意地一抬头,正好就看到了杜云汐带着四岁的女儿从花园进过。 杜云汐知道霍氏最近看自已很不顺眼,本来想避开,可是霍氏已经看到她了,于是只得带着女儿上前,福了福身,道:“二表嫂。” 霍氏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虽说挺同情杜云汐的,可心底依然还是有根刺,好声好气地不可能了,还是继续视而不见吧。想到这里,她冲杜云汐微一点头,“恩”了一声后,就转身走了,与往日里冷嘲热讽的样子大相行径。 杜云汐感到很惊异,不过霍氏不再针对她,对她来说就再好不过了。直到女儿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抱起女儿也离开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杜表妹也是个可怜人…… 第55章 道路 杜云汐抱着女儿回到晴芳阁,刚进屋里,立即就有奶娘过来接手小朱慈,并轻声道:“娘子,杨姑娘来了。” 小朱慈在花园逛了许久,早就累坏了,趴在杜云汐的怀中睡得香甜,杜云汐小心地将女儿递过去,叮嘱道:“小慈累了,你先抱她回屋歇歇,一会儿再叫她起来用晚饭。” “是。”奶娘应了一声,就抱着小朱慈退下了。 杜云汐则是带着另一个丫头走进正房,一抬眼就看见杨宛心正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绣着东西,见她进来,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起身道:“我在屋里闲着无事,就想着过来看看杜姐姐,没打扰你吧?” “没事,反正我这儿也没什么人,你能多过来与我说说话,我高兴还不及呢。”杜云汐走过去,拉着杜宛心坐下,笑笑说道。 杨宛心害羞地低头一笑,没有搭话。 杜云汐看了看搁在桌子上的东西,那是一个还未完工的香囊,鲜红的底色,五彩的绣纹,针脚密实,看得出来下针之人很用心,不由得指着它道:“可是要送给未来夫君的?” 杨宛心双颊顿时通红不已,羞涩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我的针线工夫一般,杜姐姐别笑话我。” 杜云汐笑道:“这般细致的针脚可不多见,比我好多了。” 她边说边亲手执起茶壶给杨宛心倒了一杯热茶,闲聊似地问:“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鸳鸯。我记得上回你说过有一种绣法可以将绣纹显得更细腻……” “哦,是杨州那边的绣法,就是用……” 两人讨论了好一会儿,直到杨宛心全部弄懂了,杜云汐这才觉得口喉干燥,她也给自已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杨宛心则是拿起针在香囊上比划了几下,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歉然地对杜去汐道:“因为我的事,先前不是有祁国县公府的少爷闹上门吗?姑姑说,我还有两个月就要……就要出阁了,她有点担心祁国县府的反应,怕在京城里会惹了他们的眼,所以决定再过半个月就将我送到定县的别院,在那里发嫁。时间有些赶了,我那儿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准备好。所以从明儿起,我可能就没时间来杜姐姐这儿了,我……” 原来杨氏觉得只是将杨宛心与杜云汐暂时隔离还是不保险,住在同一个府中,有什么事真不好说清楚。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提前将侄女送去定县,反正赵家在那里也有个小庄子。杨宛心提前过去,再归置整拢,平平安安地待到出嫁的前一天。至于祁国县公府……杨宛心都不在京城发嫁了,相信他们也不会这么执着地非要跑到县城去闹事。再者,这样与杜云汐远远地隔开,闹出事来也扯不到杨宛心身上。 于是,杨氏含地提了一下祁国县公府的存在,果断杨宛心心存惧怕之余,没怎么考虑就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杨氏松了一口气之余,便让杨宛心回去收拾行李和嫁妆,半个月后就要出发,时间非常紧,一切都得提前做好准备。 杨宛心也很害怕祁国县公府的人找上门,之前萧天良闹的那些事,都把她快吓死了。或许民间乡野的男女不拘小节,互诉情思是常态,但是对杨宛心来说,这种逾越男女大防的行为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要是因为这事坏了她的名声,她就只能一死证明清白了。现在杨氏让她避开京城去定县待嫁,其实她心里还是挺愿意的。 可是这样一来,她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杜云汐,于是满含歉意地再次说:“不是我不想杜姐姐,实在是我那儿的事情比较多……” 杜云汐哪会不明白,反过来安慰她道:“我明白,女子出阁是大事,你是该多多用心。” 劝说了好一阵,杨宛心见对方确实没有生气,心里当即一松,笑道:“我就知道杜姐姐深明大义。” 杜云汐今日打扮得也很朴素,青色的外衫,简单的发髻上只插着两只素色的银钗,身上再无其他饰物,却越发显得她五官清丽无双。杨宛心见着,不由得道:“姐姐还很年轻,没有想过将来吗?你真打算自已带着小慈一个人过下去?” 杜云汐叹了一口气,却是道:“再说吧,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上一回要不是小朱慈病得太厉害,杨氏那天晚上刚好又不在府中,她也不会去找赵文翰,尽管后来女儿病好了,却惹上了霍氏对她的针对。她不是不明白霍氏的顾忌,只是……离开了赵府,她真不知道她还能去哪里。至于杜家,如果杜家还能依靠,当初杜氏就不会把她这个堂兄的女儿接过来抚养了。 “杜姐姐……”杨宛心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 “我没事。”杜云汐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摇了下头示意自已没事,不过心里仍是沉甸甸的,再一次对以后的日子迷茫了起来。 杨氏的办事速度很快,她说半个月后送杨宛心去定县,半个月后杨宛心就在去定县的路上了。从京城坐马车去定县,一般走官道要走上三天,吃住都在驿馆,又派了十几个仆人一路跟随照顾,沿途上平安无阻地到了定县。 杨氏还特地让李嬷嬷跟着送嫁队伍一起过去,也有让她安排料理别庄的意思。饶是如此,李嬷嬷也不过离开十天,就回到京城给杨氏报信了,只说一切安好,定县虽然是个县城,但是非常繁华,百姓富裕,杨宛心看着同样很高兴的样子。 杨氏听了李嬷嬷的话,悬着的心才算松了一半,她赏了李嬷嬷好些物事银两,这才打发人下去休息。 李嬷嬷虽说辛苦了一趟,可是得了杨氏额外的赏赐,心中也是欢喜,恭敬地给杨氏行礼,然后就出去了。 杨氏想了想,唤来丫头,道:“明天是定王妃的生日,将准备好的贺礼拿出来给我过过目。” 那丫头依令捧来几个盒子,一一打开。 杨氏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又命丫头收好封上。 第二天,杨氏就带上二媳妇霍氏,一起去定王府给王妃祝寿。 定王府门前张灯结彩,隔着几十米远就能看到那股热闹。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来到了王府门前,立即就有人过来迎接,恭敬地把她们请进了大厅。 此刻厅中的座位已经坐得有七八分满了,杨氏粗粗一看,有皇亲国戚,也有高官女眷,看来就是定王退出朝堂三年,影响力仍不容小觑。这么看来,皇帝应该还会继续重用定王。 有婢女引着杨氏和霍氏来到一早就安排好的座位,相互与旁边的贵妇人见过礼,一轮寒喧下来,杨氏还好,霍氏却觉得有些累了。 忽然听到有人说:“宁阳郡主要去做女冠?真的假的?” 又有另一人道:“这是我那小姑子亲口说的,岂能有假?” 霍氏不由得朝第二个开口说话之人看过去,隐约记得这是敬国郡公府的世子夫人,那她口中的小姑子应该就是那位嫁给了韩王世子的何氏,也就是宁阳郡主的嫂子。 那世子夫人又道:“折子都递上去了,肯定是真的。为了这事,韩王世子没少朝小姑子发脾气,说她不劝着郡主,一点都没有长嫂的样子。小姑心里不好受,就跑回娘家诉苦自已说出来的。要不然,这王府里的事,我上哪儿打听去。” 原先说话的贵妇悻悻然地点头,道:“可不是吗?这些郡主县主,哪一个是好伺候的?娶回家得好好地供着,嫁过去遇上这么个小姑,受气都是小事了。我那二叔不是娶了平都县主吗?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一家人哪能没点磕磕绊绊,平都县主往日里看着脾气是挺好的,可要是惹着她不如意了,发作起来,连婆婆都消受不住。更不用说我这个嫂子了,哪敢得罪她啊。” 世子夫人接口道:“是嘛!连人家的王爷亲爹都管不了,咱们还能做什么?平都县主已经算不错了,你就知足吧!” “我就说说……” 霍氏在一旁听着,心中万分庆幸河洛公主是单独开府,根本就不在赵府出现,不要遇上这么个公主长嫂,脾气稍微有点暴躁的,都能折磨死她了。 而这两名贵妃的话题中心人物宁阳郡主,正坐后边的客气中,她的旁边挨着宝儿,只听得宝儿说:“我前日进宫,父皇已经准了你的请求,过几日就会有旨意下来,以后你就是栖风观的观主了。至于道号,我磨得父皇同意,按你的意思给取了‘华阳教主’,也写在圣旨上了,到时候由宗寺少卿亲自去韩王府颁旨。” 宁阳郡主听得很高兴,笑道:“大恩不言谢。道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宝儿打趣道:“好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真有那一天可别忘了你的话。” “绝对忘不了。”宁阳郡主微笑着,忽然话音一转,“刚才我在席上看到了三公主,怎么是由你带来的?” 第56章 姐妹 大齐的后妃出宫不容易,但是皇子皇女则没这么多禁忌,只要提前向皇帝皇后打好报告,再领上腰牌,就能带上侍卫和女官出来了。三公主尚未下降,还是住在宫中,就是皇帝同意她出来给定王妃庆寿,那也是自已带着侍卫女官出来,而不是由宝儿领着进来王府。 所以由不得宁阳郡主不奇怪。 宝儿解释道:“父皇有意让三妹下降临川长公主的长子王少祺,三妹知道后,就去求了父皇,说想先见一见未来的驸马是什么模样。父皇同意了,便让我与三妹一起过来,好有个照应。” “原来是这样……”宁阳郡主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亲眼看看也好,要是提前知道是个不靠谱的,可以早选他人,不用浪费时间。” 关于三公主,宁阳郡主知道的并不多,只隐约听闻三公主的亲娘蓝氏以前也是个宠妃,可是不小心犯下了大错,被皇帝一怒之下鸩酒赐死,蓝家几乎族灭。那时三公主还只是稚龄幼童,离不开母亲照顾,于是就送到了先贤妃高氏那里抚养。不想没几年,高贤妃就病逝了,三公主又转手到了朱修仪那儿,然后就一直由朱修仪照料着。 宝儿不甚在意地道:“只见一面能看出个什么好歹?三妹也就只想看看未来驸马长个什么样子罢了。” “这倒也是……”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然沅秋就进来了,请示道:“公主,郑侧妃有急事求见。” 宝儿不由得怔了一下,抬手示意让沅秋领郑侧妃进来,宁阳郡主也在嘀咕:“郑侧妃有急事怎么会雪到我们这儿来了?” 郑侧妃是定王的侧妃,也是唯一的侧妃,目前只生下一个女儿,不过前王妃只留下的宜都县主已经外嫁出去了,现在的定王妃也只生了两个儿子,其他姬妾并无所出,所以这唯一的女儿就不免显得格外娇贵些。 听说定王已经准备拟折子,想为这个女儿求封县主了。 沅秋已经带着郑侧妃进来,然后就悄然地退到了旁边。 宁阳郡主先发问:“郑侧妃这是来寻我,还是来寻河洛公主的?” 郑侧妃生得十分美丽,眉目如画,神情似水般温柔,看着就让人心里熨贴,只是此刻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藏也藏不住的焦虑,稍微破坏了那份子温柔。她微一颔首,道:“郡主莫怪,我是来寻河洛公主的。” 宝儿不由得一挑眉,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道:“什么事?” 郑侧妃声音颤抖地说:“三公主带来了一个自称怀着二驸马孩子的女子,在前院与寿平公主撞上了,寿平公主大怒,王妃让我过来请公主速速前往。” 事实的真相是,寿平公主不仅是大怒,她先是扬手给了驸马秦远一记耳光,随后就迁怒上了三公主,指着她冷嘲热讽地骂起来。但三公主又岂是好欺负的,当场就顶了回去,旁边的围观人群很多,但就没一个敢劝架。几位亲王倒是长辈,可是他们是叔伯,如果吵架的是侄子,他们还能劝说排解,可轮到侄女,很多话就不好说了。王妃贵妇们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牵连到自已,唯独定王妃是主人,无法推托,眼见形势越来越失控,她便让郑侧妃赶紧来找宝儿去救场。 宝儿听得头疼不已:“二驸马?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郑侧妃摇头:“我也不清楚,三公主只说那女子的肚子里有了二驸马的孩子,然后寿平公主就生气了。” 宁阳郡主早就惊得呆了,不过她惊的是另一件事:“没听说二驸马在养小妾啊?难道那女子是二驸马偷偷养在外边的?”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她就不得不佩服二驸马的胆量了。有`种,实在是太有`种了,不但养外室,还弄出个奸`生子出来,毕竟寿平公主自已都还没生下一儿半女呢。 郑侧妃急得很,可她又不敢催,只能说:“公主,您看是不是……”赶紧过去劝一下,别让这两位主儿将定王府给拆了啊。 宝儿无奈地起身,道:“行了,带我过去吧。”她还是去一趟吧,别让寿平公主她们毁了七婶兼小姨的寿宴。 郑侧妃见她应了,一时喜极,连声道:“我这就给公主带路。公主,这边请。” 宁阳郡主见状,便道:“我也过去瞧瞧。” 于是,郑侧妃在前面带路,宝儿与宁阳郡主跟着,一郡人浩浩荡荡地往前面走了去。 郑侧妃心里很焦急,走起路来就比平日里快了几分。没多久,她们就走到了前院的一外影壁,那里正站着许多人,人群包围的中间还隐约传来寿平公主的声音。 走得近些,就听清楚了争执的内容,此时是三公主在说话:“……这事你要怪就怪你的舅母康宁侯夫人去,谁让你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呢?也难道叶夫人会着急,二驸马可是她的亲儿子,如今这儿媳妇生不出孙子来,做娘的肯定不会看着儿子绝后,好心收留那女子也是为你着想……”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三公主的话。 原来是寿平公主气得脸颊通红,三公主口口声声说她生不出孩子,刺得她的心直滴血,于是忍无可忍地给了三公主一记耳光,怒道:“闭嘴。长幼有序,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诸多贵妇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本来以为只是两位公主起口角闹不愉快,结果行为加剧,上升到了动手的地步。这可不是看笑话的节奏了,不管是打人的寿平公主还是挨打的三公主,日后算起帐来,说不定会牵连到自已,还是选撤退吧。 当即就有人想悄悄地离开,一转头就见到宝儿站在她身后,一惊之下失声喊道:“公主……” 这一声叫喊把周围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贵妇们这才发现宝儿过来了,相互使着眼神交换信息,这情况……她们要不要给宝儿打招呼?可是旁边还有那对正在吵架的…… “啪!” 此时,安静的院子里又想起了另一记清脆的巴掌声,顿时又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去,这一看,又把她们吓个不轻。 宝儿秀眉微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寿平公主捂着左脸,一向端庄的脸庞是惊怒交加:“你,你居然敢打我?” 三公主高傲地仰起头,左侧脸颊上隐约有着红痕:“笑话!你都敢打我了,我怎么就不敢打你?” “你!你!我是你姐姐,你怎么敢?!”寿平公主怒不可歇地说道。 “哼,我……” 三公主还想刺上几句,却被宝儿打断了:“好了。今天是七婶的寿辰,你们两个在七叔的家里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不觉得羞愧吗?”她的眼神冷冰冰地扫过两人,道:“三妹,事情因你而起,给七婶道歉去,不准再闹事。” 三公主一脸不懑,还想说什么,不过她咬咬唇,还是忍了下来,对定王妃行礼道:“都是我的不是,扰了七婶的寿宴,还请七婶责罚。” 定王妃哪里敢接下,只是笑说不介意。 宝儿转过头看了看寿平公主,她脸上不但有惊有怒,更有伤心和难过,想来是为二驸马而伤怀吧。她心中暗叹一口气,多少能够明白寿平公主的想法,便道:“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想来是累了,要不先回府休息?” “我……” 定王妃立即接口:“公主能来,就是最大的礼数,但还是身体最重要,千万别累到自已了。” 寿平公主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顺势而道:“那就恕侄女先辞一步,改日再上门给七叔和七婶陪罪。” 定王妃亲自送到王府大门,而其他女眷,则是由郑侧妃负责招待着回去大厅。 宝儿看向三公主,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三公主不由得缩了缩肩膀,不敢多说话,乖乖地跟在了宝儿后面。整个皇宫,除了她的父皇,也就只有这个长姐让她觉得畏惧,哪怕是执掌皇后宝印的沈淑妃,她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宁阳郡主朝三公主行了个颔首礼,主动地退后一步,将宝儿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阿姐,我……”三公主走过去,小心地看了看宝儿脸色,低声解释道:“刚才我的女官霜叶替我去西坊买些点心,却在要进王府的时候被那女子拦下了,那女子可能以为霜叶是二姐的女官,便对霜叶说了她与二驸马的事。霜叶听着不对,就进来对我说了。我……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给二姐提个醒,谁知二姐不怪二驸马,却是骂起我来了。我一时气不过,这才……这才会与她吵起来。” 宝儿神情仍是平淡,头也不回地说:“一会儿你别急着回宫,先随我回公主府。” “哦。”三公主小声地应道,见她如此冷淡,心里反而有些七上八下的。 寿平公主走了,二驸马秦远自然是跟着离开,连同那女子也带走了。虽然除了一开始那一巴掌,寿平公主就没再冲他撒过火,但秦远没有傻到以为这事情就算揭过去了。 三公主带来的那女子确实是与他有过几夜风流,那是京城附近某个村庄的打渔女,他偶然遇见,见那女子长得不错,就诱其发生关系。没成想就那几天,渔娘怀了身孕,还找上了康宁侯府。他知道后吓坏了,便赶紧让下人打发她走,不巧碰上了叶氏。 叶氏正为他的子嗣头疼,见渔娘有了身孕,证实后确实是秦远的骨肉,便想让她留下来,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对她来说都是个安慰。