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正妻攻略》 2第一章 建平七年十月,陈国皇帝陈显宗于睡梦中突然驾崩。 昭文太子继位,号昭文帝,改年号延光。 延光元年十一月,滋扰陈国边关多年游牧民族——匈奴,再次发动了对陈国边境侵略战争,意图趁着陈国旧皇驾崩,帝登基,忙乱之际,获取大利益。 又恰逢寒冬将至,居住边境百姓,以及镇守边境将士们,顿时苦不堪言。 幸得永宁侯傅平英勇盖世,机智无双,才这艰难万分境地中,死死守住了边关防线,未让匈奴踏入陈国国土一步。 昭文帝感其英勇,特下旨嘉奖。 一时之间,原本就热闹非凡侯府宅邸竟是又较之前热闹了几分。 江州城从昨个夜里开始,就下起了鹅毛般大雪。 一夜下下来,整个江州城被白雪覆盖了个彻底,成了洁白一片冰雪世界。 谢绿雪自己院里大丫鬟璎珞搀扶下,缓缓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积雪一大早便被下人给清扫了出去,露出了院子里青色路面。 院墙下几株红梅开正艳,枝干上还残留着些许残雪,白雪红梅,煞是好看。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乍一看到眼前那熟悉景象,谢绿雪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回到这里一天,她以为,自己那样落魄死去之后,即使自己再不甘,再痛苦,这一切也终究是结束了。 自己懦弱而又愚蠢一生,注定是要以身死陌路无人闻悲惨结局而结束了。 却不料,从那窒息冰冷中醒过来后,谢绿雪发现自己竟然离奇重生了。 不但没有死去,反而回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年,好似那噩梦般四年,真就只是一场噩梦。 将自己关屋子里想了整整一天,谢绿雪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啊,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她又怎么能够想到,这世上竟然真会有死而复生这样神奇事情。 谢绿雪抿紧了唇,许久,才终于露出了释然笑容。 她又何必去追究这一切发生原因,既然一切都已重开始,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她绝对不会再如前世一般愚蠢,为了那所谓贤德名声,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身边亲近人。 想起了前世那惨死自己怀中儿子,谢绿雪心中一恸,鼻尖微酸,总觉得空气里,还残留着血腥味。 她发誓,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他人,伤害自己,以及自己所意人分毫。 做了决定,谢绿雪这才收回了不知道望往何处目光,开口吩咐着身边璎珞:“璎珞,随我去一趟荣春院。” 伸手理了一下自己裙摆,谢绿雪带着璎珞出了碧洗院,绕过那些熟悉却又陌生回廊,谢绿雪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虚弱,时不时便会停顿一下,望着周围景致出一会神,璎珞一旁担忧看着,总觉得自家小姐这一病,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谢绿雪却没注意到璎珞目光,依旧是走走停停,心底细细咀嚼着,那劫后余生,失而复得复杂心情。 她们到荣春院时候,恰好谢老爷准备出门,看到她们站门口,皱起了眉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叫你待你院子里好好休息吗?”谢老爷语气颇为不耐,眼神中却透着关怀。 谢绿雪微弯唇角,“多谢爹爹关心,女儿觉得自个身子已经好多了,想着病了这么久,都没来给爹爹娘亲请安,就过来了。” 闻言,谢老爷原本还板着脸孔禁不住柔和了几分,却仍是努力端着严肃表情道:“那也不必急这一时啊。你娘屋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谢绿雪点了点头,抬步正要往里走,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谢老爷忽然又转回头,蹙眉道:“对了,你下次出门记得多带几个人。”说完,也不等谢绿雪开口答应,便又疾步往外走去。 心中涌出一道暖流,谢绿雪低低“嗯”了一声,这才任璎珞帮自己掀开了遮房门口厚重帷帘,走进了屋子。 一股暖香扑面而来,瞬间便将两人给包裹了其中。屋子里摆设极其简单,一张木榻摆正间正面,木榻左右搁了四张太师椅,正间与内房之间隔了一扇屏风,屏风上画是一幅仕女游园图。 谢绿雪外头候了一会,一位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身穿淡青色锦缎窄身袄妇人才婆子搀扶下走出了内室。 待到妇人木榻上坐好,谢绿雪才上前见礼:“女儿给娘亲请安。” 妇人便是谢夫人沈氏了。 沈氏出身大家,是家族嫡长女,若不是后来家中遭逢巨变,以她身份,也不会嫁与身为商人谢老爷。 就算是家族早已没落,谢夫人却依旧保持着大家小姐教养礼仪。 谢夫人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才出声道:“起来吧,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 谢绿雪乖巧点了点头:“已经好很多了。” 谢夫人满意颔首:“这就好,好好将养着,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 谢绿雪依旧是点了点头,应道:“是。” 母女俩又这样不咸不淡说了一会子话,谢夫人见谢绿雪脸上露出疲态,这才叫身边严嬷嬷陪同璎珞一起,将谢绿雪给送回了碧洗院。 才进院门,一道娇小身影便扑将了上来,脆声嚷道:“小姐,璎珞姐姐,你们去哪里了?怎么不叫我?” 严嬷嬷眼明手将人给拦住,训斥道:“这么莽撞,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严嬷嬷是谢夫人身边人,谢夫人出身大家,家族里极重规矩,严嬷嬷便是谢夫人父亲从宫中放出来嬷嬷中,重金为女儿聘来教养嬷嬷。 后来沈家没落,谢夫人嫁到了谢家,严嬷嬷便也跟了过来,成了谢夫人身边管事嬷嬷,极得谢夫人信赖。 府中丫鬟婆子平日里对她也是敬畏不已,她面前,那是半点也不敢放松。 谢绿雪也是惊了一跳之后,才认出来那扑过来人是自己屋子里丫鬟琳琅。 琳琅很小时候便被谢夫人买进了府中,配给谢绿雪,与大丫鬟璎珞一起做了谢绿雪贴身丫鬟,十二三岁年纪,加上谢绿雪性子柔和,对身边丫头很少苛责管束,琳琅便一直是这样没上没下样子。 “严嬷嬷……”谢绿雪上前一步,习惯性想为琳琅求情。 却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嫁入侯府之后,自己一心娇惯着琳琅,就是因为被老夫人训斥了一句没规矩,之后被大夫人带去学规矩,便再也没了踪迹。 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洌,到了嘴边话头微微一转:“严嬷嬷,琳琅这丫头自小便被我惯坏了,也没学会什么规矩,不知道严嬷嬷能不能抽个空,帮我□一下?” “小姐……”琳琅睁着一双湿漉漉大眼,可怜望着自家小姐。 谢绿雪却不去看她,只是诚恳看着严嬷嬷,等待着严嬷嬷回答。 严嬷嬷犹疑了一会,才低头答道:“承蒙小姐看起,老奴自当力,等到回去跟夫人禀明了,老奴便过来。” 谢绿雪展颜一笑,“那就劳烦嬷嬷了。” 严嬷嬷回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待到不见了严嬷嬷身影,琳琅这才委委屈屈挨到了谢绿雪身边,一面伸手扶住了谢绿雪,一面可怜道:“小姐,你不喜欢琳琅了吗?” 谢绿雪被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搀着往屋里走,听到琳琅问话,淡色唇角弯出了一个好看弧度:“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没有坏处。” 琳琅偷觑着谢绿雪神色,稚嫩面孔上全是迷茫。 璎珞却是听明白了,见琳琅不明白,这才嗔了琳琅一眼,笑道:“你这小丫头,可真是没心没肺,严嬷嬷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小姐能请严嬷嬷教你规矩,那是看得起你,你却道是小姐不喜欢你,这满院子小姐丫鬟想学人家严嬷嬷还不一定愿意教了,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琳琅虽然没规矩,不懂事,但到底还是个聪明,璎珞这一番解说,自然也是让她明了自家小姐用心,稚嫩脸孔上便露出了灿烂笑容来,亲昵挨谢绿雪身边,脆生生谢到:“谢谢小姐,琳琅就知道,小姐疼琳琅了。” 她这样爱娇可爱模样,叫谢绿雪与璎珞都禁不住露出了笑容来。 严嬷嬷回去向谢夫人说了谢绿雪请求,谢夫人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让严嬷嬷将手中事情交待一下,叫严嬷嬷从自己院子里挑两个懂事丫头,一起去碧洗院。 当日下午,严嬷嬷便带着两个与琳琅差不多大年纪丫头,住进了碧洗院。 作者有话要说: 3第二章 几个月转眼便过去了,过了年,边关僵持战局随着匈奴忽然凶猛起来进攻而被打破。 随即又传来押送给边关军粮草于厘州府附近莲花岭被截。 昭文帝朝堂上大发雷霆,当即下旨,将负责押送粮草运粮官斩首示众,又命厘州府府尹张邵派兵将盘踞莲花岭周遭盗匪给全部剿灭掉,务必将丢掉粮草寻回。 莲花岭原本就是盗匪盘踞之地,几乎每朝每代皇帝都会下旨清缴,地方官员也有不少想用这个作为自己政绩,结果每次清缴行动,朝廷耗时耗力,结果却不如人意。 因为各种原因走上莲花岭当土匪人实是太多了,加之熟悉地形,每次都只是伤了些皮毛,待到军队离开了,便又重回到了各自山头,继续当起了自己山大王。 久而久之,朝廷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了。 不料这一次这些盗匪竟是如此大胆,竟然连朝廷送往边关军队粮草都敢截了,怎能叫昭文帝不气愤。 张邵领了这个差事,虽然觉得清缴也没什么大用,却仍是到地方驻军军营里点齐了兵马,马不停蹄往莲花岭去了。 清缴如火如荼进行着,那批被截粮草却一时半会找不着下落。 天寒地冻,将士们要应付匈奴如狼似虎进攻,偏偏又没有足够事物供他们补充消耗掉体力,延光二年三月初八,匈奴攻破永宁侯镇守嘉峪关,数万铁骑以锐不可当之势,冲入关内。 永宁侯携将士与百姓退守鼓岭,再次与匈奴对峙起来。另一边却八百里加急递了请援奏折回朝,并且请求昭文帝为军队筹集到一批粮草,送往鼓岭。 昭文帝愁直上火,军队倒还好办,陈国之前与匈奴大大小小战役打不少,自是早就做了防备,除了镇守嘉峪关边关军,与嘉峪关相邻鼓岭、将门关,都有留下驻扎军队,一道圣旨下下去,便能够调动。 粮草却是个大难题。 去岁陈国南方发生洪涝,北方又出现旱灾,粮食收成普遍不好,先帝位后一道旨意,便是开国库赈灾。 之前那一批粮草已经是国库能拿出后一点余粮了,是以,昭文帝才会粮草被截之后大怒。 隔日,昭文帝朝堂之上提起粮草之事,太师何叔齐上书:民间粮商向有屯粮,今国有大难,可与之借粮,日后再如数返还。 昭文帝大悦,赞何叔齐为肱骨之臣。之后便命何叔齐全权负责此次“借粮事宜”,务必要五日内筹够粮草,运往鼓岭。 同一日,江州永宁侯府上也收到了永宁侯家书。 傅老太君看完家书之后,只对着身边伺候着大媳妇于氏语重心长说了一句:“子稳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说亲时候了。” 谢绿雪这些日子里,除了每日例行到荣春院向谢老爷以及谢夫人请安外,几乎都是待自己院子里。 对外则自称身体未愈,一副闭门谢客姿态。 谢绿雪自醒来之后,变得尤其畏寒。 她知道是前世被冰凉湖水夺去了性命缘故,一想到那令人窒息冰寒,她就觉得浑身骨头都是疼。 自然,这个原因是不能对别人说起,只好推说是因为之前大病一场缘故。 这日上午难得见着外头阳光明媚,谢绿雪忽然想院子里晒一会子太阳,璎珞便叫了两个力气大些婆子,将搁库房许久一张躺椅给抬了出来。 谢绿雪坐了一会,觉得周身暖洋洋,好不舒适,很便昏昏欲睡起来。 琳琅跟严嬷嬷带来丫头琥珀守一边,见自家小姐舒展了眉头入睡,便离远了一些,靠屋子外回廊上栏杆上,说起话来。 “诶,琳琅姐姐,你听说了没?前些日子,老爷派了大管家出去接人。”琥珀神秘兮兮说着,虽然与琳琅差不多大年纪,相貌上却比琳琅要成熟许多。 琳琅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严嬷嬷学规矩,虽然较之前已经稳重了些,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严嬷嬷看着还好,一离了严嬷嬷视线,便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本性。 此时见琥珀说这样神秘,自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接人?老爷要接什么人啊?接到了吗?” 琥珀显然早就料到了自己话会引出效果,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来,随即又敛了笑容,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见谢绿雪依旧睡安稳,附近也没有其他人,才开口道:“据说啊,老爷是要去接一个女人,不过大管家到现还没有回来,应该是还没有接到。” 女人? 琳琅还准备再问,目光无意间一转,却发现原本应该睡着了谢绿雪,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望着自己与琥珀所方向,眼神里全是怨毒。 琳琅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对于这个自己一向觉得和善可亲小姐,第一次有了恐惧感觉。 谢绿雪却定定看了两人半晌之后,又静静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琳琅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对面一无所觉,还兴致勃勃等着自己发问琥珀,莫名失去了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兴致。 只是,她们不谈论,不代表府中其他人不会谈论。 不到三日,谢府里下人间便传出了谢老爷外面有了外室,并且有了一个女儿言论。 谢夫人身边大丫头玉惜皱着眉头将这件事情禀了谢夫人,并且斥责其为无稽之谈,建议谢夫人将造谣人给抓出来,狠狠严惩。 谢夫人大家出身,自持身份,一向不愿沾惹这些事情,幸而谢老爷虽然出身不高,为人倒是一向端方,娶了谢夫人之后,除了谢夫人主动为他纳一房妾室,身边连一个通房丫头也没有。 这次传出这样事情来,大多数人都认为是谣传,不能信。 却也有少数人觉得,这个消息是真。因为谢老爷与谢夫人成亲多年,膝下只有谢绿雪一个女儿,并无儿子可继承其万贯家业。 以前年纪尚轻或许还觉得无所谓,如今年纪大了些,想要个儿子继承谢家香火,夫人又不能生,头脑一热外头养个外室也是理所当然。 一时之间,谢府关于府里又要多一个二小姐传言渐渐多了起来。 谢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这是无稽之谈放任不管。谢绿雪却做不到。 她可不会忘记,自己前世那悲惨一生,与这谣传中“二小姐”,可脱不了干系。 上一世是她太愚蠢,谣言传出时候,虽然觉得委屈,却因为向娘亲哭诉过一回遭了训斥,便忍下了满心疑惑与不满,同娘亲一般,装出贤淑模样,想着时间会替她们证明爹爹清白。 后来终于证明了爹爹清白,却带回了一双姐弟,说是同乡世兄儿女,而那个世兄夫妇前些日子因为生病先后过世,临死之前写信给爹爹,请求爹爹念当年一粥之恩份上,收养自己一双儿女,为奴为婢也好,只求姐弟俩能够健康长大。 谢老爷未发家之前,家里非常贫困,幼时因为遇上灾年,差点被活活给饿死,幸好邻居家同龄玩伴悄悄给了他一碗粥,才让他熬到自家父母从县衙里领到救济粮。 那时他便向玩伴许下承诺,日后若有所求,定当竭力相助。 如今谢家家大业大,多两个人自然不成问题,谢夫人与谢绿雪没有理由反对,也根本不会反对。 有问题是,那两姐弟府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爹爹却忽然有了将俩人收为义子义女念头,说什么当初若不是因为世兄,自己也活不下来,不会有今日辉煌,自己没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不如将家产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自己亲生女儿,一半给了世兄那一双儿女,当作还了世兄当初那救命之恩。 那时候觉得爹爹是一家之主,谢绿雪管心里不甘心,却也没有去争辩什么。况且娘亲都没有说什么,自己作为要即将要出嫁女儿,又有什么立场可以说。 也许,后来悲剧发生,就是从自己这一次次软弱妥协开始注定。 自己埋下苦果,注定要自己来品尝。 谢绿雪睁着双目盯着悬挂自己床头绿色璎珞,许久,才露出了冷洌笑容来,这一世,谁也别想从她手中,抢走原本属于自己一切。 “璎珞,准备热水,我想沐浴。”缓缓转过头,谢绿雪朝着陪外间大丫头吩咐道。 璎珞原本正睡迷迷糊糊,猛一听到谢绿雪声音,虽然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大半夜忽然说要沐浴,却仍是立即应了一声“是”,同时从榻上翻了下来,穿上鞋子披上外套,点着烛火开了门往小厨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4第三章 谢绿雪一如往常去荣春院给谢老爷,还有谢夫人请安。 走到荣春院门口时候,恰好碰上了许久未曾见到大管家唐允正,风尘仆仆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外出回来。 若是前世,谢绿雪顾忌着自己未出阁姑娘名声,早就避到一旁去了,连照面都不会与对方打一个。 只是重活一世,许多事情她早就看透了,名声这东西,不过是别人用来拿捏你东西,你越是意,他人便拿捏越是起劲。 璎珞不知谢绿雪心中想法,只是依着从前习惯,顿住了脚步,想等着唐允正走过了之后再过去。 结果谢绿雪这次却根本没有要避开意思,直直迎了上去,恰好与唐允正碰了个对面。 唐允正身为谢府大管家,自然是不会不认得身为谢家唯一小姐谢绿雪,谢绿雪小时候,他作为谢老爷左膀右臂,还经常买一些小孩子喜欢小玩意来逗她,只是后来谢绿雪年岁渐渐大了,才知道他出现时候回避了开去。 他上一次这样近距离正面见谢绿雪,好像还是一年前,谢府元宵家宴上。 虽然对于谢绿雪举动觉得很疑惑,但好歹是见惯了场面人,唐允正一开始诧异看过谢绿雪一眼之后,便恢复了平常神情,朝着谢绿雪团了团,笑着招呼道:“大小姐安。” 谢绿雪眉眼一弯,回了一礼,随即状似不经意问道:“唐管家这段时间哪去了?绿雪好像很长时间都没看到你了。” 唐允正也跟露出了笑容:“这不是老爷叫我出门办事情去了吗?有点远,所以耽搁时间就长了些,倒是叫小姐费心记挂了。” 谢府统共有两个管家,大管家唐允正,二管家谢繁。 谢繁是谢家家奴,卖身契都谢老爷手上,因着有几分本事,得了谢老爷赏识,才被提升为府里管家,专门负责府中内宅事务。 大管家唐允正则是一向是跟谢老爷身边,负责也是谢府外头生意上事情,虽然不是大掌柜,但也比大掌柜差不了多少。 常年外头跑,与这内院中人十天半月不见上一面也是很寻常事情,之前谢夫人与谢绿雪也从没过问过。这次也不过就出去了小半个月,却引得自家小姐做出这异常举动,唐允正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猜到了其中缘故。 虽是知道了原因,但是因为自己也不太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唐允正也不敢随意说话,只能装傻充愣跟谢绿雪打着哈哈。 唐允正只是有些疑惑,一向不爱管事小姐,为何忽然对这事关注了起来? 谢绿雪原本也就没想从唐允正身上打听到什么有用消息,该知道,她前世已经全都知道了,刚刚这一番话,也不过是想要通过唐允正反应,试探一下谢老爷态度。 此时见唐允正虽然对自己此行目一个字也未曾提及,却不像是知道很多样子,谢绿雪冷冷一笑,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当下便朝着还一脸无措顿原地璎珞招了招手,等到璎珞走到了自己身边,才伸出了手臂,示意璎珞搀住自己,这才转过脸对唐允正说到:“大管家这是要去找爹爹说事情吧,那绿雪就不耽搁你办事了,只是刚刚觉得头有些发晕,恐怕不能进去给爹爹还有娘亲请安了,能不能麻烦下大管家,帮绿雪跟爹娘说一声?”说完,还顶着一张苍白小脸,朝着唐允正露出了恳求神情。 谢绿雪之前那一场大病,唐允正也是知道,现下见谢绿雪这虚弱模样,只以为是谢绿雪身子还未好全,当下便应了下来,又关切叮嘱了她好生休养,才又急急忙忙起了步,进了荣春院。 “小姐,你头晕厉害吗?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才回到碧洗院,璎珞便担忧发问。 谢绿雪窗边榻上躺下,纤长手指自己鬓角按捏了两下,然后摇了摇头。 “可……”璎珞张嘴欲劝。 “璎珞,你去叫珍珠进来。”谢绿雪却忽然冷声吩咐道。 璎珞出去叫人很短一段时间里,谢绿雪脑中已经转过了许多念头,虽然打定了主意要悲剧开始之前将一命运轨迹扭转,真到了要下手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心中千头万绪,乱成了一团,唯一清晰,不过就是绝不能再如前世一样,看着自己意人死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而自己凄惨落魄时候,自己仇人却活得风生水起,舒爽惬意。 不能,绝对不能。 谢绿雪用力闭上了眼睛,待到再次睁开时,漆黑眼眸里已经是一派幽深。 珍珠与琥珀一样,都是谢夫人当初让严嬷嬷从荣春院带过来丫头。 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做事却很是机灵,相比起还有些浮躁璎珞以及琥珀,沉稳了不知道多少,别提还是小孩子心性琳琅了。 一会之后,璎珞便带着穿了一身浅红色衫子珍珠走进了屋子。 珍珠跟谢绿雪见了礼之后便站到了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谢绿雪神色僵硬打量着她,许久,才勉强扯出了一点笑容来,开口道:“我记得,你爹爹是富春阁掌柜?” 珍珠恭谦笑着:“回小姐话,奴婢爹爹确是富春阁掌柜。” 谢绿雪榻上挪了挪身子,才将表情给放缓了一些:“你爹爹既是富春阁掌柜,为何还要送你到府里来做伺候人下人?” 珍珠一时未语,一旁璎珞却也禁不住偷偷觑了珍珠好几眼,面上全是疑惑。 富春阁算得上是谢家较大一处产业,也是江州大一家酒楼,因着菜色丰富,酒品种多样,吸引了一大批客人。 江州城许多大户人家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府里忙不过来,便将宴席包给富春阁,好酒好菜招待着客人,府里不仅省事,还体面。 生意如此兴旺,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除去每日必需开销,进项也是可观。 酒楼生意好,作为总管酒楼运行掌柜,谢老爷自是不会亏待。 那样丰厚工钱,谢绿雪相信那掌柜就算是要将自家女儿当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闺秀来养都不成问题,何至于要委屈这府里做个丫头,还是谢夫人院里一个二等丫头。 见珍珠迟疑着不回话,谢绿雪目光微闪,缓缓从榻上撑起了身子,侧头看向窗外:“你也是个可怜,算了,你既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强逼于你,不过话我还是要先说这里,今后你若是老实本份待我院子里也就算了,要是被我发现你生了什么其他心思,可就别怪我这做主子不心狠了,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去肖想。” 谢绿雪这一席话说完,珍珠脸色便如那春花一般,色彩斑斓。 一会慌张,一会羞愧,多却是凄惶。 谢绿雪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因为前世经历,谢绿雪对珍珠实是喜欢不起来。 管她是自己四个丫鬟里沉稳一个,很多事情,谢绿雪却宁愿吩咐不靠谱琳琅去做,也不愿意使唤珍珠。 她不想去冒那随时会被背叛危险。 她冒不起这个险,也知道自己输不起,所以宁愿不去赌。 “你回去告诉你爹,你们算盘不可能如意,谢家一切,只能是留给流着我爹和我娘,共同血脉人,若是你们及早收心,我便可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切也都照旧,你跟我身边伺候,待到年纪到了,我也会心替你寻个好人家,不会亏待了你。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谢绿雪漫不经心说着,语气中却夹杂着一股狠厉,让听人不得不相信,她说出话真会实现。 珍珠“噗通”一声跪了谢绿雪面前,掷地有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涕泪交加道:“小姐宽厚,奴婢家人也是一时糊涂,才会想出了这糊涂主意,此次多亏小姐提点,奴婢与奴婢家人不敢再逾越本份,还请小姐大量,原谅奴婢与奴婢家人。” 得到了预期结果,谢绿雪舒了一口气:“起来吧,我说过了,只要你们从今以后守着自己本份,这次事情,我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安抚着珍珠,眼见着珍珠吓得腿软站不起来,谢绿雪才对一边看目瞪口呆璎珞道:“璎珞,还不扶珍珠起来。” 璎珞忙收回了自己惊诧,上前去搀坐地上抽泣珍珠。 傍晚时候,荣春院便派了谢夫人身边玉惜来请,说是谢老爷想要一家人吃顿家宴,让谢绿雪到荣春院一起用晚饭。 听了玉惜话,谢绿雪当面只是柔和笑着应了,待到玉惜走后,面上笑意便寡淡了下来,只余下了几分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 5第四章 谢府家宴,从谢绿雪记事开始,便只有四个人场。 谢老爷,谢夫人,谢绿雪自己,还有就是谢老爷妾室白氏了。 白氏未被抬为妾室时,原是谢夫人陪嫁丫头,性子有些沉闷,也就不怎么讨谢老爷喜欢。 上一世,谢绿雪生命前十六年里,白氏都只是个模糊存,虽然经常出现她面前,却因为存感太过薄弱,而被谢府上下给忽视了个彻底。 直到自己被送到醴泉寺清修,她冒着风雪,背着简单包袱出现自己面前,低眉顺眼说是奉了谢夫人临终前嘱托,特意来醴泉寺来照顾自己。 白氏存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可惜是,自己很就死了醴泉寺后那冰冷泉水里。 四人围坐一张圆桌边,人少,规矩自然也就轻了,所以身为妾室白氏,这样家宴上也是被允许上桌吃饭。 沉默吃完这一顿饭,丫鬟婆子手脚俐落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退了出去。 谢老爷愁眉不展了一晚,待到该离场人都离场了,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同你们商量。” 谢绿雪低头不语,白氏依旧沉默。谢夫人眉目动了动,这才淡淡接了话茬:“不知是何事?老爷不妨说说看?” 家人如此冷淡反应,谢老爷不由有了几分尴尬,白净面皮沾惹了一层薄红:“我幼时,曾遇上灾年,差点饿死,幸亏邻居家兄长偷偷给了我一碗粥,才让我撑到了爹娘从县衙领回了救济粮。” 谢老爷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无限唏嘘表情,显然对于当年之事,还是心有戚戚焉。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当年若是没有兄长那一碗白粥,哪里会有我今日成就!” “一个月前,我收到了这位兄长家里来信,信是嫂子写,原来兄长早些年就已经过世,自兄长过世之后,嫂子身子一直不见好,一年之中,总有大半时间缠绵于病榻,近几个月来,病情愈加严重,一个月前已经到了不能下地地步了,兄长还有一双儿女,嫂子担心自己去后,自己一双儿女孤苦无依,会受人欺凌,嫂子与兄长家中都无世可以托孤亲戚,嫂子无法,才想起了兄长去世之前曾跟她提起过我,嘱咐她,若是有万不得已时候,可以来找我帮忙。” 这一席话说完,座三人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谢老爷意思。 管不明显,谢绿雪却依旧看出了谢夫人那眉眼间放松。 谢夫人开口:“那老爷意思是?” 谢老爷神情严肃,宣布了了今晚叫大家过来终目:“我想将兄长一双儿女接到江州来,替兄长将他们抚养成人,以报兄长当年救命之恩。” 谢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事本是应当。” 谢老爷顿时松开了皱了一晚眉眼:“那我明日便叫允正带姐弟俩过来给你瞧瞧。” 该说事情都已说完,谢绿雪与白氏便起身告退,各自回了自个院子。 谢绿雪坐梳妆台前,珍珠红肿着一双漂亮杏眼,站谢绿雪身后为她打理着那一头如云秀发。 “小姐,你吩咐事情已经做好了,爹爹说就城东,原先主人家打算举家搬到京城宅里,就打算将这边宅子给卖掉。三进院子,房子也还算,重要是那里离都尉府近,一般地痞流氓,小毛贼也不敢那里造次。”见着其他人都各自忙各自事情去了,没人注意到自己,珍珠才低声对谢绿雪道。 谢绿雪透过面前梳妆镜淡淡瞥了她一眼,才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珍珠心里忐忑,也不敢多言,动作熟练为谢绿雪梳顺了头发,见璎珞进来扶谢绿雪去内室休息,便低头敛眉站到了一边,充当着自己背景角色。 谢绿雪宽大绣床上躺好,看着璎珞为自己掖好了被角,又放下了绣着绿梅床帐,才静静阖上了眼帘。 她需要好好休息,这样子,才有精力去面对明天一切。 永宁侯府。 侯夫人于氏坐自己房间榻上,蹙着眉头看着铺展自己手边小几上画像。 画像上画是一个正当妙龄少女,眉目秀丽,神情婉转。 右下角一行娟秀小篆体写着:谢家嫡女,年十六。 想起晚饭时老夫人与自己说话,又想起侯爷从军中马送回那一封家书,终是叹息一声,从榻上下来,吩咐丫鬟将画卷收好,才贴身嬷嬷搀扶下,进了卧室。 “姐姐,我们要去哪儿啊?”小男孩睁着黑白分明大眼,望着牵着自己小手姐姐,一脸懵懂问。 谢海棠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才端着一张苍白笑脸,安慰着自己弟弟道:“鹏哥儿别怕,我们这是要去谢叔叔家做客了,鹏哥儿还记得谢叔叔吗?就是昨天给鹏哥儿买糖葫芦那个?” 谢海鹏略微思考了一下,才点了点自己小脑袋,稚声稚气回答:“嗯,我记得,谢叔叔糖葫芦很好吃。” 似乎想起了糖葫芦美味,谢海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谢海棠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孩子柔软发顶。 谢海鹏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姐姐这个动作,扭着小脑袋避了开来,见谢海棠收回了手,才又仰着小脸问到:“那姐姐,谢叔叔今天还会给我们买糖葫芦吃吗?” 谢海棠忙弯腰捂住了谢海鹏嘴巴,一脸惊慌看向正前面带路人一眼,见那人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着,似乎没有听到谢海鹏刚刚话,谢海棠才松开了手掌,捏了捏谢海鹏小鼻子,压低了声音训到:“不许乱说话,待会也不要问谢叔叔要糖葫芦吃,其他东西也不可以,知道吗?” 谢海鹏耸了耸鼻子,委屈问:“为什么?” 谢海棠脸上闪过不耐,厉声道:“不许就是不许,你要是不听话,姐姐就跟娘亲一样,不要你了。” 谢海鹏眼中顿时盛满了恐惧,红着眼眶拽紧了谢海棠衣袖,小声央求着:“姐姐,不要不要我,鹏哥儿听话,姐姐不要跟娘亲一样不要我……” 晶莹泪珠乌黑眸子里滚来滚去,好似只要谢海棠说一声“不”,就会立马落下来。 见成功吓住了弟弟,谢海棠才舒了一口气,又软声安慰起对方来:“不怕啊,只要鹏哥儿听姐姐话,姐姐就答应鹏哥儿,不会不要鹏哥儿。乖啊。” 谢海鹏这才没有落下泪来,却仍是有些害怕,小小身子紧紧挨谢海棠腿边,小手也加用力拽紧了谢海棠手掌跟衣袖。 一身艳丽大红绢裙,绢裙上用金线绣了大朵芍药花图案,立时便让平常看起来温婉秀丽谢绿雪平添了几分华贵气质,加上谢绿雪特意叫人梳了流云髻,又用炭笔将自己原本就微微上挑眼尾勾描加粗,整个人顿时便变得气势逼人了起来。 几个丫头看着眼前气质大变谢绿雪,都不由一愣。 谢绿雪穿衣一向喜欢一些诸如绿色,白色这样比较素雅颜色,像今日这般华丽打扮,就算是璎珞琳琅这些从小与谢绿雪一起长大丫头,也是头一回看到。 结合今天要发生事情,几个丫鬟瞬间明白了谢绿雪用意,心中对即将要见到表小姐还有表少爷,便多了几分排斥与警惕。 小姐不喜欢,做丫鬟自然也不会喜欢。 再次对着屋子里铜镜将自己妆容给审视了一遍,确定了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谢绿雪才满意勾起了红唇,朝着几个丫头道:“珍珠,璎珞,你们两个随我去荣春院。” “是,小姐。”珍珠跟璎珞应声跟上。 琳琅瘪了瘪嘴,显然对于小姐将自己撇下举动感到很是不满,却碍于严嬷嬷场,不敢开口抱怨。 看着三人离去背影,琥珀目光中也有掩藏不住羡慕。 璎珞也就算了,毕竟她与小姐一起长大,又是小姐身边大丫鬟,受小姐重视那是正常。 珍珠却是与自己一同进碧洗院,原本一开始时候,小姐明明是喜欢叫自己伺候多一些,近几日却开始喜欢叫珍珠跟前伺候了,除了自家爹爹不像珍珠一样,是谢家外头产业掌柜,其他琥珀也不觉得有比珍珠差地方,况且,自己娘亲可还是谢老爷身边伺候老人了。 琥珀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却也同琳琅一样,惧怕着严嬷嬷,是以也不敢表现太过明显。 到了荣春院,院里丫鬟婆子也是被谢绿雪难得盛装打扮给惊了一跳,谢夫人与谢老爷看着谢绿雪眼神也是满是诧异,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吃完了早餐之后,便厅里坐了下来,一边闲聊着,一边等着唐允正带着今天主角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6第五章 约摸过了半盏茶功夫,守门外婆子便进来禀到,府上大管家唐允正带着两个孩子外头求见。 谢老爷脸上露出了笑容,说了一句:“他们来了。” 谢夫人会心一笑,吩咐身边玉惜出去将人给迎进来。 玉惜笑盈盈领命出去,不一会功夫,便将人给领进了屋子。 跟谢夫人复了命,才又退到了谢夫人身侧,重挨着正站谢绿雪身后伺候着珍珠以及璎珞站好,光明正大看向唐管家身后。 谢绿雪也挺直了脊背,看向厅内那个身材瘦削,面色稍显暗黄女孩子。 一袭绯色湖绉裙,外面披了一件白绒氅衣,将原本就生不错一张小脸,衬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或许是身处全然陌生环境,又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打量着,姐弟俩神色间有些局促。 再一次见到谢海棠,谢绿雪只觉得心底恨意一波一波涌起,她几乎要用全身气力,才压下自己心中那恨不得立即扑将上去,将对方撕碎冲动。 就是这个女人,上一世表面与她一副好姐妹样子,背地里却勾引她夫君,害死她儿子,到后,还买通醴泉寺中姑子,趁着自己生病,身边无人照顾时候,将自己给丢进了寺后湖里,结束了自己前世短短二十年生命。 她谢绿雪向自己与儿子枉死两条性命发誓,前世这个女人欠她,这一世一定要叫这个女人全部偿还。 眼底冷光一闪而过,谢绿雪握紧了掩红袖下手掌,直到感觉到自己长长指甲陷入了掌心柔软嫩肉里,谢绿雪才露出甜美笑容来,开口朝谢老爷道:“爹爹,这就是你说那位乡下世伯孩子吗?” 见谢绿雪脸上并无嫌恶表情,谢老爷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口答道:“是啊,夫人,绿雪,这就是我昨日跟你们说过,同乡世兄两个孩子。姐姐叫海棠,弟弟叫海鹏。” 今日见谢绿雪盛装出现,谢老爷还一直担心自己这个女儿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对这姐弟俩生了厌烦心思,准备为难这姐弟俩了。 心里也一直防备着,随时准备为这姐弟俩解围。 此时见谢绿雪对姐弟俩并无恶意,终于放下心来,又乐呵呵朝着姐弟俩招了招手:“海棠,海鹏,来,到叔父这里来。” 谢海棠抬眼瞧了主位上三人一眼,迟疑了一下,才牵着谢海鹏走上前去。 谢老爷慈爱摸了摸谢海鹏小脑袋,笑着道:“海棠,海鹏,这是你们叔母,这是你们绿雪姐姐。” 谢海棠有怯怯瞧了谢夫人跟谢绿雪一眼,才牵着谢海鹏朝俩人见了一礼,小声道:“见过叔母,见过姐姐。” 谢海鹏有样学样,也跟着见了礼。 谢夫人微笑着应了,又让玉惜到内室拿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礼物出来,交给了姐弟俩。 一支海棠花样玉钗,一块展翅模样大鹏,显然是昨日听了谢老爷话后,特意叫人赶制出来。 接着,玉惜又拿出两个香囊来,说是白氏今早差人送过来,让她转交给谢海棠姐弟俩。 上一世,白氏也是这姐弟俩进府当日,因为忽然生了病,不能到荣春院,便差人跟谢夫人说了声,礼物也叫人给了谢夫人身边玉惜,托她转交。 谢海棠与谢海鹏道了谢,才将各自礼物收了起来。 谢绿雪却哀叫一声,一脸懊恼道:“我这猪脑子,昨个爹爹说你们要来之后只顾着高兴去了,竟是连给弟弟妹妹见面礼都忘记准备了……”说着,又转向谢夫人,开口撒娇似抱怨道:“娘也是,也不提醒女儿一下,害得女儿弟弟妹妹面前失了礼数。” 这一番话出口,倒是叫谢老爷同谢夫人都怔愣了一下。 谢夫人因为出身大家,自小便被家里长辈约束着,后来家道没落,谢夫人嫁给了身为商人谢老爷,却也还是极重礼数。 这也就导致了,谢夫人对于自己真实性情太过于压抑,时间长了,也不太会表达自己感情。 上一世谢绿雪一直觉得谢夫人很严厉,很冷漠,所以母女之间感情虽说不上糟糕,却也着实不太好。别说撒娇了,以前同谢夫人一起时候,除非必要,谢绿雪是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若不是能够重活一世,偶尔回想起前世与谢夫人相处点滴,加上重生之后仔细观察,她也不会发现,其实谢夫人对自己爱,并不比其他母亲对儿女爱少上分毫。 自己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明明该是爱自己人,自己却一点也看不到,反而那些虚情假意,倒是一点不漏看了眼里,还当宝一样珍藏着,当真是可笑。 谢绿雪心底自嘲着,面上神色却一点未变。 谢夫人口中虽是一本正经训道着:“一点规矩也没有,你自己糊涂不长心眼也就是了,怎得还来怪我不提醒你?”眼底却泄露出掩藏不住温柔。 谢绿雪忙低下头认错:“女儿错了,是女儿自己糊涂,不怪娘亲。”说着,还倾身向前,一把拉住了谢夫人手,抬头可怜兮兮望着谢夫人,轻轻晃了两晃。 看着难得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小女儿姿态谢绿雪,谢夫人终是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见谢夫人笑了,谢绿雪也眯了眼睛,愉悦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占了先机,只要她想,有是方法可以报仇,她实是犯不着为了这个她恨到骨子里女人,搭上自己好不容易重得来一次生命。 母女俩旁若无人互动着,差点将原本话题主角给遗忘了。 谢海鹏倒还好,年纪还小,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见叔母同那个穿着红裙子姐姐笑了开心,不由睁着一双圆溜溜眼睛,又好奇看了谢绿雪几眼。 谢海棠却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面上也露出了尴尬神色。 谢老爷看出了谢海棠不自,虽然也很开心妻女之间一直以来冷淡相处模式终于有了些突破,但也还是咳了一声,打断了俩人笑声,提醒道:“你们也别只顾着自己说话,绿雪,海棠和海鹏第一次来,对府里不熟,待会用了午饭,你带着他们姐弟俩府里四处逛逛。” 谢绿雪笑着应下。 午饭后,谢老爷便出了门,因着边境战乱,江州城虽身处陈国腹地,远离边关,却也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谢老爷这些日子都筹集米粮,想着可以献给朝廷,一来可以为保卫国家出自己一份力,二来也是为自己朝廷博得一个好名声,将来为女儿找婆家时,能够有好选择。 士农工商,商人虽说不愁吃穿,甚至比起许多官宦人家来说还要富足,无奈却实是地位低下,那些人表面对自己客气,眼底却总有几分轻视。 谢老爷实是不希望,自己女儿,自己外孙、外孙女,将来也要同自己一样,被人如此看低。 谢老爷出了门,谢夫人也要午睡,便着谢绿雪带着谢海棠姐弟俩出去到处转转,又从自己院里派了几个丫鬟婆子跟着伺候。 谢府除了谢老爷与谢夫人所住荣春院,谢绿雪碧洗院以及姨娘白氏所住西苑外,还有一个畅春园。 畅春园先前一直空着,谢夫人爱梅,便叫人里面种满了梅花。 谢老爷觉得单种梅花有些单调,便又叫人种了些其他花种,又里头造了假山,建了专门用来赏花暖阁以及凉亭。 时日久了,畅春园便成了府中专门赏花地方。 上一世,畅春园后被谢老爷改成了海棠院,成了谢海棠专属院子,里面梅花也全被移除了,而种上了谢海棠喜欢海棠花。 谢绿雪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笑容来,抬头看了一眼院门上“畅春园”三个大字,脚步微微一顿,便带着人走进了院子。 除了负责守门下人,院子里还有两个专门负责照看那些较为名贵花种花匠。 害怕会冲撞了小姐,婆子知会了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屋子,先行避了开去。 “小姐,你身子刚好些,不宜太过劳累,不如让奴婢扶你到那边暖阁上休息一会吧,反正暖阁上视野开阔,坐那里也能赏花。”一行人花丛中小道上慢悠悠走了一会,璎珞看了谢绿雪一眼,开口劝道。 谢绿雪看了一眼已经被园中那种类繁多花给吸引住了全部心神谢海棠,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虽是暂时控制住了自己心中滔天恨意,但要一直这样微笑着与这个女人相处,却是太过于考验她忍耐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7第六章 这是哪儿? 这是一件装饰华贵,却稍嫌沉闷屋子。 紫檀木卧榻摆厅堂正中央,木榻一侧搁了一张香几,香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熏炉。 正间与内室用一张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隔开。 空无一人房间里静悄悄,让莫名身处其中谢绿雪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看仔细了,才发现这是自己嫁到侯府之后,住了整整四年房间。 她记得自己一直不喜欢那张卧榻,也不喜欢那张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不喜欢那常年从熏炉中缭绕出来浓重薰香味。 上一世自己虽然对这屋子里装饰一点也不喜欢,却碍于这屋子里装饰全是老夫人与大夫人亲自打理,怕招人话柄,就一直没有换,人前人后也从未表现出一丁点不喜。 现想起来,自己当时顾忌当真是可笑至极。 委屈了自己去迎合他人喜好,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罢了,也就是那一次次委曲求全中,让所有人渐渐都认定了自己懦弱无能,到后便只挂了一个二夫人名头,连自己夫君要纳妾这样本该由自己做主事情,也无人过问自己意见。 谢绿雪闭了闭眼睛,咽下所有苦涩。 “娘。” 谢绿雪身子猛然一颤,瞪大了眼睛看向窗户方向。 只见方才还紧闭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打开,窗户下面随意搁了一张红木躺椅,而躺椅上,一个约摸三岁大小小孩子陷小被子里,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谢绿雪嘴唇抖嗦了两下,才将那萦绕舌尖两个字给吐了出来:“宝宝?!” 仿佛听到了她声音,小孩子挣扎了动作一顿,随即,小小脑袋从躺椅高高扶手下冒了出来,那双像极了自己凤眸直直望向自己方向。 谢绿雪只觉得心头一跳,几乎连想都未想,撩起裙摆便跑了过去,将那小小身体给紧紧搂进了自己怀中,失而复得巨大喜悦,叫她丧失了思考能力。 “宝宝,真是你?真是你。娘好想你,好想你。”谢绿雪开心唤着儿子小名,又哭又笑道。 小小身子乖巧窝自己怀中,小小,软软,谢绿雪只觉得心软一塌糊涂。 若是说侯府这四年皆是噩梦一场,那么儿子便是谢绿雪这一场噩梦中唯一甜蜜…… 只是后后,自己连这唯一甜蜜也失去了。 失去了…… 失去? 谢绿雪陡然一惊,腥甜味道袭上鼻尖。 谢绿雪低头一看,却见原本被自己抱怀中儿子不知何时平躺了自己大腿上,小小脑袋往一边无力垂着,那双像极了自己凤眸自己注视下,轻轻颤了颤,终是缓缓合了起来。 “宝宝?”谢绿雪伸手,想去摸儿子脸。 抬起手,却看见自己整个手掌都变成了刺目红色,随着手掌动作,仍未干涸红色液体便沿着自己掌心纹路,蜿蜒着流向自己手腕。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小姐,小姐,你醒醒,醒醒。”璎珞看着躺床上明显陷入了梦魇之中谢绿雪,焦急唤着。 “怎么了?怎么了?小姐怎么了?”外头听到璎珞唤声,琳琅也顾不上自己正修剪盆栽,丢下工具便冲了进来。 谢绿雪紧闭着双眼,眉头也紧紧皱着,满头面脸汗水,床上一面挣扎着,一面不停说着什么,好像十分痛苦。 璎珞正想办法叫醒谢绿雪,也顾不上仔细跟琳琅说,回了一句“小姐梦魇了”,便又继续谢绿雪耳边焦急唤着。 琳琅璎珞后面团团转,见谢绿雪还是没醒,心里一急,一把将璎珞给推了开来,急躁道:“我来。” 璎珞一下子摔倒床沿上,还未回过神来,就见琳琅一把抓住了谢绿雪肩膀,使劲摇晃了起来,一面摇晃一面大喊:“小姐,你别睡了,醒来。” 约摸摇晃了四五下之后,璎珞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拉住了琳琅手,呵斥道:“你干什么?你这样伤着小姐怎么办?” 话音才落,之前怎么叫都不醒谢绿雪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绿雪只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疼得厉害。胸口也闷闷,堵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两个丫头发现自家小姐醒了过来,也顾不上其他,都围到了谢绿雪面前,关切问:“小姐,你没事吧?” 谢绿雪皱了皱眉,小声道:“难受。” 璎珞面色一紧,伸手探上谢绿雪汗津津额头。 “糟糕,小姐发热了,琳琅,去请大夫。”掌心下火热一片,璎珞懊恼低咒了一声,一面喊着琳琅,一面手脚麻利将谢绿雪给放平躺回床上,又将被子给盖了回去。 之前谢绿雪大病时候琳琅已经有了一些经验,这次一听璎珞说发热,也不等璎珞说完,拔腿便往外面跑去,之前被严嬷嬷好不容易训练出来一点规矩也瞬间没了踪影。 璎珞又急急忙忙端了水盆过来,拧干了毛巾帮谢绿雪擦着额头上汗。 出去办事严嬷嬷带着琥珀回来了,听到谢绿雪又病倒了,也忙帮着璎珞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衣裳,给谢绿雪速换上,才将人重塞回了已经换掉了被汗水打湿了床单跟被子被窝里。 大夫很就到了,隔着床帘为谢绿雪诊了脉,说是风寒,便开了药,嘱咐不要吹风,不要受凉,休息几日便好了。 几个丫头这才放下心来。 琳琅一旁跟琥珀嘀咕了一句:“小姐近运势不太好,老是生病。” 琥珀正想接话,被严嬷嬷瞪了一眼,忙住了嘴,跟着严嬷嬷将谢绿雪换下衣服给抱了出去,准备交给院子里专门负责洗衣服下人去洗。 谢绿雪再一次醒来,是傍晚时候。 抬手揉了揉自己僵硬脖子,谢绿雪朝着一旁盯着自己,随时等着自己吩咐璎珞和琳琅道:“璎珞,我有些饿了,你去叫人准备些吃,对了,我今天想吃梅花糕,你跟琳琅去畅春园看看,看还有没有梅花。” 璎珞迟疑了一下,才拉着琳琅出了屋子。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谢绿雪才褪去了冷静神情,急促喘息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摊开举自己面前。 十指纤纤。 谢绿雪却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被儿子鲜血染红那一只手掌。 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砸了锦缎被面被子上,静寂空间里,发出了沉闷响声。 “对不起……娘没用,保护不了你……”谢绿雪呢喃着,神情悲苦。 那日陪着谢海棠姐弟逛完了畅春园之后,谢绿雪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又将自己关了碧洗院里,这一次,连每日请安也让丫鬟跟谢夫人回了。 不料今日却真是病倒了。 之前还做了一场噩梦,竟是又梦见了上一世时候,儿子惨死自己怀中场景。 即使是重生一世,一想到当日,谢绿雪依旧是痛得撕心裂肺。 上一世直到临死前,她才得知儿子真正死因,以及杀死儿子凶手,可惜那时她连自保都不能,遑论替他报仇。 这一世,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过这凶手了。 犹带着泪痕脸上扯出了怨毒笑容,谢绿雪掀开了身上被子,赤着双足下了床。 已经开春了,梅花大多已经凋零了,只余下一星半点,还枝头盛开着。 璎珞与琳琅费了好大劲,才从畅春园里摘够了用来了做梅花糕梅花。 谢绿雪用过晚饭之后,又将一碟子梅花糕给吃了个干净,便像个没事人一样,让人给自己准备了热水,说是要沐浴。 丫鬟们哪里敢,今日大夫才说了不能受凉,这一沐浴万一又受了凉可怎么办。 璎珞身为谢绿雪大丫鬟,这劝谏主子差事,自然就落了她头上。 “小姐,虽然天气开始转暖了,但这夜里风还是有些大。”璎珞觉得谢绿雪这些日子以来性子变得有些古怪,一下子也摸不准她心思,只能斟酌着说道。 谢绿雪原也就是觉得身上出了汗,黏乎乎,很不舒服,所以才想洗一下,听完璎珞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现状态。 皱了皱眉,后还是放弃了沐浴念头。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再让身体成为自己负累。 见小姐听了自己劝,璎珞终于将自己吊了一天心给放回了肚子里。 晚饭过后不久,得到消息谢老爷跟谢夫人就过来了,见谢绿雪已经好了很多,说了几句话,又叮嘱了丫鬟婆子好好照顾她,才离开。 不一会,谢海棠姐弟俩也过来了。 谢绿雪原不想见,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让琥珀将人带了进来。 姐弟俩这段时间谢府好吃好住,比起刚来时候,脸色已经要好上许多了,尤其是谢海鹏,脸蛋一下子圆了起来,倒是越发可爱,得人喜爱了。 见到躺床上谢绿雪,谢海棠柳眉往下一耷,露出了担忧神色:“姐姐可感觉好些了?实是妹妹不是,姐姐病了这么久,到今日才过来看姐姐。” 谢绿雪淡淡瞥了她一眼,才懒懒答:“有劳妹妹关心了,我已经好很多了。” 回了这一句,便不再看她,转而看向正盯着自己瞧谢海鹏。 8第七章 对于谢海鹏,谢绿雪其实并没有太大喜恶。 前世自己出嫁时候,谢海鹏方方五岁,直到自己被害死,他也不过九岁。 一个什么也不懂孩子,谢绿雪就算再恨谢海棠,也做不出迁怒一个孩子事情来。 重生之后,虽然针对着谢海棠想了许多报复方法,却没有一个方法,是有将谢海鹏牵涉其中。 直到方才,她才无意中想到,前世自己无论是出身、教养、长相,无一样输给谢海棠,为何后却会谢海棠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谢绿雪看着面前这一脸懵懂无知小孩,眼底露出了犹豫。 又想起方才噩梦,想起自己前世惨死谢海棠手中儿子,谢绿雪呼吸一窒,心口骤然揪紧,终于,犹豫从她眼底褪去,只余下不达目,誓不罢休狠厉。 想通了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事情,谢绿雪苍白脸上露出了温柔笑容,身子往床外侧移动了一些,才伸手摸了摸谢海鹏小脑袋,柔声问道:“海鹏是来看姐姐吗?” 谢海鹏怯怯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了来之前姐姐说过要努力讨面前这个姐姐欢心话,姐姐说过,要是惹这个姐姐不开心了,自己就会被叔父送回乡下。 他不想回乡下,乡下要挨饿,还要受冻。 咽了咽口水,谢海鹏鼓起了勇气,将缩回脑袋又送回了谢绿雪原本准备要收回掌心。 柔柔发丝扎柔嫩掌心肉上,那软软触感让谢绿雪不由一怔,脱口唤了一句:“宝宝?” 谢海鹏抿了抿小嘴巴,板着脸磕磕巴巴小声对谢绿雪道:“姐、姐,我姓谢,叫、叫海鹏,不叫宝宝。” 这句话,显然是对谢绿雪唤了那句“宝宝”回应。 谢绿雪眯了眼睛,脸色瞬间一沉。 谢海棠知道自己与弟弟如今谢府身份尴尬,他们姐弟俩与谢老爷虽然以叔侄相称,其实却并无血缘关系。 整个谢府,除了谢老爷,所有人对他们姐弟俩态度都是淡淡。 谢海棠很担心,有一天谢老爷对他们也冷淡下来时候,自己跟弟弟会被人赶出府去,所以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想办法想要讨得谢夫人还有谢绿雪欢心。 谢绿雪他们进府第二天便生病了,又闭门谢客,谢海棠想讨好也不得其门,只好专心讨好谢夫人。 每日早晚按时到荣春院请安,有空就带着谢海鹏去陪谢夫人说话,知道谢夫人重规矩,还特意找了严嬷嬷,与几个丫鬟一起,跟着严嬷嬷学了一下午大家礼仪。 几天这样不断揣摩,不断学习下来,倒是也有了几分大家小姐模样。 讨好谢夫人成效也并不明显,她去请安,谢夫人也会微笑着招呼她,她带海鹏去陪谢夫人说话,谢夫人也会客气说上几句,她表现越来越知礼,谢夫人也会夸上几句。 不管做什么,谢夫人眼神都是淡淡,好似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陌生人一般。 谢海棠有些气馁,却不能就这样放弃。 今日听到谢绿雪病情加重,连谢老爷跟谢夫人都惊动了,谢海棠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讨好谢绿雪绝佳机会,便急匆匆牵着谢海鹏过来了。 眼见着谢绿雪对弟弟似乎有亲近之意,谢海棠正欢喜着,却不想谢海鹏才两句话,便惹得谢绿雪沉了脸,谢海棠心下也不由一沉,忙不迭推搡了下谢海鹏小身子,训道:“怎么说话,姐姐是喜欢你才叫你宝宝,还不赶紧应下。” 训完谢海鹏,才又一脸惶恐对谢绿雪道:“姐姐,海鹏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别怪他。” 看着眼前这个表现卑微怯懦谢海棠,不由想起了上一世谢海棠。 楚楚可怜,温柔无害,虽然出身卑微,却偏偏有一副傲骨。 所以爹爹才会格外喜欢她,不但专门给她腾出畅春园做了她未出嫁之前谢府闺阁,又特意找谢夫人要了谢夫人身边严嬷嬷,专门去教她规矩,后来是收她为养女,分走了谢绿雪一半嫁妆。 自己也被她蒙骗,同情她可怜身世,又佩服她铮铮傲骨,所以虽然对爹爹对她过分偏爱有所不满,却也从未曾觉得是她不是。 到后来,连一向对自己冷淡夫君都对她一见倾心,不顾老夫人与永宁侯反对,执意将人给纳了进来。 谢绿雪禁不住心底冷笑了一声,什么狗屁傲骨,这一世,她绝对会一根一根,将它们全部打断。 谢绿雪久久未出声,谢海棠心里越来越凉,忍不住就低头恨恨瞪了谢海鹏一眼。 谢海鹏也忍不住偷偷抬眼去觑谢绿雪表情。 谢绿雪也发现了谢海鹏视线,忽而生起了逗弄心思,面色顿时一垮,跟谢海鹏道:“海鹏拒绝姐姐喜欢,姐姐很伤心,很生气。” 闻言,谢海棠与谢海鹏俩人神色各异。 谢海棠是觉得惊奇,她没有想到丫鬟婆子口中是守礼谢绿雪会说出这样话语,这个样子谢绿雪,一点也不符合大家小姐形象啊! 谢海鹏却是觉得心虚,小孩子心思是单纯简单,听到谢绿雪这样说,便真以为自己惹了她伤心生气,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小小心里顿时便充满愧疚。 迟疑着往前走了一步,谢海鹏伸出小手,碰了碰谢绿雪垂床沿手指。 谢绿雪睁大了眼睛看他。 小孩子才奶声奶气道:“你不要生气,不要伤心。” 谢绿雪故意皱了皱眉:“要我不生气不伤心,也不是不行……” 谢海鹏眼睛一亮,期待看着谢绿雪,等着谢绿雪继续说下去。 谢绿雪展颜一笑,忽然弯腰,一把将谢海鹏给抱上了床,谢海鹏措手不及,慌忙抱住了谢绿雪脖子惊叫了一声。 “要我不生气不伤心可以,海鹏以后不要叫我姐姐就行了。”想到自己与谢海棠被人用同一个词称呼,谢绿雪便打从心底觉得厌恶,若不是姓氏不能改,谢绿雪连跟她共用一个姓都不愿。 谢海鹏苦恼:“不叫姐姐,那要叫你什么?” 到姐弟俩离开,谢绿雪也没有想出合适称呼,她其实也不意被怎样称呼,只是单纯不想自己别人眼中,跟谢海棠划上等号罢了。 之后几日,谢海棠又带着谢海鹏来了碧洗院几次。 谢绿雪却每次都是将她晾一旁,只与谢海鹏说话,谢海棠也是察觉到了谢绿雪有意冷落,虽然想讨好谢绿雪,却也不想再自找尴尬,后来有一次谢绿雪主动叫琥珀去叫谢海鹏到碧洗院时候,便推说自己有些事情,没有再陪着谢海鹏一起过来。 谢绿雪自是开心,一段时间相处,或许是因着移情效果,她也渐渐喜欢上了谢海鹏。再者,谢海棠不这里,利于自己跟谢海鹏培养感情,对于后面计划开展,好处也是极大。 小半个月就这样过去。 边关战事进行如火如荼,何叔齐接下了“借粮”旨意,仅仅五日,便筹集了十万石大米,送往了边关,这次粮食倒是平安到达了,永宁侯傅平也因为粮食得到了补给,领着吃饱喝足士兵们一气将匈奴给打回了草原,将先前被匈奴夺走嘉峪关又给夺了回来。 傅平又向昭文帝请旨,请求领兵出关,直捣黄龙,务必要重伤匈奴元气,使得匈奴百年内,不能再重起势,再对陈国边境构成威胁。 昭文帝与朝臣们几经商讨,终还是决定同意傅平奏请。 鼓岭守将姜元平镇守嘉峪关,傅平领十万铁骑出关,直奔匈奴兵败走后,现今驻扎营地。 谢府前厅,谢夫人不动声色看着站厅中央宋媒婆。 宋媒婆乃是江州官媒,一生保媒无数,无一不成,到了如今,非一般人家,也不能请动她大驾了,只是今日一早,她却敲开了谢府大门。 宋媒婆先与谢夫人见了礼:“谢夫人有礼。” 谢夫人回礼,看着这宋媒婆从一进门起,便端着笑脸,眼底不由闪过担忧。 双方又客套寒暄了几句,宋媒婆便直接进入了主题:“谢夫人,老婆子我今日到府上来,是想要为贵府绿雪小姐,说上一门极好婚事。” 谢夫人却并没有太过激烈表现,只是淡淡挑了挑眉,接话道:“哦,宋妈妈不妨先说说看。” 宋媒婆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似乎没有想到谢夫人听了自己话之后能够表现得如此得体,随即又想起了谢夫人未出嫁之前身份,才又释然了,继续笑着道:“日前,永宁侯府侯夫人托了老婆子,说是老夫人有意替傅二爷求娶贵府绿雪小姐。傅二爷虽不能继承爵位,但他自己本身是个有才华,现已官至朝廷正三品翰林,前途不可限量,加上不是长子,贵府小姐嫁过去之后,不用主持中馈,又不用伺候公婆,到时还可以跟着二爷上京城见识见识,真真是去享福。” 作者有话要说: 9第八章 谢绿雪刚喝了药,正准备到窗边躺椅上坐下休息一会,琳琅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小姐,小姐,有人到府上来提亲了。” 谢绿雪身子一颤,脸上血色全都给褪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日子一直忙于想办法对付谢海棠,她竟是将这件事情给忘到了脑后。 上一世,永宁侯府请媒人,也是谢海棠姐弟俩住进谢府后不久,就派人到谢府提亲。 那时自己并不知道堂堂侯府二爷为何会求娶自己这样一个商人之女。 只是爹爹答允了这门亲事,后来又辗转听说这傅二爷才华横溢,仪表堂堂,是江州乃至京城,许多贵女争相想嫁如意郎君之后,便带着期待又惶恐心情,开始备嫁了。 现想来,不过又是另一桩笑话罢了。 “听说是永宁侯府二爷了。”琳琅大大咧咧,也没瞧见谢绿雪骤变脸色,一脸兴奋将自己刚刚从夫人身边丫鬟口中打探到消息,倒豆子似倒了出来。 璎珞心细些,早就看出了谢绿雪面色不对,连着给琳琅打了好几个眼色,却都被琳琅给自动忽略掉了。 谢绿雪压下心中慌乱无惊惧,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躺椅上坐了下来。 “小姐,我可都跟玉怜姐姐打听清楚了,媒婆说这傅二爷才华横溢,现官居翰林院正三品翰林,玉怜姐姐说现宰相之前未做宰相之前,也是翰林院正三品翰林。还说小姐要是嫁过去,就是将来宰相夫人,小姐,是不是真啊?”玉怜与玉惜一样,都是谢夫人跟前大丫头,又是严嬷嬷一手调教,她说话,府中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小丫头看来,还是很有信服度。 宰相夫人? 谢绿雪冷笑一声,别说能不能做到宰相大人,就算他做到了宰相大人,宰相夫人也不见得会是自己。 “小姐,你,不喜欢这门亲事吗?”璎珞看了许久,方才开口问了一句。 谢绿雪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开口回答。 喜欢?如何能喜欢? 前世自己很喜欢这门亲事,满怀期待嫁进了侯府,结果又如何? 明明她就是他明媒正娶正妻,那偌大一个侯府里,却要受欺凌,只因她不得夫君欢心,出身又配不上堂堂侯府。 呵呵,是自己愚蠢没及早看清事实,对不该人抱了不该有幻想,才会活该落到那样悲惨下场。 “小姐不喜欢吗?那……玉怜说夫人还没有答应,说是要等老爷回来之后跟老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小姐要是不喜欢话,还可以去跟老爷夫人说。”琳琅迟钝到这时才发现了自家小姐表情不对,忙收敛了脸上兴奋,嗫嚅着提议。 璎珞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满是期待看着谢绿雪,显然也认同琳琅提议。 谢绿雪沉吟了片刻,便决定去走这一趟。 晚饭后,谢绿雪便带着璎珞往谢老爷书房走去,若无意外,谢老爷这个时辰一般都书房办公。 才到书房门口,便听到谢老爷声音,“这件事情,不是我们不答应就可以。” 谢绿雪反射性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谢夫人声音也书房里响起:“那要怎么办?难道真将芽芽嫁过去?” 谢老爷叹息一声:“夫人,你担心芽芽,我又何尝不担心,堂堂侯府二爷,想娶什么样女人没有?现为什么会求娶我们家芽芽?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又怎么会不明白,但是,若是侯府真打定主意要将芽芽娶进门话,到时只怕是用强,也会让芽芽进了他们侯府门。” “那怎么办?侯府那么高门第,他们又不是看中芽芽这个人,到时候嫌弃芽芽出身,给她委屈受怎么办?”这是谢绿雪第一次听到谢夫人这样慌乱无助声音,之前虽然通过自己观察,认为自己已经看出了谢夫人掩藏冷淡面孔下对自己关心,到底是没有像此时这样直接感受过,内心深处这之前,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不安心。 现亲耳听到了谢夫人对自己关切,谢绿雪眼眶不由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也许,上一世,爹娘也曾侯府来人上门提亲时候,书房里这样争执讨论过,只是那时自己并没有要拒亲想法,也以为爹爹会为攀上侯府这样高亲家而高兴,也就忽视了爹娘告诉自己这门亲事时候,眼底明显担忧。 “都怪我没用,没本事。”谢老爷自责道,声音里满是疲惫。 谢夫人里面啜泣了一声,唤了一声“老爷”,便压低了声音哭了起来。 “小姐?”璎珞没想到会遇到这样情况,禁不住担忧看着谢绿雪。 谢绿雪却低头思索了片刻之后,转身离开了书房门口。 回到碧洗院,一直心急等着消息琳琅立马便迎了上来,张嘴刚要问谢绿雪,就被璎珞先一步拉了开来,捏了琳琅手掌一把,示意琳琅先不要问。 等到见谢绿雪进了屋子,榻上躺了下来之后,璎珞才拉着琳琅走远了一些。 琳琅心急开口:“怎么样了?小姐跟老爷夫人说了吗?老爷夫人答应了没有?” 想起之前书房门口听到话,璎珞不由再次皱了眉:“你别问了,小姐是老爷夫人唯一女儿,就算小姐什么也不说,老爷和夫人自然也会为小姐仔细打算,不会让小姐……受委屈。”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又一直谢绿雪身边伺候着,平时感情也一向极好,说起来,琳琅却还是有些怕璎珞,因为璎珞年纪比她大,性子也比她沉稳,对于琳琅来说,璎珞就是姐姐一样存,平时再怎么打闹都可以,但是一旦璎珞板了脸说正经事时候,琳琅却是轻易不会反驳。 这一次虽然对于璎珞这个回答很不满意,琳琅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纠结看了璎珞一眼,便拖着沉重步子走开了。 谢绿雪躺榻上,心情混乱成了一团乱麻。 她之前其实有猜想过侯府求娶她还有其他目,只是一直没有确定,听了谢老爷话,才肯定了自己猜测。 若是侯府真是因为别目而要让她进门,只怕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要嫁。 谢家虽是江州首富,又是皇商,但这些永宁侯府面前,只怕都是动动手指就可以毁掉东西,现今他们不愿动用这样强权,而是采用这种相对温和一些方式来达到自己目,已算是谢家大幸运了。 谢绿雪做不到因自己一个人,而将整个谢府陷入危险境地事情。 那么,她只能屈服。 谢绿雪苦笑,就算她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也不是因为她先知道了,就能够避免掉,既然不能避免,便只好面对。 她需要做,不过是利用自己所知道一切,量避免自己再走上如同前世那般,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境地老路。 第二日,谢绿雪如常起床,然后去带了珍珠和璎珞,去荣春院给谢老爷谢夫人请安。 还没进屋子,便听到里头传来了少女银铃般笑声。 谢绿雪皱了皱眉,珍珠便低声说道:“这段时间,这位海棠小姐每日早晚都会到荣春院给夫人请安。” 谢绿雪脸色不由又冷了几分,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守门口婆子看到了谢绿雪,忙堆起了笑,迎上前来道:“小姐来了?老爷夫人,还有海棠小姐跟海鹏少爷都里头了。” 谢绿雪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才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屋子。 谢老爷与谢夫人都坐厅堂正中榻上,面上虽都带着笑,仔细瞧,也可以发现俩人眼里都有明显红血丝,眼下也有淡淡青色,显然昨夜并没有休息好。 倒是并排着坐谢夫人下首谢海棠姐弟,言笑晏晏,容光焕发,显得精神气极好,也可以看出姐弟俩谢府日子着实过不错。 谢海鹏先看到谢绿雪,长时间相处,已然让谢海鹏对谢绿雪亲近了许多,才见到谢绿雪,小脸上便露出了灿烂笑容,朝着谢绿雪喊道:“芽……绿雪姐姐。” 对于这个称呼问题,俩人后来又讨论了许久,谢绿雪想让谢海鹏直接叫自己名字,谢海鹏人虽小,但是也知道这是不对,谢绿雪比自己大,直呼其名是一种很不礼貌行为。 无论谢绿雪怎么诱哄,小孩子倔强起来,就是不肯松口。 谢绿雪无法,只得退让,没人时候,谢海鹏就叫自己小名,有人时候,就叫自己绿雪姐姐,并且威胁谢海鹏,要是还不答应话,就不跟他玩了,谢海鹏这才勉强答应了。 刚刚差点就人前叫了俩人约定好私下里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10第九章 一夜过去了,管已经将事情都想明白了,也做了决定,谢绿雪心情却仍不大好,回应谢海鹏热情招呼时,脸上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 谢海鹏面上便有些郁郁。 谢海棠见着忽然出现谢绿雪也有些尴尬,坐太师椅上屁股不自挪了挪,才开口怯怯招呼道:“姐姐来了啊?好些日子未见姐姐,姐姐身子骨可好些了?” 谢绿雪懒得搭理她,之前心情好,倒还会谢老爷面前做做样子,今日却因为侯府提亲之事,也失去了应付她耐性。 只是径自走到谢老爷与谢夫人跟前见礼:“女儿给爹娘请安。” 谢老爷与谢夫人心不焉应下。 谢绿雪起身,脚下习惯性要往右转,却看到谢夫人身边位置上谢海棠停了下来,皱了皱眉,才转了身,走到了谢老爷下首太师椅上坐下。 谢绿雪那一瞬间停顿被谢夫人看眼里,之前是因谢绿雪婚事而烦扰着,一时也没有意到谢海棠所坐位置。 这一注意到了,又联想到了之前谢海棠一些举动,看谢海棠目光便有些不同了。 谢海棠却还为着谢绿雪之前刻意忽视,而做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来,盈着水光眸子“不经意”间便瞥了谢老爷好几眼。 只是谢老爷今日心里有事,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目光。 厅中几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倒是叫偌大一个荣春院静默了下来。 许久,谢老爷才率先开口:“芽芽,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芽芽是谢绿雪小名,谢老爷与谢夫人谢绿雪幼时倒是常这样唤她,待她懂事了些,便改了口,只唤她绿雪了。 今日忽然唤起,倒是叫明白谢老爷心思谢绿雪心里陡然生起了几分莫名情绪来。 谢绿雪抬眸看了谢老爷一眼,答道:“二月中旬便满了十六了。” 谢老爷一脸感慨叹道:“一转眼,你便这么大了,总觉得你还是那个只知道跟为父要糖吃,要不到糖就抱着为父大哭小女娃。” 停顿了一会,谢老爷才又继续道:“十六了,是该嫁人时候了,芽芽,昨日永宁侯府上门来提亲,说是他们府上二爷有意求娶于你,我与你娘商量了一下,决定应下了,你今日回去之后,就要开始备嫁了,婚期定下来之前,量不要出府了,知道吗?” 谢绿雪定了定心神,才勉强保持着一脸平静应道:“女儿知晓了,请爹爹放心。” 看着谢绿雪乖巧样子,谢老爷只觉得心中愧疚越发深重,压得他几欲透不过气来。 谢老爷皱紧了眉头,忽然从榻上站了起来,面对着一屋子人疑惑目光,慌乱解释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些急事没有处理,我先出门了。” 说完,便急匆匆往外面走去。 谢夫人张了张嘴,原本想叫他留下来吃过早饭再走,却忽然想起昨夜自己身边翻来覆去动静,终是息了声。 这之后,屋子里又寂静了一会,直到玉惜进来,说是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问谢夫人要不要开始用早饭,谢夫人才发了话,命人厅堂中摆上饭菜,留了谢绿雪以及谢海棠姐弟一起用餐。 细致小米粥,配上几道精致小菜,一顿早餐便这稍显沉闷氛围中解决了。 吃过了早饭,谢夫人让谢海棠与谢海鹏先回自己院子里休息,只单独留下了谢绿雪,母女俩见外头日头不错,便相携着出了门,到院子里凉亭里说起话来。 “芽芽,既是要嫁做他人妇了,有些话,娘就不得不先这里跟你说了。”谢夫人一脸严肃,谢绿雪却没有错过她眼中担忧。 忽觉眼眶一阵发热,忙低下头来,掩去了眼中湿意,才开口接话:“娘请说,女儿听着了。” 谢夫人叹息一声:“我谢家虽是商家,但你自小吃穿不愁,虽比不得那些王侯之家,但是与许多官家小姐比起来,倒要好上许多,你爹爹又疼你,娘虽然嘴上不说,但你是娘身上掉下肉,又哪有不疼你?” “你爹与我原本打算将你嫁到寻常一些官家里去,这样既可以叫你摆脱了商户这样低贱身份,又能让你凭借着你爹为你积攒丰厚嫁妆,那官家继续做你娇养官家太太。” 寻常官家,虽然说是官,但是面对身为江州首富,又是皇商谢家,到底还是会有几分忌惮,即使真对谢绿雪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做太过分。 加之谢绿雪身为谢家独女,一出嫁,谢老爷后继无人,定是会将整个谢家家产当作嫁妆作为陪嫁。 这样多家产,寻常官家将谢绿雪当菩萨供起来还差不多,又怎么会去为难于她? “只是你现要嫁去是侯府,侯府不比寻常人家,谢府家产或许丰厚,他们若是存心想要话,也不过是一句话事情,你将来嫁到了侯府,过好,那便是好事,若是过不好,娘家就是有心为你出头,只怕也是有心无力。”说到这里,谢夫人声音里已然开始有些哽咽了起来。 谢绿雪表情却有些漠然了起来。 只是谢夫人沉浸自己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而已。 谢夫人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水渍,才又接着道:“女人这一生,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侯府高门大户,想来是极重规矩,你嫁过去之后,定要牢记着娘亲今日话,你身为正妻,永远都不能失了自己地位与涵养,这样子,就算不能长久得到夫君宠爱,至少也得到夫君敬重。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如你爹一般,能够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大多数男人都会为了各种原因,而去宠爱不同女人。” 同样一番话,谢绿雪再一次听到,却多了一番别样感慨。 谢夫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出嫁后要注意事项,才放谢绿雪回了碧洗院。 回到屋子里,才榻上坐下,便见琥珀进了门来。 谢绿雪疲惫按了按眉心,开口问了句:“什么事?” 琥珀回道:“小姐,海棠小姐外头,说是有些事情要跟小姐说。” 谢绿雪还未开口,刚刚接手璎珞伺候谢绿雪身边琳琅便气冲冲嚷道:“不见不见,小姐才没空见她了。” 琥珀也不是第一次见琳琅谢绿雪面前这般没规矩样子了,只是谢绿雪很喜欢琳琅,管琳琅经常这样冒犯她身为主子威严,却顶多是嘱严嬷嬷好好□她规矩,并未有过多惩罚。 琥珀从开始惊诧,到如今已然完全习惯了,听了琳琅话,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重看向谢绿雪,等着谢绿雪回答。 谢绿雪没有立即回复,反而伸出手指戳了戳琳琅因为生气而鼓起来脸蛋,好笑问道:“怎么了?谁惹我们家琳琅生气了?来,跟小姐说说,小姐帮你出气。” 琳琅摇晃着脑袋避开了谢绿雪手指,瞪了门外一眼,没好气道:“还有谁,不就是外面那个人。” 谢绿雪原本也就是问着好玩,琳琅是自己身边丫鬟,谢府,没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将她当成妹妹来疼,是以,除了同样跟自己身边几个丫头,轻易也没有人敢来惹她。 原本以为这次也会是几个丫鬟之中其中一个,没想到琳琅给出答案却出乎了自己意料之外,这倒叫谢绿雪生起了几分探究心思。 凤目轻轻往上一挑,谢绿雪饶有趣味追问道:“哦?若是我记得没错话,你跟她今天连照面都没打一个,她怎么就惹到你了了?” 琳琅撇了撇唇:“我都听璎珞跟我说了,她今天不旦坐了小姐位子,小姐生她气不理她时候,她还想跟老爷装可怜,幸亏老爷没有看见,要不然小姐指不定要被老爷给说上一顿。” 琳琅掷地有声说完,谢绿雪不由愣住。 她一直知道,璎珞和琳琅自小与自己一同长大。 俩人对自己都是忠心耿耿,要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因为自己落得惨死于他人手中下场。 璎珞倒还好些,年纪长些,做事虽然偶尔还有毛躁,但是大多时候还算是比较沉稳,倒是琳琅,虽然对自己很是忠心,不过因为年纪小,性子又太过单纯冲动,很多时候都是行动比脑筋。 自己知道她本性,所以一直都很喜欢她,也愿意把她当成自己妹妹一样纵容着,宠着。 琳琅也便被谢绿雪惯出了许多其他丫鬟没有毛病。 比如没大没小,不懂规矩,还有就是,贪玩爱闹,常常不分场合给她惹祸。 上一世琳琅,便是因为这些,惹得老夫人发了怒,责令她将琳琅交给大夫人于氏管教,不料好好人进去了,到后来却是再也没了踪影。 所以这一世才开始时候,她才会想起,让府里严厉严嬷嬷来□她规矩,现虽然还时不时犯些错,但是比起之前来,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了。 原本谢绿雪是决定了要带琳琅进侯府,毕竟上一世已经经历过,她相当清楚自己嫁入侯府之后境地,她实是很需要帮手。 11第十章 却看到琳琅因为他人坐了自己位子而生气时候,忽然犹豫了。 忍不住便心里问了自己一句:谢绿雪,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明明知道那地方是龙潭虎穴,前世她们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这一世,你难道还要让她们为着你,再死上一回吗? 谢绿雪睫毛微颤了下,缓缓将闷胸腔中一口浊气呼出,两个丫头注视下,开口问:“琳琅,你们想不想一直留谢府,不跟我到侯府去?” 琳琅与琥珀被问呆了一下。 琥珀是谢府二管家谢繁远方外甥女,两年前才被父母送到了谢府,央谢繁帮着谢府安排一份事情,恰好谢夫人院子里有两个三等丫头因为嫁人,出了府去,谢繁便将她安排了谢夫人身边。 后来谢夫人让严嬷嬷挑人到谢绿雪身边来伺候,琥珀动了心思,又去求了谢繁,之后便与珍珠一同给严嬷嬷挑了过来。 一向也伺候心,就是想着将来谢绿雪出嫁时,能够带上自己,这样,念着多年主仆情份上,琥珀相信谢绿雪也不会亏待了自己,幸运话,被挑中开了脸,帮着小姐一起伺候姑爷也是好。 抱了这样心思,琥珀怎么可能会想要留谢府。 琳琅虽没有琥珀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却也是决计不愿意留下来,不跟着谢绿雪走。 是以,虽然目不同,却都是一样想法两个丫头同时跪了谢绿雪面前。 仰着脑袋看着谢绿雪,琳琅眼睛眨也不眨,认真道:“小姐,你不可以丢下我。” 琥珀低头掩下自己脸上心虚,跟着道:“琥珀也想要跟小姐一起去侯府。” 谢绿雪对上琳琅那双澄澈眸子,呐呐道:“侯府可不比谢府,高门大户,想来极重规矩,像你这样不懂规矩,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一条小命给丢掉。” 被谢绿雪话给吓到,琳琅娇小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面色也有些发白,却依旧咬了咬牙,脆声应道:“琳琅会跟着严嬷嬷努力将规矩学好,绝对不会给小姐惹麻烦。” 泛着水光大眼满是期待望着谢绿雪,好像只要谢绿雪说一声“不”,她便会立马哭出来。 谢绿雪心里也是挣扎了厉害,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答应她,到了侯府,自己若是想要生存久一些,身边必定要有一两个忠心可靠人才行,琳琅虽不够稳重,但若是说起忠心来,谢绿雪是一点也不会怀疑,自己身边四个丫鬟里,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但是又不想琳琅再如前世一般,再次成为侯府后宅里一缕冤魂。 见谢绿雪迟迟不出声,以为小姐是决定要将自己留下来琳琅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扑趴到榻沿上,抓住谢绿雪袖子,求到:“小姐,琳琅求求你,不要丢下琳琅,琳琅不想跟小姐分开,不想跟璎珞姐姐分开。” 主仆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琳琅实是不敢想象,离开了谢绿雪跟璎珞生活。 谢绿雪被哭心绪大乱,终是咬了咬牙,答应道:“你别哭了,我答应带你去就是了。” 谢绿雪这话刚出口,就见刚刚还眼泪如黄河决堤般奔涌而出琳琅,瞬间止了泪水,咧嘴便笑:“谢谢小姐。” 谢绿雪抚额无奈笑了一声,随即又板起脸来,冷声道:“带你去可以,不过!” 说到这里,谢绿雪故意加重语气,还停顿了一下,见琳琅收敛了笑容,又紧张了起来,谢绿雪才继续道:“你要先跟严嬷嬷把规矩给学好了,我可不想带个成天只知道给我惹麻烦丫头过去。” 琳琅顿时松了一口气,扬着脑袋大声保证道:“小姐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学好规矩,保证不会给小姐惹麻烦。”说着,便自发拍了拍自己裤腿,准备从地上站起。 下一刻,却又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重又跪了下去,往后挪了些,依足了规矩,低眉顺眼给谢绿雪磕了个头,换了下人们惯用恭敬语气将之前话给重复了一遍。 谢绿雪叫了起来,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绿雪心底重重叹息了一声,罢了,自己早已不是前世那个软弱可欺谢绿雪,这一世,自己再不会让人有机会伤害她们半分,就算是得了个护短名声,也定要护了身边这些个对自己忠心耿耿人周全。 “琥珀,你去请海棠小姐进来吧。”了却这一桩子事,谢绿雪才重躺回了榻上,抬了眸子,懒懒吩咐了一声。 一系列变故下来,琥珀正自茫然着,听了谢绿雪吩咐,便呆呆应了,出得门去。 琳琅不满噘了噘嘴,看着琥珀出去背影想说什么,又想起自己方才承诺,只好不甘闭上了嘴。 不一会,琥珀便领着谢海棠进了屋子。 谢海棠还穿着先前荣春院那一身衣裳,倒是发上海棠已经取了下来,只发边别了一支白玉海棠簪子,比起海棠花华贵来,又显出几分别样清雅来。 见她进来了,谢绿雪从榻上坐了起来,红唇往上一弯,也不等谢海棠说话,便先开口道:“有事吗?” 谢海棠刚刚端起笑容就这样僵了脸上。 谢绿雪挑眉:“没事吗?” 谢海棠委屈眨了眨眼睛,洁白牙齿轻咬了下嘴唇,小声道:“不知道姐姐今日可有空闲?海鹏与妹妹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有一月有余了,可是……一直都还没有出门去看过,姐姐眼看就要出嫁了,妹妹是想着,现还不与姐姐一起出去走走,以后只怕是难有这样机会了,而且,海鹏也很想让姐姐带着出去玩一下,所以……” 欲言又止羞怯,让人不忍心开口拒绝。 谢绿雪轻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实是不好意思了,我今天有些事,不能奉陪了,而且,我现,也有些不太方便出门。” 毫不留情拒绝。 谢绿雪可不会忘记,自己前世时候,也是这天被谢海棠给撺掇着出了门,结果富春阁旁胭脂铺第一次碰到了傅安。 她那时候陷初见未婚夫君兴奋与紧张中,也就没有注意到,陪她身边,她以为好妹妹,正用什么样目光看着她未婚夫君。 后来,她也是无意间听到下人说起,才知道那对狗男女互生情愫,竟就是从这第一次见面开始。 只可恨她还一直被瞒了鼓里,嫁过去之后,夫君对她异常冷淡,她也只以为是夫君生性如此。 直到见了谢海棠进府,见识了夫君对她温柔缱绻,谢绿雪才知道,不是夫君生性如此,只是自己,不是那个能让他温柔以待人而已。 她可不想再去陪着他们上演一次一见钟情戏码,就算是她已经做好了不会被他喜欢准备,却也没有大方到要去成全他们两个地步。 谢海棠瞠目,没有料到自己都搬出谢海鹏来了,谢绿雪也会拒绝这样干脆,这些日子谢绿雪一直表现很喜欢谢海鹏,她以为就算是谢绿雪讨厌自己,看谢海鹏面子上,也会答应下来。 谢绿雪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厌恶来,也没有了再继续打击谢海棠心情,凤目往上一挑:“妹妹若是实想出去逛话,可以请二管家为你找个带路丫鬟婆子,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一下,琥珀,帮我送海棠小姐出去。” 一气说完,就从榻上起了身,随即往内室走去。 琳琅跟谢绿雪后面,实是忍不住,绕过屏风时候又回头恶狠狠瞪了谢海棠一眼。 见谢海棠惊愕看着自己,琳琅也不害怕,竟又扮了个鬼脸,才转身跟上了谢绿雪。 待谢海棠反应过来,主仆俩人都已消失了屏风后,谢海棠气得整张脸孔都扭曲不成样子。 “海棠小姐?”琥珀看着前面一动不动背影,为难唤了一声。 谢海棠肩膀抖动了一下,转过身来时,已然变作了一副泫然欲泣表情,眼眶泛红,晶亮水光里面滚动着,小嘴紧抿着,一副被欺负狠了样子,琥珀看着,也不由有些同情她了。 “走吧,麻烦这位姐姐带路了。”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保持着该有礼仪。 琥珀尴尬笑了笑:“海棠小姐客气了。”说完,才领着谢海棠出了门。 两天后,谢府与侯府之间这门亲事便正式确定了下来。 侯府请了大师批了日子,选定六月初十,正式迎娶谢绿雪过门。 提亲提突然,成亲日子也定仓促。 倒是叫谢府上下好一阵忙乱。 谢绿雪记得自己上一世时候,还因为这个吃了很大苦头。 那时候为了能够成亲当日,穿上自己亲手绣嫁衣,谢绿雪连着两个月,都将自己关了屋子里。 这一世谢绿雪却没有了那心思,只吩咐下人将嫁衣绣好,决定自己到时候再补上几针就行了。 之后日子,谢绿雪便一心开始备嫁了。 这所谓备嫁,其实也就是整日将自己关碧洗院里,跟着严嬷嬷学一些宫廷规矩,然后便是督促琳琅学规矩了。 谢夫人又特意将严嬷嬷正式拨给了谢绿雪,提了严嬷嬷做谢绿雪身边管事嬷嬷,谢绿雪松了一大口气。 看着越来越有大家风范四个丫头,谢绿雪越来越觉得前世自己,实是愚蠢可怜。 上一世自己嫁入侯府时,只带了四个什么也不懂小丫头,别说管事嬷嬷了,连个稍微能担起些场面妈子都没有一个。 谢夫人倒是有提过要给她配个管事嬷嬷,却被谢绿雪赌气拒绝了,她觉得侯府里下人那么多,自己嫁过去是当正室夫人,怎么也不会差人伺候,何必再麻烦带个人。 原来,她上辈子可悲事情,不是他人对自己太过狠毒,而是她自己太过愚蠢。 作者有话要说: 12第十一章 五月初十,谢夫人领着谢绿雪去江州城外白马寺祈福。 谢老爷嘱咐下,顺便也带上了谢海棠姐弟。 又带上些个丫鬟婆子,加上几个有些手脚功夫家丁,一行人便乘上了马车,往白马寺行去。 谢夫人与谢绿雪带着玉惜还有琥珀坐前面马车上,谢海棠则带着谢海鹏同照顾姐弟二人妈妈坐后面那辆马车上。 谢夫人自那日与谢绿雪说了一番体己话,母女之间关系是越发融洽了。 这不,自打上了马车,母女俩便一反以往沉默寡言样子,一路上都是笑语不断。 谢绿雪宜喜宜嗔,撒一手好娇。 许是想着女儿就要出嫁了,谢夫人也放下了自己一直端着大家身段,陪着女儿笑闹着。 母女俩这难得放纵,倒是将两个丫鬟给看目瞪口呆。 谢绿雪抱着谢夫人手臂,也不担心会弄乱了头发,歪着脑袋枕谢夫人肩上,眨巴着眼睛问道:“娘,你和爹为何会给女儿取了绿雪这个名字啊?难道,这世上真有绿色雪吗?” 谢夫人闻言目光微微一凝,才笑着答道:“傻丫头,世上哪会有绿色雪?只你出世那日,你爹产房外候着,焦急忧虑之下,却忽见院子里墙角下那一株红梅花开正艳,枝干上仍有残雪,却有一点绿立于枝头,乍一看,你爹还以为看到了绿雪,恰好你这时出了娘胎,啼哭出声,你爹欣喜,以为那是天降福瑞,便为你取名绿雪,虽然后来知道了那只是普通绿芽。虽是如此,却依旧固执称你是绿雪上枝头。” 谢夫人想起了当初谢老爷抱着刚出世女儿时,乐得都找不着边傻样,禁不住扬了唇,笑了开来。 前世谢绿雪活了将近二十年,却一直未知她名字真正含义,只以为她雪天出世,谢老爷一介商人,想不出太过出众名字,便随便为她取了两个字做了名字,却直到今日才知道,她名字,竟还有这样一番故事。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该是欣喜,还是悲伤。 谢绿雪低眸掩去眼中落寞,脑袋离了谢夫人肩膀,仰着头问了一句:“所以女儿小名才叫作芽芽?” 看着眼前女儿张白净小脸,谢夫人禁不住露出了宠溺笑容。 到了白马寺。 一行人又先后下了马车。 白马寺建山顶,山门却建山脚,山门与寺庙之间据说有两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信徒们为了表达自己对佛祖虔诚,一般都是山脚下了马车,然后走路上去。 谢绿雪和玉惜一人搀了谢夫人一边,走了前头。 琥珀紧随其后。 谢海棠则牵着谢海鹏走了琥珀后头,后面才是几个伺候婆子,以及负责保护她们安全家丁。 谢海鹏年纪小,才走了几十级,便走不动了,后还是让家丁给抱着上了山顶。 寺庙前大榕树下歇了歇,谢夫人才拉着谢绿雪进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里香烟鼎盛,因为前来参拜香客女眷居多,僧侣们便都避了开去。 眼见前一对参拜人拿了自己摇出签起身离开,谢夫人与谢绿雪才一脸虔诚跪了佛祖面前。 谢绿雪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重生一世,想了许久,也只能归结于佛祖慈悲,才会看到她那样委屈,那样不甘,那样悲惨死去之后,又给了她重开始机会。 她由衷感谢佛祖,让她能够意识到自己错误之后,可以有机会改正,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给了她足够时间挽回。 母女俩磕头上香,添香油钱,又求了签,才又相携着出了殿门,往殿外空旷平地一侧,标着解签两字凉亭走去。 僧人穿了一袭灰白僧袍,干瘦脸仿佛剥下许久桔子皮一般,显得有些骇人。 见到谢府这一行人走上前来,只是抬眸扫了走前头谢夫人及谢绿雪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眸,像是入定了般坐着。 谢夫人上前,双手合十,与那僧人见了一礼,才将手中求得竹签递了过去。 僧人回了一礼,伸手接过,将竹签上字扫入眼底,面色便忽然凝重了起来,谢夫人看着他脸色,心里也不由“咯噔”了一声。 “大师,怎么了吗?”谢夫人担忧问。 僧人抬眸,先是看了谢夫人身边谢绿雪一眼,才又看向谢夫人:“施主这签要问是?” 谢夫人迟疑。 僧人叹息一声,也不追问,只是又低头看了手中竹签一眼:“此签若求是子女缘,那恭喜施主,不日便可成真。若是其他,贫僧只能赠施主四个字——镜花水月。” 谢夫人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大师此话何解?” 僧人不答,反朝谢绿雪伸出了手掌:“这位施主,可否将你签,给贫僧看看?” 谢绿雪抿唇,递了过去。 僧人接过仔细看过,面上露出恍然神色。 谢夫人心里焦急,想开口问,见僧人一直低头观察比较手中两支竹签,一时又不敢出声打断。 许久,僧人才抬起头来,开口道:“两位施主,近日府上,可是来了无血缘关系亲人?” 谢夫人与谢绿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身后,谢海棠带着谢海鹏还宝殿里跪拜,也不知求些什么,到现还没有出来。 谢夫人皱了皱眉:“大师,这人与我所求,有什么关系吗?” 僧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两位施主命中富贵,尤其是这位施主……”看了谢绿雪一眼,僧人继续道:“若贫僧看不错,今后该是尊贵至极才对。” 对于僧人话,谢夫人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想到了谢绿雪再过不久就要嫁入侯府,傅家二爷又是翰林院正三品翰林,据说今后还有可能坐到宰相位子,谢绿雪到时候身为候门贵妇,又是宰相夫人,不是尊贵至极又是什么?谢夫人对僧人所说话又开始深信不疑了起来。 看着僧人目光里也隐隐带上了急切。 僧人蹙眉,又接着道:“可惜啊可惜,如此好运势,却被那天煞命格人给冲撞了。” “天煞?”谢夫人嗓门拔高,眼神里已然带上了几分狠厉。 “天煞者,上尅高堂双亲,下尅兄弟姐妹。贫僧能说,也就这些了,施主自己小心便是。”说完,便低下了头,重成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端正模样,不欲再开口说一个字。 谢夫人虽有意问个清楚明白,却碍于这解签僧人以往名声,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不甘又惶恐出了凉亭。 僧人法号即止,据说解签极准,却每每只点到即止,是以,许多来白马寺人,都是冲着他名声来。 走到平地中央,恰好谢海棠牵着谢海鹏出了,笑容明媚出了大雄宝殿。 谢夫人与其正面对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意。 几个跟着伺候丫鬟婆子看着姐弟俩眼神也不由古怪了起来。 即止僧人虽说是点到即止,但是前面所透露出来意思,无不指明,那所谓会冲撞到谢绿雪运势天煞,就是这姐弟俩。 又有人想起自谢海棠姐弟来后,谢绿雪三番两次重病,认为姐弟俩就是僧人所说天煞想法便越发确定了起来。 谢海棠一开始还未察觉,待到走到谢夫人面前时,才发现众人面色古怪,看着自己眼神里,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东西。 心下不由忐忑了起来,却仍强撑了笑容,跟谢夫人解释道:“叔母,我刚刚,刚刚只是陪着海鹏里面为父母跟寺里主持点了两盏长明灯,聊表孝心,告慰亡父亡母天之灵,所以才出来晚了,让叔母跟姐姐久侯了,实是对不住……” 亡父亡母? 谢夫人耳朵里响起了方才僧人所说话,“天煞者,上尅高堂双亲,下尅兄弟姐妹。” 面色不由一白,下意识将谢绿雪拉到了身边,并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这姐弟俩之间距离。 玉惜与琥珀先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都往前走了一步,挡了谢夫人与谢绿雪前头。 这样明显动作,谢海棠自然看出了谢夫人不想她靠近意图,纤细身子微微一颤,一双美目瞬间便盛满了泪水。 剪水秋瞳,身姿孱弱,女人见了都不免心生怜惜,何况男人。 谢海鹏一旁,仰着一张懵懂脸,不知所措看了看已经开始掉泪谢海棠,又转头看向对面蓄势以待谢夫人,后将目光落了站谢夫人身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谢绿雪身上。 犹豫了一会,才挣开了谢海棠手,迈着短短小胖腿,往谢绿雪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13第十二章 谢家产业多,而且杂。 账目这东西就不可避免复杂了起来。 谢老爷又不可能镇日什么也不做,只管查铺头里账,不查也不放心,便定了每月初十到十五这几天,着手下各掌事将铺子里账册准备好,谢老爷这些铺子里随意抽查五到十家。 有问题,当面指出,并且做出相应处理。 没问题,谢老爷也不介意发放工钱时候,多封一个红包。 谢老爷出手大方,所以查账这回事,对于谢家名下产业掌事们来说,是既痛苦又甜蜜折磨。 当然,因为每次不是所有账目都会查,大多数铺子基本上都是要隔上两到三个月,才会轮到一次。 富春阁上一次被查账,便是三个月前。 作为谢家起家产业,富春阁相比其他铺子来说,自然是要被看重些。 能当上富春阁掌柜人,差不多也就是跟了谢老爷多年,非常被谢老爷信任人。 乌掌柜早些年便跟了谢老爷身边,谢家或许资历比不上大管家唐允正,但是比起其他人来说,倒也称得上是谢老爷左膀右臂。 跟了谢老爷多年,前几年富春阁老掌柜病死,乌掌柜便被谢老爷安了富春阁,做了富春阁掌柜。 做了几年掌柜,除了每月定时发丰厚工钱,年末了,谢老爷盘点上一年收入时,也会因为富春阁红火收入,额外发一份奖金,几年积攒下来,乌掌柜倒也有了些积蓄,差不多可以保自己与家人一生吃穿不愁。 只是眼看着谢家如此巨大家产,到底还是生出了些别心思来。 听说谢夫人身边要丫鬟,便托了关系,将自己女儿给送了进去,只盼着女儿整日跟谢夫人身边,每日都能看到谢老爷,说不定哪天便入了谢老爷眼,为谢老爷生下一男半女,到时候谢老爷没有嫡子,就算是有一个嫡女,女儿能为谢老爷生下庶子,那谢家家产,自然也没有交给嫡女带去婆家,而不留给庶子继承道理。 就算不能生下庶子,有个庶女,也能分到一笔不少嫁妆。 乌掌柜算盘打倒是响,只可惜世事无常,他也没有料到,自己女儿谢夫人身边好好,会忽然被拨到了谢家大小姐身边去伺候。 不仅如此,大小姐还看穿了他打算,接着便毫不留情给了他警告。 乌掌柜虽然有些心思,但是到底不是那些个为了钱财,而失去理智人。 原本也就是想着碰碰运气,若是女儿到了该出嫁年龄还没被谢老爷看中,便又托关系将女儿接出来,安排嫁人。 被看穿了意图,又被那样直白戳穿,乌掌柜也有些羞恼,但到底是心虚,便也歇了心思,只嘱咐自家媳妇,赶紧给女儿探听一户好人家,等到了时间就将人接出来嫁过去便是了。 身为富春阁掌柜,乌掌柜虽然好处多,但是压力也不可谓不大。 谢老爷重视富春阁,因为重视,谢老爷会选自己信任人当掌柜,也因为重视,谢老爷每次过来查账,较之其他铺头来说,也要仔细许多。 乌掌柜自认账目清晰严谨。 今日一大早将账册抱到谢老爷面前时候,却还是免不了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被谢老爷找出一星半点,被自己不小心忽略掉错误。 他可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谢老爷这一查,便是查了大半天。 乌掌柜期间除了如厕,基本是全程陪伴侧。 等到谢老爷终于合上了手中后一本账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面活动着他因为长时间坐着而僵硬腰背,一面吩咐他将账册放回去,乌掌柜才终于放下了自己吊了整整一天心。 忙应声,也没出去唤伙计帮忙,自己挽了袖子,动手收拾了起来。 一面收拾,一面抬头问谢老爷:“老爷,天色晚了,你今日要不要这里用了晚餐再回府?” 谢老爷思索了一会,正要回答,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自己所包厢房门响了起来。 谢老爷皱眉。 乌掌柜也觉得有些诧异,以往谢老爷查账时候,因为谢老爷说查账要绝对专注,从来都是吩咐了不准人过来打扰,连吃饭也不让叫,有什么事情,只有等账目查清了,谢老爷出了查账房门,才允许来禀报。 谢老爷严令,谢府上下自然是没有敢违抗。 今日竟然有人谢老爷还没开门情况下就来敲门,若不是有什么十分要紧事情,乌掌柜就可以想象出那人被谢老爷呵斥情形了。 心里虽然如此想,乌掌柜还是放下了手上正整理账册,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衫家丁,看到乌掌柜,也不见礼,只是一脸慌乱道:“乌掌柜,我家老爷可里头?” 乌掌柜见他一口便叫出了自己名号,猜测应该是谢府下人,便回头望向谢老爷。 家丁顺着他目光看到了谢老爷,面上一喜,也不管乌掌柜,直接冲了进去,跪倒谢老爷面前,急切道:“老爷,你赶紧回家看看吧,夫人跟小姐白马寺出了意外,小姐伤了胳膊,夫人到现还昏迷不醒……” 家丁话还未完,谢老爷已经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家丁见状,也忙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留下乌掌柜一人站原地,脑海里还回想着之前家丁话,神色呆愣愣。 谢府里也乱成了一团,谢夫人与谢绿雪好好人出去,回来时候,一个受了重伤,一个昏迷不醒,倒是叫负责府上事务二管家谢繁吓得魂都几乎丢了。 忙让人将两位主子抬回了荣春院,又打发了人分别去请谷大夫跟谢老爷。 谷大夫比谢老爷先一些到谢府,事情紧急,谢绿雪抱着受伤胳膊,皱着眉守荣春院,见谷大夫来了,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妨,直接将谷大夫带到了谢老爷与谢夫人卧室,催着谷大夫给昏迷谢夫人看看。 谷大夫将药箱直接搁了自己脚边,取出了自己工具,坐了床头凳子上,抬手便为谢夫人诊起脉来。 谢绿雪同玉惜,还有一听到谢夫人出事,便从自己院里头赶过来白姨娘守一旁。 待到谷大夫放开了谢夫人手,谢绿雪便再也忍不住,上前问道:“谷大夫,我娘怎么样?” 谷大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玉惜,说道:“你帮老朽夫人脑袋上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伤口?” 玉惜忙绕到了谢夫人床头,小心翼翼将谢夫人脑袋抱起,探手谢夫人后脑勺上小心摸索着。 一会之后,才停了谢夫人脑袋靠近左耳位子,皱着眉开口:“谷大夫,夫人这里有个包。” 谷大夫点了点头:“那就是了,夫人想必是不小心撞到了头,才会导致昏迷,不过幸好撞不是很严重,这昏迷也是暂时性,一会就会醒了。”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啊,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了,不要再这样不小心了,幸好没撞到肚子,要不然夫人肚子里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谷大夫摇了摇头,肃着脸叮嘱道。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门外却传来了焦急声音:“什么孩子?什么保不住了?” 正是谢老爷大步走进了卧室,一面走一面问。 谷大夫也不是第一次出入谢府了,因为谷大夫医馆离谢府近,谷大夫又是江州比较出名大夫,谢府每次有人生病或者受伤,基本上都是找他。 前面谢绿雪生病,也是谷大夫给看。 经常出入谢府,谷大夫对于谢府人虽然称不上熟识,但也大抵都认得,自然也认出来,来人是谢府主人,谢老爷谢万名。 眼见谢老爷如此焦急,谷大夫好心解释道:“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谢老爷外头生意忙,当吩咐下人好生照看才是,这次算是幸运,虽是撞到了脑袋,却也幸好没撞出个好歹来,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身孕?谷大夫,你是说我娘有了身孕?”谢绿雪终于反应了过来,顾不上自己受伤胳膊,激动问。 谷大夫挑眉,“你们还不知道?” 一干人皆是一脸茫然。 谷大夫叹息一声:“你们也太糊涂了些,谢夫人这身孕都有三个月了,再过些时候,都要显形了,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知道了,一定要记得,好好为夫人调理下身体,顺便补充下营养。” 谢绿雪使劲点了点头,眼眶却泛着可疑红色。 上辈子,谢夫人直到病死,也没有给谢家生下一个男孩。 也因为谢夫人没有儿子,谢绿雪没有嫡亲兄弟,所以谢老爷才会谢海棠姐弟谢府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动了将谢海鹏培养成自己继承人想法。 尤其是侯府前来提亲之后,谢老爷担心他百年故去后,谢家即使有庞大家业,却无人继承,她侯府没了娘家倚仗,会被轻贱,谢老爷就加坚定了要将这个念头实现想法。 思虑了许久,才确定了要收养谢海鹏为义子。 后,便连带着,将谢海棠也给收养了。 只是谢老爷没有料到,他原本预备给女儿倚仗,到后竟成了害死女儿致命凶器。 若是前世谢绿雪有嫡亲兄弟,谢绿雪相信,就算傅安再怎么厌弃她,也不会那样毫不留情对她。 这一世,是上天听到了她祈祷了吗? 所以才决定完成自己心愿? 一切重开始,自己有了嫡亲兄弟,谢老爷后继有人,自然不会再动收养义子来继承家业想法,那么,她便可以悲剧还未发生前,将可能导致悲剧所有隐患,彻底除掉。 作者有话要说: 14第十三章 一旁白姨娘和玉惜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笑吟吟跟谢老爷道喜。 谢老爷也高兴坏了。 大手豪迈一挥,只说了一个字,“赏。” 他看来,谢夫人能为自己再添上一个子嗣,就算不是儿子,也是让他非常开心一件事情。 谢绿雪嫁入侯府,除非是他将打算将家业全都送给侯府,若不然,以谢绿雪那时身份,定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别说帮他打理了。 如今又有了个孩子,是男孩好,他会好好将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若是女孩,也可以像当初他帮谢绿雪做打算一样,招婿,或者是找户差不多人家嫁过去,到时候将家产交到外孙手上,外孙虽然不姓谢,却也流着自己血,也算得上是他谢家后人,而且,他跟谢夫人不之后,也能护得女儿一生安宁。 谢夫人怀有身孕,谷大夫不敢给她开外去瘀消肿药,便也只叮嘱玉惜每日备些热鸡蛋,时常谢夫人肿起来地方揉一下,或者用热毛巾敷一敷,虽然见效缓,倒也是现下好安全办法了。 玉惜仔细记了下来。 白姨娘才提醒谷大夫替谢绿雪瞧瞧胳膊。 谢绿雪整个右臂都是软绵绵,谷大夫隔着衣服摸索着捏了两下,才道是骨折。 又是一番治疗,留下了一些利于伤口愈合药给谢绿雪,才起身告辞。 谢老爷忙让玉惜送谷大夫出去。 顿时,屋子里除了还昏迷床上谢夫人,便只剩下了谢老爷、谢绿雪以及白姨娘。 待到激动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谢老爷才想起了要追究事情始末,“你们娘俩不是去白马寺祈福吗?为何会弄成这样子?” 谢绿雪面上喜色一顿,漆黑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还未等谢老爷看清,谢绿雪已经低下了头,开口道:“娘是为了救女儿,才会撞了寺外鼎炉上。” 谢老爷皱眉:“救你?” “都怪女儿走路不长眼睛,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差点扑到了鼎炉里去,娘亲疼爱女儿,奋不顾身扑上来救女儿,结果……结果就撞了鼎炉上。”谢绿雪语气仍是淡淡,只后,嗓音轻微颤了两下,泄露出几丝恐惧来。 白马寺搁寺外空地上鼎炉里,几乎一年四季燃着香火,若是谢绿雪真扑了上去,此时怕也是要被那香火烧容颜毁了。 谢老爷去过白马寺,自然是清楚这些,又见谢绿雪被白色布条缠脖颈上右臂,眼里露出了疼惜。 谢老爷将这个女儿放手心里,如珠如宝般疼爱了十六年,又怎么会狠得下心,女儿差点被毁了容,手臂又受了伤情况下再去苛责她。 也只能心底安慰自己,所幸这这娘俩都没出什么大事,就打算挥手让谢绿雪回去好好休息。 “老爷,有句话妾身不知当不当说?”白姨娘却这时候开了口,平凡面孔上带着欲言又止神情,似乎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话,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白姨娘是谢夫人陪嫁,谢夫人嫁到谢家十七年,她便也谢家待了十七年。 谢夫人怀着谢绿雪时候,便作主给她开了脸,抬了做谢老爷妾室。 谢老爷与谢夫人伉俪情深,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与谢夫人宿这荣春院里头,除了偶尔谢夫人身子不方便,硬要赶他去白姨娘房里那几次,他与白姨娘几乎都没有什么接触。 加上白姨娘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像别人家姨娘一般,主动出现他面前,就算偶尔碰面,也是低着头不出声,一副木讷模样,很多时候,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房妾室。 今日见她主动开口与自己说话,也不由吃了一惊,反射性应道:“什么事?你管说。” 白姨娘转头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谢绿雪,面上犹豫一闪而过,随即咬了咬牙,说到:“妾身听说,小姐今日一回来,便让自己院里严嬷嬷领着她身边几个丫鬟,去了海棠院。” 谢老爷挑眉,疑惑望了谢绿雪一眼。 见谢老爷没有阻止,谢绿雪也没出声,白姨娘才接着道:“妾身还听说,海棠姑娘是被婆子们捆着送回海棠院,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据说海鹏少爷也是哭着回来。” 谢老爷听到这些,刚刚才缓了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谢绿雪,开口问:“芽芽,海棠跟海鹏是怎么回事?” 谢绿雪沉默以对。 谢老爷忍下怒气,再次问到:“到底怎么回事?”音量却拔高了很多。 “老爷,不如让奴婢来说吧!”玉惜正好送完了谷大夫回来,听到谢老爷问题,步进了屋子,接话道,眉宇间却少有带了愤恨。 谢老爷还未答话,这边谢绿雪已经抬了头,忽然双膝一弯,跪倒谢老爷面前,声音坚定道:“女儿求爹将海棠妹妹还有海鹏弟弟送走。” “不行。”想都未想,谢老爷张口回绝。 他答允了要帮着世兄照顾好这一双儿女,怎么能将他们送走。 谢绿雪抿了抿唇,眼神中忽然像是起了烈焰一般,再次开口道:“请爹将他们送走。” 谢老爷眉头越皱越紧,正要继续拒绝。 “老爷,你难道想看着夫人跟小姐都让她给害死吗?还有夫人腹中未出世少爷。”玉惜忽然拔尖了嗓音喊道。 谢老爷一掌拍了身边木桌上,怒喝道:“胡说八道。” 玉惜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看了依旧直挺挺跪谢老爷跟前谢绿雪一眼,“扑通”一声也直挺挺跪了下去,颤着嗓音道:“请老爷将海棠小姐送走。” “请爹将他们送走。”谢绿雪仰着头,直勾勾看着谢老爷,又重复了一次。 “你!来人……”谢老爷气急,准备唤人将谢绿雪送回碧洗院。 “老爷。”虚弱声音从身后床上传来。 谢老爷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转身一个箭步冲到了床边,弯着腰看着刚醒谢夫人,关切询问:“怎么样?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谢夫人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待到谢老爷握住了之后,才一字一顿,说到:“老爷,请你将那姐弟俩送走吧。” 谢老爷没料到谢夫人刚刚醒来,同他说便是这句话,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谢夫人脸上神情,与谢绿雪说这句话时候神情,一模一样。 直到此时,谢老爷才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夫人?”谢老爷唤。 谢夫人转头看了一下屋子里几人一眼,才开口缓缓解释道:“芽芽之所以差点扑到鼎炉里面,不是因为不小心没看路,也不是因为什么意外,我与玉惜亲眼看见,是海棠那孩子趁着芽芽抱着海鹏行动有些不方便时,装作不小心伸脚绊了芽芽一下。” 这话一出,谢老爷与白姨娘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谢老爷却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海棠那孩子一向听话,她为什么要做这样事情?或许真是不小心……” 谢夫人冷笑一声。 “定是因着小姐跟海鹏少爷打趣她爱哭事情,后来海鹏少爷又只肯跟小姐抱,不愿意给她抱,她心怀怨恨。”玉惜没好气说出了原因。 因为怀疑谢海棠是天煞,谢府一众人白马寺之后行程里对谢海棠都有些疏远。 就连一直亦步亦趋跟她身边谢海鹏也跑到了谢绿雪身边,撒着娇要谢绿雪抱,谢海棠担心谢海鹏这样任性会惹谢绿雪不高兴,便说她来抱。 不料谢海鹏竟然不肯,谢绿雪无法,只好将小孩给抱了起来。 谢海棠又楚楚可怜掉了几滴眼泪,谢绿雪见了,心里厌烦至极,面上却只露了嘲讽笑,跟谢海鹏说道:“还是海鹏可爱些,不像你姐姐,动不动就掉眼泪。” 说完,便抱着谢海鹏往解签亭对面观景台走去。 经过谢海棠身边时,忽然感觉到小腿被什么一绊,谢绿雪手一松,被她抱怀里谢海鹏便掉了下去,而她却身不由己扑向了还袅袅冒着轻烟鼎炉扑去。 眼看着自己脸就要碰上那明灭不定红光,谢绿雪只来得及闭上了眼睛。 腰上却忽然被一股大力给扯了一下,谢绿雪身子一歪,只听到自己右臂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她整个人便侧趴了鼎炉前。 眼睁睁看着谢夫人面对着她,脑袋重重磕了鼎炉凸起边耳上。 谢夫人受伤昏迷,她折断了一只胳膊,倒是先前从她怀中掉下去谢海鹏,地上翻滚了两圈之后,竟然毫发无伤。 看着谢夫人一动不动躺倒地上,谢绿雪几乎要压不住满腔杀意。 若不是谢海鹏那软软糯糯一声“芽芽”,谢海棠只怕是还没回到谢府,就已经被她下令弄死了。 她发过誓,这一世,绝不让他人伤害自己,与自己所意人分毫。 只是,她不想为了报仇,而赔上了自己重活一世生活,所以才会一直忍耐着,等待着机会。 这一次,就算不能直接报仇,她也要用办法,将这个女人赶出谢府。 作者有话要说: 15第十四章 谢绿雪低垂了眸子,掩去其中狠厉。 再抬起来时,只余下了一片水光,“爹,女儿知道你重恩义,守承诺,世伯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得伯娘临终托付,为他照拂这一双儿女自是应当。” “只是,女儿不希望,爹爹为了报恩,而将娘亲,还有娘亲腹中,那未出世孩子,置于险地。” 谢老爷闻言呐呐,“只是小孩子家间一时斗气罢了,况且,海棠一个姑娘家,海鹏又那么小,不让他们住府上,他们能去哪里啊?” 谢绿雪眼中闪过亮光:“让爹爹将他们送走,并不是说就让爹爹不管他们了,我们谢家偌大家产,难道还找不出一处可以让他们姐弟俩住下来庄子吗?” 谢老爷又回头看了虚弱躺床上谢夫人一眼,神色有些动摇。 谢绿雪与不远处玉惜对视了一眼,玉惜微不可察对谢绿雪点了点头。 “老爷,玉惜还有一事要禀报。”玉惜就着跪着姿势往前挪动着膝盖,直到与谢绿雪之间只隔了差不多一步距离,才停了下来。 谢老爷皱眉,“何事?” 玉惜仰着脸,开口:“今日夫人与小姐一同求了签,白马寺即止大师为夫人与小姐解签时,说了一段话。” 即止大师? 谢老爷虽然自己很少去白马寺,对于白马寺即止大师却也是有所耳闻。 听到玉惜提起他,神色间也不由庄重了起来。 玉惜于是一五一十将即止大师关于“天煞”那一段话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又附了一句:“老爷与夫人就小姐一个女儿,能尅小姐,这府中,除了跟小姐姐妹相称海棠小姐,以及叫小姐姐姐海棠少爷,奴婢实是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晶莹泪珠从谢绿雪眼角滑落,谢绿雪神色担忧望向谢夫人,“只是冲撞女儿运势倒也罢了,女儿害怕是,如今娘亲有了身孕,若是说起来,娘亲肚子里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可也都算是他们兄弟姐妹……” 未完全说明白话,却是直接击中了谢老爷心底软弱一处。 谢老爷不由白了一张脸。 “老爷,芽芽方才也说了,将他们姐弟俩送走,并不代表老爷就从此不管他们了,老爷可以给他们安排一个独立庄园,再选了丫鬟婆子过去伺候着,就当他们是我谢家接济远房亲戚便罢,实是没有必要,非要留身边照看着啊。况且,海棠年纪与芽芽相差无几,也是到了说亲年纪,老爷与她虽以叔侄相称,到底还是没有血缘关系,老爷也该避讳着些,为她姑娘家名声考虑一下才是。”谢夫人这一番话下来,总算是将谢老爷后一点心防给打破了。 谢老爷叹息了一声,“罢罢罢,是我欠考虑了,还是夫人思虑周全,那他们姐弟俩就麻烦夫人仔细安排了。” “爹,娘亲刚有了身孕,当好好休息才是,海棠与海鹏住处,不如就交给女儿来安排吧?”谢绿雪出声,神情恬静说。 只一双漆黑眸子,亮惊人。 谢老爷犹疑。 谢夫人轻笑了一声,“老爷,芽芽马上就要嫁入侯府,也是该让她学学怎么管家了,现府上好歹还有我这个做娘能指点一二,到时候嫁到侯府了,若是没轮到她也就罢了,万一哪一天轮到了,也有些经验,不至于无从下手。” 谢老爷想想也是,便点头应允了。 谢绿雪与玉惜站了起来,又与谢老爷谢夫人闲聊了几句,见谢夫人确无大碍,谢绿雪才放心告辞。 离了荣春院,谢绿雪却并没有回碧洗院,反而独自一人往谢海棠如今居住海棠院走去。 这一世谢老爷虽然也为谢海棠所居住院子取名为海棠院,却没有动之前畅春园,而是将畅春园旁边另一间空着院子给收拾了出来。 荣春院居于后院正东,畅春园紧挨着荣春院,占了后院偏南一隅给占去了一大半。海棠院就畅春园旁,地方虽不大,却也是占据了后院正南方位,与碧洗院遥遥相对,倒也有了几分对峙意味。 谢绿雪一回府便让严嬷嬷带着除琥珀外其他三个丫头过了海棠院。 所以,她一踏进海棠院,便见严嬷嬷亲自领着珍珠还有璎珞守正屋门口,而琳琅与琥珀则带着哭得凄惨谢海鹏坐院子里石椅上,一面哄着他,一面竖着耳朵,密切关注着屋子里动静。 一见谢绿雪进来,几人面上皆是一喜,谢海鹏甚至直接从琳琅怀中跳了下来,摇摇晃晃跑到了谢绿雪面前,仰着一张泪痕交错小脸蛋,一抽一抽开口:“芽,绿雪姐姐……” 他想问问题很多。 他想问,叔母醒来了没有? 他还想问,绿雪姐姐手没事吧? 他想问是,为什么要将姐姐给关起来? 小孩子面上露出了焦急迷茫神情,呐呐张了好几次口,却始终没有问出自己想问问题来。 谢绿雪瞳孔不自觉收缩了一下,想到接下来要做事情,有些不忍,但到底是狠下心来,“琳琅,你带海鹏少爷到外面去玩一会。” 琳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到底是没有违背谢绿雪意思,抱着同样不情愿谢海鹏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谢绿雪用自己完好那只手,抚顺了自己那因为一路疾行,而稍显凌乱裙摆。 随即,才抬眸,眼神晶亮往正屋走去。 珍珠与璎珞一人一边为谢绿雪将房门推开,严嬷嬷和琥珀则紧跟谢绿雪身后,警惕望着前方。 璎珞率先迈进了屋子,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若不是她一直外面守着,没有离开过半步,璎珞几乎要以为,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 几人目光外间巡视了一遍,见没有人,才朝内间走去。 内间与外间用一扇绣着海棠花开玉制屏风隔了开来,屏风底座两侧,则各讲究摆了一盆迎客松状树雕。 门窗都紧闭着,隐约光线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屋子里精致布置便清楚显现几人面前,谢绿雪却没有心思去看这些,只是皱着眉搜寻着谢海棠踪迹。 “小姐,那。”璎珞走前面,自然也就先看到了抱着膝盖,蜷缩窗下人影。 谢绿雪拧眉,也不说话,只是示意璎珞让到一边,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海棠小姐,我家小姐来看你了。”见缩那里人没有反应,琥珀禁不住开口提醒。 那蜷缩成一团身影顿时一颤,缓缓从膝上抬起了脸孔。 谢绿雪忽然想笑,看着谢海棠那张就算是哭,也是哭梨花带雨,清丽脱俗面庞。 如此殊色,难怪会让自己那出身高贵,见多了美人夫君一见倾心。 之后是不顾自己这个婚妻子过门还不到半年,又身怀有孕情况下,让其以良妾身份进了门。 真想划花了这张脸。 谢绿雪抬手,隔着空气,谢海棠美丽脸上作了一个划拉动作。 瞬间泄露出来杀意将屋子里其他几人都给吓了一跳,尤其是正对着她谢海棠,几乎腿软站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谢海棠不知不觉问出了口,看着谢绿雪眼神里却有掩藏不住惊惧。 谢绿雪扬唇轻笑。 谢海棠惊恐情绪却并没有因为她笑容而有所缓解,反而因着注意到了她笑意之间夹杂恶毒,而越加紧绷起来。 谢绿雪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谢海棠需要仰直了脖颈才能看到她脸,才停下了步伐。 “海棠妹妹好好椅子不坐,坐地上做什么?小心着了凉,到时候生病。”谢绿雪笑柔和,俯睨着谢海棠开口。 谢海棠不自觉往身后墙壁靠了靠,想起了自己处境,才又僵着脸做出了忧虑神情,“妹妹今日做错了事情,心里害怕,被关房间里之后,也不知道姐姐与叔母怎么样了,也是越想越不安,只有这样背靠着点东西,才没有那么慌,要是真能病上一场倒也好了,刚好为妹妹今日犯下错事赎罪。” 谢绿雪晃了晃自己挂脖子上胳膊,漫不经心道:“妹妹这可想岔了,妹妹生了病,到时候又要麻烦我们照顾你,这可不是赎罪,反而是添乱了。” 谢海棠顿时尴尬不已。 谢绿雪却不管她尴尬不尴尬,挑眉一眼将这屋子给打量了一圈,才继续道:“妹妹住这屋子实是太简陋了,对了,我看这里似乎只有一间正屋,海鹏住哪里啊?” 珍珠忙站出来,低头恭敬答:“回小姐话,据伺候海棠小姐翡翠说,海鹏少爷是住后头厢房里头。” 谢绿雪闻言点了点头。 海棠院院子小,除了前头这一间正房,便只有后面有几间专门给丫鬟婆子住厢房。丫鬟婆子住厢房,就算再好,始终也是下人住地方,自然比不上主子住房间。 谢绿雪自然不会不知道谢海鹏住哪里,如今这么一问,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之后话,起了个话头。 作者有话要说: 16第十五章 谢海棠满心忐忑。 当初谢老爷看海棠院只有一间正房,本有意再为谢海鹏再单独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就是离她海棠院有些远。 谢海棠却有些私心,她担心谢海鹏与自己分开之后,姐弟之间感情会变淡。她虽然见识不多,却也明白,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谢老爷现下倒是对他们好,谢夫人与谢绿雪对他们却一直是淡淡。 万一日后有什么变故,自己能依靠人,除了一母同胞弟弟谢海鹏,可是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便以姐弟俩乡下相依为命惯了,实是不舍得分开,央着谢老爷暂时就让他们姐弟两个一起住这海棠院中。 谢老爷见她说可怜,便应承了下来。 姐弟俩一开始都是住正屋里头,谢海棠睡里间床,谢海鹏则让妈妈带着睡外间加宽榻上。 直到前段时间无意间听到下人们议论什么,又听到了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话,她才让人后面下人住厢房中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给谢海鹏住。 谢海棠现是无比懊悔。 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为了一时享受,而让谢海鹏去住那下人才住厢房。 爹娘俱不人世,自己虽为长,但是弟弟是家中现下唯一男丁,身份自然要比自己贵重。 自己看着幼弟年幼,以长姐身份占了原本该属幼弟正屋,这样言论一旦被下人传出,不用想,自己一直以来苦心经营起,爱护幼弟形象就彻底给毁了。 谢海棠不由忧心忡忡看着站自己面前,随意打量着屋子里摆设谢绿雪。 “果然是很简陋,爹爹也太粗心了,明明知道这个院子只有一个正屋,怎么能叫你们姐弟俩都住这里了?”谢绿雪皱了皱眉,抱怨道。 谢海棠压下了心中惊惶,正欲答话。 谢绿雪却再次开口道:“不如这样吧,我也知道你们姐弟情深,初来乍到,自是心里惶惶,现下让你们分开恐怕也是舍不得,府中又实是腾不出大院子了,我方才与娘亲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们收拾出一个庄院,那庄院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就住你们姐弟俩个倒是绰绰有余了,就是离这里有点远,但是妹妹放心,姐姐会安排好丫鬟婆子过去伺候,衣食也会每月按时叫人送过去,除了不住谢府,其余绝对不会叫你们受委屈。” 谢海棠闻言瞠大了双眸,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赶”出谢府。 她到谢府已经有些时候了,对谢府这些人脾性自然是也了解差不多了。 谢老爷面善心慈,又重恩义,守承诺,有恩必报,许下承诺,也绝对不会反悔。 谢夫人性子冷淡,虽然对她说不上热情,但也绝对不讨厌,加上之前听下人说起谢夫人出身以及以往处事,也大概猜到了谢夫人不是个喜欢管事。 谢绿雪虽然讨厌她,但是却极喜欢谢海鹏。 所以今日白马寺,她才敢一时气愤之下,伸脚去绊谢绿雪。 谢老爷为了那一粥之恩,又有娘亲临终前托付,加上自己一直以来表现这样柔弱乖巧,别说根本就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证明她是故意,她也相信谢老爷绝对不会对她怎么样。 谢夫人也是,平日对谢绿雪也不见怎么亲近,就算对谢绿雪有些母女之情,但自己到底是客,她又一直无子,谢老爷若是执意要护着自己,谢海棠绝对相信谢夫人不会跟谢老爷硬对上。 凭谢绿雪一个人,谢海棠觉得自己顶多会被暗地里为难一下,却没有料到会演变成这样结果。 谢绿雪后退了一步,弯下腰,伸指轻轻抬起了谢海棠下巴。 谢海棠正自魂不守舍中,也不记得反抗,只是呆呆任由谢绿雪动作着。 从对方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脸,谢绿雪禁不住咧唇。 瞳孔中人也跟着露出了白森森牙齿,笑得阴森而怨毒。 谢海棠果然被吓立即闭上双眼,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谢绿雪挨近谢海棠耳边,用只有俩个人才听到音量说了一句:“你欠我,总有一天要让你全部还回来。” 说完,便放开了谢海棠下巴,摩挲了两下手指,领着严嬷嬷以及几个丫鬟,施施然离去。 隔日,谢绿雪便让严嬷嬷带着珍珠璎珞,将谢海棠姐弟送出了谢府。 谢夫人也派了身边玉惜过来,说是奉了老爷夫人吩咐,送海棠小姐跟海鹏少爷去居。 即使百般不愿,谢海棠跟谢海鹏还是泪水涟涟被一大群人给拥着出了谢府,上了马车,往他们“居”去了。 将谢海棠赶出了谢府,谢绿雪总算是舒心了不少,加上谢夫人怀孕,谢绿雪出嫁前一个月时间里,倒是难得暂时放下了前世沉重阴影,轻松了一些时候。 转眼到了六月初十。 这一世谢老爷依旧为谢绿雪准备了极为丰厚嫁妆,整个江州,包括那些官家小姐,候门贵女,成了头一份。 黄昏时候,谢绿雪被喜娘背着上了花轿。 耳朵听着外头围观群众对自己嫁妆发出了惊叹跟羡慕声音,谢绿雪掩红色盖头下眉眼,渐渐阴冷了起来。 谢绿雪喜轿颠摇中,离开了自己两世加起来,差不多生活了十七年家。 怀孕之后,情绪变得尤为脆弱谢夫人听着渐行渐远炮竹锣鼓声,第一次谢老爷怀中哭成了一个泪人。 谢老爷也是第一次见到谢夫人如此不顾形象大哭,顿时慌了手脚,心里虽然担忧女儿未来,此时却也只能手忙脚乱,竭力哄起了谢夫人。 经历与前世一般无二拜天地过程,谢绿雪被送进了房。 坐房喜床上,谢绿雪紧张绷直了脊背。 只是,这一次却不再如前世一般,是因为即将见到自己夫君,心中满怀期待,却又因为彼此是第一次见面,羞涩害怕之下,所以紧张不知所措。 这一世,她不过是为了自己接下来,与前世完全不同生活而觉得激动,所以才紧张。 谢绿雪记得,上一世洞房之夜,傅安是喝烂醉如泥,被丫鬟婆子给扶进来。 因为实是醉太厉害,傅安死沉沉睡了一宿,自己却因为照顾酒醉他,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亮时候,才和了一会眼,之后又被匆匆叫醒,去给老夫人请安,结果因为一夜未睡,她认人时候有些精神不济,就被小姑傅暖揪住了错处,给狠狠嘲笑了一顿。 现想想,也觉得当时自己当真是愚蠢可以,自己夫君婚之夜不顾她这个婚妻子感受,喝烂醉如泥,她却还满心甜蜜照顾了他一整夜,还甘之如饴。 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这样愚蠢事情,她自然是没有心情再做一遍。 也不顾还有喜娘一旁,谢绿雪掀起了盖头一角,看向离自己近璎珞,开口道:“我有些口渴了,璎珞,你去给我倒杯水过来吧。” 璎珞还未及应,喜娘已经先一步惊叫了起来,“哎呀,我娘子呦,这盖头按规矩可是要等郎倌回来了才能揭,否则可会不吉利。” 谢绿雪红唇微扬,她今日妆本就画极浓,微微往上挑黛眉,凤眼眼角也画成了与眉弧度一般,微微往上挑着,加上艳红唇色,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 “不吉利?若是夫君真心待我好,我相信,就算是我此时就将盖头给掀了,我们之间一样可以和和美美,白头到老,否则,就算我依足了规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谢绿雪说着,面上却始终是笑吟吟。 喜娘与璎珞不由地一愣。 还是璎珞反应些,眉间闪过一丝忧色,口中却劝到,“小姐,虽说是如此,但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是吗?你还是听方妈妈吧。” 谢绿雪眸中闪过一丝讥讽,低垂了眉,轻声道:“那你先给我倒杯水过来喝吧,喝完了我就放下盖头。” 璎珞见谢绿雪答应了,才动身到了桌边,给谢绿雪倒了一杯茶过来,“呐,小姐赶紧喝吧,喝完了就把盖头放下来。” 谢绿雪也不答话,只是仰头将杯中水一口饮。 她是真渴了,今日一大早起来便被拉到梳妆镜前梳妆,忙了一天,她已经差不多一天都没有喝水了。 将空杯子递还给璎珞,谢绿雪这才心满意足叹息了一声,将掀起一角红盖头给放了下来,重安静坐了床沿上。 至于喜娘被自己这豪迈饮水姿态给吓瞠目结舌表情,则被她毫不意丢到了脑后。 重活一世,就算她没有能力改自己再一次嫁作侯门妇事实,有些她能够改变,却是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重蹈覆辙。 比如,一开始便谨小慎微,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心态。 她该为了自己,活自些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17第十六章 谢绿雪是给热醒。 迷迷瞪蹬张开了酸涩眼睛,谢绿雪一眼便看到了悬床头那褚褐色流苏。 也只是迷糊了一会,紧接着便清醒了过来。 她嫁人了。 重生一世,她再次嫁入了侯府。 而就昨夜,她夫君再次用同样举动,表达了他对这门婚事,或者说,对她不喜。 这一世傅安依旧如前世一般,婚之夜喝烂醉如泥,给人搀回了房之后,便躺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自然,谢绿雪头上盖头,也如前世一般,后还是她自己动手揭开,这一次喜娘也没再说什么吉利不吉利话,毕竟郎官醉不省人事,她也不可能让娘子就这样子带着红盖头坐上一夜。 谢绿雪也没有如前世一样亲自照顾了酒醉傅安,只是吩咐了下人给他收拾一下,便自顾自让人备了热水,卸去脸上浓妆,又将身上那一身行头给取了下来,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就上床睡下了。 除了身边酒气浓烈了一点,天气热了些,这一夜对谢绿雪来说,不知道要比前世舒心了多少。 果然,人生世,还是要为自己活着,才是舒心。 谢绿雪眉眼微微舒展开来,撑起身子,准备起床。 一只手臂却忽然横搭了过来,恰好搁了谢绿雪腰上。 谢绿雪皱眉,转头看向了那手臂主人。 俐落剑眉,鼻子笔挺,睡梦中紧抿着唇显有些薄。 即便是谢绿雪如今对这男人已经彻底死了心,再次面对这张好看脸时,心尖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不但长相好看,性格也很好,对待身边人总是那样温和而有礼样子,又年轻有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相信都是许多女人心目中如意郎君。 只可惜,谢绿雪经历过前世悲惨一生,见识到了这个男人绝情残忍一面之后,对这个男人,是再也没有半分期待了。 他不会爱上她,那么,这一世她,也不会再爱上他。 谢绿雪冷下脸,抬手将他手臂挪开,转身下了床。 早早带着几个丫鬟守门外严嬷嬷听到屋里动静,这才门外轻声问道:“二奶奶,你醒了吗?” 谢绿雪梳妆台前坐下,开口答了一句:“嗯,醒了,你们进来吧。” 严嬷嬷得到谢绿雪应允,这才轻轻推开了房门,领着几个丫头进了屋子。 “二奶奶,按照规矩,妇进门隔日,是要早起去给家中长辈请安。”严嬷嬷低垂着眉眼,一面指挥着一干丫鬟服侍着谢绿雪衣梳洗,一面提醒到。 谢绿雪闻言眸光一闪,上一世她并没有带着严嬷嬷嫁过来,从谢府带过来几个陪嫁丫鬟又都是不经事,身边也就没有一个能够提醒自己人,刚嫁入侯府那段时间,她因为不懂规矩,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 琳琅甚至为了这个而丢掉了性命。 所以这一世,她才会第一次见到严嬷嬷时,便让严嬷嬷□身边几个大丫鬟。 除了不想叫她们今后再因为规矩这东西而白白丢掉性命之外,她其实也希望身边能多几个随时提醒自己人,这也算是她小小一点私心。 不料后来谢夫人会直接将严嬷嬷拨给了自己,又让她做了自己陪嫁嬷嬷,谢绿雪不得不承认,有严嬷嬷,自己真是多了一个很好帮手。 谢绿雪不由多看了严嬷嬷一眼,眼底泛出暖意,点点头道:“多些嬷嬷提点,我对这些规矩许多都还不熟悉,以后还要麻烦嬷嬷多多提点于我。” 严嬷嬷依旧板着张脸,福了福身子道,“二奶奶不用客气,老奴跟夫人身边多年,夫人既让老奴到二奶奶身边伺候,老奴自当力。” 谢绿雪抿唇轻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只是任由琥珀走到她身后,为她挽了一个百合髻,璎珞又按照她近来喜好,替她将原本就黑眉描黑,又将她原本就上挑着凤眼眼角处画出一道往上斜飞阴影,发上簪了一对玉色牡丹钗,耳上带了一对翡翠耳坠,再穿上一袭大红百合百褶裙,整个人顿时退去了之前温婉气质,变得华贵而端庄了起来。 傅安也让丫鬟从床上叫了起来,显然是还未酒醒,迷迷糊糊让丫鬟给换了衣服,便叫一干丫鬟婆子给拥着出了院子,往老夫人所住福安堂走去。 到了福安堂,厅堂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面容慈祥老太太端正坐正中榻上,下首坐了一个貌美妇人。 旁边又七七八八站了不少人,谢绿雪只进门时候抬眼扫了一眼,便将这些人大多给认了出来。 那老太太自然就是这永宁侯府傅老太君了,那貌美妇人则是现任永宁侯夫人,于氏。 于氏身后那个正一脸挑剔打量着自己少女,则是侯府三小姐,傅暖。 之后再是傅蓉,傅袖,蒋氏,袁氏…… 傅老太君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傅大爷傅平,也就是如今永宁侯,边疆战事正进行如火如荼,虽是唯一弟弟成亲,他却也不得空回来参加婚礼。 傅平共有一妻两妾。妻子于氏,乃是当朝兵部侍郎于杰嫡长女,妾室蒋氏则是他手下大将蒋英庶女,袁氏却是他通房丫头,他身边伺候多年,于氏进门之后,才作主抬了姨娘。 虽有一妻两妾,傅平膝下,却至今都无子女。 傅二爷傅安,现任翰林院正三品翰林,据传极得当今圣上重视,若是无意外,便是下任宰相准候选人了。 谢绿雪记得,傅安京中翰林府邸,也有俩个极受宠通房丫头,前世与自己成亲不到一个月时间,傅安便自请辞官,这才带着俩个丫头回了谢府,只是一直未被抬为姨娘,后来谢海棠进府之后,傅安为了她将俩个丫头都给打发了,时日久了,谢绿雪也就记不得这俩个丫头名字了。 若她当时不是正室,她想,傅安会不会连她也给打发掉? 傅安下头便是这傅三小姐傅暖了。 上一世,傅暖即使她进府一年后便出嫁了,却也她那侯府四年噩梦里,成了不弱于谢海棠而存着浓重一笔。 傅暖是侯府唯一嫡女,自小便是被傅老太君娇养着长大,生性高傲,任性,脾气大就算是傅老太君,都常常拿她没有办法,整个侯府,除了傅大爷,基本上没有人能够管得住她,偏偏嘴巴又极为刻薄,谢绿雪嫁入侯府之后,受她刁难是常有事情。 傅暖之后,便是先侯爷姨娘所生俩个庶女了。 傅蓉与傅袖,傅蓉是已经过世高氏所生,傅袖生母夏氏倒是还人世,只是先侯爷去了之后,夏氏便自请去了醴泉寺修行了。 傅蓉与傅袖如今都寄养傅老太君名下,只待年龄到了,定下了亲事,嫁到夫家去便成了。 相比起刁蛮任性傅暖来,谢绿雪自然是喜欢这俩个女孩。 前世也是与她们走近些,为了这个,还被傅老太君埋怨了一遭。 除了这些人,其余一些无关紧要人,谢绿雪前世除了认亲那一日,之后便很少见到,自然也就不是认得很清楚了。 如同前世一般,谢绿雪先给傅老太君敬了茶,傅老太君给了谢绿雪一对羊脂白玉手镯,又嘱了夫妻俩几句,收了谢绿雪送一双鞋子,便叫傅安扶谢绿雪起来了。 这双鞋子是谢绿雪亲手做。 对于傅老太君感觉,谢绿雪其实是有些复杂。 上一世,谢绿雪初到侯府时,傅老太君对谢绿雪也是极好,总是温柔慈祥样子,那时候谢绿雪因为谢夫人太过严肃,总对谢夫人亲近不起来,乍接触到这样傅老太君,谢绿雪便心底便觉得母亲便该是这样子,对傅老太君也就越发亲近起来。 后来傅安要纳谢海棠入府,傅老太君也曾极力反对过,只是架不过傅安固执,才不得不妥协了。 谢海棠入府后,因着傅安宠爱而占了风头,一时府中诸人几乎都以谢海棠为主,对自己这个正经主子倒是给忽视了个彻底,若不是傅老太君出面,只怕自己这当主子,就要给那些惯会捧高踩低下人们给轻贱到泥里去了。 自己与谢海棠先后生下儿子,傅安竟然不顾自己这个正妻也刚刚为他生了个孩子,便要将谢海棠扶为平妻。 她产后虚弱,又因这郁结于胸,顿时病了起来,那时候琳琅被于氏以教规矩为由给带走了,璎珞又被大房蒋氏以人手不够为由调走了,伺候下人见她不得夫君宠爱,伺候也就越来越不心,一次疏忽差点要了她命,幸好傅老太君放心不下她,便打发了身边徐妈妈过来看她,这才及时发现了她病危,请来了大夫救了她一条命。 平妻事情,这次不论傅安怎么固执,怎么坚持,傅老太君也没再妥协,只对傅安说了一句话,侯府嫡长子,必须只能是谢绿雪肚子里出来傅展祁,傅安这才没有再提这回事。 傅老太君护了她许多,也力为她帮展祈保住属于展祈东西。 只是自己太过无能,才会一次一次叫傅老太君失望,到后,竟然是连儿子命都给弄丢了,傅老太君伤了心,才会之后,袖手旁观,任由自己被夺去了正妻之位,又被送到了醴泉寺,后惨死寺中。 对于傅老太君袖手旁观,她不敢说自己没有一星半点怨恨,但是也清楚知道,其实这一切也差不多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是自己能够争气一点,不要那么愚蠢,那么懦弱,不要一次一次忍让,若是当时能够既是发现儿子不对劲,若是那时能够好好保护儿子…… 没有那么多若是。 重来一世,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错误,也绝对不会,让同样悲剧,再自己身上重上演一次。 她感激傅老太君对自己好,就算这些好,不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是为了展祈,为了所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规矩。 所以才会侯府这么多人中,唯独亲手替傅老太君做了这一双鞋。 见了唯一长辈之后,接下来便是平辈。 傅安走前头,有气无力替谢绿雪介绍着,显然昨夜酒还未完全醒过来。 谢绿雪也就当作没有看到他精神不佳,只是乖巧跟他身后认人。 “这是大嫂。”傅安说。 望着于氏,谢绿雪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己带来丫鬟,没有看到璎珞跟琳琅,心里瞬间慌了起来,随即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并没有带她们过来,一是担心琳琅规矩没学好,到时候看到这么多人场,一紧张又犯错,二是自己初来乍到,带丫鬟太多,又落人话柄,说自己排场大。 自己此时根基未稳,就算是豁出去了自己名声,但要是这些人真要想借机对付自己,只怕自己一时也应付不了。 想了许久,才带了严嬷嬷跟四个丫鬟里为稳重珍珠过来。 “大嫂好。”虽然立马转回了头见礼,但她动作不小,加上今日她是主角,大家目光都她身上,自然都注意到了她方才动作。 贱民就是贱民,一点规矩也没有。 许多人眼里露出了嘲讽。 于氏却只是皱了皱眉头,接着便露出了亲切笑容来,应了下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雕工精致木盒来,塞到了谢绿雪手中,说是见面礼。 谢绿雪微笑着收了。 然后是傅暖。 这一世谢绿雪精神饱满,除了方才与于氏见礼时一点失礼,傅暖就算瞧不起谢绿雪,却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便只是朝谢绿雪冷哼了一声,随即高傲撇过头去,表明了自己拒绝与之交谈意愿。 谢绿雪自然是乐轻松,她也正好不想与这难缠丫头打交道。 轮到傅蓉傅袖时,这姐妹俩倒是比傅暖客气许多,恭恭敬敬叫了声二嫂。 认完亲,大部分人都散了去,傅老太君便留了于氏,傅暖,傅蓉,傅袖,以及傅安,谢绿雪一起福安堂用了早餐。 谢绿雪身为妇,还要立规矩。 午时,傅安又带着谢绿雪去了傅家宗祠,等到她姓氏写上了族谱,谢绿雪正式成了傅家媳妇,众人才又回了侯府,一大家子除了上不了台面妾室,又都聚了福安堂用了午饭。 众人这才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18第十七章 傅安一回到院子,看也不看跟他身后谢绿雪一眼,只丢下一句“我头疼,再去休息一会”便径直进了屋子,和衣躺了榻上。 夏日炎炎,就算没盖被子,倒也不怕着凉。 谢绿雪也不打扰他,只是领着严嬷嬷还有珍珠又转身出了屋子。 侯府分为东西南北四大院子,四大院子中又有小院。 傅老太君福安堂位于北院,傅暖、傅蓉、傅袖几位未出阁小姐住西院,大房同二房则各占了东院跟南院。 谢绿雪才出房门,立马就有机伶丫鬟迎了上来,朝着她福了福,笑吟吟问安:“奴婢静女见过二奶奶。” 谢绿雪面色有一瞬间僵硬,很缓了过来,端起了笑容,盯着这张熟悉面孔,开口道:“起来吧,你是二爷身边伺候?” 静女应了声“是”,脑袋却微微低着,面上露出了些许女儿家羞涩。 跟谢绿雪身后严嬷嬷与珍珠将她表情给看眼里,不约而同蹙眉,看向自家小姐目光也含了担忧。 谢绿雪却只是勾了红唇,忽而转身朝严嬷嬷道:“严嬷嬷,你同珍珠也伺候了大半天了,想必也累了,不如先下去同琳琅她们一起休息一下吧。” 严嬷嬷有些不放心,“那二奶奶你身边?” 谢绿雪轻笑,伸手拉住了静女胳膊,“这不是有现成人吗?静女二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想必对侯府也是极熟悉,正好带着我四处熟悉一下。” 严嬷嬷还欲再说什么,静女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般,先一步开口道:“奴婢一早就得了二爷吩咐,自是愿意为夫人效劳。” “奶奶,不若就让严嬷嬷下去休息,奴婢觉得也不是很累,不如就还是跟奶奶身边伺候着吧?”严嬷嬷见出言阻止不成,皱着眉头瞥了身边珍珠一眼。 珍珠得了眼神,往前踏出一步,恭敬说道。 谢绿雪脸上露出了不神情,“让你们下去就下去,都说了有静女了,耳朵聋了不成?” 珍珠自跟了谢绿雪,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绿雪这样严厉说话,何况还有严嬷嬷场,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严嬷嬷是谢夫人拨给谢绿雪,谢绿雪又跟着严嬷嬷学规矩,也算上是严嬷嬷半个长辈,谢绿雪平日里对严嬷嬷也甚是尊敬,别说是重话了,连稍微不好一些脸色都未曾摆过。 也难过珍珠此时会如此惊讶。 倒是严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见惯了宫里主子为了各种事情钩心斗角肮脏事,好不过是转瞬之间,便想到了谢绿雪可能另有目。 虽然担心谢绿雪初来乍到,可能会这明显不怀好意静女手中吃亏,却也想着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谢绿雪能够好好锻炼一下,免得将来吃大亏。 严嬷嬷这样想着,见珍珠不死心还想再劝,忙拉住了她,垂头恭敬道:“谢主子体恤,那老奴与珍珠这就告退。” 谢绿雪神情这才满意了,抬起手臂,手掌挥动了两下,“下去吧。” 待到眼见着严嬷嬷拖着珍珠走远了,谢绿雪才转过脸来,笑意吟吟开口:“我们走吧。” 静女躬身领命,“是,二奶奶。”低着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笑容。 “严嬷嬷,就这样让小姐跟那个静女去吗?”珍珠一步三回头,看着谢绿雪跟静女后头出了院子,很是担忧问。 管有心借机磨砺谢绿雪,严嬷嬷紧皱眉头却是没有松开一丝半点,听了珍珠问题,也只是重重叹息一声,“我以前应该教过你规矩,主子们决定,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能够干预。” 珍珠眉心一跳,终是低下了头,“是,多谢嬷嬷教导,珍珠记下了。” 严嬷嬷满意点头,看着珍珠目光里隐约有了几分赞赏。 除了之前宫里头,她跟谢夫人身边多年,经手□过人不计其数,虽也有聪明出息,让她欣赏,却是眼前这个珍珠。 虽然谢绿雪身边璎珞也不差,但是比起珍珠来,还是缺了几分韧性。 若不是知道珍珠进府目不单纯,担心她今后会对谢绿雪生出二心,严嬷嬷她与璎珞之间,绝对会倾向于将她培养成为谢绿雪身边大丫鬟。 可惜啊…… 珍珠却不知道严嬷嬷一下子想了这么多,只是一面跟着严嬷嬷往前走,一面飞动着脑子,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家主子可以好这侯府生活下去。 自从那次被谢绿雪揭穿了自己进府意图,后又用爹爹富春阁掌柜位子威胁自己同家人对她效忠之后,珍珠也就歇了其他不该有心思。 仔细想想,相比起去做那些大户人家小妾,其实还不如去做那一般人家正妻。 当小妾,就算是得了夫君宠爱,以后能够生了儿子,自己儿子却不能叫自己娘亲,只能叫自己姨娘,甚者当家主母厉害些,自己能不能将儿子养身边都还是一回事。 还不如嫁个一般人家正妻,至少是自己当家作主,不怕被人欺辱,夫君若是自爱些,也许连小妾也没有,也省去了那些钩心斗角,轻松自活着,反而好些。 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爹爹掌柜之位绝对不能丢,那是他们一家人以后能够好好生活下去保障,也是她将来嫁到夫家之后,好倚仗。 而且,她现伺候好了谢绿雪,将来若是真爹爹掌柜之位有什么变故,谢绿雪也定会看自己心伺候份上,不会太过亏待自己家。 珍珠想透彻,对谢绿雪也就越加忠心了起来。 这边俩人各怀心思回了他们院子。 那边谢绿雪已经静女带领下,出了南院主院鸿雁阁。 谢绿雪前世侯府生活了四年,对侯府各院布局自然是没有不熟悉道理,原本也只是不想与傅安待一个屋子里,这才想出去走走。 谁知道会碰到静女。 静女。 静女其殊。 前世谢绿雪侯府四年噩梦,可也是少不了她功劳。 儿子出事之前,接触过人除了谢海棠便是她,虽然谢绿雪已经知道了谢海棠就是害死儿子幕后凶手,可是谢海棠究竟是怎么下毒,她却一直没有头绪。 直到静女出现了,她才想起来,静女那时出现自己面前,好像有趁着她没注意时候,用手帕碰了一下儿子脸。 也许,那毒或许就是静女染手帕上,装作不经意碰了下儿子脸,或许还碰了嘴,毒药通过呼吸无声无息进了儿子身体,所以她才会找不到谢海棠下毒方法跟证据。 其他她也许可以不管,但是有关于儿子死,她确实绝对要报仇。 谢海棠,静女,或者还有其他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谢绿雪面上闪过阴郁表情,转瞬即逝。 “二奶奶,前面就是我们南院跟西院挨边地方了,这边是我们南院栖梧院,那边是西院临冬阁,二爷之前一直京城,我们南院一年到头也没个正经主子,所以除了几间靠近鸿雁阁,给看顾院子下人住院子,其余院子也就基本上都是空着,没有人住。西院人倒是比较多,三位小姐都住西院,三小姐住临阳阁,四小姐临雨阁,这临冬阁就是五小姐院子了。”静女与谢绿雪一前一后站一个池塘前,指着池塘一旁栖梧院以及与栖梧院只有一墙之隔临冬阁介绍着。 谢绿雪面带笑容听着,心里却是阴霾重重。 这个地方她很熟悉,熟悉到,她连这池塘边上有几棵柳树,柳树下有几颗石头,都能一一说出来。 因为,前世自己,除了先头一年住是南院主屋鸿雁阁外,后头四年,她都是住这个池塘另一侧,也就是栖梧院对面舒玉苑。 身为正妻,却不能住原本该是正妻住主院,反而住这偏僻到,就算是妾室也不愿来住院子里,可以想像,前世她,这侯府中生活,过该是有多差劲。 静女又介绍了一会,回头见谢绿雪眼神怔怔,望着前面那口池塘,禁不住露出了疑惑神情。 嘴上却也只是轻唤了一声,“二奶奶?” 谢绿雪回神,发散眼神渐渐凝聚,“临阳阁挨着北院?” 没头没尾一个问题丢出来,静女差点没跟上,“呃?是,三小姐临阳阁挨着老夫人北院。” 谢绿雪又笑了一下,“三小姐可真好,离老夫人那样近,请安什么,可要比我们其他人要少走上许多路。” 静女也跟着笑了一下,附和道:“那是,三小姐可是侯府唯一嫡小姐,身份金贵着了,老夫人对她也是极疼爱。” 一般人家里,嫡庶之间分明都很明确,何况是侯府这样豪门世家。 傅暖身为嫡女,身份自然要比傅蓉傅袖这俩个庶出女儿要贵重,按理,正中为尊,她自然该选中间院子才是,她却选了靠边院子,不用想,也知道是傅老太君安排,自己嫡亲女儿,自然是要放离自己比较近地方,才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19第十八章 花了一下午时间,静女领着谢绿雪将整个南院给转了个遍,直到晚饭时候,俩人才回了鸿雁阁。 严嬷嬷已经带着一干丫头侯了院门口,一见到谢绿雪,忙迎了上来,“二奶奶,刚刚老夫人那边来人了,说是让你跟二爷,今个儿去福安堂陪她用晚饭。” 谢绿雪脚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朝前走,“知道了,二爷起了吗?” 严嬷嬷带头跟上,珍珠与璎珞紧跟其后,接着是琳琅与琥珀。 之前跟谢绿雪身后静女就被挤到了一边,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已经起了,刚刚就叫关雎进去服侍洗漱衣了。”严嬷嬷回答。 侯府里丫鬟名字,大多出自诗经,主要是傅老太君喜欢,傅安身边贴身伺候几个也不例外。 谢绿雪几人簇拥下进了门,恰好已经整理好傅安从净房里出来,俩人视线,第一次对上。 傅安五官长很好看,其中好看,却是他这一双仿佛无论何时都是带着笑桃花眼。 他视线谢绿雪脸上停顿了一下,才展开了温润笑容,“夫人。” 谢绿雪眯眼,将心底抵触情绪压下,垂了脑袋,只露出雪白后颈,装出一副娇羞模样,低声唤了一句,“夫君。” 见她这样子,傅安却似早已习惯了一般,面上笑意一点未变,只是温声道:“娘还等我们用晚饭了,夫人不如赶紧收拾一下吧。” 谢绿雪点了点头,“是,妾身这就去梳洗,烦请二爷等妾身一会。” 说完,也不等傅安答应,便急匆匆进了内室。 严嬷嬷与珍珠等几个丫鬟也忙跟傅安见了礼,才跟了进去。 不过片刻,谢绿雪便换了一件绿色百合裙,就着之前头饰妆面出来,“二爷,我好了,我们走吧,免得娘等久了。” 傅安目光又谢绿雪脸上停顿了一会,才笑着点头,“嗯,走吧。” 才往前走了一步,傅安忽然又回了头,目光谢绿雪身后转悠了一圈,眉头微蹙了一下。 谢绿雪将他神色看眼里,也不跟他解释,只是回头对严嬷嬷道:“嬷嬷,你跟珍珠陪我去福安堂,璎珞,你带着琥珀还有琳琅屋里帮我把箱子里东西拿出来整理一下。” “是。”几人同时开口,除了琳琅跟琥珀面上神情有些不情愿。 吩咐完,谢绿雪才走到傅安身边,“二爷,我们走罢。” 傅安虽然未开口说什么,面上笑容却明显表达出了,对于谢绿雪能够如此明白他表情所表达含意,他觉得很满意。 俩人一起到了福安堂时,傅老太君同于氏已经了,谢绿雪落后傅安半步,跟着傅安朝着傅老太君见礼。 傅老太君笑呵呵摆手,让他们起来,“子稳,老二家,来,过来,坐这里来。” 子稳是傅安字,一般也只有关系极近一些亲友才会如此叫他。 俩人口中称是。 虽是早就做好了会有肢体接触准备,但当傅安伸手来牵她手时,谢绿雪还是控制不住僵硬了身子。 傅安也发现了,却只当她是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一时害羞紧张,也就没怎么放心上。 相携着傅老太君下首太师椅上坐下,傅安才松开了牵着谢绿雪手掌。 谢绿雪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傅老太君见他们这样亲密,显然也很开心,面上笑容就越发明亮了起来。 一旁于氏见状,也不由开口打趣了一句,“哎呦,今日我这做大嫂才算是见识到了,原来我们子稳也是个会疼媳妇。” 傅安轻笑,“大嫂说笑了,这不是平日里见大哥如此对大嫂多了,子稳也不知道该怎样做,只好厚着脸皮向大哥学习了。” 听了傅安话,于氏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夸奖一般,掩唇笑眯了眼。 谢绿雪却禁不住心底极其不雅翻了个白眼。 据她所知,傅平确实对于氏这个正妻不错,却也说不上疼爱,顶多也就是敬重罢了。 不过,侯府这样豪门大院里,作为正妻能够得到夫君敬重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如花容颜总会老去,男人也许能够为着你一时美丽容颜对你疼爱一时,却也能你容颜老去之后,转身又去疼爱其他比你年轻美貌女子。 不论谢绿雪心里是如何想,面上却依旧要装作一副妇娇羞无限样子。 憋了一口气将一张白净面皮给涨红了。 四人又闲聊打趣了几句,傅老太君才一脸担忧朝着门外张望了一下,喃喃问道:“暖儿这丫头怎么还不到?” 于氏也跟着张望了一下,见傅老太君担忧,才笑着宽慰道:“娘放心好了,想必是三妹小姑娘家,爱漂亮,要打扮,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傅老太君点了点头,显然也觉得于氏说有道理。 “娘要是实是不放心,不若媳妇打发了桃夭过去瞧瞧。”于氏眼尖瞧见了傅老太君隐藏眼底担忧,便又开口说子一句。 傅老太君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 于氏身后便有一个穿着桃红色衫子丫鬟悄悄走了出去。 谢绿雪挑眉,眼珠子只眸子转了一圈,便禁不住露出了愉悦笑容来。 这一幕她前世也曾经历过,只是前世她,这个时候还处妇初进门紧张中,所以对于许多事情也记得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傅暖直到过了晚饭时候也没有来。 因为走到半路时候,傅暖看到了院子里池塘里荷花开正好,便停下来欣赏,结果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从拱桥上掉了下去。 跟着下人吓得是兵荒马乱,一时也忘记了要去通知一下傅老太君,手忙脚乱将傅暖从池塘里救起来之后,便直接送回了临冬阁,又慌慌张张去请了大夫,等到桃夭过去瞧时候,才想起没有禀报傅老太君。 之后还是桃夭急急忙忙回了福安堂跟傅老太君回了话,傅老太君一听到自己疼小女儿差点溺水,也是心惊肉跳差点晕倒,也顾不上吃饭,带着一干人等便赶去了临阳阁。 等到从大夫口中确认了傅暖没事了,几人才从临阳阁离开。 饭自然也没有好好吃,谢绿雪那时跟着傅安回了鸿雁阁之后,就让院里下人随意做了些饭菜,草草吃了就累睡下了。 上一世听到傅暖出事消息,谢绿雪只觉得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这小姑子有什么闪失。 这一世,谢绿雪却是幸灾乐祸多一些了。 果然,不到一会,那叫桃夭丫头便花容失色跑进了福安堂,一把跪了傅老太君跟于氏面前,惊惶道:“老夫人,大奶奶,不好了,三小姐溺水了。” “什么?暖儿溺水了?”傅老太君激动一下子就从榻上站了起来。 于氏忙上前扶住了傅老太君胳膊,皱着眉头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桃夭还未及开口,将自己从傅暖身边贴身伺候丫头嘴中听到,事情来龙去脉给说清楚,傅老太君已然甩开了于氏搀扶,急匆匆往外冲。 “哎,娘?”于氏惊讶看着傅老太君背影,愣了一会,顾不上还跪地上桃夭,忙跟了上去。 傅安与谢绿雪先后站了起来,谢绿雪怯怯看了他一眼,“二爷?”一副被吓到不知所措样子。 傅安皱眉,却仍是温声安慰道:“没事,我们也过去看看。还有你,先起来吧。”又转头朝桃夭说了一句。 即使心里乐翻了天,谢绿雪却还是小心翼翼点了点头,跟了傅安身后,往外面走去。 俩人赶到临阳阁时,各院闻风赶来人已经将临阳阁外间给挤满了。 傅暖是傅老太君心中宝贝疙瘩,也是侯爷与二爷疼爱妹妹,这是整个侯府都心知肚明事情。 所以平日里,府里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基本是都是上赶着讨好这位三小姐。 就算是已经身为侯夫人于氏,虽然没像其他人那般表现明显,却也是用各种方法,不着痕迹讨好着傅暖。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表现自己关心,这些人又怎么会轻易错过。 不管心里是如何想,面是却都是巴巴赶了过来,焦急望着内室方向。 傅安与谢绿雪一前一后穿过了人群,绕过了屏风,进了内室。 想是为了方便大夫治疗,内室人却是不多,除了傅老太君跟于氏之外,便只有侯府两位庶出小姐,四小姐傅蓉跟五小姐傅袖了。 就连大房两位姨娘,蒋氏跟袁氏都只能等外头。 傅暖躺帘帐里,只有一只洁白手腕露外头,方便老大夫把脉诊断,谢绿雪没看到傅暖狼狈模样,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好一会,老大夫才收回了手,笑跟樽弥勒佛似朝一脸担忧盯着自己傅老太君道:“老夫人请放心好了,三小姐并无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我开几贴宁心静气药,让三小姐仔细休息些时候,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第十九章 于氏吩咐下人将老大夫送了出去。 才有丫鬟将帘帐给卷了起来。 正值夏日,夜晚虽然要比白日里要凉一些,但临阳阁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还是闷热叫人有些难以忍受。 傅暖方才厚厚帘帐后躺了一会,额前厚重刘海已经全部给汗水打湿,粘了光洁额头上,加上之前意外落水受了惊吓,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倒真是狼狈可以。 “暖儿?”傅老太君心疼唤了一声,人却已经坐到了床沿边上,抬手握住了傅暖放身侧手。 傅暖显然也是被吓得厉害,只是之前一直强忍着,现下傅老太君这饱含慈母心肠一声“暖儿”,立时便将她所有伪装给打破了,泪水也夺眶而出。 傅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扑到了傅老太君怀中,“娘。” 这一声,唤是委屈至极,傅老太君原本就疼着心,是一抽一抽,疼厉害。 母女之间上演着仿若生离死别一般感人场景,于氏跟傅安都一旁劝着,傅家两位庶出小姐也都是紧张注视着床上那哭伤心母女俩,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出声。 唯有谢绿雪,站傅安身后,面上虽是郁郁,仿佛很是担忧样子,眼神却始终是冷漠,若是瞧得仔细一些,还能从那冷漠里,看出些许厌恶与警惕来。 傅老太君与傅暖哭了一会之后,傅老太君终于想起了自己如今身份,又想起了几个小辈也都一边看着,便渐渐收了眼泪,转而柔声安慰起傅暖来。 “好了,暖儿不哭了,再哭,可是叫妹妹们笑话你这个做姐姐了。”傅老太君一面哄着自己宝贝女儿,一面抬手帮傅暖擦拭着脸上泪水。 傅暖抬眼瞪了傅蓉跟傅袖一眼,“她们敢!”嘴上虽是如此说,到底还是抽噎着离了傅老太君怀抱,也止住了眼泪。 傅蓉与傅袖她瞪视下缩了下脖子,也不敢回嘴,只是怯懦低下了脑袋。 傅暖脸上便露出了不屑却又得意神情。 她是永宁侯府唯一嫡女,身份尊贵,这些出身卑贱人怎么能够与她相比,还看自己笑话? 傅老太君见女儿又恢复了以往生气勃勃,终于放下心来,也有了心思去追究事情始末,脸色顿时一沉,锐利目光看向于氏,“老大家,你去查查,看看今次伺候暖儿身边人是谁,这么无用,连主子都照顾不好,都给我打发了出去,一个不留。” 傅老太君亲自发话,于氏不敢怠慢,“好,娘,媳妇这就去办。” 傅暖却不依了,拉着傅老太君衣袖撒娇道:“娘,不关她们事,是女儿自己……” 话还没说完,傅老太君已经出声打断,“什么叫不关她们事,既然让她们你身后伺候,她们伺候不好,让你这主子出了事,那要她们何用?” 虽然疼爱女儿,平日里傅老太君对傅暖也是有求必应,可是如今关系到女儿安全,傅老太君难得强硬了一回。 傅暖瘪了瘪嘴,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次百试百灵撒娇绝招竟然会失效。 目光不满屋子里转了一圈,一不小心便瞥到了站二哥身后谢绿雪。 秀眉一蹙,纤细白嫩手指就直直指向了谢绿雪,厉声道:“是她,一定是她,娘亲,一定是她。” 傅老太君顺着她手指看去,对上了谢绿雪同样迷茫双眼,别说傅老太君,屋子里其他人也同样是一头雾水,实是不明白傅暖这突来怒气究竟从何而来,而这怒气,又关这进门二奶奶什么事。 谢绿雪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露出了惊慌神情。 “暖儿,你说什么了?什么是她?”目光俩人之间来回了好几遍,傅安才皱着眉头,不紧不慢问。 傅暖恨恨瞪着谢绿雪,开口嚷,“就是这个女人,肯定是这个女人克到我了,要不为什么我之前一直好好,我也不是第一次去荷花池了,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女人来了之后,我就出事了?” 傅暖话一出口,几人看着谢绿雪目光顿时变了些味道,虽然清楚这只是傅暖一时胡言乱语,却还是禁不住多想了些。 谢绿雪低头,掩去自己眼底冷光同时,也迅速让眼眸中泛出了泪光。 “暖……我没有,上个月我同母亲去白马寺求签时,即止大师还说我命中富贵了……”小声辩解着,声音虽不大,却清晰有条理,再说到即止大师时候还特意加重些语气,让人想忽视都难。 即止大师名头,傅老太君自然不会不知道,人年纪大了,原本还将信将疑一些东西也就会越来越确信。 傅老太君宠溺拍了拍傅暖脑袋,笑着道:“你这小丫头,胡说些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舍不得你身边那几个丫头,所以才这里随口诬人,好了,听娘话,娘也是为了你好,那几个丫头伺候不心,早些换了早些好,免得等你嫁到夫家之后,才发现她们不心,到时候要再想换,可就不是这么容易事情了。” 跟傅暖说完,傅老太君又转向谢绿雪,“老二家,暖儿年纪小,不懂事,胡说八道,你也不要跟她小孩子家家计较啊。” 谢绿雪温顺点头,“娘放心,媳妇省得,三妹只怕是受了惊,脑子一时有些糊涂。” 见谢绿雪如此识大体,傅老太君满意点了点头,这才朝着于氏道:“你去办吧,记得再给暖儿选几个得心。” “娘……”傅暖继续撒娇,只是傅老太君这次铁了心,只是安抚性拍了拍她手,没有搭话。 于氏这才出了门,令自己身边人将今日傅暖身边伺候几个丫鬟全给叫了出去,开始问起话来。 又陪着傅老太君临阳阁待了一会,眼看着到了亥时,丫鬟也端着熬好药进来,由着傅老太君亲手喂了傅暖,傅老太君起身要回福安堂,谢绿雪与傅安才一左一右虚扶着傅老太君,出了临阳阁。 原本等外室一干人也早就被于氏给遣散了。 将傅老太君送回了福安堂,夫妻俩个才又一前一后回了自己鸿雁阁,后头跟着先前去福安堂时带着严嬷嬷还有珍珠。 谢绿雪嘱院里小厨房随意做了些吃食,与傅安草草吃了,俩人各自梳洗了,俩人一个无心,一个无意情况下,又是一夜无话。 谢绿雪半夜时候又被噩梦惊醒。 梦里,她又回到了前世,那日也是傅暖意外落水,自己跟着大家一起去临阳阁去看她。 不料前一刻还只是旁观者,下一刻却成了傅暖口中害得她出事罪魁祸首。 