只是寿平公主这里,必须得瞒着,等孩子生下来了,去子留母,看在秦远和康宁侯府的份上,寿平公主总不会把孩子给掐死吧。 好好地说一下,或许还能让寿平公主认下这个孩子,毕竟寿平公主进门两年多肚子还是没动静,太医诊过,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只说缘份没到。如果寿平公主日后真的无所出,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个依靠。 叶氏抱着这样的想法,就收留了渔娘,让她在近郊的别院静心养胎。秦远见亲娘执意如此,想着渔娘肚子里的也是自已的骨肉,便不出声了。 不想派去伺候渔娘的丫头碎嘴,被渔娘知道了他们去子留母的想法,连夜逃了出来,最后还被三公主在众人面前捅了出来。 第57章 康宁侯府 叶氏前几天染上了风寒,请来太医开方子,用过几服药后还是有些咳。定王妃寿宴,给侯府下了贴子,可叶氏实在觉得不舒服,索性就让大儿媳妇刘氏代表她前去,她就不挪动了。 谁知大儿媳妇出门还到到两个时辰,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并将寿平公主与三公主发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给叶氏说了。 刘氏道,“……媳妇见情况不对,便向定王妃提前说了一声,回来给母亲报个信。算算时间,公主也该回来了。母亲,这事该如何是好,” 康宁侯夫人收留渔娘并打算去母留子一事,刘氏也是知道的,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赞成康宁侯夫人的做法。就算寿平公主不受宠,但也是名正言顺的公主,驸马突然间弄出来一个外室子,婆婆还在一旁帮忙瞒着她,正常女人都受不了,何况那还是公主。 刘氏不是没劝过,偏生康宁侯夫人认为寿平公主是她的外甥女,往日里婆媳相处寿平公主对她这个婆婆亦是十分孝顺温和,便觉得她能说动寿平公主容下这个孩子。刘氏说了几回,见实在劝不动,就撒手不理了。原想着渔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下来,说不准中间就有什么意外,实在是料不到事情会以这样激烈的方式捅开来。 听完大儿媳妇的话,康宁侯夫人不由得有些心疼:“你说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小二?” 虽然有些不合适宜,但刘氏是真无语了,都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康宁侯夫人还能有心思心疼儿子。她估摸着寿平公主会提前退席,不趁这会儿提前想好说词,待会儿康宁侯夫人会更心疼。 “母亲,我们还是想想,怎样才能让公主息怒吧?”刘氏提醒道。 康宁侯夫人叹气道:“既然公主知道了渔娘,想瞒是瞒不住的了,一会儿公主回来,就将事情原委全部告诉她吧。公主素来贤惠孝顺,好好地跟她讲理,若能让她出面认下渔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最好不过了,这样小二就有后了。” 刘氏听得嘴角直抽搐,历朝公主能对驸马姬妾庶子视而不见就是贤惠大度了,现在康宁侯夫人居然说要寿平公主主动出面认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奸`生子……这搁在普通贵女头上,稍微有些脾气的都忍不下这口气。 刘氏还想再劝,看看能不能把自家婆婆说得清醒些,就有丫头来报,“寿平公主与二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寿平公主就带着大队人马闯进来了。往日里寿平公主极给康宁侯夫人面子,就是来侯府见她,也是让丫头提前通报,得到允许后才进去见她,像今天这样直接擅闯还是第一次。 后面跟着二驸马秦远,还有一个穿着碎花绣裙的清秀女子,正悄悄抬头,一脸惶恐地打量着四周。 “公主回来了……”刘氏暗暗叫苦,忙起身迎过去,想着先摸个底清好想法子应付过去。 寿平公主一抬眼,直接就朝刘氏扔了一句*的话过去:“这个女人的事,大嫂知不知道?” “这,我……”刘氏脸色僵硬,不由得停下脚步,吱唔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见状,寿平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开始的伤心难过全部转成了满腔的怒火。敢情侯府的所有主子都知道秦远在外面搞大了打渔女的肚子,只有她一个傻瓜被瞒着,什么都不知道,顿时她只觉得这两年多来对康宁侯府的谦恭全成了一个笑话。 她转过头,看了驸马秦远一眼,秦远见她看过来,立即就低下头了,一副完全不敢与她直视的样子。见此,她心中更是失望交加,她知道这个二表哥性格柔和,说话做事皆是慢条斯理,行事也是一派侯府公子的作风。却没想到,他做下了这样的事,竟是连看她的勇气也没有。 寿平公主缓缓气,越过僵直着做木头的刘氏,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面无表情地打量起渔娘来。那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子,容貌清秀,气质温婉,看上去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气息,正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站在大厅中。 她身边的女官闻弦歌知雅意,便代她细细盘问渔娘起来。渔娘虽然害怕,但口齿甚是俐落,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经过道了出来。 秦远确实是无意间遇过她住的那个村落,偶然一个机会两人撞上了,渔娘平生没有见过秦远这样俊俏的公子,加上秦远又极会哄女子欢心,所以一个不注意,就让秦远哄去了身子,还意外得了身孕。那时秦远并没有透露真正的身份,只说他是京城富户人家的公子,还说了自已的名字。几日缠绵后,秦远就对她说家中有急事要急着回去,给她留了个玉佩做留念,日后定会回来娶她为妻之类的话。 渔娘信以为真,便一直安心在村子里等着,结果等了两个多月还是没等到人,心里正在七上八下的,这时又意外发现自已怀孕了。她心里焦急万分,不敢对父母直言,趁着村子里的人进京做买卖时她便悄悄地跟了来,靠着秦远留下来的那一块玉佩多方打听,才能来到康宁侯府,知道秦远的真实身份。 后来就是康宁侯夫人知道了她的存在,主动出面收留。她在别庄安胎,无意间听到丫头说侯府想去母留子。她吓坏了,不想死,又不敢回村庄,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再次回到京里,还没等她想出个主意,就来到定王府门上那条街,与三公主的女官擦身而过。也是巧了,那时霜叶正说着公主如何如何,渔娘没想太多,便拉住霜叶哭诉起来,这才有了定王府那一幕。 女官看了一眼寿平公主,见她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便掉过头问:“那玉佩在哪?” “在民女身上。”渔娘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块青绿色的玉佩,捧在手心递了出去。 女官走过去接了,转身走回送到寿平公主面前。寿平公主扫了一眼,确实是秦远的玉佩,她曾经见他佩带过。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秦公子已经娶了妻,我……”渔娘早就后悔万分了。 她见秦远长得好,会说话,与他一比,村里的后生全是土疙瘩了。她便想着如果能嫁给他,那她日后就是人人称羡的富家夫人,穿金戴银,奴婢环绕,这日子得多美啊!谁知秦远是早就娶了妻子,娶的还要是当朝公主。这,这公主想要弄死她,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想到这里,渔娘冷汗岑岑,她不想死,她还年轻,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越想越怕,不由得脚一软,跪了下来:“公主饶命,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秦公子的身份。” 如果可以,寿平公主真想直接打死渔娘,就算秦远真的是有意勾引,但要是渔娘坚贞不屈的话,秦远的性格也做不来霸王硬上弓的事。秦远有错,可渔娘未必就是无辜。 但是渔娘并不是卖身入府的奴婢,而是正经的良籍平民,她今天打死渔娘,明天御史就能参她一本草菅人命。 寿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平平气,冷声道:“未婚生子,这事不管搁哪朝哪代,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活不成。” 渔娘的脸上毫无血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瘫在地上擅抖着身子。 康宁侯夫人不在乎渔娘,却是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道:“公主息怒,渔娘肚子里还有着小二的骨肉呢,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 寿平公主冷笑道:“至少什么?至少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吗?一个来历不明的奸`生子,定王府这一闹,要是真让她把这个孽`种生下来,以后康宁侯府还要不要出门?我这个公主还要不要见人?” “可是……”康宁侯夫人还想说话,但是寿平公主已经无法再忍了。 “来人,带她下去看起来。嬷嬷,你去熬药,一会儿药熬好了,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确认胎真的落了,立即把她给我扔出京城。”寿平公主厉声说道,随即眼神一转,看向秦远,冷冷问:“驸马没意见吧?” 秦远哪敢有意见,连连摇头:“一个身世不清不楚的孽`种,真让他生下来,侯府脸面全无,公主处理甚好。” 康宁侯夫人急了:“小二,这是你的亲骨肉,你以前不是说过……” 秦远垂首道:“母亲,那只是渔娘的片面之词,不足为信。” 说话间,已经有人带着渔娘下去了,嬷嬷也跟着出去,准备去熬药自是不提。 “唉!”康宁侯夫人见渔娘都被人带下去了,知道此事再无回旋余地,除了叹气,再无他法。 刘氏一直在当木头,她见渔娘都被领走了,便以为事情过了,正想开口说什么调解一下气氛,就听得寿平公主说:“母亲处事向来公正,岂会做下这等乱认孙子的糊涂事情来?肯定是身边小人挑唆,这才母亲犯下大错。” 刘氏心一凛,下意识地把头压得低低的,半点不敢乱瞟,她有预感,接下来会是一场大风暴。 果然,寿平公主继续道:“周嬷嬷和胡妈妈挑拨事非,糊弄主子,罪不容赦,拉出去一人八十大板。连同他们家的人,全部给我带过来,还是一人八十板子,就在这院子里,给我狠狠地打。” 周嬷嬷和胡妈妈是康宁侯夫人的陪房,在侯府很有体面,连刘氏都得客气几分。现在寿平公主发话说要打死她们,连带全家,可见这回是真火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康宁侯夫人留。 刘氏不敢出声,只当自已是死人。 康宁侯夫人见自已的陪房被打,自然不愿,便与寿平公主争执起来。寿平公主已经扯破了脸,哪肯就这样罢手,不管不顾地让下人们动手。 就在这时,康宁侯回来了,他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先是狠狠地怒斥叶氏一番,然后转过身向寿平公主赔罪:“是我教儿无方,管妻不严,才让公主这般大动肝火,实在是我的不是,还是公主宽恕一二。” 接着周嬷嬷和胡妈妈,还有她们的家人,都被押在院子里,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折腾得鸡飞狗跳的。 寿平公主顺了一口气,心下冷笑,要说渔娘这事她的好舅舅不知内情,她是不信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都撕破脸,她也犯不着再在这儿继续惹气,便道:“无妨。既然该罚的人已经罚了,只要驸马好好改过就行。” “这是当然。”康宁侯说道,对秦远使了个眼色,秦远就乖乖上前给寿平公主请罪。 突然,门房来报,河洛公主身边的女官沅秋来见。 康宁侯不由得一愣,忙让下人请沅秋进来,就连寿平公主都愣了一下,大厅中倒是难得的平缓了下来,只有康宁侯夫人满脸尴尬地坐着,双眼通红。 沅秋进来后,对着他们一一问完礼,就说出了来意:“传河洛公主的话,寿平公主与三公主不知礼数,当众争吵,有失皇家体面。现罚每人各抄《女诫》一百遍,限十天内抄完,然后随同请罪折子一起递呈御览,以待圣察。” 所有人都怔住了,唯独寿平公主一脸淡定地回应沅秋说她知道了,明天就亲自去定王府向主人家道歉。 待送走了沅秋,寿平公主则是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侯府,走时连看都没看秦远他们一眼。 第58章 算计 却说回宝儿这边,寿平公主与二驸马走了,爆炸源头不见了,席面再次恢复了和乐融融,戏台上的歌伎舞姬正在表演着最时兴的乐曲和舞蹈。 宝儿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面上看着只是一片平静。三公主坐在她旁边,见她没有质问的意思,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再讨论刚才的事情,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歌舞上,赞道,“定王府上的歌舞实在是堪称一绝,就是教坊,看着也是差了那么一点。” “三公主若是喜欢,不妨就常来我这儿坐坐,尽管够你看的。”定王妃含笑接口道。 三公主以下的皇女都还没有正式的册封,所以众人称呼起她们都是按着排行来叫。 “好啊,那我一定常来,七婶不能嫌我烦啊。”三公主笑眯眯地说道,娇俏的面容已不复方才的高傲。说着,她眼珠一转,小声地问:“听说临川姑姑的长子已经进京了,今日有在席上吗?” 定王妃朝男客那边的其中一张桌子点了点下巴,轻声道:“来了。最左侧的桌子上,穿着蓝色锦袍的男子。” 三公主顺着定王妃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普通的青年,容貌不甚出众,神采平平,身量……也是普通。一句话概括,扔在人群中转眼就能见不到的人。 她微微皱眉,显然对这个准驸马人选不是很满意,虽说早已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普通青年的身份,可得到定王妃的确定后,她心中还是有些失望。这样想着,她就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不料眼神不经意地一瞥,却是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三公主完全移不开目光,她紧紧看着那个姿态俊逸的青年,问道:“七婶,那一位是谁?” 定王妃听了,有些纳闷,便抬头望了过去,她看了一会儿,还是没认出来,就“咦”了一声:“这人我还真没印象。” 倒是身后的女官提醒了一句:“王妃,公主,那是中书舍人江绍安。” “江绍安?”一说名字,定王妃就想起来了,“是江太史的孙子吧,听说写得一手好字,人又长得俊俏,挺得皇上喜欢的。” “就是他。”女官道。 三公主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绍安,脸颊微红,喃喃道:“原来是他……” 原本正在专心看歌舞的宝儿听到她们的对话,便向江绍安那一席看了一眼,不想江绍安正巧也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的眼神对个正着。 江绍安明显愣了一下,可接着他就站起身,左手端着一杯勘得八分满的酒杯,右手则执起案上的酒壶,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宝儿错开视线后就把注意力摆在了定王妃身上,商议着改天一起去沈府探望长辈。刚要定下时间,就听得江绍安的声音:“河洛公主。” “恩。”宝儿不得不停下与定王妃的谈话,转而向他微微颔首致意。 江绍安脸上的温柔笑容不变,愈发显得他神采风流,他举起酒杯,道:“难得在宫外见到公主,下管不胜喜之,特前来向公主敬酒一杯,还请公主赏脸。” 宝儿无可无不可地端起酒杯,对他一点头,道:“江舍人客气了。” 说罢,她抬起右手,飘逸的大袖一掩,仰首饮尽。 江绍安一笑,随即仰首喝完了杯中的美酒,然后朝三公主和定王妃行了个颔首礼,就要离开。 这时,三公主出言相拦:“江大人,难道你就只敬我阿姐,却不敬我吗?” “呃……”江绍安有点迟疑,他过来敬宝儿,有很大的成份是一时兴起,加上两人在宫中碰过几次面,所以这才前来敬酒。可是三公主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来,就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三公主娇笑着亲自执起另一盏酒壶,先是给自已的酒杯斟满,然后又亲自给江绍安倒酒。 “三公主……”江绍安开始不安了,看着面前三公主那几近赤`裸的眼神,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定王妃也同样发现不对劲了,瞧三公主这神态,不会是看上江绍安了吧? “我敬江大人一杯。”三公主专注地看着江绍安,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这……不敢!不敢。”江绍安不得不强喝下这杯酒,然后就寻了借口匆匆走开了。 “他长得真好看。阿姐,你说是不是?”三公主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江绍安身上,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回眼,低声问起来。 “恩?”宝儿方才一直在专心欣赏歌舞,压根就没留意这两人的互动,听了三公主的问题,还有几分莫明奇妙,她不知道三公主问的是谁,也懒得多问一句,便随口应道:“是啊。” 三公主盯着眼前的酒杯,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都红了起来,看得旁边的定王妃心里一咯噔。 接下来的酒席都很顺利,没再发生什么突起事件。结束后,宝儿向定王妃辞行后,就带着三公主回府了。 赵文渊这几天有公干,需要外出京城,并不在府中,所以宝儿就没再费事地挪去暖阁,而是选择了正房旁边的小偏厅做谈话地点。 “说吧。”宝儿接过沅秋手中的茶碗,轻抿了一口,这才问道。 “什……什么?”三公主看上去有些心虚,不是很敢对上宝儿的眼睛。 宝儿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对亲弟弟都是如此,一个异母妹妹,就更不会有温柔耐性了。见三公主吞吞吐吐的,索性挑明:“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想嫁王少祺,所以才在定王府跟二妹闹起来?你想让七叔和七婶对临川长公主‘如实’据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这样一来,或许就能让临川长公主打消让王少祺尚主的念头。” 三公主的骨子里是有几分任性,但不是没脑子的人。二驸马的奸`生子,是真是假都跟她没半分钱关钱,寻个机会私下里跟寿平公主悄悄提一句就是了,实在没必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寿平公主的面子,后来还发展到互打的程度。三公主要真是这样的白痴,也不会在皇宫活到这么大。 三公主顿时睁大了眼,下意识就说:“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就发现不妥,赶紧又闭上了。 闻言,宝儿一挑眉,心中什么都明白了。她与三公主不是仇人,但要说姐妹情深,那就是个笑话,平日里见面也就是点个头打声招呼的交情。突然间皇帝让她带三公主来定王府,她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看来,她是被这个三妹给算入套了。 就算今日没有二驸马的意外,三公主也能找出另一件意外出来,然后与人起争执。真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有宝儿这个长姐在,肯定能压得住场,事情也不会恶化到无法挽救的地步,而她的目的也能达到了。 想通这一点,她的唇边逸出一丝冷笑,想她未出嫁前在皇宫住了十六年,都没人敢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如今她出阁了,远离后宫,反倒是让一个三公主给算计了一把。 三公主不由得将头压得低低的,小声地辩解:“也不是啦,我就想看看王少祺,没有别的意思。” 她先前确实是看中了另一家的公子,如果王少祺生得更好,她自然不介意嫁给他。结果却是发现王少祺生得这般普通,她一点都不喜欢,恰巧她的女官与她说起二驸马的事,她便将计就计,按一早就想好的主意在定王府与寿平公主吵了起来。果然定王妃撑不住,请了宝儿来救场,事情虽然被压下了,但她打了寿平公主这个二姐一记耳光,就是王少祺不说,定王妃也会对临川长公主说起,如此一来,或许临川长公主能改变主意也不说不定。 反正她是真看不上王少祺,不想嫁给他。 宝儿把三公主带回府,就是因为这事不好在定王府质问她,现在弄明白了,哪还会再与她磨叽下去,直接便道:“沅秋,去侯府一趟,给寿平公主传话,她与三公主不顾姐妹之情当众互殴,有伤皇家脸面,每人各罚抄写《女诫》一百遍。” 三公主脸色一变,争论道:“阿姐,我不服。是二姐先打我耳光的,后面我才会打回去。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难道只得挨打不能还手吗?” 宝儿嘴角挑出一个笑容,道:“她是你亲姐,她打了你,本来是她的错,可是既然你打回去了,那便成了你的错。”不等三公主再继续辩白,她站起身,吩咐道:“给寿平公主说,十天内抄完,再写个请罪折子递到御案前。” 没有皇后,公主的官司就只能麻烦皇帝来判了。 三公主的脸这一回是真白了,她颤抖地说:“阿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两姐妹起了个口角吗?哪家的姐妹没点这些事?不用特地写折子给父皇吧?”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宇文熙是个什么想法。 宝儿看了她一眼,见姐妹一场的份上,便解释道:“寿平当众打了二驸马一记耳光,明天御史肯定会上折子弹劾她不守妇道,不恪礼仪,你觉得这事能瞒得下去吗?” 宇文熙确实不会为二驸马这些破事去为难自已的亲女,但是如果他一点都不表态,也是不行的。毕竟这是个男权社会,公主再嚣张,那也是私下里的事,闹到明面上,御史绝对不是吃干饭的。 就好比寿平公主再想宰了那个女人,她也不敢这样做。不要说公主,皇子都不敢这般放肆。无端杀害平民百性,先不说御史的反应,京兆府尹就第一个跑上门来询问了。治下百姓惨遭杀害,身为父母官不闻不问私下包庇,立即就得有政敌将这事捅到皇帝面前。 三公主不是很相信:“阿姐,我只是与二姐争执几句,再说,二姐只是打了二驸马一记耳光,又没闹出人命,御史怎么就会弹劾她呢?” 宝儿没兴趣再解释了,交待完事情,她直接下逐客令:“好了。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别忘了十天后写折子给父皇。扣儿,替我送三公主回宫。”说完,就回房去了,不再理会三公主。 扣儿恭敬地给三公主行礼:“奴婢这就送公主回府,您请。” 三公主无措地坐在厅中,她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主府。 第59章 圣旨 不出宝儿意料,第二天就真的有御史给永旭皇帝递了一道折子,大意是说寿平公主当众殴打驸马,妇德败坏,违逆伦常,要求圣上严惩以昭正道。 宇文熙看着这份折子,微一挑眉,问今日当值的江绍安,“怀安,你昨天不是有去定王府吗,给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说着,就将那本折子扔到了他的面前。 江绍安捡起来打开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便恭敬地将昨天在定王府上与寿平公主有关的事情尽量用公正的角度重述了一遍,自然也没有漏掉寿平公主与三公主互打耳光的经过。 宇文熙听完后,只道了一句:“简直不知所谓。”然后就没下文了,转而处理起其他政务来。 江绍安也抓不准皇帝的想法,谨慎之下并不敢就此事多言。 不过当天晚上,宇文熙就去了长乐宫,让沈茉云去跟朱修仪说一声,三公主禁足三个月,罚抄《女四书》、《女诫》各一百遍。至于寿平公主,却是提也没提。 沈茉云没有多问,只是按照宇文熙的意思去办,而朱修仪和三公主知道后,又是何种想法她就没兴趣理了。反正这是皇帝的意思,有本事你就去两仪殿闹吧= = 弹劾寿平公主的折子递上去了,皇帝却是压而不发,既不处置寿平公主,对康宁侯府也不搭理,不闻不问的。 御史弹劾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大臣都知道,不过他们见皇帝没反应,便认为皇帝这是心疼女儿,不欲惩罚,索性就当做没看过那道折子。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事是康宁侯做的不地道,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无名无份,仅任她的三言两语就要认做自家孙子,尤其是在嫡妻还没有生下嫡子的时候,突然间就要被夫家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奸`生子,没哪个妻子不生气的。虽然,寿平公主当众打了二驸马一耳光,行为是出格了一点,但从情理上来说,还是可以理解的。 就在大臣们以为事情就这样揭过去后,寿平公主与三公主都分别递了一道请罪折子给皇帝,内容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在说自已做错了,已经知错了悔悟了日后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云云。 好巧不巧,这两道请罪折子递上去的第二天,御史冯绍紧跟着又将他的同僚做下的前事拎出来,第二次对寿平公主的行为进行弹劾,这一次,言辞可比上一回激烈多了。 康宁侯知道冯绍做下的事后,心里颇为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安,便喊来长子秦迩,讨论道:“你说这冯御史紧盯着寿平公主,是什么意思?” 秦迩也是同样不解,猜测道:“或许仅是看寿平公主的行为不顺眼?又或者是觉得公主受到的惩罚太轻了,认为不合理,想让圣上严惩?” 康宁侯半信半疑:“寿平公主是我康宁侯府的儿媳,弹劾她,对侯府来说始终不是一件好事。看看有什么法子,将它悄悄抹去吧。” 秦迩并不太担心,道:“虽然寿平公主下降了我们侯府,但众所周知,公主下降皆是单独开府,君臣名分在那儿压着,她是君,我们是臣,公主强权积压,仗势欺人,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再说了,如今可是寿平公主有错在前,御史弹劾她失德失礼,与侯府名声亦是无碍。” 寥寥数语,就把整件事的重点模糊到了寿平公主的失礼行为上。 让秦迩来说,御史这一弹赅,对侯府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人们的焦点就会从二驸马的奸`生子转移到寿平公主动手打人这上面来。人云亦云,说的人多了,事情的真相也就不可追究了,那时侯府就不用面对外人的闲言闲语,而寿平公主才是那个刁蛮不讲理的失德妇人。 康宁侯被长子说服了,点头道:“真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而事实证明,康宁侯放心的太早了。 冯绍的弹劾折子递上去后,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前后就有两道圣旨分别颁到了寿平公主府和康宁侯府。 第一道圣旨是给寿平公主的,开头先是斥责了寿平公主一顿,说她行为张狂,有悖女子妇德规容等等,接下来就是惩罚,将其禁足公主府一个月,不准外出。 相较于这道圣旨的不痛不痒,第二道送去康宁侯的圣旨内容则丰富多了。至少,康宁侯和秦迩听完后,整个人都傻了。 康宁侯第一个回过神,接过圣旨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阁下可知为何圣上突然将犬子调去国子监?” 那颁旨的官员笑眯眯地道:“圣上心思,我一个小小的郎官岂能知晓?侯爷也太看得起我了。” 康宁侯见套不出话来,就好声好气说了几句,送走了那官员,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 康宁侯夫人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儿子升官了,这是好事,可是瞅着丈夫和长子的脸色都不像高兴,心下不安,也不敢随便说话。后来康宁侯让他们退下,只留下秦迩时,康宁侯夫人立即就带着刘氏和秦远退下了。 秦迩这时才从懵懂中醒过来,看起来十分激动,“父亲,这是……” 康宁侯眼神阴郁:“看来皇上是对侯府不满了。” 秦迩是康宁侯府的世子,没有意外,他就是康宁侯府的下一任主人。这是他的爵位,但是想在朝堂上说得上话,不让家族衰落,秦迩同样要入朝为官,只有手握实权,你才有说话的资格。 勋爵一般都是以武起家,康宁侯府也不例外,插手军队那是绝对不行的,入阁拜相的可能性也小,所以秦迩早早就在家族的安排下进了兵部,捐了一个官职,从低层慢慢做起。现在秦迩已经爬到了从五品兵部郎中,侯府世子,为人又圆滑老道,所以他与上封同僚之间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照这样的情况熬下去,有合适的机会秦迩应该能做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上。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完全将秦家的计划打乱了。秦迩是兵部郎中,现在却是让皇帝调去了国子监,做了一个从四品的国子司业。表面上看,兵部郎中从五品,国子司业从四品,这是越级升了两级呢,多大的喜事啊!可实际上,让一个武官去国子监教人读书,整天研究那些之乎者也,与朝堂中心再也沾不上边儿……这是亮堂堂的明升暗贬啊。 秦迩听父亲这么一分析,他顿感无措:“这……这,那儿子该如何是好?” 前些天上封还特意找他谈过话,说他表现良好,没啥意外的话,下一期的官员调度就要给他升职,他还暗自欣喜不已。结果,这横空飞降的圣旨,完全将他的盘算弄得个支离破碎了。 康宁侯叹了一口气,道:“圣旨都下了,我们还能如何?明天去尚书省办手续,然后去国子监拜山吧。” 秦迩心知大局已定,再无反棋可能,不由大恨:“要不是寿平公主那一闹……” “慎言。”康宁侯喝道,“皇上已经下旨训斥过寿平公主,又罚了她一个月的禁足,现在又给你越级晋升,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荣宠。你还敢说这话,是不是想连国子司业也一起扔了,然后再为我们招来一道夺爵的圣旨,你就满意了?” 照当今皇帝的手段和性格,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秦迩一阵恐慌,忙请罪道:“儿子绝无此事,父亲恕罪。” 康宁侯府顺顺气,暗自琢磨了一下现在的局势,不得不叹……东宫储位未定,秦家底蕴人才不足,还是别拼了,低潮就低潮吧,只要爵位和家族还在,日后不愁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秦迩却是另一个想法,皇帝已经看他们家不顺眼了,再想发展就很有局限。或许,他可以另选明主?几位皇子皆以成年,入朝议政,正是拉拢人才的时候,只要他的运气够好,眼光够准,新帝登基,朝堂上岂会没有康宁侯府的一席之地。 就这样,一道圣旨,完全将父子俩的想法弄得个南辕北辙。 对这两道圣旨,朝堂上不免也有些议论,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其中的含意。由于康宁侯府在朝中建树不大,秦迩又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兵部郎中,所以除了一点议论,并没有引起很大的风波。 倒是一个月后,文安郡主的册封礼兼和亲大典,更得他们的重视。 娄晏国的王太子已于半年前病逝,二王子沙尔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任王储。文安郡主以公主的身份出降娄晏国的王太子,各项礼节一点都马虎不得,礼部和宗寺卿这两个部门忙得团团转,阁部大臣也在就此事的细节和所带来的利益成效果进行各项分析。 册封礼的前七天,文安郡主就被接进了皇宫,住进了皇女们的居所凤华阁。 宝儿担心好友不习惯,便打算拖着已经入观的宁阳郡主进宫做陪,而册封礼之后的三天,就是和亲大典,所以足足有十天时间,宝儿要一直住在宫里。 赵文渊对此表现得很哀怨,好不容易他外干回来了,夫妻俩还没亲热够,老婆却要离开他了。 宝儿没理他,转身将双胞胎扔给他照顾,就进宫去了。一辈子这么长,他们想亲热什么时候没时间,哪急这一会儿?阿薇几天后就要离国了,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这时候,自然是阿薇更重要了。 凤华阁里,一向爽朗的文安郡主却是难得的有些害怕起来。明天她就要受封成安国公主,三天后就要出发前去娄晏,与她心爱的人共结连理、恩爱白首。 宝儿安慰道:“不用紧张,你放松点。我让扣儿明天一直陪着你,你放心就是了。” “恩。”文安郡主终于放松了一些。 宁阳郡主笑道:“娄晏使团已经进京了,听说是他们的大将军亲自带领王太子的亲卫队,驻扎在城外,就等和亲大典一过,就要护送你这位未来的王太子妃回国,举行婚礼。你啊,就放心吧,安心做新娘子就是了。” 宝儿道:“是啊,别紧张,跟往常一样就对了。” 一番劝说,文安郡主心底的忐忑总算是抹平了。 十天后,永旭皇帝宣政殿上举行了和亲大典。 日当正午,礼毕,恢宏庞大的送婚队伍在全城的欢送下离开了京城。 城外不远外,娄晏国的一支亲卫队正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未来王太子妃。 第60章 闲话 就在京城为安国公主那盛大的送婚队伍津津乐道时,杨宛心也迎来了她出阁的日子。宝儿以前就对杨氏说过要给她添妆,就算这话她本人不记得了,但是当是在旁边听着的扣儿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就在黄家正式迎亲的前两天,公主府的一个内侍随着杨氏一起来到了定县的别院。 二十多匹宫缎,一匣子金银首饰,就连杨氏都看得颇为心惊。宫缎就算了,看着华美,但料子和式样并不是今年新出的,估计是去年的存货,但那一匣子首饰,可是半点不掺水的金银。 “姑姑,这礼是不是重了些,”杨宛心小声地问道,掰手指头算,她与宝儿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堪堪数得过来,说是添妆,可这么大手笔的添法,她实在是担心得紧 杨氏回过神,笑道:“没事。公主一片心意,你收下就是了。” 对杨宛心来说这些东西确实是很贵重,但依着宝儿的身份,它们只不过是她交待下人随便从库房里收拾出来的粗浅玩意,并不值什么。 杨宛心性格柔顺,从来不会反驳杨氏的话,听到她这么说,就默默地收了下来。 举行婚礼这几天,杨氏会留在定县,趁着这机会,她开始给杨宛心进行了一系列的婚前x教育,以及日后夫妻相处会遇到的波折,都一一说出了自已的心得。 杨氏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她的脸都红透了。 两天后,黄家少爷亲自过来迎娶。 鞭炮高高挂起,一路吹吹打打,大红花轿跟在后边,沿途看热闹的人群都指着年轻斯文骑着白马的新郎倌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新娘子的容貌性情。 到了黄家宅子,新人三拜大礼,送入婚房。 自此,新妇入门,主持中馈,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就此以夫为天,忙碌一生。 生同衾死同穴。 百年后,再与夫君同葬一穴,墓碑上写有某门某氏,就是女子一生的轮回了。 ====----- 忙过了安国公主的和亲大典,宝儿终于得以有时间带着双胞胎去了外家沈府一趟,随行的还有定王妃。 外祖父沈时屿早在数年前就已病逝,永旭皇帝念他生前劳苦功高,便下令追封其为正一品司空,其妻程氏的诰命也成了正一品的秦国夫人。 对程氏来说,她这一生已经算得上是圆满了,正一品的诰命在身,儿子挣气孝顺,儿媳贤惠,嫡孙已经成亲,她也抱上了曾孙。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一旨诏令被宣进深宫伴驾、从此难以再见一面的女儿沈茉云。 女儿在深宫挣扎,程氏不知为此揪心了多少晚,就怕有一天会突然接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她的妇儿殁了。幸好二十多年过去,沈茉云仍然稳稳地杵在长乐宫,还生下了一女三子,圣宠不断,程氏稍微放心之余,便将这份感情延续到了宝儿身上。 “外祖母。”宝儿上前给程氏屈膝行了一礼,行到一半,就被人拉了过去。 “好了,又没外人,行什么礼呢!”两鬓斑白的程氏一把拉住宝儿,仔细地打量着,“看着好像比上次见到的瘦了一点?” 宝儿道:“不会吧?昨天阿娘还说我胖了来着。” “你娘以前可挑剔了,但凡脸上长了点肉就一个劲地说自已胖,然后就挑三捡四地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最后还弄了个什么水果餐出来,可没少把我急坏。你可别学她,万一弄坏了身体怎么办?”程氏抱怨地说,这年头的审美观比较倾向于圆润丰满,在她看来,沈茉云实在是太瘦了,那样的身量就得好好进补。 宝儿奇道:“真的?”不过她以前住在宫里的时候,阿娘对她的饮食起居确实是管得很严。 程氏道:“不信问问你七婶,这事儿她更清楚。” 