那时她太过震惊,也太过慌乱,一时也说不出解释反驳话来,虽然没有明说,之后日子里,侯府里对于她克到了傅暖,害得傅暖出事传言越来越多,也越传越广。 后来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侯府外都开始有了她命不好传言,据说还不是侯府传出去。 到后儿子惨死,这一条就成了她害死侯府嫡长孙“铁证”,压得她再无翻身之力,别说替儿子伸冤,找出真凶了。 她自己被沉入冰凉湖水时候清醒了过来。 躺床上大口大口喘息着,直到胸口窒息疼痛散去,她才发觉方才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如果那一切都是梦一场就好了。 她还是当初她。 出嫁之后,也不过是希望能够与自己夫君相互扶持,相互敬重,然后这侯府里安乐终老。 可惜,虽然一切都重来过,她却是再也做不回当初单纯善良自己了。 谢绿雪侧过头,看向枕边人。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只能大概看到他面部模模糊糊轮廓。 “再也回不去了。”谢绿雪嘴巴动了动,无声道。 第二日因着傅暖意外落水,傅老太君也没了心思做其他事情,一大早起来便去了临阳阁,亲自照看自己宝贝女儿,天黑了才又回了自己福安堂。 谢绿雪跟着傅安去了一趟临阳阁,回了鸿雁阁之后,之后一整天,傅安便一直待他书房里,不知做些什么。 谢绿雪也乐轻松,又让人将静女给唤到跟前来,听着静女将侯府里,如今现状给大概说了一下。 第三日,妇三朝回门。 想起了谢夫人肚子里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孩子,谢绿雪心情才总算是好了些,与傅安收拾好之后,俩人才坐上了马车,出了侯府,往谢府方向行去。 谢绿雪今日穿了一身大红窄袖留仙裙,头上戴上了一对镶着红玛瑙金钗,耳坠了一对翡翠宝石耳坠,手腕上则带了傅老太君送那对羊脂玉手镯,依旧是画了一贯明艳妆。 傅安倒是要低调许多,宝蓝色长袍,绣了猛虎宝蓝色靴,面上噙了浅淡笑容,陪谢绿雪身边,倒是相配紧。 一路无话,待到了谢府,要下马车时,傅安才开口说了句:“夫人,小心些。” 谢绿雪顿了一下,才低着头回了一句,“多谢夫君关心。” 俩人先后下了马车,谢绿雪低着头,也就没有看到傅安先下了马车后,盯着她被严嬷嬷还有琳琅搀扶下了车时,深邃目光里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21第二十章 作为回门姑奶奶,谢绿雪刚下马车,就被谢府主管内院事务二管家谢繁,给亲自迎进了仁禧堂。 谢老爷与谢夫人一左一右坐太师椅上,不约而同将一张脸给绷紧紧,神色间虽也有些喜色,多却是担忧。 谢绿雪与傅安被迎进了仁禧堂,便双双跪了谢老爷还有谢夫人面前两个垫子上,磕头行礼。 行完礼,谢绿雪与傅安才站了起来,坐到了谢老爷下首边椅子上。 静默了片刻,谢老爷率先开了腔,“傅,呃……”才开口,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这个,身份地位明显比自己高出许多女婿,白净面上不由生出几分尴尬来。 倒是傅安,见谢老爷为难着对自己称呼,便出声道:“岳父叫我子稳就可以了。”语气不急不缓,面上也始终挂着温和得体笑容。 谢老爷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子稳,你与芽芽今日,用完了午餐再回去吧?” “好。”傅安又微笑着应允。 “娘,你还怀有身孕,肯定累了吧,不如让女儿扶你回房,休息一会?”这边俩爷们简单达成了协议,谢绿雪有些话想单独同谢夫人说,便趁机开口说到。 谢老爷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自打谢夫人被诊出有孕以来,谢老爷是恨不得将谢夫人当成手心里珍宝,怕谢夫人受累,又怕谢夫人哪里磕了碰了。 今日若不是女儿回门大日子,谢夫人又坚持要到仁禧堂来,谢老爷只怕是也不会让谢夫人出荣春院。 现下女儿说要送谢夫人回去休息,自然是求之不得。 傅安也没理由反对,谢绿雪便上前搀了谢夫人,离开了仁禧堂。 回了荣春院,谢绿雪与谢夫人都出了一身大汗。 谢夫人牵着谢绿雪手榻上坐下,还没开口说话,已经先红了眼眶。 谢夫人肚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轻薄夏衫下,也能够看出那小腹微微隆起。 “娘,我让玉惜先去打点热水过来,给你擦擦汗吧。”谢绿雪强忍住鼻尖酸涩,努力挤出笑脸跟谢夫人道。 谢夫人抬手擦了擦眼角濡湿,点了点头。 谢绿雪又将跟自己身边琳琅还有璎珞给打发了出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与谢夫人俩个人时,才从榻上滑了下来,蹲坐谢夫人腿边,将脑袋搁了谢夫人大腿上,软软唤了一声,“娘。” 重生之后,她一直将自己武装严严实实,假装自己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便已经变得水火不近,刀枪不入了。 其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伪装有多辛苦,有时候也想过,上一世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又要重来一遭,这肮脏尘世里再重挣扎一回。 只是想到自己就那样不甘不愿死去了,到底还是不甘心,便又重坚强了起来,告诉自己好好活下去。 也只有谢夫人面前,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露出自己脆弱,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若是真还有什么人能够让她毫无顾忌依赖与信任,也就只有毫无保留爱着自己娘亲了。 谢夫人却以为女儿是侯府受了什么委屈,眼里不由溢出心疼,隐晦问道:“侯府里人是不是不好相处啊?” 谢绿雪懒懒摇了摇头,“没有,大家都很好,对我也很好。” 侯府人自然是没个好相与,只是谢夫人现下怀着身孕,谢绿雪不想叫她为自己事情太过忧心,谢绿雪看来,如今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谢夫人肚子里孩子重要。 只要这个孩子能够平安生下来,就算是谢海棠本事再大,再会演戏,也不可能再同前世一样,让自己陷入那样不堪境地。 谢夫人心里对谢绿雪话虽然有所怀疑,但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抚着谢绿雪单薄脊背,柔声道:“我叫厨房做了你喜欢莲子羹,待会我让玉惜去短过来,离午饭还有些时候,你吃一点,正好先填一下肚子。” 谢绿雪抬起头来,定定看了谢夫人一会,才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笑脸,抱着谢夫人大腿,撒娇道:“谢谢娘,我就知道,娘疼女儿了。” 管同谢绿雪关系已经要好了许多,也渐渐能像寻常母女那般相处,谢夫人却始终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直接亲昵,面上顿时飞上了一层薄红,却依旧强装出严肃样子,轻嗔:“多大人了,怎么还跟个没长大孩子似。” 谢绿雪眯着眼睛笑欢乐,已然将谢夫人眼中温柔宠溺看了个透彻。 这就是她娘亲,明明就是这个世界上爱她人,上一世自己是白长了一双眼睛,才会没看出那些严肃背后,满满疼爱与呵护。 幸好,一切可以重来过。 母女俩就这样静静相互依偎着,神情都是一致平静安宁。 直到玉惜端着刚刚烧好热水进来,谢绿雪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拍干净了自己裙摆之后,才挽起衣袖走到了玉惜面前,将巾帕从热水中拧了出来,又走到谢夫人面前,将已经拧好巾帕递到了谢夫人面前。 谢夫人接过,细细擦拭了起来,中间换洗了两次,才完全将自己身上汗水被擦拭干净。 谢绿雪转手递到玉惜手上,才又挨着谢夫人身边太师椅坐下。 等到玉惜端着盆子出去了,谢绿雪才正了脸色,说起了自己,今日特意制造了与谢夫人单独相处机会终目来,“娘,近爹有没有再提起要接海鹏姐弟回来住了?” 谢绿雪话音才落,谢夫人脸色瞬时便沉了下来。 谢老爷不止是提过,还不止一次提过,虽然都只是旁敲侧击。 一见谢夫人脸色,不用谢夫人说出来,谢绿雪便明知道了答案。 不过也不意外,上一世谢海棠能够有办法叫谢老爷将她和谢海鹏收为养子女,还让他们占去谢家一半家产,这一世让谢老爷将他们接回府中,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谢老爷心里还念着那份恩情,就总不会弃他们姐弟俩不顾。 谢夫人叹息一声,“你爹隔一两天就去看一下他们,说是放心不下,生怕那些丫鬟婆子见他们姐弟俩年纪小,欺负了他们俩个。” 谢绿雪挑眉轻笑,“年纪小?若是女儿没有记错,海棠跟女儿还是同年吧?” 谢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明了谢绿雪这话里头隐含意思。 “芽芽,你是故意将他们姐弟俩安排东大街庄子里?”谢夫人虽是问话,神情却已是笃定了。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反问,“娘你说什么了,什么故意?” 谢夫人看着女儿眼眸之中笑意,也忍不住浅笑了起来。 东大街江州城又有“月老巷”称号,差不多江州一大半媒婆,都是住这东大街里头。 像当初替侯府来谢府提亲宋媒婆,便是住这里头。说巧也巧,谢绿雪帮谢海棠姐弟俩找庄子,刚好就宋媒婆家隔壁。 但凡做媒婆,都有几个共同特质。 为着能够促成她们眼中美满姻缘,总是时刻关注着一些家长里短。以便随时发现有合适到了适婚年龄男女,就做做那月老,中间牵一牵红线。 谢绿雪之前用富春阁掌柜差事拿捏住了珍珠,以及珍珠家人,让他们为自己做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这么个庄子。 原本也只是想让谢海棠住到这里之后,顾忌着周围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敢做出那些肮脏事情来,不料,竟然多了这么一个意外好处。 若是能够将谢海棠给嫁出去,以后有了夫家约束,自己岂不是给自己省去了一个大麻烦? 只是转念间,谢绿雪便想到了处理谢海棠这个大麻烦方法来。 谢绿雪想到了,谢夫人自然也不会想不到。 用过午餐,谢绿雪与傅安便要离开。 谢夫人与谢老爷依依不舍将俩人送出了谢府,直到有着永宁侯府标记马车驶出了俩人视线,谢老爷才小心翼翼搀了谢夫人,往回走去。 “老爷,海棠那孩子,今年也有十六了吧?”谢夫人状似无意问了一句。 谢老爷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记得唐允正告诉过自己,谢海棠与谢绿雪是同年生,只是谢绿雪生年初,正值冬雪降,梅花盛开季节。而谢海棠则七月里,秋海棠绽放季节出生。 海棠这个名字由来,自也是源自于此。 “夫人怎么忽然想起问海棠年龄来了?”谢老爷侧头看着谢夫人,疑惑问。 谢夫人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老爷你可真是,年纪越大就越糊涂了,海棠与芽芽同岁,芽芽都出嫁了,如今海棠无父无母,全靠你这个叔父照拂着,你这个做叔父,是不是也该帮着考虑一下她婚事了?” 谢老爷明白了过来,禁不住拍了拍自己脑门,“哎呀,我还真是糊涂了,还是夫人想周到。” “那老爷可要好好物色一下了。”谢夫人低头轻笑了一声,才转头朝谢老爷道。 谢老爷用力点了点头,满口答应着,“自然,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22第二十一章 回到侯府,傅安便又去了书房。 傅老太君也忙着照顾傅暖,便打发了徐妈妈到鸿雁阁说了声,让他们好好休息,这几天不用去福安给她请安了,就没有其他话了。 侯府里下人们惯会看形势,见侯府这些个主子对这进门二奶奶似乎并不是太意,原本就瞧不起谢绿雪身世那些个人,对待谢绿雪,便越发慢待了起来。 就连静女也一改之前态度,谢绿雪再让琥珀去找她来讲解侯府情况时,便借口自己要伺候二爷,避了开去。 琥珀扑了个空,回到鸿雁阁跟谢绿雪回话时候,言语之间就不免带了点怨气。 谢绿雪倒是没所谓,她这两天会主动找静女了解侯府里情况,也不过是担心自己重生之后,府里情况会与自己前世所知道有所出入。 只是听静女说了一些,发现这一世侯府情况与前世基本上差不多,确定自己重生还未给侯府造成什么改变之后,便放下心来。 今日会继续找静女过来,也不过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就算有前世记忆,也应当做足样子,让他人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不会对她心生防备,自己之后行事,也才方便些。 见琥珀还是有些忿忿模样,谢绿雪叹了口气,安抚道:“她原本就是二爷跟前伺候,之前是二爷怕我初到府上,对府上不熟悉会不安,才让静女过来当这个向导,如今静女完成了任务,回到二爷身边伺候那也是理所当然。有什么好气你?” 琥珀咬了咬唇,终是不敢太过违逆自家主子,这才不情不愿开口应道:“奴婢知道了。” 谢绿雪见她应了,便也不再管她,只是让璎珞帮自己打着扇子,才转头对严嬷嬷道:“严嬷嬷,你帮我将我嫁妆单子拿出来,我想看一下。” 严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只是低头答应着,然后转身进了内室。 不到片刻,便捧了一本蓝皮小册子走了出来。 “小姐,单子都这里,只是……”严嬷嬷将册子奉上,却又欲言又止。 谢绿雪伸手将册子拿了过来,闲闲翻了开来,一面翻一面问,“只是什么?” 严嬷嬷抬眸看了谢绿雪一眼,面上露出了犹豫挣扎神色。 谢绿雪不由皱了皱眉,将册子放到了一旁,语气温和,“严嬷嬷这是要与绿雪生分了吗?绿雪年轻,做事难免有不周全地方,侯府又不比谢府,豪门大户,规矩自然是多,娘也是怕绿雪嫁进来之后身边没个随时提点,才让严嬷嬷到绿雪身边来,若是绿雪做错了什么,还望嬷嬷看娘面子上,多多提点一下才是啊。” 谢绿雪一番话说自然上漂亮,严嬷嬷心里虽还有些忐忑,却还是开口道:“今日二奶奶回门时候,大奶奶那边打发了人过来,说是要将二奶奶嫁妆单子誊抄一份,好让府里账房登记入册,到时候入库统一保管。” 严嬷嬷说完,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按理来说,媳妇嫁入婆家,从娘家带去嫁妆是属于自己私人财产,婆家无权过问,也不应该纳入婆家库房里,何况婆家尚有未出嫁小姑,以及还未分家兄弟。 于氏身为长媳,却弟媳才嫁入府中第三日,就来索要嫁妆单子,还要求弟媳将自己嫁妆放到府*同库房中,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前世谢绿雪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听到是长嫂来要,又听说长嫂自个嫁妆也是入了府中库房,便也听话将自己嫁妆保管权给交了出来。 后来自己府中过落魄,便想要去取一些嫁妆出来变卖,好让自己与儿子能够生活好一些,结果却被于氏冷着脸给拒绝了,说什么府中库房里都是侯府财产,除非侯爷同意,否则谁也不能擅自动用,她才知道,自己放弃自己嫁妆保管权那天开始,便也同时丢掉了自己嫁妆使用权。 已经犯过一次错误,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谢绿雪抬手掩眉,冷笑,“嬷嬷将单子给她了?” 严嬷嬷摇头,“没有,老奴推说单子二奶奶自己亲自保管着,要等二奶奶回来了才能拿到,大奶奶那边人才走了。” 严嬷嬷也不是个傻,又宫里当了多年差,自然不会单纯以为,这就是个登记造册,然后入库统一保管问题。 谢绿雪嫁妆也不是笔小数目,这说不定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就算她得主子倚重,也不敢轻易作主。 将决定权交到谢绿雪手上,她责提醒,就也是她能做多了。 谢绿雪露出满意笑容,再次觉得,身边有个得力帮手,做起事来,真是要轻松许多。 “很好,严嬷嬷,你去叫珍珠过来,我有些事情要叫你们做。”谢绿雪重拿起那本蓝皮册子,吩咐道。 严嬷嬷疑惑看了谢绿雪一眼,见谢绿雪似乎已经有了计较,便暂且按捺住自己满心担忧,出了屋子。 珍珠因为今日没有跟着谢绿雪回门,便留了侯府里。 严嬷嬷找到她时候,珍珠正跟于氏身边刘婆子有说有笑,不知谈论些什么。 见到严嬷嬷,俩人收敛起了笑容,朝着严嬷嬷蹲福见礼:“严嬷嬷。” 严嬷嬷是谢绿雪身边掌事嬷嬷,珍珠也是谢绿雪身边一等丫鬟,刘婆子却只是于氏院子里三门外粗使婆子。 是以,刘婆子虽是于氏身边人,但论起身份来说,却是没有严嬷嬷,珍珠身份高 严嬷嬷无心去追究这原本毫无干系俩个人为何会一起,因为记挂着嫁妆事情,便也只是挥手让她们起来,开口道:“珍珠,二奶奶有事找你,若是没什么事,就赶紧回鸿雁阁去吧。” 珍珠心下疑惑,面上却仍是一派沉稳,先是应了严嬷嬷,才又转头看向刘婆子,“刘婶,我家奶奶找我了,今日就先不陪你聊了,日后得空了,侄女再过来看你。” 刘婆子笑灿烂,“没事没事,你有事就赶紧去吧,日后得空了再来也成。” 互相道了别,珍珠才跟着严嬷嬷回了鸿雁阁。 许是一场大雨将至,屋子里就算是门窗都大开着,也是闷热厉害,窗户外头天空也是阴沉沉。 谢绿雪刚将自己要做事情吩咐了下去,天空便响起了一声炸雷,倾盆大雨随即下了下来。 晚饭时候,傅安才从书房出来,夫妻俩个面对面坐鸿雁阁正厅里,安静用着晚餐。 “夫人喜欢吃凉瓜?”傅安忽然出声。 谢绿雪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 切成片状凉瓜,绿油油,铺雪白米饭上边,煞是好看。 凉瓜这东西,只要吃过人都知道,这东西炒出来看倒是好看,却天生有一股清苦味道,是以,凉瓜又有名叫苦瓜。 前世谢绿雪一直吃不惯这东西,偏偏傅老太君、傅大爷还有傅二爷都喜欢吃这东西,所以逢年过节,这道菜便成了侯府必备。 不过重生一世之后,再吃这道菜,却是觉得,那苦涩,也没有再同前世一般,那样难以忍受了。 所以不知不觉中,便吃多了一些,竟是让傅安误以为自己喜欢这东西了。 谢绿雪微笑,“还好。”回答完,便又低着头,专心拔起饭来。 傅安也跟着笑,“夫人这点倒是很奇特,这家里除了娘,大哥还有我,基本上没有人喜欢吃这东西,大嫂还有三妹四妹五妹她们都觉得很苦,平时也只是看我们吃,自己却是一点也不敢沾。” 这男人什么时候话变多了? 谢绿雪心里皱眉,脸上笑容却依旧温婉,“开始吃确实是有些苦,习惯了就不会觉得了,反而觉得味道不错。” 傅安点头,露出了赞同神情,“确实如此。” 之后用餐时间,傅安情绪明显要高涨了许多,偶尔也会帮谢绿雪夹菜。 谢绿雪忍非常辛苦,才能忍住没有将那些忽然出现自己碗里菜,给立即扔出去。 用过晚饭,俩人又是一翻梳洗,才双双上了床,准备就寝。 “夫人……”谢绿雪才躺好,旁边便伸过来一只手臂,横了自己腰上。 随即有温热呼吸喷洒她敏感颈侧。 谢绿雪身子一僵,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非常重要事情——圆房。 除了第一夜傅安酒醉到不省人事,第二夜第三夜皆为着不同缘由,俩人都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睡觉,并没有行夫妻之实。 导致谢绿雪也忘了这么一回事。 直到傅安今夜做出如此明显暗示,谢绿雪才记了起来。 嫁给他还不够?难道还要与这个男人有肌肤之亲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周末两天要去当半吊子导游,可能会没空,各位如果能忍住话,就忍两天吧,抱歉,还有,谢谢。 23第二十二章 傅安见谢绿雪没有出声,以为她是害羞,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握住了她肩膀,将她身子翻转过来,面向自己。 然后抬起身子,缓缓凑了上去。 谢绿雪僵直了身子,瞪大了双眼望着傅安那张正朝着自己靠近脸,眼看着就要挨上,谢绿雪忽然伸手,抵住了傅安胸膛。 傅安挑眉,顿住了动作,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音,“嗯?” 谢绿雪眸光微闪,才敛下了眼睫,避开了与傅安对视,低声道:“夫君,妾身今日,有些不方便。” 傅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起来,放开了谢绿雪肩膀,人也往后退了开来。 谢绿雪却像是没看到他动作一般,只是缓缓坐起身来,低着头跪坐床边,“先前是妾身想岔了,只想着叫夫君陪伴侧,才会着意不说明,还请夫君原谅。” 谢绿雪这一解释,傅安原本想要发火,也不得不全给憋了回去。 婚妻子想要夫君陪着,所以瞒下了自己来了葵水事情,虽说是欠缺考虑,但也不过是因为意他,他又怎么好为了这个出言责怪? 傅安叹息一声,言语神情也不由柔软了几分,“算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谢绿雪闻言倏地抬头,一脸惊讶看着傅安,“夫君,你今晚还要这里睡吗?可是妾身污秽身,恐……” 傅安神色越加柔和,半抬起身子,揽了谢绿雪纤细腰肢,令她重倒回了床榻,“无碍,睡吧。” 说完,便收回了手,闭上了双眸,准备入睡。 谢绿雪面上露出嘲弄,不过一瞬,就又变作了一副感激涕零表情,哽咽着道:“夫君,你对妾身真好。” 傅安见她隐约有了哭腔,只得又睁开了眼睛,笑着安抚:“傻瓜,怎么还哭上了?乖,天色真不早了,早些睡好吗?” 一滴泪水应景从谢绿雪眼角滑落,掉进了她脑袋下枕着,绣着龙凤花纹枕头里,消失不见。 谢绿雪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眼中泪光闪闪点了点头,傅安温柔注视下,阖上了眼。 好一会,确定谢绿雪睡着了,傅安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卸下了脸上温柔。 视线安静睡颜上若有所思停驻了好一会,直到外面摇曳烛火“噗”一声熄灭掉,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他才移开了自己视线,又往后退了一些,拉开了与谢绿雪之间距离,才重闭上眼睛。 万籁俱寂。 原本应该“熟睡”了谢绿雪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明看向身边男人。 完美借口,虽然只上暂时,但谢绿雪看来,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反正若是她没记错话,傅安大概还过个三五天便要返回京城,只要拖过这三五天,接下来她会三个多月见不到他人影。 三个多月时间,也足够她好好去想一想今后应对方法了。 接下来几日,谢绿雪以自己身有污秽,不适宜与傅安同房为由,自发搬到了鸿雁阁东次间去睡了。 就这样过了四天,傅安为了成亲请假期差不多用完了,傍晚时候,便带着谢绿雪去了临阳阁。 傅老太君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是将临阳阁当成了自己居所,除了晚上睡觉时间,基本上都没有离开过。 傅暖显然也是被吓着了,这些日子也粘傅老太君黏厉害。 白天要傅老太君陪着,饭要傅老太君亲自喂,连睡觉也要傅老太君哄。 亏得傅老太君虽然有“老太君”这么一个称呼,年纪却也不是很老,四十出头年纪,倒也挨得住女儿如此黏人。 “不过就是水里泡了一下吗?用得着表现这样金贵吗?这大热天,她就这样床上躺着,也不怕身上长蛆。”刻薄话声从临冬阁传出,惊起了停留院子里榕树上歇息鸟雀。 永宁侯府五小姐傅袖望着面前那妆容精致妇人,神色一片惊慌,“蒋姨娘,你莫乱说,这话要是给三姐姐听到了。” 闻言,蒋氏神色不由有些讪讪,只是为了不傅袖面前落面子,还是强撑着辩了一句:“她听到了又怎样?难道我说不是事实吗?” 傅袖无奈,只能哀声唤了一声:“表姐……” 蒋氏原是傅平手下大将蒋英之女,蒋英妾室小夏氏与先侯爷妾室夏氏,也就是傅袖生母是嫡亲姐妹。 论起辈分来,傅袖确实要叫蒋氏一声表姐,只是蒋氏嫁给傅平为妾,傅袖虽是庶出,却也是侯府正经小姐,身份自然要比蒋氏这个做姨娘高出许多,平时怕被人笑话,很少唤她表姐,大多时候都是叫她蒋姨娘,此时也是心急着让蒋氏住嘴,才会喊了这一声表姐。 蒋氏也懂得见好就收道理,她也没想要真得罪傅暖,方才也不过是碍于面子,才硬撑着说了几句,如今有了台阶,自然是赶紧顺杆子往下滑,撇了撇嘴,一副不耐烦样子道:“知道了啦,看你是我表妹份上,我不说就是了啦。” 傅袖这才勉强露出了笑容来, 蒋氏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明明你和四小姐跟她一样,都是侯府小姐,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傅袖神色一涩,“那不同,三姐姐可是侯府堂堂嫡小姐。” 蒋氏这才讪讪,彻底住了嘴。 自古以来,尤其是像永宁侯府这样大户人家,嫡庶之分就向来明显。 同是侯府小姐,傅暖是嫡女,将来要嫁人家不说是皇亲国戚,少也能是个家世相当人家。 而身为庶女傅蓉与傅袖,若想当正妻,便只能低嫁,家世相当或者较高,是绝对看不上她们这庶出身份。 蒋氏也是庶出,嘴上虽然厉害,但心里也清楚庶出女儿家尴尬与艰辛。 “蒋姨娘,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去叫四姐姐,一起去临阳阁看三姐姐吧。”傅袖也只是低落了一小会,很便恢复了过来,笑着对蒋氏说。 蒋氏点了点头,等傅袖站了起来,便跟着傅袖出了临冬阁。 再说谢绿雪跟着傅安到了临阳阁,便看到袁氏低眉顺眼侯门外。 见到谢绿雪与傅安,侧过身子蹲了个福,“二爷,二奶奶。” 傅安应了一声,随口问道:“袁姨娘也来看暖儿?” 袁氏低着头回答:“大爷出门外,大奶奶又要主持侯府内外事务,虽然担忧三小姐身子,却不得空过来,妾身无能,帮不了什么大忙,也就只能替大爷还有大奶奶来看看三小姐了。” 傅安原是随口一问,也不意袁氏回答了什么,待袁氏说完,“嗯“了一声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倒是谢绿雪,听完袁氏话,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不着痕迹将袁氏浑身上下扫视了一遍,才跟着傅安走了进去。 待到俩人都进了屋子,袁氏才抬起了头,清秀小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夏日炎热,傅暖因为受了“很大惊吓”,只能卧床,不能出门,傅老太君担心傅暖整日窝屋子里会给热出毛病来,便让人找来了许多冰块,又怕傅暖冻着,不敢放内室离傅暖太近地方,只好让人放外室屏风处。 谢绿雪一进门,就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凉意。 不由心里感叹一句,大户人家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谢家虽然有钱,这冰块却也不是随意就用得起,毕竟冰块这东西难得,也不易保存,一般找来也大多是为了做些吃食,哪舍得这样放屋子里,就单纯用来降温用。 实是热狠了,也只能找个阴凉通风地方歇着。 一个有些年纪嬷嬷守外室与内室入口处,看到谢绿雪与傅安,忙上前见了一礼,“二爷,二奶奶。” 傅安一面停下脚步,“老夫人和三小姐了?” 嬷嬷扬起了笑脸,“回二爷话,老夫人正陪着三小姐里头用晚饭了。” 傅安微微一笑,“哦?那正好,我也还未用晚餐,正好一起。” 嬷嬷忙应是,“那二爷与二奶奶先进去,老奴这就唤人再多备两份碗筷过来。” 傅安挥了挥手,示意她去,便自顾进了内室。 内室果然如那嬷嬷所言,正是傅老太君陪着傅暖用晚餐。 傅暖靠床上,傅老太君则坐床沿上,手里拿着一只白瓷勺子,勺子里是晶莹剔透小米粥,而徐妈妈则端着一只白瓷小碗,站傅老太君身后。 一见到傅安,傅暖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二哥……”再看到紧跟傅安身后谢绿雪时,笑容立时便收了起来,阴沉着脸,毫不掩饰脸上厌恶,恶声恶气问:“你来干什么?” “暖儿!”傅老太君与傅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虽都带着些警告意思,多却是拿她无可奈何宠溺。 傅暖自然也听出来了,是肆无忌惮给了谢绿雪一个白眼,“我不喜欢她,二哥,娘,你们让她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24第二十三章 傅暖不喜欢谢绿雪。 不论是重生之前还是重生之后,这都是一个令谢绿雪不能否认事实。 她曾经也天真奢望过,傅暖能够抛开对她出身成见,喜欢上她,只是,那一次又一次血淋淋教训,叫她彻底绝了这个念头。 既是不管她怎样做都不能讨她欢喜,她又何必用自己热脸,去贴她冷屁/股? 坏,也不过是与她相看两生厌罢了。 心里虽已是破罐子破摔了,面上却仍是做出了惶恐神情,“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三妹如此厌恶于我?”说完,便委屈缀泣了起来。 傅暖显然也没想到谢绿雪会就这样哭了出来,面上露出了慌张神色,原本懒懒靠床头身子也直了起来。 傅老太君与傅安却同时蹙了下眉头。 “你哭什么哭,你本来就很讨厌啊!”傅暖僵着脸,明明很紧张,却硬是装出一脸不耐烦道。 “傅暖!”傅安冷下了神色,警告瞪了傅暖一眼。 傅暖见谢绿雪哭了,原本还有些心虚,此时被傅安这一瞪,那一丁点心虚也没有了,虽是闭上了嘴,却还是愤恨瞪了谢绿雪一眼。 傅安回身,“好了,三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也不经过大脑,夫人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谢绿雪原就不是真觉得伤心,也觉着这样假装伤心很是累人,现下有人给了台阶,自然是顺着就下了,从袖中掏出了手绢,擦干了脸上水渍,“是,夫君。”便不发一语低垂了脸。 见这事情给暂时压了下来,傅安才整了整心情,转向傅老太君,开口:“娘,我打算明日便回京。” 傅老太君怔了一下,“明日就回?怎这么急?” 傅安微微一笑,“加上之前准备婚礼时间,我已经差不多休了三个多月假了,再不回京,皇上只怕是要将我翰林之职给革除掉了。” 虽说是玩笑话,傅老太君却也明白,傅安确实是应该回京了。 心里再是不舍,也只能点了点头,道:“那你明日去祠堂拜了祖宗,就走吧。” “孩儿省得。”傅安颔首。 “徐妈妈,你去跟老大媳妇说一声,让她叫厨房今晚多做几道二爷爱吃菜,就说我今晚要福安堂设宴,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傅老太君停顿了一会,才又跟身后徐妈妈吩咐。 徐妈妈恭敬应了,端着手中碗退了出去。 当晚,侯府一干人等便齐聚于福安堂,就连卧床了好几日傅暖也下了床,穿着前几日才做好衣,同傅安一左一右坐了傅老太君旁边。 谢绿雪跟于氏象征性为傅老太君各布了两道菜,便也坐了下来。 原本依着身份,傅平不,这侯府除了傅老太君跟傅安之外,当属于氏身份贵重,依规矩便该是她与傅安挨着傅老太君坐才对,现今却被傅暖抢了位置,于氏倒也不意,只是挨着傅暖坐下。 饭后。 傅老太君宣布了傅安明日就要返京消息。 蒋氏一脸惊讶,“哎呀,这二爷婚才几天,就要回京了?那二奶奶要怎么办?” 这话一出,一桌子人目光就都落了谢绿雪身上。 谢绿雪嘴角狠狠一抽,“百行孝为先,二爷要做正事,不得不离家,媳妇做不得什么大事,只能替二爷家中伺候好婆婆,孝心,也算是为二爷分忧了。”说着,抬起漆黑眼睛看向了身边男人。 傅安眼中露出了诧异。 虽然早就决定了不带谢绿雪去京城,亲耳听到谢绿雪如此懂事说出了自己想听话时,竟觉得有些不满了起来。 原本以为俩人才成亲,自己就要将她独自放家里,对方就算是不跟他大吵大闹,给他摆点脸色却也是少不了,他也做好了要哄人打算。 傅老太君也觉得很惊讶,她看来,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夫君分离,何况还是婚不久女人。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事情,傅老太君很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夸赞道:“不错,是个懂事。” 谢绿雪红着脸低下头,一副受了夸奖不好意思模样。 心里却忍不住叹了一声:当真是物是人已非。 前世她得知傅安要回京城时候,只觉得万分不舍,便提出了要跟着他一起去京城。 傅安不允,她自是不敢跟他吵闹,只是哭了许久。 结果傅安仍是扔下她独自回了京城,她留侯府里,傅老太君觉得她不懂事,对她很是满,府里其他人每每见到她,也都是明嘲暗讽,说她身份卑贱,虽是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被傅老太君看上嫁进了侯府,却是个不得夫君欢心,所以傅安才会俩人婚才几天,便丢下她,独自回了京城。 那时伤心与难堪自是不表。 现下不过是换了种心境,却觉得不让她跟去才是万幸。 她可是还没调整好心态,若是此时叫她跟傅安肌肤相亲,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掩饰好心里抵触与厌恶,不傅安面前泄露一丝半点。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回了鸿雁阁,谢绿雪便吩咐自己几个贴身丫鬟,帮着关雎还有静女,一起替傅安收拾起了行李。 傅安京城有御赐官邸,行李之中除了路上需要换洗衣物,也就没有其他了。 行李收拾好,俩人又丫鬟伺候下轮流梳洗了,这才熄了烛火,并排躺了床上。 沉默了许久。 傅安开口:“我很就会回来。” 谢绿雪:“嗯。” 又是沉默。 谢绿雪扯了扯只掩着腹部被子,“夫君,你这次要带静女还有关雎一起去吗?” 黑暗之中,傅安紧抿嘴总算是弯了一下,“带吧。” 谢绿雪翻了个身,面对着傅安,“妾身想求夫君一件事。” “何事?”傅安说出这俩个字时候,语气明显轻了许多。 只顾着自己心事,谢绿雪也未意这一丁点变化,“妾身才到侯府,对府中许多事情都还不是十分清楚,夫君明日又要离家,妾身就想着,夫君能不能给妾身留一个可心人,夫君不时候,妾身若是有什么不懂,也有个问处。” 傅安想也未想,开口便应承道:“当然可以,是为夫思虑不够周全,未替夫人想到这些,还望夫人莫怪才是,夫人看着我身边这些人,看上了谁便直接留下便是。” 谢绿雪也没想到傅安会如此爽,不过达到了自己目,便也露出了笑容来,“多谢夫君,妾身初进府时候便是静女领着妾身熟悉府里地形,与她也较为熟悉,夫君若是不反对话,妾身便就要她吧。” “嗯,明日我便将静女留下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傅安便起来了,梳洗了一番,就领着谢绿雪去了福安堂,等傅老太君起了身,才跟着傅老太君一起去了祠堂,拜了祖宗,用过早饭,才拜别傅老太君,带着几个侍卫,还有贴身伺候丫鬟关雎,众人注视下,离了侯府。 “咦?二爷这次怎么就只带了关雎一个丫头?静女了?”蒋氏先看出了傅安身边少了个人,状似无意问了一句。 前世侯府好歹也生活了四年,这蒋氏是个什么德行,谢绿雪自然心里有数。 若不是其父蒋英是傅平手下大将,头些年傅平刚继承永宁侯之位,又是初掌兵权,为了拉拢人心,蒋氏只是蒋英庶女,是怎么也不可能被傅平给看上。 蒋氏嘴碎,说话又刻薄,惯会便是迎高踩低。 当时谢绿雪落魄,受这蒋氏嘲笑可是不少。 那时也是被气想吐血,如今将一切都看透了之后,倒也学会了冷眼旁观,管她如何说话,不想听,她便只当作没听到便是。 不想回答,自然也可以不回答。 蒋氏却不放弃,见谢绿雪不理自己,还以为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什么,对方不好回答,顿时便生起了打破砂锅问到底决心来,“哎,二奶奶不会担心静女有几分颜色,二爷带身边会把持不住,所以特意将人给扣了下来了吧?” 蒋氏如此直白,虽说这话语是粗俗了一点,但也是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让谢绿雪想不回答都不行。 脸上端起了得体笑容,谢绿雪直视着蒋氏双眸,将蒋氏目光里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全给看了眼里,“蒋姨娘说笑了,二爷是觉得我初到府中,对于府中许多事情都不熟悉,怕我到时候找不到人问,才让静女留下来,也好带着我好好熟悉一下府里情况。” 蒋氏自然不信,还想再问。 于氏已经先一步开口截断了她话语,“二爷还真是体贴,这静女与关雎可是自小便跟二爷身边,这么多年来从未离过身,就连三妹想跟他讨要都没有答应,如今竟肯将静女留下来给弟妹使唤,看来对弟妹事情,当真是非常上心。” 谢绿雪注意到了傅暖眼中嫉恨,却也只是故作娇羞嗔了于氏一眼,“大嫂!” “好了好了,都别跟这杵着了,我有些累了,想再睡一会,你们都各自忙各自去吧。”这些日子以来,傅老太君忙着照顾傅暖,今日又起了个大早,精神到底有些不济,也无心听她们说话,揉了揉酸疼眼睛,出声赶人。 一干后辈这才停了话语,蹲了福,散了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25第二十四章 俗话说:六月天,娃儿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好天气,午饭刚过,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小姐,这雨下可真大。”琳琅一面伺候着谢绿雪半倚榻上休息,一面张望着窗外,说道。 谢绿雪随着她话淡淡朝窗外瞥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伸手拿起搁小榻一侧小几上书,翻了开来。 琳琅因为之前答应过谢绿雪,自入侯府以来,一直谨遵谢绿雪吩咐,乖巧待鸿雁阁学规矩,也差不多有好些天,没有跟谢绿雪身边伺候着了,好不容易碰到其他几人都不得空,琳琅便央着严嬷嬷放她一天假,这才有了机会到谢绿雪跟前伺候着。 “小姐,你看什么书啊?”到底是年纪小,虽然已是竭力掩饰了,谢绿雪却依旧可以轻易从她眼神中看出她说这句话真正目。 禁不住笑了一下,睨了琳琅一眼,“你这鬼丫头,是不是不理你,你今日就打算不让我安静一会了?” 琳琅见谢绿雪终于看了自己,露出了俏皮笑容,蹲跪榻边,扯着谢绿雪衣袖,撒娇道:“哪有,琳琅只是怕小姐一个人待着闷,才会一直不停找话说嘛!” 谢绿雪摇头失笑,放下了手中那才看了不到三行书,空出手轻点了一下琳琅光洁额头,无奈道了一句:“你啊!” 琳琅装模作样揉了一下自己脑门,见谢绿雪从榻上坐了起来,才站起身,伸手去扶谢绿雪,“对了,小姐,你今日让璎珞姐姐跟琥珀姐姐做什么去了啊?我都一天都没见她们人了?” 琳琅知道珍珠与严嬷嬷被派去帐房那边说嫁妆事去了,璎珞与琥珀却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去向。 “对了,还有静女。”琳琅忽然想起来静女也是一大早不见了人影,忙补充道。 谢绿雪眸光微闪,弯唇笑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况且,哪有你说那么夸张,一天没见到?今天不是才过了半天?” 琳琅嘟了嘟唇,不满反驳,“我……这不是还有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奴婢只不过是将半天说成了一天,也不算多啊。” “呦?这才三日不见,我们琳琅已非昔日阿蒙啦,竟然也懂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文绉绉说法了?”谢绿雪挑眉,戏谑道。 琳琅却也不觉得害羞,只是挺起了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回到:“自然,为了不让小姐将奴婢抛弃,奴婢自然是要上进一些。” 闻言,谢绿雪心里一阵感动,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捏了捏琳琅肉嘟嘟脸蛋,这才迈开了步子,走到了窗前。 滂沱大雨打院子里泥土上,发出沉闷声响。 谢绿雪看着那密集仿佛汇成了一道雨幕雨丝,想起了自己接下来将要做事情,目光不由添了几分迷茫。 许久,她才轻轻叹息一声,眼神又恢复了之前清明。 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像侯府这样深宅大院里,原就不是你不去害人,别人便不来害你世外桃源。 她也不想自己重生一世之后,就变成了那等只为复仇,便不折手段人。 今日乃至日后所做一切,不过是为着自己能够之后人生里,能够走长远,顺利一些。 毕竟,她实是不想再经历一回,同前世那样,懦弱无能人生。 傍晚时分,珍珠同严嬷嬷先回了鸿雁阁。 谢绿雪让琳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躺椅,摆大开窗边,谢绿雪则捧着一本书,舒适躺躺椅上。 见她们回来,谢绿雪将书反着盖了自己大腿上,开口问道:“怎样?” 严嬷嬷与珍珠对视了一眼,这才往前了一步,回话道:“老奴依着二奶奶说回了大奶奶,也将造嫁妆册子交给了帐房。大奶奶没说什么,只是让老奴与珍珠同帐房张先生将帐对好,便让我们回来了。” 珍珠又笑吟吟补充道:“大奶奶还说了,二奶奶嫁妆可以鸿雁阁腾出一间屋子来做库房,由二奶奶自己保管,只是有开销损毁什么,记得去帐房登记一下便成。” 谢绿雪眯了眯眼,露出了笑容。 珍珠却实是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二奶奶,你是怎么知道大奶奶没有将自己嫁妆放进库房?” 谢绿雪继续笑,“她派了人过来只说将我嫁妆单子誊抄一份给库房,让库房统一管理,从头到尾可有说一句她嫁妆也入了库?你们又是从哪里知道,大奶奶嫁妆是入了库?” 严嬷嬷与珍珠仔细回想了一下。 珍珠脸色顿时一白,当即跪了谢绿雪面前,“奴婢愚笨,随意听信谣言,差点害二奶奶吃了大亏。” 谢绿雪示意严嬷嬷将珍珠扶了起来,语重心长道:“你们要记得,这侯府里,除非是你亲眼所见,否则,谁话也不能轻易相信,甚至于,有些时候,连自己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明白了吗?” 严嬷嬷、珍珠还有琳琅忙低头称是。 谢绿雪这才又重展了笑颜,对着珍珠道:“你也不要忙着与那刘婆子撕破脸皮,彻底断了关系,只记得以后提防着她就是。” 珍珠咬住下唇,“是,二奶奶。” “都出去吧,我还想再看一会书。吃饭时候再叫我。”谢绿雪挥了挥手,便又拿起了书,静静翻阅了起来。 严嬷嬷带着俩个丫头退了出去。 出了门,确定谢绿雪听不到自己声音了,珍珠才停下了脚步,一拳捶了走廊边廊柱上,低声咒骂:“可恶。” “哎呀,珍珠姐姐,你做什么啊?”琳琅被珍珠给吓了一跳,见珍珠手背因为太过用力红肿了起来,忙又将珍珠手拉扯了过来,紧张问。 珍珠眼里闪出泪花,“我自作聪明,以为凭着以往情份,又有几分手段,就能够拉拢住这人心,还为此洋洋得意,却不料反而受了他人利用,若不是二奶奶机敏,这次只怕是要因为我这错误消息,害得二奶奶上大当了。” 琳琅听是一头雾水。 严嬷嬷却是了解事情始末。 珍珠一心想着帮谢绿雪早日这侯府中站稳脚跟,偶然得知大房院子里三门外粗使婆子刘婆子就是自己隔壁家邻居,与乌掌柜也相熟,便生起了拉拢对方,让对方帮着自己传递一些大房那边消息想法。 于是便着意亲热了起来。 那日听说于氏要看谢绿雪嫁妆单子,又有意让谢绿雪将自己嫁妆入到府中公库保管,便找到刘婆子打听了消息。 其中有一条,便是刘婆子说于氏嫁妆也是全部公库中保管。 那时还觉得于氏作为长媳,连自己嫁妆也放到公库中保管,谢绿雪若是不将嫁妆放到府中库房保管,到底有些于理不合,苦恼了许久。 不料今日与严嬷嬷带着连日来誊抄出来嫁妆单子去到了帐房,于氏身边张婆子便一个劲说什么二奶奶嫁妆丰厚,自己保管恐怕不安全,好还是入到府中库房里,由帐房统一保管。 严嬷嬷安静听了许久,只板着脸问了一个问题,“大奶奶同老夫人嫁妆也是由帐房统一保管吗?” 于氏沉默,张婆子也闭上了嘴。 于是,除了那一份自己誊抄时候,按照谢绿雪要求,少了不知道多少嫁妆单子,帐房什么也没跟她们要。 珍珠一路上还觉得很迷茫,不明白得到消息为何会出错,方才被谢绿雪一提醒,立马便想明白了。 她想着利用人家,人家又何尝不想着要利用她? 屋子里,谢绿雪只盯着书上字看了一会,便又放了下来。 侧头看向窗外已经开始小起来雨。 上一世,她也是无意间从府里下人口中得知了于氏嫁妆也库房中保管。 自觉身为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向长学习,也没再去确认消息真伪,便自发自觉将自己嫁妆全给送去了帐房。 这一去,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下人们乱嚼舌根,于氏嫁妆好好她小库房里存放着了,哪有放到府里大库房里。 大家面上赞她贤惠,大度,背地里却都嘲笑她愚蠢。 只是要拿回来也不可能了,便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这一世,听了珍珠打听来消息,她也只装作不知,吩咐珍珠誊抄单子时候少写了些,今早让严嬷嬷去帐房时候,又特意让严嬷嬷问了那个问题,果然,成功堵住了于氏想要将她嫁妆“充公”计划。 嫁妆保住了,接下来,她也该趁着有机会时候,将身边潜危机给拔除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26第二十五章 延光二年六月三十。 边关胶着战局终于出现变化。 太师何叔齐果然五日之内筹够了粮草,接着便马不停蹄亲自领兵送往了鼓岭。 有了足够粮草,原本陷入困境之中陈国士兵立即发起了反击,耗时三个月之久,终于将围鼓岭外匈奴给赶出了嘉峪关。 捷报被马送回京城,昭文帝龙颜大悦,下旨让永宁侯乘胜追击,务必要让这群野蛮胡人学到教训,至少今后百年内,不敢踏入陈国边境半步。 又特意钦点了永宁侯嫡亲弟弟,即刚刚复职翰林院三品翰林傅安为钦差,前往嘉峪关宣读圣旨。 消息传到江州,侯府上下一片欢腾,尤其是傅老太君同于氏,是乐合不拢嘴。 恰好侯府后花园荷花池里荷花盛开,傅老太君亲自下了令,让于氏府内举办一场赏荷会,将江州城内排上号名门望族家夫人及小姐都邀来,好好热闹一番,也让进门谢绿雪与这些世家夫人小姐们混个脸熟。 于氏欣然应允。 为了这次赏荷会,傅暖央着傅老太君为她裁了一件裙子,又打了几件首饰。 两位庶小姐明面上虽没有像傅暖那样表现积极,暗地里却也是叫身边贴身丫鬟去学了几个时下流行妆面,着意打扮了起来。 唯有谢绿雪,依旧是平静过着自己日子。 每日只管按时起床,按时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伺候着傅老太君用了早饭之后便回鸿雁阁,看书,看帐。 谢老爷给她嫁妆里有一家绸缎铺子,还有一间绣坊,一家饭庄,虽不是顶赚钱营生,每月进帐对于谢绿雪来说,也算得上是一门不菲进项了。 谢绿雪前世不懂看帐,也没心思去管这些帐目,这些铺子被当成她嫁妆到了侯府之后,便让她交给了帐房统一打理。 到后来,她侯府中受欺凌,人人都敢上来踩她一脚,到后甚至让妾室给活生生给逼死了,与她这愚蠢举动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一生即使她什么也不会,也逼着自己努力去学。 “二奶奶,你都看了一上午了,不如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珍珠端着一杯温茶轻步走到躺椅边,低头朝着坐上面谢绿雪道。 谢绿雪应了一声,扭了扭自己酸疼脖子跟脊椎,这才放下账册,侧身接过珍珠手中茶杯。 掀开杯盖,就着杯沿用唇先试了一下水温度,确定可以下嘴了,才小口抿了一口。 淡淡涩舌尖蔓延开来,谢绿雪眉头微蹙,很又舒展开来,露出了舒心笑容。 她喜欢这苦涩之后甘甜。 “小姐,绣坊这个月似乎亏损了不少?”珍珠一旁忽然出声道。 谢绿雪诧异转头,看向正低头看着自己手边账册珍珠,扬眉问:“你看得懂这个?” 珍珠笑了一下,“小时候总是跟着爹爹去富春阁,经常看着爹爹看帐,看多了,也就学会了一些。” 谢绿雪露出了惊喜神色,她正愁着身边没有一个能够管帐人,严嬷嬷虽然精明,到底是没经历过这些,内宅一些简单帐目倒还好,铺子里帐却要繁琐复杂许多,严嬷嬷也是无能为力,谢绿雪有心找人来教自己,只是自己如今身份贵为侯府二奶奶,先别说方不方便外头抛头露面,只怕这请先生事情才出口,便会叫原本就有心要接收自己手上嫁妆于氏抓到机会,将自己嫁妆保管权就这样顺理成章给要了过去。 这些日子也是自己勉力学着,每天都被这一大堆数目给弄头晕眼花,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这下听到珍珠会看帐,自然是高兴跟得了宝贝似。 当即便拉着珍珠教自己看帐,而自己学会看帐之前,这几个铺子帐目便暂时交由珍珠替自己把守着。 解决了这个大难题,谢绿雪这才有心思去关注即将到来赏花会。 “今天初几了?”谢绿雪望了一眼窗外艳阳,问道。 珍珠略微想了一下,答道:“今天是初三了。” “初三?那离赏花会不是只有两天了?”谢绿雪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漫不经心道。 珍珠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谢绿雪也不意,只是伸了个懒腰,将自己僵硬筋骨给舒展开来,才抬步,一面往外走,一面开口:“三小姐订那件十二幅湘水裙可做好了?” 傅暖订做裙子绣坊,恰好是现已归到谢绿雪名下谢记绣坊。 珍珠抱着帐本还有茶杯跟她后面,“今晨绣坊兰绣娘已经过来回过话了,裙子已经做差不多了,明日就能送到府上来。” 满意笑了笑,谢绿雪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好。” “二奶奶,后天赏荷会,你不准备做件衣吗?”珍珠犹豫了好一会,才试探着开口。 谢绿雪顿住脚步,伸手扶住身边门框,叹息了一声,“没必要。” 衣服再,再好看,他人眼里,她谢绿雪也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角色,就算是她如今已是侯府正经二奶奶,看不起她商人身份出身人仍多是,岂是她一件衣就能改变局面。 见谢绿雪已经有了决断,珍珠虽然仍有犹疑,却还是打住了话语,只是安静跟着谢绿雪出了房门,往院子东厢房下人房走去。 东厢房里,琳琅睁着圆溜溜大眼,眨也不眨盯着正一丝不苟叠着自己衣物静女。 等到静女将后一件衣服也给整齐放回了衣柜,才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了好奇神色,开口问:“静女,你怎么学?竟然能将衣服叠那么好?我就不行,每次叠衣服都是叠乱七八糟,所以小姐从来都只是让璎珞姐姐帮她叠衣服,后来珍珠姐姐跟琥珀姐姐来了,也让她们俩帮着叠,就是从来不让我叠。” 静女浅笑了一下,眼底却露出不耐烦来,“多练练就好了。” 琳琅努了努小巧鼻子,“哦”了一声。 短暂交谈结束,静女锁好了衣柜门,转头看向琳琅,询问到:“我要出去做事了,你……” 琳琅立即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露出欣喜笑容,“我跟你一起。” 闻言,静女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琳琅这样子对她实施紧迫盯人战略,已经到第三天了。 这三天来,她走到哪,琳琅便跟到哪,能一起做事情便跟着她一起做,不能一起做事情,便一旁看着她做,圆溜溜大眼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当真是跟那背后灵似,叫她心底发悚。 琳琅却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给对方带来了多大苦恼一般,每次静女对她注视投以疑问目光时,便一脸迷茫回望她,将疑问又反投给她。 静女无法,只能收回了目光,努力忽视跟身后人,转身出了房门,继续去做自己未完成活。 只是才出门,便看到了朝着这边走来谢绿雪。 掩去面上慌张,静女忙迎了上去,蹲福见礼,“奴婢见过二奶奶。” 谢绿雪今日没有妆扮,脸上挂着笑容,眉目弯弯,没有了平日里气势逼人,倒也显得亲切可人了。 看到静女,谢绿雪脸上笑容未变,只是眼底泄出一丝暗光,“不用如此多礼,赶紧起来吧,琳琅了?你看到她没?” 静女还来不及回答,身后房间里便传来琳琅惊喜声音,“小姐,我这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音落下,身着嫩黄色小短褂,配上嫩黄色裙子琳琅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冲到谢绿雪身边,抱住谢绿雪手臂,张大了湿漉漉眼睛,仰着脸望着谢绿雪期待问。 “咳咳,琳琅!”跟谢绿雪身后珍珠责提醒。 琳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忙收回自己还抱着谢绿雪胳膊手,又往后退了两步,搭手,屈膝,重心下移,像模像样朝谢绿雪见了一礼,“奴婢琳琅见过小姐,不知小姐找琳琅有何事?” 问完,就着半蹲姿势,又抬起脸眼巴巴望着谢绿雪。 琳琅被拘着学了一段时间规矩,倒也有些进步,只是偶尔一激动便会原形毕露,常常叫谢绿雪是哭笑不得。 心里叹息了一声,谢绿雪才开口让她起来。 谢绿雪瞥了琳琅身后静女一眼,珍珠机伶领会了她意思,上前一步,将账册夹了胳膊下,又将茶杯换了一个手,空出一只手去拉静女,笑着道:“对了,静女,我正好有些事要找你,你跟我出去一下。”说完,又转头朝着琳琅道:“琳琅,你这里伺候着,我跟静女去去就回。” 琳琅欢喜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她倒是没有想其他,只是单纯为自己得了一个能小姐身边伺候差事而开心着。 作者有话要说: 27第二十六章 眼见着珍珠与静女先后出了院门,谢绿雪才转向了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琳琅,“琳琅,过来,有件事情你帮我去办一下。” 到了赏荷会这日。 谢绿雪一大早便被严嬷嬷叫了起来,人还迷糊着,就被扶到了梳妆台前梳妆打扮了起来。 虽然没有特意赶制衣,谢绿雪却也没让自己失了体面。 湖绿色绣襦裙,裙摆地方用金色丝线勾了边角,腰上则是系了一条镶着玳瑁宝石腰带,珍珠坠子耳环,配上同样珍珠发钗。 这一身打扮,看着虽不十分出众,倒也雅致,颇符合她如今侯府二奶奶身份。 妆扮好了,谢绿雪才唤了珍珠与静女,陪着自己一道往待客花厅走去。 三人前脚出了鸿雁阁,严嬷嬷便带着璎珞、琥珀还有琳琅后脚便也出了院门,一齐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才又分作了两拨,璎珞与琥珀左转,琳琅与严嬷嬷则右转。 花厅里,于氏与蒋氏还有袁氏是早到,谢绿雪迟一些,后才是侯府几位小姐。 互相见了礼,便各自忙开了。 于氏带着谢绿雪去外头接待客人,几位小姐则花厅侯着,等着客人进来了之后先帮着忙接待一下。 蒋氏与袁氏身为妾室,虽被允许出来帮着接待贵客,却只能当侯府这两位嫡夫人陪衬,只能她们顾不上时候帮衬一下,却是做不得主。 先到是江州郡守夫人管氏以及她两位嫡女,三位庶女。 于氏一见到管氏,立马便摆出了笑脸,迎了上去,俩人搭着手,互相见了礼,管氏才笑着道:“好久未见宜心妹妹,妹妹一向可好啊?” 管氏与于氏未出嫁前是闺中姐妹,感情一向好。 宜心便是于氏闺名了。 于氏笑着回道:“劳管姐姐挂念,妹妹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管氏应和着,目光转向站于氏身边谢绿雪,“这位想必就是府上进门二奶奶了吧?” 于氏也笑盈盈回头去看谢绿雪,接过话茬:“管姐姐眼里好,来,弟妹,这位是郡守府刘夫人,你叫她管姐姐就好。” 谢绿雪一贯低眉顺眼,上前见了一礼,“管姐姐好。” 管夫人笑着应下,才又挥手让自己身后五个女儿上前来,指着于氏道:“这是傅大奶奶,按照辈分,你们可要叫一声婶娘。” 说着,又指了指谢绿雪,“这是傅二奶奶。” 五名少女便齐刷刷蹲了个福,又齐声道:“见过大奶奶,二奶奶。” 于氏忙让她们起身,目光五人中扫了一遍,才定了站离管氏近,年纪也是大少女身上,“小孩子当真是长,才一段时间没见,我们杏儿就长成大姑娘了,也越来越标致了。” 身着杏色绣夹裙少女闻言又往前了一步,再次跟于氏见了一礼,羞涩回话道:“婶娘谬赞了,杏儿觉得,婶娘才是越来越年轻了呢。” 没有女人不喜欢人家夸,于氏当即便抬手虚掩了唇,笑了起来,“管姐姐教女有方啊,看我们杏儿这小嘴甜。” 管氏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自己这嫡长女目光里满是骄傲与疼爱,嘴上却仍是谦虚道:“妹妹可不要再夸她了,再夸,这丫头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于氏又是一阵笑,“那管姐姐带着这几位侄女先进去坐着喝喝茶,妹妹等会再过来跟姐姐说话。” “没事,你先忙着,得空了再过来找我便是。”管氏跟于氏说了,又朝谢绿雪点了点头,才带着几位女儿跟着领路丫鬟进了花厅。 之后又来了许多人,其中有谢绿雪认识,也有不认识,只猜测着差不多整个江州城数得上名号大家族都到了。 人都来齐了,于氏才吩咐下人带着这些世家夫人小姐转移到了后花院荷花池。 江州城地方不算太宽,各世家之间自然也都是相熟,一到了荷花池,关系比较好那些人便三三两两聚了一起,兀自赏花谈笑了起来。 于氏只跟谢绿雪说了一句“好好招呼客人”,便自顾走去同相熟世家夫人们说话去了。 独留谢绿雪一个人站这满院子人中间,举目四望,发现除了自己身后俩个丫鬟之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说话人。 情绪一时竟不自觉地有些低落了起来。 “小姐,你也站了大半天,想必也累了,我们不如去凉亭那里坐一会,休息一下吧?”珍珠向来心细,见谢绿雪情绪低落,便出声道。 也不直说,只是拐着弯转移谢绿雪注意力。 谢绿雪点头,带着珍珠与静女就朝着离荷花池较远一个凉亭走去。 夏日炎炎,于氏担心这些夫人小姐太阳底下站久了,会中暑,便让人加急荷花池周围建了几座凉亭,又着意叫人阴凉处建了一些石桌石凳,好让人坐下歇息。 谢绿雪凉亭里坐下,远远看着院子里热闹场景,那一瞬间低落之后,便安心将自己置身事外,袖手做了那观局不语局外人。 于氏与管氏还有几位世家夫人坐靠近荷花池凉亭里,有说有笑。 傅暖则领着江州那些个地位较高嫡女们,坐荷花池中央凉亭里,时不时发出清脆笑声来,与郡守府嫡长女刘杏,隐隐成了这一干贵女们首领。 谢绿雪前世也见过这刘杏。 只是不是十分相熟,也就没有特别关注,只记得后来刘郡守调回京城之后,嫁给了太师何叔齐嫡次子。 谢绿雪看出神,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半天。 期间竟也无人过来找她搭话,谢绿雪乐得清闲同时,也再次意识到,那些世家夫人眼中,自己是有多么格格不入。 士农工商,即便是皇商,她们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商人。 “小姐!”珍珠趁着静女不注意,谢绿雪耳边轻唤了一声。 谢绿雪抬眸看她,珍珠朝着院门口使了个眼色。 谢绿雪顿时心神一凛,跟着往院门口看去。 璎珞满头大汗站院门口,正焦急同守院门口婆子说着什么。 “小姐,璎珞好像有事找你,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珍珠见谢绿雪注意到了院门口动静,才开口道。 静女听到珍珠话,也跟着将视线转了过去,附和道:“是啊,小姐,璎珞好像很着急样子,别是有什么急事。” 谢绿雪露出犹豫,才站了起来,朝着珍珠道:“你去同大奶奶说一声,我带静女过去看看。” 珍珠垂首应了,小跑着往凉亭于氏所方向跑去。 谢绿雪则带着静女,往院门口走去。 于氏与管氏正说着自己未出阁时候趣事。 于氏与管氏如今虽都江州,娘家却都京城,于氏父亲于正清现任户部尚书,管氏父亲管襄则吏部任吏部尚书。 俩人是同榜进士,又是同年被擢升为两部尚书,加上两家比邻而居,关系自然亲厚。 连带着两家儿女,也比其他人家亲热一些。 到后来,管氏与于氏又先后嫁到江州,这其中缘分与感情,自然不是寻常能比。 这一次傅平出征,于氏轻易不出府,与管氏也有一段时间未见,好不容易见了,姐妹之间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 这一说,便停不下来了。 “那时候知道管姐姐要嫁到江州来,我还偷偷哭了许久了,谁知道后来我也跟着嫁到江州来了。”珍珠到跟前时候,于氏正一脸好笑说着。 管氏也记得这事,听到于氏说,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还说,我为了你差点就要让爹爹悔了这门婚事,结果你倒好,紧跟着就嫁过来了,早知道你也会嫁过来,我又何必难过那么久?” 俩人说完,众人很给面子笑了起来。 珍珠恰这时候过来,依足了规矩跟这些夫人行了礼,才对于氏道:“大奶奶,各位夫人小姐,我们二奶奶让奴婢来跟各位告个罪,因为院子忽然出了些事情,必须让她先过去处理,二奶奶要失陪一会,还望各位恕她招待不周之罪。” 这话一出口,场夫人小姐立时便皱了眉。 心里虽然瞧不上侯府这商户出身二奶奶,却也不能够接受被她如此怠慢。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竟要让这侯府堂堂二奶奶,扔下这满院宾客不管,而要亲自去处理?”有人忍不下,首先开腔发难。 珍珠张了张嘴,一脸为难看向那说话妇人。 那妇人见珍珠这样,加确定了方才这丫鬟一番话只是谢绿雪想要提前离席借口。 眉毛一扬,一脸得色继续问:“怎么?你家二奶奶没有告诉你是什么事情吗?” “哼,什么有事情,我看不过就是借口罢了。”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傅暖低声说了一句,面色却是沉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28第二十七章(补26号的) 那些世家夫人小姐无论走到哪里,一向是被人奉承惯了。 今日受邀来永宁侯府参加这赏荷会,也不过是看永宁侯府名头上,若不是如此,这些享受惯了夫人小姐们,谁愿意顶着这么个大热天,兴师动众出门来参加这劳什子赏荷会。 世家大族,谁家没有几个院子?谁家没有个池塘?池塘里自然都是种了荷花,实犯不着大老远赶过来。 只是如今她们都赶了过来,也这大太阳底下坐了好一会了,于氏身为侯府侯夫人,又有一个户部当尚书爹,她们不敢轻易开罪,便也只能忍着暑气,陪着坐着。 谁知这傅家二奶奶竟然会先离席而去,她们自然不满,加上谢绿雪也不像于氏一般,只是一个出身下等商人之女,虽说不知因何入了傅老太君眼,嫁进了侯府成了二奶奶,她们看来,却仍是卑贱很,自然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当场便挑起刺来。 于氏也是脸色难看很,没有料到自己这个不声不响弟妹会给她开了这么大一个天窗。 一双眼睛盯着还保持着半蹲姿势自己面前珍珠,冷声道:“你说,你们二奶奶到底是有何事,要这么紧赶着去处理?” 珍珠身子不由自主颤了下,“回大奶奶话,奴婢真不清楚……” “砰!”珍珠还未说完,于氏一手重重拍石桌上,冷笑道:“看来你们主子平日里对你们是太疏于管教了,再不说实话,我这做大嫂可不介意替弟妹□一下下人。” 珍珠一下子扑倒于氏面前,慌张地道:“大奶奶明鉴,奴婢是真不知,只是偶然间听到二奶奶说过静女,发卖什么,奴婢是真不知道二奶奶所为何事啊!” “发卖?难道二奶奶是想要趁着二爷不家,就将静女给发卖出去。”蒋氏站人群里,一听完珍珠话,立时便说出了自己猜想。 其他人不认识什么静女,却也是自家宅邸里看得多了,这样妻妾相争戏码,实是算不上什么鲜事。 “哎呦,这二奶奶才嫁进侯府多久啊?怎么就做出这等发卖妾室事情来啊?”顿时便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潜台词很明显,侯府二奶奶是个善妒,容不得人。 “真是要不得啊,也不知道二爷这妾室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要让二奶奶这做正妻,如此急着将她给赶走?”又有人说。 话语丁点不漏传入于氏耳中,于氏眸光闪了闪,沉了脸色,对一旁张婆子道:“你去回禀了老夫人,就说这原是二房房里头事情,大房不好插手,只是这静女是老侯爷亲自给二爷选侍女,二爷一向也极为看重,轻易离不开身,这次将她留下来也不过是想着二奶奶初到侯府,对侯府不熟悉,才让静女帮着熟悉一下。若是就这样就将静女发卖了,只怕二爷到时候回来要生气。” “是,老奴这就去福安堂回禀老夫人。”张婆子得了令,退了下去。 众人一时也没了赏花心情,见于氏虽然面色不好看,却也没有制止,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说起了这侯府进府二奶奶闲话来。 先前先发难妇人一脸鄙夷神色:“低贱商人,教出来女儿也是个上不得台面。” “傅三小姐,你家二嫂这么善妒,你二哥以后日子不是会很难过?”小姐中也有人跟傅暖打趣道。 傅暖脸色顿时一变,狠狠瞪了那说话小姐一眼,倨傲开口道:“我才不承认那女人是我二嫂,她根本就配不上我二哥。” “三姐姐。”傅袖与傅蓉跟傅暖身后,听傅暖如此说,忙伸手拉了拉傅暖袖子。 傅暖不耐烦将袖子扯了回来,又瞪了傅袖一眼,喝道:“干嘛?难道你觉得二哥只配得上那个一无是处女人?” 傅袖立时便住了嘴,看着傅暖目光里虽然还有担忧,却是不敢再轻易开口了。 很,张婆子便带着老太君身边徐妈妈回来了,徐妈妈朝着于氏福了福身,“见过大奶奶。” 徐妈妈是傅老太君身边老人,极得傅老太君信任,傅老太君这次派了她过来,便已经表明了她对这件事情态度。 足够重视,却不愿亲自动手。 于氏让徐妈妈起身,徐妈妈才看着于氏说道:“大奶奶,老夫人让大奶奶过去看看,说是二奶奶初到侯府,可能还有许多情况不清楚,有些事情做得不对也是当然,大奶奶身为长嫂,理当适当提点一下,毕竟,侯府体面可不容有损。” 后一句徐妈妈说很轻,除了离得近管氏以及张婆子,其他人也没听见。 于氏却立时变了脸色。 她如今是侯府侯夫人,侯府体面于她来说,自然也就是自己脸面。 她不介意借着这次机会去打压那个,她看来一点也上不得台面妯娌,却绝对不能因为这个,而失了自己脸面。 “暖儿,管姐姐,麻烦你们先帮我招呼着贵客,我去去就回。”于氏站了起来,朝着众人露出歉意笑容,才对傅暖与管氏道。 傅暖应道:“大嫂管去罢,这里交给我与管姐姐就成。” 管氏也跟着道:“没事,妹妹先去忙吧,这里我和暖儿会帮你看着。” 于氏放下心来,这才急忙抬步往外头走去。 徐妈妈,张婆子先跟了上去,珍珠愣了一下,这才匆匆站了起来,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侯府除了正门外,还有一道后门以及南北两道偏门。 后门大厨房一侧,专门供厨房各项采买回来物资进出。 北边偏门则老夫人北院,离福安堂甚远,平常都是紧锁着,很少用到。 南边偏门则二房南院,就鸿雁阁一旁芙渠苑里边。 傅安少年时因为贪玩,从正门进出,又引起老侯爷,傅老太君以及兄长注意,少不得一顿劝说,便这里开了一道偏门,方便他出入,只是自他入京为官之后,这道门已是很久未用了。 今日却不知因着何种缘由,这门不仅开了,门外还围了一群抡着棒槌丫鬟婆子。 而被丫鬟婆子围中间,则是一身短装打扮粗壮汉子。 “你是何人?为何要鬼鬼祟祟我们侯府外转悠?”当先一名丫鬟虎着脸,喝问道。 汉子苦着脸,答道:“这位姐姐,我不是坏人,我是过来寻人。” 丫鬟狐疑看着他,“寻人?你要寻何人?” 汉子朝着她露出了讨好笑容,“是这样,我姓苏,名中元,是江州城外苏家村里猎户,我未过门媳妇十三年前被你们侯府买了回来,做了丫鬟,我那时没银子,就一直没有过来赎她,今天卖了一张虎皮,才算是凑够了她赎身银子,所以就过来,想找你们府里主子,跟他说说,我想帮我媳妇赎身,回家好好供着,以后就不让她当伺候人丫鬟了。” 原本严阵以待丫鬟婆子们听了他解释,不由地面面相觑。 她们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来永宁侯府赎媳妇。 一时竟也有些转不过弯来。 苏中元见这些丫鬟婆子们都不回答自己,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抓了抓后脑勺,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我说不对吗?难道不能赎身吗?可是我媳妇当时跟牙婆子走时候,牙婆子明明说过只要凑够了赎身银子,就可以赎身,难道她骗我?” 苏中元长相本就比较凶,要不也不会只是因为门口转了两圈,就被守门婆子当作了歹徒,还叫了一群丫鬟婆子过来抓他。 现下这一皱眉,面容便显狰狞了。 若不是因为先前那一番憨厚话,这些围着他丫鬟婆子只怕也要给他吓得后退几步。 正两方对峙着,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时,一道湖绿色身影出现了门口。 “你媳妇叫什么名字?”丫鬟们闻声回头,发现竟是原本应该花园中参加赏荷会二奶奶,谢绿雪。 惊诧了一会之后,便手忙脚乱放下了手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临时武器,蹲下行礼:“奴婢见过二奶奶。” 谢绿雪面无表情扫了她们一眼,“起来吧。” 丫鬟婆子们见谢绿雪并无怪罪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又将地上“武器”拣了起来,退到了门边,排成了一排挡了谢绿雪面前。 虽然都觉得这汉子可能真不是坏人,却还是觉得提防着些好。 苏中元看到谢绿雪,先是愣了一下,才红了一张糙脸,答道:“她叫苏婷花。” “静女,你是府中老人了,你可知道,府中有叫苏婷花丫鬟?”谢绿雪回头,盯着正努力将自己往璎珞身后藏静女问。 璎珞也恰这时侧开了身子,一袭鹅黄色夏裙静女便暴露众人视野之中。 忽然失了遮挡物,静女一脸惊慌抬眸,恰巧撞上门外苏中元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29第二十八章 “婷花?”苏中元往前跨了一大步,开心朝着门内喊。 一干丫鬟婆子被他忽然动作吓得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便跟着他目光回头往身后看去。 除了自家二奶奶,便只有璎珞与静女。 这人媳妇难道竟是俩人中其中一个? 众人不觉摇头,推翻了自己脑海中浮出猜测。 先不说璎珞是二奶奶陪嫁丫鬟,与二奶奶据说是打小一起长大,如今是二奶奶身边一等丫鬟,虽说同样是奴才,比起她们这些粗使奴才来,那身份可是尊贵到不知哪里去,将来指不定二奶奶要给她安排什么好亲事。 静女就不要说了,打小便被老侯爷放到二爷身边伺候,虽没有明说,但侯府上下都有共识,这是给二爷备下通房丫鬟了,只要一有机会,那绝对能够一跃成为半个主子,成为姨娘。 这样俩人,又怎么会是面前这山野汉子未过门媳妇了? 苏中元却不去管这些人是如何想,只是再次确认了一下目标,便大踏步朝着静女与璎珞方向走去。 一面走一面爽朗笑道:“婷花,我凑够为你赎身银子了,我来接你回家。” 眼见着他走了过来,丫鬟婆子们立时便警惕了起来,再次竖起手中“武器”,阻挡住了汉子去路。 被阻了去路,苏中元却也没有硬闯,只是昂着脑袋,笑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喊道:“婷花,我是中元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谢绿雪目光身后俩个丫鬟身上转了一圈,才转回头,指了指俩人道:“你说她们谁是苏婷花?” 静女低下了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苏中元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指向了静女,“她啊,她就是婷花,这位主子奶奶,我带够了赎身银子,统共三十两,你放婷花跟我回去吧?” 谢绿雪微眯了眼,叹息了一声:“静女,你怎么说?” 沉默了好一会,静女才开口道:“二奶奶,奴婢并不认识这人,也不认识什么苏婷花。” 谢绿雪勾唇轻笑,朝着那苏中元抬了抬下巴,“你也听到了,她并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苏婷花,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苏中元瞪大了眼睛,死命盯了静女良久,才坚定摇了摇头,“我不会认错,她就是婷花。” 谢绿雪蹙眉,“你认定她就是苏婷花,可有什么证据?” 苏中元皱着眉头想了半晌,颓然摇头,“但是我知道她就是婷花,她跟小时候长一模一样。” “笑话,这天下间长得相像人多了去了,总不能因为你一句长得一模一样,我就一定是你口中所说苏婷花了吧?”静女满眼嘲讽,盯着苏中元反驳道。 苏中元自小山里长大,虽说因为常年打猎,而长了一身横肉,心地却是单纯善良紧。 他打从心里就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苏婷花,印象里苏婷花也是幼时天真可爱模样,哪里会如现这般,不承认自己身份也就罢了,还对他露出这样表情,说出这样话。 黯然垂下眸子,苏中元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可能真是我认错了,对不起。”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静女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等等。”两道声音同时唤,谢绿雪诧异回头,便见着于氏带着徐妈妈与张婆子走了过来。 方才那一声“等等”,便是于氏唤。 于氏冷着脸走了过来,先是将门口情形给扫入了眼底,才看向谢绿雪,问:“这是怎么回事?” 谢绿雪还未开口回答,静女已经先一步开口道:“回大奶奶话,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那个猎户到府上来找人,结果将奴婢错认成他要找人,刚刚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于氏看了静女一眼,不由地皱了皱眉。 张婆子跟了于氏多年,主子神色所代表意思早就烂熟于胸,当即便瞪了静女一眼,斥道:“没看到大奶奶是跟二奶奶说话吗?哪有你这做奴婢插嘴份?别以为受二爷亲睐,将来就能做得成姨奶奶,可别忘了,你就算是当上了姨奶奶,大奶奶跟二奶奶面前,你也依旧是个奴婢。” 如此直白一通训斥,让静女又羞又恼,一张俏脸红通通,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却是不敢再出声了,只是张着一双水润眸子,紧张盯着谢绿雪。 谢绿雪微弯了红唇,“正如静女方才所说,并没什么大事,没想到惊动大嫂了。”说着,目光又看向于氏身边徐妈妈,“连娘也惊动了。” 于氏瞳孔收缩,“哦,没事就好,看着弟妹这么着急赶回来,我还以为你院子里头出大事了呢。” 谢绿雪不好意思笑笑,“璎珞过来禀时候只说有人偏门闹事,我想着二爷如今不府中,我旁不能为他分忧,这门户却是一定要看好,所以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既是如此,那弟妹便赶紧将事情给办好了,也好早点过去招待宾客吧,毕竟我们身为主家,就这样放着宾客那里不管,也容易落人口实。”于氏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谢绿雪继续。 谢绿雪盈盈一笑,“那大嫂请稍等一会。”说完,又转向了门外。 苏中元被她们唤住了,也停下了脚步,疑惑回头望着这边。 “你确定你媳妇是被卖身到侯府吗?”谢绿雪微笑着问。 苏中元点头。 “既是如此,我们侯府也没来得要做那等拆散夫妻事情,既然你媳妇我们侯府,你如今又拿了足够赎身银子过来,我们也定当将你媳妇找出来,让你带回去,大嫂,你说是不是?”谢绿雪不紧不慢说完,又转头于氏。 于氏扯了扯嘴角,“弟妹说是。” 谢绿雪脸上笑意加深,“既是大嫂也是这么认为,那绿雪就斗胆,麻烦徐妈妈帮我一个忙了。” 徐妈妈恭敬朝着谢绿雪行了一礼,“二奶奶管吩咐便是。” 谢绿雪肃了肃颜色,“他本是城外苏家村猎户,姓苏,名中元。她未过门媳妇也是苏家村人,姓苏,名婷花,大约是十几年被卖到侯府为奴,徐妈妈是府中老人了,不知道通过这些讯息,有什么方法可以将人给找出来?” 徐妈妈眼中闪过诧异,却很掩藏了起来,清咳了两声,才开口:“大奶奶,二奶奶,不用再去找了,老奴想,老奴知道那人哪里了。” “哦?徐妈妈这么就知道了?”谢绿雪露出了欣喜笑容。 徐妈妈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向了谢绿雪身后静女。 静女身子一抖,白着脸跪了下来。 谢绿雪挑眉,疑问目光看向徐妈妈,“徐妈妈,你是不是弄错了,静女先前都说了,她不认识这人,也不认识苏婷花。” 徐妈妈皱了皱眉,“回二奶奶话,老奴没有弄错,当初牙婆子带人过来时候,还是老奴亲自接手,然后送到了老侯爷面前。因为是给二爷选贴身丫头,老侯爷还特意问过这丫头有没有定亲,她说没有,老爷才命老奴将她买下来,安排到二爷身边。” 以徐妈妈如今侯府地位,她说出话,自然是没有人会去质疑。 一时之间,众人看着跪地上静女目光里,不由地多了些东西。 “二奶奶饶命,奴婢不是有意欺瞒二奶奶,只是奴婢当初卖身到侯府时,年纪尚小,实是不记得入府之前事情了……”静女努力解释着,徒劳想要挽回局势。 谢绿雪不语,只是愤怒又不甘看着她。 璎珞却忍不住,“静女姐姐眼中,主子们都是可以这样随意欺骗吗?” 这话一出口,场人都变了脸色,虽都不敢正眼去瞧,眼角余光却于氏与谢绿雪身上打转。 主子们忌讳下人什么?自然是下人们欺上瞒下。 “静女,二爷将你留府里,原本是为了让你帮着二奶奶熟悉侯府里人事,你就是这样帮她熟悉?当真是觉得这府里除了二爷,没有人是你主子是了吧?”于氏厉声道。 静女除了“奴婢没有”之外,一句反驳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将她绑了,带到老夫人面前去,由老夫人亲自处置这丫头。”于氏下令,张婆子立即便叫了俩个粗使婆子,将静女给绑了起来,然后押着往福安堂去了。 于氏又转头对门外一脸焦急苏中元道:“你们带这位壮士到柴房休息一会,壮士放心,侯府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才看向谢绿雪,“弟妹,静女毕竟是你二房人,如今二弟不府上,理应由你管束才是,不如同我一起去福安堂吧?” 谢绿雪点头应允,带着璎珞跟了上去。 刚走出芙渠苑,便碰到匆匆赶来珍珠。 想到自己就是被这丫头误导了,才揽上了这么一堆糟心事,于氏看着珍珠神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珍珠缩了缩脖子,跟于氏见了礼,便躲到了谢绿雪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30第二十九章 福安堂。 傅老太君端坐木榻上,身边丫头细心替她打着薄扇。 谢绿雪与于氏一左一右坐她旁边太师椅上,目光都盯着瑟缩着身子跪厅堂中央静女。 许久,傅老太君才开口道:“老二家,前头赏荷会还没有结束,少不得主家场招呼,你先过去看着。” 谢绿雪站了起来,朝着傅老太君行了一礼,应道:“是,媳妇这就过去,只是静女这事,还要劳烦娘跟大嫂了。” 傅老太君与于氏面色顿时有些不好了起来,却仍是扯了笑容,对谢绿雪道:“你去吧。” 谢绿雪蹲了一个全福,便退了出去。 才出福安堂,珍珠与璎珞便迎了上来,“二奶奶,怎么样了?” 谢绿雪微微一笑,“这事自有老夫人与大奶奶处置,我们便不要多问了,走吧。” 珍珠与璎珞虽然好奇结果,听到谢绿雪如此说,却仍是压下了疑问,一左一右跟了谢绿雪身后,出了福安堂。 谢绿雪回了荷花池,又跟那些个夫人小姐们陪了个不是,又将自己先前离席借口再用了一遍,解释了于氏离席未归事情,便又躲回了自己先前独坐凉亭内。 侯府二奶奶与大奶奶先后有事离席,大奶奶之前是为了找二奶奶走,如今二奶奶倒是回来了,大奶奶却未回,其中猫腻不言而喻,这些夫人小姐们虽不明说,脑海之中却已经有了许多精彩纷呈猜测了。 何况,于氏直到赏荷会结束时才匆匆赶了过来,不过也只露了个面,便由着二奶奶谢氏与侯府几位小姐送客,让这些平日无事就喜欢闲聊夫人小姐们,想不多想都难。 严嬷嬷与琳琅琥珀直到天黑才回到鸿雁阁。 一回来鸿雁阁,便直接进了主屋,到了正由着璎珞梳着头发谢绿雪跟前回话。 “怎么样了?”谢绿雪盯着模糊铜镜镜面,开口问。 琳琅是激动,谢绿雪话音才落,便立马回答了:“那个静女与那个猎户果然是有婚约,一开始还死不承认,我们从那猎户那里要来婚书,然后托徐妈妈交到了老夫人手里,静女就没话说了,老夫人可生气了,大骂静女居心不良。” 谢绿雪斜着眼睛嗔了琳琅一眼,“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了,之前我让你们做过事情,你们从现开始也要全部给忘了,不论是谁问起,都不能透露半分知道吗?” 几个丫鬟连忙低头称“是”。 谢绿雪又嘱咐了这些丫鬟几句,才让她们各自回房休息,只留下了今夜负责守夜珍珠以及严嬷嬷。 “珍珠,我想洗个脸,你去小厨房给我烧点热水过来。”谢绿雪吩咐,珍珠放下了手中梳子,应声退下。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严嬷嬷与谢绿雪。 谢绿雪弯唇露出了笑容,身子转向了严嬷嬷,“嬷嬷打回来便一直这样盯着我,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严嬷嬷眼睫颤了一下,才皱着眉头开口:“夫人一直担心二奶奶年少单纯,应付不来这深宅大院里龌鹾事,今日看来,夫人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了。” 谢绿雪笑容瞬间僵住,望着严嬷嬷双目里亮光也黯淡了下来,低着头又重转向了铜镜,拿起搁桌台上梳子梳起了发尾,闷声道:“嬷嬷可是觉得,我对付静女手段太过下作了,所以对绿雪心生嫌隙?” 严嬷嬷微微一愣,又将今日之事给回想了一遍,才摇了摇头,“二奶奶严重了,二奶奶今日这手段也称不上下作,毕竟静女与那猎户有婚约本是事实,当日卖入侯府欺瞒老侯爷老夫人也是事实,今日猎户找上门来不愿承认身份也是事实,说谎话骗二奶奶也是事实,二奶奶除了将这些事实找出来放了老夫人面前,也并未做什么火上浇油事情,老奴见多了比这厉害手段,又怎么会对二奶奶心生嫌隙了。” 静女隐瞒了自己已有婚约事情,幸好是还没有被傅安纳入房中,若是已被傅安纳入房中了,到时候再被捅出来,就算侯府对此毫不知情,这顶毁人婚约,强占民女帽子就怎么也摘不掉了。 谢绿雪听严嬷嬷如此说,才重展了笑颜,恰巧珍珠端了热水进来,谢绿雪便打住了话头,由着珍珠与严嬷嬷服侍着梳洗了,这才睡下了。 第二日,静女被自小便有了婚约未婚夫给赎出了侯府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侯府。 下人们有惋惜,也有羡慕。 惋惜自然是静女原本有机会成为二房姨娘,却因着这婚约,生生丢掉了这机会。 羡慕则是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好未婚夫,她都卖到侯府十几年了,这猎户不想着将自己攒下银子另取他人,反而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如此情深,又怎能叫人不心生羡慕。 “昨个儿大奶奶派了张婆子亲自送他们走,大奶奶还叫张婆子给了他们一些银两,说是看静女这些年心伺候二爷份上,算是给她添一些嫁妆。”琥珀立谢绿雪身旁,语气泛酸说着。 这些日子相触以来,谢绿雪也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自己身边几个丫鬟特性。 珍珠与璎珞稳重,琳琅跳脱,虽性格不同,对自己却都是忠心。 唯有这琥珀,平日里做事倒也细致勤,却喜欢钻营。 谢绿雪是死过一回人了,对于她这样性子倒也能理解,也不讨厌,只心里暗暗提防着,她可不想哪一日被她给卖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下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大奶奶这么做,看是全了她体面,何尝不是全了侯府体面。” 轻描淡写地便淡化了静女曾经差点成了傅安通房丫头事情,只当侯府大度,成全了这一桩美满姻缘。 暂时困住了谢海棠,如今又将静女这个潜威胁给除去。 她不意静女跟着那苏中元回了苏家村之后,会不会过得好,她看来,苏中元十几年来才凑够了三十两银子来赎人,此情可嘉,却也着实说明了,这苏家村实是困苦不堪。 静女侯府好吃好喝过惯了,如今回去,整日里粗茶淡饭,就算是苏中元将她当成宝,放手心里疼着,也会觉得不满足罢。 人之所以会觉得痛苦,大抵都是由心而起。 心里觉得难受了,生活就算再舒适,也会觉得痛苦。 静女今后若是懂得知足常乐便算了,若是不明白,等待她,便只有半生痛苦。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 三个月流水般过去,傅安如前世一般写了家书回来,说是不日便将归来。 傅老太君特意叫了谢绿雪过去,让她准备一下,好迎接傅安回府。 延光二年十月初九,傅安风尘仆仆回了江州。 谢绿雪身为正妻,一早便被傅老太君叫到了福安堂侯着,陪着她一起等傅安进来。 傅暖与傅蓉傅袖也,于氏也带着蒋氏过来了,只有袁氏因为身体抱恙,自个屋子里休息,所以没有出来。 人还未到,傅老太君便拉着几个小辈说着话,“老大家,子稳如今都回来了,只怕子宁也要回来了,你也要及早做好准备才是。” 于氏笑着应道:“媳妇省得。” 傅安字子稳,这子宁便是傅安兄长,如今永宁侯傅平字了。 傅老太君露出满意笑容,“你们夫妻成亲多年,子宁因为边疆战事事情,一向与你聚少离多,如今边关战事好不容易能够停歇下来,子宁也能家中多待些时候,你也该准备着,为我们傅家添上一个嫡长孙了。” 这话一出,场除了谢绿雪,就连于氏与蒋氏,也跟着红了脸。 于氏难得露出小女儿娇羞来,不好意思朝傅老太君唤了一声:“娘!” 傅老太君见状,禁不住笑眯了眼。 众人言笑晏晏,谢绿雪却不自觉走了神。 嫡长孙…… 上一世,这个称呼是属于她展祈。 直到她死之前,永宁侯傅平膝下别说儿子了,就连女儿也没有一个。 一妻两妾,竟然没有一个有孕,傅平身为侯爷,身份贵重,大家不敢直言,却都暗地里猜测他身体出了问题。 侯爷无子,那么二房所出嫡长子自然便成了将来永宁侯爵位继承人。 被看重同时,也成了某些人嫉恨对象。 前世自己却将这些给疏忽掉了,也正是因为她疏忽,才让自己那年仅三岁儿子,惨死于自己怀中。 想到儿子死,谢绿雪心不由地又是一痛。 不想被他人察觉到自己异状,谢绿雪只是皱了皱眉头,暗里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谢绿雪抬眸往门口方向看去。 恰巧看到一身黑色骑装俊朗男子掀帘而入。 虽然稍显疲倦,却仍是掩不住其中风度翩翩,英气勃勃。 不是傅家二爷傅安,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傅安的目光在谢绿雪身上停顿了一下。 才走到傅老太君面前,撩了衣摆跪下,郑重其事地道:“孩儿给母亲请安。” 傅老太君起身虚扶了他一把,笑道:“回来就好,赶紧起来吧!” 傅安应了,站起身来,走到谢绿雪与傅老太君中间的空位坐下。 立即便有丫鬟上了热茶,傅安接过,掀开了茶盖饮了一口,便放在了他与谢绿雪中间的小几上。 傅老太君这才开口,眉宇间虽努力压抑着,却仍带了些焦急,“子稳,你这次到边关,可有见着你兄长?他如今可还好?可有受伤?” 于氏虽也竭力保持着自己侯府夫人的端庄,却也忍不住用急切的目光看着傅安。 傅安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娘,大嫂,大哥在边关一切安好,你们放心好了,如今匈奴也被大哥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相信大哥不日便能凯旋归来了。” 闻言,傅老太君与于氏的眼中不由地都闪烁着激动而又骄傲的泪花。 “如此甚好,先前听到消息,总是还有些不能确定,今日从你口中听了这话,我才算是真正地安下心来。”傅老太君叹道。 “二哥,那大哥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啊?”傅暖坐在于氏的下首,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忙插话问了句。 傅安轻笑,“方才不是说了吗,很快就会回来。” 傅暖不满意他的回答,禁不住嘟囔着唇,“很快是多快啊?人家还想让他带着去京城玩了。” 这话一出,傅老太君、于氏以及傅安皆不由摇头失笑。 倒是挨着五小姐傅袖坐的蒋氏立马便接了话茬,笑得一脸暧昧地道:“哎呦,老夫人,说起来,我们三小姐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江州虽说是侯府的老家,却到底不如京城繁华,待到侯爷回来,带着三小姐上京城住上一段时间,也可以顺便替三小姐谋到一门好亲事。” 蒋氏的话才出口,傅暖的脸孔顿时便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 毕竟正经的人家,实在是没有当着未出阁的女儿的面谈论她的婚事的。 傅暖的脸色不好看,傅老太君与于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于氏连忙站了起来,狠狠的瞪了还笑吟吟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蒋氏一眼,才转向傅老太君请罪道:“是媳妇儿管教不严,还请娘恕罪。” 傅老太君虽然生气,却也没拿蒋氏怎么样,毕竟蒋氏是傅平用来拉拢属下得力大将的,她也不能因为这些个言语间的失礼,而去与她计较。 只得横了于氏一眼,训斥道:“她是你房里头的人,如今侯爷不在,你这做主母的也不能疏懒懈怠,对她们的规矩疏于管教。” 于氏低头应下,傅老太君这才让她回去坐下。 蒋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面上一时有些讪讪的,接下来便与谢绿雪还有傅蓉傅袖一般,闭上了嘴,扮起了透明人。 又说了些傅平在边关的情况。 傅老太君才忽然皱了眉头,迟疑着开口问傅安,“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傅安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地又恢复了正常,笑得若无其事地道:“娘放心吧,皇上已经批准了我的辞官奏折,只是没有完全让我闲赋在家,还是让我领了一个江州都指挥使这个闲职,官阶不变,俸禄照旧。” 话音落下,福安堂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之中。 都指挥使虽说与翰林院翰林都是正三品的官职,其中却是有天差地别的差距。 翰林院正三品翰林是京官,整日于御前行走,自然也就会多了许多面圣的机会,一旦入了今圣圣眼,便是平步青云,成为朝中各大关键官职的候选人,更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更何况傅安于翰林院盛名多年,在大多数人眼中,已成了下任宰相的不二人选。 都指挥使领得虽也正三品的品阶,却因为是外官,各郡县文有郡守,武有都检使,都指挥使说的好听是这文武之间的协调官,说的不好听的,便是那和事佬。 郡守与都检使之间和睦也就罢了,一旦出了问题,都指挥使便成了那夹心的馅饼了。 有协调之职,其实却并无实权,日后升迁也是难有机会,除了那些不上进的,只能靠着家族庇荫的世家子弟,大多数有真才实干,有抱负的人都不愿去领这个官职。 傅安原本就有宰相之才,如今却不知因着什么缘故,竟是放弃了那前途无可限量的翰林之职,转而做了这谁都瞧不上的都指挥使。 傅家众人大多数人是觉得惊讶,唯有傅老太君与于氏,看着傅安的目光里带着惋惜与愧疚。 许久,傅老太君才叹道:“委屈你了。” 于氏也跟着道:“二弟,让你受委屈了。” 傅安笑了笑,正要回话,那边傅暖已经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了傅安面前,大叫道:“为什么?二哥,你怎么会忽然辞官了?你不是当翰林当的好好的,不是说只等那唐宰相明年告老还乡之后,你就会升为宰相的吗?怎么会忽然就辞官了呢?” 傅安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拉傅暖的手。 却被傅暖大力甩开。 傅安苦笑,“暖儿,别闹了,二哥这样做,自然有二哥自己的理由。” 傅暖却不肯松口,追问道:“什么理由?” 傅安按捺下性子,解释着:“你女孩子家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乖,别闹了。” 傅暖还待再问,傅老太君已经先一步出声阻拦道:“暖儿,别任性了,你只要知道,你二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永宁侯府就成了,还不快回自己座位上坐好,看看你这凶悍的模样,像什么样子。” 傅老太君难得如此严厉地同她说话,傅暖虽然仍不甘心,却也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只张大了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紧了傅安如玉的面孔,仿佛这样子就能从傅安的神情间找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见劝退了傅暖,傅老太君才转向傅安,“你赶了几日的路,想必也累了,不如与你媳妇先回去,梳洗之后好好休息一番,晚饭时候我再让人去你们院子里叫你们。” 傅安也确实是疲惫至极了,先是从江州连日赶回京城复职,接着接了皇上旨意,赶往边关宣读圣旨,在边关歇了一日,便又紧跟着回了京城,之后辞官,收拾行囊,回到江州。 饶是铁打的人,此时只怕也是撑不住了。 傅老太君发了话,傅安自然也就不推辞,起身朝着傅老太君行礼,谢绿雪也跟在他身后行了礼,俩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福安堂,回了鸿雁阁。 傅暖犹自忿忿,却碍于傅老太君的吩咐,不敢再问傅安,看着跟在傅安身后出门的谢绿雪,面上露出了愤怒不屑的神情,“真不知道娘你是怎么想的,京中贵女那么多,比这商人出身的低贱女人好的女人多了去了,娘怎么偏偏就为二哥选了这么一个?怎么看都配不上二哥啊?” 傅老太君知道她这是在借题发挥,便也不说她了,只是对余下几人道:“你们先散了吧,晚饭时候我会让人叫你们过来的。” 几人站了起来,于氏站在最前头,傅暖站在于氏后边,紧跟着的便是傅蓉与傅袖,最后才是蒋氏。 除了傅暖,其余几人皆是恭恭敬敬地跟傅老太君行了礼,齐声道:“儿媳/妾身/女儿告退。” 福安堂回鸿雁阁的路上。 傅安稳步走在前面,步子不大不小,速度却不快,显然是有意迁就着落后一步的谢绿雪。 谢绿雪却像是故意与他作对似的,他快她便快,他慢她也慢,始终保持着落后一步的距离。 傅安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忽然停下了脚步。 谢绿雪一直低着头,盯着走在前方的那双黑色靴子的主人的脚后跟,见傅安停下,便也跟着停下。 跟在谢绿雪身后的璎珞与琥珀也见机极快的停下了脚步,低着头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实模样。 傅安一回头,便看到保持着同样姿势的主仆三人。 顿时便有些忍不住想笑。 索性转过身子来,低头盯着谢绿雪就在他眼皮子低下的发髻,笑着道:“夫人这样子恭谨,是想让为夫的以为,自己这是带了三个丫头吗?” 谢绿雪抬头疑惑的望向他。 三个丫头?什么意思? 见谢绿雪黑亮的眸子里露出疑惑,自成婚以来,便一直只看过她柔弱胆小怯懦的模样的傅安,眼中不由地闪过亮光。 随即便又忍住笑,解释到:“你看看你身后的那俩个丫头,再想想你自己方才的姿势。” 谢绿雪狐疑的看了他一会,才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俩个丫鬟。 双腿并拢,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低着脑袋,只露出了一个乌黑的后脑勺,一模一样的姿势,再依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姿势…… 谢绿雪顿时便红了脸,这才醒悟过来傅安之前那句“三个丫头”是什么意思。 心里虽然是又气又羞,谢绿雪却只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回头朝傅安福了福身子,“是妾身失仪了,还望夫君恕罪。” 又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样子? 傅安脸上的笑容不由的敛了几分,眼里闪过失望,“算了,回去吧。” 谢绿雪低垂着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口中却只是恭敬的应着:“是。”便又跟在了他的身后,依旧是落后于傅安半步,却没有再低垂着头,只是面无表情的平视着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32第三十一章 傅安这次回来,将自己这些年京中置办东西全给打包带了回来,光是行李,便装了好几车。 他们回到鸿雁阁时候,关雎正站院子里指挥着下人将傅安书搬入他书房,严嬷嬷带着珍珠与琳琅也一旁帮忙。 看到傅安与谢绿雪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几人忙停了下来,走上前来,“见过二爷,见过二奶奶。” 傅安看了看因为自己回来而忙成一团院子,“都起来吧。” 几人起了身,关雎抬眸瞧了一眼傅安,又低下头道:“爷,你书已经叫人全部搬回书房了。” 傅安露出满意笑容,“嗯,你忙完了话就下去休息吧,让静女过来伺候就成。” 闻言,关雎禁不住抬眼又去瞧傅安,有什么话到了嘴巴,却看到傅安身后谢绿雪时,终是咽了下去,只恭谨应了声“是”,便退出了鸿雁阁,往南院丫鬟们所住东厢房走去。 傅安这才打头进了屋里头。 谢绿雪带着璎珞与琥珀随后跟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窗台下那多出来一张躺椅,并无太大变化。 傅安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怪异感受,却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榻上坐了下来,傅安还未说话,那边谢绿雪已经开口道:“二爷,不如让琥珀先服侍你洗漱一下吧?” 傅安皱了皱眉,再次环视了一下室内,“静女了?” 若是以往,静女得了他回府消息,必是一早就门口侯着了,好一见到他,便过来伺候,今日自己都进屋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之前还福安堂待了一会,静女却仍没见人影。 “难道是生病了吗?”傅安猜测。 静女是老侯爷安排他身边,说是丫鬟,他其实也知道这是变相为他准备好房里人。 这些年虽然一直未碰她,心里待她,到底也与其他丫鬟要有些不同。 猜测她是生病了,也有些担忧。 璎珞与琥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谢绿雪。 谢绿雪却只是皱了皱眉,沉默了好一会,才迈步往前走了几步。 低着头,俩个丫鬟与傅安惊讶目光中,缓缓地跪了下来。 “二奶奶?” “夫人?” 璎珞与傅安同时唤,璎珞还控制不去往前走了一步,想到了什么,咬着唇,又默默退了回去。 谢绿雪压下心中翻腾情绪,直到确认自己面上不会泄露出丝毫自己内心真实感受时,才抬起头来,露出自责表情,“夫君,对不起。” 傅安站起身,眉头皱得死紧,神情也不由得冷了下来,“出了何事?” 谢绿雪迟疑看了他一会,才答:“是静女。” 傅安这次不只神色冷了,连看着谢绿雪视线也冷了下来,“你将静女怎么样了?” 谢绿雪这冷漠视线注视下,回忆了一下前世,儿子惨死之后,自己跪这个男人面前,求他帮自己找出杀害儿子真正凶手时场景。 似乎那时,他视线也是像现这样冷漠,或许还带了些厌弃。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自己? “别再胡闹了,不要忘了你自己身份。” 他曾经是她天,她良人,她如意郎君。 即使后来,自己辛苦怀胎十月,即将临盆之际,他大张旗鼓迎了自己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地谢海棠进府。 那时她嫁给他还不到一年。 之后儿子满月宴上,谢海棠忽然晕倒,被大夫诊断出已经怀孕四个月。 原本属于自己儿子满月宴,被这忽如其来事情给搅得一团乱,而从大夫口中说出消息,他与谢海棠脸上毫不掩饰喜悦表情,是让她觉得,一个响亮耳光就那样狠狠甩了自己脸上。 那时自己,伤心恨不得抱着才满月儿子,不管不顾哭闹上一场,却害怕会惹夫君婆婆不喜,也怕得了个善妒名声,竟是将所有泪水咽回了腹中,装出大度模样,向他们道喜。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有多难过,多伤心。 漆黑眸子里浮出了水光,谢绿雪眼睛一眨,透亮水珠便沾湿了眼睫,掉了下来。 傅安原本还要追问,见到那滴落地上泪水,不由地迟疑了一下。 却很想起了不知道不知所踪静女,才软下来心又硬了起来,“你说,静女到哪里去了?” 谢绿雪泪水掉凶,却只是委屈看着傅安,说不出一句辩解话来。 见从谢绿雪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也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不敢去看谢绿雪眼睛,傅安冷漠视线转向璎珞与琥珀,“你们说,静女去哪里去了?” 璎珞与琥珀吓得双双跪下,俩人自随着谢绿雪进了侯府来,之前与傅安见面虽不算多,每回见到傅安,却总是见傅安带着笑容,说话也总是温和有礼,一副脾气很好温润贵公子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傅安这样表情,自然也是吓得不轻。 到底还是璎珞沉稳,惶恐了一会,便想起了谢绿雪之前吩咐,忙强自镇定了下来,开口回答:“回二爷话,静女姐姐是回家嫁人去了。” “嫁人?”傅安挑眉,瞥了跟前谢绿雪一眼,目光里有了然,也有怒火。 璎珞点头,“是,二爷,静女姐姐未进府前便与那人有了婚约,那猎户之前一直未攒够给静女姐姐赎身银子,这次好不容易攒够了,就到侯府来找静女姐姐了。” 璎珞将当日发生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讲到后,还红着脸道了一句:“那猎户这么多年对静女姐姐一直念念不忘,相信静女姐姐嫁给他后,他一定会对静女姐姐很好。” 傅安无比尴尬。 他原本以为是谢绿雪善妒,所以才趁着自己不府中,随意找了个理由将静女赶了出去,,没料到真相竟与自己猜想相差了这么多。 看着谢绿雪目光里,也不由地带了些愧疚,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赔罪。 谢绿雪却先开了口,“妾身虽然知道夫君舍不得静女,妾身自己也很舍不得她,可是娘与大嫂这样做,也是为了侯府声誉着想,不想让外人以为我们侯府仗着自己权势,逼迫人家夫妻分离,强占民女,妾身实是找不出反对理由,加上那猎户对静女也确实很深情样子,妾身想若是夫君,恐怕也会赞同,便点头应允了,还望夫君原谅妾身擅做主张,让夫君失去了一个用顺手丫头。” 台阶给出来了,傅安没有理由不顺着下来,“夫人说哪里话,你我夫妻一体,我丫头,也就是你丫头,你自然有权力决定她们去留,何况夫人这样做还是为了大局着想。先前是我错怪夫人了。”说着,便弯腰将谢绿雪给扶了起来。 谢绿雪顺势站了起来,眼中残留着点点泪光,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但若仔细看,便能看出隐藏泪光后,那一双漆黑眸子里漠然。 傅安还要温柔缱绻几句,谢绿雪却转过身去,朝着还跪地上两名丫鬟吩咐:“你们赶紧起来,伺候二爷洗漱吧。”吩咐完,又回头看着傅安,“二爷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如让丫鬟们先伺候着洗漱了,再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二爷养足精神之后我们再说也不迟。” 傅安面色僵了僵,终究是谢绿雪那期待目光中,点了头。 璎珞与琥珀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去看傅安。 傅安神色复杂看了谢绿雪一眼,才转身进了内室。 璎珞与琥珀便也忙跟了进去。 谢绿雪原地,静静站了好一会,才终于动了动身子,转身往门口走去。 院子因为方才一番忙乱,而变得有些凌乱,严嬷嬷指挥着下人收拾善后着,珍珠跟严嬷嬷身边,神色认真看着严嬷嬷指挥,琳琅则是低着头站俩人身后,默不作声不知想些什么。 见到这一幕,谢绿雪脸上露出了满意神情,清了清嗓子,唤道:“琳琅,你过来。” 琳琅惊喜转身,正要抬高了脚大步跑过来,想到了身后严嬷嬷,又忙收敛步子,小碎步跑了过来,张大了乌黑眼睛,脆声道:“小姐,有什么事要让琳琅去做吗?” 谢绿雪眼底一暖,露出了笑容,“嗯,你去芙渠苑看一下,我之前让收拾房间收拾好了没?” 琳琅一整日跟严嬷嬷身边,正闷慌,如今得了差事,也不管这差事是好是坏,都乐得立马答应了下来,“是,小姐,琳琅这就过去看看。” “嗯。”谢绿雪点头,看琳琅迫不及待转身出了院子,才又往前走了几步。 严嬷嬷与珍珠也迎了上来,“二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绿雪微笑着颔首,眯了一双凤眼,“严嬷嬷,麻烦你去同徐妈妈说一声,二爷身边缺了个伺候人,麻烦她抽空找一趟牙婆子,找个合适人过来,顶替静女位子。” 严嬷嬷应下,见院中也没什么大事,交代了珍珠几句,便也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33第三十二章(补2号的) 傅安休息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时候,谢绿雪才命人进屋唤醒了傅安,又让琥珀与璎珞伺候着他稍事梳洗,俩人才又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往傅老太君福安堂走去。 正厅里摆下了一张圆桌,傅老太君身为侯府身份高人,自然坐了正位。 于氏与傅安紧挨着傅老太君坐下,接着便是谢绿雪与傅暖,再来才是傅蓉与傅袖。 因傅老太君发了话,大房两位妾室都未出席。 丫鬟婆子们一一将饭菜端上,于氏与谢绿雪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各拿了一双筷子为傅老太君布菜。 傅老太君露出满意笑,发话道:“你们回座位吧。” 媳妇们守规矩,知礼,傅老太君自然是高兴,所以也就让她们意思一下便成。 待到于氏与谢绿雪坐好了,傅老太君先动了筷子,其他人才跟着动作了起来。 用过饭,傅老太君拉着几人又说了会子闲话,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方让几人散了。 到了鸿雁阁门口,已经休息好了关雎已经站院门处侯着了。 见到了谢绿雪与傅安,半蹲了身子行礼:“二爷,二奶奶。” 傅安点了点头,便自顾要往里走。 谢绿雪却顿住了脚步,抬头看了前面那颀长英挺背影一眼,“夫君,请留步,妾身有话要同夫君说。” 傅安回头,眉头往上挑了挑,又看了看黑乎乎四周,“这里?” 谢绿雪脸上挂着恬静笑容,轻点了下头,“是,夫君。” 傅安眼中显出些兴味来,“不知夫人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非要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说了?” 谢绿雪笑容微僵了一瞬,“妾身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伺候夫君,也恐身上污秽污了夫君眼耳,今日便不与夫君一起鸿雁阁休息了。” 傅安皱眉,“夫人意思是?” 谢绿雪偏头看向鸿雁阁一旁芙渠苑,“妾身已命人将这芙渠院收拾好了,打算先芙渠苑住上些时候,待身子干净了,再回鸿雁阁。” 谢绿雪说合情合理,傅安虽然有些疑心,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夫人都安排好了,便依夫人安排吧。” 微笑着说完,便转回了头,继续往屋里走去。 关雎错愕看了谢绿雪一眼,也忙跟了傅安身后,进了院子。 谢绿雪站院子门口,看着傅安穿过了院子里空地,走上了台阶,后进了屋子。 “关雎,关门,先伺候我沐浴衣。”傅安吩咐着紧跟上来关雎,便独自进了内室净房。 “吱呀”一声响,房门便谢绿雪注视中,缓缓闭合了。 隔绝了屋子里头光线,也隔绝了屋子里头动静。 谢绿雪眼神不觉有些恍惚。 “小姐?”一颗小脑袋从她身后冒出,乌黑眼珠子转也不转盯着她脸。 谢绿雪回过神来,看着琳琅近眼前脸蛋,禁不住伸出了手指,轻戳了下琳琅脑门。 琳琅配合发出一声夸张痛呼,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抬手揉了揉额头,撒娇似抱怨道:“小姐,你变成大力士了吗?刚刚差点都把琳琅给戳倒了。” 谢绿雪很给面子轻笑出声,连同同样跟身后珍珠,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好一会,谢绿雪才收了笑声,正了正脸色,开口道:“好了,别这里打扰二爷休息了,我们回芙渠苑吧。” 珍珠提着灯笼走到了前面,琳琅伸手扶住了谢绿雪,就着前方灯笼光线,缓缓地朝芙渠苑方向走去。 芙渠院因为紧挨着身为主院鸿雁阁,虽然无人居住,却也常年有人打扫照看着。 所以这次收拾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只是将谢绿雪要住屋子给收拾了下,然后铺上了干净棉被。 谢绿雪进屋子时候,严嬷嬷正领着璎珞与琥珀床头系着一双淡绿色璎珞。 “二奶奶。”严嬷嬷转过身看到谢绿雪,开口唤。 谢绿雪点头,着眼打量了一下房间摆设,一双凤眼微微眯起。 琳琅耐不住话,见谢绿雪神色不对,嘴问出了自己疑问:“小姐,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房间布置吗?” 琳琅这一问,其余几人也全看向了谢绿雪。 谢绿雪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很好,我很喜欢。” 嘴上虽说着喜欢,面上却没露出几分欢喜神色。 心思为缜密珍珠与璎珞面色顿时有些踌躇。 “好了,先伺候我梳洗吧。”谢绿雪不欲这个问题上多言,吩咐了一句,便往内室走去。 严嬷嬷看了几个丫头一眼,见琳琅迈开了步子,正准备跟上去,“琳琅,你与琥珀一起,去小厨房打些热水过来。璎珞,你去帮二奶奶铺好被子,珍珠,你跟我一起,进去伺候二奶奶梳洗。” 几个丫头对严嬷嬷都心存畏惧,严嬷嬷发了话,自然没有敢不听。 严嬷嬷与珍珠进了内室,看着已经坐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发尾谢绿雪,对视了一眼,严嬷嬷朝珍珠使了个眼色。 珍珠初到谢府,便被分配到谢夫人院子里,跟严嬷嬷身边,可以说是严嬷嬷一手□出来。 对于严嬷嬷眼神所代表意思,自然是心领神会。 走到谢绿雪身后,接过谢绿雪手上檀木梳,低着头帮谢绿雪梳起头来。 璎珞也随后走了进来,到了床边,细心铺起了床。 珍珠几次抬头从铜镜中偷觑谢绿雪脸色。 见谢绿雪脸色始终平静无波,珍珠才试探着开口:“二奶奶,你方才院子门口,为何要……” 谢绿雪抬眸从镜子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珍珠总觉得,谢绿雪眼神里,满满全是嘲弄。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说谎骗二爷?”谢绿雪直接将珍珠说不出口话给说了出来。 珍珠惊了一下,没有料到谢绿雪会如此直言不讳承认自己说谎骗人。 谢绿雪轻笑了一声:“先替我沐浴吧。”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珍珠回头看了严嬷嬷一眼,见严嬷嬷摇头,才压下了自己心底疑问,放下了梳子,伸手扶了谢绿雪手肘,搀着她入了净房。 严嬷嬷也跟着走了进去。 琥珀与琳琅领着四个粗使婆子提了几桶热水进来,将热水注入了浴桶中。 确定水温适当了,严嬷嬷又将琳琅与琥珀打发了出去,才同珍珠一起,为谢绿雪除去了衣物,扶着她坐进了浴桶里。 “珍珠,你也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严嬷嬷又发话。 珍珠知道严嬷嬷意思,也没多话,只跟谢绿雪说了一声,得了谢绿雪应允,便退了出去。 “你说说,我们到底有哪里比不上珍珠跟璎珞了,为什么主子也好,严嬷嬷也好,都看重她们一些?像抬水这样粗活就让我们去做,贴身伺候二奶奶活就交给她们俩个?”琥珀一面往外走,一面不满抱怨。 琳琅不解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琥珀见自己抛出了话题没有引起对方共鸣,眉头一皱,又开口道:“我就算了,毕竟是后来才被拨到二奶奶身边来,自然是比不上你与璎珞一般,与二奶奶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但是如今就连珍珠这个后来都比你得二奶奶看重了,琳琅,难道你就不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会失了二奶奶欢心吗?” “这有什么可担心,璎珞姐姐与珍珠姐姐都比我会办事,比我有用,小姐看重她们也是正常啊。”琳琅心思单纯,实是不明白琥珀为什么会有这样担忧。 琥珀与琳琅相处时间长了,也是了解琳琅性子,听到她回答,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不雅翻了个白眼,便打住了话头,不再执着着要与琳琅说清楚主子对待她们清疏态度,对她们日后生活,会有多么重要影响。 只是心里仍有些忿忿不平。 而净房里。 严嬷嬷为谢绿雪细致擦拭着白皙后背。 净房里静悄悄,除了撩起水声外,一时也无其他声响。 好一会,严嬷嬷才开口:“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自谢绿雪嫁入侯府之后,严嬷嬷便改了口,一直叫她二奶奶,今个儿却是头一回,又叫回了之前谢府时称呼。 谢绿雪闭了闭了眼睛,也没有回头去看严嬷嬷,只是低下头,闷声唤了一句:“嬷嬷。” 严嬷嬷停了手下动作,叹息到:“小姐,自古以来,女子一出生就被教导着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道理,你可知是因何缘故?” 谢绿雪伸手撩了一捧水到胸前,“此出自《仪礼丧服》,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严嬷嬷顿了一下:“这所谓从,并不是叫我们盲目跟从。而是叫我们礼从。不论先前如何,小姐现既已嫁入侯府,便当礼从二爷,如今侯府家业有大奶奶操持着,倒不需要小姐过多理会,只是这为二爷打理后宅,孝敬长辈,孕育子嗣事情,却是半点也不能马虎啊!” 作者有话要说: 34第三十三章 珍珠她们几个虽然是谢绿雪贴身丫鬟,到底是没经过事。 严嬷嬷却是那吃人不吐骨头深宫里呆了不少年,能够安然挨到被放出宫来,除了聪明之外,为人谨慎,善于揣摩主子心思,也是必不可少。 谢绿雪对傅安明显排斥,冷待,又怎么会瞒得过她眼睛。 一开始还以为谢绿雪只是初为人妇,还有些女儿家羞涩,放不开才会出现这样状况,之前也未十分意,今日看来,却完全不是自己想象那样。 明明不是信期,却说谎哄骗自己才外出归来夫君,说自己信期已至,严嬷嬷怎能不起疑。 那一大通言语,也不过是想着能够提点对方一二。 谢绿雪眸光微微一闪,回头看向严嬷嬷,笑道:“嬷嬷放心好了,绿雪会把握好分寸。” 说完,便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忽然动作带动着浴桶里水“哗啦啦”作响。 严嬷嬷见状,也顾不上其他,忙拿了巾帕替谢绿雪擦干了身上水,又将放屏风上衣物给取了下来,一一为谢绿雪穿上。 除了做了那么一个醒来后差不多已忘了大半梦之外,自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风清云淡。 谢绿雪神清气爽回到鸿雁阁时,傅安正关雎伺候下洗漱完毕。 见到谢绿雪,先是怔愣了片刻,方才露出温和笑容来,“夫人,看来夫人昨夜休息很好?” 谢绿雪回了一个笑容,“夫君回来了,妾身心里安宁,自然好眠。” 傅安眉头下意识一蹙,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总有种自己被狠狠扎了一下感觉。 用过早餐,夫妻二人便出了门,准备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 谢绿雪走傅安身后,抬头看了一眼晴朗天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忽而一弯,露出了灿烂笑容来。 暴风雨之前平静吗?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自己重生一世之后,这些人前世用过那些下作手段,到底还能害她多少? “二哥。”俩人才到福安堂门口,清脆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傅安与谢绿雪闻声回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鹅黄色身影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谢绿雪神色一凛,反射性要避,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停下了避开动作,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便顿了原地。 “砰”一声响,谢绿雪痛呼一声,便叫那道扑过来身影给撞一个踉跄,摔倒地。 那扑过来人也因与谢绿雪那一撞,往后弹开了些,虽没有倒下,却也捂着脖子,满脸痛楚蹲了下去。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珍珠与璎珞忙跑到了谢绿雪身边,“二奶奶,你没事吧?” “暖儿,你没事吧?”傅安则是一个箭步到了傅暖跟前,揽住了傅暖肩膀,紧张问。 “呜呜。”傅暖发出了呜咽声,也不知道怎么撞到了颈子,竟是痛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掉个不停。 傅安见状,忙将傅暖打横抱起,便进了福安堂。 屋子里立时便传出了傅老太君惊呼声。 “二奶奶,你还好吧?”珍珠跪坐一旁,小心翼翼问。 谢绿雪轻笑一声,皱了皱眉头道:“脚好像扭了,还有肩膀,好像有些疼。” 傅暖伤了喉咙,谢绿雪伤了脚还有肩膀,俩人两败俱伤。 傅老太君一向是将傅暖疼进不骨子里,虽说这次傅暖自己是罪魁祸首,傅老太君却也是舍不得责罚自己宝贝女儿,便只是不痛不痒说了傅暖几句,又罚了几个伺候丫鬟,此事便算是揭过了。 “老夫人真偏心,三小姐害小姐受了伤,竟然就这样就算了。”琳琅是口无遮拦,见谢绿雪一个人躺躺椅上,脚腕包得跟个粽子似得,嘟着嘴不满道。 谢绿雪挪了挪身子,笑着训到:“你这丫头,这些话我面前说就算了,外人面前可得把嘴巴闭紧喽,知道吗?” 琳琅神情哀怨看了谢绿雪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谢绿雪微笑,转头看向窗外,正好瞧见了傅安进了院子,往房间方向走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谢绿雪脸上笑意加深,极轻说了一句。 “咦?小姐,你说什么?”琳琅听不是很真切,追问道。 谢绿雪收回了自己目光,见琳琅眨巴着一双大眼盯着自己,便欲像以往一般,抬手去揉她脑袋。 “嘶!”结果却扯到了肩上伤。 “小姐,你没事吧?”琳琅立即便将脸凑了上去,紧张问。 “你怎么了?”傅安恰巧这时侯进了屋子,听到琳琅话,步走到了窗边,蹲了谢绿雪身边,关切问。 谢绿雪抬眼,似笑非笑看他,“二爷不必担心,妾身只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并无大碍。” 傅安被她眼神看有些尴尬,低头去看她脚上伤,避开了与她对视,才又问道:“你脚觉得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伤筋动骨一百天了,哪有这么容易好?”谢绿雪还未及开口,琳琅已经抢先出声。 只是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琳琅!”谢绿雪面色一沉,低声唤了一句。 琳琅不甘不愿住了嘴,虽然不说话,却仍是蹲谢绿雪身边,好像一条守护主人忠犬一般,乌黑眼睛直勾勾盯着被她视作坏人傅安。 傅安摸了摸鼻头。 谢绿雪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安微微一愣,张了张嘴,这次只是迟疑了一小会,便将自己犹豫了好几天,都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三个字给说了出来,“对不起。” 当日谢绿雪与傅暖一起受伤。 他第一个想到是傅暖,先救得也是傅暖,却将自己妻子给完全抛了脑后。 直到丫鬟过来求助,他才记起了谢绿雪存。 跟着丫鬟出去时候,她眼底冷淡让他觉得愧疚,破天荒,甚至还有了些莫名心慌。 谢绿雪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跟自己道歉,毕竟,前世惨痛如今还历历目,她又怎么能够想到,当初那样绝情对她男人,现竟然会站自己面前,跟自己道歉。 “我就是故意又怎么样?你去跟我娘说啊?去跟我大哥说啊?看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傅暖居高临下站她面前,得意洋洋道。 她身子晃了两晃,只觉得自己一双腿像是被无数虫蚁叮咬着一般,又痛又痒,叫她苦不堪言。 傅暖却仍是不放过她,“哼,是不是跪得很难受啊?你求我啊,你求我话,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原谅你了,我就去跟娘还有二哥说一声,让他们开口免了你罚跪。” 她想开口,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喉咙也干涩厉害,只有耳边那句“你求我啊,你求我啊”,异常清晰,一遍又一遍重复,叫她从睡梦中惊醒。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过来。 “水……”谢绿雪哑着嗓音喊。 帘帐外便有了动静,烛火亮起,一阵杯盏碰撞声响后,便脚步声响起,到了帘帐外方才停了下来,谢绿雪注视下,帘帐被人单手从外面掀了开来,璎珞脸孔出现谢绿雪视野之中。 “小姐,水来了。”璎珞轻声说着,坐了床沿上,一手端着茶盏,一手帮着谢绿雪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着璎珞手将那一杯水喝了个干净,谢绿雪才觉得干涩喉咙好受了些。 “小姐还要吗?”璎珞见杯盏空了,问了一句。 谢绿雪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去睡吧。” 璎珞又扶着谢绿雪躺了回去,这才退了出去。 烛火熄灭。 谢绿雪黑暗中眨了眨眼睛,露出了苦涩笑容来。 方才梦里片段,其实是前世时候,谢绿雪与傅安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时,门口也是遭遇了傅暖突然袭击。 那时她反应极避开了,没有受伤。 傅暖却因为她避开而扭了脚。 若单是因为这个话,傅老太君与傅安倒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毕竟是傅暖自己扑上来,当时她若是不避开恐怕也会被傅暖扑倒地,充当了傅暖垫背。 只是自己当时自以为避过了一劫,却没有想到大劫难还后头。 因为没有受伤,她当时便跟着傅安一起,将傅暖送进了福安堂。 傅老太君一看到自己放手心里疼宝贝女儿受了伤,立即便叫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为傅暖诊断包扎过后,傅老太君便让人送了大夫出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傅老太君便沉了脸,令她跪下。 于氏冷眼旁观着,蒋氏同傅暖皆是幸灾乐祸看着自己,傅安却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仿佛自己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路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写有些急……我猜测自己写崩了…… 35第三十四章 或许,若是谢绿雪前世不那样愚蠢话,这一天,就该早早意识到,这个男人心里,根本就曾意过自己。 只是那时候太天真,即使隐约察觉到了,却还是下意识欺骗自己,他不是爱她,只是他一向端方,如今傅老太君开口,他作为儿子,就算有心为她说话,也不能违拗长辈,所以才会保持沉默。 傅老太君示意下,徐妈妈将一枚崭络子呈到了她面前,是谢绿雪喜欢翠绿色。 谢绿雪一头雾水地抬头,恰好对上傅老太君冰冷视线。 “这络子可是你?”瞧着她茫然神情,傅老太君脸色又沉了几分,开口问。 谢绿雪大约也猜测到了,今日之事,恐怕与这络子有什么干系了。 只是她虽偏爱翠绿色东西,嫁入侯府之后,从静女口中得知傅安偏好褚褐色,自己一些随身物品便也渐渐地都换成了朱色、赤色、粉色这样一些偏向褚褐色颜色。 这络子还是崭,看样子就是近期才打出来,便摇了摇头,“不……” 话还未完,只听得“砰”一声巨响,一抹翠绿便迎面砸来,谢绿雪反射性闭上了眼睛。 额上一凉,便觉被络子稍尾穗子给扫到肌肤火辣辣疼了起来。 “哼,贱妇,你还想抵赖不成?你那丫鬟前些日子打了这个络子给你,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了。”傅暖声音变得尖利,刻薄话语连珠带炮从她口中说了出来,几乎叫人不敢相信,这会是堂堂侯府嫡小姐,说出来话。 傅老太君好歹出身名门,自然是见不得自家女儿这样说话,“暖儿!”可也毕竟是她嫡亲女儿,就算是觉得她这话说刻薄,却也只是这样唤了一声,不痛不痒地瞪了傅暖一眼,示意她打住了话头,便也就算了。 于氏这时候开口了,“弟妹,这络子若真是你,你便承认了吧,何苦为了这一丁点事,说谎欺瞒大家了。”一副苦口婆心模样,仿佛她说这句话,当真是为了谢绿雪好。 谢绿雪却着实不记得这枚络子存,也不记得自己有吩咐璎珞或是琳琅打过,“这真不是我。” “娘,看来她也是猜到自己做下丑事隐瞒不住了,才打着这抵死不认主意,不如还是把人带上来,与她当面对峙,也省得她不见黄河心不死。”傅暖也就忍了一会,便又开口,向傅老太君说道。 傅老太君只稍稍沉吟了片刻,便同意了傅暖建议,吩咐徐妈妈去带人。 不一会,琳琅静女,还有两名粗使婆子便跟徐妈妈身后,进了福安堂,低着头谢绿雪身后跪成一排。 不等傅老太君发话,傅暖已然指着那两名粗使婆子问道:“你们说,你们是做什么,都看到了什么?” 两名粗使婆子闻言,抬眸匆匆地看了傅暖一眼,其中较壮婆子开口回话:“回三小姐话,老奴是芙渠阁那里负责守侧门,几日前,黄昏时候,看到二奶奶身边琳琅姑娘出了门,街角拐弯处偷偷地见了一个人,还给了他一样东西。” “她见了什么人?给了什么东西?”蒋氏一贯喜欢八卦,先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也忍住了心中疑惑,听着别人说,如今从这粗使婆子话里头隐约嗅出了些苗头,再是忍不住,抢先将场众人心里问题给问了出来。 粗使婆子偷觑了傅暖一眼,见傅暖并无不悦意思,这才开口答道:“我们二人远远地看着,只看出是个年纪轻轻男人,初始我们以为那是琳琅姑娘兄弟,便也没多问什么,哪知后来连着几日,那男人每日都来,也不走近,都只是侯府外,能看到侧门地方远远站着。琳琅姑娘偶尔也会出去见他,却每次都只是说上那么一两句话,便匆匆回来了。” 随着粗使婆子叙说,谢绿雪眉头也跟着越皱越深。 琳琅与璎珞一样,都是孤儿,幼时被谢夫人从牙婆子手中买回来,拨到了谢绿雪身边做了贴身丫鬟。 据谢绿雪所知,琳琅是不没有兄弟家人。 “昨日里个也不知怎么回事,琳琅姑娘与那男子发生了争执,老奴见状不对,想着这琳琅姑娘可是二奶奶身边人,怕她吃亏了二奶奶心疼,就跟姚家商量了一下,她一个人守着门,老奴过去看一下,老奴走得近了,听到了男人问了句,她为什么不出来见我。”粗使婆子似乎顾忌着什么,说到这里时候,顿了一下。 话都说到这里了,谢绿雪若还是听不明白便是傻了。 琳琅偷偷出府与陌生男子见面,加上粗使婆子听到那男子问那句话。 不言而喻,那男子要见人并不是琳琅。 琳琅又是她贴身丫鬟,整个侯府,能如此频繁地使唤动琳琅,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传话人,除了她这个做主子,还能几人? 谢绿雪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了傅老太君为何会那样脸色,还有自己那小姑子,只怕也是早早就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且早就认定了让琳琅帮着传话人就是她,才会一开始就说出那样难听话来。 女人贞洁是何等重要东西,谢绿雪哪能不着急,也顾不上傅老太君等人还场,转过身便盯着琳琅,厉声质问:“琳琅,你说,那男人是谁?” 琳琅第一次见到这样大阵仗,却也是被谢绿雪惯坏了。 谢绿雪脾气好,加上又一向将她当作了妹妹对待,平日里说话从来都是笑吟吟,哪见过谢绿雪如此疾言厉色,当下便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泪光闪闪地看着她,满脸委屈。 傅暖冷笑一声:“你不用吓你这丫鬟了,自己做了见不得人事情,难道还想叫她帮你遮掩吗?” “你们小姐让你出去见,究竟是何人?”冷淡男声响起,从进了福安堂,一直便闷不作声傅安开口问。 谢绿雪诧异地去看傅安。 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面孔,只是此时没有了一贯笑容,却是微微拧着眉,目光紧紧地盯着琳琅。 虽然难过于他对她不信任,却仍是忍不住开口辩解:“夫君,真不是妾身……” 所有话语对方扫过来视线里,苦涩堵了嗓子里。 “你说。”傅安继续问琳琅。 “你点说,那人与你家小姐是不是有私情?你家小姐嫁入侯府之后,那人不死心,才会又找上门来?”傅暖咄咄逼人问着,目光里却有掩不住兴奋。 琳琅迷茫抬头去看傅暖,她听到现,也没听明白她们讨论什么。 只是听了傅暖问题,才总算是有了些头绪,面色顿时一白,用力摇着头,“没有,小姐不认识那人,跟那人也没有私情,真没有。” 谢绿雪这才舒了一口气,被吊得老高心这才放下了一些。 其余几人脸色就没这么好看了。 尤其是傅暖,脸色沉仿佛锅底灶。 “你这贱婢,竟然胆敢说谎欺骗主子,看我不叫人打死你。”傅暖破口大骂。 “三妹。”于氏皱着眉开口,为难看向傅老太君。 身为侯府嫡女,今日竟然如此口无遮拦,一再地说出那些根本不该出现她口中污秽词语来。 傅老太君也发觉了傅暖今日不正常来,出手拍了拍傅暖放小几上手背,吩咐徐妈妈道:“徐妈妈,三小姐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如今行动不方便,也不好叫她回房,你就先扶她到我房里休息着。” 傅暖不满:“娘!” 傅老太君视若无睹,“你们几个,好好照顾三小姐,若是三小姐再出了什么差错,休怪我拿你们是问。” 傅暖几个丫鬟忙兢兢战战应下,便跟徐妈妈身后,不顾傅暖挣扎,扶着她进了内室。 傅暖也清楚傅老太君脾气,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再改,所以也就是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便乖乖被徐妈妈扶了进去。 只是转进屏风时,还是回头恨恨瞪了跪地上谢绿雪一眼。 送走了傅暖,傅老太君重掌握了事情主动权。 蹙着眉看向琳琅,“你说你家小姐不认识那人,那你说,那人姓甚名谁,如今身何处,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你这几日为何又要偷偷出门去见他?” 傅老太君身份尊贵,又向来威严,琳琅虽然被谢绿雪惯着,对傅老太君却也是出于本能畏惧着。 听到傅老太君问话,禁不住就瑟缩了下脖颈,“我……我不能说。” 傅老太君挑眉。 “你这小丫头,护住心切也该想个好一点说辞啊,又说你家小姐不认识那人,问你那人身份你又说不能说。”蒋氏颜色轻佻说着,说完,还捂着嘴笑出声来。 言行举止间,无不别有深意。 琳琅焦急看向谢绿雪。 谢绿雪也焦急看向琳琅,“琳琅,你说啊。” 36第三十五章 一切看似都只是一场阴差阳错误会。 大房院子里有一名唤窈窕三等丫鬟,自谢绿雪进府后,偶然与琳琅结识,因颇为照顾琳琅,俩人便渐渐交好。 前些日子忽然求到琳琅门上,说是要出门见她那即将到边关参军未婚夫,因着正门出入太过打眼,北院偏门又常年锁着,唯有这南院偏门,出入把关没有那样严格,只是她不是南院人,不好独自一人这里出入,便想让琳琅帮忙,带着她一起出去一趟。 琳琅单纯,前世谢绿雪也从未想过,堂堂侯府会有人对她这明媒正娶二奶奶有什么恶意,又确实是喜欢琳琅这样性子,别说□了,连叮嘱都少。 琳琅一口答应了下来。 即使有婚约,侯府规矩却也是不允许丫鬟们私自外出与男子见面。 窈窕又让琳琅千万替她保守秘密,不要同其他人说。 不是什么大事,琳琅自然没有不答应。 约定出门见面当天,窈窕才走到芙渠苑门口,忽然说肚子疼,想上茅房,又担心未婚夫没看到她会以为她失约,让琳琅先出去,带着信物到约定见面街角地方,先跟未婚夫说一声,也不管琳琅什么反应,一把将那据说是要送给未婚夫络子塞到琳琅手中,转头就往茅房方向跑去。 琳琅无奈,只好先出了门,果然街角看到了窈窕说未婚夫。 便上前将窈窕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又将那络子给了对方。 结果俩人等了好一会,窈窕却是一直都没出现。 琳琅也是背着谢绿雪偷溜出来,不能耽搁太久,便和对方说要先走。 男子答应了,说他会再等一会,请琳琅帮忙跟窈窕说一声,若是今日不能见面,明日这个时候他还会再过来。 琳琅回了侯府,先是去了南院茅房,却没有找到窈窕。 忙完谢绿雪吩咐事情,又特意去了东院寻了一遍窈窕,结果也没找到人。 第二日窈窕仍是不知去向。 窈窕那未婚夫却已经来了,琳琅想着是她没有将话传到,便又出去见了对方,跟他说了一下。 男子又约了下一日同一时候,请求琳琅再次带话。 不料连着几日,那窈窕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问东院其他丫鬟,都说是没有见到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被守着偏门婆子碰到她与窈窕未婚夫争执那一次,便是她后一次帮俩人传递信息。 等了多日,男子一直未见到窈窕,难免胡思乱想了些,说话语气便不是很好。 琳琅也是个直性子,这些日子找不到窈窕人,心里也急躁,俩人当下便吵了起来。 才吵了几句,发现了那婆子走了过来。 俩人这才住了嘴。 窈窕未婚夫隔日一早便出发了,琳琅便也没再见过对方,不只窈窕未婚夫,就连窈窕,琳琅之后也是没有再见到过。 琳琅害怕会连累谢绿雪,话语间不敢有所隐瞒。 蒋氏提出要让那窈窕过来对峙。 于氏身边张婆子沉吟了片刻,才回了傅老太君,这窈窕因为手脚不干净,又是跟侯府签了卖身契,又无亲朋好友,早些日子便被发卖出侯府去了。 没有证人证明琳琅话。 芙渠苑守门婆子却能证明琳琅出门见那男子时候,确实是一个人。 这时候静女也言之凿凿说到,她前些日子曾亲眼看到琳琅打了了个这样络子。 虽然没有确实证据证明这私通罪名,琳琅却依旧被傅老太君以不懂规矩为由,着于氏带回去□。 谢绿雪身为主子,御下不严。 加上傅暖不依不饶地向傅老太君还有傅安哭诉,说她那时故意避开,害得她受伤。 被盛怒傅老太君罚到祠堂足足跪了两日一夜,直到身体熬不住,晕了过去,傅老太君方才松了口,让下人将她送回了鸿雁阁。 前世这些人费心思安排,让她生生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前世膝盖疼毛病便是那时落下。 却直到临死时才知道,自己当日受,确实是场无妄之灾。 她不避开,傅暖那早有预谋一扑,力道加上傅暖本身体重,足以叫她后脑勺磕出一个大口子来。 她避开,后头还有大一场阴谋等着她。 这一世她进侯府之后,便一直拘着琳琅,想必琳琅也是没有机会去认识那窈窕,那场设计自然也只能落空。 不料傅暖却仍是如前世一般,依旧耍了这些小心眼。 想让她再次落入前世尴尬境地。 不能落入傅暖圈套,却也不想叫傅暖好过,她特意侧着身子避开,就是要让傅暖脸撞上她肩膀。 “撞掉两颗门牙就好了。”想着傅暖只撞到了颈子,谢绿雪禁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 若是不小心撞掉了门牙,就算傅暖身为侯府嫡小姐,身份尊贵无比,只怕将来亲事也好不哪里去了,毕竟,没有谁家愿意娶一个没有门牙媳妇或者妻子吧? “小姐,你还没睡吗?”璎珞外头听到谢绿雪自语,关切问了一句,问完没有得到谢绿雪回应,璎珞黑暗中从榻上坐了起来,担忧又问道:“是不是伤口疼?要不奴婢去叫二爷过来看看?” 谢绿雪皱眉,“不用了,我就要睡了。” 翻了个身,“而且,就算是伤口疼,你要去叫也是大夫,二爷又不懂医术,你叫他过来有什么用?” 璎珞无奈,“可是今晚二爷离开时候说了……” 谢绿雪烦躁打断,“你们主子是我,不是他。” 外面没了声音,谢绿雪又翻了个身,结果忘记了肩膀受伤事实,磕到了,痛得她直皱眉。 不用璎珞说,她自然记得他那夫君离开时候说了什么。 因为傅安对璎珞说那句“若是二奶奶不舒服,就过来鸿雁阁叫我。”时候,她就坐躺椅上,闭着眼睛假寐着。 可是。 她早就彻底认清了他温和面具下冷漠后,他这突如起来温柔体贴,只会让她觉得,这侯府生活,越加如履薄冰。 她已经死过一回了,早就不会信奉,夫君会成为她天愚蠢想法了。 她天,只能是她自己。 谢老爷生辰十一月十一。 虽然不是大寿,却也是谢绿雪出嫁之后,作为出嫁女儿第一次回家替父亲祝寿。 不只谢绿雪重视,就连傅老太君也早几日发了话,这次不旦傅安这个当女婿要陪着谢绿雪去谢府祝寿,是让于氏以及侯府几位小姐,都准备一下,到时候跟着一起去谢府。 “二奶奶,都已经同大奶奶、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她们说了,你和二爷明日巳时正门等她们,到时候一起出发。”琥珀小跑步进了芙渠苑,朝着正躺躺椅上看着书谢绿雪道。 谢绿雪抬眸看了她一眼,“话传到了就行,二爷正里头试衣服,你待会看看二爷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到时候拿去裁缝师傅,让他再改一下。” 琥珀眼睛一亮,脆声应了,退到一了边,趁着谢绿雪没注意,抬手偷偷整理了一下因为跑动而有些凌乱刘海。 不一会,傅安便穿着一袭宝蓝色底绣着红色暗纹,布料轻软长袍走了出来。 玉冠束发,腰上是镶着绿色玛瑙青色腰带,脚上踩了一双黑色厚底靴,愈发衬他面如冠玉,身姿英挺。 琥珀只瞧了一眼,一张俏脸便红了起来。 倒是谢绿雪,沉浸书上内容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傅安已经换好了衣,走了出来。 直到傅安走到了她面前,弯腰去看谢绿雪看什么书,书本上造成了一方阴影,谢绿雪这才将视线从书中抽离了出来,抬起头,眯着一双凤眼打量眼前男子。 傅安倒是认真看了好一会,这才直起了身子,落落大方任由谢绿雪打量着,开口道:“你看盘珠算法?” 谢绿雪倒也不躲闪,同样姿态坦然回答:“养伤有些无聊,就随便看看。” 她自然不会是随便看看,虽然有珍珠帮着她管账,珍珠这段时间也教了她不少比较实用东西,只是之前一直未接触过这些东西,许多基础东西到底还是有些不足,这才让人找来一些管理账目需要用到书籍,好好看一看。 傅安倒也没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只是低头扯了扯自己衣衣襟,随口道:“我书房里有许多杂书,你若是觉得无聊想看话,好可以去找来看看。” 谢绿雪眼中闪过惊喜,却很掩藏了起来,只点头装作漫不经心应了,便又去看傅安身上衣裳,“二爷,这衣服看上去挺合身。” 傅安点了点头,“不大不小,刚好。” 谢绿雪盯着傅安腰侧沉吟了一会,朝着跟傅安身后出来和鸣道:“你去里面将二爷换下那身衣服里,将二爷那块玉牌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37第三十六章 和鸣是静女走了之后,谢绿雪叫牙婆子送过来,顶替静女位置,跟关雎一起,傅安身边伺候丫鬟。 相比与静女来说,和鸣长得确实是称不上好看,性子也有些温吞,一开始并不怎么得傅安喜欢。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学习之后,和鸣表现已经好多了。 谢绿雪看来,以和鸣这样性子,就算是以后会被傅安看中,抬为姨娘,也实是要比静女好上太多了。 和鸣得了吩咐,便又转身进了内室。 傅安疑惑地看了谢绿雪一眼,琥珀已经动作极地移了一张椅子到傅安身后,“二爷,先坐一下吧,奴婢去给你沏杯茶。” 傅安看了她一眼,笑着对谢绿雪道:“你这丫鬟倒是机伶。” 谢绿雪面无表情看了他好一会,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二爷若是喜欢,不如妾身作主,将她给了你好了。” 傅安这些日子谢绿雪这里吃了不少瘪,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总会觉得尴尬和无所是从了。 听了谢绿雪话,也不过就是随意笑笑,“夫人说哪里话,为夫再怎么落魄,也不会落魄到同夫人你抢丫鬟,况且我身边伺候人手已经够了,不需要再添人手了。” 谢绿雪不再搭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正站榻边小几前,侧对着这边,正端着茶壶沏茶琥珀一眼。 琥珀将两杯茶先后奉到了傅安与谢绿雪面前,便又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和鸣也从内室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枚玉牌。 谢绿雪从和鸣手中接过那方形玉牌,动了动自己还有些疼痛脚腕,撑着躺椅两侧扶手准备站起来。 “二奶奶,你脚伤刚好,大夫也嘱咐你要好好休养,这玉牌不如就让奴婢……们替二爷系上去吧。”琥珀关切看着谢绿雪,劝道。 脚腕上伤虽然已经养差不多了,每次太久不动,或者活动太久时候,都会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谢绿雪瞥了琥珀一眼,手上一用劲,便站了起来,“大夫也说了,这脚伤想要好,也需要适当地活动一下。” 说着,便缓步走到了傅安面前,微笑着开口,“二爷,麻烦你起一□,让妾身替你将这玉牌系上吧。” 傅安愣了一下,自成亲以来,谢绿雪对他便一直是不冷不淡模样,他也乐得她这样,毕竟,他对她并没什么感情,甚至一开始时候,还颇为厌恶她那样死板性子。 直到偶然发现了端倪,发觉自己所认为死板妻子也许并不像外表所表现那样,这才有了些别想法。 果然,这次受伤之后,竟让他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她。 而这样主动地亲近于他,不论是之前伪装出来温顺纯良,还是之后原形毕露,都是从来没有过事情。 傅安愣愣地站了起来,任由谢绿雪站他身前,埋着脑袋,青葱白玉般手指头灵巧他腰侧动作着,很便将那玉牌挂了腰带上。 傅安望着眼皮子底下那雪白颈子出了会神,心里忽然一动,竟生出一种陌生感觉来,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那感觉便已经消散不见,无影无踪。 “好了,衣服没有问题,二爷想必还有公务要忙,妾身就不打扰二爷了,和鸣,这衣服你仔细收好了,带回鸿雁阁去,明日记得提醒二爷换上。”谢绿雪后退了些,确认衣服确实没问题之后,才转过脸,吩咐了和鸣。 傅安:“……” 和鸣:“是,二奶奶。” 傅安带着一身衣离开,到了门口时候又回头看了谢绿雪一眼,欲言又止,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带着和鸣回了出了芙渠苑。 谢绿雪坐回躺椅,闭着眼睛舒了一口气。 原本是想着将衣服送过去给傅安试,没想到他却亲自跑了过来,直接这边试了起来。 就算不待见他,他也是这南院名正言顺主人,她不能直接赶人,便让他这里试了,眼瞅着他似乎还想这里逗留,谢绿雪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傅安离开之后,谢绿雪独自一人屋子里用过晚餐,洗漱过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明日要回谢府给父亲祝寿,她可不想因为没休息好,到时候没精神,叫爹娘为她担心。 十一月十一这日巳时。 三辆马车先后从永宁侯府门口,驾往了谢府。 谢绿雪与傅安一辆马车,傅蓉与傅袖一辆马车,于氏则与不愿意与俩个妹妹挤一辆车上傅暖一辆马车。 谢绿雪原本以为傅暖今日不会来,结果迟了好一会,傅暖竟然出现了,虽然对着谢绿雪脸色实是很臭,却也足够让谢绿雪惊讶了。 除了惊讶之外,谢绿雪还有些不安。 前些时候自己这里吃了那么大亏,以傅暖性子,没有闹到天翻地覆也就算了,如此平静,却真不像是傅暖会做出来事。 只是无法得知傅暖意图,谢绿雪也只能随时保持警惕,到时候好随机应变。 谢府离永宁侯府原就不远。 不一会就到了。 傅安先下了马车,站马车旁等着谢绿雪。 谢绿雪皱了皱眉,便也面色如常将手放了傅安递到自己面前手掌中,由着他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等到于氏她们都下了马车了,谢绿雪才与傅安并排跟于氏后头,跟着大管家唐允正进了门。 于氏与侯府几位小姐都是女客,唐允正作为男子自然不好招待,便只吩咐了丫头将她们带到后面去,谢绿雪与傅安则要先去前厅拜见谢老爷。 谢老爷作为寿星,今日穿了一身红底黑色暗纹衣裳,红光满面等谢府前厅。 见到谢绿雪他们,面上是藏也藏不住喜色。 谢绿雪与傅安上得前来,谢老爷面前跪下,齐声道:“女儿祝父亲大人身体康健,福寿绵绵。” 谢老爷压下心中激动,将俩人扶了起来,“好,好,都起来吧。” 谢老爷上下打量着谢绿雪。 谢绿雪六月份出嫁,除了三朝回门那日回来了一次之外,后来便一直待侯府,别说回谢府来见他们,就是连出门都是少有。 说起来,父女俩个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上面了。 说不想念那自是假,如今谢老爷瞧着谢绿雪,又是难过又是欣慰。 难过是看到自己宝贝女儿如今,似乎要比出嫁前瘦了一些。 欣慰则是,女儿虽然瘦了,精神却很好,这个样子,倒叫他看不出她侯府过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什么。 心里叹息一声,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这不过是找个理由,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他当然希望女儿夫家过好,只是就算是女儿侯府过不好,他这个做父亲,却也着实帮不了她什么。 他这商人身份,一早便注定了,这些个权贵面前,也就是要费些手段才可以捏死蚂蚁而已。 “芽芽,你娘后面了,你先过去看看她吧。”谢老爷收拾了一下自己瞬间有些低落情绪,摆出了笑容,对谢绿雪道。 谢绿雪转头看了傅安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便朝着谢老爷再次福了福身子,这才带着几个丫鬟往后面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分前后,也是为了方便像今日这般,来客有男有女,不好一起接待,便将男客放前厅接待,女客则放后厅接待。 于氏等人便是被迎到了这后厅来。 谢绿雪到时候,谢夫人正挺着那已经有了九个月身子,坐厅中太师椅上,与于氏相谈甚欢。 玉惜和玉怜俩个丫头则是一左一右地站谢夫人身后,视线则都盯谢夫人身上,好似生怕谢夫人一个不注意,就出了什么意外似。 谢绿雪稍微一想,便猜到了这一定是谢老爷安排。 九个月了,可不是临盆即了吗? 想到自己即将出世弟弟或者妹妹,谢绿雪嘴角便禁不住上扬。 走到里面时候,嘴角弧度还未及收回去,他人看来,便是她遇到了开心事情,所以才露出了笑容。 当下便惹得某些人黑了脸。 谢绿雪却只是当作没看见,款款地走到谢夫人面前,盈盈一拜,清声道:“女儿见过娘亲。” 谢夫人同谢老爷一样,看到谢绿雪也是满脸喜色,要不是身子太重,实是不方便,只怕也会如谢老爷一般,亲手去扶谢绿雪起来。 “起来吧,起来吧。”这一句话连着说了两遍。 谢绿雪起身,谢夫人边上坐下,这才看了谢夫人对面于氏以及侯府三位小姐一眼,笑吟吟道:“想必大嫂都已经同娘介绍过了吧?不需要女儿再介绍一遍吧?” 谢夫人点了点头,“不用了,侯夫人已经都介绍过了。” 于氏笑了笑,目光移到了谢夫人肚子上,开口问:“亲家太太,你这身子,差不多也有□个月了吧?” 38第三十七章 女人们聚一块讨论话题,大多是一些琐碎家事。 说到家事,自然就免不了要说到孩子。 于氏嫁入侯府也有好些年了,一直没有身孕。 看到谢夫人肚子,哪有不羡慕。 说到自己肚子里孩子,谢夫人脸上表情也变得柔和慈爱了起来,“是啊,已经有九个多月了。” 谢绿雪展颜一笑,朝着谢夫人方向倾了身子,伸手谢夫人圆滚滚肚子上轻轻地摸了两下,“真,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要出世了。” 谢夫人见她这傻傻模样,禁不住抬手摸了摸谢绿雪头,“你这傻孩子,等将来你有了自己孩子,你就不会觉得他出生了。” 谢绿雪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熟悉疼痛再次涌上心头。 惨死她怀中儿子,已然成了她心中那道不能碰触,一碰触便会裂开流血伤口。 她却又舍不得不去碰触,即使伤口再次裂开流血,她也舍不得忘记那个与她血脉相连儿子。 这是一个死循环,还是恶性。 随着她每一次疼痛,随之而来,也是对那些有份害死她儿子凶手越来越深怨恨,以及越来越迫切报仇心理。 闭了闭眼睛,谢绿雪再次将心中翻腾情绪压下,露出笑脸来,转向了坐对面于氏,“大嫂,我娘有了身孕,大夫说了要她好好休息,现都坐了好一会了,大嫂要是不介意话,我想先扶我娘回房休息一下。” 谢夫人是长辈,现又怀了身孕,于氏自然没有强要她留下陪着自己道理,便点头应允了。 谢绿雪起了身,“那大嫂你与三位妹妹先这里坐一会,我送我娘回房之后就过来。” “嗯,你去吧。”于氏笑着应着。 谢绿雪转身便去扶谢夫人,谢夫人也猜到谢绿雪这是别有用意,便也没有拆穿她谎话,反而配合着起了身,朝着于氏等人露出歉意笑容,“侯夫人,几位傅小姐,实是抱歉,这身子重了,也容易疲乏,你们随意些,有什么吩咐,叫下人便是。” 人家话都说这样周全了,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满,于氏也会选择将其烂肚子里,“亲家太太放心去休息吧,你如今身子特殊,也确实是需要休息,我们自己会招呼自己,而且弟妹不是等会就会回来吗?有她,亲家太太难道还担心她会怠慢我们?” 如此客套了几回,谢绿雪才总算是搀着谢夫人出了后厅,沿着曲折回廊,往荣春院方向走去。 玉惜玉怜,还有璎珞琳琅四个丫鬟离了些距离跟她们后头,一面闲聊着,一面注意着附近动静。 琳琅开口:“小姐这是要跟夫人说悄悄话吗?” 玉怜笑她,“都这么久了,你还是小姐小姐改不了口,枉费严嬷嬷花费那么多心思□你了,小心哪天叫人拿了你这点错处,将你从侯府中发落了出来。” 琳琅噘了噘嘴,满不乎道:“她们那些人眼中小姐是二奶奶,因为是二爷妻子,所以他们才认她当主子,我眼中,小姐就是小姐,不管她是不是二爷妻子,是不是侯府二奶奶,我心里,她都是我主子。况且,我是小姐人,卖身契小姐手里,小姐不同意话,她们可没权力发落我。” 璎珞闻言怔愣了片刻,看着琳琅目光里露出了几分无奈来,终是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琳琅光滑额头,叹道:“你啊。” 她们都觉得自己聪明,不会像琳琅一般,去犯那些容易被人拿捏住小错,殊不知,到头来,她们才是那弄错了主次,注重了细节,却忘了根本蠢人。 “芽芽,怎么了?”沉默走了一会,谢夫人先开口问。 谢绿雪摇了摇头,笑着道:“女儿没事啊,只是见娘亲挺着这么大个肚子那里应酬,实是辛苦,这才寻了个理由,扶娘回房休息一下。” 谢夫人失笑,“你这丫头。” 谢绿雪抱着谢夫人胳膊,撒娇道:“女儿怎么了?女儿这样心疼娘亲,为娘亲身体着想,娘亲难道不该表扬一下女儿吗?” 谢夫人一下子便被逗乐了,“好,好,表扬你,芽芽可真是娘乖女儿。” 见成功地转移了谢夫人注意力,谢绿雪这才趁着谢夫人不注意时候,将闷心中那口浊气给吐了出来。 “对了,芽芽,你让娘亲暂时保管着那几个铺子契书,什么时候拿过去啊?”谢夫人想起了被自己锁匣子里,那一叠谢老爷给谢绿雪“嫁妆”,开口问了一句。 之前于氏趁着她三朝回门时候,打她嫁妆主意,想要哄骗她将她嫁妆放到侯府公库里头存放保管。 前世傻傻被骗了嫁妆。 等到谢海棠带着谢家另一半嫁妆嫁入侯府时,自己这个手里没银子,又没有了娘家倚仗正妻,便因为失去了价值,沦落到了连妾都不如下场。 虽然这世已然知晓了他们手段,但是依旧害怕自己会不小心中招谢绿雪便事先留了心眼。 铺子契书易携带,也容易转移。 相比现银或者那些金银玉器等价值已经定了死物来说,铺子银钱也比较活泛,不至于叫她坐吃山空。 她便从谢老爷给她陪嫁铺子里挑出了一大半,将契书交给了谢夫人,让她帮着自己代为保管。 谢海棠已经被她弄出了谢府,比起危机四伏侯府来说,谢绿雪便觉得谢府要安全许多。 “娘先替我保管着吧,等我需要时候我会来找娘拿,娘不用着急。”谢绿雪早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也早就做了决定,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犹豫。 谢夫人也就是随口一问,见谢绿雪没有要拿回契书打算,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起谢绿雪侯府生活来。 “侯府人可还好相处?”谢夫人问。 谢绿雪抿唇,“还好。” 谢夫人叹息一声,拍了拍谢绿雪抱自己胳膊上手背,“你那大嫂看起来倒还好,大家出身,想必会顾忌着身份,不会明面上与你为难,就是那傅三小姐,你侯府是不是与她有什么冲突啊?我看她从进门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你进来时候还瞪了你好几眼。” 谢绿雪真想拿锤子锤自己两锤子。 都说姜还是老辣。 又有一说说是不听老人言,吃亏眼前。 前世她家时只觉得谢夫人整日冷着张脸,不愿与她亲近,结果错失了许多本该由谢夫人教给她东西。 谢夫人虽然不屑用那些下作手段去与旁人争什么,也不愿意去理会那些,却不代表她不懂这些。 眼睛也够毒,才一面,便看出了于氏与傅暖性子。 前世自己若是能听谢夫人稍微指点一下,哪里会落到被人悄悄淹死湖里下场。 心里佩服谢夫人眼光,谢绿雪却也不想谢夫人怀着身孕为自己担心,便一副若无其事模样,笑着对谢夫人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误会,等女儿跟她解释清楚了就没事了。” “那就好,女人要想速地融入夫家,除了夫君还有公婆之外,这小姑小叔什么,也是不能得罪。”谢夫人语重心长说。 谢绿雪受教点点头,心底却颇为无奈。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傅暖。 尤其是前世她,嫁入侯府之后便一直挖空心思想要讨好傅家人。 每次遇到有争执,她都是能避则避,能让则让。 自问不该有得罪傅暖时候,傅暖却像天生与她相克一般,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让傅暖看不顺眼,然后便是连番刁难。 若是可以,谁愿意整日去提着心,吊着胆生活? 死了一次之后,她才算是明白了,有些人,不是你忍让了,她就能够与你相安无事。 譬如谢海棠,譬如傅暖。 既然无法共存,她又不想被动被她们再次消灭掉,便只好奋起反抗,她们消灭自己之前,先灭掉她们。 荣春院依旧是从前样子,没什么变动。 谢绿雪扶着谢夫人木榻上坐下,蹲了下来,抬手帮谢夫人按捏着小腿。 她记得自己前世怀孕时候,小腿时常抽筋,后来浮肿厉害,连路都走不了,只有璎珞帮自己按捏时候,才会舒服一些。 谢夫人本想阻止,低头看到谢绿雪脸上恬静表情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将到嘴边话咽了回去。 气氛安祥,空气里飘着淡淡香,熏谢绿雪竟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娘,你点什么香啊?真好闻。”谢绿雪低喃着问。 “香?什么香啊?我没让人点香啊。”谢夫人看着谢绿雪那闭着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神情,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回答着她问题。 谢绿雪一个激零,顿时清醒了过来。 39第三十八章 顾不上谢夫人诧异目光,谢绿雪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视线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才定了敞开窗台前那张小几上。 一盆紫红色花摆那里,轻风吹过,细长枝叶便随风摆动。 谢绿雪皱眉,走了过去,一手扶住了花朵,弯腰去闻。 有淡淡香味,却与她之前闻到香味不同。 谢夫人见她如此举止,忍不住发问:“芽芽,怎么了?” 谢绿雪指尖顺着那细长枝叶中间那道白纹划过,“这花叫什么名字?” 这些花盆大多都是下人们负责摆放,为了让主子们不致审美疲劳,多是隔几日便会换一次。 这花搁窗台,也不打眼,若不是谢绿雪说,谢夫人还没注意到它存,自然也无从得知它名字。 “玉惜,你进来一下。”见谢夫人不知,谢绿雪直起了身子,朝着门外喊道。 四个丫鬟跟着回来,知道谢夫人与谢绿雪母女俩个有体己话要说,便识趣没有跟进屋子来,都只是门外守着,随时等待传唤。 所以谢绿雪叫人时候,玉惜很便走了进来。 谢绿雪随手指了指那盆花,“这花是谁摆进来?” 玉惜稍微回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回答,“荣春院摆设都是由玉忆负责,这花应该是她摆进来。” “玉忆?”谢绿雪呢喃重复。 谢夫人身边一共有四个大丫鬟。 除了玉惜、玉怜之外,便是这玉忆以及另一个叫玉怀丫鬟了。 玉怜负责为谢夫人保管那些衣物首饰,谢夫人怀孕之后,玉怀便被特意拨到了小厨房,负责谢夫人饮食,玉惜则负责替谢夫人梳妆,严嬷嬷走之后,玉惜就成了荣春院管事姑姑,而这玉忆,则是专门负责荣春院摆设布置。 “芽芽,这花,有什么不对吗?”谢夫人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打量了那盆花好一会,才看向谢绿雪,问道。 谢绿雪鼻尖动了动,那股香味依然还,淡淡,若是不仔细闻,只怕还会忽略掉。 “娘,我现还不能确定,只是你现身子特殊,慎重起见,不如先让玉惜扶你去偏房休息吧?”谢绿雪手指小几上轻敲了两下,对谢夫人道。 谢夫人顿了一下,虽然不放心谢绿雪一个人这里,到底顾忌着肚子里胎儿,“你也到外面待着,先不要碰那花了,玉惜,待会让玉怜扶我过偏房便成,你先去找玉忆过来,顺便去畅春园找一下高师傅,让他过来看一下。” 玉惜领了命,便按着谢夫人吩咐出了门。 谢绿雪则去将谢夫人搀了起来。 同玉怜一起将谢夫人送到了偏房,又嘱咐了玉怜好好伺候着谢夫人,谢绿雪这才又回到了荣春秬正房门口。 “小姐。”除了奉命守住荣春院门口琳琅与璎珞之外,门口又多了一个身材瘦弱丫鬟。 谢绿雪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面熟,却并不是她要找玉忆。 “小姐,她是文静,是海鹏少爷身边伺候丫鬟。”璎珞开口介绍了那丫鬟身份。 文静抬眼飞地瞅了谢绿雪一眼,随即怯怯低下了头。 谢绿雪拧眉,“海棠小姐跟海鹏少爷今天回来了?” 文静跟小鸡啄米似点了点头,“回小姐话,海棠小姐今日一早就带了海鹏少爷回来了。” 凤眼中掠过利芒,谢绿雪靠着走廊上栏杆坐下,“那他们人了?” 文静支吾了几声,才迟疑着开口:“海棠小姐去厨房那里帮忙去了,海鹏少爷……海鹏少爷,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琳琅大声质问。 虽然不待见谢海棠,谢绿雪身边几个丫鬟却同谢绿雪一样,对谢海鹏这个小孩子却是讨厌不起来。 加上他们姐弟俩被送出谢府之前,谢绿雪对谢海鹏也一直十分亲近,几个丫鬟自然而然便也跟他亲近了起来。 现下听到他不见了,不只琳琅,就连一向沉稳璎珞也露出了担忧神情。 谢绿雪也皱紧了眉头,从栏杆上起了身,冷着脸问道:“怎么会不见了?哪里不见?到处去找了没?” 文静哭丧了一张脸,“海棠小姐去厨房帮忙之后,奴婢就带着海鹏少爷去了畅春园,谁知道走到半路,海鹏少爷忽然说想要去小姐以前住碧洗院去看看,奴婢只好又带着他去碧洗院。到了碧洗院,奴婢见海鹏少爷只是坐门口石阶上发呆,就去了趟茅房,谁知道上完茅房回去,就发现海鹏少爷不见了。” 谢绿雪心神微闪。 “那你可碧洗院四处都找过了?”琳琅见谢绿雪闪了神,耐不住,便又开口问道。 文静咬着嘴唇哭了起来,想是已经压抑了好一会了,如今是再也忍不住,才哭了出来,“都找过了,都没见到海鹏少爷,奴婢没有办法,就去厨房找海棠小姐,谁知道到了厨房也没见着海棠小姐,一问管事婆子,才知道海棠小姐到荣春院来见夫人了,奴婢便找了过来。” 谢绿雪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窗口,“你说海棠小姐到荣春院来见夫人了?” 文静抽噎一声,“陶婆子是这么说。” 陶婆子是厨房管事婆子,掌管着厨房内大大小小事务。 谢夫人之前前面接待客人,刚刚谢绿雪到时候,才回荣春院。 “陶婆子有没有说海棠小姐是什么时候来荣春院?”谢绿雪缓步踱到了窗前,垂眸去看窗台内那株紫红色花。 文静又抽噎了两声,“陶婆子说有海棠小姐走了好一会了。” 陶婆子没有对文静说是,谢海棠其实就只是去厨房转了个圈,待见到陶婆子将一切都安排井井有条,并没有需要她帮忙地方,便说要到荣春院来见谢夫人,就离开了。 谢绿雪抿了抿唇,“琳琅,你跟文静一起,去找二管家要几个人手,到府里各处都仔细找找,一定要找到海鹏少爷。” 琳琅求之不得,立马便答应了下来,拉了文静便跑出了荣春院。 璎珞可不像琳琅那样单纯,看事情都只停留表象,不会往深处想。 担忧地看着谢绿雪,“小姐?” 谢绿雪睨了她一眼,“你去搬两张椅子过来,我们坐这里等玉惜找人过来。” 玉忆比玉惜到荣春院。 一进院子,便见谢绿雪与璎珞一人一张椅子地坐廊道上。 谢绿雪神情淡然,姿态却颇为悠闲,显然挺享受这样子等候。 只是难为了璎珞。 身为丫鬟,本该站主子身边,随时随地让主子使唤,结果今日不但不用伺候主子,还被主子强压着坐了椅子上。 璎珞看来,这可比让她站一天,让她觉得难受。 坐立不安地等着人过来,好不容易看到了玉忆,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往前迎了两步,笑容满面唤:“玉忆姐姐。” 