定王妃见扯到她这里来了,打趣道:“我进门都快大半天了,伯母的眼中就只有宝儿,连个眼风儿都没扫过来。我还以为您不知道我在这儿呢。” 沈苍云的嫡妻于氏搭话道:“可不是吗?每次公主一来,老夫人眼里就再也看不到旁的人了。” “瞧这张嘴皮子,淘汰起人来真是够利索的。”程氏指着她笑道,“你呀,从小就跟茉丫头混玩,她淘气,你也跟着一起淘气,没规没矩得很,可没把我跟你娘两个人愁死。” “姐姐不同旁人,我自然是站在她那一边了。”定王妃理所当然地说道,童年相伴,少女懵懂,日后的可望不可及,一切的一切,使得沈茉云在她心中的地位达到了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程氏对她的心思是了若指掌,以前或许还会急上几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都看淡了,当下就笑笑,看着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双胞胎,道:“两个月没见,阿芬和阿默长大了不少。” 两个奶娘机灵地抱着孩子上前,给程氏行礼。程氏先是接过姐姐,抱了一会儿,随后再转弟弟,嘴里笑得不合拢,道:“这两个孩子真沉。” 双胞胎正是精力充沛要到处走走闹闹的时期,程氏年事已高,只不过逗弄孩子还不到一柱香,就觉得累了,便把双胞胎交还给了奶娘。 “然丫头和淳丫头呢?”程氏问道。 二房外放,沈苍云自然要带着妻儿赴任,府中只有沈重云这一房人。于氏生了一子一女,嫡长子沈明皓已经娶妻了,孙子都有了一个,还有一个嫡亲的小女儿沈明然,而程氏口中的淳丫头则是沈重云的姨娘张氏的庶出大姑娘,只比沈明然大了五个月。 “这个时辰,还在上课呢。”于氏说。 程氏想了想,道:“难得宝儿和他们的堂姑一齐过来,就放两个丫头一天假,让她们出来见见客吧。” “是。”于氏应了一声,不敢待慢,立即就叫嬷嬷去书房请两位姑娘过来老夫人这里。 在等两个小丫头过来的时候,她们也没呆坐着,而是一人一句聊起了闲话来,定王妃先起了个开头:“听说二驸马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呢,寿平公主虽然没把他赶出公主府,却夫妻间已经是形同陌路。现在寿平公主稍有不如意,就召二驸马过来痛骂一顿,据说寿平公主还曾经亲自动过手来着。” 程氏听了,不由得道:“康宁侯府也着实是过份一些,难怪寿平公主会生气。”突然有个奸`生子栽过来,没哪个女人能受得了的。 于氏忍不住道:“不止二驸马呢,就是世子夫人也……”不太好过。 “世子夫人?”宝儿眉头微蹙,“怎么回事?寿平还去找世子夫人的麻烦?” 定王妃和程氏也看了过来,于氏被看得略有压力,道:“传言说,寿平公主去康宁侯府给公婆请安的时候,曾经与世子夫人有过几次争吵,随后世子夫人就被气病了。” 定王妃很怀疑:“世子夫人我见过,身体好得很呢,这么容易就气病了?” 于氏道:“反正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流言嘛,就是八卦来打发时间的,是真是假真没啥人会去追究。 宝儿却是松开了眉头,轻松说道:“既然只是流言,想来过一段时间就会平息下去了。” 公主是君,驸马是臣,但是为了维持正统礼法,公主还是要去向公婆请安的,某皇帝就特地下过这样的旨意,要公主亲事翁姑,不许在夫家端起公主的架子。不过,圣旨归圣旨,转过身公主们该干嘛还是该干嘛,至少,宝儿就从来没有去过赵府给杨氏请过安 再说,寿平公主可没动手打人,口头上的几句争执,刘氏气病了,那是她自已没用,御史再蛋疼也不会把这种事捅到皇帝面前。 定王妃也是如此想,不过她懒得听,便换了个话题:“三公主还在禁足中?皇上可有说什么时候给封号?” 只有受到了册封的公主,才能有自已的印章,有自已的食邑供养和府邸侍卫,不再受制于内宫,不管是受宠还是不受宠,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都不会过得太差。当然,她更关心的是三公主还会不会被皇帝塞给临川长公主做儿媳妇。拜那天的大动静,她写信给临川长公主详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对方已经有后悔的意思。 宝儿垂眸淡淡地说:“本来礼部已经给三妹拟好了封号,只待安国公主的事一了,父皇就会正式下旨册封。” 正式册封以后就是指婚了,定王妃眉头一紧,这两天定王没少为这事奔波,如果圣旨真的下来,事情就没回旋余地了。她听得宝儿继续道:“不过前几天父皇却说了,三妹年幼尚不懂事,还是在宫里多学一点人情世故,晚两年再下降也不迟,便让礼部把册封的事儿先搁置了。” 定王妃顿时一松,晚两年,这就说皇帝不准备让三公主下降三少祺,这可真是好事!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回去就给临川长公主写信,一边嘴里应道:“三公主还小呢,晚两年还来得及。” 程氏不在意地挥手道:“人家的家务事,管这些做什么?”但下一秒她就看向宝儿,眼中有一丝担心:“你与驸马……如何?” 宝儿抿唇一笑:“很好。” 程氏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宝儿说这话时神情中蕴含的甜蜜,可见他们的感情确实是极好,当下就放心了,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门外丫头进来传话,沈明然和沈明淳两位小姑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爬上来了…… 第61章 闲话(下) 两位小姑娘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打头的那一位穿着大红绣海棠的衣裙,五官明艳,脸上带着衿持的笑意,后面那位身量颇高一些,容貌清丽,只着一身青蓝色衣裙,裙摆和袖口绣有白色的小花,显得很是素雅。 这一辈的女孩中,二房所出的嫡女年纪最长,因此称做大姑娘,沈明然虽是排第三,但她是嫡出,所以处处都压着沈明淳这个庶姐一头。就是程氏,提起这两姐妹都是习惯将沈明然放在前边。 两姐妹纷纷给屋中的各人请安,行完礼坐下后,程氏才言道:“正好你表姐与姑姑一同过来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有,便叫你们出来见一见。” 定王妃笑笑对她们招手,道:“过来给我瞧瞧。”又转头问于氏,“有十四了吧?” 于氏微笑地看着起身朝定王妃走过去的两姐妹,道:“下个月就是淳丫头的及笄礼了,然丫头还要再晚几个月。” “姑姑。”沈明然与定王妃也算熟悉,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然后就站在定王妃面前丝毫不畏惧地任她打量。. 相较之下,沈明淳则显得缅腆多了,对着定王妃微微屈膝,才道:“给姑姑问好。” “好,好,都是大姑娘了。”定王妃仔细地看了她们一会儿,赞道:“然丫头长得越发好了。” 其实单论容貌,两人都是各有千秋,只是沈明淳是庶出,一向安静惯了,从来都是低调行事,比起嫡妹沈明然的镇定从容、落落大方,气场差得实在太多,所以十分容易遭人忽视。 于氏忙道:“还是小孩子呢,毛毛躁躁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话虽如此,可语气中的骄傲却是藏不住。。 定王妃浅浅一笑,随即就拉住沈明然的手细细地问了起来,现在读书读到哪了,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有什么消遣等等,问得份外详细。 除开前王妃留下的世子,定王妃本身也育有两子,皆已成年,因为陆太妃的孝期,两个儿子的婚配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出孝期后,定王妃就计划着要给自已挑儿媳妇了,如今询问沈明然这般仔细,程氏等人的心里多少都有几分知晓。 女儿能嫁进定王府也是一门不错的婚姻,虽然不是世子,但也是嫡子,将来也会有个不大不小的爵位,而且定王妃并不是那种无聊得整天去刁难儿媳妇的婆婆。所以,对于定王妃的态度,于氏还是挺高兴的。 沈明然的表现也没有让人失望,神情不卑不亢,说话沉稳大气,兼之她极会讨长辈欢心,因此谈话间哄得定王妃与程氏欢笑连连。 沈明淳则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清秀的面容上保持着平和的微笑,眼见嫡姐博得在场所有人的喜欢和夸赞,她的眼底仍是一片平静,没有露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和嫉妒。 宝儿看得啧啧称奇,她一向不爱与人家常里短,所以沈明然在说起家里趣事哄程氏开心时,她索性就不出声了,无意间却看到了静坐在一旁的沈明淳。这一看,却让她发现这个庶出表妹很有几分意思。 于氏不是那种恶毒嫡母,程氏也没对沈明然偏心到天边去,所以沈明淳虽是庶出,但物质上的待遇与嫡出的沈明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平日里沈苍云对她也没有不闻不问。按常理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庶女,要么是心比天高目空一切,要么是弱柳扶风娇滴滴地惯会惹人怜爱,却极少会有这般沉稳。 只眼前看到的沈明淳的这份定力,怕是连从小就备受父皇冷落的寿平公主都没有。宝儿想着,不过话说回来,她们这些公主上面并没有皇后压着,与沈明淳的情况还是有些不一样。 宝儿略有些惋惜,沈明淳心性不错,脾气沉着,可惜出身低了些,不然配给宇文瑞或宇文琦都挺好的。 这时,定王妃出声唤道:“宝儿,你在想什么呢?人都快入定了似的。” 宝儿回过神,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四哥不是下个月就要娶亲了吗?我在琢磨新嫂子会是什么样的性情模样。” 说起八卦,女人们都有兴趣了,于氏兴致勃勃地接口道:“延王这次续娶的是延王妃的妹妹吧。陈二姑娘我见过,温柔贤淑,知书达礼,是个好姑娘。只是……” 只是延王已经为那个生下庶长子的妾室请封了侧妃,府中有了这么一个侧妃,这个现成的继王妃,陈二姑娘恐怕没这么好做。 这事宝儿也略略听过,册封诏书下来那天延王府也有摆过酒席,但是她并没有过去,只是让洪长史随便准备了一份礼物送过去。那位新侧妃长得是圆是扁她压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倒是定王妃有点印象,毕竟侧妃是有品阶的女眷,如今延王府没有王妃,应酬之类的酒席自然是由侧妃顶上了。她道:“那位钱侧妃看起来挺温驯的,实在不像是一个小宫女。” “这样才是麻烦。”程氏不由得说道,反正两个孙女快要出阁了,很多话已经用不着特地避开她们,“钱侧妃是泰和宫里出来的宫女,又是江昭容特地赐给延王的,身份不同普通婢妾,如今延王还为她请封侧妃,王府出门应酬都是钱侧……以后陈二姑娘进门,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只怕也有得苦头吃。” 不说别的,仅是管家权就有得争了。 于氏听得频频点头,沈明然两姐妹垂首不言,这些话她们能听,却还不能妄自议论,不然传出去就是一条多舌的坏名声。 定王妃却是不以为然:“八抬大轿抬进去的正室,名正言顺地写上皇家族谱,礼部侍郎和宗寺卿亲自去颁诏书的亲王正妃,这样还能被一个侧妃拿捏住,那陈二姑娘就忑没用了。” 要说内宅混乱,谁家能乱得过定王府的后院吗?当年她初嫁过去,丈夫风流花心,世子已封,太妃婆婆身体健康,小县主对她敌意重重,后院姬妾无数。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人都说她命好福气大,在王府后院说一不二,连定王都敢顶驳,却没人知道当年的她稍微软弱一点,现在就只剩下一具白骨躺在棺材里了。 程氏听得一叹,不好接这话。于氏见状,忙岔开话题:“说起来,洛王也不小了,连郑王都大婚了,就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听到洛王的好消息。” 宝儿道:“阿娘说再等两年,她有心给瑞儿挑一个可他意的王妃,便劝着父皇先不要给他指婚。” 于氏好奇道:“难道洛王有了心上人?” 宝儿有点不确定,道:“没听他提过,应该没有吧。” 如果宇文瑞真的有了心上人,除非他看上的人是有夫之妇或外邦公主,不然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进宫跟沈茉云说出来,让她帮着请旨赐婚。既然沈茉云一直以来都是沉默,那么宇文瑞的婚事想来还是没着落的。 于氏心里一动,却又很快就灭了那点念想,打趣道:“说不定是洛王想娶一个绝色美人,看不上京城里的闺秀呢。” 定王妃盈盈一笑,道:“要说美人,咱们眼前不就有两个吗?特别是然丫头,每次看见她,我心里都喜欢得紧。” 于氏道:“真的?” 定王妃语带双关地说:“还能有假不成?我可真希望能天天见到她,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心情想不好都难。” 沈明然俏脸一红,头压得更低了,难得的扭捏起来。 宝儿抬眸朝沈明淳看过去,只见对方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微微挑眉,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程氏满脸笑意,若定王妃真的看中了沈明然,这也是一件好事,嘴里说道:“你若喜欢然丫头,以后就叫她去王府陪你说说话解个闷。” “那就一言为定。”定王妃笑道,“就怕嫂子不舍得。” 于氏连连说不会。 沈明然羞涩过一阵后,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已的心态,重新摆出大方得体的仪容出来,看得定王妃更满意了。 一顿闲聊,程氏已经撑不住了,只觉得疲累,宝儿和定王妃见长辈困倦,既然来此的目的达到了,亦不欲多留,起身就要告辞。 程氏是真累了,觉得自已很难再坐下去,就不再留人,还让于氏代她送宝儿和定王妃出去。 于氏自是从命,恭恭敬敬地把她们送出了沈府,再回到正房伺候程氏休息后,才得空儿回到自已的房间歇息。 唤来丫头梳洗更衣,于氏接过沈明然递过来的参汤喝了几口,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日渐俏丽的女儿,道:“今天定王妃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你有什么想法?” 沈明然脸色微红,但仍清楚地说:“女儿并无异议,父母做主就是了。” 这样一说,于氏就知道女儿并不反感这桩婚事,便点头道:“待今晚我问过你父亲,若他也同意了,我就给定王妃通个声气。” “娘。”沈明然不依地跺了跺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于氏取笑道,心里则在想着如何跟丈夫开口,还有庶女的婚事,也要开始准备了,总不好妹妹先嫁了,姐姐还待字闺中吧。这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 宝儿回公主府的路,与定王府是同一个方向,正好定王妃有事问她,索性宝儿就坐进了定王妃的车驾中。 “王爷正准备为阿芊求封县主,这两天就会递贴子上去,到时候,还拜托你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定王妃道,阿芊是郑侧妃生的女儿,她从小就抱来身边养着,感情也有几分,所以定王说要为阿芊请封县主,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宝儿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有机会的话,我会的。”定王向来很得皇帝信任,又手握重权,只是为一个庶女请封县主,这份折子十有j□j不会驳回,遇到适当的时候开个口说几句好话,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那就麻烦你了,改天婶婶再好好谢你。”定王妃高兴地道。 “七婶一向疼我,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哪用得着一个谢字。”她道。 两人正说着,忽然正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宽阔的大街上听得十分清楚,坐在马车中的宝儿感觉到车驾正在往旁边挪,显然是在给前面的人让路。 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扣儿在外面回话:“公主,是八百里加急。” 宝儿怔了一下,随后就打起了帘子,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匹骏马从车队旁边呼啸而过。 “这个方向,是进宫吧!”定王妃也跟着看过去,纳闷地说,“不会出事了吧?” 一时间,气氛凝滞了起来。 到了晚上,赵文渊回来后,劈头第一句就是:“边关告急,西凉忽然起兵,守关将领一时不察,已是让敌方夺下了嘉陵关。”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快乐,新年新开始! 第62章 开端 西凉攻夺了嘉陵关只是一个开始,短短十天之内,西域的另一个国家月支与北方的北藩纷纷起兵响应,几十万大军在大齐的西边和北边集结起来,遥相呼应。 之后一个月内,西凉月支盟军又攻占下了靖峪关,直往中原而下。另一面,北藩军队被挡在了庭州边境,曾与大齐发生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磨擦,但没有大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朝堂都被两边战线的压力弄得愁云惨淡,一连半个月,宇文熙的脸色都是紧绷着。 这天,宝儿进宫去见沈茉云,本来是想劝慰母亲让她宽心,不用太过担忧。她们姐弟早有默契,前朝的事儿一律不会在长乐宫提起,结果她还没开口,就先被炸得头晕晕的了。 “什么?阿琦说要去战场?”宝儿惊得差点从榻上弹跳起来,“他不要命了?他以为上战场是去踏春不成?” 这可不是那些外族小打小闹弄出来的小磨擦,随便送个人去边关溜一圈回来就能加官进爵,而是实打实的战争。就算宇文琦是皇子,可战场无情,在战场上死去的皇子又不是没有过。 沈茉云都快愁死了:“可不是吗?我都劝了好几遍,可他就是一意孤行……还有你父皇,我看着,约摸也很赞成的样子。你说,这可怎么办?” 宝儿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阿娘您先别急,我这就去见阿琦。” 话音刚落,人就一阵风似地冲出了长乐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速度快得沈茉云叫都叫不住。 宇文琦还未开府,仍然住在东北边的宫殿里,虽然他年纪还没到,但近日来战事频发,宇文熙索性就将他拎去了两仪殿议事。 宝儿过来的时候,宇文琦还没回来,她也只得按住心里的急躁,耐着性子等待他回来。 正在等人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个还有稚气的声音:“阿姐?” 