玉忆被这样子“热情”璎珞给吓了一跳。 之前虽然与璎珞认识,感情却一直都是淡淡,倒不是她不愿意与其交好,只是璎珞身为谢绿雪身边大丫鬟,做事向来沉稳。 虽然与府里大多数丫鬟都认识,却都是不冷不热样子,比起同为谢绿雪身边大丫鬟琳琅来,看起来实是不怎么好相处。 璎珞也知道自己表现有些过于热情,只是急着找个理由让自己解脱,便也顾不上许多了。 玉忆同璎珞见了礼,这才上了台阶,站到了谢绿雪面前,福了福身子,“见过小姐。” 谢绿雪似笑非笑看了玉忆身后璎珞一眼,这才转向玉忆,“嗯,起来吧,你过来看看,这盆花可是你叫人摆这里?” 玉忆点头,走到窗前。 “咦?”玉忆发出了惊讶声音,皱着眉头看着那花。 玉忆伸手将那盆花给抱了出来,举高了些,仰着头去看那花盆底。 好一会,玉忆才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将那花放了窗台下空地上,“小姐,这花不是奴婢让人摆,不过奴婢之前有见过这盆花,不过不是这里,而是别地方,奴婢也想不明白,它怎么会到夫人房里来。” 谢绿雪正要追问她是哪里看到。 玉惜却带着畅春园专门伺候那些花草高师傅来了。 高师傅是年近花甲,以前是谢夫人娘家家仆,那时也是专门负责伺候府上花草,沈家败落后,府里实是养不起那些名贵花草,原本是要将他辞出府去。 结果谢夫人出嫁,便被沈父还有沈母放了谢夫人陪嫁里充数,给带了过来。 高师傅伺候一辈子花草,这整个谢府,都只怕找不出来一个能比他熟识花草人来。 谢绿雪也不多话,只让他去认那盆花。 只一眼,高师傅便认了出来。 不是这花有多普遍,特征明显有多好认,而是高师傅这之前,已经见过这花一次了。 40第三十九章 “高师傅之前也见过这花?”谢绿雪问。 高师傅皱紧了双眉,看向谢绿雪,开口问,“不知道夫人现人何处?” 玉惜抬手指了指偏房方向,“夫人正偏房休息了。” 高师傅眉间褶皱这才松泛了些,“这就好,这花名唤番红,据说除了观赏之外,这花还是一味药材。只是多生长于杭浙一带,江州这边很少见到,便极少有人知道,前些时候也不知道老爷从哪里得来了这么一盆花,就送到了畅春园,着老奴好生照看。” 顿了一下,高师傅继续道:“不过才放了一日,老爷又过来了,说是要将这花给送走,因为番红有活血化瘀之效,对孕妇实有大害,担心会不小心伤着夫人,那花让老爷抱走之后,老奴便再也没有见过了,没成想今日竟这里看到了。” 玉怀接着道:“奴婢也记得,大约是上个月中旬,奴婢有一回外出回来时候,刚好碰到二管家抱着这盆花出门,奴婢见这花生别致,就多嘴问了一句,二管家也说是老爷让他送到东大街别庄里去。二管家见奴婢喜欢,还特意让奴婢仔细看了一会,奴婢注意到花盆底边不知道哪里磕到了,有一个缺口,方才担心是自己认错,还特意又看了一下,同样位置确实有一个缺口。” 东大街别院? 正是谢海棠姐弟被送出府之后,谢绿雪特意为他们准备谢府别院。 送去别院花为何又回到了谢府,还别地方不去,偏偏到了荣春院。 谢绿雪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噌往上冒。 管上辈子被谢海棠害下场凄惨,这一辈子一见到她,便恨不得亲手将她掐死,可是除了将她送出谢府,困别院之外,也再没了其他动作。 未料竟让她瞅准了机会,差一点就成功害了娘亲以及娘亲肚子里孩子。 或许,将敌人彻底打倒前,她就不应该停手,给敌人喘息机会。 谢绿雪面如冰霜,“玉怀,这花你端到府外去,彻底给我毁了。” 玉怀忙上前抱起了花盆,往外走去。 “玉惜,寿宴结束之后,你去同二管家说,让他叫人将府里所有香料都给我清点一下,尤其是荣春院,凡是会对孕妇有害,都给我统一收起来。” 玉惜应下。 谢绿雪又转向高师傅,“高师傅,府中花草还麻烦你带人仔细排查一遍,若是发现同那番红一样,都给我毁掉,或者移植到别处去。” 谢绿雪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她看来,那些香料花草,再名贵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生不带来,死带不去,比起谢夫人以及谢夫人肚子里孩子安危来,实是没什么好可惜。 想起之前屋子里将睡未睡时,闻到不知名香味,谢绿雪眼中闪过不安。 “璎珞,待会玉怀回来,你跟她一起,今日什么也不用干,就给我坐这椅子上,给我看好了这荣春院门窗,等我回来叫你时候才准离开。”谢绿雪抬眸,透过敞开窗户,看了静悄悄内室一眼,吩咐璎珞。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谢绿雪才从袖中掏出绣帕,细细地擦拭干净自己方才触摸过那番红花手指。 谢绿雪独自回到后厅时,除了于氏及傅暖、傅蓉、傅袖外,谢夫人娘家堂嫂齐氏也携着一双女儿到了。 沈家原是江州大家,到了谢夫人祖父那一辈,便开始没落了下来,及至谢夫人父亲时候,沈家已是岌岌可危,若不然凭着沈家从前繁荣,也不可能让谢夫人这身为沈家直系嫡女嫁给谢老爷这商人为妻。 谢夫人身为沈家长女,下面还有俩个弟弟。 对于这两位舅舅谢绿雪却一直无缘得见,因为谢夫人出嫁后不久,这两位舅舅便先后染上了怪病,去世了。 沈家如今还能称得上亲戚,便也只有谢夫人堂兄沈家城了,这齐氏便是沈家城妻子。 想起自己无缘得见两位舅舅,谢绿雪面色一时也不由有些古怪了起来。 前世她被传出命不好谣言时,两位舅舅死也是被按了她头上,据说两位舅舅得怪病时候,谢夫人刚好被诊出了怀有身孕。 这让谢绿雪不得不佩服那制造出这些谣言人来,一环扣一环,就连那些早就被人遗忘掉事情,也能被她找出来,加油添醋地一翻讲解,便让人对这谣言相信了□成。 脑袋胡思乱想着,走到齐氏面前时,谢绿雪已经收拾好了纷乱思绪,先是走到齐氏面前,福了福身子,“舅母好。” 齐氏看到她,也是展颜一笑,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哎呦,我道是谁了,原来是我们家芽芽,许久不见,倒是变了许多,方才见你走进来,舅母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谢绿雪抿唇笑了一下,娇嗔道:“舅母你又来了,每次见面都要说认不出我来了,结果还不是认出来了。” 前世谢绿雪也与齐氏打过几次交道,只是那时候她受那些个女子必须遵守“道德典范”影响太深,一心认为身为女子,便该温婉贤淑,说话轻声细语,笑容也该是笑不露齿才对,这样才能得夫君喜欢,再不济,也该如谢夫人那般,端庄大方,举止得体,虽然待人不是很热情,却也是进退得宜,不会叫人觉得失了身份。 齐氏出身武将世家,祖父是前任江州都检使,父亲也是江州校尉令,前世谢绿雪被送到醴泉寺之前,齐氏兄长也已官至江州副都检使。 这样家世虽然还算光鲜,齐氏却因从小耳濡目染缘故,行为举止间也总是不够细致,许多时候,甚至还是有些粗鲁。 前世谢绿雪对这样齐氏自然是看不上眼,打过几次交道之后便懒于应对了,每次碰见齐氏,都是寻着由头躲开了。 齐氏许是察觉出了谢绿雪态度,渐渐便也少与谢绿雪说话了。 如此以来,谢夫人过世之后,沈家便彻底与谢家断了联系。 等到谢绿雪于侯府遭难时,表舅一家子已经随着表舅调任岭南郡守,举家迁往了岭南。 齐氏显然也很讶异谢绿雪态度转变,之前她这样与谢绿雪开玩笑,对方虽然都不曾明说,眉宇间不耐烦她却也是看得见。 只是她是长辈,谢绿雪也不过是她外甥女,还不是亲,也就不是十分意,只想着若是实相处不来,日后慢慢疏远了便是。 今日她还是同以往一样说话,原本以为又会惹得对方不,不料却得到了与预想完全不一样反应。 又着眼打量了一下谢绿雪眉眼,确定确实没有一丝不悦之后,齐氏才又继续笑道:“这不是女大十八变吗?别说你了,就是我家俩个丫头,我要是隔个一两个月不见,指不定我也认不出来了。” 谢绿雪被齐氏话逗掩唇轻笑。 撤下自己成见,谢绿雪才发觉,原来以前自己不喜欢齐氏,也有这么有趣一面。 “舅母先坐一会,娘亲现身子不方便,我这做女儿,可不能袖手旁观着,也要替她分担些事情才好。”谢绿雪扶齐氏椅子上坐下,笑吟吟地道。 齐氏也是知道谢夫人如今状况,听到谢绿雪如此说,忙点了点头,还顺手推了谢绿雪一把,赶人道:“去吧,去吧,别怠慢了贵客。” “嗤!”身后传来轻蔑嗤声,齐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歧义,心里虽然不是十分意,却仍是抬了头,去看谢绿雪反应。 谢绿雪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依足了规矩朝齐氏行了一礼,“那绿雪就先暂且告退了。”这边说完,才又转向了对面于氏,“大嫂……” 于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与沈夫人也是熟识,也许久未见了,正好一起说说话。” 谢绿雪这才起了身,出门迎客去了。 宾客陆陆续续到了齐了,谢绿雪才嘱咐下人将宾客引到酒席上。 一一就座,准备好酒菜才上了桌。 前头男客那里自有谢老爷应付,傅安作为谢老爷女婿,谢绿雪又是谢老爷现今唯一女儿,理所应当便充当起谢老爷儿子角色,陪着谢老爷一起招呼客人。 谢绿雪则是陪谢夫人身边,一面帮谢夫人招呼那些夫人小姐,一面小心照看着谢夫人肚子。 “这道水晶丸子味道不错,与之前我富春阁吃过有一比啊。”席上一位妇人夹了一块糯米团子,试探着咬了一口后,赞道。 坐她身边另一妇人瞅了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水晶丸子跟富春阁本就是同一个师傅做。你可别忘了,富春阁可是谢家产业。” 既是谢家产业,这主人家办酒宴,哪有不请自家酒楼厨师帮忙道理。 一时之间,满席人都发出了赞叹声音,即使嘴上不说,那看着主位上谢家母女眼睛里,也满是羡慕。 谢夫人与谢绿雪却没意这些。 谢绿雪皱着眉头看着谢夫人肚子,道:“都让玉惜跟你说让你好好房间里休息了,这里交给女儿就好了,你还出来,你这么重身子,先前又闻了那花香味,万一不舒服怎么办?” 谢夫人面是挂着浅笑,“我没事,你发现那花发现及时,我没闻到多少。” 虽说欣慰于女儿懂事,谢夫人到底还是不放心女儿独自一个人面对如此大场面。 谢绿雪无奈打住了话头,只是加注意谢夫人身边动静。 谢夫人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担忧看了一眼前边男客宴席,“芽芽,你让璎珞她们守那里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待会你爹要是问起她还有那个孩子怎么办?” 41第四十章 红唇翕动,谢绿雪低下了眼眸,“海鹏碧洗阁,爹若要问起,直接与他说了便是,至于她……”谢海棠冷笑一声,“爹要是想见她,便直接叫人去找便是。” 谢海鹏是酒席开始前被人碧洗阁书房里找到,找到时候正窝书房里谢绿雪未出嫁时,常坐躺椅上睡得香甜。 琳琅过来回禀,谢绿雪便让她们将人抱到正房去,免得着凉。 看着这样子女儿,谢夫人也知她是主意已定,虽然担忧,心里却也是赞同谢绿雪做法。 不怪她心狠,实是那孩子心思实太歹毒了。 上次是芽芽,这次竟然直接将目标放了她肚子里孩子身上。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野心,再大些还得了? 谢老爷偏偏又念着当年那一粥之恩,虽然相信了谢海棠当日是故意绊倒谢绿雪,为了谢夫人肚子里孩子,也听她们话将人给送出了谢府。 以谢夫人对他了解,心里十有□还是放不下,甚至还很是愧疚,要不然怎么会时常叫下人给那边庄子送东西。 如此危险人物,若不是碍着谢老爷,谢夫人老早就远远地打发了去了,哪还容得她有机会自己面前转悠。 “娘,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你放心。”谢绿雪看出谢夫人担忧,倾身握住了谢夫人手,说道。 谢夫人叹息,点头应下。 是夜,宾主欢,宾客一一与主人家告辞,齐氏携着一双女儿算是后告辞。 站谢府大门口,齐氏一面盯着下人将喝醉醺醺沈家城扶上马车,一面笑吟吟同谢夫人还有谢绿雪道:“妹妹现身子不方便,等到日后有机会了,可一定要回沈家来看看你堂哥还有你堂嫂我。” 谢夫人腆着个大肚子,听到齐氏如此说,自是没有不应允,“堂嫂放心好了,待这孩子出生后,我便带着这孩子回家看你们。” 齐氏见她答应了,又高兴地笑开了,笑了一会,又转向一旁扶着谢夫人谢绿雪:“芽芽也是,得空了也可以到舅父家来串串门,你们年纪轻,若是觉得家里闷话,也可以约着你两位表妹去外头聚聚。” 谢绿雪扬起了笑脸,“一定会来,舅母与两位表妹到时候别嫌我去勤,觉得烦就行。” 又说了几句,齐氏才带着两个女儿上了马车。 送走了这后一位客人,谢绿雪与玉惜才一同搀了谢夫人,往回走去。 前厅里,除了正打扫收拾仆人,便也只剩下醉胡言乱语谢老爷,以及碍于身份,不得不留下来照顾谢老爷傅安。 于氏他们酒席刚一结束便走了,谢绿雪与傅安却留了下来,以女儿,女婿身份,帮着酒醉谢老爷以及身子不方便谢夫人收拾善后。 谢绿雪她们进来时候,恰好听到谢老爷拉着傅安吼了一句:“你要是敢对我们芽芽不好,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她讨回公道。” 傅安尴尬听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谢绿雪却禁不住弯了弯唇,随即想到了什么,又皱起了眉头。 “夫人,岳母。你们送完舅父他们了?”傅安也看到了她们,双眸顿时一亮,开口招呼道。 谢夫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不冷不热开口:“嗯,送完了。” 成亲至今,傅安统共也就只见过谢夫人三回,一回是成亲那日,一回便是三朝回门,这第三回便是今日这一回了,前两次因为匆忙,也没有机会交谈。 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谢夫人脾性,结果这第一次讲话,便被谢夫人这稍显冷淡态度给弄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经历过大场面,虽然心里尴尬,面上倒是镇定很,又转头看了一眼还喋喋不休谢老爷,接着问道:“岳父大人这样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让下……”谢夫人正要说让下人扶回房,却被身边谢绿雪扯了一下手臂,谢夫人顿住话头,去看谢绿雪。 谢绿雪凤眼微眯,“爹爹喝醉了,能不能麻烦夫君帮一下忙,扶爹爹回房?” 傅安蹙眉,莫名得觉得不对,正要开口拒绝,却对上谢绿雪漆黑双眸时,情不自禁地点下了头。 谢绿雪立即眉开眼笑,“那麻烦夫君了。”说完,便扶着谢夫人先出了门。 玉惜提着灯笼前面照明,顺便替正搀着醉东倒西歪谢老爷,紧跟其后傅安领路,谢绿雪则扶着谢夫人走后。 一路到了荣春院。 璎珞与玉怀还如谢绿雪离去时一样,僵直了身子坐回廊上椅子上,只房间里有了烛火,房门口灯笼也点亮了。 见到谢绿雪,已经坐到两股都麻木了璎珞与玉怀立即喜形于色,“小姐,你回来了?”俩人看着谢绿雪目光里,是如出一辄期盼与祈求。 璎珞难得失态,谢绿雪也知她是难受厉害,加上自己让她坐这里目已经达到,就也不打算再为难于她,“你们起来吧。” “是,小姐。”谢绿雪话音才落,璎珞与玉怀便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俩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劫后余生表情。 玉惜推开了房门,便让到了一旁,让傅安扶着谢老爷先进了屋子。 “芽芽?”谢夫人看着已经朝着内室走去俩个男人,顿住了步伐,一脸惊诧。 谢绿雪眼中闪过愧疚,随即又面色坚定了起来,“娘,这是方法。” “可是你爹他……”谢夫人神情挣扎。 谢绿雪深呼吸,“若不这样,爹怎么会知道要与她保持距离。” 谢夫人沉默。 “娘,走吧。”谢绿雪轻声提醒。 母女俩这才重迈开了步子。 而内室里,傅安终于将谢老爷扶到了床上躺下,这才往后退了一步,重重喘了一口气。 以他身份,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样事情。 傅安正满腹感慨,耳朵却极敏锐捕捉到了床尾衣柜里一丝声响。 傅安神情一凛,目光扫向那柜门紧关着,却露出了一角淡绯色布料衣柜。 “谁那里?”傅安皱眉,开口问,语速虽是一贯不紧不慢,脸上神情却实说不上好看。 衣柜没了动静,仿佛刚才那只是他错觉。 “我再问一次,谁那?”这一次,却是连语气都沉了下来。 “怎么了?夫君?”谢绿雪外面听到他声音,疑惑地发问。 傅安顿了一下,才朝着外头道:“有人藏衣柜里,你让人叫府里护……家丁过来。”他反射性想说护卫,话到嘴边才记起自己是谢府,而不是侯府,侯府有护卫,谢府这样商贾人家,却是只有家丁与护院。 门外传来谢绿雪紧张声音,“好,那夫君你小心点,我这就让人去叫家丁过来。” 随即是急促脚步声往门方向而去,“玉怀,你去叫家丁过来,就说荣春院招贼了。” 耳边谢绿雪话音才落,傅安便听得衣柜里传出了女子娇嫩声音,“姐姐,不要,是我,是我这里。” 衣柜门也同时被人从里面猛地推了开来,一名身着淡绯色绣夹襦裙少女坐衣柜里,一张出水芙蓉般脸上血色失,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眼睛,怯怯地对上了傅安视线。 傅安原以为是哪个下人起了贪念,才会到主子房里来偷东西,自己扶着谢老爷进来,来不及逃走,才躲进了衣柜,却未料到竟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娇娇怯怯少女。 而且,若是他方才没听错话,这少女还唤谢绿雪作姐姐? 他可不记得谢绿雪有个这样大嫡亲妹妹。 少女又抬眼偷瞧了傅安好几眼,听着外面似乎没什么动静,少女这才移动了双脚,试着从衣柜上滑下来,双脚着地时却忽然一个踉跄,整个身子便朝前扑去。 傅安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举动,见她朝着自己扑了过来,先是下意识要伸手去接,眼看着就要将人给接住了,却又忽然缩回了手,还俐落往后退了几步,任由着少女扑倒他面前。 谢绿雪绕过屏风进来时,正好将这一幕看眼里。 看着那趴地上少女,眼神一闪。 “海棠妹妹,你怎么会这里?”问出这句话时候,谢绿雪眼睛里已经只余下了惊讶,疑惑与不解。 这少女却正是一早就到了谢府,却直到寿宴开始都未出现谢海棠。 傅安见她进来了,又往后退了几步,开口问出了自己疑惑:“夫人何时有了个妹妹?” 谢绿雪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平稳:“夫君,海棠妹妹并非我亲妹,而是乡下一位世伯女儿。”谢绿雪也不隐瞒,仔细将谢海棠身世原原本本说给傅安听了。 傅安听完,面上又恢复了一贯温和表情,看向谢海棠目光里带着怜悯。 谢海棠也从地上坐了起来,正好对上了傅安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忘了说明一件事情,那个番红花,是作者瞎编,没有事实根据,嗯,各位看官,千万别当真哈。 ps:这里要感谢, 这是作者有史以来,收到第一个霸王票,谢谢。 42第四十一章 那是一种高高上姿态。 因为高高上,他即使是怜悯她,也只是站高处,俯视着她。 那一瞬间,谢海棠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火上烤着似,火烧火燎疼。 她喜欢装可怜,也希望能用自己可怜姿态,为自己谋取多利益,却接受不了,自己他人眼里,变成了蝼蚁一般存可怜虫。 也不过片刻事情,谢海棠便将满心屈辱感给压了下去,看着傅安双眼也盈满了泪光,“我,我本来是要来看叔母,结果到了这里发现叔母不,我外面等了一会,觉得无聊,就想着帮叔母收拾一下屋子,结果收拾着收拾着就睡着了,刚刚才睡醒,就听到陌生男人声音,吓得一时慌了神,才会躲进衣柜里。” 谢海棠解释完,便咬住了下嘴唇,低下了头。 纤弱肩膀间隔着抽动两下,竟是埋着头哭了起来。 谢绿雪与傅安都不由蹙起了眉头。 谢海棠解释漏洞百出,别说谢绿雪早就知道了谢海棠真面目,就连傅安,虽说这是第一次见谢海棠,对谢海棠为人并不清楚,也觉察出了她所言非真。 谢海棠也知道自己这一套说辞漏洞太多,根本就不可能骗过他人,只是以她现状况,一时之间也实是找不出好借口来了,所以明知道骗不过去,却仍是说了出来。如今见谢绿雪与傅安都不说话,面色好不由难看了起来。 谢绿雪将傅安与谢海棠神情都看眼里,心里嘲讽着,面上却是做出惆怅神情来,“海棠,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谎,你既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你事情真相如何了,只是你也不要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 谢海棠满脸慌张去看谢绿雪。 谢绿雪露出了惋惜神情,“来人,立即将海棠小姐送回庄子里去。” “姐姐?”谢海棠唤,小脸上惊慌甚。 谢绿雪朝着她微微一笑,“妹妹放心,今日事情,我会吩咐下去,不会让她们到外面乱说,虽说我爹一直将你当成亲侄女看待,但你一个未出阁女孩子,要是被人家知道你夜里藏他卧房里衣柜里,这女儿家名声可算是彻底毁了。” “姐姐!”谢海棠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 璎珞与玉怀走了进来,也不说话,走到坐地上谢海棠面前,便一人一边伸手去架她胳膊。 “对了,妹妹以后还是安份待庄子里,少来谢府走动好,毕竟,你与我们谢家并没血缘关系,知道倒也还罢了,不知道,恐怕还要误会我爹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谢绿雪皱了皱眉,又加了一句。 谢海棠双目蓦瞠大,正要挣脱俩个丫鬟,开口与谢绿雪争辩,原本已经醉睡床上谢老爷却忽然咳了一声。 谢绿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又没了动静谢老爷,“好了,送海棠小姐出去吧。” 璎珞与玉怀便也不再耽搁,架着谢海棠便出了内室。 傅安自始自终都只是一旁静静地看着,除了开头那一个问题,便再也没有开过口。 “夫君,你打算留下来,伺候我爹梳洗吗?”压心里石头松动了一些,谢绿雪难得有了心情,同傅安开了个玩笑。 傅安看着歪着脑袋,脸上挂着俏皮笑容,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谢绿雪,一时有些怔忡。 她妻子,似乎真与他初认为很不一样。 俩人相处时间越长,他便发现了她多不同面孔,每一张,都比初见时,那样伪装出来温婉贤淑要好太多,让他不知不觉,便心里有了期待,期待她下一次他面前展露又与之前从未出现过一面。 见他发愣,谢绿雪有些不耐烦了起来,禁不住加大了音量,重道:“夫君?难道你真要留下来?” 傅安这才回过神来,朝着谢绿雪笑了笑:“夫人说哪里话,就算我有心留下来帮岳父大人梳洗,只怕岳母大人也不放心让我这从没照顾过人来照顾岳父大人。” 谢绿雪瞅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傅安走到谢绿雪面前,伸手握住了谢绿雪手,温润地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早些回侯府吧,免得太晚了,让娘她们担心。” 谢绿雪手指痉挛了一下,压抑住住自己想要将那双,包裹自己双手外大掌冲动,回头看向依旧直挺挺地躺床上谢老爷,神情愧疚,“嗯,我们回去吧。” 夫妻俩相携着出了内室。 谢夫人挺着大肚子坐铺上了软垫榻上,看到俩人出来,面上神色一点未变,依旧是淡淡。 谢绿雪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子谢夫人,走到谢夫人面前,也不说话,只是轻提了下裙摆,跪了下去,沉默朝着谢夫人磕了三个头,“娘,女儿先回去了,等爹醒了,也麻烦娘跟爹说一声,女儿得空就回来看望你们。” 谢夫人见她郑重跪下磕头也不阻止她,等她说完了话,才抿着唇点了点头,“我会同你爹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剩下事情交给我便行了。” 谢绿雪闻言深深地看了谢夫人一眼,“那就劳烦娘亲了。” 等谢绿雪说完,傅安上前与谢夫人客气辞别了,夫妻俩个才携着带过来丫鬟婆子出了谢府,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已经是子时了。 严嬷嬷与二房几个大丫鬟都等南院门口,见到主子回来,才迎着俩人进了鸿雁阁。 傅安今日也喝了不少酒,作为谢老爷女婿,谢老爷现下膝下无子情况下,他这个相当于半子女婿自然得担起了儿子责任,替谢老爷挡酒。 先前谢府强撑着,倒也还清醒,只是等坐着马车回了侯府,这压抑着酒意才放了出来,上了头。 不由也有些醺醺然了。 谢绿雪本想直接回芙渠苑,谁知道傅安一下车便靠了她身上,跟没了骨头似,下人们想拉也拉不开。 想着他今日是为了谢老爷寿宴才醉成这样子,谢绿雪也不好做那等过河拆桥之事,只好丫鬟婆子帮助下,扶着傅安回了鸿雁阁。 鸿雁阁里,知道他们回来了,关雎与和鸣早就准备好解酒汤水。 见到傅安是整个人趴谢绿雪身上回来,和鸣倒还好,毕竟到傅安身边伺候时候不长,关雎却是打小就跟傅安身边,自然知道傅安酒量。 她可是还记得,自家大爷成婚那日,二爷可是独自一个人帮着大爷挡了十来桌人敬酒。 酒席散了之后还指挥着下人收拾了残局。 当日虽然身形晃悠厉害,但也没有醉趴下。 今日醉成这个样子,这可要喝下多少酒啊? 关雎目光一时也有些复杂难解了起来。 谢绿雪却没想这么多,只想着些将这人放下,自己好回房梳洗休息。 不料好不容易将人扶回了内室,傅安却还是不肯从她身上离开,嘴中嘟囔着喊着“夫人”。 近身伺候几人自然听到了,看向谢绿雪目光便有些暧昧起来。 谢绿雪累得满头汗水同时,不由又冒出了满头黑线。 这是做什么?酒后胡言? 严嬷嬷也一旁帮着伺候,见了谢绿雪表情,眉心又皱了起来,“二奶奶,既是二爷离不得你,你今日不如就这里宿下吧。” 谢绿雪身子一僵。 “是啊,二奶奶,先前你要养伤,二爷怕碍着你,便也由着你芙渠苑暂住,现你伤都好了,二爷定也是希望你回鸿雁阁住。”关雎附和着说了一句。 谢绿雪作了个深呼吸,才让紧绷身子放松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傅安安静地搁自己肩窝脑袋,轻点了下头。 她知道从她决定嫁给他那一日开始,将这身子交给他便是迟早事情,她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之前使出那些手段,也不过是实是不甘心,想着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如今终于是不能拖了。 况且,就算再讨厌这男人,她却也不能否认,她若想要这侯府好好生活下去,现下她便离不开这个男人宠爱,她若是想要日后这侯府站稳脚跟…… 想到这里,谢绿雪眼里闪过沉痛。 她便需要一个孩子。 既是如此,早晚都是要面对,便也无须再躲避了。 严嬷嬷见谢绿雪答应下来,知道她已经想通了,脸上露出了欣慰神情,“那老奴这就让人过去收拾东西。” “嗯,有劳嬷嬷了。”虽然做了决定,到底还是有些不痛,谢绿雪神情便有些恹恹。 “那奴婢们伺候二爷二奶奶梳洗。”关雎开口,几个丫鬟便各司其职,动作了起来。 说来也怪,和鸣帮傅安脱了鞋,正苦恼着要如何帮傅安脱下衣服时,傅安竟然身子一动,从谢绿雪身上滑了下来,往后仰到,正好躺倒了床榻上。 和鸣松了一口气,生怕再出了什么变故,几个丫鬟立马手脚俐落替俩人梳洗了,伺候着俩人躺下,这才鱼贯着退了出去。 烛火熄灭,室内一片黑暗,除了绵长呼吸声外,便再也没了其他声响。 43第四十二章 昏暗之中,一双手臂缠上了她腰肢。 谢绿雪不自觉摒住了呼吸,即使前世与这男人连孩子都有过了,感觉到那喷洒自己颈背上,含着酒气灼热气息时,她还是觉得浑身都很不自。 男人温热手臂她腰上停顿了一会,许是试探她反应,见她没有反对,才从衣服下摆探了进去,触上了她腰腹间泛着凉意肌肤。 这次倒没有再停顿了,先是她平坦小腹上摩挲了一会,便又缓缓地往上摸去。 大手覆上了她胸前浑圆,轻轻揉捏着,谢绿雪咬着下唇,任由他亲吻上她后颈。 许是情动了,傅安重重喘息一声,谢绿雪耳边唤了一声“夫人”,放谢绿雪胸前手一用劲,便让谢绿雪从侧躺改为平躺,随即翻身覆了上去。 又谢绿雪唇上啄吻了一会,俩人呼吸渐渐急促。 男人手才离开了谢绿雪胸前,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候,解开了谢绿雪亵衣裤,包括肚兜。 这下那温热指尖便毫无阻隔她微凉肌肤上滑动了。 颈子,胸前,腰腹,直至小腹下地方。 感觉到小腹下他手指动作。 谢绿雪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软了下来。 “夫人……”傅安叹息般唤她,堵住她唇,硬挺巨物缓慢却又坚定地进入了那潮湿温暖甬道。 谢绿雪被那饱胀疼痛感弄呜咽了一声。 还没等她完全适应过来,身上男人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屋内动静持续了大半夜,负责外头守夜琥珀直到里面没了声响,方才将自己滚烫脸颊贴了冰凉枕面上,红着脸沉睡过去。 第二日谢绿雪醒来时候,已经是天光大明了。 眨了眨干涩双眼,谢绿雪望着头顶床帐出了一会神,方才张口,“来人……” 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嗓音沙哑吓人。 好歹侯外面丫鬟倒是听到了,珍珠掀开床帘,笑着对谢绿雪道:“二奶奶,你要起身了吗?” 谢绿雪看了一眼外头天色,清了清嗓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珍珠将床帘床头固定好,见谢绿雪不舒服,又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过来,才回答道:“已经是巳时了,不过二爷早上走时候特意吩咐了,说是二奶奶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让奴婢们不要打扰二奶奶休息,老夫人那里二爷也叫人过去说过了。” 谢绿雪忍着腰背以及腿间酸痛,坐了起来,接过珍珠手上水,听了珍珠话,也就“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二奶奶要不要再睡会?”珍珠试探着问。 谢绿雪缓缓将一杯水饮下,“不用了,你让人烧些热水,我想沐浴。” “是。”珍珠接了谢绿雪递过来空杯,退了出去。 泡了个热水澡,谢绿雪才觉得身上舒爽了些,坐梳妆镜前,珍珠已经出去吩咐小厨房为她准备吃食了,璎珞接替了珍珠活,站谢绿雪身后帮她打理那一头湿发。 床上痕迹已经她沐浴时候,被下人给收拾干净了。 “小姐,夫人刚刚让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老爷自己提了,要帮海棠小姐找个婆家,夫人现身子不方便,便让小姐费些心思,看看是否有合适人家。”璎珞禀着。 谢绿雪轻笑。 一切她预料当中。 璎珞看着谢绿雪表情,眼里疑惑越来越明显,“小姐昨日,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海棠小姐屋子里?”所以才会让她与玉怀守外头,便是让躲屋子里头人没有机会走出去。 而且,她与玉怀一直守外面,期间也确实没有看到海棠小姐出入过。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海棠小姐是上午放那盆花时候,便被她们堵了个正着,做了亏心事,担心被怀疑,又来不及跑出去,便只好躲到了内室。 谁知会叫自家小姐看出了那花有问题,猜到海棠小姐还屋子里,却没有当即就把人给揪出来。 只是叫她们守着。 等到晚上谢老爷回去了,才装作刚刚发现她藏里面样子。 不管海棠小姐是因为什么原因藏了衣柜里,昨夜那样情况下,都是有嘴也说不清。 推测了个大概,璎珞却还有一点不明白。 明明上午发现花有问题时候,便可以人赃俱获,自家小姐就可以直接将人连同花送到谢老爷面前,海棠小姐企图谋害夫人以及夫人肚子里孩子罪名,那便是铁板钉上,自家小姐为何却要拐一个大圈,谢老爷面前丝毫不提这桩。 现下倒是叫人误会了海棠小姐是因为想要勾引老爷才躲柜子里头,幸亏老爷平日里对夫人专情表现摆那里,要不倒是平白连累了老爷名声。 谢绿雪看出了她疑惑,却是不欲多言,只抬眸从镜子睨了璎珞一眼,“我可没看见过她。” 是,她没看见,可是她闻到了谢海棠身上海棠花香包味道。 谢绿雪眼底闪着冷光,这一次,她定要叫谢海棠再也翻不了身。 谢家别庄里。 谢海棠一气将房间里东西给砸了个遍,方才气喘吁吁地坐了床沿上,转身趴被子上放声哭了起来。 门外守着婆子听到里面动静歇下了,方才唾了一声,故意用不大却也不小音量道:“有人啊,真是不要脸,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谁床都想爬。” 虽然谢绿雪下了令不许外传,这天下却也没有不透风墙。 昨夜守荣春院外面婆子们也大多听到了里面动静。 先是大小姐下令要叫人过来捉贼,却才一会就撤回了命令,接着便见哭得凄惨海棠小姐被大小姐身边璎珞以及夫人身边玉怀给架了出来。 这场景,什么都不用说,婆子们自个都会想。 一个女孩子家,深夜躲自个叔叔卧房里,偏偏叔母还有了身孕,这不是明摆着要趁着叔母身子不方便时候,借机爬上叔叔床吗? 再联想着之前这海棠小姐谢府住好好,却忽然被谢夫人同谢小姐送到了别庄,又有知情人说出了谢海棠之所以被送走原因。 丫鬟婆子们内心里便加确定了自己猜测。 明面上碍于主子命令不敢乱说,暗地里却不知道嚼了多少舌头。 谢海棠之前凭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倒是让谢府不少下人对她有了同情心,这下子,别说是同情心了,不厌恶到唾她两句就算好了。 毕竟,可没有人喜欢被他人蒙蔽利用感觉。 谢海棠原就因为昨夜事情羞恼着,现下听到外面婆子嘲讽,只觉得胸口怄了一口血,差点就晕厥了过去。 想起害得自己落得如此境地罪魁祸首,谢海棠也不哭了,只睁着一双血红肿胀眼睛,恨恨地盯着床单上那朵海棠花,咬牙切齿咒道:“谢绿雪,总有一日,我谢海棠会将你狠狠踩脚下,让你也尝尝我今日所受屈辱。” 谢府里。 谢老爷与谢夫人面对面地坐着,却是一直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对面谢夫人。 谢夫人叹息一声,掩去眼底愧疚,开口劝道:“老爷,是那孩子自己想不明白,不关你事,你就不用如此自责了。” 谢老爷羞愧又感激地看了谢夫人一眼,“夫人,可是……都怪我,没有及早发现海棠心思,才会闹出这么一桩子事情来。” 谢夫人皱了皱眉,“没事,相信那孩子也只是一时糊涂,等给她找好了婆家,到时候嫁人了,想必就会想明白了。” “夫人说是。”谢老爷连忙附和。 其实昨夜傅安与谢绿雪抓到谢海棠时候,他虽然醉迷迷糊糊,那一下子也给吓醒了,自己当成亲侄女看待孩子深夜躲自己卧房里,偏偏自己又喝醉了酒,谢夫人身子又不方便,若不是傅安与谢绿雪发现及时,自己若是神智不清与她做了些什么事情。 光想想,谢老爷就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后来仔细想想,自己虽然将谢海棠当成亲侄女看待,但是俩人之间又没有血缘关系,自己那样亲近,倒是真会叫人误会。 只是自己又答允了已故去世兄与嫂子,要照顾这姐弟俩。 一夜辗转难眠,才想出了个将谢海棠嫁人法子。 自己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她有夫家照顾,他也便放心了。 事情倒是解决了,只是面对怀孕妻子时,谢老爷还是会觉得有些羞愧。 毕竟人是他带回来,先头差点害了自己妻女也就罢了,原以为就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玩闹太过没注意分寸。没想到这次竟然又闹了这么一出,一想到外头闲言碎语,他就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就算他再执着于报答世兄救命之恩,却也是明白,不能再心软下去了。 谢绿雪动作果然迅速,不到三日头上,便有媒婆上谢府来给谢海棠提亲来了。 44第四十三章 媒婆姓王,刚好就住这东大街月老巷里头。 因为挨近,与谢家别庄里丫鬟婆子倒也有几个相熟。 偶然从婆子口中得知谢老爷要嫁侄女。 说来也巧,王媒婆前些时候见了她许久未见表姐许氏,俩人闲聊了一会,许氏便说出了自己正为小儿子婚事发愁事情。 知道王媒婆是专职做媒,分开时还特意托了王媒婆替她留意一下,看看是否有合适人选。 谢府她可是知道,那可是江州城头号富商,又是皇商。 这样家世,即使只是谢老爷侄女,许氏家要是能攀上那也是极好。 当下也不耽搁,便先去了许氏家,同她说了这个情况,许氏也只犹豫了下,王媒婆又告诉谢老爷非常疼爱这个侄女之后,就点头同意了。 王媒婆得了许氏同意,就马不停蹄又到了谢府,跟门房说明了来意,得了门房一个很是诡异眼神之后,便让一个管家模样男人领到了前厅侯着。 王媒婆也是第一次上谢府这样富贵人家说亲,虽说谢家低调,摆设什么也没特意昭显自家富贵,王媒婆却也只敢转动着眼珠子四处张望着,真要下手去摸却是不敢,生怕不小心磕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贵重物品。 就这样坐着等了一会,便见一位大腹便便妇人俩个丫鬟搀扶下,走了进来。 王媒婆眼睛一亮,忙站了起来,等那妇人主位上坐下之后,方才上前见礼,“夫人安。” 妇人自然便是谢夫人了。 因为身子重缘故,谢夫人这些日子都已经不怎么出荣春院了,每日多也就是丫鬟陪同下院子里头走走。 今个儿才用过午饭,正准备午睡,就听二管家谢繁来禀,说是外头有人来给海棠小姐提亲来了。 谢夫人眉头一皱,只以为谢绿雪动作,便让玉惜同玉怜扶着自己过来了。 谢夫人看了王媒婆一眼,开口:“不必多礼,我们坐下说吧。” 王媒婆谢过,才又坐回了原先位置。 谢夫人扫了玉惜一眼。 玉惜领会谢夫人意思,走到王媒婆身边小几旁,抬手替王媒婆斟了一杯茶,笑着问:“还不知道这位妈妈贵姓了?” 王媒婆忙腆了笑脸,“婆子姓王,姑娘叫我王媒婆就行了。” 玉惜点了点头,将斟好茶水奉到王媒婆跟前,“王媒婆,请喝茶。” 王媒婆又忙伸手接过。 谢夫人这才发话,“不知王媒婆今日到府上来,所为何事?” 王媒婆正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许氏家与谢家相差实是太多,总算是那位海棠小姐只是谢老爷侄女,要不也实是不敢来高攀这门亲事。 恰好谢夫人主动问起,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目说了出来。 谢夫人听她说完,才知道这王媒婆并不是谢绿雪请来,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王媒婆说完了,就一直小心地观察着谢夫人面色,见她皱眉,只以为她不满意许氏家情况,心里估摸着这门亲事只怕是不成了,却也不愿就这样放弃,便又说道:“我那表姐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是家中也还是有些家产,先头俩个儿子也各自都成了家,如今只剩下这小儿子,家里有三间油铺子,表姐说了,到时候分家了便三个儿子一人一间,小夫妻俩个,靠着这油铺子,下半辈子绝对是吃喝不愁了。” 谢夫人这才道:“这事情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要不王媒婆今日先回去,待我问过我家老爷再行回复?” 王媒婆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答应下来,起身告辞。 毕竟人家也没有一口回绝,还是有些机会,总比直接拒绝要来好。 送走了王媒婆,谢夫人朝着玉惜道:“待会派人去永宁侯府,就说是我身体不适,叫小姐回来看看。” 玉惜应着:“是,夫人。” 因为到年底了,谢绿雪名下那些嫁妆铺也都到了年底盘算对帐时候,各铺子掌柜们便纷纷将今年一整年账册都送到侯府来,请谢绿雪过目。 谢绿雪这些日子一直跟着珍珠学看账,倒也能看懂一些简单账目了。 再加上谢老爷也还,虽说这铺子已经给了谢绿雪,这些管事们倒也顾忌着谢老爷,不敢做出那等奴大欺主事情来。 谢府人过来时候,谢绿雪看账看眼都花了,听到人回禀说谢夫人身体不舒服,也顾不上许多,便将那账册扔给了一旁珍珠,连衣服也不曾换,就欲出府。 严嬷嬷就一旁,见谢绿雪如此,忙拉住了她,“二奶奶,你要回娘家,也该先去同老夫人说一声才是。” 谢绿雪这才冷静了些,心里虽然还是焦急,却也明白,依着规矩,自己回娘家确实应该先同傅老太君说一声。 不说别,今日自己若是没同老太君说一声就回了娘家,只怕是一顶不守规矩大帽子就要立马给扣了下来。 经历过上回事,傅暖虽然没有吵着闹着找她麻烦,每回见面时候,那脸色却是摆十足十。 稍微一想,谢绿雪也知道,这傅三小姐不是不想找自己麻烦,只怕是都被傅老太君给压了下去,毕竟她已不是前世那个逆来顺受,愚蠢懦弱贤德媳妇了,若是只因为小姑子哭闹就要被责罚,谢绿雪要是也跟着闹起来,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别说谢老爷与谢夫人肯不肯让自己女儿就这样被欺负,只怕连外面那些不相干人也要议论侯府不是了。 大家族,不到生死关头,自然是放不下那些名声。 但若是她先犯错,到时候给她们抓了把柄,那傅暖肯放过她才怪,前世不也是这样吗? 不放过任何打击她机会,就算是没有机会,也要制造出借口。 想到这,谢绿雪才深吸了一口气,让严嬷嬷与璎珞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裳,才带着璎珞出了鸿雁阁。 谢绿雪到了福安堂,徐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守门外,见到谢绿雪,露出惊讶疑惑神情,“二奶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早安早上就来请过了,晚安时候又没到,况且只有谢绿雪一个人,没见傅安,徐妈妈也就明白这二奶奶现下只怕不是为了请安来,而是为了旁事情。 谢绿雪着急出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自己来意。 徐妈妈听了,知道这事紧急,她可是记得,这亲家太太可是要生了,这次派人过来说不舒服,别不是要生了,便也急匆匆进了里面,同正半躺榻上傅老太君说了。 傅老太君睨了一眼正坐自己脚边替自己捏着脚宝贝女儿一眼,方才还笑着小脸果然已经沉下了,心底叹息一声,便朝着徐妈妈挥了挥手,“你去跟老二家说说,既是亲家太太身子不适,她这个做女儿便回去看一下吧,不用进来跟我说了。” 徐妈妈领了命,眼角余光了然看了一下坐傅老太君脚边三小姐傅暖一眼,才退了出去,将傅老太君话传达给了谢绿雪。 谢绿雪得了许可,谢过徐妈妈,才又匆匆转了身,出了侯府。 到了谢府,也不要下人领路,直接就去了荣春院。 谢夫人躺木榻上,看到谢绿雪,先说了一句:“娘没事,娘叫你回来,是为了那孩子婚事。” 谢绿雪见谢夫人确好好,一颗高高吊着心这才落回了原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走到了榻前,直接跪坐了榻边。 谢夫人想起身,只是挺着个大肚子,实是不好动作,谢绿雪见她辛苦,忙又伸手将她按了回去,“娘躺着说话吧,女儿又不是外人,不用理那些规矩了。” 谢绿雪看来,谢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重身份跟规矩了。 要不然前世也不会叫谢绿雪误会,结果她明明很爱自己这个女儿,却让谢绿雪觉得她对自己冷淡可以。 谢夫人虽然依旧觉得不太好,却拗不过谢绿雪,只好躺着,“今日,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了。” 谢绿雪蹙眉,她忙着年底对帐事情,还腾不出手来处理谢海棠婚事,没想到倒是先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对方是?”谢绿雪问。 谢夫人道:“城东祥发油铺张老板小儿子。” 谢绿雪重复:“祥发油铺?” 谢夫人颔首:“嗯,我知道你想亲自处置那孩子,你爹也答应将那孩子婚事交给你负责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才找了个借口让你回来商量一下。” 谢绿雪笑了笑:“先不急,我先叫人去打听一下对方品行,而且,虽然爹爹说是叫我作主,但要嫁人人不是我,我好歹也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她,问问她自己意见才行。” 谢夫人虽然不喜欢谢海棠,却也知道谢绿雪说理,便也没有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又断网了,没办法,只好上班时候拿到公司偷偷了。 45第四十四章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子体己话。 屋外忽然有了些喧哗声,随即便见玉惜走了进来,“夫人,大小姐,海鹏少爷过来了。” 自打寿宴上事情之后,谢海棠让人送回了别庄,谢绿雪特意叮嘱了下人将人看好了,谢海鹏却被谢老爷留了谢府。 留下谢海鹏,谢夫人与谢绿雪倒是没什么意见。 毕竟谢海鹏年纪小,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还是不经事年纪,就算是谢海棠做了天大坏事,于他到底是没什么相干。 谢夫人看了谢绿雪一眼,才朝着玉惜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五岁大小男童走了进来,身后则跟着俩个丫鬟。 男童正是谢海鹏,俩个丫鬟一个是文静,另一个则是琳琅。 那日谢绿雪离开谢府时,因为担心谢海鹏骤然与谢海棠分开,会不习惯。 到时候文静一个人会照顾不来,便留了琳琅下来,让琳琅先帮着照顾几天,等到谢海鹏习惯一些了,白氏也选好合适丫鬟了,才让琳琅回侯府。 一段时间未见谢海鹏,谢绿雪只觉得这男孩子身上之前才养出些来肉,似乎又不见了。 眸里闪过疑惑,抬眸看向文静,“怎么回事?庄子里丫鬟婆子克扣主子们口粮了吗?” 文静一开始还未意识到这是问自己话,只是低着头站谢海鹏身后。 琳琅与文静相处了几日,那单纯性子原就极易与他人打成一片,文静虽然怯懦了些,但也不妨碍琳琅热情,也相熟了起来。 见文静没反应过来,忙抬手推了一下她。 文静慌张转头看她,琳琅努了努嘴:“小姐问你话了。” 文静这才知道那话是问自己,忙上前一步回话:“回小姐,庄子上伙食很好,管事嬷嬷们并没克扣粮食。” 谢绿雪皱眉,站了起来,走到谢海鹏身前,“那我瞧着海鹏少爷怎比之前要瘦了许多?” 文静脸色一白。 琳琅似乎也早有此感,听到谢绿雪如此说,当即大力点头附和,“是啊,是啊。这些日子奴婢伺候海鹏少爷梳洗,都发现少爷又轻了许多。” 文静“嗵”一声跪了下去。 谢绿雪便猜到了其中有问题,弯腰去牵谢海鹏手。 小孩子却挣扎了一下,虽然闷不吭声,谢绿雪却清晰感受到了他抗拒。 谢绿雪动作一顿,眼中闪过失落,就欲松手。 感觉到她要松手,先前还挣扎着,不愿让她牵着手小孩子却又立马主动握住了她手,小小软软手掌紧紧地拽住了她小半边手掌,好像生怕她会放手似。 谢绿雪挑眉。 低头去看谢海鹏。 谢海鹏仰着一张稚嫩小脸,半是慌张半是委屈地看着她。 这是同她闹别扭? 谢绿雪心蓦一软,朝着谢海鹏露出了柔和笑容,“海鹏跟绿雪姐姐到那边坐好不好?” 谢海鹏垂下了小脑袋,闷闷“嗯”了一声。 若说谢绿雪先前还有些怀疑,现看到谢海鹏这小模样,也差不多确定了,当下也不多话,只牵住了谢海鹏手,走到了榻旁太师椅上坐下。 琳琅担忧地看了一眼跪地上文静一眼,走到了谢绿雪身后站定。 “说说,怎么回事?”谢绿雪将谢海鹏抱上了膝头,盯着跪地上文静问。 文静胆子小,加上照顾谢海鹏时日长了,对谢海鹏也有了些感情,也不敢隐瞒,将自己这些日子来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谢海棠自从被送到庄子里之后,心里一直都有怨气。 从乡下来江州时候,便知道谢老爷是为了报答自己那早就过世爹爹救命之恩,才会将他们姐弟俩给接了过来。 先前也以为不过就是寄人篱下,看他人眼色生活而已。 虽不至于饿死,生活却也不定能好到哪里去。 谁知到了谢府,才知道谢老爷是真心将他们姐弟俩当成了亲亲侄女侄子看待。 先头倒也感激,毕竟谢老爷待他们姐弟俩实是不薄。 直到有一次偶然听到下人们说起谢老爷无子问题,谢海棠略一思索,便生了些不该有心思。 谢海棠原本对谢海鹏抱了极高希望,谁知道那日白马寺外,自己一时冲动坏了事,竟叫谢绿雪送到别庄里,又听说了谢夫人有孕消息。 满心期盼这一瞬间皆化作泡影,叫她怎能不心生怨恨。 心里有了怨恨,谢海棠却也不敢对庄子里那些丫鬟婆子发,毕竟这些人都是谢绿雪亲自挑,万一经由谢绿雪传到了谢老爷耳中,谢海棠可实不敢想象自己姐弟俩又给送回乡下,无人照料,自生自灭场景。 这怨气不但不能冲着这些丫鬟婆子们发,为了能够博取同情心,谢海棠还不得不众人面前装出一副柔弱无助,楚楚可怜样子。 文静一开始也是满同情谢海棠姐弟俩。 毕竟这父母双亡,又寄人篱下,原本谢府主宅住好好,也不知道因着些什么,就给送到了这别庄来了。 直到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一向人前温婉可人海棠小姐,趁着四周无人时候,戳着谢海鹏小脑袋破口大骂着什么“丧门星”、“倒霉鬼”,这哪里是没有怨气,分明是将所有怨气都攒了起来,全发泄到懵懂无知谢海鹏身上了。 那嘴脸,哪里还有一丝柔弱无助、楚楚可怜、温婉可人样子? 简直是狰狞丑陋到了极点。 文静也不敢对外说,只是上了心,果然,之后又好些次谢海鹏小小身子上,发现了一些青紫痕迹。 这样印子之前也看到过,文静与其俩个伺候谢海鹏丫鬟,都以为是小孩子淘气,不小心什么地方磕碰。 毕竟若不是文静亲眼所见,谁也没有想过一向对谢海鹏疼爱有加谢海棠,会做出打骂幼弟事情出来。 如今仔细一看,哪里是磕碰出来啊,分明就是用有人故意掐出来。 文静也不知道谢家人对这姐弟俩态度,她又只是个小丫鬟,自然也不敢多管闲事,便只装作什么也不知晓。 只是量不让谢海鹏与谢海棠独处。 虽是如此,谢海鹏却也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不爱笑了,才五岁小孩子,却整日里沉闷像个小老头,人也就这样子看着看着瘦了下来。 那日谢海棠被送回了别庄,谢海鹏给留了下来,文静别提有多高兴了。 文静说完了。 不只谢绿雪与琳琅,就是谢夫人,也有些恼怒起来。 “这还是做姐姐应当做事吗?”谢夫人冷言。 谢绿雪心疼地去看怀中谢海鹏,谢海鹏也正好抬头去看她,见她看着自己,小脸腾一红。 谢绿雪苦笑,抬手摸了摸谢海鹏脑袋。 谢海鹏犹豫了一会,开口:“绿雪姐姐,你不要再送海鹏走好不好?”黑白分明眼睛里,充斥着无声控诉、恐慌、以及哀求。 谢绿雪愣住,这才明白之前谢海鹏同自己闹别扭原因,竟是因为上一回,自己将他同谢海棠一起送走。 “可是,海鹏不想跟你姐姐一起吗?”谢绿雪问。 洁白小牙齿咬住了下嘴唇,“想,又不想。” 小孩子不懂什么血缘亲疏,他与谢海棠打小相依为命,一时半会,自然是舍不得与这个一直陪伴身边姐姐。 他心里却也惧怕,自打离了乡下之后,便变得有些奇怪姐姐。 谢绿雪叹息,她原以为谢海棠就算再怎么百般算计,阴险毒辣也好,对待自己嫡亲亲人,却也应该是有几分真心。 上一世谢海棠,无论是对谢海鹏,还是后来她与傅安生下儿子傅展丰,都是极好。 就是有了这样先入为主观念,谢绿雪才放心将谢海鹏跟着谢海棠一起送去了别庄。 她喜欢谢海鹏,却也知道不该让这样小孩子与自己亲人分离。 没想到谢海棠这一世竟比上一世还要歹毒。 竟是连自己嫡亲兄弟也不意了。 也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歹毒人,上一世太过顺遂,谢海鹏又是她能够谢家站稳脚跟重要棋子,她自然不会对谢海鹏不好。 这一世却被谢绿雪逼得狠了,又觉得谢海鹏没了用处,就暴露出她掩藏极深本性出来。 “芽芽,不如就听你爹吧,等那孩子出嫁了,海鹏年纪还这么小,到时候一个人住庄子里,只怕也不好。”谢夫人知道谢绿雪顾忌,开口劝道。 谢绿雪看了谢夫人肚子一眼,点了点头。 只要将那女人解决了,自己又有了嫡亲兄弟,就算是谢海鹏留谢府,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担心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可以不被送走了,当即便喜笑颜开。 软软小身子好不再僵硬着,不着痕迹窝进了谢绿雪怀中。 谢夫人轻笑,“天色也不早了,你出来有些时候,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侯府人担心。” 谢绿雪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谢夫人是为了自个好,便也不再磨蹭,嘱咐琳琅与文静照顾好谢海鹏,又跟念念不舍谢海鹏约好了下回回来看他,才起身同谢夫人告了辞,带着璎珞往侯府归去。 46第四十五章 到了十一月底。 侯府迎来了一个天大好消息,永宁侯傅平大胜匈奴,匈奴王带着妻妾子女主动表示愿意归降大陈国,世代称臣。 傅平不敢擅做主张,便马加鞭递了奏折回朝,向昭文帝请示。 昭文帝召群臣商议。 群臣意见不一,以太师何叔齐为首一派认为匈奴已是穷途末路,且匈奴自古以来便与中原之国连年征战,偶有议和,也不过是三五载和平,转眼便将那一纸和书抛诸脑后,无耻卑劣至极,实是不能轻信,正应该趁此机会,将这由来已久祸患彻底除去才是。 以任翰林院三品翰林陈永义为首一派则认为,大陈国不比那些未开化蛮夷胡族,身为礼仪之邦,匈奴既然已经先行求和,又表示愿意世代称臣,自然是不能斩杀绝,做下那等凶残屠戮之事。 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偏偏身为帝师宰相大人唐呈名却忽然抱病,已连着多日未曾上朝。 昭文帝左右摇摆,一时也难以抉择。 结果这边还未有消息,匈奴那边却又出了乱子。 现任匈奴王离奇暴毙,匈奴王正当壮年,也未曾立下继承人,几位王子为了争夺王位,竟然内斗了起来。 后虽是大王子博尔康成功坐上了王位,三王子博吉列却带着一部分支持他士兵贵族以及平民,宣布脱离博尔康统治,迁往漠河以北,躲避大陈军队倾戮。 匈奴一分为二,漠河以北,博吉列治下称北匈奴,博尔康统领则是南匈奴。 匈奴大陈攻打下原就势弱,经此一乱,是无力,博尔康只得亲自出马,约见永宁侯傅平,答允愿以其嫡长子海蒙为质,自己也愿率部众迁往满洲里、奥尔古纳河一带,再不靠近大陈国边境。 除此之外,为表现出其求和诚意,是愿意献上数十万品种优良战马以及数量巨大金银财宝,美姬奴隶。 傅平一番思量,觉得如今匈奴实不足为惧,便又上了奏折,表明了自己看法。 昭文帝略一思索,便不顾何叔齐等斩草要除根劝阻,下旨答允议和,而议和一切事项,皆交由永宁侯傅平负责。 侯府上下自是一派欢欣。 如无意外,待议和一事完毕后,离家两年永宁侯便能归家了。 谢绿雪也记得,永宁侯来年年初有回来过一次,只是那一次并没有停留多久,很便因朝中之事回京述职了。 谢绿雪经历了两世,对这个只见过寥寥几面大伯却实是没有多深了解。 就知道上一世直到自己死去时,傅平仍是没有子女。 不单是嫡子嫡女,就是庶子庶女也是没有。 自然,这些于谢绿雪来说,自是没什么相干。 对她来说,此时重要便是将谢海棠这不知道何时便会咬上她一口“解决”掉。 那日去看了谢夫人,得知这前来提亲人是那城东祥发油铺张老板家小儿子后,便吩咐珍珠回了一趟富春阁,让珍珠告诉乌掌柜一声,打听一下这张家事情,特别是张家小儿子。 乌掌柜不愧是稳坐了富春阁掌柜一位多年人,办事极俐落,不出一日,便将一切都给打听清楚了。 他不方便出入侯府,便让他夫人,也就是珍珠娘杨氏以探望女儿为名,进了侯府。 杨氏毫无保留将乌掌柜打听到消息全倒给了珍珠,珍珠送走了杨氏,才又禀了谢绿雪。 谢绿雪听完,沉默了片刻,也不得不感叹老天爷对谢海棠厚爱。 原来这城东祥发油铺张老板家,世代便是以经营这油铺为生。 这三间油铺子自然也是积累了好几代,到了张老板这一代,已是隐隐有了江州油业一霸架势。 张老板与夫人许氏一共有三子两女。 长子与次子都已成家,俩个女儿也都已经出嫁,现便只有小儿子张远枣未成亲了。 张远枣年方十六。 据说这相貌生极好,又极受张夫人疼爱。 这样条件,本该是不愁娶不着媳妇才对。 坏就坏,他有俩个哥哥。 张家总共也就三间油铺子,到时候分家时候,三个儿子一人一间也是应当。 偏偏张家老大与老二娶媳妇都是能生养,别说张家老大如今已有四子一女,就是张家老二如今也是有了三子。 儿子多了,张老大与张老二便觉得原本还差不多一间油铺子是不够了,目光就放了属于老三那间油铺子上。 张远枣不像俩个哥哥,早早就去了油铺子帮忙,给那张老板打下手。 张远枣上过几年学堂,读过几本诗书,成日里满口之乎者也,比起做生意来,显然喜欢吟诗作对。 无心于生意,张老板以为他喜欢读书,便有意培养他好好读书,将来也好中个秀才举人什么,为张家也争得一点荣光。 结果人直截了当说了:“不思一日状元郎,只管常醉温柔香。” 张老板虽没读过什么书,也只认得些字,这两句话却还是听懂了,当即差点给气得吐血。 许多人看来,这张家三少爷,那是文不成,武不就,实不是自家女儿良配。 现下张老板与张夫人还倒还好,若是这俩老都走了,张家两位哥哥就一旁虎视眈眈着,到时候没了油铺子,女儿跟着这样一个人,还不给饿死了? 因为这,虽说张远枣条件不差,许氏找媒婆说了好几家姑娘,却是没有一家答应。 而谢绿雪之所以觉得老天爷对谢海棠厚爱,则是因为她前世虽为深宅妇人,却也听说过这张远枣大名。 因为张远枣一年后,便会得一位贵人赏识,入京为官,先是那小小翰林院修书吏,再是京中巡按,接着便是礼部侍郎,到后谢绿雪被送入醴泉寺,与外界差不多断了联系时候,已听人说他已经是大陈开国以来,年轻一位宰相了。 未考举,也无家族庇荫,却能升官升得如此之,除了说他际遇太过离奇之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能力卓越,要不然也不会让圣上一次又一次破格提拔。 若是这桩婚事成了,谢海棠今后身份便会扶摇直上,到时候自己若再想拿捏她,只怕是难上加难。 “珍珠,明日你与我去一趟别庄。”谢绿雪揉了揉抽疼脑袋,开口道。 珍珠应着,见谢绿雪动作,忙往前走了两步,立了谢绿雪身后,“二奶奶,看了一日帐本了,你想必也看累了,让奴婢为你按按吧。” 谢绿雪放下了手,闭着眼睛“唔”了一声。 待到珍珠从房间里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时候,谢绿雪已经躺榻上睡着了。 “珍珠姐姐,小姐睡着了吗?”璎珞与琥珀都外头,看到珍珠出来,璎珞开口问。 珍珠点头,唇角露出笑容来:“睡着了,这段时间忙着盘账,想必是累着了。” 璎珞眼里也显出关切来,“是啊,小姐以前都不懂这些,现都要从头学起,自然要辛苦些。” “其实我觉得二奶奶根本就不需要这样辛苦啊,她现可是堂堂侯府二奶奶,吃喝都不愁了,干嘛还辛苦自己去学这些,帐目什么,叫侯府帐房先生去看不就好了。”琥珀嘟囔着,话语间似乎颇觉谢绿雪此举多余。 珍珠与璎珞都看向她。 琥珀见她们都看着自己,才面有尴尬地解释:“我不是担心二奶奶太过辛苦,到时候累倒了吗?” 几个丫鬟相处时日也多了,彼此之间也有了一定了解。 琥珀一贯个性,珍珠与琥珀自是了解,便也不再计较方才问题,转而转了话题。 珍珠先开口:“严嬷嬷又被大房那边找去帮忙了吗?” 璎珞满脸无奈,“一早张妈妈就过来了,说是大爷要回府了,大房那边要好好整理一下,但是缺少人手,说严嬷嬷老练,就把人给叫走了。” 珍珠皱眉,“小姐说什么了吗?” 璎珞摇了摇头,“小姐这些日子都忙着盘账,哪有功夫注意这些。” 琥珀也添了一句:“这大房也真是霸道,严嬷嬷可是我们二房管事嬷嬷,说借就借,严嬷嬷说要回来同二奶奶说一声,那张婆子竟然直接拉了人就走,那哪是借啊?分明就是抢了。” 珍珠与璎珞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无奈。 “好了好了,都别杵这了,二爷待会就该回来了,小姐醒了也要梳洗。琥珀,你去厨房说一下,备好热水,另外,煮些清热下火吃食。璎珞,你这里伺候着,我再去帮小姐看些账。”珍珠将任务分配下去。 三人便各自散去。 黄昏时候,傅安才回了鸿雁阁。 傅安已经都指挥使衙门上任大半个月了。 每日辰时去衙门,申时回府,非常准时,也异常清闲。 傅安记忆中,似乎也有好几年不曾这样悠闲过了。 47第四十六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头一日还是秋老虎般闷热,昨夜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小雨后,天气便陡然凉了起来。 谢绿雪送傅安出了门,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小姐,天气凉了,不如奴婢替你再加一件衣裳吧?”璎珞知道谢绿雪等会要出门,提议道。 谢绿雪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手臂,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璎珞转身进了内室。 一会便拿了一件薄外裳出来,替谢绿雪穿了外头。 整装完毕,谢绿雪才唤了珍珠一起出了芙渠苑侧门,上了早就备好马车,驾车婆子吆喝一声,马车便晃晃悠悠往东大街方向走去。 于氏刚打发走了两位前来请安姨娘,正准备喝口茶,休息一会,再去福安堂同傅老太君请安。 才端起茶,便看到张婆子匆匆忙忙从外头走了进来。 眉头一皱,到了嘴边茶也不喝了,放下了茶杯,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怎如此匆忙?” 张婆子张嘴便道:“大奶奶,她出府了。” 于氏抬头睨了张婆子一眼,“她要出府,这昨个晚饭时候便同老夫人禀了,用着如此大惊小怪吗?” 张婆子却摇了摇头,凑到于氏耳边悄语了几句,才退到了一边,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家主子。 于氏眉头皱紧,“若果真如你所言话,那我们倒是可以从中周旋一下。” 张婆子闻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得开口问:“那大奶奶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于氏叹息一声,松开了眉间褶皱,站起身来,“先去福安堂跟老夫人请安吧。” 张婆子脸上露出失望神色,却还是低头应了声“是”,这才上前扶了于氏,主仆二人出了房子,往傅老太君福安堂而去。 于氏到福安堂时候,正碰上三小姐傅暖,四小姐傅蓉,五小姐傅袖从西院过来。 傅蓉与傅袖见到于氏,都恭恭敬敬朝于氏福了福身,低着头喊:“长嫂。” 只有傅暖,因为一向得傅老太君宠爱,整个侯府,除了傅老太君,傅大爷,傅二爷之外,她眼里,是没有一个人能入她眼。 是以虽然碍于身份朝于氏见了礼,态度却实是轻慢,好于氏也早就习惯了这小姑子性子了,知道她是个高傲,对于她轻慢也浑不意,只是噙着得体笑,“你们几个倒是勤勉孝顺,既然碰上了,便同嫂子一起进去吧,免得老夫人久等。” “是。”傅蓉与傅袖齐声应了。 落后一步,跟了于氏同傅暖身后。 傅老太君也才刚用过早饭,正徐妈妈服侍下漱口,见她们几个进来,挥手让徐妈妈将东西都给撤下去,才扬起慈爱笑容,“你们来了。” 于氏领头,傅暖、傅蓉、傅袖随后,福□子,道:“给娘请安。” 傅老太君笑着让她们起了,几人才两旁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大家,子宁也要归家了,你看看,院子里该准备可都准备好了?”傅老太君先转向于氏,开口问。 傅老太君现下意,便是长子即将回家事情。 于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都准备好了。” 傅老太君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娘,你就放心好了,大哥回来,大嫂高兴可不比你少,不用你说,自然是早早就将该准备都给准备好了。”傅暖神情暧昧看了于氏一眼,才朝着傅老太君道。 傅老太君自是知道这些,只是傅平这一去便是两年,她这做娘,自是生怕还有哪里做不够好,会让好不容易回家儿子住不够舒心。 傅暖敢如此取笑傅老太君,于氏与傅蓉、傅袖却是不敢。 先不说于氏只是儿媳,对做婆婆只敢小意迎合,丝毫不敢有所违逆,傅蓉与傅袖却也只是庶出小姐,并不是傅老太君亲生,老侯爷过世后,傅老太君愿意好好将她们养大就不错了,又怎么敢做出丁点可能会惹恼傅老太君事情来。 傅老太君无奈笑着睨了傅暖一眼,“你啊。” 傅暖俏皮笑笑,并不将傅老太君无奈放心上。 傅老太君摇了摇头,才又转向于氏,“你与子宁成亲这么些年,一向聚少离多,这次子宁打了这么大胜仗,想必今圣体恤,也会放他家休息一段时间,老大家……”说到这里,傅老太君目光往下,落了于氏肚子上,“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机会啊。” 于氏听懂了傅老太君话中意有所指,当下便红了面皮,低垂了头,很是小声应道:“儿媳省得。” 傅老太君满意笑笑。 站于氏身后张婆子将傅老太君神色看眼里,有意借着这机会讨个赏,便腆着笑脸开口道:“恭喜老夫人,想必我家奶奶来年便能替老夫人添上一个长孙喽。” 傅老太君闻言自是高兴,抬手便打赏了张婆子。 傅老太君今年四十有六,统共有三子三女。 俩个嫡子,一个嫡女,还有俩个嫡女。 长子傅平娶妻已经好几年,与于氏却一直都没有孩子。 次子傅安年中才刚成亲,自然也是没有孩子。 几个女儿也未出嫁。 傅老太君直到如今,都还未抱上孙子孙女。 之前长子一直不家中,与儿媳聚少离多也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长子回来一趟,自是希望长子长媳能够赶为侯府生下一个嫡长孙。 因着孩子话题,直到请安结束,福安堂气氛都是和乐。 傅老太君要去佛堂念经拜佛,便打发了几个小辈各自回去了。 几人出了福安堂,傅暖脚步轻就要带着俩个妹妹回自己西院。 于氏却忽然出声叫道:“三妹,你等一下。” 傅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于氏,挑着眉等着她下文。 傅蓉与傅袖也同时停了下来,看向于氏。 于氏微微一笑,扫了傅蓉傅袖一眼,“四妹和五妹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三妹说。” 她虽不敢得罪傅暖,对这俩个庶出小姐却是没有那样意。 傅蓉与傅袖闻言都未立即答应下来,而是去看傅暖,等到傅暖挥手让她们先走之后,才朝着于氏福了福身子,先行离去了。 见俩人都走远了,于氏才走到傅暖面前,亲亲热热挽了傅暖胳膊,笑道:“嫂子得了几匹软烟罗,若是没记错,三妹那帐子好像还是去年做,这次不如去嫂子哪里选一匹合心意,做一床。” 傅暖没有犹豫便点了头,跟着于氏回了东院。 东院正院唤作正言阁,正是永宁侯傅平亲自取名字,门口牌匾上“正言阁”三个字也是他亲自题。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进了屋子,于氏便叫屋里伺候丫鬟去取那得软烟罗过来,自己则拉着傅暖榻上坐下。 “大嫂,说吧,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傅暖也不罗嗦,直接问出了主题。 于氏表情瞬间一僵,虽然真是别有目才叫傅暖过来,结果听她问如此直接,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倒是张婆子见机,忙上前提了茶壶,笑着道:“三小姐,你难得到我们正言阁来,不如先喝茶,这可是我们大奶奶才得碧螺春。” 傅暖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嫌弃地看了张婆子一眼,“主子们说话了,你这做下人插什么嘴了?这般没规矩,小心我叫你们家奶奶将你打杀了出去。” 这话一出,不只张婆子,就是于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只是傅暖侯府一向如此,张婆子是于氏亲信,傅暖就算不能真将人给打杀了出去,命人打她一顿却还是能做到。 张婆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位三小姐,只得放了手中茶壶,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张口连连告饶:“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 于氏强自扯了扯嘴角,也开口道:“这奴才不懂事,但好歹也是陪了我十多年老人,三妹就看大嫂面子上,不要同她计较了吧。” 傅暖冷哼了一声,也不去看跪地上张婆子,只看着于氏又问了一句:“大嫂,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再不说我可是要回去了。” 虽没有直说,但也算是间接答应了于氏请求。 于氏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使了个眼色给张婆子,才亲自提了那茶壶,替傅暖倒了一杯茶,“三妹可知你二嫂今日是去了哪里?” 一提起谢绿雪,傅暖脸色立马一沉, “她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于氏眼里精光一闪,面上却一副担忧神色,“三妹,大嫂就一直弄不明白了,你为何就这样讨厌你二嫂了?” 傅暖一脸不屑,“她屈屈一介商户之女,出身那样鄙陋,怎么配得上我们侯府这样高门第?就是做妾也是不配。” 没错,她就是瞧不起谢绿雪出身,她看来,她家二嫂就算不是公主之尊,差也出身王府候门。 于氏垂眸,惋惜叹道:“说实话,大嫂也很为二叔惋惜,但是现木已成舟,除非是你二哥休妻,要不然她这一辈子就注定是你二嫂了。” 傅暖不由愤恨身边小几上捶了一拳,“这我当然知道,哼,就算是二哥不休她,我也绝对不会承认她是二嫂。” 于氏唇角微扬,“三妹啊,大嫂说句不中听话,只怕她眼里,你承不承认她也没什么紧要,只要二叔与婆婆承认她,三妹将来定是要嫁出去,她还不照样是我们永宁侯府名正言顺二奶奶?” 傅暖狠狠瞪了于氏一眼。 于氏被瞪了却也不恼,只是皱了眉头,对上傅暖视线,“弟妹马车一大早似乎往城东方向去了,若是我没记错话,这谢府似乎是城西方向。” 说了这一句,于氏便不再出声了。 傅暖却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等到丫鬟抱了好几匹软烟罗进来,傅暖才随意选了其中一匹银红色,匆匆离去。 于氏看着傅暖身影消失院门口,方才唇角一勾,露出一如既往端庄笑容来。 48第四十七章 江州东大街因为媒婆聚集而出名。 所以一向又被人叫作“月老巷。” 谢家别院正位于其中。 只是谢家这别院却不是一直都有,甚至于谢海棠被送到这里来时,连谢老爷都不知道这间别院存。 这间别院,却是谢绿雪初收服珍珠时,让珍珠爹,也就是富春阁乌掌柜根据自己要求,帮着自己选好然后买下。 当时她刚刚接受自己重生了事实,虽说发誓绝不再重蹈前世覆辙,心里也有了许多杂乱无章计划,到底还都是没底,提前准备了这个院子,也不过是想着先预备着,就算是用不上,对她来说,其实也没多大损失。 结果倒真是派上用场了。 这别院虽说是谢绿雪让人买下,到今日,却也算是谢绿雪第一次踏足这别院。 别院里几个管事嬷嬷,一早就领了几个心腹丫头等院门口。 见到珍珠扶着谢绿雪下了马车,忙上前见礼:“见过大小姐。” 谢绿雪眉目沉凝,便也难得没有了笑模样,扫了这几人一眼,才开口:“谁是这里管事嬷嬷?” 当中一名身形瘦高婆子便走了出来,“婆子见过大小姐。” 珍珠谢绿雪身边低声提醒,“小姐,这是别院管事嬷嬷品嬷嬷。” 谢绿雪点了点头,才接着道:“品嬷嬷,辛苦你为我谢府打理着这别院了。” 品嬷嬷自是不敢直接受了这称赞,这别庄里,她虽说比不上那些常主子跟前行走丫鬟婆子们,能得主子们赏识,受重用,却胜这小小一个别庄里,大事小事都由她说了算,主子们山高水远,一年到头都不出现一回,比府里头却是要自由了许多,府里头也不会少了她们吃穿用度,她看来,这样恰恰是好,又怎会觉得辛苦。 只是主子客气,她也没有傻到去反驳道理,也就笑呵呵地回道:“大小姐客气了,婆子本就是谢家人,为主子们做些事,也是应当。” 谢绿雪又点了点头,抬眼去看大门上放牌匾地方。 那上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品嬷嬷也不等她发问,上前一步解释道:“这院子原主人卖掉这院子时,这匾额被带走了,小姐命人买下后,又一直未拟下名字,这匾额便一直都未做。” 品嬷嬷没有说是,谢海棠当初被送过来时,曾经说过要将这院子唤作“悦棠院”。 只是品嬷嬷虽说是这别院管事嬷嬷,卖身契却不属于谢海棠掌管,而是直接听命于谢绿雪。 而谢绿雪当时并未开口,品嬷嬷自是不敢答应,只得随意找了个理由推搪了谢海棠,而且,就算品嬷嬷不认识什么字,却也还是觉得这“悦棠”俩个字,实是有些太过轻浮了,知道还好,知道这是谢海棠依着自己名字得出,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什么不正经地方了。 这大名鼎鼎“媒婆巷”可不缺乏爱嚼舌,乱传谣言人。 品嬷嬷自是不可能答允了。 “小姐,你难得来,不如今日就替这院子拟一个名儿吧?”品嬷嬷试探着问。 心里暗暗加了句:“也省得那位海棠小姐一直惦记着要给这院子冠上那上不得台面名儿。” 谢绿雪却摇了摇头,“没事,就空着吧。”她无心替这院子取名字,她看来,这就是用来暂时囚禁谢海棠牢笼,只要能够好好地困住谢海棠,她便犯不着费那些心思。 品嬷嬷眼中闪过失望,却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进入了谢绿雪今日过来正题:“小姐,海棠小姐她房间里,要不然老奴带你过去吧。” “嗯。”谢绿雪应了。 品嬷嬷才转身,带着谢绿雪进了别院里。 “小姐,这便是海棠小姐屋子了。”品嬷嬷走到房间门口,先是挥手让守门婆子退远了些,才指着那紧闭房门,说道。 谢绿雪看了一下两旁屋子,开口:“海鹏少爷屋子了?” 品嬷嬷目光一转,落了谢海棠屋子一旁小屋子上,“老奴原是要将海鹏少爷安排前头正屋里,只是海棠小姐说海鹏少爷年纪小,不能离她太远,就叫老奴将海鹏少爷安排了她旁边。” 谢绿雪勾唇冷笑,珍珠脸上也露出嘲讽神情来。 倒是会装,面上一副关爱幼弟慈姐模样,谁曾想,背地里却是那样蛇蝎心肠。 品嬷嬷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面上神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了起来,“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绿雪知道这事不能怪品嬷嬷,毕竟就连她看着谢海棠装了两世都没有彻底认清谢海棠到底有多狠毒,何况是这些只与她相处了才几个月丫鬟婆子,摇了头,“没事,你开门罢。” 品嬷嬷心里仍有疑惑,却也不敢再问,只是听令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枚钥匙来,打开了悬门上锁。 “小姐?”品嬷嬷推开了房门,回头请示谢绿雪。 谢绿雪转向珍珠,“你与品嬷嬷留外面。” 珍珠诧异了片刻,很又敛去了,低头称“是”。 谢绿雪这才一个人独自走进了屋子。 因为长时间不通风,屋子里有一股难闻味道。 谢绿雪皱了皱眉,挥袖鼻前扇了两扇,这才走进了内室。 整个屋子空荡荡,除了比较大件,譬如床、柜子等,再也没有了其他多余摆设。 前些日子谢海棠情绪激动,动不动就摔东西,品嬷嬷先头还叫人收拾了,然后再找了差不多放回原处摆着,只是接连着被砸了几次之后,虽都不是些太贵重东西,到底还是值些个银两,秉持着不能浪费原则,品嬷嬷便只叫人收拾了残局,至于东西则是没再摆回去了。 所以谢绿雪今日才会看到这空荡荡房间。 谢绿雪先前过来时候,已经询问过一些谢海棠近日来举动,自然也知道了屋子会变成这样原因,也就没觉得奇怪。 反倒是到了内室,看到谢海棠衣衫整齐坐床沿上,见到自己走进来,不但丝毫没有真实面目被揭穿尴尬,反而朝着自己露出了灿烂笑颜时,让谢绿雪略略惊悚了一下。 “绿雪姐姐。”谢海棠很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就要上前来迎谢绿雪。 谁知站起来才走了两步,那道身影便如弱柳扶风般,晃了两晃,软倒了谢绿雪面前。 又是这招? 谢绿雪看得目瞪口呆。 或者说是叹为观止。 外面珍珠听到里面动静,扬声问了句:“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绿雪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回答了珍珠:“没事。” 才又低头去看以极其优美孱弱姿势,倒自己脚边谢海棠,脸上神情一派冷淡,“我又不是男人,懂得怜香惜玉。” 她今日来可不是再来与这女人浪费这时间来演戏,谢绿雪不耐烦与她虚于逶迤,话语间自是说直接。 原本还昏迷不醒谢海棠果然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了下来,眼睫颤动了两下,“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就算谢绿雪摆明了不想陪她演戏,谢海棠却是不打算就这样轻易认输,轻抬起脑袋,一脸疑惑地看了一下四周,才又仰起脸,看向谢绿雪,一脸苦闷哀愁地开口:“姐姐请见谅,这几日屋子里头闷坏了,胃口就有些不好,可能身体就有些虚弱了,这才会忽然晕倒。唉,幸好叔父不知道,要不然一定又会叫叔父替海棠担心了。” 说完,一双眸子便定定地盯着谢绿雪,一眨也不眨。 谢绿雪挑眉。 这是拿谢老爷压她? 谢绿雪禁不住轻笑,弯腰,伸出手,打算去捏谢海棠那形状优美下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了手上动作,目光谢海棠下巴上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嫌恶表情,谢绿雪干脆收回了手,“海棠妹妹意思是?别庄下人们怠慢你了?” 谢海棠微微撑起了身子,“妹妹没这样意思,品嬷嬷她们受叔母还有姐姐吩咐,照顾海棠一向周到,从来不曾这吃食上亏待过。” “嗯?”谢绿雪神色莫测看着谢海棠。 谢海棠咬住了下嘴唇,“只是,妹妹乡下时候,时常都屋外面,到处跑习惯了,现下忽然被关这么一个小小屋子里,才会觉得烦闷,食欲不振,身子不适,才会有了今日这晕倒之事。” 谢绿雪没有接话,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谢海棠被看得有些心虚,但是为了自己目,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海棠知道,海棠自小便没有人教那些规矩,寿宴那日虽不是成心犯错,但到底是无意之下犯了错也不自知,叔父叔母要怎么罚海棠都是应当,只是能不能请姐姐同叔父叔母说一声,不要用现这样方式?海棠觉得,再这样关下去,海棠真会疯掉,姐姐,就算是海棠求你了,放我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回来了,奉上迟到。 49第四十八章 女四书谢绿雪背很熟,其余,那些个诗词歌赋却不是很拿手。 所以即便觉得这样谢海棠可以用很美丽诗词来形容,搜遍脑海,却实是找不出一句合适来。 “姐姐?”谢海棠眨了眨眼睛,又一滴泪珠滚落。 谢绿雪直起了腰,口中幽幽叹息了一声,“都说了,别演戏了,我实是不爱看你这副矫情模样。” 看多一次,便恶心一次。 谢海棠瞳孔骤一缩,脸孔涨得通红,连胸口都剧烈起伏了起来。 谢绿雪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淡淡一笑,“我今天是来报喜。” 谢海棠满脸疑惑,管气愤,却仍是开口追问:“报什么喜?” 谢绿雪挑眉,“城东祥发油铺张老板家,前些日子请了媒婆到谢府来提亲了,娘身子不方便,爹爹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插手你婚事,所以便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待谢绿雪说完,谢海棠已是一脸惊惧,涉及到自己终身大事,她也顾不上之前才做要隐忍决定,伸手一把拽住了谢绿雪裙摆,嚷道:“我不嫁,我坚决不嫁。” 谢绿雪露出了惋惜神情,“不嫁?” 谢海棠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她看来,此时就算是同谢绿雪撕破了脸皮,也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就嫁了一个根本就不知道底细男人,搭上自己后半辈子。 她虽不知道谢绿雪为何如此讨厌自己,但是也没傻到相信一个如此讨厌自己人,会好心替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我连这张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够随意允嫁。”先前一时冲动之后,谢海棠终究还是冷静了一些,说话语气也稍稍放缓了一些。 谢绿雪轻击了下手掌,“哦,那算是我不是,没有同你讲清楚。” 便又将那张老板家以及张三公子情况不紧不慢给说了一遍,只是选择性忽略掉了张三公子以后很有可能会大有作为这一点。 谢海棠眼中闪过怨愤,“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谢绿雪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没有开腔。 谢海棠却忽然爬了起来,面对着谢绿雪,开口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自我进谢府以来,你对我就一直很冷淡,后来是一而,再而三刁难于我,现你竟然还歹毒想要将我嫁给一个这样不学无术浪荡子,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得罪了姐姐你,让你要这样子对我?” 话语凄凄,眼神哀戚。 谢绿雪神色倏地一冷,沉默地盯着谢海棠好一会,才张口:“你觉得你没有得罪于我?” 自己处于主动位置质问时候,谢海棠倒是半点心虚也无。 这个问题从谢绿雪口中问出时,却将谢海棠给噎住。 谢绿雪往前走了一步,“白马寺中,你伸脚绊我,若不是我娘救我,此时我只怕早已是容颜毁。” 谢海棠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别开眼光气弱反驳:“我又不是故意……” 谢绿雪没有理会,继续道:“你心怀不轨,害我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想害我娘,还有她腹中胎儿,谢海棠,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些东西,注定就是不会属于你,你再作那些无谓肖想,也不会是你。你别以为番红花事情我没有告诉我爹,你就能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说到后时候,谢绿雪语气已是前所未有阴冷。 谢海棠被吓得打了个寒颤。 却仍是硬着头皮狡辩:“什么番红花?我都不知道你说是什么,你别拿这些有没来威胁我,反正今天我就把话说这里,我不嫁,坚决不嫁。” 谢海棠清楚,只要她承认了有害谢夫人之心,别说谢绿雪了,就是一向对她慈爱有加谢老爷,恐怕也不会再纵容于她。 但是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到时候就算证实了那花确实是自己带过去,她也可以推说她并不知晓番红花对孕妇有害,这样也就可以将自己给摘出来了。 就算要给她安罪名,也只能同上回白马寺一般,一个不是故意便可以了。 谢绿雪当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拿那番红花说事,反而用了那样法子,让谢老爷先对谢海棠生出了疏远之心。 没了谢老爷中间,谢绿雪觉得自己对付起谢海棠来,才不会那么束手束脚。 谢绿雪蓦觉得有些不耐烦,“不管你嫁不嫁,只要我爹答应了,那你就算不嫁也得嫁,我们谢家可没有理由,要一直养着你这么一个外人。” 是外人也就算了,却还不知道感激,反而心怀不轨,一而再而三想要伤害自己家人。 说完,也不等谢海棠答话,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海棠反射性地追了两步,“谢……” 谢绿雪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来,“从今日开始,你可以出房门了,只是不能够出这别院,还有,后再警告你一次,别再做出什么蠢事出来,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便有千万种手段,叫你生不如死。” 撂下了狠话,谢绿雪才出了门口,唤了珍珠与品嬷嬷,沿着来时路,又出了别院。 马车一直侯别院门口,谢绿雪临上马车前,才又回头跟品嬷嬷吩咐了一句,“别让她再回谢府,也别让她与谢府人有所接触,除了这个,其余她做什么,你都不用管。” 品嬷嬷虽不明白谢绿雪用意,仍是恭谨地领了谢绿雪吩咐。 谢绿雪这才带着珍珠上了马车。 “小姐,我看海棠小姐并不喜欢与张家这门婚事,你就这样放她出来,万一她又想出了法子,将这婚事毁了该怎么办?”珍珠担忧问。 谢绿雪冷笑,“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她这法子。” 毁了才好,她还就怕谢海棠想不出法子来。 只是要对不住那位张三公子了。 谢绿雪依旧是从芙渠苑侧门回。 珍珠掀了车帘,先钻出了马车,才直起身子,就被立门口那道颀长身影给吓了一跳,“二爷?” 傅安神情温和,应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她背后,带着些许殷切。 珍珠将傅安举动看眼里,大约猜出了傅安出现这里原因,嘴角不由便往上翘了几分,俐落下了马车,珍珠才又抬手将车帘掀开,朝着里面唤了一声:“小姐。” 谢绿雪敛去眉间因为傅安突然出现此复杂神色,也弯着腰从车里走了出来。 先是抬眸看了傅安一眼,才低头将手放了珍珠伸出手上,轻轻跳下了马车。 “小姐,二爷来接你了。”珍珠含笑谢绿雪耳边轻语。 谢绿雪不甚意抿了抿唇,走上前去,朝着傅安盈盈一福:“二爷。” 傅安伸手将她搀了起来,“我也是刚从衙门回来,才到门口,就听到马车车轮响声,猜想该是你从谢府回来了,便这里等了一会。” 谢绿雪露出疑惑神情,“平日这个时辰,二爷不是应该还衙门办事吗?今日怎么会提前回府了?” 傅安伸手摸了摸鼻头,“哦,今日衙门里厨娘生病了,没有人做午饭,我便回府吃午饭,用过午饭后还要回衙门。” 谢绿雪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表情,忽而又盈盈一笑,朝着傅安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先进去吧,我让小厨房些做好饭菜,免得耽误了二爷回衙门时间。” 说完,便抬脚往里面走去。 傅安愣了一下,先是苦笑,随即才抬脚跟了上去。 50第四十九章 傅安用罢午饭,也没有了留府里理由。 谢绿雪如早上一般,将傅安送出了门,才淡下了脸上笑意,转身进了鸿雁阁。 才榻上坐下,外头便传来了喧哗声。 谢绿雪秀眉一拧,珍珠会意,扬声朝外面问:“发生什么事了?” 守外面婆子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发出了几声惊惧尖叫。 一旁璎珞也皱了眉,“小姐,我出去看一下。” 谢绿雪点了点头,耳边却忽然传入熟悉声音。 是她? “珍珠,你与璎珞一起出去看看。”谢绿雪又吩咐了一声,珍珠领命,与璎珞一起出得门去。 不一会,外面吵闹声就歇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琥珀一个丫鬟伺候着,见外头没了动静,琥珀才犹疑地开口:“小姐,好像是三小姐。” 谢绿雪自然也听出来外面那道声音是属于傅暖。 傅暖一向与谢绿雪不对付,这一世倒还好,上一世却是每次主动找上门来,除非是来找傅安,要不然就绝对是来找谢绿雪麻烦。 这小姑子上有婆婆捧手心里呵护着,两位哥哥对她也是百般疼爱。 害怕惹婆婆还有夫君兄嫂不开心。 谢绿雪是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生生受着。 以致谢绿雪前世每次见到傅暖,都会犯头疼。 许是重活了一世,心性发生了变化,谢绿雪这次倒是没觉得头疼了。 只是镇定地坐榻上,等着接下来事情发展。 果然,没一会,身着桃红色留仙裙傅暖便当先冲了进来,瞥了坐上首谢绿雪一眼,这才神情高傲离谢绿雪远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璎珞与另外一个小丫头紧随其后进来,见傅暖已经自己坐下来,小丫头忙低着头,小碎步地疾走到傅暖身后站好。 “璎珞,去沏壶茶出来。”谢绿雪吩咐了璎珞一声。 这才转向傅暖,笑吟吟地开口:“三妹今日怎么有空,上我这屋里头来了?”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平和却还是要维持。 傅暖却显然没有这样共识,听了谢绿雪问话,当下冷哼一声,也不开腔,连眼神都不给谢绿雪一个。 见她这样子,谢绿雪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禁不住便弯了眉眼。 傅暖虽没有正眼去瞧谢绿雪,眼角余光却仍是注意着对方举动。 见谢绿雪笑,虽不知道她笑什么,却也猜到了大约是笑自己,胸口顿时冒出了一团怒火来,傅暖俏脸一沉,伸手一掌就大力地拍了身边小几上,也不顾掌心疼痛,盯着谢绿雪就厉声质问道:“你个贱人,你笑什么?” “贱人”俩个字出口,连同谢绿雪内,屋内几人都是变了脸色。 谢绿雪深吸了口气,将升起愤怒给压下,才清了清嗓子:“三小姐,请自重,可别忘了,你还是我们永宁侯府嫡小姐了。” 傅暖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太过冲动了,说错了话,只是话已出口,便如覆水般难以收回,她又是个爱面子,自是不愿开口承认错误。 哪料谢绿雪竟会如此直白说出她不是来。 傅暖脸孔顿时胀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羞得。 “你给我等着。”傅暖恶狠狠地瞪了谢绿雪一眼,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粗暴地站了起来,然后如来时一样,又冲了出去。 连她原本来这里目都给忘脑后了。 “三小姐今日来目是?”琥珀目瞪口呆问。 对于这个问题答案,谢绿雪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能这样轻易就将傅暖打发走,她看来,便是再也不过事了,至于傅暖来这里目,她不用想,都知道绝没好事。 既不是好事,那些糟心事,她又有什么好关心。 恰好璎珞端着才沏好茶走了进来。 谢绿雪挥了挥手,“放下吧,用不着了,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璎珞留下伺候,琥珀你出去吧。” 琥珀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应声退了出去。 谢绿雪眯了眯凤眼,“以后做事,防着她一些。” 璎珞放下了茶壶,走到榻前脚凳上坐下,“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也会提醒珍珠姐姐与琳琅。” “嗯,那就好。”谢绿雪放下心来,这才躺了下去,榻上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璎珞伸手将搁木榻一旁薄被拿了过来,轻轻地盖了谢绿雪身上。 屋外头,琥珀才出门,就跟才将傅暖一行人送走珍珠碰了个对面。 珍珠抬脚就要进屋,却被琥珀给拉住。 珍珠疑惑回头看琥珀。 琥珀眼里闪过一丝怨忿,朝着屋里努了努嘴,“二奶奶睡下了,点名要璎珞伺候,你就不进去了。” 珍珠听完,脸上露出恍然神情,“哦,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外面侯着吧。” 说着,便转身走到了走廊栏杆处,斜倚着栏杆,眯着眼睛享受起这午后阳光来。 琥珀皱了皱眉,一个箭步便到了珍珠身边,伸手推了珍珠一下,“你刚刚怎么出去了那么久?要是你也,说不定现留里面伺候二奶奶人就是你了。” 珍珠缩了缩手臂,睁开眼睛撇了琥珀一眼,这才淡淡地答道:“三小姐丫头与我们院里婆子起了争执,我让璎珞领三小姐进去,我留下来善后。”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 不过是傅暖带着几个丫鬟,一来就不管不顾要进院子,婆子们见这阵仗大,加上都认识傅暖,自是不敢多加阻拦。 不料傅暖一个丫鬟也不知道怎么,进门时候撞了其中一个婆子身上。 守门婆子们别不行,这身形自是魁梧,那丫头瘦瘦小小,当下便被撞得倒了地上。 傅暖今日本就是来找麻烦,没有理由也会制造出理由,何况现下这理由都摆她面前了,也不问青红皂白,便下令叫手下丫鬟按住了那婆子,让人狠狠掌嘴。 婆子这打挨地冤枉,只是傅暖是主子,又是傅老太君疼爱嫡小姐,就算是冤枉,也不敢反抗,只能大声呼痛,也好惊动了自家主子,自家主子能够出来替她求个情。 珍珠与璎珞听了事情经过,珍珠示意璎珞领傅暖进了屋,自己便留那里,三言两语,便让那些丫鬟放了那婆子。 将那婆子打发回了下人住院子,又安顿好了跟着傅暖过来几个丫鬟,如此一番善后,才要回屋,又见傅暖带着丫鬟杀气腾腾冲了出来。 珍珠一向聪敏,哪有听不出琥珀话里头意思。 无非是要暗示她,璎珞如今差事,原是该属于她。 “珍珠,不是我说,你做事要比璎珞强多了,若不是仗着她与二奶奶打小一起长大情份,二奶奶眼里那头一份,只怕就轮不到她了。”琥珀放轻了声音,故作神秘说道,看着珍珠神情却是带着几分惋惜。 珍珠与琥珀之前一起谢夫人那里做事,后来又一起被调到了谢绿雪身边。 这情份自然是有。 珍珠虽知道琥珀心思,却也不想就为了这点事情同她撕破了脸皮,便也只当没听懂琥珀话里话外挑拨离间,依旧淡淡道:“你别瞎说了,璎珞与琳琅与小姐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小姐看重她们一些也是应该。” 琥珀仍是不甘心,“唉,你说你们乌家也不缺你这点当丫鬟银子,你干嘛非要到这里来当个丫鬟了?结果为主子累死累活,还比不上人家自小长大情份。” 珍珠瞬间变了脸色。 她入谢府当丫鬟目,虽然谢绿雪一开始就给她挑明了,她与家人也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可是再次被人这样毫无防备提及,还是叫珍珠有了一瞬间慌乱。 琥珀却只是以为自己终于说得珍珠动摇了,达到了目,琥珀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拾阶而下,带着满意笑容,绕着院子,缓缓踱起步来。 51第五十章 时间过去很,才到十一月底,江州城便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 这日一大早,谢绿雪才从福安堂请安回来,便见琥珀跑了过来,一脸急惶。 见到了谢绿雪,这才放慢了步子,改跑为疾走。 谢绿雪站定,等她走到了跟前,这才开口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琥珀先是极地瞥了一眼站谢绿雪身后,撑着伞璎珞一眼,这才气喘吁吁地开口:“二奶奶,方才谢府来人了,说是夫人要生了。” 谢绿雪听罢,先是呆愣住,随即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狂喜神情,“,,让人备车,我马上回去。” 璎珞也很是开心,但到底要比谢绿雪冷静一些,听到谢绿雪如是说,忙一旁提了一句:“小姐,老夫人那边?” 谢绿雪面上笑容这才淡了一些,“琥珀,你先去备车,我去同老夫人说一声就过来。” 琥珀瘪了瘪嘴,看着璎珞眼神里不由怨忿了几分,这才不甘不愿应下,转身又冒着风雪,往回跑去。 谢绿雪则是敛去眉眼间喜悦,转身又带着璎珞回了福安堂。 徐妈妈见她去而复返,显然也很是疑惑,却也没有多嘴去询问缘由,只是又进屋通报了一回,这才领着傅老太君令,出来将谢绿雪带了进去。 傅老太君坐正上方榻上,腿上盖了一床藏青色薄被。 于氏与傅暖正一人一边挨傅老太君身边,姿态亲密说笑着。 见到谢绿雪进来,三人才停了下来,看着谢绿雪神色各自不同。 傅老太君脸上仍残留着方才慈爱笑意,于氏也是带着笑,唯有傅暖,冷着一张脸,仿佛人家欠了她许多似。 谢绿雪心急着回去看谢夫人,根本就不去看三人脸色,自顾跟傅老太君行了礼,便直接开口:“娘,刚刚谢府来人了,说是我娘肚子发动了,媳妇担心爹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想回去照看一下。” 傅老太君闻言,露出欣喜神情,“亲家太太要生了吗?那感情好,你也别跟这待着了,赶紧回去看看吧。” 谢绿雪抿了抿唇,正要福身答应。 那边傅暖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冷哼。 谢绿雪下意识地皱眉。 “有些人啦,同一个谎言用了这么多次,也不怕给戳穿喽。”傅暖别有所指说了一句。 傅老太君脸孔板了板,“你这丫头,阴阳怪气,跟这说什么了?” 傅暖嘟起了水润红唇,恶狠狠地瞪了谢绿雪一眼,才娇憨地抱住了傅老太君胳膊,“娘,你也别人家说什么都信,小心以后有人骗人骗上了瘾,什么大话都敢往你跟前说。” 指桑骂槐,话里藏话。 连着好些天,只要有谢绿雪场合,傅暖逮着机会便要这样说上几句。 傅老太君宠爱自己这个女儿,自然也知道傅暖是个藏不住心事,只是这次却有些反常,傅老太君问了几回,傅暖都没有说出这回谢绿雪得罪她原因。 傅老太君无奈,虽对谢绿雪这个媳妇也不怎么看重,到底还是知道要给她几分颜面,便说了傅暖几次,只是傅暖根本没放心上,依然故我。 反倒是谢绿雪,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丝毫恼怒神情,就是连反驳都没有过一句。 傅老太君对这个媳妇表现,便有几分刮目相看意味了。 只是她哪里知道,谢绿雪是重活了一世人,上辈子别说这些口头上为难,傅暖一个不开心起来,可是连陷害她事情都做出来,早就习惯了傅暖这个样子谢绿雪,又怎么会意。 反正她也想明白了,只要不动手,傅暖嘴上再厉害,再刻薄,也伤不了她丁点,她又何必浪费这些个时间与精力,去与她计较。 谢绿雪早已不是前世愚蠢懦弱谢绿雪,想要动手,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束手挨打。 傅暖她手里吃过一次大亏,现下除了嘴皮子耍耍狠,也确实是不敢轻易与她动手了。 谢绿雪安静地等傅暖将话说完了,停顿了一会,才又开口道:“那媳妇就先告退了,等到确定我娘那边没什么大事了,便回来。” 傅老太君也不想傅暖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当下便挥了挥手,“去吧,娘家住上几夜也行,不用急着回来。” 谢绿雪眸中闪过喜色,忙又蹲了一福,“谢谢娘,那媳妇儿这就过去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谢绿雪离开了,一直没作声于氏才站了起来,也朝傅老太君告辞道:“娘,媳妇也才记起院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倒是没时间陪你了。” 傅老太君正好想单独与傅暖说说话,见于氏告辞,便也不挽留,挥手让她也去了。 于氏出了福安堂。 张婆子便撑着伞迎了上来,“大奶奶,这是要回去?” 于氏将怀中小暖炉揣紧,抬头看了一眼纷飞落下洁白雪花,“嗯,回去吧,这雪下这么大,侯爷回来时间只怕又要往后推了,正好天气也冷,我该趁着这时间为侯爷准备一些厚实冬衣才是。” 张婆子笑着,赞同道:“还是大奶奶想得周到,也心疼侯爷,想必等侯爷回来之后,看到大奶奶为他事事都打理这么周全,一定会感激大奶奶对他一片心意。” 于氏被说面泛薄红,“本就是夫妻,我为他想周全,也是应当,要他感激做什么。” 张婆子伺候于氏多年,知道于氏这是口是心非着了,虽没有再说下去,面上笑容却别说有多暧昧了。 谢绿雪急匆匆地赶回了谢府。 带着严嬷嬷还有俩个丫鬟就直接奔向了荣春院。 才到院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了谢夫人喊痛声。 谢老爷站紧闭门前,脚下动个不停,口中也一直念念有词,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一向不怎么出现白姨娘陪着谢老爷站门前,虽说比谢老爷镇定些,脸上神情却也没放松到哪里去。 谢绿雪神情一紧,也顾不上璎珞后面撑伞跟辛苦,加了步子便到了门前,朝着谢老爷问道:“爹,我娘怎么样了?” 白姨娘与谢老爷一同回头,见是谢绿雪,白姨娘先反应过来,蹲了一福,“小姐。” 谢老爷则是脸色一肃,开口道:“没事,稳婆跟女大夫都是一早就找好,经验丰富,绝对不会出岔子。” 谢绿雪看出来谢老爷这是强装镇定,方才那话,与其说是回答她问题,不如说是他安慰他自己。 也不揭穿,只是拽了厚实披风及罗裙下摆,上了台阶,也与谢老爷白姨娘一起,站紧闭门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屋内又传来谢夫人大叫声,接着便是稳婆安抚声:“夫人,用力,再用些力。” “砰”,紧闭房门忽然从里面被拉了开来,一个婆子端着一盆血水从里头走了出来,紧张期待着三人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谢老爷,差点就冲了进去,还是白姨娘从一旁拉住了他,让他看清楚只是出来换水,谢老爷才勉强压抑了下来,只是一张脸则是越发绷紧了。 那婆子又出入了几趟,都是换水。 看着那一盆又一盆红水,再听着屋里头越来越虚弱叫声,不只谢老爷了,连谢绿雪与白姨娘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严嬷嬷与几个丫鬟不知道何时也到了走廊上,将三人脸色看眼里,禁不住开口安慰道:“老爷,小姐,姨娘,没事,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夫人生小姐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 谢老爷胡乱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严嬷嬷话听进去。 谢绿雪倒是听进去了,想起自己前世生产情形,确实跟这差不多,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她虽然想要个弟弟来帮她撑着谢家,好让她有个靠山,不至于陷入前世那样尴尬境地,却也不想为了这个弟弟,害得娘亲出了什么意外。 三人又等了一会,忽听屋里原本声音已弱了不少谢夫人发出了一声高亢尖叫。 随即便传来婴孩嘹亮哭声。 外等候一干人都松了一大口气,谢老爷是欲要上前去推门了,还好有人先了他一步,玉惜笑容满面打开了房门,朝着门外三人盈盈一福身,“恭喜老爷,恭喜小姐,夫人平安生下了个少爷。” 少爷? 那便是男孩。 谢老爷老来得子,高兴跟得了什么至宝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谢绿雪虽不至于那样失态,却也是笑容满面,满心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还有皎皎,感谢你手榴弹,应该是手榴弹吧,作者后台看不到详细信息,就靠猜了,呵呵。 52第五十一章 谢绿雪这才出生弟弟被取名为谢慎之,小名早早。 这名字是早已备好。 先头因为不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谢老爷还特意备了俩个名字,打算着,若是女孩,便叫谢绯裳,若是男孩,便依着辈分,取名叫谢慎之。 早早这个小名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不改了。 谢老爷极其高兴,吩咐二管家谢繁一个不漏地打赏府里下人之外,又让二管家谢繁开始着手准备一个月后,谢慎之满月酒。 谢绿雪谢府住了一夜,第二日用过早饭,才准备返回侯府。 离去前又将严嬷嬷留了下来,着她帮着白姨娘一起打理着谢府事务,顺便照顾谢慎之。 严嬷嬷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答应下来。 她心里,终究是放不下才生产完谢夫人多一些,而且依她眼光来看,如今谢绿雪就算没她身边,侯府行事也当无大碍了。 又同白姨娘说了些让她好好照顾谢夫人话,谢绿雪这才带着珍珠出了门。 马车帘才放下来,外面却忽然传来琳琅声音,“小姐,等等,小姐,等等。” 珍珠转头请示谢绿雪。 谢绿雪唇角微勾,“看看这丫头有什么事吧。” 珍珠伸手撩起车帘,看着琳琅大步跨过了大门门槛,跑到了马车旁。 因为动作太大,惊得一旁马嘶了一声,幸亏马车夫就一侧,及时安抚住了那马,这才没酿成大祸。 珍珠与谢绿雪将方才一切都看眼里,心里暗暗惊了一跳同时,都不由地皱了眉。 琳琅却顾不上这些,只是径自马车旁站定,稍稍缓了缓,才开口:“小姐,你去看看海鹏少爷吧。” 谢绿雪未有动作,只开口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琳琅苦恼皱起了眉眼,“海鹏少爷想要见小姐。” 本来昨个谢海鹏一知道谢绿雪到了谢府,就闹着要过来找谢绿雪,但是琳琅与文静都知道谢夫人临盆即,肯定是没有心思照顾谢海鹏,便哄住了谢海鹏,只推说谢绿雪有事,等她有空了便会过来看他。 谢海鹏一向懂事,虽然急切,却还是按捺了下来,搬了个躺椅放窗下,原本是想学着谢绿雪样子,躺那里等人,结果因为身高不够,躺下来就看不到院子门口了,便只好半跪躺椅上,双手垫窗台上,小脑袋搁交叠手背上,眼巴巴地望着院门。 结果直到天黑,院门都看不清了,他一心期盼绿雪姐姐还是没来。 倒是小孩子精力有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琳琅与文静将歪倒躺椅上谢海鹏抱回了卧室,原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结果第二日一大早,琳琅才起身,正准备去打水梳洗,就看到只着单衣小孩子已经坐了门槛上。 小短腿盘着,小手垂身侧,一张脸却是冷冷。 琳琅唤他,他也不应。 琳琅只好叫醒了文静,俩人一边帮谢海鹏穿衣裳,一边想方设法地逗小孩子讲话。 琳琅:“海鹏少爷今个怎么起这么早啊?” 谢海鹏沉默。 文静:“少爷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啊?” 谢海鹏不理。 “琳琅,少爷是不是没见着大小姐,生气啊?”文静试探着问。 琳琅一向是个大大咧咧,一觉起来,早就将昨晚事情给忘到脑后了。 要不是文静提醒,她只怕是想破脑袋瓜子,也想不到谢海鹏是为了这个才不理人。 找到原因,琳琅站起身,转身就要往外面跑。 文静忙拽住她裙角,“你要干什么去啊?” 琳琅无辜眨眼,“去请小姐过来看海鹏少爷啊。” 文静皱眉,犹豫着道:“现去,不太好吧?” 见琳琅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文静又接着道:“现这个时辰,小姐恐怕还正用早饭了。” 琳琅闻言,不意地挥了挥手,“没事,我这就去请小姐过来,你照顾好海鹏少爷就是了。” 说完,就跑了出去。 谢绿雪听了琳琅话,这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忙晕了头,竟是已经好久都未曾见过那孩子了。 叹息一声,谢绿雪起身,珍珠明白她意思,也立马跟着起身,先跳下了马车,才又转身去扶谢绿雪。 主仆三人再次跨过谢府那道门槛,进了门。 谢海鹏如今住之前他与谢海棠一起住院子里,只是那院子名字被谢绿雪说太过女气,不像是一个男孩子住处,如今已改名叫作鹏举院了。 三人到了鹏举院。 便见谢海鹏坐院子里石阶上,小身子绷笔直,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院门口。 文静则是一脸担忧地站谢海鹏身后。 见到谢绿雪,文静露出欢喜神色,上前迎了两步,福身见礼:“大小姐。” 谢绿雪让她起来,自己走到了谢海鹏跟前,蹲了下来,“海鹏?怎么坐这里啊?不凉吗?” 谢海鹏低垂了眼眸,没有答话。 谢绿雪等了一会,觉得这样蹲着有些累,便往前移了一些,然后转过身子,谢海鹏身边坐下。 “小姐,地上凉。”珍珠提醒。 谢绿雪摆了摆手,“无碍,你们去外面转转吧,我和海鹏单独说会话。” “是。”三个丫鬟应声退下。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好一会,谢绿雪才开口:“让我来猜一下,我们海鹏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晚上做噩梦了吗?还是因为?我没有来看你?” 谢海鹏偏过脑袋,极地扫了谢绿雪一眼,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谢绿雪露出果然如此表情,“是我错,海鹏原谅我好不好?” 谢海鹏没作声,眼眶却悄悄红了。 谢绿雪作苦恼状:“海鹏不肯原谅我吗?海鹏打算再也不理芽芽了吗?” 谢绿雪说出了“芽芽”俩个字,谢海鹏身子猛地一颤,终于开了口:“没有,没有不原谅芽芽。”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那海鹏就是愿意原谅芽芽喽?” 谢海鹏小脑袋点了点。 目达到,谢绿雪禁不住露出了笑容,只是笑容才展开,却被小孩子哽咽声给打断了。 谢海鹏竟不知因何缘由,闷头哭了起来。 谢绿雪这才真有些慌了,伸手一把将谢海鹏给抱了起来,揽入怀里,关切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哇唔,芽芽,不要不要我。”谢海鹏坐谢绿雪怀里,一双小手环住了谢绿雪脖颈,哭着大喊。 这一声,倒是将谢绿雪给弄懵了,“什么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了?海鹏乖,不哭了啊。”虽然闹不明白事情始末,这人却还是要先哄。 谢海鹏哭声不停,“可是,他们说,叔父叔母有了小弟弟,就不会要海鹏了。” 谢绿雪脸色一沉,她竟不知道,有人会对谢海鹏这样一个小孩子说这样话。 “谁告诉海鹏,说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海鹏?”谢绿雪耐着性子,软声问。 谢海鹏抽噎厉害,“是姐姐,姐姐说,海鹏要是不听话,她就不要海鹏了,还说,等叔母肚子里小弟弟出生了,叔父叔母,还有芽芽,就会把海鹏送回乡下了。” 谢海鹏手臂稍微松开了一些,湿漉漉脸蛋往后退了一些,盯着谢绿雪眼睛,怯怯问:“芽芽,海鹏不想回乡下,乡下没房子住,没被子盖,没衣服穿,还没有东西吃,又冷又饿。海鹏想留这里,不想回乡下。不要送海鹏走好不好?” 五岁大孩子,他幼小心灵里,挨饿受冻,差不多就是这个世上令他觉得恐惧事情了。 他亲近谢绿雪,除了是真喜欢谢绿雪,觉得谢绿雪比姐姐对他好之外,绝大部分原因,也是出于孩子本能。 谢绿雪顿了一下,心里是又疼又恨。 心疼谢海鹏小小年纪,却要为了吃饱穿暖,努力地学着看人家脸色。 又恨谢海棠这身为姐姐,不好好照顾幼弟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拿幼弟心里深恐惧,来恐吓幼弟。 谢绿雪轻拍了拍谢海鹏后背,“不哭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巾帕,替谢海鹏擦拭干净了脸上泪痕,才握住了谢海鹏稚嫩双肩,郑重道:“海鹏,芽芽答应你,绝对不会不要你。” 谢海鹏犹自迟疑:“真吗?” 谢绿雪用力点头:“嗯,芽芽经常不家,还想要海鹏留这里,替芽芽照顾父母,还有弟弟了,又怎么会不要海鹏了?” 谢海鹏破涕为笑,小脸红通通,憋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芽芽放心,海鹏一定会帮你照顾好弟弟。” 一大一小就这样达成了协议,若说谢绿雪之前还有犹疑,担心留谢海鹏谢府,会让谢海棠再生出事端来,现下,她却已经做了决定,谢海鹏她要留下,谢海棠,她也要彻底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53第五十二章 延光二年十二月十七。 永宁侯傅平带着与南匈奴签订和约,以及南匈奴送来质子海蒙王子回京。 朝堂之上,昭文帝当着文武百官面,对其大加称赞,称他为大陈立下不世之功,特赐加封其太子太傅衔,永宁侯夫人于氏也加了诰封。 其后又有种种赏赐,如流水般入了傅平京中府邸。 十二月二十五。 永宁侯傅平得圣命,返家省亲。 江州老宅得了消息,自是一片欢心鼓舞,较之前段时间日日期盼,自不可同日而语。 明明都已经准备多时,到了这一日,于氏与傅老太君却还是不放心,又命人于侯府里外清理打扫了一遍。 到了傅平归家那日,傅安也告了假,未上衙门,同谢绿雪一起去了福安堂,一大家子人难得齐聚一堂,等着傅平。 于氏与傅老太君皆是一脸期待,即使与旁人说着话,目光却也时不时地瞥向门口方向。 这话题也不知怎么转,就说到了谢绿雪那出生弟弟身上,蒋氏笑道:“二奶奶娘家弟弟满月酒,是不是就这几日啊?” 谢绿雪抬头看了蒋氏一眼,才开口回答:“就是明日。” 蒋氏抬手,指间捏巾帕虚虚地掩住了口鼻,“这么巧啊?那明日为侯爷办得洗尘宴,二奶奶岂不是不能参加了?” 室内因这话静了下来,还是于氏开口破了这僵局,“无事,说是洗尘宴,其实也不过是一家人聚一起吃个饭,自然比不得弟妹娘家弟弟满月酒,况且亲家老爷先前又只有弟妹这一个女儿,怎么说,这嫡亲弟弟满月酒,弟妹都没有缺席道理。” 傅老太君附议:“确是如此,明日子稳也陪着老二家一起回去,也记得代娘同亲家老爷说一句恭喜。” 傅暖闻言冷哼一声。 傅安却是恭敬应了:“是,儿子记得了。” 这个话题结束,作为当事人谢绿雪一点意见也未发表。 蒋氏向来爱说,这个话题说不起来,便又转了一人话题,一双眼睛朝着傅老太君身边傅暖瞟了一眼,“听说这次五王爷是同侯爷一起回来,不知道是纯粹来游玩,还是为了别什么哦?” 傅暖先前还不明白,待仔细一想,才弄懂了蒋氏话中意思,一张俏脸霎时便红了起来。 难得众人面前卸下了高傲姿态,露出小女儿羞态来。 傅老太君见傅暖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嘴上却斥道:“胡说个什么了,侯爷信上都说了,五王爷只是听闻我江州红梅美名,颇为神往,这才趁着这次机会,跟着侯爷一起来我江州,观赏红梅。” 江州城一大美景,便是城郊那一片红梅林。 只是红梅虽美,却也实是让堂堂一位王爷,冒着这大风雪天气,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 谢绿雪却知道,这五王爷这次来江州目,实则是为了向侯府傅三小姐傅暖提亲。 因为前世时候,五王爷也是跟着傅平一起回了江州,然后提了亲,到第二年冬天,便迎了傅暖进门,让傅暖成为了五王妃。 蒋氏也看出了傅老太君并无怪罪自己意思,也不怕,接话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五王爷啊,面上说是来赏梅,只怕是醉翁之意不酒。” 一旁袁氏打趣她:“我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也成才女了,竟连这醉翁之意不酒都会用了?” 蒋氏出身将门,父亲兄长都是五大三粗男人,字倒是认得些,诗书这东西,却实是一窍不通。 被人打趣了,蒋氏也不见恼,只是看了袁氏一眼,“妹妹有所不知,侯爷上次返京前,曾赠了我一本诗集,每每思念侯爷时,我便拿出来看看,看得多了,里面有些诗句,便记住了。” 袁氏脸一绷,下意识去看于氏表情。 于氏面色如常,仿佛没听出蒋氏话中炫耀之意般。 袁氏勉强笑笑,也没了心思与蒋氏斗嘴。 蒋氏得意昂了昂下巴。 于氏正要开口打个圆场,摆出自己正妻风范来,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急促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个丫头推开了房门步走了进来。 福身行礼,小丫头笑容满满,脆声道:“老夫人,侯爷到府门口了。” 傅老太君激动坐直了身子,连道了两声“好”。 于氏站起了身,朝着傅老太君道:“娘,我出去迎侯爷过来。” 蒋氏与袁氏也站了起来:“妾身同大奶奶一起。” 傅老太君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得了允许,于氏抱紧了怀中暖炉,打头出了福安堂,蒋氏与袁氏紧跟其后。 “娘,女儿也想去接大哥。”傅暖仰起小脸,开口央着。 傅老太君现下只想点见到大儿子,自是没有不应允,傅暖就笑着,蹦跳着跑了出去,贴身伺候丫鬟也连忙跟上。 谢绿雪转头去看傅安。 于氏、蒋氏、袁氏是傅平妻妾,傅暖是傅平妹妹,主动提出出门去接他,那都是无可指摘事情。 谢绿雪是弟媳身份,却是不能够主动说去迎这大伯。 原以为傅安也会出去接人,结果等到这傅蓉傅袖都出去了,傅安仍是一动不动坐那里,一张如温玉一般面孔上,挂着温和笑容。 不一会,一大群女眷便簇拥着一个男人进了福安堂。 男人身高八尺有余,面容与傅安有八成相似,就是身材较傅安壮实一些,肤色也较傅安黑一些。 正是永宁侯,傅平。 前世,谢绿雪虽嫁入永宁侯府四年,见傅平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只因傅平朝为官,因为身兼太子太傅职,之后边疆虽一直平稳着,没有再让他挂帅出征,不料唐宰相却不久后病重过世,唐宰相身为帝师,一向是昭文帝左膀右臂,他一过世,昭文帝如同断了一臂。 昭文帝悲痛之余,于朝政之事,也开始倚重傅平这下一任帝师。 傅平公务繁忙,回家次数便少了,偶尔回来,也都是陪伴傅老太君身侧,与谢绿雪这个弟媳,自是没什么来往。 傅平身上有股武将特有杀伐之气,几步走到傅老太君面前,傅平跪了下去,恭敬给傅老太君磕头,磕完头,才开口道:“娘,儿子回来了。” 傅老太君早就热泪盈眶了,顾不上腿上薄毯,站起来就去扶傅平:“起来,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傅平站了起来,站原地任由傅老太君又上下打量着他,等到傅老太君放开他,让他坐下,他才走到于氏上首空着那张椅子上坐下。 “子宁,这次回来,打算家待多久?”这是傅老太君关心问题,长子自从入朝为官之后,一年到头都难得见着一回,着实叫她这个做母亲,想念紧。 傅平眼中闪过愧疚,“娘,儿子这次打算过完年才返京,圣上也准了儿子假了。”他自然知道傅老太君心里想法,只是他身为人臣,虽然有心侍奉母亲左右,却只能是有心无力。 如今差不多已是十二月底了,过几日便是除夕,除夕过后便是年节,就算是过完小年,傅平家也才待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傅老太君心里失望,却也知道长子是不得已,又见长子一脸愧疚看着自己,便扯出笑容来,“甚好。” 虽说不欲让傅平担心,但是除了这俩个字,傅老太君却实是说不出其他话来。 屋里气氛一下子便凝滞了下来,谢绿雪目光悄然一扫,将众人表情看眼里,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作沉默状。 还是傅安先开了口,“对了,大哥,不是说五王爷同你一起回来吗?怎么不见五王爷同你一起回府?” 傅老太君与其他人立时被转移了视线,都看向傅平,露出同样疑惑神情。 傅平感激看了傅安一眼,“五王爷与印都尉是旧识,他说我离家太久,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想必与家人有许多话要说,他便先不来打扰,等到明日得空了,再上门来拜访。” 傅安记得,这江州都尉印光演之前确实是京城为官,其父是曾经做过御前侍卫,印父常御前行走,印光演与当时身为皇子五王爷交好,那也是自然而然事情。 后来印父去世,印光演才外放到江州为官。 五王爷要访友,又说不想打扰傅家家人团聚,傅老太君自是没有意见,只是吩咐了傅平与傅安,明日五王爷上门时,定要好生招待着。 傅平与傅安点头称“是”。 之后一大家子有说有笑,直到福安堂用过了晚饭,傅老太君开口放人,众人这才散去。 54第五十三章 回到鸿雁阁。 几个丫鬟都已经将沐浴用热水给备好了。 傅安正要开口,谢绿雪已经先一步道:“夫君,让关雎和鸣先伺候你沐浴吧。” 说完,也不待傅安答应,便径自走进了内室,梳妆镜前坐了下来。 璎珞跟了进来,替谢绿雪解开了那盘一丝不苟发髻,随即拿起摆台上梳子,仔细替谢绿雪梳理起那一头秀发来。 傅安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终却是什么也没说,走进了净房。 关雎与和鸣自然要跟着进去。 只是脚才抬起,就被傅安抬手阻住,“不用你们服侍了,你们去忙别事情吧。” 关雎与和鸣都露出诧异神情来,就连坐梳妆台前谢绿雪都转过脸来,皱着眉头看着他。 傅安注意到她视线。 开口干巴巴解释:“忽然想自己动手。” 谢绿雪目光闪了闪,又转向了梳妆镜。 傅安目光微黯,转身进了净房。 谢绿雪望着镜面,看着镜子里自己脸色变幻不定。 她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以来,傅安对她态度变化,她不是看不到。 但是这变化她看来,实是来得太过莫名其妙,见识过他前世对自己冷淡绝情之后,这样变化,只会觉嘲讽,又不安。 摇了摇头,想那么多干什么?既是想不明白问题,再纠结,也不过是难为自己罢了。 谢绿雪背对着傅安睡床里侧。 虽说室内一片黑暗,又是背对着,谢绿雪却还是感觉道那投注自己背上滚烫视线。 终于,谢绿雪感觉到身后有了动作。 如同前几次一般,傅安也是将手探了过来,搭了她腰肢上。 随即,一具暖和身体偎了上来,紧紧地贴了她后背上。 臀缝间也挤进了根粗大硬物。 谢绿雪不自地动了动身子,“夫君,明日还有事要做了。” 她徒劳想要阻止对方。 傅安终于压抑不住,急促喘息一声,带着凉意薄唇探到谢绿雪耳垂处,说了句:“不碍事,我不会弄太久。”便张嘴轻轻地含住了她耳垂。 谢绿雪身子僵了一下,黑暗中用力闭了闭眼睛,终于是放软了身子,如之前几次一样,选择妥协。 男人见她默许了,修长指尖便开始不紧不慢,沿着谢绿雪平坦小腹,缓缓往下移去,经过那片谷底,探入了花心之中拨弄。 谢绿雪颤抖了一下,双腿反射性夹紧。 男人低笑一声,手掌虽不能动作,已经探入花心手指却还是能动,只一按一揉,谢绿雪身子便如他预期般,瘫软了下来。 谢绿雪莫名厌恶起这样自己来,明明心里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男人,身体却经不起撩拨。 不过,也正是由此,让谢绿雪无比清醒意识到,前世傅安,确实是一丁点也不喜欢自己,他们成亲四年,她与他房事虽不多,一开始谢海棠未进府时,却也不少,却从来没有过一次,他会像这一世这般,如此耐心取乐自己。就连俩人洞房花烛夜,也是敷衍了事。 想到前世,谢绿雪原本升上来体温便有下降趋势。 傅安却未察觉,只是自顾自动作着,用空着手去解谢绿雪亵衣前襟,不一会,便将谢绿雪剥了精光。 手上动作未停,不一会,谢绿雪又觉得才降下去些许热度又升了上来。 感觉到花心已经足够湿润了,傅安就着谢绿雪背对着自己姿势,腰臀一挺,便将自己翘得老高物事,挺了进去。 谢绿雪咬住了下唇,承受着来自身后男人凶猛进攻。 一下又一下,好一会,傅安才闷哼一声,停下了动作。 第二日起床,虽说只弄了一次,谢绿雪却还是觉得腰背酸痛,双腿发软。 趁着傅安背对着自己穿衣空隙,还是忍不住对着他后背狠狠地瞪了一眼。 傅安若有所觉,回头看了过来。 谢绿雪眉眼间戾气一敛,一双凤眼低垂了下来,盯着璎珞那双自己身上动作着手。 傅安见她如此,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抿唇笑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这小妻子,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俩人先自个院子里用过早餐,才相携着去了福安堂。 到时候,傅平与于氏已经到了,倒是傅家几位小姐还未到。 傅安先唤:“娘,大哥,大嫂。” 等傅安唤完了,谢绿雪才跟着开口唤:“娘,大伯,大嫂。” 谢绿雪跟傅安另一边坐下,坐下时装作不经意抬眼扫了对面傅平及于氏一眼。 傅平依旧是板着脸,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不高兴了。 如谢绿雪前世第一次见傅平一般,也是被他不苟言笑给吓到了,好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都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媳。 所以每次见他时,都是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过重生之后,谢绿雪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觉傅平或许是天生就这个性子,他冷淡并不是针对自己。 果然,昨个下午一起说话时候她便着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傅平就算是面对亲密如妻子于氏,或者傅老太君,都是这个样子,谢绿雪之前那一番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于氏倒是笑高兴,面色红润,仔细瞧,还能从她时不时看向身边高大男子目光里,找出几许属于少女羞涩来。 谢绿雪凤眼微微一眯,她似乎找到了可以报复于氏办法了。 只是,凭她现下能力,以及侯府中地位,这办法实施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没关系,她现不缺东西,应该就是耐心等待了。 因为谢绿雪要赶着回谢府参加谢家小少爷满月酒,便只福安堂待了一小会,傅暖她们还未到,傅安便带着谢绿雪准备告退。 只是才说了,傅老太君却开口道:“先不急,你们等你三位妹妹来了,带着她们同你大哥大嫂一块去。” 谢绿雪与傅安惊讶抬眸,傅安皱眉看向傅平,“大哥也要去?” 傅平开口:“谢老爷高义,若不是他及时送去粮草,我大陈边关数十万将士,只怕牺牲战场上要多上不知道多少了。虽说他之前就说过不要赏赐,但我于情于理,也该亲自上门与他说一声谢谢。” 傅安露出了悟神情,却还是皱眉又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五王爷?” 傅平神色未动,“五王爷一早便派人送了信过来,他也要去谢府。” 谢绿雪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一团。 这算怎么回事? 这永宁侯要去谢府参加弟弟满月酒,而且不只他要去,连五王爷也要去。 她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出啊? 谢家是身份低贱商户,若不是身为江州首富,又是皇商,只怕是连寻常官家也不愿意与之来往。 至于侯府求娶自己原因,虽然没有人给过她明确答案,她也可以大致猜到一些,结合方才傅平话,她几乎可以确定,侯府之所以能够允许自家嫡子求娶自己这样一个商户女,绝对有边关战事原因里头。 或许是就是为了让谢老爷“及时地送上粮草”,而她,就成了侯府能够名正言顺对谢老爷予取予求理由。 谢绿雪只觉得那一直萦绕自己心间迷雾瞬间散去了不少。 自己疑惑了两世问题,终于有了些确却答案。 其实,前世她应该也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了,只是那时候不愿意,也不敢深想,所以后,才会任由自己越来越懦弱,越来越无能,连性命都丢掉了。 谢绿雪心底苦笑。 罢了,回过头想一想,前世没有这一遭,或许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弟弟存。 事情既然已经开始改变了,那么,发展出一些与前世不上样事情,也是很自然事情。 一会儿之后,傅暖与傅蓉傅袖便也到了。 听到谢夫人说要让她们跟着一起去谢府。 三人反应不相同。 傅暖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傅蓉倒是露出了几分期待表情,傅袖则是绷紧了脸,仿佛担忧着什么。 因为人多,这次侯府依旧是备了三辆马车。 傅暖原本吵着要多备一辆,她觉得自己嫡女身份尊贵,实是不该屈尊与俩个庶女妹妹同坐一车。 结果给傅平面无表情一看,便吓得噤了声,嘟着唇,不甘不愿地爬上了那辆马车。 傅蓉与傅袖见她上来,努力缩起了自己身子紧挨了一起。 想要大可能,为傅暖腾出大空间来。 傅暖瞪了两个妹妹一眼,这才一个人占了马车空间四分之三地方,坐了下来。 车轮声骨碌骨碌。 这压抑而沉默气氛中,三辆马车排成一行,经过街道,抵达了谢府。 55第五十四章(第二更)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谢夫人做第一件事,就是痛痛洗了个热水澡。 洗好了,穿上严嬷嬷准备厚实袄子,又外头披上一件厚实披风,将整个人都给包严严实实了,才带着严嬷嬷与玉怜往前面会客厅走去。 “小少爷了?”谢夫人回头问了一句。 严嬷嬷严肃脸孔难得露出笑意:“小少爷正跟老爷前面迎客了。” 谢夫人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那虽然才出生不久,却总是精神头很足小儿子,顿时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玉怜也插话道:“夫人你都不知道小少爷今天有多兴奋,赖着老爷不放,非要跟着老爷到前头去迎客也就算了,听玉惜姐姐说啊,小少爷是见人就笑,刚刚见到舅老爷时,还一个劲要舅老爷抱了,可把舅老爷给乐坏了。” 谢夫人一愣,“舅老爷他也来了?” 严嬷嬷见谢夫人神情讶异,开口道:“夫人,舅老爷许是今日休沐,有空,便亲自过来了。” 这舅老爷,自是谢夫人娘家堂兄,沈家城了。 谢夫人点了点头,这才又继续往前厅走去。 谢夫人到时候,恰好侯府马车也抵达了谢府大门口。 几人下了车,傅平与于氏走前头,傅安与谢绿雪跟其后,后面才是傅家三位小姐,虽说三位小姐是一起,傅蓉与傅袖却也是稍微落后了一些,并没有跟傅暖并排。 门口有大管家唐允正等着,看到他们过来,忙迎上前,这里面除了傅平,他也都认得,虽然没见过傅平,但是看到站他身边于氏,以及跟他后头傅安与谢绿雪,唐允正也大概猜到了傅平身份,当下露出了热情笑脸,拢起了袖子,见礼道:“永宁侯,永宁侯夫人。” 傅平点了点头,命下人将备好礼物交给唐允正。 唐允正伸手接过,转手交给了身后帐房先生,才又对几人道:“老爷被小少爷缠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迎,还请侯爷恕罪。” 说完,又转向了谢绿雪与傅安,“小姐,姑爷,还有几位傅小姐,不如先到里面休息一会吧。” 一群人毫无异议跟着领路丫鬟进了府。 女客与男客自又是分开招待。 谢绿雪与于氏等人到了后厅时候,谢夫人与舅母齐氏已经坐里面了,齐氏这次不只带了自己俩个女儿过来,连自己才三岁小儿子也带了过来。 都见过礼之后,才都坐了下来。 齐氏先开口,一开口便打趣谢绿雪:“芽芽啊,今日是你弟弟满月酒,你这个当姐姐,可有准备礼物啊?” 谢绿雪灿然一笑:“我这个做姐姐是准备好礼物了,不知道,做舅母有没有准备好礼物呢?” 齐氏挑了挑眉,上次见面就见识过了谢绿雪与以前大不相同,今日再见,发现倒是越来越投她脾胃了,乐呵呵一笑:“礼物是没有,不过,哥哥倒是可以送他一个。” 说着,便从她大女儿手中抱过那名大约三四岁大小男孩子过来,低头哄着小男孩道:“团团,乖,叫姐姐。” 被唤作团团男孩子眨了眨眼睛,乖乖张口:“姐姐。” 谢绿雪回想了一下,便记起了这男孩是齐氏小儿子,因为两世都没什么交往,谢绿雪也不记得这孩子名字,只大概记得有这个人存。 如今听齐氏介绍,才知道小名竟叫做团团。 联想起齐氏之前话,谢绿雪便明白了齐氏用意。 一来两家孩子年纪相差不远,可以当个玩伴,二来,也可以加深两家孩子感情,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万一,也能有个帮手。 谢绿雪自是赞成,她虽是早早亲姐姐,奈何如今嫁入侯府,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作主,从侯府前世那样对待自己情况来看,自己这个媳妇也并不受侯府看重,将来能帮到早早地方不多,早早若是能有自己交际圈子,将来有了前途,他与谢家自也不必像如今一般,受他人掣肘。 转念间便想了个通透,谢绿雪笑了出来,离开了座位,上前将团团抱起,团团白嫩小脸上亲了一口,“团团真乖,舅母,这可是你说啊,要把团团送给我家早早当哥哥,我可就厚着脸皮,替我爹娘答应了。”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笑出声来。 又一起说了会话,谢夫人担心这些个年轻姑娘们会不耐烦这里听她们说话,便让谢绿雪带着她们去畅春园走走。 虽是入了冬,畅春园大多数花都已经凋谢了,那几株梅花却是开正好。 “谢姐姐,你们院子里还种了这么多梅花啊?”开口说话人是齐氏小女儿,沈清荷。 沈清荷年纪虽小,身量却高,比谢绿雪还要高出半个头。 张着一双圆溜溜眼睛望着谢绿雪时候,倒让谢绿雪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是啊,几乎每个院子都有。” “那谢姐姐,你们有没有种绿梅啊?”沈清荷继续问,眼睛眨巴眨巴,显然很是期待。 谢绿雪想了想,才摇了摇头,“都是红梅,绿梅太珍贵,府里之前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这绿梅树种来。” “哦。”沈清荷露出失望神情来,“我还以为谢姐姐名字,是从绿梅中得来了。” 谢绿雪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名字竟会让沈清荷联想到了绿梅。 一旁沈清宁见状,忙出声道:“谢姐姐莫怪,小妹自小便是这样,喜欢胡思乱想。” 然后又戳了一下沈清荷脑袋,道:“谁告诉你谢姐姐名讳与那绿梅有关了,整日就爱胡思乱想,都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装都是些什么东西。” 谢绿雪此时也回过神来,忙拉了沈清宁手,“清宁妹妹,你别说清荷妹妹了。” 说着,看了一眼前方,指了指已经能够看到院门畅春园,“你看,我们到畅春园了。” 沈清宁也不是真心要说沈清荷,如今谢绿雪找了台阶给她下,自然便顺势装作转移了注意力,任由谢绿雪与沈清荷一左一右拉了自己胳膊,步往前走去。 谢绿雪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傅家三位小姐,“三位妹妹也跟上来吧,畅春园红梅虽没有红梅林红梅那样成片,大气美丽,却胜精致,倒也独有风味,很值得一观。” 傅暖抱紧了怀中暖炉,“冷都冷死了,谁有心思去看那劳什子梅花。” 谢绿雪也不惊讶傅暖回答,微微一笑,看向落后傅暖一步傅蓉与傅袖。 两姐妹对视一眼,犹豫地看着傅暖。 傅暖见她们竟然没有如以前那般,毫不犹豫跟着自己做一样决定,顿时气得顿足:“你们看我做什么,想去就去,我可没绑着你们手脚,不让你们走。” 傅蓉与傅袖见状,忙对谢绿雪道:“二嫂,你与沈家两位妹妹去吧,我们也觉得有些冷,就不过去了。” 谢绿雪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却也不能强迫他人,便带着沈家姐妹俩个,进了畅春园。 等到确定傅暖她们听不到自己说话了,沈清荷才鼓了鼓脸颊,“那位傅三小姐可真蛮横。” 谢绿雪失笑,心里暗叹:“傅暖可不就是蛮横至极,不过,那也是她有蛮横资本。”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奉上。 56第五十五章 五王爷与印都尉午时才到谢府,一到谢府,便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谁也未料到,谢家这样低贱商户人家办这么一个满月酒,不但劳动了昨个才回江州永宁侯,是连堂堂五王爷都出席了。 这消息才传出去,那些原本不屑谢家商户身份,从来不愿与谢家来往官家也忙备了礼,从家中匆匆赶了过来,就希望能够借着这机会能五王爷面前混个脸熟,将来于仕途发展能够有利些。 所以原本已经准备开席谢府,便又因为这忽然不请自来一批客人,而不得不推迟了开席时间,又命富春阁厨子们赶紧又多做出几桌酒菜,好招待这些多出来人。 前厅热闹非凡,后厅女眷这边也不妨多让。 谢夫人本就出身大家,自是气度非凡,应付那些官家夫人小姐自是不话下,加上谢绿雪与齐氏一旁帮衬着,一场酒宴有条不紊进行中。 酒宴结束,谢夫人与谢老爷前面送客。 谢绿雪则借机将早早抱了过来,小意逗弄了起来。 谢海鹏今日也有出席酒宴,如今也没有回自个院子,反而陪谢绿雪身边,同谢绿雪一起逗弄早早。 谢绿雪:“早早,小早早,叫姐姐。” 早早:“咿呀。” 谢海鹏有样学样:“早早,小早早,叫哥哥。” 早早:“咿呀。” 傅安一旁看心痒,忍不住就凑上前来,跟谢绿雪打着商量:“夫人,让我也抱抱吧。” 谢绿雪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稍微考虑了一下,才将小早早往外让了一些。 傅安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托住了那早早后背。 小孩子身子软软,尤其是脖子那一块,跟没有骨头一般,谢绿雪松手之后,傅安将小孩子抱了怀中,看着小孩子那小脑袋一撩一撩,总有种那小脖子随时都会因为承受不住脑袋重量,然后折断感觉。 傅安也不是第一次抱小孩子,用这样隐含期待心情去抱小孩子,却还是第一次。 一面学着谢绿雪样子哄着早早,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谢绿雪平坦一片小腹。 小早早倒是不怕生,这一天之内,不管是谁来抱他,还是逗他,都会乐呵呵朝人家笑,天生一副没心没肺小样。 这不,傅安才叫了声“早早”,小早早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谢老爷与谢夫人送完客回来时候,小早早已经又回到谢绿雪怀里了,傅安与谢海鹏一人一边,陪着谢绿雪一起逗弄早早。 一副温馨宁和场景。 “爹,娘。”傅安先看到他们,抬头唤。 谢海鹏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叔父,叔母。” 将谢海鹏知礼模样看眼里,谢老爷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谢绿雪眸光微闪,看到谢夫人过来了,将早早交到谢夫人手里,才看向谢老爷,开口:“爹,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谢老爷挑眉,“什么事?” 谢绿雪转头去看谢海鹏,“是关于海鹏。” 谢海棠与张家三儿子婚事尚未定下来,谢老爷尚犹豫中,因为他也听说过这张家小公子传言,出于对谢海棠一份责任心,他自是不能因为急着将谢海棠嫁出去,而随意给她找一门亲事。 但是即使是不嫁这张家小公子,也会是别家公子。 只要出嫁了,这谢海鹏作为她唯一亲人,到底该何去何从,成了一个大难题。 按理来说谢海鹏年纪尚小,谢海棠作为他唯一亲人,谢海鹏该是由她带着,只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傻子,只怕没有哪家婆婆,能够容忍儿媳妇带着个拖油瓶进门。 谢老爷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将谢海鹏留谢府,由谢府养着,反正谢府也不缺他口粮,也免得拖累了谢海棠。 “芽芽,夫人,我打算将海鹏留谢府。”谢老爷说道。 谢夫人与谢绿雪对看了一眼,谢绿雪才又开口问:“以什么身份?” 谢老爷瞪了瞪眼睛,“自然是堂少爷。” 堂少爷?很好,比义子要好很多了,若是义子身份,谢绿雪还真怕谢海棠这个不死心,哪一日又死灰复燃,借着这义子身份翻出什么风浪来。 也不怪谢绿雪对这事如此忌讳,她虽然喜欢谢海鹏,但是牵涉到谢海棠事情上,她却是不敢做太大退让,让谢海鹏以堂少爷身份住谢家,已经算是她能做出大忍耐限度了。 谢绿雪深吸了一口气,展露出了笑容:“既是堂少爷,那也算是我堂弟了,那爹,海鹏也有五岁了,来年都六岁了,是不是该准备送他去学堂了?” 她不打算迁怒谢海鹏,自然也不打算就将这孩子就这样养家里,而且,以她对谢老爷了解,就算她不提,日后也会想起来。 谢老爷皱了眉,看了一眼正瞪大着眼睛望着自己谢海鹏,“海鹏想上学堂吗?” 谢海鹏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想,叔父,海鹏想识字,日后好学算帐,像唐叔叔帮叔父一样,帮早早弟弟。” 谢绿雪心里诧异,她没想到,谢海鹏对于她所说“照顾弟弟”,竟然演变成了像大管家一样帮着谢老爷。 谢老爷听了却是极为开心,“好啊。”弯腰将谢海鹏给抱了起来,爽朗笑道:“我们海鹏真是懂事,还这么小了,就知道要帮弟弟了。” 谢老爷自是不会真打算将谢海鹏朝管家方向培养,笑过之后,才抱着谢海鹏坐了下来,看着谢绿雪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谢绿雪犹豫看了谢海鹏一眼,见他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眼睛望着自己,眼神里全是信赖,心里叹息一声,开口回答:“女儿听说,舅父打算等到来年开春,就送团团去何氏书院去念书。” “何氏书院?”谢老爷还未说话,傅安已经先一步出声。 紧皱着眉头,看着谢绿雪眼光里有些许惊讶,还有少许不赞同。 何氏书院乃是当朝太师何叔齐所创立。 相比起国家设立太学来说,入学条件要宽松许多。 而且因为何叔齐主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观念,招收学生要求方面,对学生出身并没有太严格限制,对于许多因为上不起书院优秀寒门子弟,也实行免费制度,因此,何氏书院曾经一度招生量方面要超过太学许多。 以谢家如今身份,要上太学是绝对够不上。 上何氏学院,却也是个非常不错选择了。 只是何氏学院建京城,若是谢老爷真要送谢海鹏去何氏学院话,也就代表要让谢海鹏远离谢家,独自京城求学。 才五岁大孩子,到明年也才六岁,谢老爷自是放心不下,就有些犹豫。 谢绿雪也是有些不舍,不过为了让谢海棠彻底影响不到谢海鹏,也让她能够毫无顾忌对付谢海棠,她不得不让自己狠下心来。 谢老爷摆了摆手,“这个我需要先考虑一下,天色也不晚了,你和子稳先回家去吧,等到决定了我再告诉你,海棠亲事也是。” 谢绿雪低了一下脸,掩去自己眸子里那一瞬间颓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面色如常,“好,那爹娘也早些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傅安也不得不跟着告辞:“岳父岳母,那我们先告辞了。” 谢夫人转脸吩咐严嬷嬷:“嬷嬷,我如今这月子也做完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你今日便跟着小姐回侯府吧。” 严嬷嬷有些不舍,却仍是遵了谢夫人吩咐,转身进了后院,到自己住处收拾了一下自己换洗衣物,然后跟着谢绿雪与傅安一起回了侯府。 再说于氏与傅平带着傅暖,傅蓉,傅袖三人先回了侯府。 前脚才进了门,后耳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五王爷与印都尉一起上门拜访来了。 幸好昨日早有准备,倒也不至于慌乱。 傅暖与傅蓉,傅袖皆是未出阁闺女,傅暖虽说与五王爷有口头上婚约,但也到底未成亲,五王爷却始终是个外男,不能堂而皇之相见。 傅老太君便命她们三姐妹先回西院了。 傅蓉与傅袖一向听话,对傅老太君话不敢有丝毫违逆,虽然心里也好奇这未来三姐夫模样,却还是乖乖离开了。 唯有傅暖,跟傅老太君软磨硬泡了许久,见傅老太君始终不肯松口,方才拖着重重步子,不甘不愿出了门。 于氏也跟着起身告退,福安堂里独留下傅老太君与傅平,静静等着下人将五王爷迎进来。 俩人等了一会。 “哈哈哈哈,老太君,绍华过来看你来了。”这大老远,人还未到,声音便先到了。 五王爷陈绍华,昭文帝未登基时名作陈昭华,因避帝讳,才改昭为绍。 昭文帝为先帝第二子,这五王爷便是先帝第五子。 与昭文帝乃是先帝正宫皇后何氏所出不同,五王爷生母乃是先帝淑妃傅氏。 傅氏正是先永宁侯爷嫡亲妹妹,因为永宁侯府手握兵权,所以这五王爷虽不是嫡子,却也一度成为太子热门人选,直到先帝立了昭文帝为太子,关于五王爷会成为太子传言才平息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五王爷与永宁侯府有这一层关系,他与傅暖亲事才这么容易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本来是做1号第三,结果作者码字速度实是跟不上,就变成2号第一了,如果今天速度能一点话,说不定会有第二。 57第五十六章 很,便见徐妈妈引着两名男子进了福安堂。 当先一人身着一身白色襦衫,偏于衣襟衣摆处绣了一副秀挺翠竹图,加衬身形颀长,风流雅致,见着端坐榻上傅老太君,一双桃花眼立即一弯,“老太君,好些年不见,绍华怎么觉得您越来越年轻了呢?” 傅老太君闻言,立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嗔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好些年不见,这嘴倒是越来越甜了。” 傅平却站了起来,朝着男子拢袖行礼:“微臣见过五王爷。” 这生着一双桃花眼男子,就是当今圣上五弟,五王爷陈绍华了。 五王爷忙上前一步,将傅平扶起,动作虽郑重,脸上却是嬉皮笑脸道:“大表哥怎么老是这么客气啊,你我本是表兄弟,京中也就算了,如今到了江州,这侯府是我外祖家,你们也都是我家人,大表哥如此多礼,是想让我觉得,你们并不将我当家人,然后住不安生吗?” 似真似假一番抱怨,逗得傅老太君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既当我们是家人,昨个怎么不随着你大表哥一起回侯府住啊?反而要去打扰印都尉?” 五王爷嘴角微弯,“这不是与光演许久未见了吗?总感觉有许多话要说,又想着昨日若是与大表哥一起回来,老太君对我关注肯定要被大表哥分去不少,所以我就决定先去光演府上住上一晚,一来可以与他秉烛夜谈,二来推迟一日回来,没了大表哥干扰,老太君自然就能够满心满眼都是我啦。” 这次不只是老太君了,就连傅平眼底,也显露出了些许笑意。 看五王爷闹腾完了,跟着五王爷一起进来黑瘦青年才上前一步,朝着傅老太君以及傅平恭敬行了一礼:“光演见过老太君,永宁侯。” 傅老太君显然也是认识这印光演,“光演也不必客气了,都坐吧。” 五王爷与印光演便一旁太师椅上坐下。 傅平也跟着坐了回去。 五王爷眼睛一扫,问道:“咦?怎么不见二表哥?” 傅老太君笑着:“还亲家老爷府上了,等会差不多也就该回来了。” 五王爷做出恍然大悟表情来,抬手拍了一下额头,“哎呀,是啦,我都忘了,二表哥今天也去参加那谢家小公子满月酒了。” 印光演添了一句:“若是光演没记错话,五王爷离开谢府时候,这二爷还特意跟五王爷说了一声,他要迟些才会回,让五王爷侯府等他一会。” 五王爷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反问:“有这回事吗?” 印光演肯定点头。 五王爷倒是一点也没有被揭了老底尴尬,只是神色自若转移了话题,“舅母,你都没看见,那谢家小公子可真有趣,今天被那谢老爷抱出来时候,那是见人就笑,谁抱都不哭。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孩子了。” 比起五王爷忘记傅安对他说话说,傅老太君显然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竟是这样乖巧?那亲家太太可真是有福了。”傅老太君一脸唏嘘,眼底却是掩不住羡慕之色。 她如今也有四十好几了。 膝下五个子女中,其中俩个儿子一个女儿皆是她所生,另外还有俩个庶出女儿。 长子傅平与长媳于氏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虽也有这小俩口一向聚少离多原因里头,她自认是个明事理,便也一直未曾催促。 有时候长媳自责时候,她还会出言宽慰。 但就算是如此,也并不表示她作为一个婆婆,没有想要早抱上孙子念头。 如今二儿子也已经娶亲了,她现下大愿望,便是两个媳妇能够赶紧为她生下孙子,也好让她尝一尝,当人家祖母滋味。 只是这些事情,到底还是急不来,傅老太君便唯有让自己放宽了心,耐心等待佳音了。 四人又说笑了一会,期间一直都是五王爷与傅老太君说话时候多些,印光演也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傅平却是一贯沉默着。 眼见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有下人进来回话,说是二爷与二奶奶回府了。 傅安与谢绿雪才进了侯府大门,天空便又下起了雪。 起先还不是比较小,等俩人到了福安堂时,原先细如沙粒雪花已经变成了鹅毛般大雪了。 因着屋里头有外男,谢绿雪也不方便进去,便只门外同傅老太君问过安,便带着严嬷嬷还有璎珞回了鸿雁阁。 傅安则是留了下来,傅老太君陪着几人说了会话,担心几个年轻人这样干坐着说话会觉得无聊,便借口说累了,嘱咐了傅平与傅安招呼好五王爷与印光演之后,便徐妈妈搀扶下,回房休息去了。 傅安提议一起到听雨小筑小酌几杯,顺便也可以赏赏这雪夜美景。 五王爷向来是个爱凑热闹性子,自然是赞同,印光演无所谓,傅平也无意见,四人便转移了阵地,出了福安堂,往侯府后花园里听雨小筑去了。 傅老太君内室里听到他们动静,禁不住笑了起来,“徐妈妈,看来,我是真老啦。” 徐妈妈知道她为何生出如此感慨,一面盯着小丫鬟手脚俐落铺着床,一面斟酌着回傅老太君话:“夫人还年轻着了,一点也不老。” 傅老太君叹息一声:“如今啊,我大俩个心愿就是,第一了,自然是可以赶紧抱上孙子,再有就是,暖儿可以早些嫁个如意郎君。” 徐妈妈见傅老太君仍是不开怀样子,劝慰道:“老夫人何必担心了,大爷与二爷如今都已经成亲了,依老奴眼光看,这大奶奶与二奶奶都是身体康健人,想必很就能让老夫人如愿以偿抱上孙子。三小姐婚事老夫人也不必操心,老奴说些不该说话,三小姐与五王爷婚事那是淑妃娘娘自个说,虽说没有定下来,但以淑妃娘娘身份,这口头承诺自也是做数,到时候三小姐嫁给五王爷,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 傅老太君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将自己心里头担忧给说出口。 笠日。 谢绿雪醒来时候,便发觉昨晚入睡前还未回来傅安,不知道何时已经躺自己身边了。 因为离得近,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酒味。 谢绿雪对着他侧脸发了一会呆,才撑着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跨过傅安身子,下了床。 昨夜负责守夜关雎听到声音,立马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看到谢绿雪,开口道:“二奶奶,你起来了?” 谢绿雪点了点头,径自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随口问道:“二爷昨晚是什么时辰回来?” 关雎眼里闪过一抹异色,恭谨答道:“回二奶奶话,大约是丑时时候。” 这么晚? 谢绿雪皱了皱眉,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 随即转头吩咐关雎,“你去叫璎珞进来伺候我梳洗吧,等会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没有出现预期中反应,关雎诧异看了谢绿雪一眼,这才应了声“是”,然后退了出去,换了璎珞与琥珀进来。 因为前些日子严嬷嬷不,谢绿雪便让珍珠暂时代替严嬷嬷,做了自己身边掌事丫头。 虽说心里信任人是璎珞与琳琅,但是谢绿雪也知道,比起珍珠来,这俩个丫头,尤其是琳琅,还欠了些稳妥。 如今严嬷嬷虽然回来了,但是谢绿雪有心培养珍珠,便让严嬷嬷将珍珠带身边,手把手教着。 珍珠忙着跟严嬷嬷学管事,琳琅又被她留谢府照顾谢海鹏,身边贴身伺候人,便只剩下璎珞与琥珀了。 俩个丫鬟手脚俐落,琥珀给谢绿雪梳了一个流云髻,又画了一个较为艳丽妆,配上璎珞挑一身宝蓝色袄裙,倒是显得贵气逼人了起来。 妆扮好了,谢绿雪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床铺,确认依旧没有动静之后,才起身,抬步出了内室。 外头已经摆好了小桌子。 桌子上放着两碗正冒着热气小米粥。 谢绿雪正要叫人将傅安那份给撤下去,就听到身旁琥珀道:“二奶奶,这二爷还未醒,是不是先将这小米粥拿下去热着,等二爷醒来了再给他端上来?” 谢绿雪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琥珀一眼,心里闪过了然,“嗯,你把那边那一碗端下去吧。” 琥珀脸上露出毫不掩饰喜悦表情。 等到琥珀如获至宝般,将那碗小米粥端走之后,谢绿雪才凳子上坐了下来。 用完了早餐,谢绿雪吩咐关雎与和鸣这里等着傅安醒来后,便独自一人出了鸿雁阁,往福安堂方向走去。 雪下了一夜,早就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还会发出“咯吱咯吱”响声。 璎珞望着自家小姐不紧不慢走前头身影,沉不住气,开口道:“小姐,琥珀她……” 谢绿雪一脚下去,又雪白雪地上留下一个浅浅脚印,“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再自然不过事情。” 确实是再自然不过事情。 只是能不能够走到高处,还是她说了才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58第五十七章 谢绿雪踏进福安堂,一眼就看到傅暖挨着傅老太君,坐榻前脚凳上。 平素向来是不沾阳春水纤纤十指,正垂着头给傅老太君捶着腿,只露出了一小截象牙白脖子。 乖巧模样,哪里有一丁点像是以往骄横霸道傅家三小姐。 谢绿雪心下惊诧,等看到坐傅老太君下首,那生着一双桃花眼男子时,便明白了这傅暖今日为何表现如此乖巧了。 低头敛眉,谢绿雪将眼底讽意藏起,走进了屋子,“娘,大伯,大嫂,三妹。” 一屋子人,除了还床上傅安酒醉未醒外,便是谢绿雪到晚了。 傅蓉与傅袖坐末座,见到谢绿雪,也忙起身见礼:“二嫂。” 谢绿雪笑着朝俩人点了点头,才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才坐下,便听斜对面一道带笑男声道:“这位想必就是二表嫂了吧?” 谢绿雪抬眸看了那人一眼,转脸看向了端坐榻上傅老太君,一脸疑惑。 傅老太君这才记起自己这进门儿媳并不曾见过五王爷,忙开口为谢绿雪解释道:“老二家,这是五王爷,五王爷刚到江州,想江州游玩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会住府上。” 先是装作不经意扫了傅老太君身边傅暖一眼,谢绿雪才一脸了然起了身,又朝着五王爷蹲身行了一礼:“见过五王爷,先前不知王爷身份,失礼之处,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五王爷浑不意一笑,“二表嫂不必同我如此客气,我既叫你一声表嫂,你便将我当作表弟一般对待便是了,如此都是一家人了,实是不必再去意那些个繁文缛节。” 谢绿雪掩唇轻笑,转眸又去看了傅暖一眼,才颇具暗示意味地说了一句:“王爷说是,确实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便随着谢绿雪视线,落了今日难得安静傅暖身上。 粼粼波纹五王爷眼底荡开,转瞬归于平静。 谢绿雪满意抿了抿唇,才傅老太君示意下,坐了回去。 昨夜五王爷,傅平,傅安,印光演四人于听雨阁喝酒赏雪赏了大半夜。 傅安因先前于谢府时便因要帮着谢老爷招呼客人,喝得稍微有些多了,结果又喝了这一会酒,等到散去时,竟是已经醉厉害了。 傅平让下人将傅安送回了鸿雁阁。 又让人将微醺印光演送回了都尉府。 五王爷是之前便说好了,便前院收拾出了个客房,住了下来。 谢绿雪刚开口说了傅安酒醉未醒事,五王爷便哈哈大笑了几声,得意非常道:“我就知道二表哥今早绝对起不来,亏他这么多年了,这酒量竟还是如此不济。” 傅平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抬眼看了他一眼,“五王爷酒量,似乎还不及子稳。” 五王爷笑声戛然而止。 谢绿雪也惊讶看了傅平一眼。 面无表情,腰板挺直,还是那个端方严肃永宁侯爷。 五王爷侯府住了下来。 直到除夕前,江州城断断续续下着雪。 出城去红梅林赏梅自是不成,五王爷便除了每日上傅老太君福安堂报道之外,就是上都尉府,找那印光演。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于氏开始操持着准备过年准备事宜。 原本于氏身为长媳,又是侯府夫人,这么多年来主持着侯府中匮,府里事务都是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岔子。 谢绿雪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对这中匮之事都未起过丝毫念头,再加上这世她别有打算,不用她理事,自然是乐得清闲。 只管管好自个院子里头事情,免得又像前世一般,再让人钻了空子。 傅老太君这次却不知是怎么想,竟然叫谢绿雪帮着于氏一起准备年节事情。 谢绿雪原本想趁着现空闲,赶紧找机会解决了谢海棠事情。 结果因为这,便又耽搁了下来。 这一忙,便直忙到了除夕。 除夕当夜,一家人自是要聚一起吃上一餐。 不只傅平,傅安,于氏,谢绿雪,傅暖,傅蓉,傅袖,连傅平两位姨娘,蒋氏与袁氏也一起到了福安堂。 五王爷自是也到了,因着府里男人加上五王爷,也才三人,傅老太君也许久未与俩个儿子一起过节了,征求了五王爷同意后,便没有分席。 傅老太君自是坐首位,左边是傅平,右边是五王爷。 再来就是于氏与傅安,紧接着是傅暖与谢绿雪。 傅蓉,傅袖两姐妹挨着傅暖坐着。 蒋氏与袁氏则挨着谢绿雪这边坐着。 一桌十一个人,一桌倒也刚好坐了下来。 五王爷惯会说笑,其他人从旁附和几句,一餐团圆饭倒是热热闹闹吃完了。 用过团圆饭,下人将饭桌撤了下去,傅老太君许是高兴,又给五王爷甜言哄着,便多喝了几杯,起身时候身子便有些摇晃。 徐妈妈与五王爷离近,见状立马伸手搀住了傅老太君手臂。 “老太君,你还好吧?”五王爷关切问。 傅老太君笑着摇了摇头,“无事,无事,就是有些头晕。” “娘,我扶你到榻上坐会吧。”傅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徐妈妈极有眼里将位置让了出来,傅暖便顺势,与五王爷一人一边,搀着傅老太君往榻方向走去。 蒋氏挨着傅袖坐末座,仗着离得远些,便悄悄靠近了傅袖耳边,碎嘴道:“你看三小姐与这五王爷,这么一瞧,倒真是一双璧人呐。” 傅袖被惊了一跳,反射性往前看去,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咬着唇,小弧度瞪了蒋氏一眼,“蒋姨娘,你胡说什么了,小心被人给听见了。” 蒋氏退开了些,不满瞥了傅袖一眼,“你怕什么?就算听见了又怎样?你看你三姐那样子,听到我们说她与五王爷般配,只怕是要高兴坏了,哪里还会怪我们胡说。” 蒋氏向来嘴皮子厉害,傅袖知道说不过她,也怕她越说越大声,到时候真让傅老太君听到了就糟了,便选择了沉默。 蒋氏颇是恨铁不成纲皱起了眉,“同样都是侯府小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了?” 袁氏这时也是坐蒋氏旁边,也将蒋氏这句话给听进了耳里,当下笑了一声,“蒋姐姐你别说笑了,三小姐可是我们侯府堂堂嫡小姐,这庶出姑娘,又怎么会是一样?” 蒋氏身子一扭,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傅袖忙伸手拉住了蒋氏袖子,“蒋姨娘,侯爷还了。” 想起傅平,蒋氏这才将一腔怒火给暂时压了下来,眼神如利刃般狠狠地剐了袁氏一眼,才转回了身子,转眼去看傅平去了。 外面传来了烟火爆竹响声。 傅老太君榻上坐了下来,顺势将傅暖与五王爷也拉身侧坐下,朝着徐妈妈吩咐:“去将门窗给打开一会吧。” 徐妈妈走到窗边,将福安堂紧闭多日几扇窗一一推开了,又走到门边,将门也推开,顺手将门上厚重帘子给打到了一旁。 寒风吹了进来,众人都是一个激零,却还是抱紧了怀中暖炉,张目朝窗户外望去。 随着响声,满天烟火漆黑天空炸开。 绚丽又夺目。 谢绿雪控制不住恍了下神。 一转眼,一年便过去了。 她重生于世,也有一年时间了。 这一年里,她努力想要改变着身边一切。 只是,她虽然重生一世,却也只是比他人多知道些事情能力。 这能力先前还有些用,只是随着事情发展因着她改变,而变得离原来轨迹越来越远之后,这能力也就没什么用了。 她并不是一个顶聪明人,能力也普通,她能够凭着一己之力,使得局面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不得不说,确实已经比她预期中,要好太多了。 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收回盯着眼花视线,谢绿雪目光先看向坐对面于氏,于氏斜着身子坐椅子上,面朝着傅平,看一会窗外烟花,又看一眼傅平,唇角含着平和笑意。 眼光一转,谢绿雪又看向坐傅老太君身旁傅暖。 傅暖目光却没有去看窗外烟花,只是痴迷望着与自己隔了一个娘亲男子,眼里满是期待与希冀。 再想想别院中,那个正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毁掉自己不中意亲事谢海棠。 谢绿雪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夫人,不如我们去外头吧?” 谢绿雪转头,惊讶看向正一脸温柔望着自己傅安,张口就问:“去外头做什么?” 傅安往窗口方向看了一眼,谢绿雪还未反应过来时候,伸手一把将谢绿雪抱着暖炉一只手给扯了过来,牵着谢绿雪便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突兀,一屋子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傅安却只是温和一笑,“娘,大哥,大嫂,五王爷,我们出去走走。” 众人视线下意识看向俩人牵着手,五王爷顿时露出了暧昧笑容,“哎呀,是不是我们太碍事了啊。” 傅老太君也露出了原来如此表情,“去吧去吧。” 得了傅老太君应允,傅安便拉着谢绿雪出了福安堂,沿着走廊,往后花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想说个笑话。觉得不好笑就不要告诉作者了,作者会忧郁。 从未见过面两基友。 某一日,基友a跟基友b说:a,我昨晚梦见你了。 b:真啊,那梦里我是什么样子啊? a:…… b:…… a:一个对话窗口。 因为a是梦到,俩个人聊qq。 59第五十八章 直到了那听雨小筑外,傅安才停住了脚步。 因为过年,听雨小筑前悬梁上,也象征性挂了两盏红色灯笼。 黑夜里点亮了,也照亮了听雨小筑门前那一方空地。 谢绿雪看了看四周,又看向傅安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夫君带妾身到这里来是?” 似乎就等她这句话般,傅安倏地转过身来,眼神晶亮望着谢绿雪,“夫人,你可知,这侯府里,什么地方赏荷好?” 谢绿雪眸光一闪,脑海中有熟悉画面掠过。 “听雨小筑。”这四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谢绿雪抬眸,便看见了对方眼里惊诧与疑惑。 谢绿雪神色先是极不自然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了下来,越过了傅安,走到听雨小筑门前,小木门并没有上锁。 