宝儿抬头一看,原来是最小的弟弟宇文瑾,还有九皇子,两人正结伴朝她走来,她柳眉轻蹙:“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宫人们纷纷给两位皇子行礼,而跟在宇文瑾后边的小太监们亦是同时对宝儿问安。 宇文瑾与九皇子看了一眼,由他解释:“今天太博布置的功课我们有些不懂,就来这儿问下八哥。”又问,“倒是阿姐,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公主们的住所凤华阁还远着呢。 宝儿道:“我找阿琦。” 宇文瑾生得白净可爱,与同母兄长宇文琦相比是差了些,但红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仍然像足了一个福娃娃,他诚实地说:“那你要等一等了,八哥这几天回来得比较晚。” 九皇子虎头虎脑,五官轮廓已经有了少年的雏形,此时正在一旁拼命地点头附和。 宝儿挑眉,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闻言,九皇子抓头,直接道:“你是说八哥想上战场的事吗?我们都知道啊,他一早就说过了,只要大齐有战事,他就义不容辞,一马当先。所以我与阿霙觉得父皇可能是把八哥留下来讨论军事,所以他才回来得比较晚。”顿了一下,小小声地说,“八哥说想做大将军来着。” 宝儿听得额头直跳,好么,原来这个弟弟的志向这么大,敢情他以前说的那些话不是随口说来玩的,而是认真的。再一联想这两年他一直跟闻太师学习兵法,脸色再度转青,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宇文瑾见她神情不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朝九皇子那边靠过去,低声问:“阿姐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你是不是刺激到她了?” 九皇子一头雾水,同样是低声回道:“没有啊,估计是身体不舒服吧。上次我娘也是这样,本来好端端地与我说话,突然间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不仅数落了我几句,事后还发落了几个宫女。事后我问奶娘,她说女人都这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太正常的,习惯就好。”疑惑地反问,“难道淑妃娘娘没有过吗?” 宇文瑾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阿娘脾气很好,鲜少生气,从来不会骂我,除了八哥经常惹她生气,她才会发火。” 九皇子一脸羡慕:“这么好啊!” 从小到大,他可没少被周充媛骂过。 “笨!那时你就该溜啊,难道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等骂啊,八哥教过我……”宇文瑾小声地与九皇子分享自已的经验。 两个小家伙一时间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完全忘了宝儿还在这里。 直到宝儿听到他们越说越离谱,最后忍无可忍地一手揪着一人的耳朵,让他们哎哎地叫着“阿姐,很疼啊”、“不敢了,好疼好疼”之类的话后,她才松手,板起脸道:“上学要好好听太傅课,不准学阿琦一样乱作弄人。” 宇文瑾吐了吐了舌头,扮了个鬼脸道:“知道啦。” 宝儿横了他们一眼,语气森森地说:“你们不会也想着上战场杀敌吧?” 九皇子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对,直愣愣地点头道:“想啊,冲锋陷阵,战场杀敌,敌人闻风而逃的场面,多爽啊!我以后也要……啊啊啊!疼!” 话到说到一半,他的耳朵又被宝儿拧住了,只听得她气道:“你才多大?给我好好地在宫里待着,没乱惹麻烦。还有阿霙,”松开手,转头看向小弟,“别再跟你八哥乱来。” 宇文瑾看向九哥,正好九哥也看过来,眼神交流了一下。 ——看吧,阿姐也遇到了那几天的不正常,真跟我没关系。 ——火气这么大,谁惹她了? ——谁知道啊?要不,咱们先撤? ——好。 短暂的眼神会议后,他们一人一句: “阿姐,我还有几篇大字没写,明天就要教了,你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屋了。” “阿姐,我也要背书去,你有事再叫我吧。” 然后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留下宝儿在后边嘀咕:“果然弟弟都是来讨债的。” 送走了两个小皇弟,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扣儿适时送上一杯清茶,但也不敢多话。 宝儿接过茶碗刚想送到嘴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桌子上一搁,溅起的水花润湿了平滑的桌面。 看得扣儿越发垂首不语。 这一等,就等了约半个时辰,才听到宫人传话的声音。 “阿姐,你找我?” 宇文琦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小太监的回报,并不意外在屋里看到宝儿,反而笑嘻嘻地打起招呼来。 宝儿见到他,本已平静的情绪再一次翻腾了起来,道:“我听阿娘说了,你想让战场?” 宇文琦淡定自若地颔首道:“是啊,父皇已经同意了。” “你!”宝儿指着他,想骂人却有种骂不出来的感觉,她道:“如今还不是山河破碎的时候,哪用得着你这个皇子亲上战场?你去了战场,让我们怎么办?你就没想过我们会担心的吗?我不同意。” 宇文琦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却是挥手让屋里的宫人们全部出去。 扣儿看了宝儿一眼,见她没有说话,便也默默地跟着出去了。 待屋里只有两姐弟时,宇文琦才认真地道:“哥哥身上的压力够大了,京城已经乱了起来,我帮不到哥哥就算了,但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拖后腿,避到边关是最好的办法。” “你在说什么?”宝儿惊疑地问。 宇文琦一笑,只说了四个字:“六哥,阮家。” 郑王,确实算得上是异军突起,就是淮西侯和阮家的势力被清洗过,但实力仍在,不说一呼百应,但是朝中仍是大有人在。可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宇文琦避到边关去啊,宣和长公主与鄂国公正死死地盯着宇文琦呢,只待一有机会就会出手,宝儿哪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宝儿还欲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宇文琦道:“有哥哥在,那个位置,我不会争的。” 要说他对皇位没想法,绝对是骗人的,可是他与宇文瑞感情极好,如果他真去做了,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兄弟之间只能活一个。兄友弟恭,面对天底下最大的诱惑,从来都是笑话。可是他是真的不想宇文瑞死。再说,关于他的性格缺陷,闻太傅没少对他说过,但他就是改不过来,也是不想改。他再三衡量,还是选择了退让,这样对阿娘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我不会与哥哥争夺,但是要我一辈子混混碌碌地在京城做个富贵闲王,我实在是不甘心。”他道。 宝儿听得又惊又怕,却又无法就此事劝解宇文琦。她顺了顺气,道:“不行,太危险了。万一……” 宝儿三番两次的说有“危险”,生性敏锐的宇文琦已经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他一挑眉,截话道:“阿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眼神一锐,“难道……有人想对我不利?” 第63章 说服 宝儿眼神微微一闪,道,“你不用转移话题。你天生体弱,这些年来用药调理,习武强身,好不容易才堪堪养个凑合。边关苦寒,先不说两军对阵刀剑无眼了。阿恒说过,只是行军赶路时,一连数日不下马是常有的事,喝的产冷水,吃的是硬饼,其中辛苦不足十之一二,你的身体哪经得起这个折腾,” 宇文琦一挑眉,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你……”宝儿气极,忍不住伸手直戳他的额头,道:“你就不能为阿娘想想?她最疼你了,你这一去,餐风宿露,她该有多担心?” 宇文琦道:“难道阿姐你就想看着我在京城里混死混喝,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吗?” 就算放弃了那个位置,但这不代表他要画地为牢将自已困在这个小小的京城。天下之大,可为之事从来不少,不夺权势,至少,他还能去沙场建功立业。不然在京城里整日里为着那微末的利益斤斤计较、暗中勾营,如此作法,与深宫妇人何异? “我……”宝儿被说得哑口无言,她身为女子,尚且不愿无碌渡日,再无能的皇子都会有着做皇帝的野心,而且宇文琦他还不无能。 她还是不赞同:“你还小啊!这次的战线拉得这么长,并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国家又不是没有良将精兵,哪用得着你一个皇子去前线卖命?” 宇文琦直言道:“年纪小?昔日太宗皇帝随高皇帝南征北讨,建下无数战功,其年也不过十二,何人敢小瞧?再者,就是因为这次战役不同以往,可能会有破国危机,所以父皇才会同意我的请求。我不主动请缨,估计父皇也会下旨让六哥或七哥去。” 宝儿一怔,随即就是一惊。 他冷静地说:“战场对阵,士气很重要。西凉月支野心勃勃,策谋此事恐已有一段时间,他们心气高涨,正是急剧进攻之时。此消彼涨,我方却是一个月内失三个关口,士气大跌,要想鼓舞前方士兵,还有什么是派皇子去前线与士兵们同甘共苦更快更有效呢?” 这就是帝王的思考方式,胜利与大局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的旁枝末节,很多时候都是可以忽略不计。与其宇文熙下旨让别的兄弟过去,为将来多添一笔不安稳的因素,还不如他主动请缨去武陵关,一来是增加宇文瑞的筹码,二来是能让他一偿所愿,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宝儿心烦意乱地坐下,道:“不管是武陵关还是北庭,离京城至少有千里之遥,万一你在路上出了意外……”他们在京城就是鞭长莫及了,什么都做不了。 宇文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薄薄的唇一挑:“阿姐,你是不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没有。”宝儿想都不想地答道。 不想她答得太快太肯定,反而是露了陷。 宇文琦见状,心下了然,也不指望她能说出来,便自顾自地推断道:“所谓无利不起早,我是皇子,还是亲王,一般人家没这个胆子敢对我动手。而且我还未及冠,只不过在这几天被父皇叫去了两仪殿,未掌权未获高位,不可能拦到其他势力的路,所以世家勋贵不会有这个想法。那么就只有……” “咱们家里的人?” 他眼神一扫,看到宝儿脸上一闪而逝的诧异,便明白了,估计还是太子之位惹出来的麻烦。他思索了一下,忽然忆起昨日的一件事,眉头一皱:“想对我动手的人,不会是……鄂国公府吧?” 宝儿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何你会有此想法?” 宇文琦索性全讲了出来:“父皇一向最疼我,朝中也有一些流言说父皇想立我为太子。要说我一个未领大权未立战功的皇子还能有什么是值得别人愿意拖上一家子来陪葬也要解决的,也就只有这点子事情了。七哥没势力,九弟还小,哥哥不会害我,除此之外,就只有四哥和六哥。四哥是长子,无嫡立长,所以六哥此刻的注意力差不多都会放在四哥身上,再加上边关告急,阮家没太多的精神盯着我。我想来想去,就只有四哥了。至于江昭容……” 他不屑地一撇嘴,“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有她在,四哥只会越来越糊涂。” 宝儿已经调速好心态,问:“这与鄂国公府有何关系?” 宇文琦站得有点累了,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昨天出宫碰巧遇上了鄂世子,阿霙就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会见到新嫂子,鄂世子说二伯做主,已经是订下了江家的一位姑娘。所以我想着,鄂国公府是不是搭上了四哥的那条船。”耸耸肩,“本来只是试探一下阿姐的,不过看你的反应,我猜得没错吧。” 宝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是。除了鄂国公府,还有宣和长公主,都站在了延王那一边。但是他们私下里的往来很稳秘,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也不会知道。” “大部分人不知道,也就是说还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了。”宇文琦微微皱眉,却是另提起了鄂王府的家务事,“我记得鄂国公府除了世子外,还有一个庶子叫宇文玑,听说他很受二伯的喜爱,我曾见过他几次,为人谈吐颇有见地,博闻识强,太傅还称赞过他几次,相较之下,世子倒显得平庸无奇了。要不是碍着刘家和礼法,世子这个位置只怕早就换人做了。” “不对啊,”忽然,宝儿想起她听到的那些消息,思绪从弟弟的话语上转开,很是疑惑,“不是说二伯母是看中了阮家的姑娘吗?怎么变成江家的了?” 宇文琦不甚在意地说:“可能是障眼法吧,要不就是二伯与二伯母闹矛盾了。” 他想了想,中肯地说:“不过要是一开始鄂国公府就站在四哥那一边,那么继续支持四哥倒是比中途反水投靠六哥来得强一些。” 宝儿不由得拍了拍他的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鄂国公府和宣和长公主在盯着你,就不要……” 宇文琦嘴角微勾,笑容清柔,还有几分稚嫩的眉眼却是透着一丝森冷,“鄂国公府不足为惧,让他们忙得没时间注意到我不行了?至于宣和长公主……”仔细斟酌了一下,“算了,还是交给哥哥来解决吧,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宝儿听到前面的话时还有些发怔,但听到后面一句就忍不住怒了,揪住他的耳朵咬牙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会拖后腿了?啊?” “哎哎,阿姐,疼啊!”宇文琦好不容易挣开宝儿的手,揉着耳朵道,“我这不是怕你心里不好受吗?” 宣和长公主的弱点人尽皆知,想要对付她,就要从她的儿子陈文俊上面下手。对付一个残虐无度又偏好风月美人的色胚子,用什么方法最有效,这根本是不言而喻的。宝儿的性格比起一般女子是来得果决冷静,很多方法她能想倒,但并不代表她能做得出来。 其实让宇文琦心里说,阿姐还是快快乐乐地在公主府上过日子,闲来无时地去踏青郊游,或者找宁阳郡主谈法道玄,与驸马优哉地过好自已的生活。这些朝政大事有他和宇文瑞在,哪用得着她一个公主来操心。 宝儿瞪了他一眼,道:“鄂国公府那边,你打算怎么解决?”大有不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的样子。 宇文琦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急。待各路的领兵将领名单出来了,才能进行下一步铺排。不过可以确定,鄂世子不会被送往武陵关,十之j□j会去庭州。” 宝儿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也罢,那就再等上数日吧。”然后神情一变,眉眼染上了忧虑,“你真决定要去?” “当然,君子一言九鼎,我虽不是君子,但也绝非朝令夕改之人。”宇文琦毫不犹豫地说。 宝儿问:“瑞儿也同意你去?” 宇文琦“恩”了一声,颔首道:“他并无异议。” 宝儿张张嘴想说什么,但随后就打住了,道:“既然你打定主意如此,那就随你吧。我待会就去洛王府,与瑞儿商议一下如何尽快解决鄂国公府,这样我也好放心些。” 宇文琦此时却是有些歉疚,道:“阿姐,我……” 宝儿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道:“男儿当世,若无本事还自罢了,若习得一身本领,难说青史留名,但也得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成就,方不枉一生。有时候,我也恨自已为何不是……”后面的话,却是不好说出口了。 她寥寥寂落地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先去阿娘那儿回个话,你可要与我一起?” 宇文琦摇头道:“不了。今日父皇额外给我布置了几道题目,要我写成折子明天交给他,实在是没时间去阿娘那儿。” “行,那你忙吧,我先走了。”言罢,她就干净俐落地转身离去,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宇文琦仍是坐在位置上,精致如玉雕的五官在半昏半暗的屋里若隐若现,过了好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人说道:“我说赵王殿下,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宇文琦没有转过头,冷声道:“不经通传,随意擅闯,信不信我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来人笑道:“哎,你这儿我都来过不下数百遍了,现在才来治我不敬,是不是晚了点?”走过去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刚看到河洛公主走出去,你们两姐弟吵架了?” 宇文琦终于抬头朝那人看去,当即就皱眉了:“卫凌,你又和别人打架了?” 来人约摸十五岁上下,五官英挺俊朗,气质高贵,只是身上的衣服有几处都破损了,还蹭着不少灰尘,看上去颇为狼狈。他一笑,道:“看出来了?” 宇文琦没好气地说:“就你这模样,谁看不出来?” 不过这么一闹,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些。卫凌是他的伴读,自幼一起长大,读书习武都在一块,当然,惹祸也在一块,所以两人感情极好。他打量了一下对方,道:“是哪一家的?” 卫凌抓起一块糕点啃着,嚼了几下好不容易咽下去,才道:“是韩王家的那小子。不就是答错了一句话吗?放学后,那小子截住我冷嘲热讽的,我一时气不过,就跟他动起手来了。小爷一对三,还打得他们满地求饶,哈,看他明天还有什么脸站在我面前。” “明天他往太傅那儿一告状,你肯定又要被太傅罚抄书。”宇文琦实话实说,这两人是天生的死对头,打架吵嘴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也曾帮忙出过几个主意去捉弄对方,所以同样被那位堂兄视为“敌人”。 “管他的,那也是明天的事,至少小爷爽过了。”卫凌满不在乎地说。 