谢绿雪伸手轻轻一推,木门大开,屋子里漆黑一片。 傅安也从惊诧中回过了神来,忙转身走到谢绿雪身边。 谢绿雪望着漆黑一片室内,拧了拧眉,“夫君身上可有带火折子?” 她没有想到傅安会忽然发神经,将她拉到这里来,除了怀中暖炉外,连披风都没有带,别说火折子这类东西了。 傅安轻笑一声,伸手揽住了谢绿雪肩膀:“夫人,不用火折子,而且,夫人方才答案也不是正确答案。” 谢绿雪闻言眉头皱紧。 这男人,又要做什么? 若是谢绿雪没有前世记忆,或者说前世没有亲眼见过傅安对谢海棠宠爱话,有人问她侯府适合赏花地方是哪里时,她会毫不犹豫说是荷花池中央凉亭。 那凉亭位于荷花池中央,唯一通道便是那一道木制水上回廊。 如此四面环水,一到夏日里满池荷花盛开,荷叶碧绿,亭亭如盖,荷花清艳,淤泥不染,坐凉亭中,伸手便能触碰这些,怎能不美。 “近景虽美,远观甚,吾以为无人能与之共赏,幸得遇卿。”那时候傅安,也是站这听雨小筑门口,对着谢海棠说了这句话。 谢绿雪当时恰巧就听雨小筑一侧假山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夫君,将别女人引为红颜知己,看着自己一向端方有礼夫君,对别女人温柔缱绻。 当时又是伤心难堪,又觉羡慕期待。 伤心难堪是自己夫君,能够与别女人分享着属于他秘密,对她这个正室,却是一丁点也未曾表露。 却也羡慕着谢海棠,也期待着,终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夫君知己,得夫君如此倾心相待。 前世谢绿雪直到死,也没等到那一天。 如今终于等到了,她却只觉得嘲讽。 心里越是漠然,谢绿雪面上便越是冷静,她倒想看看,这一世没有爱上谢海棠傅安,又要怎么对待她。 傅安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疑惑去看谢绿雪脸色,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稳了稳心神,傅安挑眉一笑,一双凤目顿时生动了起来,“夫人,你先闭上眼睛。” 谢绿雪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将眼睛闭上。 傅安又发出了一声轻笑,“走吧,我没让夫人睁开眼睛话,夫人可不许睁开眼睛。”语气间难得有些孩子气。 谢绿雪唇角微弯,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转身,拐弯,面前一片黑暗,耳边只有傅安时不时说着:“往前,抬脚,小心”之类提醒。 谢绿雪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也感觉到,这路越到后来,越是不平,像是走山路。 傅安手臂一直没有松开,紧紧揽谢绿雪腰肢上,一见谢绿雪要摔,手下便用力,将谢绿雪给抱了起来,等到确定谢绿雪无事之后,才又放下。 如此磕磕绊绊,走了好一会,傅安才开口喊了停。 谢绿雪站定,只觉得阵阵寒风迎面吹来,方才因为走路生出几分燥热,便这样给吹没了。 “好了,夫人,睁开眼睛吧。”傅安道,声音里满是一种即将揭开惊天大密期待。 谢绿雪眼睫轻颤,睁开了眼睛。 漫天漫地白,时空仿佛一瞬间凝结。 谢绿雪被这白茫一片天地给弄心里一慌,下意识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丝不属于白色彩。 “夫人,美不美?”正寻心慌,傅安声音忽然耳边响起,谢绿雪视线便偱着声音望去。 慌乱视线对上了一双黑不见底眸子。 谢绿雪瞬间莫名镇定了下来。 傅安见谢绿雪没有回答,脸上笑容便有些不自了起来,却仍是开口再问了一次:“夫人,美不美。” 谢绿雪这才有心思去看自己现所处位置。 脚下是洁白雪地,雪地并不平整,再看左右时而凹下,时而凸起地形,谢绿雪猜测着,脚下踩着应是一堆凹凸不平石头。 往前看,仍是一片雪白,只是这雪白之中,能够隐隐约约看到点点昏黄光。 谢绿雪视线稍微往下垂了些,这才认出了自己究竟是站了何处。 傅安伸手指向谢绿雪此时目光所地方,“那里便是荷花池了,等到夏日来了,下面荷花池里荷花全都开了,你再站此处往下看,便能将整个荷花池收眼底。” 天空中却恰此时传来一声巨响,紧着着,一朵彩色花朵便谢绿雪眼前,绚烂绽放。 “除了赏荷之外,观赏烟花,这里也是一个不错位置。”傅安也看向烟花方向,轻声补充道。 谢绿雪还从未这样角度看过烟花,也将先前情绪给暂时抛诸了脑后,瞪大了眼睛,一门心思观赏起了烟花。 俩人站听雨小筑旁假山之上,静静地待了好一会。 直到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俩人才挪动着要冻僵了身子,往假山下走。 一路沉默无语,直到视线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听雨小筑门外那两盏红灯笼,谢绿雪才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脸,一脸平静朝傅安道:“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看烟花,很美。”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不可否认是,他确实是让她看到了她活了两世,都未曾见识过美景,她发自内心赞一声,说声谢谢,也没有什么不对。 等到俩人相携着回到福安堂时,傅老太君已经先行去睡了。 因着要守岁,其余人倒是都留了下来。 一见到俩人进来,五王爷先凑了过来,一掌拍了傅安肩上,朝着傅安暧昧挤了挤眼,“哎,二表哥,你怎么这么就带着二表嫂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外头多待一会呢。” 傅安也恢复了一贯气定神闲,也不去理会五王爷打趣,只是朝着侯一旁丫鬟道:“你去泡两杯热茶过来,再暖个暖炉过来。” 丫鬟领命,赶紧转身去准备。 傅安又低头对谢绿雪道:“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会。”又转头去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道:“再守一会应该就差不多了。” 虽说按照旧俗,这除夕守岁该是要守到天明才对。 只是这样守一整夜到底辛苦,明日又还要祭祖,祭祖是大事,不能有丝毫差错,便将这习俗简化了些,只要求守过年尾,等到了年,便算是可以了。 先前有说有笑倒还不觉得困,等到傅平宣布散去,走回鸿雁阁路上,谢绿雪才真是觉得困了。 如此回来鸿雁阁,傅安先去了净房,谢绿雪便由着璎珞与琥珀除了外面衣裤,又解了头上了发髻,穿着中衣裤,便爬上了床,不过片刻,便窝被窝里睡熟了。 连傅安何时从净房出来,何时她身边睡下,何时将手臂揽自己腰上,都一点印象也无。 第二日,侯府又去了傅家宗祠,开了祠堂,与族中族人一道,拜祭了祖先。 幸亏前世为了做个好媳妇,有特意用心学习过这些东西,要不然,谢绿雪觉得自己面对如此繁琐礼节,一定会头昏脑涨找不着方向。 年第一天,谢绿雪累得够呛。 傅平与五王爷差不多过了二十便要返京了,越是临近,傅老太君便越是不舍。 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江州城才终于出现了久违晴天。 江州城也终于打破了连日来冷清。 大街上张灯结彩,准备起晚上元宵花灯会。 福安堂里,才吃过晚饭,傅老太君便笑意盈盈看着一干小辈,开口道:“子宁,今个儿花灯会,你难得家与他们几个玩,今晚就带他们出去转转吧。” 傅老太君发了话,傅平恭敬应下。 能出去玩,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傅暖,傅蓉,傅袖。 就连五王爷,也是一脸兴味,显然对江州城花灯会很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应该是下一章,要交待海棠去处了。 60第五十九章 各自回房换了身适合出门衣裳。 珍珠给谢绿雪找了一件碧绿色背心袄子,袖口上是白色绒毛,越发衬谢绿雪容颜明丽起来,“小姐,品嬷嬷方才让人传话来,说是别院那位,今日用过午饭便出门去了,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 谢绿雪身子顿了一下。 珍珠见状,忙又道:“小姐放心,品嬷嬷叫人后头悄悄跟着,她若是要去谢府,就现身强行叫她带回别院。” 谢绿雪点了点头,“嗯,就这样,除了不让她靠近谢府外,其余,她要做什么,都只管看着,不要多加阻拦。” 珍珠帮谢绿雪带上袖套,“是,小姐。” 谢绿雪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身影,见并无不妥之处,“出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侯府一众人坐了马车,一会儿时间便到了城东。 整个江州,城东街市为繁华热闹,所以,差不多每年花灯会,都是这城东举行。 一行人下了马车,因为人多,这次于氏与谢绿雪一辆马车,傅平、傅安则与五王爷一辆马车,三位小姐一辆,两位姨娘也占了一辆。 于氏先下马车,谢绿雪后下,谢绿雪才弯着腰钻出马车,耳边便听到后方马车里,传出了傅暖惊呼声。 谢绿雪抬眼望去。 只见两条线从街道旁两排房子屋檐上拉起,一盏一盏红灯笼挂线上,将整条大街照得恍如白昼一般,偏灯笼与灯笼间间隔都相差无几,喜庆之余,却一点也不显杂乱。 视线再往下一些,便见平日里就繁华城东大街,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吧,都跟紧些,人这么多,别一不小心就走散了。”傅平发话,领着他们走入了人群。 街道两旁都摆上了摊位,有卖花灯,也有卖小吃,有卖些别小玩意。 且不管是卖什么,但是这些摊位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会自己摊位上找一个位置,挂上一盏灯笼,而灯笼上,则题了相应灯谜。 傅安一手虚扶谢绿雪背后,见谢绿雪正睁大着眼睛去看那些灯笼上谜面,开口道:“那些灯谜都是摊主用来做今日彩头,凡是猜中了谜底了,摊主便会自己今日所卖物品中找一样,当作奖励送给那人,礼物虽不贵重,却胜得个好意头。” 谢绿雪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便又接着去看那些摊位上所卖东西了。 傅安盯着她没什么表情侧脸,眼底露出淡淡失落,却又很振作了起来,跟谢绿雪身后,一旦谢绿雪眼神某样物事上停顿稍微久一些,便自顾自开口为她讲说。 主子们前头走,下人们便后面跟着,璎珞看着四周热闹场景,偏头凑到珍珠耳边说道:“这要是琳琅看到了,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珍珠也想起有些日子未见琳琅,抿唇轻笑:“那你可千万别让那丫头知道我们跟着小姐来看过花灯会,我可不想被她用怨念眼神看上好几天。” 对珍珠这话,自小与琳琅一块长大璎珞深有体会,当下便点了头。 “嘿,两位姐姐,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一张秀气脸孔凑了过来,珍珠与璎珞皆是一惊,待看清楚眼前这人是傅安身边小厮后,加心跳才缓了下来。 傅安今日没有带关雎与和鸣出来,反而是带了一向只外头伺候小厮秀明。 秀明傅安身边伺候好些年,之前跟着傅安京城,傅安回到江州之后,又跟着傅安回了江州。 因为身为男子,秀明一向只前院待着,傅安出门时候才会跟着去伺候。 他与关雎倒是很熟,这珍珠与璎珞,他却还是第一次搭话。 璎珞与珍珠互看了一眼,还是珍珠年长些,当下微微一笑,朝着秀明道:“就是姐妹间闲聊罢了。” 秀明“哦”了一声,也不意珍珠随意那话回他,只是双眼发亮看向前方傅安与谢绿雪,神秘兮兮开口道:“两位姐姐,你们有没有发觉,我们二爷,对二奶奶真是很好?” 珍珠与璎珞闻言往前看去,傅安与谢绿雪停一个卖面具摊位前,谢绿雪正低着头仔细挑拣着,傅安则站谢绿雪身后,一手反手放背后,另一只手则依旧虚挡谢绿雪身后。 “这个不错。”傅安指着谢绿雪手上拿着那个胖脸娃娃面具,开口道。 谢绿雪动作顿了一下,低头去瞧那面具。 面具做工还算精致,胖嘟嘟面颊,再加上招牌灿烂笑脸,确实很好看。 傅安又道:“这面具这么可爱,小孩子一定会喜欢。” 谢绿雪脑海中想像了一下谢海鹏看到这面具开心劲,也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荷包,就准备将这面具买下来。 “老板,给,同样,要三个。”傅安却先一步掏出了银子,一气将面具摊上仅剩三个胖脸娃娃面具给买了下来。 谢绿雪看了看他怀中另外俩个面具,皱了皱眉,却仍是忍住了心底好奇,没有开口去问那俩个面具用处。 俩人又往前走,谢绿雪才转身,视线里便闪过一道熟悉身影。 谢绿雪下意识地抬步,准备去追。 手臂却突然被人握住,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往后倒去。 一大群人速地从她面前跑过,看那去势汹汹架势,方才若她还站原地,只怕要免不了被撞到下场了。 “你没事吧?”温热气息喷她耳垂脸颊处,谢绿雪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傅安怀中。 心头一跳,谢绿雪站直了身子,往前移了一步,拉开了俩人距离,皱着眉头道:“没事。” 傅安放下心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我们去戏台那边吧,大哥他们应该已经那边等我们了。” 谢绿雪朝着先前那道人影消失地方看了一眼,“嗯,好。” 结果等俩人到了戏台那边,却只看见傅平同于氏,还有蒋氏与袁氏。 五王爷与傅暖,傅蓉,还有傅袖却不知所踪。 傅安问了一句。 于氏笑着答道:“方才太过拥挤,都走散了,三妹她们应该是与五王爷一起,你大哥已经让下人去找了,二叔不必太过担心。” 傅安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侯府人眼中,傅暖与五王爷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上事情,傅暖如今与五王爷一起,自然也没什么太大问题,而且,还能趁这机会,让俩人培养一下感情。 等到那戏台上开唱了起来,几人才一早就预订好位子上坐了下来。 一场戏唱到一半,傅暖、傅蓉、傅袖三姐妹便回到了戏院里。 谢绿雪抬头,便看到当先傅暖绷着一张俏脸,而跟她后面傅蓉与傅袖,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五王爷呢?”于氏问。 傅暖当下就瞪了于氏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还不知道是被什么下贱东西给勾走了呢。” 这话一出,附近目光便全从戏台上转了过来,落了傅暖身上。 傅平也皱紧了眉头,冷淡开口:“傅暖,看来,你这规矩还要再好好学学。” 傅暖身为永宁侯府唯一嫡小姐,傅老太君又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娇生惯养着,傅平与傅安常年不家,侯府里其他人也因着傅老太君缘故,不敢轻易得罪于她。 平日里也是骄横惯了,于氏虽是她大嫂,却实是没有尊敬到哪里去。 不过先前傅老太君宠着她,只要不过分,便都装作不知。 傅安又一向是个脾气好,就算是说她几句,也都是温温和和,以傅暖脾气,哪里听得进去。 傅平是武将,平日没什么表情便让人心里生出几分胆寒来了,如今这一皱眉,倒是将傅暖给吓住了。 傅暖脸色一白,虽然心里害怕,却也只是咬住了嘴唇,沉默不语。 傅平又道:“给你大嫂道歉。” 傅暖依旧不做声,只是扭过头,看向别处。 傅平见她这样子,脸色冷,正要再开口。 于氏却一旁拉住了他,“侯爷,三妹也不是故意,你就别同她小孩子家家计较了。” 傅安看了看四周因为这里动静,而陆续投过来探询视线,也跟着劝道:“大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傅平又冷冷地看了傅暖一会,才拧着眉看回了戏台。 显然是应了于氏与傅安劝说。 傅安叹息一声,对傅暖道:“还不赶紧坐下。” 傅暖臭着张脸不甘不愿地傅安身边坐下。 傅蓉与傅袖也忙走到了蒋氏与袁氏身边空位坐下。 蒋氏见大家注意力都转回了戏台上了,这才悄悄拉了拉傅袖衣角,“怎么回事啊?五王爷不是同你们一起吗?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傅袖为难皱眉。 蒋氏见她这样子,便知其中绝对有事,心下好奇甚,就又催促了一声。 傅袖这才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61第六十章 过完正月十五,傅平又要准备回京了。 傅老太君自是又要依依不舍一番。 就是于氏,脸上笑容较之前些时候,也要少了许多。 正月二十,一家人聚福安堂里用过早饭。 傅老太君身为长辈,就算是再不舍儿子,也只能坐榻上,看着傅平跪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说了一句:“娘,儿子走了。”便站了起来,转身大步离去。 于氏等女眷则是又将傅平送到侯府大门口,于氏亲手替傅平将厚实披风系上,又叮嘱他外注意身体,方才眼眶含泪,退开了些。 傅平应了,翻身上马,又盯着一旁傅安,“二弟,家里就交给你了。” 傅安点头:“大哥放心吧。” 傅平对这个弟弟自然是放心,也就没再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正门上那面写着“永宁侯府”四个字牌匾。 双腿夹了一下马腹,骏马得了令,撒开蹄子跑了开去。 身后七八个侍卫拍马跟上。 待到人骑都已不了视野之中,傅安才回过身,正要让大家都回府,却见于氏依旧眼巴巴望着马匹离去方向,眼眶也是红红。 傅安神情了然,大哥京为官,常年不家,与于氏成亲多年,却是聚少离多。 先前又因与匈奴战事,边关一待便是两年。 说起来,于氏这也是有两年多时间未见过傅平了。 结果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才待了一个月不到时间,便又回京了。 于氏嘴上虽不说,心里苦楚却半分也不少。 傅安也知道其中关节,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于氏,只好说了句:“大嫂,你别太担心大哥了。” 于氏这才收了眼神,朝着傅安勉强一笑,“劳小叔费心了,我没事,我们这就回府吧,娘还等着我们呢。” 说完,就抬步往回走去。 其他人便也都跟了上去。 回到福安堂,众人一一坐下,谢绿雪眼尖发现傅老太君眼眶也是红红,显然方才他们出去送人时候,傅老太君一个人留福安堂里,也是偷偷落泪了。 傅老太君又问了于氏是否给傅平备了足够干粮,于氏回说备足了。 傅老太君这才神情寥落转了话题,看了傅安一眼,开口问:“子稳,绍华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呢?” 自打元宵花灯会那夜后,五王爷就没有再回过侯府,只叫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忽然想起与印都尉有些事情要办,便住都尉府。 若不是傅平与傅安之后有去过都尉府,也确实都尉府见到他人,傅老太君几乎都要怀疑,五王爷莫不是被人给绑架了还是怎。 傅安神色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跟傅老太君解释道:“娘,这些日子天气好,五王爷忙着跟印都尉江州四处游玩了,可能一时玩兴起,便一时顾不上呢。” 傅安这话一出,坐于氏下首蒋氏也不知怎么,竟轻笑了一声。 众人目光便都被吸引了过去。 傅老太君皱眉,眼神凌厉看向于氏。 于氏也拧眉,开口问:“蒋姨娘,你一个人笑什么呢?” 蒋氏忙摆了摆手,“没有,回大奶奶话,妾身没有笑什么。”虽是如此回答,瞟向坐她对面傅暖眼神里,却是有毫不掩饰幸灾乐祸。 傅暖自是发现了蒋氏眼神,本来就心情不悦,先前傅平时候,倒还有些顾忌,没有拿身边人出气。 如今傅平走了,蒋氏又来触她楣头,当下也不忍了,连日来压抑着脾气瞬时爆发,傅暖柳眉一竖,瞪着蒋氏喝道:“看什么看,出身低贱也就算了,还如此没规矩,难怪只得做一个姨娘。” 这话一出,蒋氏立时便神色一变。 她父亲虽是傅平手下,却也是正经受朝廷册封从四品中郎将。 除了是庶出外,她出身,怎么也跟低贱俩个字扯不上干系。 蒋氏也一向是个吃不得亏,嘴巴也厉害,之前虽然顾忌着傅老太君,很少与傅暖正面起冲突,但是也不代表她会怕傅暖。 当下便呛声回去,“我不懂规矩?三小姐莫说笑了,花灯会那夜,被侯爷说不懂规矩,可不是我。” 说到这件事,傅暖原就难看脸色加难看了起来,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蒋氏面前,抬手就给了蒋氏一巴掌。 蒋氏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腾一下,也站了起来,嚷道:“你竟然打我?” 蒋氏虽是庶出,未出嫁时,嫡母对她说不上疼爱有加,却也从打骂过她,姨娘就不用说了,到了侯府为妾。 傅平常年不家,傅老太君与于氏也很少为难于她。 与袁氏虽然常常发生口角,却也只是嘴皮子上功夫,从没有动过手。 所以,长这么大,蒋氏这也还是第一次被人打。 傅暖冷笑,揉了揉因为骤然用力,而有些疼痛手腕,“就是打你怎么了?” 闻言,蒋氏眼神也怨毒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也学着傅暖样子,冷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被傅暖那一巴掌打得红肿起来脸颊,“也无怪三小姐心情不好,毕竟,若是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未婚夫,为了别女人将自己一个人丢身后,只怕也要火冒三丈,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呢。” “表姐!”一旁傅袖一时未及阻拦,待听到蒋氏将话说完了,一时情急,唤出了私下里才会唤称呼,脸上也没了血色。 傅暖也同样脸色一白,花灯会当夜事情,按理来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晓才是,因为觉得丢了面子,她也未曾对别人说过,就是傅老太君也未曾透露过半句,她实是想不出,这蒋氏是如何得知。 再一看傅袖那紧张样子,傅暖也一下子便想到了当日五王爷丢下自己离开后,下人找到自己时候,这傅蓉与傅袖也就附近被找到了。 “是不是你?”傅暖面上一派阴郁,身子一转,抬手指向了正一脸恐慌看着自己傅袖,质问道。 傅老太君是听稀里糊涂,却也看不得傅暖再这样胡闹下去,便沉了声音,唤了声:“暖儿。” 结果傅暖根本不理她,只是又逼近了傅袖,再次质问道:“是不是你?你那晚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傅袖脖子一缩,泪水便掉了下来,“三姐,我不是故意,我只是碰巧看到。” 傅暖却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傅袖将那晚事情告诉了蒋氏,害她被蒋氏嘲笑,她怎么会轻易饶过傅袖,“你个贱婢,看我出丑是不是很开心啊,我让你到处乱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一面说着,一面便动起手来。 傅袖又惊又痛发出尖叫,管如此,却仍是顾忌着身份,不敢还手,只是哭着跟傅暖求饶:“三姐,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傅暖手下动作不停,回道:“你也配叫我三姐,你个贱婢生得贱种,有娘生没娘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一旁傅蓉见状,也吓得哭了起来。 蒋氏却是见不得傅袖被欺负,当下便冲了过来,伸手就去拉傅暖手,想将她手从傅袖身上拉开。 几人拉扯一起,一个福安堂,顿时乱成了一团。 傅老太君唤了好几声,傅暖也不停,只管去扯傅袖嘴。 于氏与谢绿雪也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去拉,看着那缠成一团人,却也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娘?”于氏转身求助。 傅老太君无法,只好对身边徐妈妈道:“你找几个力气大婆子,把她们拉开。” 徐妈妈领命,招呼了一声屋子里几个力气大粗使婆子。 粗使婆子们做惯了粗活了,力气自然大,几个人冲到近前,一人去拉蒋氏,俩人去拉傅暖,不一会,便将三人给分开了。 傅暖被拉开了,却犹自不服气,对着婆子又踢又骂:“你们都不想活了?放开我,要不我让我娘把你们这些不听话奴才全给发卖了出去,放开。” 傅老太君见女儿发髻跟衣裳都乱了,却仍是闹腾个不停,头疼之余,也有些后悔起,自己之前对女儿宠爱了。 “砰”一声响,一直沉默看着这一幕傅安一掌拍了身旁小几上,巨大声响终于让几人消了声。 谢绿雪回头去看傅安,傅安朝着她露出安抚神情,又伸手将她拉回座位上坐下,才冷冷看着傅暖,“你闹够了没有?” 傅暖印象中,傅安一直都是温柔好二哥形象,从来没见过他冷着脸同自己说话样子,一下子竟也被震慑住了,讷讷不敢说话。 见傅暖终于停下来了,傅安才转向傅老太君道:“娘,看来大哥说没错,三妹这规矩,确实该好好学学了,儿子可不认为,皇家能够如侯府这般,容忍她这般嚣张跋扈姿态。” 他也不指望着这个妹妹能为傅家带来什么天大荣耀了,能够不给家里添麻烦,那便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这话一出,先前还被吓住傅暖立时便炸了毛,“二哥,你是什么意思?” 62第六十一章 傅安没有回答傅暖,只是看着傅老太君,等待着她回应。 傅老太君脸上露出无奈神情,转向于氏,“老大家,你明日修书一封,让子宁从京中找两个教养嬷嬷。” 于氏低头应下。 傅老太君又转向依旧挣扎个不休傅暖,“徐妈妈,你先将三小姐送回临阳阁,教养嬷嬷过来之前,不许她出门。” 徐妈妈也应下,便叫婆子们架着傅暖出了福安堂。 等到听不见傅暖叫骂声了,傅老太君才一脸疲惫斜倚木榻靠背上,“子稳,小四,蒋氏留下,你们都先回去吧。” 傅老太君发了话,除了被点名留下三人,其余人便都站了起来同傅老太君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 谢绿雪出了鸿雁阁,跟身后璎珞便露出了忧虑表情,“小姐,海棠小姐同五王爷……” 璎珞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于氏唤声,“二弟妹。” 谢绿雪看了璎珞一眼,璎珞也见机极暂停了方才话题,主仆二人转了身,看向正带着张婆子走了过来于氏。 于氏笑意盈盈,谢绿雪面前站定,眼光谢绿雪身边璎珞身上一扫,开口问:“二弟妹,怎么好些日子,都未见你身边那位珍珠姑娘?” 谢绿雪心下戒备,脸上却也摆出了得体笑:“近院里头事情有些多,我怕严嬷嬷忙不过来,就叫珍珠去帮严嬷嬷呢。” 于氏露出“原来如此”表情,接着又皱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二弟妹,若是大嫂我没记错话,你身边这位严嬷嬷,应该也是宫里放出来老人吧?” 于氏这么一问,谢绿雪虽还不知道她真正意图,却也大约知道,于氏今日与自己搭话目不是先前她以为珍珠,而是用珍珠引出来严嬷嬷。 心下虽有几分了然,谢绿雪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显,只笑着答道:“大嫂没记错,严嬷嬷先时确是宫中出来,后来被我外祖母看中,就请了回来,做了我娘身边教养嬷嬷,我出嫁前,娘亲怕我身边没个能掌事,就将严嬷嬷给了我,做了我陪嫁。娘亲与严嬷嬷之间感情深厚,若不是为了我,想必也定是不舍让严嬷嬷离开身边,我这做女儿不孝,别做不了,替我娘善待严嬷嬷,却还是要心,我还想着将来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将严嬷嬷送回谢府,让她我娘身边终老呢。” 谢绿雪这一番话说完,于氏先时轻松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 先前听到傅老太君说让傅平京城给傅暖找教养嬷嬷,她也大概猜到傅老太君意思,是想要找宫里出来人了。 只是宫里每年虽然都会放人出来,但无奈京城也有那么多勋贵人家等着,这宫中出来教养嬷嬷,向来都是僧多粥少。 正发愁着,便见到了谢绿雪身边丫鬟,这才猛然记起,谢绿雪身边管事嬷嬷,似乎就是宫中出来。 心下一转,于氏便有了主意。 结果才说了不到两句话,她连正题都未进入,就被谢绿雪拿话给堵死了。 将来还要送回谢府养老,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这严嬷嬷,依旧是谢府人,她谢绿雪也只是暂时借用,借用完了之后,还是要还。 于氏要顾忌着自己身份,自然不可能再厚着脸皮去跟谢绿雪要人。 只能僵着脸道:“二弟妹还真是孝顺。” 谢绿雪见于氏打消了想要跟她要人意图,也不欲再与她多做纠缠,又是微微一笑,“不知道大嫂还有没有事,我那院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忙……” 于氏虽仍心有不甘,却还是不得已,放谢绿雪走了。 而福安堂里。 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傅老太君才又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看向了蒋氏与傅袖,“花灯会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傅老太君问话,傅袖也顾不上自己形容狼狈,抽噎着将花灯会那晚自己所看到事情一五一十同傅老太君讲了一遍。 原来同众人走散之后,傅袖与傅蓉曾亲眼见到,五王爷出手救了一名险些被登徒子轻薄了姑娘家,后来见那姑娘崴了脚,是不顾傅暖阻拦,执意要亲自送那姑娘回家,而将傅暖独自一个人丢了花灯会那如潮人群里。 傅暖脾气骄横。 傅蓉与傅袖担心若是被傅暖知道了俩人看到了这一幕,只怕傅暖恼羞成怒之下,又要给俩人一顿苦头吃,便商量着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于是一直附近转悠着,等下人来找了,才跟着下人一起过去找傅暖。 结果到了戏院,傅袖架不住蒋氏一再询问,便告诉了蒋氏,五王爷丢下傅暖送别女人回家事情。 蒋氏虽然说话刻薄,对傅袖这个表妹却一直是不错,傅袖也相信蒋氏不会害自己,才会放心将这件事情告诉蒋氏。 谁知道蒋氏今日与傅暖发生争执,一气之下竟然将这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傅袖说完,傅老太君同傅安脸色皆是一沉。 五王爷与傅暖婚约由淑妃娘娘与已经去世老侯爷做主,虽没有圣上指婚,却也是皇室与傅家基本上都心里有数了事情。 若是她所料不错,五王爷这次随傅平来江州,应该就是前淑妃,也就是现淑太妃意思。 为,自然就是让五王爷,将与傅家这门婚事正式确定下来。 结果到了这关头,五王爷竟然忽然做出这样举动。 其中意思,叫傅老太君与傅安都不得不深思了起来。 傅老太君与傅安对视了一眼,又见底下一脸狼狈傅袖仍抹着眼泪,而一旁蒋氏虽然极力地板着张脸,眼睛里却是明显幸灾乐祸。 再想起方才自己那如泼妇一般女儿,傅老太君顿时一阵心烦,朝着蒋氏与傅袖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袖儿,今天事情,是你三姐做不对,可是也是因为你与蒋姨娘先背后说她不是先,你三姐如今我也罚了,你与蒋姨娘俩个,日后也不要再提起花灯会那晚事情了,就是今日事情,也不要跟外头人乱说。知道吗?” 蒋氏虽有些不甘愿,却还是不敢忤逆傅老太君,只得与仍哭哭啼啼傅袖一起应喏,然后扶着傅袖退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与傅安俩人,傅老太君才目光茫然看向傅安:“子稳,你说,娘这些年,是不是真太宠爱你妹妹呢?” 傅安皱眉,为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傅老太君这个问题。 其实,傅安看来,对于傅暖,傅老太君已经不止是宠爱了,简直就是毫无原则溺爱。 傅暖会养成今日这样骄蛮霸道个性,傅老太君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只是子不言父母之过,就算傅老太君真做错,傅安也是不能那样直接回答出来,一时之间便有些为难。 傅老太君见他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 叹息一声,傅老太君颇为惆怅道:“我一共只有三个子女,你与你大哥都是男孩,只有暖儿这一个女儿,从前未出嫁时,因为是女儿身,虽说是嫡女,却很不得家里人重视,那时候心里难过,便发了誓愿,若是将来自己有了女儿,定要好好疼爱于她,待她如珠如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傅老太君嫁与先永宁侯,第一胎便是个男孩,让她永宁侯府迅速站稳了脚跟。 高兴之余却也有些失望。 怀第二胎时候,便迫切希望是个女孩了。 结果生下了傅安,依旧是个男孩。 等到好不容易第三胎生了个女儿,便是迫不及待要将自己年少时所发誓愿实现了。 一味宠爱与纵容。 她一心认为自己宝贝女儿只是任性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太大毛病。 直到近,看着傅暖越来越骄横,越来越不讲道理,傅老太君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对傅暖宠爱,似乎是太过了。 侯府时,有她护着,别人自然不敢对傅暖怎么样,等到嫁到了别人家里,尤其是傅暖今后要嫁还不是普通人家,而是皇室。 到时候她远江州,就算是想护也护不到了。 以傅暖脾气,与京城里头那些个人精似夫人小姐相处,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傅老太君一时又是后悔又是心疼,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傅安见傅老太君如此,忙出声安慰:“娘也不用太过担心了,等到大哥从京城将教养嬷嬷送来了,娘狠下心来拘着三妹好好学一学规矩,磨磨她性子,将来出嫁也不会吃太大苦头。” 傅老太君如今也只能往好方面想,就算是五王爷现提亲,俩人亲事定下来,应该也差不多是年底事情了。 一年时间,她怎么,也要力做一些补救,将傅暖性子给扳回来些。 见傅老太君终于不再纠结傅暖脾性这回事,傅安放下心来,想起先行回了鸿雁阁谢绿雪,就欲起身告退。 63第六十二章 “对了,子稳,你去查一下,五王爷这些日子都尉府,到底是做些什么?还有花灯会那晚那名女子来历,你也给我去调查清楚。”傅老太君吩咐。 女儿她确实要好好管教,有关于女儿今后幸福事情,她也不会忽略。 傅安眼神一闪,抬头看了傅老太君一眼,低头答应下来。 “小姐,刚刚富春阁来人了。”珍珠将一盏热茶放了谢绿雪手边小几上,说道。 谢绿雪将还带着外头寒气袖套取下,抬手交给站另一旁璎珞,“哦?可是你爹有什么事情?” 珍珠点了点头,“我爹派来人说,昨个下午,印都尉与五王爷到富春阁来喝酒了,身边除了红妆阁里红嫣姑娘外,还有一名陌生女子。” “陌生女子?”谢绿雪挑眉。 珍珠似乎有些为难,停顿了一会,才接着道:“那女子面上罩了紫纱,看不清楚全貌,我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别院那位,不过,伙计进去送酒时候,听到印都尉称呼五王爷身边那位姑娘为谢姑娘。” 谢姑娘。 谢绿雪轻笑出声,转手端了几上热茶,掀开杯盖轻啜了一口,“看样子,她失踪这些日子,果然是与五王爷一起呢。” 两个丫鬟脸色不由一变,璎珞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她一个良家女子,怎么可以这样……这样不要脸?” 谢绿雪闻言笑容不变,“她要不要脸是她事情,只要她别我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就成,珍珠,你用过午饭后便回趟家吧,过年时候也未让你回家,这次趁着机会,也回家与家人好好聚聚。” 珍珠一贯沉稳,此时却也露出了欣喜神情来,“多谢小姐。” 谢绿雪微微一笑,“你可以家多待些日子,反正现都差不多月底了,你下个月月初再回来也成。” 珍珠又蹲了蹲,“是,小姐。” “另外,让你爹这个月与唐管家二十五号对帐时候,提一提五王爷与那印都尉到富春阁喝酒情况。”谢绿雪又加了一句。 珍珠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低头应下。 傅安花了几日功夫,便将傅老太君吩咐事情给查清楚了。 只是这查出来结果,却让他眉头越蹙越紧。 这日傅安从衙门回来,先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了安。 傅老太君问及五王爷事情时候,傅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隐瞒不说。 从福安堂出来,傅安加脚步回到鸿雁阁。 进了门,第一件事情便是看向窗户方向,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傅安又看向了木榻,也是不见人影。 傅安疑惑回头去问跟自己身后关雎,“二奶奶呢?” 关雎抬眸掩不住诧异看了他一眼,傅安这些日子对待谢绿雪态度她自然都看眼里。 即便如此,傅安这样一回来便找人做法,仍是叫关雎觉得难以置信。 傅安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太稀奇事情,见关雎怔愣,没有立刻回答自己,心下反而有些不耐烦,只是关雎毕竟是他身边老人,傅安面上倒没有显露什么,只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二奶奶了?怎么不屋里?” 关雎这才回过神来,回话道:“二奶奶与严嬷嬷去小库房去了。” 傅安皱眉:“去库房做什么?” 侯府有一个大库房,里头放自是侯府多年来攒下家底。 钥匙都由当家主母掌管着,府中公用开销,皆是从这里头出来。 除了这大库房外,东南西北四院又有小库房。 一般都是各房用来存放自己私房。 傅安虽朝为官多年,却也没攒下多少私房,所以,现南院小库房里存放,全是谢绿雪嫁妆。 傅安带着关雎到小库房时候,璎珞正指挥着院里婆子们,将一些挑拣出来东西装箱。 而谢绿雪则与严嬷嬷站门口,捧着一本册子,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爷。”琳琅谢府,谢绿雪又放珍珠回家休息去了,现跟谢绿雪身边伺候大丫鬟,便只剩下璎珞与琥珀。 璎珞奉了谢绿雪吩咐整理库房,琥珀看着那几乎要将库房堆满嫁妆,虽然眼红,却也只能站外头,等着谢绿雪召唤。 正是百无聊赖之际,却见傅安走了过来,面上一喜,抬手摸了摸脸,就迎了上去,朝傅安盈盈一福。 傅安随意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不远处谢绿雪,指了指库房里忙碌人场景,“二奶奶这是要做什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琥珀先前因为见到傅安而摆出笑脸顿时一沉,口气不满道:“回二爷话,二奶奶这是准备嫁妆呢。” “嫁妆?”傅安越发摸不着头脑,“给谁准备嫁妆?” 琥珀努了努嘴,话里满是酸气道:“说是给海棠小姐准备,二奶奶也是心好,海棠小姐虽然叫她一声姐姐,但也不是她嫡亲妹妹,原本二奶奶添份嫁也就可以了,二奶奶却可怜海棠小姐,竟要充作海棠小姐娘家人,亲自为海棠小姐备一份丰厚嫁妆。” 傅安眼睛微眯,神色一时之间晦暗不明,“你说二奶奶是给海棠小姐准备嫁妆?” 琥珀没察觉到傅安神色变化,犹自一脸嫉妒道:“是啊,海棠小姐。” 傅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摆出自己一贯温和表情,越过了琥珀,大步地走到了谢绿雪与严嬷嬷身边。 谢绿雪与严嬷嬷感觉到来自于边上阴影,停下了交谈声,转头往阴影来源处望去。 看到傅安,俩人皆是一愣,还是严嬷嬷先反应过来,退了一步,朝着傅安蹲了个福,“二爷。” 傅安也不理她,只是盯着谢绿雪,谢绿雪不慌不忙将手中册子合上,歪着脑袋,“夫君怎么过来了?” 傅安眼神幽暗,“怎么?夫人不想我过来吗?” 谢绿雪眨了眨眼,皱着眉头回道:“夫君怎么会这么想?” 傅安却忽然笑了起来,转过身面向库房里面,手臂挨着谢绿雪肩膀,“夫人这是为你那位妹妹准备嫁妆?” 谢绿雪狐疑看了傅安一眼,见他确实没有再继续方才话题意思,方才开口回答:“是,海棠虽然不是我嫡亲妹妹,但她与海鹏姐弟俩从乡下来投奔我爹,江州除了谢家,确实也没有其他依靠,我爹也一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她要出嫁了,我爹娘怕我会乱想,自然不会为她准备太多,我这做姐姐,只好多为她准备一些,也免得她将来到了夫家,因为嫁妆事情,被夫家人瞧不起。” “夫人想可真周到,当日岳父房中见你与你那海棠妹妹相处,为夫还一直以为夫人很不喜欢你那妹妹了。”谢绿雪站傅安身旁,只看得见傅安侧脸,并不能十分真切瞧见傅安脸上表情,但是她却能清晰感觉到,傅安此时非常不高兴。 谢绿雪皱眉,“我确实是不喜欢她,但是不喜欢,不表示我不将她当成妹妹。” 傅安沉默,就谢绿雪以为傅安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时,傅安却忽然转脸看向她,一双狭长凤眸里跳动着危险火焰,“趁着叔母有孕,三半夜躲叔父卧房衣柜里?大街上装作脚崴勾引陌生男子?夫人将她当作妹妹,可曾有看清楚你这妹妹真正面目?” 谢绿雪心头一跳,眼睛也同样眯了起来,“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安也终于收了脸上那些诡异表情,目光沉沉地盯着谢绿雪,“为夫意思是,让夫人去劝劝你那位海棠妹妹,不要以为她使出自荐枕席这等下作手段,就可以堂而皇之进五王府门,五王爷与傅暖婚事,是由淑太妃亲自作主,五王爷这次来江州,为也就是将他与傅暖婚事定下来。凭她身份,就算是给五王爷做侍妾,也不够格。我也是看夫人面子上,才好心奉劝一句,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傅安话说完,四周一片寂静。 那些忙碌搬着东西丫鬟婆子不知何时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望着谢绿雪与傅安。 谢绿雪对上傅安视线,没有丝毫退缩意思,“妾身不明白夫君说什么,海棠出嫁,不知道跟五王爷与三小姐婚事又有什么干系?还有那自……什么,妾身知道夫君先前与海棠之间有些误会,但是,夫君就算不喜欢海棠,也实犯不着说这样难听话来毁她名声。” 傅安冷笑,抬手指着那些已经装箱嫁妆,“夫人都为她准备嫁妆了,还生怕她嫁妆少了嫁入五王府被人瞧不起,又何必还要这里装傻?” 谢绿雪皱眉,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妾身不知道哪里让二爷有了这样误会,海棠婚事是妾身亲自作主,妾身有自知之明,自是不会妄想去高攀五王爷这样高枝,妾身为海棠选对象,乃是与城东祥发油铺张掌柜家小儿子。” 64第六十三章 那日从小库房回来,谢绿雪便又搬去了芙渠苑。 连着好几日,对着傅安脸色都是淡淡。 傅安虽也意识到自己当时确实是太过于冲动,以至于错怪了谢绿雪,有心想要讲和,却每每对上谢绿雪脸色时,到了嘴边道歉便会不由自主咽了回去。 俩人之间便一直这样僵持着。 夫妻俩个冷战事情传到傅老太君耳朵里时,已经是三月初时候。 这倒不是傅老太君消息不灵通。 只是那日傅暖福安堂大闹一场之后,傅老太君让于氏写信给傅平,嘱傅平京中找俩个教养嬷嬷回来。 傅平一向孝顺,兼之他也觉得傅暖也实是该管教一下,收到于氏信之后,立马便吩咐京中府邸管事去找合适人。 只说是家中几位小姐也到了适婚年龄,也该趁着未嫁人前,多学些礼仪。 京中大多数人都知道淑太妃娘娘,有意与娘家永宁侯府亲上加亲,早五王爷幼时,便已央着先皇,与先永宁侯为两家儿女口头上定下了婚约。 如今五王爷也已年近十七,傅家那位三小姐也已有十四年纪,也到了可以成亲时候了, 两家婚期将近,傅家想给即将嫁做皇室妇三小姐找个教养嬷嬷,学学宫里头规矩,也是很正常,便也没有多想。 甚至于,淑太妃娘娘不知道从何处听到傅平要找教养嬷嬷之后,特意从宫里挑了两位资历较老嬷嬷,让人送到了傅平府上。 傅平沉默了一会,这才谢了恩,又命人连夜将俩个嬷嬷送回了江州老宅。 傅老太君得知这俩个嬷嬷是淑太妃娘娘送来,倒有些不好直接让她们直接去教傅暖规矩了,但是找嬷嬷打着就是傅暖学皇室礼仪名义,自然也不能不让俩个嬷嬷见傅暖。 傅老太君一面要想办法叫傅暖认真跟两位嬷嬷学规矩,一面又要两位嬷嬷面前替傅暖掩饰她那太过骄纵性子。 一时忙托不开身,便也没注意到傅安与谢绿雪之间异样。 等到听徐妈妈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之后,傅老太君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看了。 “你叫人去正门上等着,等二爷回来,就让他过福安堂一趟。”傅老太君沉声道。 徐妈妈躬身应下。 黄昏时候,傅安才从衙门上回来。 一进正门,便被早就等那里丫鬟请到了福安堂。 这些天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但到了傍晚时候,却还是有些凉。 傅老太君畏寒,屋子里暖炉便一直未断。 傅安一踏进屋子里,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瞬间将他身上寒意驱散。 傅安紧皱眉头这才稍稍舒展了一些,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交到身边丫鬟手上,脸上露出了温和笑容,望着端坐榻上傅老太君,唤了一声,“娘。” 傅老太君却没有同往常一样笑着回应,冷着脸瞥了他一眼,“谢氏没有好好照顾你吗?我怎么瞧着,你近脸色有些不好?” 傅安笑容一僵。 面上尴尬着,心里对于傅老太君这次寻自己过来目,已经大概有了个底。 傅老太君见他不答,冷哼一声,“我先前让你查事情查怎么样了?” 傅安拧眉,顿了一会,才开口:“已经查到了。” 听到他如此回答,傅老太君却一点也未表现出诧异,只是冷冷笑了一下,“既是查到了,为何又不及时说与我听,还是说,为了什么人,你才故意瞒下了?” 傅安抬眼望着傅老太君,苦笑了一声,“娘。” 苦涩表情,再配上他眼下那明显因为睡眠不足引起青色,傅老太君只一眼,心肠便软了下来, “子稳,娘不反对你疼媳妇。但是,就算是疼媳妇,也该有个分寸。” 傅安低下头,没有接话。 傅老太君叹息一声,“花灯会那晚女人,是谢氏妹妹这件事情,是不是我不问你,你就打算一直不告诉我了?” 傅安看了傅老太君一眼,“娘,夫人与那个女人并无血缘关系。” 傅老太君瞪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她们没血缘关系,当初为你定下这门亲事前,谢家情况,我都已经让人调查清楚了。” 停了一会,傅老太君才又道:“那女人与五王爷事情,娘相信谢氏与谢家人是不知情,要不然谢家也不会答应与张家这门亲事,谢氏也不会这样心力替她去准备嫁妆,这件事情,只怕还是那女人自己捣鼓出来。” 傅老太君眼神透露出几分不屑来,“看不出这乡下来小丫头,心倒是个大,若不是亲家太太又生下了儿子,她只怕是连谢家家产,都敢惦记上了。” 傅安当日小库房与谢绿雪争执时,有许多下人场,傅安当时说话自然也有许多人听见,徐妈妈打听时稍微用心些,那句“趁着叔母有孕,三半夜躲叔父卧房衣柜里”便被她记了心里,一转便原原本本进了傅老太君耳朵里。 傅老太君不屑这等手段,对使出这等手段人,是不耻到了极点。 “你当日也是太过冲动了,问都没问清楚,就冲你媳妇兴师问罪,也难怪她要与你置气了。”傅老太君转而又数落起傅安来。 傅安摸了摸鼻子,“儿子确实是太过冲动了。” 不过,却也怪不得傅安当日会误会。 当日他才查出花灯会那晚女子,竟是谢老爷寿宴那晚,于谢老爷卧房中有过一面之缘谢海棠。 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事情告诉傅老太君,反而着意隐瞒了下来,想着先跟谢绿雪透声气,结果才回去,便听到谢绿雪要替谢海棠准备嫁妆,还说什么担心嫁妆太少,让谢海棠被婆家人瞧不起。 下意识反应便是谢海棠要进五王府了,而谢绿雪不仅不反对,还想用丰厚嫁妆,为谢海棠五王府挣下一席之地。 又想起寿宴那晚,那明明做了无耻之事,面上却仍是一派楚楚可怜谢海棠,也不怎,便觉得生气。 一场争执便莫名其妙爆发了。 结果,原本打算暂时隐瞒不报事情没隐瞒住不说,他与谢绿雪之间那好不容易好些关系,也再一次彻底破裂了。 傅老太君抬手揉了揉眼角,“你今日回去,同你媳妇道个歉。然后再好好将事情同她说清楚,五王爷与我们暖儿这门婚事由来,也仔细跟她说一遍。我们不好插手谢家家事,你抽个空,陪你媳妇回一趟谢家,看了下亲家老爷与亲家太太。” 闻言,傅安面色顿时有些沉沉,沉默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儿子明白。” 话音才落,外头便传来了话声,“哎呀,三小姐,你偷偷摸摸躲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呢?” 这声音,一听便听出来是蒋氏。 傅老太君微闭眼睛“嚯”睁了开来,抬眸看向门口方向。 “要你管。”屋子里傅老太君与傅安听到傅暖声音如此回了一句,便见穿着紫色袄裙傅暖走了进来,身后也没有一个下人跟着。 屋外又传来了于氏训斥蒋氏声音。 傅老太君板着脸:“过来啦?怎么出门也不带个丫鬟伺候着?” 傅暖先前被关了几天,直到傅平将两位嬷嬷送了回来,傅老太君一方面担心女儿受罚事情被两位嬷嬷知道,到时候传到了淑太妃娘娘耳朵里,会让淑太妃对傅暖有不好印象;一方面傅暖毕竟也是她从小就娇养大女儿,当时气急了才狠下心,等到反应过来了,便也有些心软,就将她放了出来。 只是人虽放出来了,傅老太君却是下定了决心不再惯着傅暖,每次见面都摆出一副严肃表情,不再同之前一般,总是笑容满面。 傅暖哀怨望了傅老太君一眼,这才像模像样朝傅老太君蹲了一福,“女儿给娘请安。” 见傅暖到底是长进了些,傅老太君眼底露出些欣慰,声音也柔和了一些,“起来吧。” 傅暖这才站了起来,又转向了傅安,福身,“见过二哥。” 傅安倒没有像傅老太君那样乐观,傅暖眼里怨忿与不甘,傅老太君看不见,他可是看一清二楚。 只怕眼前这副乖巧模样,也不过是因为怕了那两位嬷嬷,才特意装出来。 一时脸上便有些淡淡,“嗯。” 傅暖也不意,依着规矩行完了礼,便位子上坐了下来。 才坐下,于氏便领着蒋氏还有袁氏进来了。 蒋氏面色悻悻,显然先前于氏着实将她好好训了一顿。 谢绿雪与傅蓉傅袖来晚。 都同傅老太君请了安,又坐着陪傅老太君说了一会话,傅老太君觉得累了,众人这才告退出来。 傅安与谢绿雪一路无话回了南院,一个进了鸿雁阁,一个则去了芙渠苑。 晚饭照旧是各吃各。 结果,当晚谢绿雪才洗漱完了从净房出来,便见自己梳妆台前坐了一人,白袍墨发,越发衬那只看得见侧面脸孔,清雅高洁了起来,若不是手上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把木梳,谢绿雪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仙人。 察觉到了她动静,那人转过脸来,朝着谢绿雪露出温润如玉笑容,只见明灭烛火下,那红妖艳唇轻启,唤道:“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作者忘了说,作者昨天过生日去了,所以没有码字,也没有,承诺周末补上。谢谢亲们支持。 65第六十四章5(补10号的) 谢绿雪眼皮一颤,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等退了之后才发觉自己动作有些不妥,站住了脚,谢绿雪抬眸去看梳妆台前傅安,果然瞧见他眼眸中一闪而过不愉。 谢绿雪倒不是怕他不高兴,于她而言,这个男人欢心,实是没有如前世那般,让她觉得不可或缺了。 知道了他求娶自己原因,她就知道,短时间内,他是不可能因为不喜欢她,而将她休弃。 而且,谢绿雪看来,他能够主动写下休书好。 到时候能够名正言顺离开侯府,还不用担心傅家因为这个对谢家不利。 谢绿雪不怕傅安不高兴,但是想着明天要做事情,却也不想这个时候惹恼了傅安。 “夫君怎么到这边来了?”谢绿雪开口问了句,又往梳妆台后紧闭小窗看了一眼,“天色应该已经不早了,夫君明日还要上衙门,该早些休息才是。” 虽然看不见外面天色,但是她进净房洗漱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亥时了,稍微推测一下,现也差不多到子时,着实是有些晚了。 闻言,傅安眉头一挑,嘴角噙着笑,“天色确实是不早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朝着谢绿雪走来。 谢绿雪以为他要出去,虽然讶异于他干脆,却还是侧过身子,将过道给让了出来。 不料傅安走到了谢绿雪身前时,却停下了脚步。 谢绿雪抬眸,目露询问。 傅安朝着她露出笑容,伸手拉过谢绿雪垂身侧手腕,谢绿雪不自觉抖嗦了一下。 “夫人,天色确实不早了,我们早些歇息吧!”傅安温柔说着,然后便牵着谢绿雪转身往床方向走去。 谢绿雪望着他背影,若不是自制力好,只怕此时已是忍不住露出目瞪口呆痴傻表情了。 即便面上丝毫不显,谢绿雪心里惊讶却是分毫不少。 直到俩人都并肩躺了被窝里好一会了,谢绿雪才回过神来。 转头看向身边闭着眼睛,泰然准备入睡傅安,她之前仗着有前世记忆,便以为对身边人都了若指掌,包括傅安。 直到此刻,她才蓦然觉得,对傅安了解,还是有很多不够。 比如,她之前就从来不知道,傅安能够有这样厚脸皮时候。 “这里不是正院。”谢绿雪忍不住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傅安眼皮动都未动,“夫人若是喜欢,明日我就去同娘说一声,将南院正院改芙渠苑。” 谢绿雪嘴角一抽,明白了傅安今夜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了,而自己短暂自日子,只怕也要终结今夜了,不过,这也算是她预料之中,毕竟,她也没有天真到,以为凭着一次并不严重吵嘴,就能让自己名正言顺一辈子不理傅安。 “璎珞。”谢绿雪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守外面璎珞便低着头走了进来,先是到床边将束床头两侧纱帐放了下来,才又熄了烛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谢绿雪黑暗中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笠日,谢绿雪醒来时候,傅安还未醒。 谢绿雪侧头看了傅安侧脸一眼,便准备轻手轻脚起来。 谁知道才一动作,身边人便忽睁开了眼睛。 傅安才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先是愣愣地盯着床顶。 谢绿雪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完全清醒过来。 好一会,傅安才回过神来, 转头见谢绿雪正看着他,傅安反射性露出了笑容,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才展开笑容顿时又敛了几分,“夫人……” 谢绿雪不语,等着他下文。 傅安坐了起来,视线与谢绿雪平齐,开口道:“那日,是我错怪夫人了。” 准备了许久话说出了口,傅安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随即望着谢绿雪,等着谢绿雪回答。 谢绿雪面上表情没太大变化,仿佛早就料到傅安会说出这句话一般。 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夫君,时辰不早了,再不起来梳洗,你去衙门可要迟了。” 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傅安见状,禁不住皱了皱眉,“我今日休沐。” 谢绿雪撩开纱帐,翻身下床,一面低头穿鞋,一面道:“哦,既是如此,那夫君倒是可以再睡一会,妾身今日有事,要回娘家一趟,就不打扰夫君了。” 说着,穿好了鞋就走到了梳妆台前坐好。 外面几个丫鬟听到里面动静,璎珞试探着唤了一句:“小姐,可是起了?” 谢绿雪出声应:“嗯,你们进来吧。”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打头是璎珞与关雎,随后是琥珀与和鸣。 谢绿雪看向关雎与和鸣,“二爷今日休沐,再休息一会,你们先到外面等着,等会再进来伺候吧。” 和鸣一向是个心眼直,听了谢绿雪吩咐,躬身应了声“是”,便抱着装着热水盆子退了出去。 关雎却犹豫了片刻,目光望向床方向,纱帐垂床侧,将床上一切都给遮掩住了。 谢绿雪嘴角一弯,表情玩味看着关雎。 关雎发现谢绿雪目光,脸上闪过懊恼,这才也应了声“是”,准备退出去。 结果脚才动,纱帐里竟传来了傅安声音,“不用了,正好今日有空,我想着也有些日子未去看岳父岳母,还有早早了,也想同夫人一起去,夫人应该不介意吧?” 话音落下,傅安也掀开了帘帐,下了床,目光从容地看向谢绿雪。 梳洗过后,俩人又一起用了早餐,才去福安堂同傅老太君请安。 到了福安堂,傅暖今日竟然是早到,正伺候着傅老太君用早膳,身后除了贴身丫鬟外,还有俩个板着脸,一脸严肃嬷嬷。 谢绿雪认出正是傅平从京中送来那两位嬷嬷,一位姓李,一位则姓刘,因为是淑太妃送人,侯府上下也不敢太过怠慢,傅老太君便让人分别称呼俩人做李嬷嬷,刘嬷嬷。 李嬷嬷与刘嬷嬷都是奉了淑太妃之命,到侯府来教未来五王妃,也就是傅暖宫中礼仪,是以,从到侯府第一日开始,便跟了傅暖身边。 傅暖见了傅安与谢绿雪,也不知是不是两位嬷嬷缘故,竟然朝着俩人笑了一下,还蹲了个福,见了礼,“二哥,二嫂。” 这一出,别说是谢绿雪了,就是傅安也是惊讶不已。 傅暖一向不喜谢绿雪,从谢绿雪嫁进侯府以来,便一直都没有好脸色,别说是笑容跟见礼了。 与傅安也因为前些日子福安堂那一场闹剧,兄妹间关系陷入前所未有冷漠。 昨日见面时候,那眼神中还有掩藏不住怨忿。 因着傅暖反常,夫妻俩个不自觉看向对方,想从对方眼中找出答案,结果发现对方也与自己一样,也是满眼疑惑。 傅安转向站傅老太君身后傅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谢绿雪露出了笑容,她虽还没明白傅暖忽然向她示好意图,但是她可没傻以为自己可以像傅安一样,那样直白去质疑傅暖。 毕竟傅老太君还那里看着了。 谢绿雪笑着应了傅暖,才与傅安一起,朝着傅老太君问安,对于傅暖示好举动,表现既不冷淡,也不热切,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傅老太君看着谢绿雪反应,露出了满意神情。 她还生怕这谢氏会因为太过惊讶,而两位嬷嬷面前透露出一些不该透露东西。 问过安后,傅安跟傅老太君提了要陪谢绿雪回谢府事情。 傅老太君自然无不应允。 谁知话音才落,那边傅暖却忽然出声,“娘,女儿也想跟二哥二嫂去二嫂娘家玩玩。” 66第六十五十章 傅暖这话一出口,傅老太君险些将手上茶杯给打落。 “你二嫂回娘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傅老太君目光掠过傅暖身后两位嬷嬷,皱着眉头问。 傅暖低着头搅着手里头帕子,“女儿就是想去。” 傅老太君眉头一抽,觉得额角隐隐抽痛了起来。 傅老太君心念电转,心里头片刻间便想了好几个打消傅暖想要去谢家方法。 谁知还不等她将想法付诸实践,那边傅暖已然绕过了饭桌,走到了谢绿雪身边,一把将谢绿雪垂身侧手臂抱了起来,“娘,我喜欢二嫂,也喜欢二嫂家家人,所以想去看看他们。” 说完,又转向谢绿雪,大家都看不到角度,威胁瞪了谢绿雪一眼,“二嫂,怎么?你不想我去看你家人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谢绿雪觉得,傅暖说到“家人”俩个字时候,特意加重语气。 谢绿雪心神一凛,被傅暖抱住胳膊顿时起了一层细密鸡皮疙瘩。 傅暖那一瞪其他人没看见,就站谢绿雪身侧傅安却恰好看见了,再听傅暖话,眉头顿时一皱,“傅暖,你别胡闹了。” 他一直都知道傅暖不喜欢谢绿雪,之前见傅暖对谢绿雪态度恶劣,他也只是当成小女孩不懂事,并不曾多说什么。 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看见谢绿雪被她瞪了也不知道反驳,竟然觉得有些烦躁。 傅暖却不怕傅安,抬眸看了傅安一眼,“二哥,我跟着二嫂去二嫂娘家,怎么是胡闹啦?” 傅安一下子被堵说不出话来。 傅暖见傅安不说话了,这才又转向了傅老太君,“娘,那我跟二嫂去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让李嬷嬷还有刘嬷嬷跟着我一起去好了。” 有李嬷嬷与刘嬷嬷,傅老太君就算是想教训任性傅暖,却也只得忍下,只能笑着转向李嬷嬷与刘嬷嬷,“李嬷嬷,刘嬷嬷,暖儿同龄玩伴少,平日里也甚少出门,如今难得她与她二嫂感情好,这丫头又喜欢孩子,恰好前些日子亲家老爷家得了一个胖小子,这丫头想必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去看看那孩子,只是要麻烦两位嬷嬷,替我小心照看着这丫头些了。” 傅老太君一番话,替傅暖全了硬要去谢家缘由,也让他人找不出丁点错处来。 李嬷嬷与刘嬷嬷都是深宫大院里摸爬打滚活过来,自然也听懂了傅老太君言下之意。 她们虽说是淑太妃派出来人,却也知道自己身份再怎么说,也是比不过即将成为淑太妃儿媳傅三小姐。 傅老太君再怎么看淑太妃面子上,敬重着她们,她们也只是听人使唤奴才。 李嬷嬷与刘嬷嬷对视一眼,上前一步,答应道:“老夫人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淑太妃娘娘及老夫人所托,定会照看好三小姐。” 如此说定了,傅暖也不管于氏与傅蓉傅袖她们还未到,拉着谢绿雪便要出门,那迫不及待样子,若是不知道,只怕还要以为她是要去会情郎了。 一上了马车,傅暖便一把甩开了谢绿雪手臂,离谢绿雪远远,仿佛谢绿雪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谢绿雪早就看清楚了傅暖德行,除了手臂被甩开时,手背不小心打了马车壁上,觉得有些疼痛外,倒是觉得傅暖终于松了手,那冒起鸡皮疙瘩总算是消停了些。 不由不动声色,将憋了许久一口浊气吐了出来。 随后上来,将这一幕看眼里傅安却有些看不过去。 禁不住瞪了傅暖一眼,“你要是觉得不想待这里,我不介意你坐后面那辆马车。” 傅暖冷哼一声,朝着谢绿雪翻了个白眼,并未接傅安话。 马车驶到了谢府门口,傅安先下车。 谢绿雪起身正要跟着下车,却被傅暖从旁狠狠一撞,又坐了回去,脑袋磕了马车板上,发出“砰”一声响。 谢绿雪疼直皱眉,那边傅暖却已经站了起来,得意地冲着谢绿雪道:“你是贱人,你那妹妹也是贱人。” 说完,也不等谢绿雪反应过来,便下了马车。 谢绿雪揉了揉后脑勺,总算是明白了傅暖死活要跟着来谢府原因了。 只怕是同谢海棠与五王爷之间事情脱不了干系了。 眼眸一转,谢绿雪计上心来,心里暗道了一句:“傅暖啊傅暖,这次可是你自己撞上来。” 傅安马车下面也听到了之前那一声响,正要上前揭开帘子查看,就见傅暖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毫不收敛得意笑容。 傅安脸色一沉,“你做什么了?” 傅暖嘴角一撇,“二哥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一个卑贱女人罢了,哪里值得二哥如此对她?” 傅安见谢绿雪迟迟未出来,马车里又毫无动静,顿时有些着急,也顾不上傅暖还堵车帘外,伸手一把将傅暖从上头拉了下来。 傅暖措不及妨,顿时发出一声高亢尖叫。 傅安伸手一揽,揽住了傅暖腰肢,然后飞一旋,将傅暖往旁一带,放了地上。 随即一把将车帘掀开,看向车里。 谢绿雪揉着脑袋站了起来,问他:“怎么了?” 傅安望着她不停按揉着后脑勺手,“你脑袋怎么了?” 谢绿雪走了出来,“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傅安自然不会相信,就算谢绿雪不说,他也大概猜到了,绝对是傅暖“杰作”,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实是不好出言教训傅暖。 只能叹息一声,抬手牵住谢绿雪手,谢绿雪低头看了一眼俩人牵着手,又看向正仰着头看着自己傅安,“有劳夫君了。”这才就着傅安手,下了马车。 俩个嬷嬷与谢绿雪带着俩个丫鬟也从后面马车走了过来。 她们都听到了傅暖方才那一声尖叫,李嬷嬷皱着眉头问傅暖,“三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嬷嬷觉得,真正大家小姐,实不该做出那等大庭广众之下尖叫事情来。 傅暖却不理李嬷嬷,只是瞪着正牵着谢绿雪傅安,委屈红了眼眶,“二哥,你太过分了。” 傅安抬手摸了一下谢绿雪后脑勺,手上微微隆起一块触感,让他又皱了眉,“傅暖。” 看来,他一向温和形象,今日竟要毁自己妹妹手上了。 若是之前,谢绿雪自然乐得看他们兄妹俩掐架,只是今日有别事情要做,她可不希望因为傅安那难得对她升起怜悯之心,而坏掉了自己这整个计划。 “夫君,有什么事情,不如等回侯府再说。”谢绿雪开口劝道。 傅安再气傅暖,也不想叫外人看了傅家笑话,而谢府大门口,明显不是一个好教训妹妹地方。 方才傅暖一声尖叫已经引来了许多路人驻足围观,谢府大门也敞开着,一些下人也站门口,正尴尬看着他们。他现若是不管不顾同傅暖一吵,只怕不出一日,傅家兄妹于谢家门口吵架事情便会传遍整个江州城,甚至是京城。 傅安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将怒气先行压下,这才转过了身子,不去看傅暖那张脸,同谢绿雪道:“夫人,我们进去吧,别让岳父岳母等太久了。” “嗯。”谢绿雪应着,与傅安并肩往谢府里走去。 二管家谢繁负责接人,先前见姑爷似乎再与姑小姐吵架,他这做下人不好上前,便一直侯门口。 好不容易俩人不吵了,谢繁忙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腆着笑脸迎了上来,“姑爷,小姐,姑小姐,你们来了,里面请,夫人正荣春院等着你们了。” 一行人随着谢繁到了荣春院。 便见琳琅与文静牵着一个小男孩站院子门口。 不是谢海鹏又是谁。 谢海鹏一见谢绿雪,一把挣脱开了文静手,小身子一颠一颠朝着谢绿雪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开心唤:“绿雪姐姐。” 谢绿雪见到谢海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顿住了脚步,等谢海鹏跑了近前,一把牵住了她衣角,才应了一声,开口道:“海鹏怎么不里面等?” 谢海鹏如今谢府待着,谢老爷待他自然是极好,谢夫人虽然冷淡,却也没有亏待他,有文静与琳琅悉心照顾,较之前,性子竟是要开朗了许多。 谢绿雪对于他这样变化也感到开心,每次见面,倒是越来越忍不住要逗他几句了。 谢海鹏小脸一红,低着头扭扭捏捏不肯回答。 还是随后跟上来琳琅嘴,先是朝着谢绿雪与傅安还有傅暖蹲了个福,“见过小姐,二爷,三小姐。小姐你不知道,海鹏少爷一早就贿赂了二管家,昨个你让人送信回来说是今天要回来,海鹏少爷从二管家那里得了消息,今天起了个大早,一早就过来跟夫人请安,请完安也坐不住,就一直门口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网速不太好,本来这是14号,结果变成15号了。 感谢 67第6六十六章 谢绿雪摸了摸谢海鹏小脑袋。 正好玉惜得了谢夫人吩咐,出来迎他们进去,一行人这才移步屋里头。 谢夫人抱了小早早坐榻上。 傅安与谢绿雪一同上前同谢夫人见了礼,谢夫人看到傅安,以及傅安身后傅暖后,神情微有些异样,“不用多礼了,都坐吧。” 傅安与谢绿雪这才一旁椅子上坐下。 谢海鹏见谢绿雪坐下了,就要爬上挨着谢绿雪椅子。 谁知道还没挨到椅子边了,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傅暖坐椅子上,低头看了谢海鹏一眼,指了指对面空位,“你去那边坐。” 相比起这边拥挤,对面就只坐了白姨娘一个。 谢海鹏不舍看了谢绿雪一眼,才转身走向白姨娘身边空位。 众人都落座,谢绿雪见谢老爷没屋里,正要向谢夫人询问谢老爷去向,身边傅暖却先一步开了口,“你就是那个从乡下来女人?” 傅暖高傲昂着下巴,眼睛盯着对面白姨娘。 她这个问题抛出来,屋子里人都是一愣,还是白姨娘先反应过来,她虽不知这傅三小姐何故会如此问她,却也大概猜测到她是误会了什么,于是站了起来,朝着傅暖福了一身,“妾身姨娘白氏,见过三小姐。” 傅暖皱眉,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然后转开了眼睛,不再去看白姨娘。 谢夫人见傅暖如此作态,眉心也是微微一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朝白氏挥了挥手,让她回位子上坐下。 谢绿雪微勾了嘴角,“娘,我爹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 谢夫人叹息一声,“你爹他铺子里有些事,一早就出门去了。” 谢绿雪心下了然。 当日她命乌掌柜确认了跟五王爷身边人是谢海棠后,便让乌掌柜装作不经意间,唐大管家耳边透露了这个消息。 唐允正是谢老爷心腹,自然明白谢老爷对谢海棠姐弟俩关心,很便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谢老爷。 谢老爷命人一打听,便证实了确有其事。 他先前对张家求亲没有立即点头,也是觉得张家小公子条件确实算不得好,还想替谢海棠再看看,却没有料到,谢海棠竟然会自己搭上了五王爷。 五王爷那是什么身份。 谢老爷看来,就算是自己嫡亲女儿,送到五王爷府上,只怕也只有做妾室命。 何况是谢海棠了。 而且,前些日子他也听谢夫人说了,这五王爷与傅家三小姐是有婚约身。 傅家三小姐是绿雪嫡亲小姑子,又深得傅老太君喜欢。 若是让傅家人知道这件事,那么身为傅家媳妇谢绿雪,一定是第一个被怪责人。 他再怎么糊涂,再怎么疼爱谢海棠,也不会让自己女儿,来承受这份恶果。 仔细衡量过后,谢老爷决定答允张家亲事。 毕竟,那张家小公子再怎么不成器,也能够保谢海棠一生衣食无忧了,就算他保不了,谢老爷也不介意自己私下接济一些。 而今日,便是那张家看好,到谢府来下聘日子。 谢老爷这决定倒是做了,也替谢海棠想好了后路,心里却始终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也是因为这个,才故意借口铺子里有事,避了出去。 谢绿雪正要转话题,傅暖却再一次开口,“不是听说二嫂家还有一个从乡下来妹妹吗?她做什么去了?怎么都不见她?” 谢夫人与傅安立即皱了眉。 傅安记起昨晚傅暖进福安堂前,蒋氏外头喊那一声,再联系今日傅暖一连串异样表现,知道傅暖昨晚可能是福安堂外,偷听到他与傅老太君对话了。 今日死命要跟着到谢府来,只怕是冲着那谢海棠来。 想到依着傅暖脾气,今日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傅安就觉得头疼。 倒是谢绿雪,听到傅暖问起谢海棠,脸上露出了惊讶神情,“三妹认识海棠妹妹吗? 傅暖脸上露出厌恶神情,脱口就反驳:“谁认识那个贱人啦……” “暖儿!” “三小姐!” 傅安与跟傅暖身后李嬷嬷同时开口。 李嬷嬷看了傅安一眼,才板着脸同傅暖道:“三小姐,你身份尊贵,请慎言。” 傅暖撇了撇嘴,正眼都不瞧其他人一眼,“你们叫她出来,我要见她。” 谢夫人将早早交给身后奶娘,整了整被早早蹭有些起皱衣裳,开口:“不知三小姐因何事要见海棠?” 傅暖眉毛一竖,就要发作。 肩上却忽然搭上了一只手,李嬷嬷轻按着她肩,责提醒着,“三小姐。” 傅暖脾气被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打断,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偏偏这李嬷嬷又是淑太妃派来人,她又不能将她怎么样。 傅暖气鼓鼓地回头瞪了李嬷嬷一眼,这才没好气朝谢夫人道:“反正我今天见她是见定了。” 屋子里气氛因为傅暖强硬态度而变得有些僵硬。 谢绿雪正自想着,该如何将谢海棠行踪透露给傅暖,那边却忽然有道童音响起,“你是要见我姐姐吗?” 却是谢海鹏开了口。 谢绿雪皱眉,她虽然乐得让傅暖与谢海棠掐上,却从没想过要让谢海鹏掺和进来。 “海鹏。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插嘴。”谢绿雪板着脸,训道。 谢海鹏是听谢绿雪话,一听谢绿雪训他,一张小脸立即红了起来,小脑袋也低了下来,讷讷认错,“绿雪姐姐,我错了。” 傅暖却不管这许多,她今日本就是冲着那谢海棠来,结果好不容易到了谢府,却是连人面都没见着,又怎么会甘心。 傅暖正要说话。 门外却忽然传来了鞭炮声响。 接着便听到有婆子外面喊道:“夫人,张家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有点喝醉了,这章有点短,大家先将就着看吧。好羞愧。 68第六十七章(第二更第) 张家人送来了聘礼。 谢夫人命人将聘礼都收了前院一间空置客房里,只捡了其中装着嫁衣箱子,让人送到别院去,让谢海棠先试试,免得到时候不合身,又来不及拿去改。 谢绿雪今日本就是打着“添嫁”名义过来,如今这添嫁也送到了,便也该告辞了。 谢夫人带着早早不方便,谢海鹏却硬是将谢绿雪他们送到了门口。 临上马车时,傅暖却又耍起了小性子,坚决不肯同谢绿雪以及傅安坐同一辆马车,也不愿同两位嬷嬷一起。 傅安无比后悔今日带了她一同过来。 倒是谢绿雪淡定些,命二管家谢繁又去准备了一辆马车,傅暖这才消停下来,带着贴身丫鬟上了后来这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着。 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外头也传来璎珞声音,“二爷,小姐,我们到了。” 傅安看了谢绿雪一眼,面上一派温情,“夫人,我们下车吧?” 谢绿雪也不去看他,只“嗯”了一声,便跟他身后,躬着腰出了马车,然后璎珞与琥珀两双手搀扶下,下了马车。 脚才刚刚落地,便听到后面传来了车夫惊慌失措声音,“糟了,小姐不见了。” 傅安心里正自想着,该如何改善他与谢绿雪之间冷淡关系,自上次小库房外争吵之后,俩人之间关系便一直很冷淡,即使今日一早他主动求和,谢绿雪似乎也接受了他道歉,但是俩人相处起来,却还是恢复不到之前和谐。 就如方才马车上一般,若是以往,俩人必定不会如今日这般,马车走了一路,俩人便沉默了一路。 结果还没想出个头绪来,这一声传入了耳中,心里顿时打了个突,抬脚便朝着后面疾步走去。 谢绿雪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才抬了步子,跟了上去。 三辆马车相距距离并不算太远。 傅安与谢绿雪所坐马车前头,原本傅暖所坐马车是中间,结果半路经过江州出名点心铺子郁记时候,傅暖让车夫停了马车,说是想吃郁记点心,遂让丫鬟下车去买。 还让两位嬷嬷坐走后马车先走。 车夫不敢反驳她命令,便驾着马车先行了些,只是两位嬷嬷要求下,特意放慢些速度,直到从掀开车帘处,确认丫鬟带着买好点心回了马车,而那马车也确实跟了上来,方才让车夫恢复之前速度。 谁知等到了侯府门口,俩人下了马车,才发现傅暖连着她所坐马车,竟然都没了踪影。 听完了事情经过,傅安立时便要让人回府叫人过来。 却被谢绿雪拉住了。 傅安眉心蹙起,“夫人?” 谢绿雪也露出了担忧神色,口中却是极轻道了一句:“夫君如此大张旗鼓找人,是想将三妹失踪消息弄人皆知?” 傅安方才也是一时心急,未曾思虑许多,被谢绿雪一提醒,便明白过来了。 谢绿雪见他冷静下来,才转身看向方才嚷出傅暖不见了车夫,“谁告诉你三小姐不见了?不过是三小姐坐马车走慢了些,所以回来迟一些而已,你们也别跟这里站着了,都回府去吧,我跟二爷这里等她就好了。” 场人也都不是傻,自然明白谢绿雪言下之意,这是随便找个理由,掩饰傅暖不见了事实了。 只是心里虽明白,却也是不敢说出来,毕竟他们可都是侯府下人,主子们要发卖他们,或是打杀他们,都不过是一句话事情。 “都下去吧,记住管好你们舌头。”傅安也沉声吩咐了一句,俩个车夫这才牵着马车离开,除了谢绿雪与傅安外,只留下了谢绿雪带俩个贴身丫鬟,以及李嬷嬷、刘嬷嬷。 “夫君,也许三妹真是路上耽搁了,不如我们往回找找看,说不定就碰上了。”谢绿雪提议。 傅安暂时也没好法子,只好听谢绿雪。 谢绿雪便先让璎珞送两位嬷嬷回府,顺便与傅老太君说一声,便与傅安一起,带着琥珀,沿路往回走去。 结果一路寻到了郁记,也没有看到马车与傅暖踪影。 傅安脸几乎都要黑成锅底色了。 俩人还这边苦苦寻找着。 那一边,城西“媒婆巷”中,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了进来,先后停了门上没有牌匾宅院前。 从先头马车里,走下来了俩个身着青色夹袄丫鬟,后下车丫鬟手上,还捧着一个用红布盖着大匣子。 “玉怀,是这里吧?”玉忆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牌匾位子,问身边玉怀。 玉怀挪了挪手上东西,“是,你去敲门吧。” 玉忆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抬手叩门。 很便有一个婆子过来打开了门,看了玉怀与玉忆一眼,谨慎问:“你们是?” 玉忆笑意吟吟开口,“我是玉忆,这是玉怀,我们是从谢府过来,奉夫人之命,来给海棠小姐送嫁衣。” 那婆子慌忙让开了,脸上露出了奉承笑容,“原来是玉忆姑娘跟玉怀姑娘,请进,请进。” 玉忆先走进去,玉怀转头看了一眼正静静停自己马车后头那辆马车,才跟玉忆后头,进了宅子。 俩人被带到厅堂里坐了一会。 很便有下人通知了别院管事嬷嬷,品嬷嬷过来。 品嬷嬷先是同玉怀还有玉忆见了礼,“海棠姑娘正后院房间里,我这就带两位姑娘过去。” 玉怀应了,“好,那就有劳品嬷嬷了。”起身又将那匣子捧了起来,同玉忆一起跟品嬷嬷后头,往后院谢海棠居住院子走去。 别院并不大,不一会,三人便到了谢海棠住院子。 “品嬷嬷,这是?”玉忆望着紧闭房门门口,站着俩个身材粗壮婆子,眉头微蹙,开口问。 品嬷嬷尴尬笑笑,“两位姑娘有所不知,因为这别院里头只有海棠姑娘这一位主子,顾忌着海棠姑娘名声,也不方便男人随意进出,院子里下人便都是女人,虽说大小姐当初为了海棠小姐安危,特意选了这离都尉府近别院给海棠姑娘住,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唯恐辜负了大小姐信任,让海棠小姐我照顾下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又特意挑了俩个身强力壮下人,替海棠姑娘守门。” 品嬷嬷这一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玉忆心里默默叨了一句:“这哪里像是守门,分明像是守人多一些。” 品嬷嬷跟玉忆解释清楚了,便走到了房门前,伸手拍了三下,“海棠小姐,海棠小姐。” 屋子里面先是静了一会,才传出一道柔弱不堪声音,“品嬷嬷,有什么事吗?” 品嬷嬷端着笑脸,眼里却闪过不屑,“海棠小姐,是夫人派人过来了,说是给你送东西来了。” 屋子里面又没有了动静,好一会,才传出了桌椅移动声响,又静了一会,房门才“吱呀”一声,让人从里面拉开。 苍白着脸孔谢海棠站门口,朝着三人柔柔一笑,微微泛红双眼看向玉怀与玉忆,略显激动问,“是叔母让你们来吗?” 玉怀与玉忆不着痕迹打量了谢海棠身上那件单薄绯色春衫一眼。 “回海棠小姐话,夫人让奴婢二人过来给海棠小姐送这个。”玉怀笑着接了话,又将手上匣子捧高了些,朝着谢海棠递了递。 谢海棠看着匣子上覆着红布,眼神闪了闪,正要伸手去接,院子外却忽然传来了杂乱喧哗声。 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便见一人以万夫莫挡之势,闯进了院子。 玉怀与玉忆目光落那人脸上,瞬间认出了来人,皆是一惊,异口同声唤:“三小姐?” 来人不是他人,竟是傅安与谢绿雪以为失踪了,尚苦苦寻找永宁侯府三小姐,傅暖。 傅暖带着贴身丫鬟一路横冲直撞过来,一路上虽也有些阻拦,却也并不是很强烈,竟也不知怎么,就闯进了谢海棠住这个院子。 玉怀与玉忆是认得傅暖,傅暖却不记得这俩个丫鬟,她也不屑于去记俩个下人。 目光院子里几人面上迅速扫过,后落了正站房门口谢海棠身上。 柳眉一竖,“你就是那个不要脸贱人?”傅暖虽是问话,脚下却没有丝毫犹豫,朝着谢海棠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谢海棠与品嬷嬷皆被这样子傅暖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那俩个守门婆子正要职去挡傅暖,却被玉怀与玉忆眼疾手拉住。 开玩笑,这可是永宁侯府三小姐,今日她谢府蛮横表现俩人都看了眼里,连自家小姐还有姑爷都拿她没办法,她们俩个丫鬟,怎么开罪起? 她今日若是这里受了一丁点伤,只怕这满院子下人都逃不开一顿惩罚了。 况且,上次那盆番红花事情,玉怀与玉忆可都还是记着,她们可都认清楚了,这位楚楚可怜海棠小姐,可不像她表面上表现那般纯善。 玉忆还差点被她连累,想着当日若不是有高师傅出来,说出那番红花来历,夫人当时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就要替她背这黑锅,玉忆心里倒是乐得看有人替自己动手修理她。 于是,傅暖便毫无阻拦地冲到了谢海棠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谢海棠左右开弓,来了两巴掌。 