宇文琦嘴角一抽:“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卫凌一翻白眼:“这里又没姑娘家,有啥好注意的。放心,等你娶回了赵王妃,我一定注意。” 他道:“早着呢。” 卫凌见他不想说这话,便转开话题:“你真准备去武陵关?那里寒风烈日的,环境艰苦,你在宫里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着,真不再考虑考虑?” “你说谁娇生惯养?”宇文琦想也不想就朝卫凌踹过去,“皮痒你就直说,我不介意给你松动松动。” 卫凌见他真动气,忙低头求饶,好话说尽,安抚了好一阵,他才神情一正,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宇文琦估算了一下时间,道:“最晚半个月后也要动身了。”一顿,玩笑似地说,“怎么?舍不得我,要一起跟我去武陵?” 卫凌听罢,却是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是想去武陵。今日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事。” 第64章 说客 宇文琦的性格或许是执拗了一些,但绝对不是一个笨蛋,不过稍稍猜测,心思就转过弯来了。他问,“你那二哥找你麻烦了,” 卫凌咂咂舌,“哪算得上是找麻烦,不过是说我几句罢了。” 卫凌出身英国公府,家中排行第三,除了已请封为世子的同母大哥外,还有一个庶出的二哥。嫡出与庶出之间的相处,不管搁哪一朝哪一家,都是千古难解的矛盾。 这个卫二少爷与卫凌出生的时间相差无几,除开长子是重点教育外,英国公最喜欢的儿子不是幼子卫凌,而是这个庶出的二子,给他的教育和待遇几近与嫡子无异。而卫二也很机灵讨喜,从小到大念书识字皆是一流,连学堂里的老师都对他称赞不已,而巧的是英国公好文厌武,一心想给卫家培养出一个进士出来。所以,不喜读书只喜武道的卫凌就不免悲剧了,整天被英国公捻耳朵咒骂就算了,那位卫二也会时不时地对着他念叨几句什么“武夫粗鄙不可习之,当以读书为上品”之类的话,弄得卫凌是烦不胜烦。 至于亲娘英国公夫人,前头有个长子顶头封了世子,而幼子只要不为家族惹祸,很多事她就放任自流了。其实私心里说,她也希望卫凌去读书,最好能把卫二比下去,不然眼看一个庶子比她的儿子还要有出息,心里哪会没有疙瘩?因此她一逮到机会,也会对卫凌念上几句。 宇文琦道:“你是真想去武陵关?还是随便说说的?” “武陵关在打战呢,要是我只想避开家里,哪用得着找这种借口,我就不怕有命去没命回吗?”卫凌解释道,“我是想着,我念书是念不来了,与其整天被他们念来念去,还不如称着这个机会去武陵关拼一把。运气好的,或许能博个前程,要是运气不好,就当做磨练好了。要不然,我一个大男人,日后分家了,难道还要靠着大哥来养我吗?” 当初给宇文琦选伴读,英国公想送进宫的人是卫二,而不是卫凌,不过阴差阳错,当时只有四岁的宇文琦一眼就看中了卫凌,卫二落选,这个结果使得英国公还失望了几天。 宇文琦脸色一沉:“那是战场,不是官场,随时都会丢命的地方。去了,你就最好有回不来的思想准备。如果你只是为了博个前程去武陵关,还不如乖乖地留在京城,以后任个小官慢慢熬资历。” 卫凌默了一下,他还没想到这么深远,只犹豫地说:“没这么夸张吧。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真去了前线,难道还会被派去前锋营?” 宇文琦却是恨不得给他脑袋狠狠地来一下,而实际上他也真做了,看着卫凌抱头痛呼的样子,他哼道:“笨蛋!难道你的兵书史书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谁跟你说只有前锋营才才会有危险的?别的不说,只看后勤粮草淄重,被突袭的次数还能少了?” 卫凌“啊”了一声,想到那个场景,不禁有几分惧怕:“真的这么危险?”抬头朝那个容色苍冷如玉的少年看过去,“那你呢?你不怕吗?”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你以为这是写着来玩的不成?”宇文琦真想再给他几下,道:“性命尤关,我自然也是怕的。不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再怕,我也要去。” 他情愿去战场性命相博,也决不要在京城营碌而生。 卫凌纠结了一下,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个决心来,索性就不想了,抓起另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不怕死地说:“如果不是打小就认识你,知你甚深,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打算去争那个位置了。” 这话传出去,绝对能引起一番大风浪。而宇文琦只是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又知道我没有了?” 卫凌当场就被半块哽在喉间的糕点呛个半死,好不容易咽下去,缓过气就问:“咳咳,咳,你说什么?” 卫凌一双眼瞪着溜圆溜圆,里面装满了惊骇。从去年开始,江家阮家各自交锋了好几回,几位成年皇子中,就属洛王势力最为薄弱,也最不显眼,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宇文琦会有同样的心思。这并不是说宇文琦不好或是不适合,而是宇文琦这个人太通透了,喜恶在他身上呈现得分外明显,也从来不会掩饰半点,一直以为他都没有对储位表露过半点心思,所以乍一听到这话,卫凌实在是惊诧万分,照他的认知,他以为宇文琦顶多是站出来支持洛王,而不是自已主动去争位。 宇文琦真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能让卫凌惊成这样,眉眼一跳,道:“骗你的。” 卫凌这才松了一口气,不顾茶水已冷,随手拿起茶碗就住嘴里灌:“拜托,我胆子小,不禁吓。赵王殿下,请您以后悠着点,你也不想我短命十年吧。” 宇文琦眼一扫:“喂,你手上的那碗茶是我喝过的。” 卫凌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咱俩是什么关系,这点事你也好计较?别像个娘们似地磨叽,我以前又不是没喝过。” 宇文琦懒得理他,自个还有事要做呢,于是开始赶人了:“去武陵关的事,你最好回去先跟英国公还有你大哥商量一下。好了,还有别的事吗?” 卫凌仍然有些犹豫,听到这话,觉得在理,便点头道:“那我回去先问下大哥吧。”他与兄长卫谦的感情还是挺不错的,平日里也没少提点过他。说了几句,他便起身辞去。 宇文琦没有多留,待卫凌走后,则是一头钻进了书房。 宝儿回到长乐宫,面对沈茉云的连声询问,实在不敢实话实话,只能虚应道:“我改日再去问父皇吧,或许父皇没这个意思呢。” 好不容易唬弄过去,宝儿转身一出宫,就直接去了洛王府。 “阿琦知道了?”宇文瑞微讶地问道,“是阿姐说的?” “不是我。”宝儿秀眉紧锁,“他自已猜出来的。” 宇文瑞不由得佩服道:“他猜得还挺准的。”想了一下,说:“阿姐来找我,是为了鄂国公府还是为了宣和长公主。如果是前者,还得静待几天,如果是后者……” 他估算了一下大军开发的时间,随即就展眉道:“在阿琦离京前,倒也来得及解决。” “你有办法?”宝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宇文瑞道:“陈文俊性格残暴,每日里只会溜狗逗鸟地惹是生非,御史台早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碍于他的母亲是宣和长公主,苦主不敢出面,又有公主府出面镇压,这才容得他逍遥到现在。现在阿琦要去武陵关了,我暂时是拔不动鄂国公府,但想摁住一个宣和长公主,倒是不太难。” 皇家对公主向来优容,只要不是谋反,没哪个皇帝会去特别针对公主的。特别是宣和还是长公主,等闲之事根本动不了她的地位,要想摁住,还得想法子取个巧才行。 不过,宇文瑞倒也没太担心,他温声道:“陈文俊那里让我来处理吧,阿姐就别管了。那种醃脏事,没得污了阿姐的眼。” 宝儿本来还有心反驳几句,听到后面的话,心里还真有些犹豫。或许她比起其他女子是要果决得多,可对于某些事情,还是会有着心理上的厌恶。而陈文俊做下的事情,虽然没人在她面前细说,但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恶心极了。 宇文瑞笑道:“交给我,阿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比自已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宝儿感概:“我是不放心你,万一被别人知道……” 宇文瑞道:“如今大战在前,大家的注意力都挪在了前线,哪有空儿去盯着陈文俊不放。我自小心些便是。” 宝儿只好道:“那你多注意些。”低头琢磨了一下,“鄂国公府与宣和长公主就交给你了。至于江家,我早就让人盯住了,你以后有什么动作,就先跟我打个招呼,免得自伤。” 朝堂上的动作,她想干涉起来麻烦太多,倒不如盯着水面下的暗涌,必要时还能给他们捅出一刀。 宇文瑞没有反对,颔首道:“麻烦阿姐了。” 宝儿展眉一笑:“这有什么?你们都是我弟弟,我还能不盼着你们好不成?” 不过这时候的宝儿完全没有想到,陈文俊的事情会以这样劲爆的方式来开场。 半下午的时候,霍氏觉得胸口郁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便让人拿帖子请了大夫过府诊脉,结果这一诊就诊出了喜脉来。 霍氏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整个院落的人都高兴非常,杨氏得知消息后,更是主动过来探望,叮嘱她好好照顾身体,想吃什么尽管开口,还主动派人去安乐侯府给宁夫人报信去。 晚间赵文翰回府,听到这个消息,自是十分欢喜,兀自搂着妻子低声细语,好不恩爱。 到是赵蔼,在杨氏提起这事后,心里一动,就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天下朝后,赵蔼先是把赵文渊叫来府中,在自个的书房谈了一轮,然后还没等再换一身衣裳,就让人备马,说是要去安乐侯府。 来到侯府前,眼尖的门房认出赵蔼的身份后,就赶紧跑进去通报,没多久安乐侯就出来了:“顺和兄上门拜访,真是令寒舍蓬荜增辉啊。” 顺和是赵蔼的表字,他亦拱手回礼:“劳动侯爷亲迎,实在是我的不是。” “顺和兄怎么突然上门了?难不成是念着上一回的好酒?” “这也让侯爷看出来了?” “哈哈!” 两只老狐狸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从门口一直客客气气地寒暄到书房,差点没把一旁陪同的安乐侯世子给酸得掉牙。 赵蔼没有漏掉他,顺口夸了一句:“世子年少英才,侯爷好福气。” 安乐侯世子赶紧回礼:“谢赵世伯夸奖。” 来到书房,婢女们送上茶水,安乐侯就对世子道:“你去跟你弟弟说一声儿,我待会要检查他的功课,让他别乱跑。” 这只是个借口,他弟弟都二十岁了,都要打点着去衙门了,哪来的功课啊?不过安乐侯世子并无异样,只是行礼道:“是,父亲。”又对赵蔼言了一句“失陪”,就退下了。 没了外人,赵蔼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侯爷,这次西凉月支犯我边境,皇上举兵大战,援军已经开拔了。这事,你有什么看法?” 谈论起正事,安乐侯神情一正:“前往庭州与武陵关这两路的大军统领,阁部已有决定?” 赵蔼道:“快了,就这两天的事。”一顿,“赵王自请前去武陵关,皇上同意了。” 安乐侯不由得一惊:“赵王?” 宇文琦年纪太小了,照他原来的推测,觉得郑王去战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赵蔼点了点头,“是。”想想儿子说过的话,又补充道,“几位皇子都已知晓,约摸过两天就会有圣旨下来了。” 安乐侯道:“你的意思是……” 赵蔼沉声道:“侯爷觉得,洛王,如何?” 短短一句话,份量却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安乐侯的心头。安乐侯为难地说:“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实在是不敢有此念头。早前的宁王谋逆案,圣上宽慈,并未降罪侯府,我已是感激不尽,垂垂老朽之身,只求护得家人平安,其他事情,并不敢奢望太多。顺和兄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老狐狸!赵蔼暗骂了一句,真没这个意思你还会坐在这里听我说话?怕不早赶人了。 “侯爷正值壮年,哪来的垂垂老朽呢?”越蔼说道,“今上手段凌厉,登基二十余载,对宗室公亲多有限制和约束,四大侯府更是今非昔比。只看先帝在位时,靖南侯府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呢,还不是只能留在京城荣养起来?淮西侯年家,经过去年之事,更是元气大伤。侯爷就真打算任由霍家这样败落下去?康宁侯府前事不远,圣上明升暗贬,硬是把康宁侯世子隔离出了朝堂,若无机遇,怕是很难再回兵部。侯爷就不担心,如果安乐侯府同样出来一个不争气的子孙,你说,皇家还能容得下霍家的爵位吗?” 安乐侯叹气道:“顺和兄的话在理,只是,风险太大了。若是有一点差迟,那霍家就是万劫不复了。” 安乐侯死活就是不肯松口,赵蔼也没想过一次谈话就能说动他,只是说出了自已的决定:“我打算让阿源随赵王去武陵关。” 闻言,安乐侯却是脸色微变:“你家二小子不是要走科举吗?战场无眼,你就不怕……” 赵蔼道:“做个文书之职就是了,正好趁这次机会,让他磨练一下。” 安乐侯心知肚明,赵蔼决定要站在洛王那一边,所以才会派赵文翰跟随在赵王身边,一是磨砺,二嘛,自然就是投名状了。这样一想,安乐侯心中也开始翻腾了,挣扎不已。 赵蔼决定再加一把火,道:“此次赵王前赴武陵关,洛王知道后,并无异议。” 这话旁人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安乐侯却很明白,他眸色一深,抚着花白的胡须沉吟许久,只道了一句:“我那二儿子也不小了,平日里没个正经,趁此机会,也正好扔他去经经事。” 赵蔼心知肚明,安乐侯只是试水,要是稍有不测,他也可以马上抽身,所以也没继续深谈,反而道:“若是能前去武陵关,倒是可以与阿源做个伴。” “那得看圣上的意思了。”安乐侯淡淡地说,忽然口风一转,称赞道:“洛王与赵王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非旁人能比。如今赵王前赴武陵关,战场无情,险象环生,洛王还能这般沉着冷静,取舍自若,可见心性之坚毅,加以历练,日后必成大器。” 就是做不了皇帝,也绝对是未来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确是如此。”赵蔼附和地点了点头,不然他也不会下这个决定。 此间事了,赵蔼就不再多留,两人又说了几句,不大一会儿,安乐侯就笑容满面地送走了同样笑容满面的赵侍郎。 安乐侯回到书房,便把世子和二儿子一起叫了过来,在书房谈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宁氏来请,三人才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解决陈文俊的,结果还是没能写到 = = 我明天努力一下,试着将战争前的这些暗波云涌全部搞定。 唔,我心目中的朝斗就是这个样子,基本以男性为主。不过除了宝儿,还是会有个别女人的重点戏份,这场战争,其实还是挺重要的,我尽量写得精彩些。至于感情戏,估计要等到新皇登基后才会有了。 第65章 赵蔼回家后,立即就把赵文翰和赵文勉叫来了书房,又让下人去公主府把长子叫回来。待人齐后,他缓缓地看了三个儿子一圈,道,“我准备让阿源随赵王前赴武陵关。你这几天好好地准备一下。”后面那句话是对赵文翰说的。 这话炸翻了儿子们。 赵文渊直接反对,“父亲,阿源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上战场不适合吧。”虽说赵文翰也算精通骑射,但是这种程度的水平顶多也就只有去围场狩猎的份,战场上根本就不够看。 这几年赵文勉被赵蔼管得很严,不过效果也出来了,思想深度比以前提升了好几个等级。他认真地想了想,道,“父亲,难道是赵王开口点名要二哥去武陵关?” 倒是当事人赵文翰的眼中虽有疑惑和震惊,不过还算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面对儿子们的疑问和不解,赵蔼只说了一句话:“赵王是洛王的亲弟弟。” 赵文勉还是不明白,但是赵文渊和赵文翰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赵蔼继续道:“延王、洛王和郑王,如今皇子们算是三足鼎立,各有争执。我不是没想过只做纯臣……只是,河洛公主却是一个变数。” 赵文渊微微皱眉,朝赵蔼看过去。 赵蔼道:“河洛公主是洛王的亲姐姐,阿恒尚了公主,看在别人眼中,赵家就只能是王这一系的人。如今朝中局势诡谲,就算我想继续做这个纯臣,只怕也没这么容易了。与其日后被动地任人宰割,倒不如破斧沉舟赌这一把。” 打从心里说,赵蔼也不是很愿意去搅和这一团漩涡,但朝堂风向所迫,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这两个月他可没被人少找麻烦,虽然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可积少成多,兵部尚书更是明显地对他表现不满了。 “我看朝堂还是挺平静的,不至于此吧。”赵文渊说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线,朝中上下难得的同心协力,赵蔼的话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了。 赵蔼道:“要是到了连你都战战兢兢的地步,你认为我们还能这里说这种话吗?”要是到了赵文渊这么一个边缘小官都察觉出京城气氛不对的话,那时就不是在考虑站队还是做纯臣这种小事了,而是要想办法如何去活命。 赵文渊力挣:“边关苦寒,何必让二弟去受这个险。再说,阿源立志科举,日后仕途必是走清流文官一路,实在是没必要送他去武陵关。”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里是多么的可怕和残酷。赵文翰不过二十出头,心理素质和抗压力拍马都赶不上赵蔼,战场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是真不支持让二弟去武陵关。 赵蔼神色淡然地说:“让阿源随赵王去武陵关,是一种态度。” 长子的话他何尝不清楚,但是想让别人接受你的投名状,你就得拿出真正的诚意来,几句空话就想让洛王毫无保留地视你为心腹?这是做梦。否则他为何不派赵文勉去,而是选择了差不多有半只脚踏进官场的二子?就是因为赵文翰的份量和价值比赵文勉来得重来得多,日后也更能让洛王相信他们。 赵文渊听得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道:“这是洛王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意思。”赵蔼否认,“我今日并未得见洛王。” 就是说,赵蔼还没有来得及向宇文瑞表明态度,赵文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想了想,问:“父亲,这只是你的想法。”踌躇了一下,“如果,如果洛王不接受呢?” 赵蔼淡淡地说:“这个不用你来操心,我自有成算。” 赵文渊没辙了。 这时,赵文翰终于说话了,“父亲打算让我用什么身份去武陵关。”言下之意,就是他愿意听从赵蔼的话去前线。 “二哥。”赵文勉不由得叫了起来,“你真要听爹的话去前线?那些野蛮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你这瘦不拉叽的身板,说不定人家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闭嘴。”赵蔼喝道,“你在乱说什么?” 赵文勉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却仍是小小声地嘀咕:“我又没说错,二哥又不像大哥那们从小习武,要是真遇上蛮子岂不是要丧命?”不过他心里也是挺担心赵文翰的,便也朝父亲望过去。 赵蔼没理会他,只看着赵文翰道:“莫北将军帐下还欠一个文书,我明天就上折子为你请职。” 赵文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赵文渊道:“二弟终是体弱了些,要不让我去……” “你是驸马,圣上不可能同意你去前线的。”赵蔼不等他话说完,就断然截住,“阿源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不用再说了。” 赵文翰也对兄长道:“大哥不用为我担心。父亲说了,我只是担任文书,在后面帮忙抄抄写写,不会有危险的。” 虽然父亲的话让赵文翰觉得意外,但是就他本人来说,他并不是那么排斥去武陵关。只要是男人,都想着上战场金戈铁马一场,他也不例外。唯独可惜了两年后的科举,他是不能参加了。 赵蔼很满意赵文翰的态度,道:“你那媳妇刚有了身孕,你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归,这几天你在家就好好地在陪着她吧。” 赵文翰应道:“是,父亲。” 赵蔼又叮嘱了几句,便将儿子们放回去了,他自已则是开始提笔写折子,准备为二儿子谋求文书这个职位。 赵文渊回去后,就把赵蔼的话修饰一番,然后说与宝儿听。宝儿知道后,倒没多大反应,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至于霍氏听了丈夫的话后,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对着赵文翰哭了足足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在赵文翰的劝慰下冷静下来。接下来几天,霍氏对赵文翰是各种叮咛,还亲自为他打点起行装。 赵蔼的效率非常快,下了决定的第二天,就找上了宇文瑞。两人在洛王府的书房谈了许久,具体的谈话内容外人不得而知,直到最后宇文瑞送赵蔼出去时,只看表情,倒像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老狐狸。”送走了赵蔼,宇文瑞觉得有几分疲惫,不由得咕哝了一句。 宇文瑞刚踏进书房,就听得一个声音道:“王爷,赵侍郎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来找你?” 书房中正坐着一个人,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锦衣玉带,面如冠玉,微挑的桃花眼流露出了一丝疑惑,见到他进来,就起身问道。 宇文瑞抬袖一抹额头上的汗水,端起案几上茶碗灌了一肚子的冷茶水,解了喉间的干渴后,才道:“还能为了什么?左右都是那些事儿。” 季子融不禁讶道:“真的?”随即就笑了出来,“赵侍郎在兵部也算说得上话,如果他真有此意,这对我们来说可真是一件好事。” 自打宇文瑞开府后,已经有不少官员或勋贵上门拜访了,有刺探君意的,有想投靠他的,有想联姻的,数不胜数。不过这些都只是些小官员,内阁中真正的掌权人物从来都是礼到人不到。所以赵蔼的上门,还是颇让季子融感到意外,当然,宇文瑞也很意外就是了。 宇文瑞坐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想想刚才的谈话内容,他就牙疼得紧。 季子融一愣:“什么?” 宇文瑞也不瞒他,爽快地道:“武陵关不是战事吃紧吗?赵侍郎忠心为国,打算让他的二儿子前去莫北将军帐下做一个文书,虽不能前线杀敌,可也能在后方出些微末之力。阿琦已经向父皇请缨武陵关,赵侍郎来拜托我,希望能得阿琦照看一下。” 赵蔼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不会直愣愣地对宇文瑞说,哦,我想拥护你做皇帝,这次特地让我二儿子跟着你弟,如何,够诚意吧?他是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只说我想让儿子去战场历练一番,赵王不是也去了吗?要是赵王觉得我儿子还算能用,尽管吩咐他去,啥事都能做。实话没一句,其中的意思还要你猜来猜去,宇文瑞不牙疼才怪。 季子融思忖了一下,道:“赵侍郎的长子不是尚了河洛公主吗?算起来,你们也算姻亲,赵侍郎有意于你,并不出奇。” 宇文瑞淡然道:“先静观其变吧。” 事关亲弟弟,战场万变,天知道赵家这突如其来的一笔中间有没有猫腻,还是小心为上。所以,对赵蔼的来意,宇文瑞以拖字决为主。 季子融微微点头,算是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他们就会去京兆府递状纸。” 饶是宇文瑞再累,也不由得精神一震,“辛苦你了,子楚。” 作为兵部侍郎,赵蔼的办事效率向来惊人,很快,赵文翰就得到了文书的职位,十日后,与赵王等人一同出发前往武陵关。 前线战事愈加吃紧,不但满朝文武为前线战事担忧不已,就是京城百姓也是略有议论。 就在这时,京兆府尹左大人却是接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案子。 左大人头疼地看着坐在下方的粗实壮汉,拱手道:“欧将军,恕我多问一句,这状纸上所述内容可是属实?” 欧将军一拍桌子,茶碗被振得砰砰响,他怒道:“我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左大人认为我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吗?” 这一喝,欧将军气势惊人,但双眼却是通红,且满脸懑恨怨毒。 左大人被吓了一跳,缓过神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稍候,本官这就命捕快去公主府拿人,开堂审理。” 欧将军平平气,道:“麻烦大人了。” 左大人微颔首,然后就书吏使了个眼色,那书吏行礼退下,去吩咐捕快抓人自是不提。 案子不算复杂,欧将军有一儿子,前天约了朋友刘公子在效外的庄子见面,不想好友被一歹人看上,并纠缠不休。欧公子见状,自是不能让刘公子受辱,便上前帮忙,不想对方人多势众,拳脚无眼间,欧公子被歹人一脚踹中心口,不小心磕到了石头,跌破了脑袋,流了满地的血。那歹人见闹出人命,便赶紧带着人跑了,而欧公子则是被刘公子速速送回了府,不想却是救治不急,第二天早上人就去了。 欧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就是欧将军也是暴怒不已,他已过天命之年,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平日里护得紧紧的,结果只是外出一趟,就被人打死了,他岂能不恨。当即就把刘公子和跟儿子出去的小厮全部找来,逐一审问,七拼八凑,终于问出了那歹人的身份。 正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宣和长公主的独生子陈文俊。 所以,京兆府尹感到了几分纠结和为难。 就在这时,府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击鼓声,是一对父女,左大人升堂一审,又被惊了一下——这两人居然也是来状告陈文俊的。 第66章 官司(上) 相较于欧家的杯具,这对父女的糟遇也不遑多让了。 这家人姓吴,吴父是京城附近某村子里一个教书先生,早年娶了老师的女儿为妻。多年来夫妻恩爱,育有一子一女,虽说不是绝世天才,可也是聪明伶俐,一家人过着平淡的日子。 女儿名唤莲娘,二八年华,生得貌美,又识得些许诗文,在村中很受年轻后生们的喜爱。可是大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吴父带吴母外出见客,吴公子有事外出,家中除了一个粗使婆子一个小丫头,就只有莲娘一人在家。 这时,陈文俊上门,说是路过此地求碗水喝,偏巧婆子和丫头正在后院收拾,腾不开手,于是就只好莲娘出去了。乡野人家没这么多规矩,平日里莲娘没少与村里的女孩子去赶个市集,偶尔见到外男也用不着像那些大家闺秀那样担心名声受损之类的问题,而且这里还是她家,秉持着帮人解难的想法,所以她很大方地打开门,递给了陈文俊一碗开水。 不想这一递,却引来了一头披着人皮的禽兽。 陈文俊喝完水后,又对莲娘说他赶路赶得累了,想问天家借个地儿休息一会儿。说这话时,他一直都在盯着莲娘不放。 莲娘自然不肯。 路过口渴讨些水喝没什么,但是父兄不在,她放个陌生男人进屋可就是有理都说不清了。随口婉拒后,莲娘就把关上大门,却被早已j□j熏心的陈文俊捉住了她话中的信息,知道这一家的男人都外出了,只有几个寡弱女子在家,对他来说,这真是天赐良机。 陈文俊身为宣和长公主的儿子,出门不可能是单身一人,他身边一向跟着三四个小厮,好心眼儿没有,坏水一肚子。陈文俊的眼神一转儿,他们就明白他是看上了这家的小娘子。 就这样,仗着那些小厮的帮忙,陈文俊趁机强掳莲娘去了最近的一间房,就地行事,辱去了莲娘的清白身子。 等到那婆子感到不对劲过来找莲娘时,正好看到陈文俊一边穿衣一边从大门边的杂物房中走出,然后扬长而去。 接下来,就看到了昏迷在杂物房中满身伤痕的莲娘。 出了这种事,吴母哭得死去活来,吴父和吴公子更是暴怒如雷。村子不大,一点儿小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何况是教书先生的女儿被陌生人强`暴这种大事,一时间,村里流言纷飞,吴家随便一个人出门都要被街邻指指点点。 在这种压力下,第一个抗不住的人居然是吴母,不管昔日妯娌还是娘家人,都在明里暗里的责骂他们,再加上女儿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一时间想不开就服毒自尽了。吴公子在村子附近的小镇上读书,现自家妹妹出了这种事,有好心安慰他的人,但更多的还是冷嘲热讽。他脸皮本来就薄,口舌不够利索,就是想来妹妹说话,也驳不过对方,突然间听到村里人告知的母亲服毒自尽的消息后,两两相加,情绪更是激动得不行。那天正好下着大雨,他从镇上赶回村子,路过村头的石桥时,路面湿滑,一个踉跄,就这样从桥头掉到了河水。河水湍急,又是大雨,无人相救,吴公子就此一命呜呼。 不过短短几天,吴家家破人亡,吴父一日之间就仿佛老了三十岁,发妻与长子都死了,要不是还有一个女儿,说不定他也要跟着去了阴曹地府。 此时,村里正巧路过一位公子,听到了吴家的惨事后,便说了一句“如果知道那个恶人的身份,可以去京兆府告状。” 陈文俊犯下恶事时,莲娘抵死不从,不仅用发钗在他身上狠戳了好几下,还抢下了一块玉佩和腰牌。也是因为这块腰牌,让吴父没有去告状的想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宣和长公主”这几个字。只是如今吴家转眼间就死了两个人,吴父恨得不行,悲痛欲绝,便携着女儿亲上京城,来京兆府递了状纸。 听完吴家父女的诉说,京兆府尹没有立即质问,反而问道:“证物何在?” 吴父颤颤抖抖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铜色的腰牌和玉佩,衙役接过递上去。 左大人仔细地辩认了一下,没错,确实是宣和长公主府的物事。再想想坐在后堂的欧将军,他感到头都大了,不过光天化日下状纸都递了,他也不可能把人打出府门,正准备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莲娘却是开口说道:“民女遭此劫难,已非清白之身,本就无脸活于人世,只是父母爱心拳拳,兄长殷殷相劝,才惨喘苟活人世。不想母亲兄长却因我之事而丧命黄泉,民女心中实在是愧疚万分,还请大人为民女全家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民女失贞,早就不该活了,如今得送老父来到京城,又递上了状纸,民女已无遗憾。”又对吴父一磕头,“不孝女拜别父亲大人。” 说罢,就猛地起身,一头朝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左大人真没想到莲娘会做出这样激烈的举动,忙高喊:“拦住她!快拦住她!” 不用他吩咐,早就有衙役去扯,可还是晚了一步,莲娘仍然是撞上了柱子,额头倾刻血水四溅,洒了一地。 “莲娘。”吴父扑过去,痛哭喊道。 一名衙役探了探莲娘的鼻息,道:“大人,还有气。”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抬到后边,叫大夫啊!”左大人走下案台,对他们瞪眼说道。 “是,是。”一名衙役应声后,就立即往外跑,看来是去请大夫了。 另几名衙役则是合力抬起莲娘,准备送去后院。此刻,一滩血水从莲娘的下腹慢慢涌出,其中一个衙役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对上官道:“大人,这位娘子,好像……有了身孕。” 左大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一旁的吴父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送去后院,让丫头好好照顾着。”左大人心烦意乱地挥手道。 待众人合伙将莲娘和吴父送去了后院,左大人这才露出心底的焦急情绪,来回踱步。 血溅公堂。这是什么概念?只有背负着血海冤仇的人才会来上这么一遭。众目睽睽,青天化日之下,吴莲娘血溅公堂,用不着三天,流言就能京城满天飞了。 这两件案子不算大,但吴莲娘这样的神来一笔,明天肯定会有御史闻风而奏,说他治下不严审案不公包庇犯人,不然为什么状告人要在公堂上寻死明志以昭冤情等等。 曾经担任过御史大夫一职的京兆府尹左大人都为现任同僚想好了弹劾的内容。 书吏上前,小声道:“大人,这事是瞒不下的,再加上欧将军那边的状纸……” 左大人皱眉道:“陈文俊身份特别,但是这两件案子还尚未达到移交刑部主审的程度,少不得还是我这京兆府来出头。”走了几步,一挥手,“罢了,让我琢磨琢磨吧。” 一刻钟后,陈文俊被带来了。 左大人还没想出个好法子,索性就不再纠结了,干脆就两桩案子合起来一起审。 面对两个苦主,陈文俊死活不认罪,欧公子那边只说是意外,他不是有心的,至于吴莲娘,他说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肯定是对方想诬陷他骗得钱财,让左大人不要受骗上当云云。 只是欧家和吴家都有人证物证,一摆出来,不管怎么推测怎么怀疑,陈文俊就是主犯,完全无法抵赖。 双方争持不休,左大人考虑到陈文俊的身份,便将案子暂时压下,明日再审,至于陈文俊则是收押大牢。 欧将军不甚满意,可这里是京兆府,他不好逼迫太过,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吴父只是一介普通平民,更不敢表达不满了。 儿子被抓,宣和长公主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如果说吴莲娘的事还不足以引起她的重视,那么左骁卫将军的独子死亡,就足够让她坐立不安了。 宣和长公主知道皇帝对她并没有多深的兄妹之情,儿子做下这种混事,她也不敢进宫求情,反而把主意打到了刘公子身上。那位刘公子正是昔日的鄂王妃,今天的鄂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她想着两家也算是姻亲关系,看看能不能说服对方改口供。只要刘公子改口说欧公子是自已不小心跌倒磕到头,那么形势对陈文俊就大大有利。这蓄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可是不同的。 当然,如果宣和长公主知道自家儿子曾经试图下药强x刘公子不遂,这次的人命官司又是因为纠缠刘公子而起的话,她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没有意外,宣和长公主在刘府碰了一个软钉子,不管她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刘公子的亲爹吏部尚书刘荣就是不松口,反倒是把官腔打个十足十,道:“此事是由京兆府主理,就管日后移交刑部,也轮不到我这个吏部尚书去插手。否则,下官必遭御史弹劾啊!” 宣和长公主劝说无果,不由得怒道:“我儿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刘大人就不怕我在御前进言?” 刘荣拱手道:“下官不敢。我皇圣明,定会分辩是非黑白。长公主,请!”直接就要撵人了。 “你,你给我记住。”宣和长公主气急,指着他骂道,最后无计可施,只能甩袖离去。 当天晚上,鄂国公夫人就知道了这件事,快意一笑:“活该!” 第67章 官司(中) 宝儿一直都有让人注意宣和长公主府,是以京兆府的捕快前脚上门抓人,后脚就有人去给宝儿报信。 “……因陈文俊身份颇有些特殊,所以沈大人将这两桩案件压到明日继续审理,陈文俊本人则是收押大牢。”林问垂首回道。 宝儿微微点头,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份内之事,不敢言及辛苦。”林问行了个揖礼,就要转身退下,正好与进门的赵文渊错身而过。 赵文渊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榻上秀眉微蹙的宝儿,见她似乎在想事情,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先是接过扣儿递过来的茶碗抿了一口热茶,然后问她:“方才林问说了什么?瞧你这愁眉苦脸的。” 宝儿抬眸看了他一眼,身子一歪,斜靠在引枕上,道:“京兆府捕快去了宣和长公主府抓人,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 赵文渊微颔首:“听说了。有两个苦主,一个就是左骁卫将军,他的儿子被人误伤致死,一个是普通之家,短短几日内就让陈文俊弄得家破人亡。”一摇头,“沈大人想必也在头疼吧。” 宝儿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头疼的?照我说,陈文俊这种人面兽心的禽`兽,就该拉出去一刀一刀地刮了。” 赵文渊道:“怕是没这么容易。陈文俊毕竟是宣和长公主的儿子,沈大人少不得要顾忌一二。再者,就陈文俊做下的事儿,依律法而言,还没到凌迟的份儿。” 宝儿则是暗想,两桩案子同时发生,这也忒巧了,就不知道哪一个是宇文瑞的手笔。不过欧将军位高权重,宇文瑞在朝中根基尚浅,想来还没这个能力下套下到欧家去,估计就是一场意外。至于那个吴家,反倒还有几分可能。 就在宝儿琢磨着明天抽空去找弟弟问一问时,听得赵文渊问她:“宝儿,如果今日是你遇到宣和长公主这样的境况,你会如何做?” 宝儿想到没想,反射性地说:“先上家法给陈文俊一顿板子,然后压他去京兆府认罪,再进宫向父皇请罪。”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宣和姑姑若真想保下陈文俊,可以主动上表请辞去长公主的爵位。” 赵文渊听得嘴角直抽搐:“壮士断腕,公主好魄力。这样一来,皇上和满朝文武也的确不好逼迫太过,倒还能保住陈文俊。”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不过我看宣和长公主倒未必能狠下这个心。” 宝儿嗤笑:“她要能有这份狠劲,当初就不会与仪王府退婚了。” 其实她是颇不能理解宣和长公主的思维,你说她不狠吧,偏就能说动鄂国公献女和亲,将宇文湘远远地送去屈兹,一来是断了儿子念头,二来又能出口气,此计不可谓不好。但要说她有决断,早在事情闹出来时,她却又是轻轻放过,但凡当时她对陈文俊管得狠一点儿,仪王府绝不会这么容易能退掉婚事。 赵文渊赞同道:“确实如此。”在他看来,宣和长公主的脑子真不怎么够看,不然也不会在这档口往刘府跑。 宝儿想的是另一件事儿,道:“三天后,阿琦就要去武陵关了,你二弟可是与他同路?” 赵文渊点头,“是,调令下来了,阿源就在莫将军麾下听任。而赵王则是任命为侧营将军岳钟年的副将,岳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性格谨慎周密,为人耿直忠良,赵王跟在他身边,倒是不错。”就宇文琦表现出来的机灵劲儿,他并不怎么担心。反而是岳钟年,身边跟着这么一个身份超然的副将,打不得说不得,还得要时时照看生怕出了意外皇帝会拎他出来问罪,赵文渊还真为岳将军乱同情一把的。 宝儿听后,还是没什么精神,“也不明白阿琦是怎么想的?干嘛为要去战场?难道在京城,就没他发挥的地儿了?” 赵文渊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来。”又含蓄地提醒了一句,“你也是,小心点儿,别总让我挂心。” 他已经不指望宝儿会像个平常妇人那般在后宅安静过日子了,于是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哪天与她公开布诚地谈一谈那个问题,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真有出事的那一天他也好有个反应和策略。 宝儿一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赵文渊一把揽住她,正想吻下去,却被她抬手拦住了:“我饿了,先用膳吧。” 赵文渊无奈地笑了笑,顺着她的意松开了手,站起身后却是顺势拉了她起来,十指交缠。 “走吧。” “好。” 珠帘晃了晃,掩去了那消失在屋内的身影。 京兆府尹的猜测没有出猜,第二天的早朝,御史冯绍就昨日发生在京兆府公堂的事儿参了他一把。 就事件本身来说,主犯陈文俊的行为着实是很恶劣,但就犯罪程度来说,远还没到上达天听的地步。如果陈文俊的身份稍微低一些儿,沈大人也不至于这么纠结。 但御史可不会管这么多,冯绍言语凿凿,只差没明说沈大人以权谋私包庇犯人借以去讨好宣和长公主等等。 左大人可是冤死了,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分说两句,就被皇帝抢先问话了。 宇文熙听得云里雾里的,直接打断了冯绍的话,问:“陈文俊是谁?在何部何门任职?”说着,朝吏部尚书刘荣看了过去。 刘荣出列,拱手道:“回皇上,陈文俊并非朝臣。”一顿,“此乃是宣和长公主之独子。两年前,陈文俊曾任送婚使一职,护送和安县主出使屈兹,不料在屈兹犯下大错遭到国王刑罚,受了重伤,此后就一直留在长公主府养病,未曾再担任一管半职。” 听完了刘荣的话,宇文熙面色不改,问:“京兆府尹何在?” “在。”左大人出列。 对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宇文熙的处理方案简单极了:“此案由你全权负责,三天之内,朕要看到结果。若有一丝儿徇私枉法之处,这个京兆府尹,你不当也罢。” 左大人额头上沁出冷汗儿,低头应道:“臣遵旨。”犹豫了一下下,还是问了出来,“敢问皇上,这宣和长公主要是闹了起来,下臣……” 宇文熙眼微眯,轻描淡写地说:“堂堂京兆府公堂,难道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进去的吗?你要是认不清你的身份,不知道该听谁的话,头上那顶乌纱帽不如今日就退位让贤吧。” “臣该死。”左大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帝不是在怀疑他有二心吧?真是冤死了,他真有二心也犯不着二到宣和长公主头上去啊。他连连磕头,痛哭道:“臣万死不敢有此想法,请皇上明察啊!” “你认清楚自已身份就好。”宇文熙淡淡地说:“行了,起来吧。当着诸多大臣,又哭又跪,做尽妇人之态,成何体统?” “是,是。”左大人不敢再多话,忙爬了起来。 皇帝已经发话,冯绍也很识相地退回了队伍中,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了,再紧抓着不放,这怒火,就要渲泄到他身上了。 整个过程,宗室皇亲都没人出来说过一个字。 宇文瑞站在前排,微垂首,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嘴角轻轻地挑起了一个弧度。 有了皇帝的话,左大人再次开堂审理陈文俊的案件时,速度那叫一个快,都不用一个时辰,就有结果判下来了。 “陈文俊误伤人命,奸`淫良家女子,行为卑劣,罪无可赦。今,本官依法判陈文俊笞刑一百,流放西北三千里,二十年内无赦不准回京。即日行刑。” 左大人话音一落,就有衙役上前,准备执行公令。 欧将军有点不满意,不过随即一想,流放西北路途遥远,路上要动些手脚也便宜,总比猫在大牢里方便多了,于是就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处置。吴父更是喜极而泣,虽说陈文俊没死成,但流放外加二十年不能回京,一个长公主的儿子,能有这样一个结果,他也满意了。 陈文俊脸色大变,大叫道:“我娘是宣和长公主,你敢对我用刑?” 左大人挥手道:“拉下去。待行完笞刑,就立即押送去西北。”心想就算今日你爹是亲王,你也无法善了。 “是,大人。”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地抓着陈文俊往外走。 陈文俊自是不从,拳打脚踢道:“混帐王八羔子,你们谁敢碰我,我就要你们不得好死……” 不过衙役们人多,立即又有好几人上前帮忙,总算是将陈文俊牢牢地按住了。就在这时,公堂外传来了一道声音:“住手。” 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是宣和长公主。她一听到仆人来报说京兆府审理儿子的案件,就急匆匆地赶来了,正好听到沈大人说的判决。她早年丧夫,守寡多年,平生只有这一个儿子为伴,视若珍宝,就是知道儿子行为不端,但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刑流放,心里就好像被刀割一样疼。 “娘,救我。你要救救我啊。我不要去西北,我不要受刑。”陈文俊像是见到救命草一样,顿时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 宣和长公主想闯进来,却被衙役们给拦住了,她怒瞪过去:“放肆!你们竟敢拦我?还不快快让开!” 左大人仍端坐不动,道:“此乃公堂,无本官传召,外人不得擅入,否则就是藐视公堂,长公主就是说到御前,也是本官在理。长公主请回吧。” 宣和长公主又气又恼,好在她还记得正事,顺了顺气,尽量诚恳地说:“我儿纵有不对,他也是皇上的亲外甥,看在我的这点薄面上,还请大人枉开一面,手下留情吧。” 左大人却是一点都不卖帐,道:“本官只是秉公办理,依法行事,宣和长公主若觉得本官所判不妥,尽可去大理寺递状纸,告本官一个渎职之罪。”说完,就朝左右道,“还不动手。” “遵令。”几名衙役应着,就把陈文俊拖了下去。 宣和长公主急得差点儿没晕过去,可是衙役死死地拦着,她想冲也冲不过去。至于跟着她的仆役,你看我,我看你,可就是不敢动。这是公堂,宣和长公主闯了顶多挨几句骂,但他们这些下人可是要拿命来赔的。 还是宣和长公主的女官心思活跃,劝道:“公主,官司已经判下来了,您在这里再折腾也没用。不如,您进宫向皇上求个情吧,说不定还能免去流放。” 宣和长公主顿时醒悟过来,是啊,她可以进宫向皇帝求情。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许多,就急急忙忙地带着仆人离开,准备递牌子进宫求见皇帝。 而左大人见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当即拍案退堂。 至于欧将军那铁青的脸色和阴狠的眼神,左大人表示,他什么也没看见。 第68章 宣和长公主爱子心切,此刻儿子伤重未明,她更是心急如焚,完全顾不上那些纷纷向她行礼请安的宫女侍卫,直接就朝建章宫冲冲赶去,就怕迟上一步儿子就要被流放西北。如今除了皇帝,就再没人能够让京兆府尹收回公文。 不想她刚踏上建章宫的台阶,就有两名威武侍卫上前拦截:“建章宫无召不得进入,敢问长公主,可是得了皇上传召?” “放肆!”宣和长公主见侍卫拦下她的去路,再加上此刻心情急躁,便再也顾不得往日那温和低调的面具,怒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就凭你们也敢拦我?还不快快让开?耽误了我的事情,信不信我就要你们人头落地!” 两名侍卫却是纹风不动,其中一人对她道:“卑职公务在身,恕难从命,还请长公主恕罪!”没有皇帝同意,就凭宣和长公主这几句话随便放她进去,不用等到第二天,皇帝就能将他们两个人的脑袋给砍了。 “你——”宣和长公主气得双脸颊通红,怒目圆瞪,正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女官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唤回了她的一点理智。 “长公主,救人要紧,少爷还在等着您去救他呢!”女官小声地在宣和长公主耳边说道,“这些侍卫也是职责在身,就算您真发落了他们,只怕少爷也早被那些差役送出京城了。为了少爷,您先忍忍吧。就几个侍卫而已,到时候长公主您想怎么收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女官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宣和长公主劝得冷静了下来。只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和愤恨,对先前开口说话的侍卫道:“我要见皇上,还不通传?” 那侍卫见状,终于行礼应道:“长公主请稍等,卑职这就去通报!”然后就唤来另一名侍卫让他进去给皇帝传话,至于皇帝愿不愿意见宣和长公主,那就不是他们能管的。 见状,宣和长公主再急,也只能在宫门外着急地来回踱步,借以渲泄她的情绪。并没有等多久,前去通报的侍卫回来,一见到她就行礼道:“皇上正在与太傅商议国事,说是不准任何人打扰,长公主还是请回吧!” “什么!?”宣和长公主脸色一变:“皇上不见我?这不可能!你们让开,我自已进去。”话音刚落,便想伸手推开眼前挡路的侍卫直接闯进去。 “长公主请留步!” 伴随着那侍卫的斥喝声,“唰唰”几下,几把森寒的刀锋已然出鞘,齐齐对着宣和长公主的方向。 “你——反了!你们居然敢对我……”粹不及防的情况下,宣和长公主确实是被侍卫们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好歹她在皇宫沉浮了这些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自不会像普通女子一样被吓得腿软,反而更怒不可遏,气得全身直打擅,指着侍卫们又想大骂起来。 “长公主,长公主息怒。”女官不由得继续说道,声音压得极低,细细安抚道,“刚才那侍卫不是说了吗?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议事,怕是确实下了命令不准人打扰,他们也是奉皇命行事,哪敢放您进去?再说了,这可是建章宫,不比其他,您要是真的闯进去了,耽误了国事,皇上一生气,岂不是更救不回少爷了?” 虽然宣和长公主有时会犯些糊涂,但大多时候还是清醒的,被女官这么一说,她也回过神来了,平平气,总算能冷静思考了。可她心里还是担扰,儿子还在受罪呢,也不知道现在如何,这么一想,脸上又带出了焦虑担忧的神情。 女官见状,赶紧继续安抚道:“要不?咱们再等等?议事总有议完的时候,到时候您再求见,皇上总不会避而不见吧?” “可是……”宣和长公主仍然很是担心。 先头说话的侍卫听了她们的谈话,不禁插嘴道:“长公主,并非卑职有意为难,实在是皇命难为。要不这样吧,卑职这就让人去殿门口那里守着,一旦皇上与杨太傅商议完国事,就立即帮您通传?您看这样可行?” 说实话,他也不想与宣和长公主结怨,若是皇帝没有特别吩咐,放进去也就放进去了。可偏偏今天皇帝就是下了这样一个命令,他们也是无法。总不能拿着自已的项上人头去给宣和长公主做人情吧! “公主,想想少爷!”女官扯了扯宣和长公主的衣袖,小声地说道。 一番分析下来,宣和长公主再不愿意,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也只能先忍了,目前还是陈文俊的事情为重。 如此,侍卫们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约摸半个时辰后,就在宣和长公主越等越心焦想着再闯宫的时候,一名侍卫匆匆而至,对她拱手行礼道:“长公主,皇上请您进去。” 听罢,宣和长公主脸色一松,毫不迟疑地朝宫门里走去,脚步越走越快,连身后的女官都差点跟不上了。 而其他侍卫和留在原地的侍女太监不由得放下心来,心想算是逃过一劫了。 宇文熙是在御书房见的宣和长公主,之前他正与杨沐在这里商议事情,现在杨沐走了,他也正想去后宫消遣一下,正好就有侍卫来报说是宣和长公主有急事求见。反正无事,他微讶之余便可有可无地同意了宣和长公主的求见。 “皇上。”宣和长公主一进门,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扑到宇文熙跟前,跪下道:“皇上开恩,您救救阿俊吧,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是他犯下大错,可是,可是,我只有一个孩儿,要是他死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皇上……” 宇文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道:“出什么事了?江喜,还不快扶长公主起来?” 江喜赶紧上前扶起宣和长公主。 宣和长公主起身后,仍是泪流满面地哭泣道:“前些天阿俊不小心误伤了欧将军的儿子,只是一桩意外,可是欧家不依不饶,将阿俊告上了京兆府。那京兆府尹也不知为何,偏听偏轻,完全不听我儿解释,就一昧给阿俊定下罪名,还……还判了他,他受一百笞刑,然后还要流放西北,不得回京……”说着,她又跪了下来,“皇上,看在阿俊是您亲外甥的份上,您救救他吧。一百鞭啊,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江喜虽然还是扶着宣和长公主,心里却是默默地想,陈文俊早在屈兹的时候就受过比这更大的罪了吧。 宇文熙刚开始没想起来,但经宣和长公主这么一哭一闹,倒也对前两天在早朝上的事有些印象了,便道:“那你想怎样?” 宣和长公主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脸希冀地抬头:“京兆府判了阿俊流放,我……”下面的话未说出口,但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宇文熙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公文已下,判决已出。朝令夕改,你让大家如何看待官府?” “可是……”宣和长公主急了,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陈文俊是她的儿子,她又是当朝的长公主,皇帝想要赦免自已的亲外甥,天底下难道还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吗? “行了。”宇文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议事议了一天,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再去应付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他说道:“判决书刚下,肯定不能即刻更改。不过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朕找个理由召他回来就是了。” 他对宣和长公主是没有多少兄妹之情,但也从没想过去特地折腾她,不过做姐姐的求上门了,过几年找个借口将她的儿子召回京城,这点事情他还是能答应的。 “就这样吧。来人,送长公主回府。”宇文熙吩咐道。 宣和长公主一听,心都凉了,她很清楚皇帝说一不二的性格,要想改变他想法的可能性完全是微乎其微,可身为母亲的感情仍是让她不死心地继续求情:“皇上,您就救救我儿吧,皇上,皇上……” 但很快的,就有几名内侍上前,强硬地扶着她出去了,直至消失。 宇文熙揉了揉额头,被宣和长公主这一闹,就更觉得累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起长乐宫坐坐,顺便解个乏。 ====――― 就在宣和长公主赶着进宫的时候,宇文瑞正在王府的书房中与季子融商讨事情,而讨论的话题自然不会是宣和长公主会如何大闹公堂的八卦,而是他的亲弟弟要远赴武陵关战场的所带来的影响及后效。 只听得季子融淡然道:“赵王这一去,京城中这几家恐怕会更不安份了。”他一顿,神情略带出一缕复杂之色,“我以为你会阻止赵王。” 这两兄弟的感情一向极好,他原以为,宇文琦自愿请赴前线,宇文瑞再怎么有盘算,都会去阻止一下。毕竟战场生死难料,宇文琦再聪慧,也抵不过他只是一个十几岁少年的事实,不成想,从头到尾,宇文瑞完全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反对。 宇文瑞神色不变,俊雅的面容仍是一片温和:“就是阿琦留在京城,这混水也不会有变清的那一天。既然阿琦愿意去武陵,就让他去吧。” 季子融微扯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你不是一向最宠他吗?这会儿……竟是舍得了?” 听到这话,宇文瑞的眼神总算有了一点波动,他缓缓地低声说道:“不过是,权衡轻重罢了。” 季子融微微一晒,摇了摇头,便转开了话题,面上仍是一片从容,心底却泛起了几分莫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