谢海棠也没想到会有人如此不讲理,什么也不说,先打了再说。 没有防备就挨了两巴掌。 脸颊火辣辣,仿佛给火烤着一般痛。 谢海棠先是阴狠地瞪了傅暖一眼,目光往四周一扫,院子东北角墙头上稍稍停顿了一下,才蓦收了脸上阴狠表情,眼神一闪,浮出晶莹泪光来,抬手捂住了两颊,柔弱又无助问傅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随意出手伤人了?” 傅暖冷笑一声,才不管她是阴狠还是可怜。 别说谢海棠与五王爷之间确实是有不清不楚关系,就算没有,那日元宵花灯会后,她被傅老太君关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放出来了,又让俩个老婆子押着学规矩。 这些日子那也不行,这也不能做,偏偏一向疼爱她娘也不疼她了似,每次见到她都是板着张脸。 正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昨个福安堂外,无意间听到傅老太君和傅安对话,今日才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就是想跟着谢绿雪一起去谢府,见见那个竟然敢勾引她傅暖未来夫婿贱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肉鬆手榴弹,哈哈。 69第八六十八章 谁知道谢府没见着人。 后来无意间听到谢夫人吩咐丫鬟到别院送嫁衣。 傅暖便决定要跟着她们过来。 又担心傅安会阻拦,就故意生事,非要自个单独坐一辆马车。 马车行到郁记时候,傅暖便故意使了计,落了后,又趁着拐弯,前面两辆马车不注意时候,威胁车夫让他驾车返回。 恰好过了郁记不远,便碰见了奉命去送嫁衣谢府马车。 傅暖没有犹豫跟了过来。 马车里确认了那俩个丫鬟确实是谢府过来送嫁衣,傅暖便也下了车,只带着贴身丫鬟,蛮横冲过别院里下人阻拦,冲到了这个院子里来。 傅暖眯着双眸,盯着谢海棠脸孔看了半晌,忽然开口:“你是元宵花灯会那晚那个贱人?” 傅暖一开始时候并没有认出谢海棠来,直到与谢海棠这会正面相对了一会,她才认出眼前这谢海棠,正是元宵花灯会那晚,让五王爷将她抛大街上,执意要送回家女人。 说起来,傅暖后来遭傅平训斥,又与傅袖、蒋姨娘发生争执,结果让傅老太君因此将她关了几日,请了俩个得罪不起婆子来管教她也就算了,就连一贯宠爱也没了。 这一切,若追究起根源来,竟都是从元宵花灯会那夜,遇见这个女人开始。 不过瞬间,傅暖便将连日来不顺,都归结到了眼前这正捂着脸蛋,一副楚楚可怜,却又故作坚强谢海棠身上。 傅暖眼眸一转,就瞄到了玉怀手上匣子。 “你,手上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傅暖示意玉怀。 玉怀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匣子,为难道:“三小姐,这嫁衣,是我家夫人特意吩咐过,要让奴婢亲自交到海棠小姐手上。” 傅暖见她没有立即听令,反而开口解释,眉头立时便不悦皱了起来。 “白露,你去,给我将那匣子拿过来。”傅暖也懒得与玉怀罗嗦,当即便开口吩咐跟身后贴身丫鬟。 白露忙跑到了玉怀面前,二话不说,伸手就去夺那匣子。 玉怀忙使力抱住。 白露皱眉,低声警告:“你不要命了?连你家小姐与夫人都不敢得罪我家三小姐,你一个小奴婢,可知开罪了我家三小姐会有什么后果?” 玉怀神情动摇。 白露便瞅准了这机会,又使了一把劲,成功将匣子抢到了手中。 只是覆匣子上头红帕却因为俩人这番抢夺,掉了地上。 眼见着白露转身将匣子捧到傅暖面前,玉怀犹自不甘心喊了一声:“三小姐……” 傅暖不理她,只是低头研究了那匣子一会,才挽了袖子,抬手将那匣子锁扣拉开,然后双手覆身后,不再动作。 白露见机极腾出一只手来,替傅暖将匣子盖子打开,然后面朝傅暖,让匣子里头东西毫无保留呈现傅暖视野之中。 火红嫁衣整齐叠放里头。 露上面布料上,还有半朵大红花瓣,仔细一看,便可看出那是一朵海棠花花瓣。 嫁衣上绣着海棠花,足以见张家对谢海棠这未过门媳妇重视。 傅暖摸上那花,眼中显出恶意来,“呦,还是绣海棠花呐。”瞥了谢海棠一眼,“看来,这还是特意为你量身订做啊?” 品嬷嬷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听见傅暖如此说,也露出僵硬笑容,打着圆场,“三小姐有所不知,这嫁衣样式,花纹,张家那边可都是一一问过我们家夫人,方才决定下来。张家现今如此态度,也正说明了张家对我们家海棠小姐喜爱与重视,想必将来海棠小姐嫁入张家,张家人也会待她极好才是。” 傅暖挑眉,“是吗?” 品嬷嬷连忙喏喏应“是”。 “既然定下这门亲事这样好,你干嘛不安安分分地待家里,欢欢喜喜地去做你嫁娘?反而要去逛什么花灯会,去勾搭他男人?”傅暖忽然厉声说道,放嫁衣上手也改摸为拽,好好一件嫁衣就被她给拽出了匣子,摔了地上。 谢海棠看着随意丢地上大红嫁衣,瞳孔剧烈收缩着。 胸口剧烈起伏着,谢海棠望着嫁衣眼睛忽然一红,接着泪珠子便连串掉了下来。 傅暖拍了拍手掌,饶有趣味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谢海棠,“你好给我识相点,离五王爷远些,若不然,别说是入王府了,我会让你连现这门亲事,都泡汤。” 谢海棠瑟缩了一下,傅暖以为对方被自己成功吓住了,脸上露出得意笑容,转身吩咐白露,“把东西还给她吧。”又看向玉怀,“你现可以奉你们夫人之命,亲自将东西交给她了。” 白露将匣子又塞回了玉怀手上,退到了傅暖身后。 玉忆见状,忙蹲下将地上零乱地散开嫁衣拾了起来,胡乱地塞回匣子里。 傅暖转身就要离开。 众人都如释重负。 身后却忽然传来谢海棠声音,“傅三小姐?” 傅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谢海棠。 谢海棠却众人紧张目光中,忽然往前跨步,走出了门槛,眼中又是期待,又是欢喜,又是恐惧问:“你是傅三小姐吗?五王爷即将过门王妃?” 傅暖不耐烦皱起了眉,“你知道就好,我既是五王府正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这样身份低贱人进王府门,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闻言,谢海棠脸色一白,像是受到了极大打击一般,纤细身子摇晃了一下,讷讷解释:“三小姐误会了,当日元宵花灯会,因为海棠意外扭伤了脚缘故,五王爷心急送海棠回来就医,结果将三小姐独自一人丢闹市之中。海棠心有不安,一直想找机会同三小姐当面说一声抱歉,只是五王爷一直都说三小姐高贵大方,处事得体,不会与海棠计较这些小事,海棠也怕打扰到三小姐,这才没有去找三小姐。” 明明是服软话,傅暖却不知怎,总觉得,听起来有些刺耳。 谢海棠顿了一会,又有两滴泪水落下,砸了手背上,“海棠自知身份微贱,虽感念五王爷恩德,倾慕五王爷仁义,却也从不敢有丝毫不该有妄想。还请三小姐明鉴,不要因为海棠,与五王爷之间生出什么嫌隙才好。” 谢海棠说着,忽然靠近傅暖。 傅暖皱眉。 谢海棠却凑到她耳边,语气一番之前沉重与忏悔,很是幸灾乐祸道:“五王爷可不会喜欢,你今天这样无理取闹样子。” 傅暖眼中火焰瞬间被点燃。 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时候,伸手用力一推,便将面前谢海棠给推倒地。 谢海棠发出一声惊呼,只觉得手臂磕了石阶上,火辣辣疼着。 结果这些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傅暖凶猛地扑了过来,双腿岔开谢海棠身体两侧,往下一坐,骑了谢海棠腰腹上,揪着谢海棠领口大声道:“你说谁无理取闹?哈,谁无理取闹?” 也不等谢海棠回答,抬手就是两个巴掌下去。 先前俩个巴掌,谢海棠一张脸已经火辣辣疼着了,现又两巴掌,谢海棠只觉得嘴角发麻,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谢海棠慌张哭喊着:“三小姐,三小姐,你饶了我吧,不要打我了。” 傅暖却犹自不解气,“你个贱人,竟敢说我无理取闹,还敢拿五王爷来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怕他吗?看我不打死你。” 傅暖此时作态,却是一丁点大家小姐风范都没有了。 压制着下面谢海棠,又是揪头发,又是掐脸,又是撕嘴。 白露一旁急得团团转,想提醒自家小姐注意形象,却苦于找不到机会。 其他人也想拉架,却顾忌着傅暖身份,始终不敢真正动手。 到后来,傅暖竟然双手搂住谢海棠脑袋,将她后脑勺往后面阶梯撞去。 玉怀与玉忆,还有别院下人,讨厌是讨厌谢海棠,也乐意有人能够教训一下她,却不代表她们可以看着她出现生命危险,而无动于衷。 只听玉怀发出一声尖叫,一把将手上匣子扔到一边,便与玉忆一起,扑了上去,一人去拉傅暖手,一人则去抱谢海棠头。 “啊!”一声骨头撞击到石头响声过后,玉忆脸色惨白地按住自己那只,护谢海棠脑勺后头手,发出了一声急促惨叫。 “玉忆?”玉怀拉着傅暖手臂,看着玉忆,开口唤。 玉忆眼睫剧烈颤动着,额上也冒出了冷汗,“疼!”这一个字,却仿佛耗了她所有气力一般。 品嬷嬷神色一凛,忙朝身后婆子道:“赶紧去请大夫,玉忆姑娘这手,只怕是伤着了。” 傅暖也被这忽来变故弄冷静了一些,看着玉忆惨白脸色,眼神闪了闪,却仍是昂着下巴,不屑道:“不就是撞了一下吗?” 众人注意力都被玉忆给吸引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躺傅暖身子下面谢海棠那松了一口气表情。 “三小姐,可不可以先放开我,我想看看玉忆手究竟怎么了?而且,我们这个样子,很容易再撞到玉忆受伤手。”谢海棠弱弱开口。 傅暖眼睛一眯,“哼,你别以为我就会这样放过你,你等着……” “够了,傅三小姐,再怎么骄横,也该有个度才是。”院门口传来一道冷冷男声,打断了傅暖未竟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三天,可能会断两天,请见谅。 70第六十九六章 谢府到永宁侯府距离并不算太远。 傅安执意将这不长路来回仔细找了两遍,都没见着傅暖踪迹后,方才作罢。 回到侯府,傅老太君身边徐妈妈已经等门口了,见回来人只有傅安与谢绿雪,也不多问,直接唤了一声“二爷,二奶奶”,便落后一步,与琥珀一起,跟俩人身后,急匆匆往福安堂走去。 傅老太君从听到傅暖失踪消息,便一直坐福安堂里等消息。 若不是担心自己动作太大会让人察觉到傅暖失踪,傅老太君恐怕也顾不上许多,要亲自出门去找人了。 虽然按捺住没有出门,却还是让徐妈妈到大门口去等着。 正自坐立难安着,一听到外面动静,立马就站了起来,朝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 傅安先进门,见到傅老太君,正要开口,傅老太君已经抢先问:“怎么样?找到暖儿没有?” 傅安皱紧了眉,摇了摇头。 傅老太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跌坐身后木榻上。 神情倒也算镇定,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人,即使心里焦急,面上却也能够力压制着。 跟傅安身后进来谢绿雪见状,神色微微一动,却也不过是瞬间事情,谢绿雪往前走了些,“娘,媳妇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闻言,傅老太君抬眼看了她一眼,“你说吧。” 谢绿雪咬住了下唇,“三妹此次失踪事情,只怕是瞒不过淑太妃娘娘还有五王爷。” 傅老太君与傅安眉头皆是一跳。 傅暖不见事情,当时随着一起去谢府下人们皆是目睹了,虽说被谢绿雪拿话压住了,一时半会不敢嚼舌根,却保不住以后也不会。 况且,场人里除了侯府下人外,还有淑太妃娘娘派过来两位嬷嬷。 李嬷嬷与刘嬷嬷都是淑太妃人,这么大一件事,自然不可能不回禀淑太妃。 虽说傅暖与五王爷早有婚约,却也只是口头上,万一傅暖这次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或者是坏了名声,淑太妃就算顾念娘家,只怕这门婚事也是玄很。 “娘,我们不如找五王爷帮忙找人吧?”谢绿雪提议。 傅老太君脸色一沉,张口就要驳斥谢绿雪。 “娘。”傅安忽然出声唤,阻断了傅老太君未出口话。 见傅老太君看向自个,才皱着眉头,接着道:“五王爷与印都尉交好,若是由他出面找印都尉帮忙,总比我们自己这样子瞎找要,能些找到暖儿就好,若是暖儿真……五王爷既然插手这件事了,也不会撒手不管。” 相比起内宅妇人那些浅显想法来,傅安要想加深远一些。 傅老太君也不是那等目光短浅之辈,先前没想到,也不过一时没想那么多而已。 正要点头答允,外头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福安堂里头只有傅老太君,傅安与谢绿雪三人,因为傅暖失踪事情不宜大肆宣扬,徐妈妈与琥珀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守了外头。 傅老太君眉头一皱,正要询问,福安堂门却让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接着徐妈妈倒退着进来。 “你让开。”有人说着,接着便推开了徐妈妈,径自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翠竹纹白色锦袍,不是许久未曾出现五王爷又是谁。 傅老太君心里叹了一声“巧”,面上却是怔愣了一下,才出声喊:“绍华?” 五王爷拧着眉这才松开了些,往前走了些,朝着傅老太君见礼,“绍华见过老太君。” 傅老太君忙倾身虚扶了他一把,“别多礼了,坐下。” 五王爷站直了身子,却并没有依傅老太君话,到一旁坐下,“老太君,绍华今日过来,是有很重要事情要同老太君说。” 傅老太君按下心里不安,笑着:“先坐,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说。” 五王爷却是犯了拧,依旧直挺挺地站那里,“不用了,只怕我说完了,老太君就要叫人拿棍子将我打出去了。” 傅老太君这下倒不好接话了。 还是傅安接口,“王爷严重了,这侯府再怎么说,也是太妃娘娘娘家,也是王爷你外家。” 五王爷回头看向傅安,顿了一会,才开口,“二表哥,二表嫂。” 谢绿雪点头示意。 傅安又道:“王爷有什么事,不如坐下说吧,一家人说话,实是用不着这样郑重。” 说着,便拉着谢绿雪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五王爷皱了皱眉,这才也走到对面椅子上坐下。 傅老太君脸上笑容这才舒畅了些,“绍华有何事要说?” 五王爷才缓和些脸色又是一沉,张口就道:“老太君,我与傅三小姐这门亲事,依我看,不如就此作罢吧。” 五王爷这一句话,不吝于傅老太君心里,落下一道晴空霹雳。 傅暖还未找回,这五王爷就说要退亲,当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傅老太君脸上笑容也是一收,眼神凌厉地看向五王爷,“五王爷这是何意?” 五王爷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要退亲。” 傅老太君这下真是坐不住了,起身就喝问了一句:“退亲?” “是,老太君,绍华自问没有那个胸襟,可以容纳一个动辄就扇人耳光,一句言语不和,便骑人家身上打人正妃。”五王爷点头,语气冷淡说道。 这下不只傅老太君了,就连傅安也坐不住了,“扇人耳光?打人?” 五王爷回想起之前谢家别院所见所闻,眉宇间又是一阵不耐,“方才我与光演兄去看谢二小姐,走到门口,却发现大门敞开着,连个看守人都没有,又听到里头有哭喊声音,我与光演兄担心谢二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便进去察看。谁知一进谢二小姐住院子,就见这傅三小姐骑人家谢二小姐身上,正动手打人。” 先前别院开口喝阻傅暖人,竟然就是五王爷。 五王爷出身高贵,身边女人,或温柔,或火热,却无一不是气质高贵,几时有见过如傅暖这般会骑人家身上动手打人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不是别无关人,而是即将成为他正妃女人。 原本就对傅暖没什么感情,不过是忤逆母妃,才会答应娶她。 若是傅暖没什么太大问题,配得上五王妃身份话,他娶也就娶了。 之前相处,他除了觉得傅暖稍微有些骄横外,倒并没有其他缺点,也就打算等离开江州时候,便开口提亲,将这婚事正式定下来。 结果他竟是看错了,这傅暖竟比他想象要骄横太多。 好不容易将傅暖拉开,又从其他人口中听了事情经过,五王爷觉得,傅暖这一日表现,已经不止是骄横了,简直就是撒泼,跟那些市井妇人,也无太大区别了。 这样女人,他怎么可能会娶。 当下也不管那满院子正等着他说话人,转身就出了别院,直接到了侯府,要将这门亲事给退掉。 他要娶端庄贤淑正妃,可不是这样一个悍妇。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又断网了,买了个智能手机,决定试试用手机发文,以上,是作者摸索两个晚上成果。流量压力山大。 7一十第七十章 福安堂这一场争执,终以不欢而散收场。 五王爷执意退亲,当日便命人将自己放侯府客房行李打包,着人送去了城郊红梅客栈。 红梅客栈正建红梅林旁,若是逢冬日红梅绽放,住这红梅客栈里头,便能闻到幽冷梅香。 推开窗便能看到盛开红梅,倒不失为冬日赏景一个好去处。 只是如今已是开春,那红梅林红梅早就凋谢,只剩下一片光秃秃枝桠,当真是难看很,一般也不会有人选择这个时候过去。 五王爷此举,无不说明他要退掉亲事决心。 傅老太君无法,只好嘱咐傅安与谢绿雪对此事先行保密,又吩咐了下去,让知情下人三缄其口,是亲自放下了脸面,让五王爷看她面子上,先不要将退亲事情宣扬出去。 五王爷虽然厌恶傅暖跋扈德行,对傅老太君却还是保留着原有尊敬,便也答应下来。 只是即日便修书一封,将自己要退亲事情写清楚,让人送回京城,交到淑太妃手上。 傅老太君将事情暂时压了下来,绞了脑汁想着修补方法。 结果傅暖稍后回了侯府,一听到五王爷要退亲事情,竟又不管不顾大闹了一场。 原本只有少数人知道事情,因她这一闹,弄整个侯府都听到了动静。 于氏,大房两位姨娘,以及傅蓉,傅袖都得了消息。 这下子傅老太君就算想压也压不下了,当下气得差点厥了过去。 才自由了几日傅暖再次被关了起来。 谢府别院里头。 谢海棠只着单薄中衣坐床沿上,挽着衣袖与裤腿,由丫鬟替她上着药。 都是一些皮外伤,除了右手手肘上那一大块青紫外,伤得严重地方,就是那张还留着指印双颊了。 等到丫鬟将她身上伤痕都上好药了,谢海棠才发话,“佳玉,你去帮我拿镜子过来。” 佳玉抬头看了她脸一眼,也不说话,低着头走到梳妆台前,将上面镜子取了下来,然后又走到谢海棠面前,将镜子递给了谢海棠。 谢海棠却不伸手去接,开口道:“你帮我拿着,面对着我。” 佳玉遵命行事,将镜子抱身前,面对着谢海棠。 谢海棠伸长了脖子,将脸凑到了镜子前,仔细察看起脸上伤痕来。 也幸亏傅暖身为女子,天生力气小,那两巴掌虽是用了全力,留下痕迹却还不算很严重,谢海棠舒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这伤痕看样子过两天就能好了。” 确认了脸上伤并无大碍,谢海棠才让佳玉将镜子放了回去。 “今天做很好,佳玉,你放心,等我将来进了王府,成了王妃,一定不会亏待你。”谢海棠一面弯腰将裤腿放下,一面开心同佳玉道。 一直沉默佳玉直到此时才开口:“小姐是佳玉主子,佳玉为小姐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 语气平缓,听不出身为丫鬟该有卑微。 谢海棠却浑没意。 显然是早就习惯了佳玉这样子说话语气。 “小姐,我来吧。”佳玉放好了镜子,又走到谢海棠身前,接手了替谢海棠放下裤腿动作,又替谢海棠放下了衣袖。 谢海棠感激看着佳玉,双目也浮上了浅浅泪光,“谢谢你,佳玉,我落魄时候,还对我这么好。” 佳玉像是没有看到她表情一般,依旧是用平淡语气回答:“佳玉命是小姐给,对小姐好也是应该。小姐,时候不早了,今日发生这样大事,明日府里只怕要来人,你还是早些休息吧,这样才能够有足够精神,应付接下来事情,达到你目。” 谢海棠这才点了点头,让佳玉扶着床上躺下,又由着佳玉替她盖上了被子,放下了帘帐。 看着佳玉熄了桌上灯,退出了房间。 谢海棠才露出了得意笑容。 将白日里事情又回想了一遍,“哼,说什么侯府嫡小姐?还不照样不是我对手。”禁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愚蠢要死,只会撒泼,就算身份比自己贵重又怎么样,得不到男人欢心,身份贵重也没用。 想着自己即将取代那如泼妇一般傅三小姐,成为五王妃,谢海棠几乎是笑着入睡。 只是与张家婚事,还是要解决才是,否则自己之前所有努力,只怕都要付诸东流了。 谢海棠这边做着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美梦。 侯府这边却是气氛低沉到,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芙渠苑里。 谢绿雪散着一头湿漉漉秀发,靠躺椅上,就着昏黄烛火,正专心致志看着手上账册。 珍珠端了一杯热茶走到谢绿雪身边,用身子拦住了烛光。 见谢绿雪终于将目光从账册上挪开了,珍珠才笑着道:“小姐,晚上光线不好,还是少用些眼,小心伤了眼睛。” 谢绿雪看了珍珠手上热茶一眼,又看了手上账册一眼,叹息一声,将账册递了出去,顺手将热茶接过。 珍珠将账册揣进了怀中,提醒谢绿雪,“小姐,这茶可不是拿来喝得,你拿着暖一会手就好,别待会睡不着觉。” 谢绿雪无奈地睨了珍珠一眼,“知道啦,我怎么感觉你自从跟着严嬷嬷学了几天管事之后,变得越来越爱‘管事’了呢?” 珍珠也不意谢绿雪打趣,只是回头往内室方向看了一眼,才弯下腰,小声同谢绿雪道:“小姐,奴婢已经问过别院嬷嬷了,果真如你所料,五王爷同印都尉今日并不是如五王爷所说那样,是主动去看海棠小姐,而是海棠小姐身边那个叫佳玉丫鬟,一见三小姐过去,便悄悄别院东北方墙角,立了一根系着红布竹篙。” 谢绿雪眼神一闪。 别院东北角? 别院正门朝向正南方,面对正好便是月老巷。 而都尉府正门,正是别院东北方向。 果然好手段,才这么短时间,便能让五王爷对她如此关心。 那系着红布竹篙,只怕就是俩人联络暗号了吧。 “让人小心盯着些,还有,让人再去查查那叫佳玉丫鬟来历。”谢绿雪吩咐着。 佳玉才被谢海棠带回别院时,品嬷嬷便让人过来禀过谢绿雪了,谢绿雪也让人去查了佳玉来历,只查到佳玉乃是淮河人氏,因为淮河去岁大涝,佳玉家乡正好遭灾,便随着家人一起到江州来寻亲。 谁知父母皆半路上因病去世。 佳玉独身一人继续往江州来。 谁知到了江州,才发现江州那亲戚竟然早就离开江州了,去向不明。 佳玉一个独身女子,生得也算清秀,自然少不了是非。 一日上街找工做时候,竟遭遇宵小,差点遭□,虽然拼命反抗,得以逃脱,却也受了伤。 正好让结伴外出游玩五王爷,谢海棠,印光演看到。 谢海棠一向喜欢做出善良模样,又一心想要五王爷眼中留下好印象,便出手救了佳玉。 将佳玉带回了别院,又请了大夫过来医治。 佳玉好了之后,听说佳玉孤身一人江州,又没有落脚地方,便让佳玉留了身边,做了她贴身丫鬟。 谢绿雪也不是铁石心肠人,佳玉身世可怜,谢绿雪觉得她一个孤女,也够不上什么威胁,才默许她留了别院。 谁知今日一看,还是她小瞧人了。 谢绿雪有些放心不下,总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些什么。 珍珠得了吩咐,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内室有了动静,忙闭上了嘴,抱着账册退了下去。 珍珠才走。 眉宇间犹带着水汽傅安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夫人?怎么还不歇息?”傅安问。 谢绿雪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傅安挑了挑眉,走到离谢绿雪近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目光室内扫了一圈,后落了谢绿雪掌心抱着茶杯上,“夫人喝茶?” 谢绿雪有些跟不上他思路,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还热着掌心茶杯,随即摇了摇头,“不是。” 傅安眼睛一亮,“那夫人这是给我准备?”说着,也不等谢绿雪答话,侧过身子,伸长了手臂便将茶杯从谢绿雪掌心拿走。 端到面前,先是闻了闻茶香。 “不是碧螺春?”傅安皱眉说了一句,却很舒展开来,“聊胜于无。” 一杯茶便谢绿雪呆愣眼神中,被傅安一口一口给饮下了肚。 等到傅安放下了杯盏,谢绿雪才回过神来,皱眉看着傅安唇上泛着水光,“夫君,睡前不宜饮茶,否则晚上会睡不着。” 傅安笑笑。 谢绿雪挑眉,“看夫君样子,似乎担心五王爷退亲事情?” 傅安依旧笑着,“五王爷说退亲,还要淑太妃娘娘同意才行。” 这门亲事,是淑太妃亲口许下。 其中目,可不只是为了与娘家亲上加亲。 傅暖若是出了大差错也就算了,若只是上门打人这回事,淑太妃虽然会对傅暖有些看法,权衡利弊之后,相信淑太妃还是能够容忍。 五王爷今日答允了不张扬退亲事,傅家便已经保全了这门婚事。 谢绿雪也不傻,听傅安如此说,想想便也明白了。 凤目里闪过一丝冷厉,谢绿雪神情踌躇地看向傅安,开口道:“海棠……” 傅安却忽然站了起来,谢绿雪疑惑目光中,朝着谢绿雪递出了手掌。 谢绿雪看着那摊开掌心中清晰纹路,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傅安轻笑一声,“刚喝了杯浓茶,今晚怕是很难入睡了,夫人不介意陪我一起吧?” “啊?”谢绿雪张大了眼睛。 傅安弯腰,伸手握住了谢绿雪搁小腹上手。 同样温热手掌握了一起,傅安凑近了谢绿雪,低头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72第七十一章(捉虫章) 第二日谢夫人便带着玉惜及玉忆到别院时候。 谢海棠已经带着品嬷嬷以及佳玉等门口了。 谢夫人才下马车,谢海棠就迎了上来,先是朝着谢夫人盈盈一福,才抬起一张涂了厚厚脂粉脸,朝谢夫人露出娇弱不堪表情,怯怯唤了一声:“叔母。” 谢夫人早就从玉怀玉忆口中知道了昨日事情经过,见到谢海棠那张白诡异脸孔,倒也不觉奇怪,只是神色淡淡应了,“嗯,我们先进屋吧。” 品嬷嬷忙到了前头,为谢夫人带路。 谢海棠则是上前走了一步,准备去搀谢夫人。 谁知才伸出手,另一双手已经抢先扶住了谢夫人手肘。 谢海棠皱眉看去。 玉惜又往前走了一步,挨近谢夫人,迫原本离得极近谢海棠,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将空间让了出来。 谢海棠脸色僵了一下。 玉惜却像是没有发觉一般,只是朝着谢海棠笑了一下,“这些事情交给奴婢就好了,听说海棠小姐昨日受了伤,还是不要再累着了才好。” “是啊,海棠小姐,夫人我们来服侍就成。”玉忆也学着玉惜一样,往前一步扶住了谢夫人另一边手肘,笑吟吟朝谢海棠道。 开玩笑,上次番红花事情出来之后,虽然夫人与小姐都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但是玉惜同玉忆等几个谢夫人身边贴身伺候丫鬟,早就被大小姐警告过了,绝对不能让这海棠小姐靠近夫人还有小少爷。 上一次能够想到利用番红花来害人,虽说小少爷如今已经安然出生了,可保不齐有些人不死心,又生出什么害人主意。 谢夫人玉惜、玉忆一左一右保驾护航下,跟着品嬷嬷先行进了门。 谢海棠站原地,揪紧了手中帕子看着三人背影,直到佳玉身后提醒了她一声,她才提了裙摆,跟了上去。 别院正厅大门上,也是空荡荡没有牌匾。 谢夫人坐首位,看着谢海棠也坐下了,才开口道:“昨日事情,我听说了。” 只说自己听说了,谢夫人却没有追问缘由意思。 其实,若不是谢海棠如今住谢院子是谢家,名义上又是谢家客人,加上谢海鹏还住谢府,谢夫人今日是绝对不会过来。 谢海棠怔了怔,没有料到谢夫人竟会如此轻描淡写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谢夫人却不理这些,只管将面子上该做事情做完,朝着旁边玉忆看了一眼。 玉忆又朝身后婆子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婆子便转身出了正厅。 正厅里静悄悄,谢夫人不说话,也不觉得丝毫尴尬,倒是谢海棠有些不自,看了谢夫人一会,才找了个话题,开口问道:“叔母今日怎么没带弟弟一起过来?” 谢夫人以为她问是谢海鹏,“等你出嫁后,海鹏便要入读何氏书院了,他之前没有基础,你叔父担心他入学后会跟不上进度,前些日子给他请了个教习先生,这段日子正忙着读书呢,你放心吧,你出嫁那日,海鹏会到这里来看你,毕竟他也是你亲弟弟。” 谢海棠听谢夫人说起谢海鹏,又是一怔,这些日子以来,早就将谢海鹏这个弟弟忘脑后了,而她方才口中问“弟弟”,也不是说谢海鹏,而是谢家才出生小少爷,谢慎之。 想起被自己遗忘了许久谢海鹏,谢海棠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来,不过粉底打厚,旁人倒也瞧不出来。 谢海棠索性将错就错,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红着眼眶,一脸失落地道:“都是我这做姐姐没用,照顾不了他。” 说着,抬眼看向谢夫人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幸亏有叔父叔母,要不然,爹娘过世后,恐怕我和海鹏都要沦落街头,现还能不能活世上,都不一定。” 说完,竟用帕子遮住了嘴鼻,低着头嘤嘤嘤哭了起来。 谢夫人与玉惜、玉忆见状,同时皱眉。 谢夫人一向不算是个太会说话人,之前就算是与谢绿雪,也是谢绿雪主动亲近了,俩人关系才渐渐亲密了起来。 自然也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这人还是她很不喜欢谢海棠。 谢夫人不发话,玉惜与玉忆自然也不会说话。 一时之间,正厅里便只有谢海棠一个人缀泣声。 等到俩个婆子一人抱了一个匣子走进了正厅,谢海棠才停了缀泣声,捏着手帕小心擦拭着眼角。 谢夫人指示着俩个婆子将匣子抱到了谢海棠面前,“昨日送过来嫁衣被弄脏了,我们不好再让张家再送一套,就上了自家绣坊,着绣娘帮你重做了一套一模一样。你看看,可还满意?” 其中一个婆子打开了盒子,弯下腰,将盒子口子面向谢海棠,让谢海棠可以看到盒子里东西。 果然与之前张家送过来那套一模一样。 谢海棠脸色却有些不好。 谢夫人又指了指另一个婆子抱匣子,“这是侯府送来赔礼。” 谢海棠才干涸眼睛又湿润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叔母。” 谢夫人开口,“婚期定了下个月初,这段时间,你好不要随意外出了,免得再惹出什么事端,嫁妆过几日就派人送过来,你好好待这里,等着出嫁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谢夫人起身,便带着玉惜与玉忆,就欲往外走。 结果步子才一开迈,原本好端端地坐椅子上谢海棠竟“砰”一声,忽然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了下来。 谢夫人反射性往后退了一步。 谢海棠仰着一张楚楚可怜小脸,“叔母。” 谢夫人皱着眉,“你这是做什么?” 泪水滑过脸颊,白色粉底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痕迹,“叔母,求你成全海棠。” 谢夫人隐隐有了不好预感,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了座位,“什么事?” 谢海棠低下了脑袋,只露出了后脑勺,“叔母,海棠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海棠已经有了意中人,海棠不想与那张公子成亲,还望叔母成全。” 正厅顿时一派寂静。 意中人? 谢夫人眼中闪过冷光,厅中除跪地上谢海棠以及后面跟着跪了下来佳玉外,其余人都露出了嘲讽表情。 玉惜与玉忆本就觉得谢海棠心术不正,因是谢夫人贴身丫鬟关系,知道总是要比别人多一些。 而别院里下人们,亲眼见识过昨日傅暖大闹,之前谢海棠频繁进出,下人们难免察觉出了一些别东西,如今听到谢海棠说出这番话,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谢夫人一掌拍身边小几上,“胡闹,你知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谢海棠泪眼朦胧望向谢夫人,“叔母,海棠知道,这婚姻大事,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海棠自己做主。可是,海棠与五王爷相识于偶然,互生爱慕之心,虽知道这样子私下来往于理不合,但是,但是海棠与五王爷是真心相爱,海棠不想嫁给张公子,求叔母成全。”说完,朝着谢夫人砰砰砰磕起了头。 谢夫人拧着眉,偏过头不耐烦朝着谢海棠摆了摆手,“停。” 谢海棠听话停了下来,泪眼汪汪望着谢夫人。 一见钟情?真心相爱?亏她说出口? 谢夫人盯着谢海棠目光冷几乎要结冰,“你可知道五王爷是什么身份?” 谢海棠抽泣着,神色低落,“海棠知道,五王爷身份尊贵,不是海棠能够高攀起,海棠也知道,五王爷有未婚妻,就是绿雪姐姐婆家小姑子,傅家三小姐。” “你既知道,就该明白,以五王爷身份,他是不可能娶你为妻。”谢夫人冷淡道。 谢海棠咬住嘴唇,点了点头,随即仰起了脸,目光坚定朝谢夫人道:“可是,我不介意,我爱他,只要能待他身边,就算一辈子无名无份,我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近工作有点忙,码字效率下降太多,抱歉,亲们,作者这里抱头道歉了。 7三十第七十二章 “一辈子无名无份,她也愿意?”谢绿雪放下手中笔,微微上挑着眼角,看向正一旁替自己研着墨珍珠。 珍珠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才“嗯”了一声,“她是这样说。” 谢绿雪眉梢微微上挑,“既是如此,那便如她所愿。” 谢府前院里。 玉怜同玉怀站廊檐下,指挥着七八个下人,将才放入前院那间客房几天聘礼给搬了出来。 抽了个空,玉怜凑到玉怀耳边悄声问了句:“诶,昨天那位真是当着夫人面,那样说?” 玉怀瞥了玉怜一眼,眼里透出不屑,“可不是真,还真是不知羞耻。我看啊,幸亏她不是我们府上正经小姐,要不然啊,以夫人昨天脸色,只怕是打死她心都有了。” 玉怜叹息一声,“唉,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那张家公子虽说纨绔了点,但她以我们谢府表小姐身份嫁过去,身为正妻,怎么也好过去当妾吧?” 玉怀点了点头,看向那一箱一箱自房间里搬出来聘礼,眼里闪过艳羡,“是啊,你看这聘礼,足可以看出那张家对她重视了,虽说是看老爷面子上,将来老爷再帮衬着那张家小公子一把,张家对她,只怕是恨不得将她当菩萨供起来份了,一点委屈也不会受,这福气,我们眼红死了,也求不来。” 她倒好,不珍惜也就罢了,还迫不及待地往外推。 说到这里,玉怀同玉怜心里不由都是一阵感慨,她们都是家生子,卖身契都谢夫人手里,将来嫁人事情,只怕是自己父母都做不了主,全看主子们安排了。 主子看重,给你配个好一点管事,若是不看重,只怕是府里随便找个小厮就配了。 当日下午,谢府便将张家才送来不久聘礼又如数送了回去,另添了一些,当作是毁婚赔礼。 张家自然不甘心就此罢休。 送回去聘礼与赔礼虽是收下了,张夫人却带着大儿媳与二儿媳连着几日都上谢府闹。 谢夫人倒是一点也不失礼,每回都让人客客气气将人请到了会客厅,无论张家婆媳说话如何难听刻薄,都以上宾之礼相待。 只是等好不容易将张家婆媳送走了,谢夫人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连一向稳重玉惜都忍不住抱怨了,“都怪……若不然,夫人也不会受这等委屈了。” 玉惜是跟谢夫人身边贴身伺候,自然清楚谢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谢海棠执意毁婚,担了多少委屈。 张家人日日上门来闹也就算了,这两日因为谢夫人退回了张家聘礼事情,就连一向与谢夫人感情极好谢老爷,对谢夫人也冷淡了许多。 等身侯府谢绿雪收到消息时,谢夫人已经因为连日来操劳,病倒床上了。 正巧碰上这日傅安休沐家,听到谢夫人病倒消息,也不说其他,只吩咐下人备了马车,便拉着谢绿雪出了门。 俩人到了谢府,傅安不方便进谢夫人卧室,便待了谢府前厅里等着,只让谢绿雪一个人跟着丫鬟去了荣春院。 谢绿雪进了荣春院,正遇上玉惜送大夫出来,因为担心谢夫人病情,谢绿雪也顾不上男女大妨,当下不避也不让迎了上去,挡大夫面前,急切问:“谷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谷大夫也是认识谢绿雪,“小姐不用担心,夫人只是连日来操劳,心里又郁结难发,才会病倒,待休息两日,心情好些了,这病应该差不多就好了。” 听谷大夫说并不严重,谢绿雪那颗从侯府出发,就一直吊半空心,总算是落回了实处。 上辈子她与谢夫人关系不太好,但到底有母女情份,侯府得知谢夫人过世时候,还是会觉得伤心。 这辈子与谢夫人亲近了,也明白了谢夫人对自己从不说出口疼爱,上辈子谢夫人早逝,便成了谢绿雪深担忧了。 跟谷大夫告了辞,又嘱咐玉惜将谷大夫送出去,谢绿雪便进了屋子。 玉惜去送谷大夫了,玉忆因为之前别院弄伤了手,谢夫人便让她回了家,等手上伤好全了再回来。 所以现待房间里伺候,便只有玉怀同玉怜了。 见到谢绿雪,俩人停了手上事,朝着谢绿雪行了一礼,“大小姐。” 谢绿雪现满腹心思都谢夫人身上,只朝着俩人挥了挥手,便疾步走向了卧床方向。 谢夫人躺床上,人还清醒着,只是脸色憔悴很。 听到谢绿雪声音,正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 谢绿雪见状,忙往前大跨了一步,站窗前,双手按谢夫人肩上,将她按了回去。 谢夫人露出苍白无力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谢绿雪皱紧了眉头,床沿边坐了下来,“娘你都生病了,我这做女儿回来看看你,有什么不对吗?” 抬手替谢夫人掖了掖被角,谢绿雪又接着道:“好端端,怎么就生病了呢?” 谢夫人想起这几日糟心事,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却没有回答谢绿雪问题。 见谢夫人不回答,谢绿雪抬头卧室里扫了一圈,转向一旁玉怀,“我爹了?” 玉怀神情一阵慌乱,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谢绿雪。 谢绿雪心念一转,隐隐便猜到了,“是不是因为张家婚事,爹生娘气了?”这次却是直接问谢夫人。 谢夫人神色一冷,眼中却泄露出几分落寞来。 谢绿雪拳头不自觉握紧,脸上却露出笑容来,“看样子,我果然还是该再残忍一些。” 谢夫人叹息一声,“芽芽……” 谢绿雪轻笑:“娘,你就安心养身子吧,谢海棠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谢夫人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谢绿雪陪了一会谢夫人,又去隔壁看了一下正睡觉谢早早,原本也打算去看看谢海鹏,结果玉惜告诉她,谢老爷担心谢海鹏不久之后要去何氏学院,会跟不上别学生,便特意请了一名曾何氏学院任职过先生来教谢海鹏。 只是因为谢家商户身份,那先生有些瞧不上眼,若不是因为谢老爷给学费足够丰厚,只怕连瞧都不愿意瞧谢海鹏一眼。 结果那先生虽然因为丰厚学费答应教谢海鹏,却不愿到谢府来教,而是让谢海鹏去他府邸。 而现这个时候,谢海鹏正那先生府上,差不多要到天黑时候才会回来。 知道今天是见不到谢海鹏了,虽然知道谢海鹏若是知道她来过,却没等他,肯定是要难过,谢绿雪却也只能再又细心嘱咐过玉惜等几人照顾好谢夫人与谢早早之后,回到前厅,叫上傅安一起,准备回侯府。 毕竟她已经嫁做人妇,总是长时间滞留娘家,到底会招人话柄。 结果才走到前院,便听到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声。 “怎么回事?”谢绿雪问。 玉惜奉命出来送人,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侧耳仔细听了一会,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谢绿雪冷下了神色,再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玉惜开口:“是张家人。” “张家?城东油铺张家?”谢绿雪确认道。 玉惜点了点头,又一五一十将张家连日来都上门来闹事情跟谢绿雪讲了一遍。 谢绿雪脸色一沉,眼角余光瞥了身旁傅安一眼,露出了苦涩笑容,“难怪我娘会病倒了。” 玉惜也面露愁容。 “我们过去看看吧。”傅安看了谢绿雪与玉惜一眼,开口道。 闻言,谢绿雪诧异看向他,傅安朝着她笑了笑,“岳母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适宜待客,夫人既这里,不如替岳母分分忧?” 说完,也不待谢绿雪答应,便朝大门方向走了过去。 望着傅安背影,谢绿雪眯了眯眼睛,这才转向玉惜,“过去吧。” 玉惜皱着眉头跟谢绿雪身后,也朝门口方向走去。 大门口。 张家婆媳三人正与谢府二管家,谢繁争论着。 领头年纪较大妇人神态嚣张,指着谢繁鼻头嚷道:“什么生病?怕是你们家夫人瞧不上我们,觉得我们身份低微,不想见我们了吧?你们谢府既然看不上我们张家,当初提亲时候怎么不直接拒绝啊?反而要答应这门亲事啊?亲事定下来了又要毁婚,连理由都不给个明确,真当我们张家好欺负啊?让开,让你们夫人出来见我。” 谢繁忍住想抚额冲动,耐着性子,端着笑脸同她解释道:“张夫人,我们家夫人真是生病了,不适宜见客,这不大夫才刚送出门……” 那张夫人却根本不买谢繁帐,“我不管,只要你们家夫人还有一口气,她就得出来见我,我今日可不会像前几日一样,让她给忽悠过去了,今日她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我今日就你们谢府待着,不走了。” 张夫人有三个儿子,虽说小儿子不争气,天生一副纨绔脾性,张夫人疼爱,却也正是这个不争气小儿子。 如今她疼爱小儿子竟然遭人毫无理由退婚,还是聘礼都下了情况下。 别人不知道,只会以为是她儿子错,本来张家小公子风流纨绔名声就外,如今再来这么一出,只怕她这小儿子再要说门好一些亲事,只怕是要难上加难呢,事关儿子终身大事,张夫人怎能不着急,不气愤。 眼看着今日这事不得不惊动病中谢夫人了,谢繁正急得一筹莫展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二管家,这三位是?”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恢复日,请监督。 还要这里感谢肉鬆1个手榴弹,stex1个地雷。谢谢支持。 74第七十第三章 谢繁从未对谢绿雪的出现,表现出如此大的热情。 就一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如获大赦般,转身迎向谢绿雪,“大小姐。” 又看到稍微在谢绿雪前面一些的傅安,“姑爷。” 谢老爷与谢夫人先前就谢绿雪一个女儿,府上的下人们便都只称她为小姐,待到谢慎之出生后,为了以示长幼,才在这“小姐”前头加了个“大”。 谢绿雪与傅安一前一后的走到大门口,站定。 谢绿雪抬眼去看被门房死命地挡在外头的张家婆媳三人。 谢繁忙开口:“大小姐,这是张夫人,张大奶奶,还有张二奶奶。” 谢绿雪先是看了身旁的傅安一眼,才提了裙摆,跨出了门槛,朝着张家婆媳三人道:“原来是张夫人,张大奶奶跟张二奶奶。” 张家婆媳此时也停下了吵闹,三个人,三双眼睛都看着谢绿雪,眼中全是警惕与防备。 谢绿雪笑了笑,努力的朝她们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张家婆媳满眼疑惑的互相看了一眼,张夫人才试探着开口,“你是谢家大小姐?” 谢绿雪点了点头,“是的。” 知道了谢绿雪的身份,张夫人面上倒有些迟疑起来。 当初会看中谢海棠,除了看中谢府这江州首富的地位之外,谢家大小姐嫁入永宁侯府这桩,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平头百姓们,对着官家,总会有种天生的敬畏。 到底还是儿子被无故毁婚的愤怒占据了上风,张夫人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鼓起勇气,冲着谢绿雪道:“既是谢大小姐,那麻烦你叫谢夫人出来一下。” 谢绿雪露出歉意的笑容,“实在是不巧,张夫人,我娘今日身子不适,实在是不方便出来见客,不知道张夫人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先与我说。” 张夫人怀疑的看她一眼。 张夫人身后那个身材稍微丰满些的妇人扯了扯张夫人的衣角,“娘。” 张夫人回头看她。 妇人道:“她是谢家大小姐,想必也是能做主的。” 另外一个妇人也附和道:“娘,大嫂说的有些道理,前些日子也与那谢夫人见了好几回了。” 身材稍微丰满一些的妇人,便是张家的大儿媳了钱氏,而剩下的那一个,就是张家的二儿媳夏氏。 夏氏说完了,与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段时间她们与谢夫人打交道,发现谢夫人虽然对她们很是客气,却每每她们说到重要的地方时,不是沉默不应,便是不着痕迹的将话题错开了。 张夫人是想替儿子讨个说法,张家两位媳妇的目的就没那么纯粹了,无非是想借着这个,再从谢家讨些好处。 结果这谢夫人是油盐不进。 在她们看来,谢绿雪年纪轻,比起谢夫人来,自然是心思浅些,也好对付些。 张夫人没有她们这些花花肠子,不过也觉得俩个儿媳说的有理,当下便点了点头,“那好,跟你说也行。” 谢绿雪抿唇轻笑,“那我们先进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说,可以吗?” 张夫人对此没有异议。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将这事情闹大,毕竟,这事情要是闹大了,到时候丢人的,也不止是谢家。 一行人从大门口移步到前厅坐下。 “谢大小姐,我们张家虽比不上你们谢家家大业大,但是这件事情,你们谢家,怎么的,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一坐下,谢夫人先发了话。 谢绿雪沉默了一会,“退亲的事情,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在这里,我给你们道歉。” 张夫人摆了摆手,“谢大小姐,你们的道歉,我们收下了,但是,我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你们这句道歉的。” 谢绿雪依旧笑意吟吟,“张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我们谢家能办到的,就一定不会推辞,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如果能够做些什么,尽量弥补些我们的过错,我们也会安心些。” 说到这里,钱氏与夏氏皆是双眸一亮。 钱氏要沉不住气些,张嘴就要说话,还是一旁的夏氏见机快,在边上扯了她一把。 钱氏皱眉瞪她。 夏氏用眼神示意她看张夫人,钱氏这才反应过来,毕竟张夫人今日的主要目的,跟她们可有些不太一样。 “谢大小姐,我们张家,也不是不讲理的,我今日过来,也不为其他,只想问一下你们谢家,这退亲的原因。”张夫人神情凛。 谢绿雪面露为难,“张夫人,这件事情……” 张夫人挑眉,“怎么?这就是你们谢家说的,尽量弥补?” 谢绿雪苦笑,“除了这个,张夫人其他的要求,我们都会尽量答应。” 张夫人面色一沉,手掌重重在拍在一旁的小几上,“你们谢家未免欺人太甚,若是实在看不上我们张家,当初这门亲事你们干脆就别答应啊,结果你们倒好,答应下来了,这聘礼都下了,你们说退亲就退亲,还连理由都不给一个,你们是真当我们张家怕了你们谢家不成?我跟你说,今日你们谢家若是不将这退亲的理由给我说清楚,我们张家就算是家财散尽了,也定要与你谢家为难到底。” 谢绿雪忙迭声的解释:“没有,张夫人你别误会,只是这退亲的缘由,我真的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张夫人与另一人同时反问,而这另外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傅安。 比起张夫人的激动来,傅安的表情倒是十分平静,只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头,满满的全是不耐。 听到傅安的声音,谢绿雪腰背一直,看向坐在一旁的傅安,“夫君?” 傅安却没看谢绿雪,只是皱着眉头朝张夫人道:“依我看,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你们张家最不该来为难的,就是谢家。” “什么意思?”张夫人此时也顾不上傅安的身份了,拧眉反问道。 傅安挑眉,“张夫人,这婚姻大事,自当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对,你们张家要求娶的这位谢府表小姐,你们也应该都打听过她的身世了,她是我岳父大人从乡下接来的故人之女,之所以会来江州,正是因为她父母双亡,乡下又没有别的亲戚,才大老远地跑江州来的,虽说借住在谢府别院里头,但她与谢家,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夫君。”猜到傅安意图的谢绿雪,出声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傅安给了谢绿雪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继续道:“既无血缘关系,我岳父岳母既不是她的父母,就连亲戚都说不上,她的亲事,想必我岳父岳母也是不能全然作主的。说到底,这门婚事最终做决定的人,也不是这府上的任何人,而是住在别院的那位正主,她若是不愿意嫁,那我岳父岳母就算千般想,万般愿的,也是无用的。” 张夫人也不是个愚笨的,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是还没有听懂这话语里的意思的话,那还就是真的蠢了。 钱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便侧头与夏氏嘀咕了一句:“弟妹,你说,那些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这一问,夏氏也想起了前些日子听到的一些坊间传闻,再联系起谢府的态度来,面色便有些古怪起来。 倒是张夫人,前些日子因为忙着小儿子的婚事,很少有空闲与他人闲聊,就是偶尔聊起,也因为行色匆匆,也很少能够听进心里。 傅安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被一旁的谢绿雪用力地扯了下衣袖,才很是“不情愿”的住了口。 心里却露出了笑容,其实,该说的他已经差不多都说了,有些事情,以他的身份,也实在不适宜说的太多。 许多时候,点到即止才是最合适的。 “张夫人,这件事情,我们谢家确实是有疏漏之处,不过这也不能怪我爹娘,当初我代替我爹娘去别院问妹妹对这门婚事的意见事,妹妹也没有表达出明确的反对的意思,绿雪愚笨,倒是会错了妹妹的意思,结果前些日子妹妹意外受伤,家母前去别院探望,妹妹才同家母说了她的心思,家母怜惜妹妹身世,妹妹既不愿嫁,我娘也不能勉强于她。这件事情,千错万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还望张夫人原谅绿雪年轻不懂事,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吧,我们谢家,一定会想办法弥补的。”谢绿雪一脸急切的道,神情间无不透露着希望张家不要再追究下去的意思。 最后,还是谢绿雪让人将自己原本准备着,添给谢海棠做嫁妆的几箱添嫁抬了出来,跟张家婆媳说是当作自己给张家的赔礼,张家两位媳妇,才拉着还有些不甘心的婆婆跟谢绿雪告了辞。 谢大小姐的解释有许多矛盾不合理之处,这些张家婆媳心里都清楚。 张夫人是一时还想不透其中的猫腻,张家两位媳妇却是知道,这件事情,再追究下去,只怕也追究不出个什么来了,倒是担心会因此丢掉那份看起来颇丰的赔礼。 毕竟,谢家他们张家是得罪的起,有些人,却是他们再多长几个脑袋来,也是不敢得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容许作者先抖一会,热水器坏了,不得已洗了个冷水澡,冷死了。 在这里,要感谢肉鬆给作者投的一个手榴弹啦,谢谢。 7五十第七十四章 那日好不容易打发了张家婆媳。 谢绿雪与傅安才回了侯府。 原以为张家的事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谁知才过了一天,张家那边就又闹上门来了。 不过这次闹的不是谢府,而是别院。 谢夫人病尚未痊愈,谢老爷又因谢海棠的事情,与谢夫人置气,借口生意上的事,一大早就出了门,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别院的下人到谢府找不到可以主事的人,急得不行,还是玉惜提议,让二管家谢繁找人到永宁侯府找谢绿雪。 谢繁这才命人赶紧去侯府请人,倒是玉惜想了想,犹觉不放心,叫了玉怀过来,让她带着别院来的下人一起去侯府。 一路上,玉惜已经从身边这个叫翠兰的丫头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今日一大早,张家的人就带着一大群人到了别院,敲开了门,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院子,带头的张夫人同王媒婆,一口一个“捉了那淫、妇”、“浸猪笼”、“沉塘”。 那来势汹汹的架势,也幸亏谢海棠身边的佳玉见机的快,带着谢海棠从后门先偷溜走了,才没有闹出人命。 然而张家的人虽没有找到谢海棠,却都留在了别院,说是不找到谢海棠人,她们就不离开了。 品嬷嬷嘴皮子都磨破了,张夫人与那王媒婆,还有张家几个兄弟,连同一些旁的亲戚,街坊邻居,都不为所动,坚持要“严惩”了谢海棠,才肯罢休。 品嬷嬷无法,只得派人前去谢府,通知谢老爷,谢夫人。 她虽是别院的管事嬷嬷,这样大的事,又事关谢海棠这个表小姐的名声,她一个下人,可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 谢绿雪听了玉怀与翠兰的禀报,面上的表情一时倒有些复杂难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璎珞让人备了马车,便带着璎珞与严嬷嬷,还有玉怀、翠兰,一起去了别院。 到了别院,还未下马车,就听到外头热闹的喧哗声。 媒婆巷虽然说不上冷清,往日里,却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热闹的时候。 没有牌匾的宅邸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人,几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大门也敞开着,偶然从宅邸里头传出妇人几声尖利的咒骂声。 谢绿雪只从车帘处看了一眼,便蹙了眉头。 严嬷嬷看着谢绿雪的脸色,“二奶奶,看这情形,我们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谢绿雪思索了一会,才叫了翠兰一声,低声在翠兰耳边吩咐了一句。 翠兰点了点头,起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 “将马车停到一旁,我们在这里先等一会。”谢绿雪开口。 驾车的车夫便驾着马车,停到了与别院相邻的宅邸的院墙下。 静静的等了好一会,一直从车窗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的玉怀惊讶的道:“小姐,有衙役来了。” 谢绿雪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外面好传来了衙役们驱赶人群的声音,“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要不然小心告你们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名,拉你们去牢房里蹲上几天。” 人群在数名衙役粗鲁的驱赶下,渐渐都退出了别院,远远地避开了去。 “小姐,可以了。”等到喧嚣的人声都散开了,那几个衙役也都离开了,马车帘才让人从外面掀了开来,翠兰站在马车旁朝着马车内的谢绿雪道。 谢绿雪“嗯”了一声,主仆四人这才一一下了马车。 别院的门已经让人从里头关了起来。 翠兰上前敲门。 里头先是好一会都没有动静,翠兰又试着喊了一声,里头才传来颤颤巍巍的应门声:“谁啊?今日主人不在家,不见客。” 翠兰闻言,没好气的一掌拍在门上,“死香芹,赶紧开门,是我,翠兰,我请了小姐过来了。” 门里的人“啊”了一声,就在翠兰要忍不住再次拍门的时候,朱漆的大门这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门缝。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过门缝,小心翼翼的往外张望着,“翠兰姐姐?” 翠兰伸手将门一把推开,“看什么看,就是我。” 那叫香芹的丫头显然是被翠兰忽然推门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门一推开,她瘦小的身子也往后跳了好大一步,圆溜溜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恐惧与害怕。 她今日已经因为一时失察,放了一大拨莫名其妙的人进来了,要是再来一批,只怕品嬷嬷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了。 直到看到翠兰,香芹的一颗小心脏,这才落回了原位。 翠兰虎着脸训斥香芹道:“总是冒冒失失的,还不快过来见过小姐。” 香芹才来别院不久,谢绿雪也才来过别院一次,香芹从来未见过她,自然是不认得,这主仆四人里头,除了前些日子来过别院两次的玉怀,她是一个也不认识。 想着今日犯下的大错,香芹一张脸皱成了一团,“香芹见过小姐。” 谢绿雪无心与她这小丫头计较,开口直接问道:“那些人找到海棠小姐了吗?” 香芹摇了摇头,“回小姐的话,没有,海棠小姐不知道去哪里去了,府里到处都找不到她。” 谢绿雪眼底闪过失望,“那那些人现在何处?” 香芹有些惧怕的朝会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小姐的话,那些人都在后院了,说是今日找不着海棠小姐,她们就不走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绿雪也不再在门口多做停留,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除了要继续守门的香芹,其余几人忙都跟了上去。 越接近后院,喧哗声便越大。 以八角凉亭为中心,数十人或蹲或立,全盯着凉亭中坐着的几人。 “我不管,反正今日定要将那淫、妇沉塘,胆敢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就该做好承受这后果的准备。今日不将这淫、妇惩处了,我们是绝对不会走的。”说话的妇人一袭青色的缎面夹裙,眉毛因为严肃的表情,皱成了一个“川”字,正是之前连着几日,带着俩个儿媳上谢府吵闹的张夫人。 一旁站着的品嬷嬷闻言,脸色有些僵,“张夫人,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虽然是反驳,品嬷嬷的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心虚。 不等张夫人开口,挨着张夫人坐着的另一位妇人先冷笑了一声,“乱说?我们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清楚,老冯家的,虽说你是领工钱替人干活的,可你再怎么的,也不能要这样的银子啊,有这样的主子,你难道就不嫌这银子脏手吗?” 品嬷嬷夫家姓冯,家就住在城东,虽不在这媒婆巷中,但多年的街坊邻居,城东这些住了多年的人,大多还是彼此认识的。 “王媒婆,你!”品嬷嬷让对方这话说的老脸一红。 王媒婆是做媒婆的,嘴皮子一向厉害,有时候为了说成一桩婚事,就是死的她都能说成活的,比这嘴皮子功夫,品嬷嬷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张夫人却不耐烦与人打这嘴皮子仗,“老冯家的,我们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这事与你是不相干的,毕竟你也是受雇于人,你这当下人,也不可能管到主子头上去,别说你不知情了,我猜这事,就是连谢家的谢老爷,谢夫人都是不知情的,我们也不牵连无辜。但是那女人不但与人无媒苟合,甚至还珠胎暗结,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不对她严加惩处的话,日后女子都学她如此不端行事,那还得了?” 品嬷嬷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她与谢海棠之间,其实也没多少主仆之情。 她拿谢家的银钱,替谢家照看这别院,在她心里,谢家才是她的主子,谢海棠,不过是暂居在别院的一个客人而已。 而且,当日谢海棠跪着求谢夫人退掉这门婚事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之前谢海棠时常出门,与陌生男子来往亲密的事情,她也知晓。 “是啊,老冯家的,大家都是几十年的乡邻了,害谁也不会害了你,你还是将那女人的行踪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动用私刑,只会将她送到礼仪司那里,由他处理。”王媒婆见她动摇,也跟着放缓了语气,劝道。 依着大陈的律法,诸如无媒苟合、珠胎暗结这类的,有损风气,败坏道德的事情,都是由设在各城各郡的礼仪司负责审理的。 当然,也有许多地方不愿意将这样的丑事报予朝廷知晓,便由族中族老,或是家中长辈做出决定,私下解决的也有。 但无论怎样做,做出这样事情的女人的下场,大多都不会太好。 轻一些的或许是送去庵堂,度过余生,重一些的,便会如先前这些人进门时嚷的那样,浸猪笼,沉塘。 王媒婆见品嬷嬷仍在犹豫,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老冯家的,你如今如此维护这样一个伤风败德的女人,难道就不怕将来她做的丑事败露之后,街坊邻居戳你的脊梁骨?就算你不怕,那你家老冯了?你家毛毛了,你家小蝶了?别忘了,你家小蝶可还是未出阁的闺女了。” 76第七十五章(大修建议重看本章) 只这一句话,先前还犹豫不决的品嬷嬷便被打动了。 毕竟,大多为人父母的,最在意的,莫过于自己的孩子。 品嬷嬷只有两个孩子,儿子冯力,小名毛毛,现今也有十七了,女儿冯小蝶,现在也有十五了,眼看着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若是将来真的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儿子倒还好些,这女儿的名声,只怕就不那么好听了。 想到女儿小蝶可能会因为这事,说不上一门好的亲事,品嬷嬷哪里还能定的住。 张口就要说话。 “证据呢?”院门口却忽然传来了女人清亮的声音。 众人偱声望去。 就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在几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 品嬷嬷最先认出来人,先是一惊,接着便露出笑容来,“小姐。” “这就是那淫、妇?不会吧?”有人听到品嬷嬷叫来人小姐,以为就是住在别院里头的,据说是即将嫁入张家,却因为不守妇道,与他人有染,并且珠胎暗结的谢家表小姐,禁不住窃窃私语着,心下都有些不敢相信。 来人却没理会这些,只是径自走入凉亭,挡在入口处的道路上的众人也不由自主的给她让路。 “张夫人,王媒婆,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伤风败德,请问,证据呢?”她在凉亭里站定,目光锐利地盯着张夫人与王媒婆,问道。 张夫人扯了嘴角,尴尬的一笑,倒有些说不出话来。 毕竟拿人手软,前日才得了一笔不薄的“赔礼”,今日又带人闹上门来,怎么说,都有些过河拆桥,得寸进尺的意味。 不过那日回去后,张夫人虽然暂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不妥,却还是忍不住去找了自己的表妹,也就是最初替两家说媒的王媒婆。 一自然是要问罪的,毕竟这门亲事是由王媒婆说和的,当初她与自己说的很好,张夫人才答允的,结果闹出退亲这事,这做媒人的,自然少不了担责。 二来,就是打听谢家,这忽然退亲的缘由了,那日从谢绿雪以及傅安的话里,张夫人隐隐猜到,这次谢家之所以退亲,倒不是谢家不愿意与她张家结亲,而是那位谢家表小姐自己的意思。 在张夫人看来,这位谢家表小姐,若不是身后有谢家这个依傍,凭她父母双亡,又带着个年幼的弟弟的条件,她张家愿意娶她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虽说她这小儿子是纨绔了些,但这身为女子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谢家既有意与张家结亲,自然不会在这上头多说什么,这谢家表小姐,到底是因为何故,竟在聘礼都下过之后,说要退亲。 张夫人心里有疑惑,问俩个媳妇,俩个媳妇得了谢家的好处,对这事也就不怎么上心了,回答的也是敷衍,出门问别的人,张夫人又觉得丢脸,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去问王媒婆了。 王媒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住的离这谢家别院比较近,平日里与街坊闲聊八卦着,谢家别院里的动静便大概知晓了,知晓是知晓了,可这两家的亲事都已经定下了,想想表姐那小儿子也不是什么好品行,条件差不多的,好人家的女孩,只怕也不愿意嫁给他,又舍不得谢家给的那份丰厚的媒人礼金,便索性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等听到谢家主动毁了婚,王媒婆就更不敢说了。 毕竟,这事虽是谢家做的不地道,她与这谢家表小姐住的如此近,却没有事先打听清楚这谢家表小姐的为人品行,害得张家丢了如此大的脸面,表姐那小儿子本来就没人家看的上,如今又被女方退婚,日后要说亲,更是难上加难。 若不是现实不允许,王媒婆都想闭门谢客了。 直到张夫人主动找上门,王媒婆这才硬着头皮,将自己打听到的,关于谢家这表小姐的消息,告诉了张夫人。 张夫人一听完,急得差点掐死王媒婆。 自己的儿子差点就娶了这么一个不堪的女人,幸好是还没进门,若是进门了,这顶绿帽子岂非就戴实了? 庆幸之余,却也恼怒,这谢家表小姐自己做出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连累自己的宝贝儿子,怎么想,张夫人都觉得喉间梗了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王媒婆担心张夫人气坏了身子,便提议陪着张夫人出去走走。 结果竟这样巧,竟在一家药铺的门口瞧见了谢家别院的丫头。 谢家别院的丫头,王媒婆差不多都认识,邻里街坊的,每日出门都会碰面什么的,王媒婆在谢家别院又有熟识的人,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了府里这些人的身份。 王媒婆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丫头,就是谢家别院新来没多久的,在谢家表小姐身边伺候的佳玉。 王媒婆忍不住便拉着张夫人进了药铺,跟药铺里的伙计打听了一下,竟发现佳玉拿得不是别的药,竟是安胎药。 安胎? 谢府别院里头,就谢家表小姐这一位主子,佳玉身为谢家表小姐的贴身丫鬟,相信除了谢家表小姐,也没人敢随意使唤她。 王媒婆心里暗暗分析一番,越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与别的男人勾搭这事,毕竟只是听说,也没有个确却的证据,就算是有人亲眼看见谢家表小姐与别的男子举止亲密,常常一同出游,人家也可以一句“看错了”或是找什么别的借口给推搪了。 这珠胎暗结可就不一样了,肚子里多了块肉,可不是你一句“看错了”就可以搪塞过去的,大夫一把脉便知,其他的,无论什么借口,在别人看来,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肚子里忽然有了个孩子,怎么说,这孩子也不可能是自己凭空出现的吧? 送上门来的证据,张夫人还有些犹豫,担心事情闹大了,自己的小儿子会遭受更大的影响。 却架不住王媒婆义愤填膺的劝说。 王媒婆心底的自责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出口,便顺理成章的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谢海棠身上。 是她无媒苟合在先,珠胎暗结在后,她王媒婆只不过是一时受了蒙蔽,才会以为这是个好女孩,才会揽下了这门亲事。 最后张夫人被说动,与王媒婆去找了些平日里相熟的街坊及亲戚,便声势浩大的闯入了谢府别院,准备捉那不守妇道的女人去浸猪笼,沉塘了。 张夫人顾忌着拿了谢家的好处,王媒婆却没有这顾忌,当下就回了谢绿雪的话:“谢大小姐,你们谢府这位表小姐,肚子里可是连那奸夫的孩子都有了?难道这证据还不够?还要别的证据?” 谢绿雪皱了眉,一双凤眼里头,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幽光,跟在她后面的几个丫鬟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都是倒抽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地盯着说出这话的王媒婆。 严嬷嬷最先回过神来,凑到谢绿雪耳边,低声道:“二奶奶,这事可不好收拾。” 谢海棠名义上虽是谢府的表小姐,可跟在谢绿雪身边的几人,包括谢绿雪自己,都知道谢海棠与谢家,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可外人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她是谢府的表小姐,如今她犯了错,谢家便成了首先被连累的对象。 谢绿雪抬头往四周望了一圈,才对品嬷嬷道:“品嬷嬷,海棠小姐去哪里了?” 品嬷嬷一脸愁苦,“回大小姐的话,前门一被人撞开,海棠小姐就带着佳玉从后门走了,老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后门? 谢绿雪的视线往后门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吩咐身后的璎珞,“璎珞,你去富春阁,找一下乌掌柜,让他帮忙,赶紧找到老爷,找到老爷之后就请到这里来。” “是,小姐。”璎珞领了吩咐,小步往外跑去。 谢绿雪吩咐完了,这才朝着张夫人与王媒婆盈盈一笑,“张夫人,王媒婆,还有诸位,小女已经吩咐下人去寻我爹过来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海棠妹妹又是与我爹交好多年的一位世伯家的女儿,我爹少时,那位世伯与我爹有救命之恩,所以后来世伯与伯母过世之后,我爹才会将世伯的女儿,也就是海棠妹妹接了过来,原是想替海棠妹妹找个好归宿,以报世伯当年恩情的,谁知好好的一门亲事,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谢绿雪叹息一声,稍顿了片刻。 众人这才知道这衣着华贵的女子并不是那位表小姐,而是谢府嫡出的大小姐,据说已经嫁入侯府的谢绿雪。 也知道了谢府这位表小姐的来历。 不由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了起来。 谢绿雪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看着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口道:“诸位,看这天色,只怕很快就有一场大雨要来了,在这院子里又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诸位不妨与小女一起移步至前厅,都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一面喝茶,一面等我爹过来?” 78第七十七章 “海棠?”谢老爷试探着唤。 这倒不能怪谢老爷眼神不好,实在是此时的谢海棠,与谢老爷记忆中的谢海棠,相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一袭绯色的百褶如意月裙,在这初春的天气里,虽说单薄了些,却是将她洁白的肤色,娇小的身形,完全凸显了出来。 再配上那原本就最是能突出女子娇柔美的抛家髻,如此姝色,比起当初初到江州时,不可谓不是云泥之别。 别说谢老爷了,就是前世见识过谢海棠风光无限时候的样子的谢绿雪,心下都有些诧异。 不过也就是转瞬间的事情,知道谢海棠的那些个手段,一直叫人注意着谢海棠的动静,自然也清楚谢海棠同五王爷之间的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谢绿雪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在五王爷同谢海棠之间转了一圈,就算五王爷为你撑腰又如何? 她倒要看看,这靠手段谋来的“真情”,到底能有多深厚? 谢海棠仔细着将那杯热茶奉到五王爷面前,等五王爷伸手接过了,才转向谢老爷同谢绿雪,半蹲下了身子,道:“叔父,绿雪姐姐。” 神情举止与初到江州时一般无异,恭敬之余,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若不是谢绿雪心里清楚,还当上次与谢海棠的争执,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谢绿雪也不出声,只冷眼看着,谢海棠起身,然后低垂着头退到五王爷身后,却趁着他人未注意的时候,朝着张夫人的方向投去阴冷的视线。 谢绿雪忽然展露了笑容,开口问道:“海棠妹妹,许久不见,你在这别院,可还住的习惯?” 谢海棠显然没想到谢绿雪会在这时候找她说话,慌忙敛去神色间的阴冷,看向谢绿雪时,脸上已然是一片无辜的茫然。 “你这小丫头,在想什么了,心不在焉的,刚刚二表嫂是问你,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五王爷轻笑一声,语气亲昵的说叨着谢海棠。 五王爷竟是一点也不避讳的,将他与谢海棠之间的亲密关系,暴露在众人面前。 谢海棠瞬间便红了脸颊,先是嗔了五王爷一眼,“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才又转向谢绿雪,一脸歉意的道:“绿雪姐姐千万别见怪,方才海棠是不小心走神了,这才没听见绿雪姐姐说话,不过还是要多谢绿雪姐姐的关心,绿雪姐姐特意为海棠准备的这个别院,环境很是清幽,海棠自知出身低微,脾性一向不好,这院子虽说是清冷了一些,给海棠修身养性,却是再好不过的,海棠在这里住的很好,很习惯。” 谢海棠这话,明里句句都是在说谢绿雪的好,众人听在耳里,却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谢绿雪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回了一句,“习惯就好。”接着便住了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仿佛她方才问那个问题,就真只是简单的想要确认一下,谢海棠住的习不习惯。 “哼,说的倒是好听,修身养性,这修身养性到,肚子里多了块肉。”看不过去的王媒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虽说声音很小,却耐不住大厅里太过安静,还是叫离得近的几个人听在了耳里。 张夫人眉头一皱,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今日找了这个嘴快的表妹,陪自己来找人讨公道了。 除了张夫人,谢绿雪、谢海棠、五王爷还有谢老爷也都离得比较近,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谢老爷与谢海棠都是脸色一沉。 谢绿雪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只是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淡。 倒是五王爷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说不是高兴,却也看不出不高兴,在这样的情况下,莫名的就有些微妙起来。 谢海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头看了一眼五王爷之后,才咬了咬唇,走到王媒婆与张夫人面前。 “我没有做那些事情,你们别冤枉我。”谢海棠挺直了脊背,一脸委屈的道。 闻言,张夫人与王媒婆皆愣了一下。 没有做那些事情?哪些事情? “我没有与人……与人无媒,苟合,更没有与人珠胎暗结,张夫人,虽说我单方面的退掉与张三公子的婚事,是我的不对,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公报私仇的,将这么一大盆脏水往我身上泼。”那些词,谢海棠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出口,等到将“无媒苟合”这个词语说出口了,后面的话说出来,就也没那么难了。 张夫人这才明白过来,谢海棠这是在为她自己辩白。 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暗指张夫人因为儿子被人退婚而对她谢海棠怀恨在心,这才故意找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她谢海棠身上。 这张夫人原也就不是什么和善的性子,今日这公道讨不到也就算了,结果还被人反泼了一盆脏水,张夫人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下就跳将起来,指着谢海棠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公报私仇?你说我泼你脏水?要是你真的没有做过那些见不的人的事情的话,你倒是说说,你肚子里的那个孽……孩子,是谁的?” 张夫人是气急了,原本脱口而出要说“孽种”的,结果眼角的余光瞥到坐在首位的五王爷,脑海中回想起先前五王爷与谢海棠之间的亲密举动,舌尖一转,没有说出“孽种”俩个字。 谢海棠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露出羞愤的表情,“你说什么了,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势重,就可以将这些连证据都没有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张夫人伸手指向谢海棠的肚子,脱口而出,“证据?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谢海棠嘴角勾起一道冷笑,双手也握称拳,高高的举了起来,“看样子,张夫人今日不置海棠于死地,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海棠也不愿不清不白的活着。”缓缓的说着,谢海棠竟然双拳同时落下,重重的捶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啊!”看到她这相当于是在自残的举动,在场众人皆是吓了一大跳,胆子比较小的几个女人,更是吓得失声尖叫了起来。 “海棠!”谢老爷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扶住了已经因为剧痛,而缓缓的往下蹲,想要将身子蜷缩起来的谢海棠。 只是在即将碰触到谢海棠的手臂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动作有些迟疑不定了起来。 五王爷也紧跟其后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跨到了谢海棠身旁,同谢老爷一样,伸手要去扶谢海棠。 为了表现的真实一些,谢海棠那两拳,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的,此时也是疼的腰都直不起来,却还是在五王爷伸手过来的时候,一把拽住了五王爷的手掌,随即侧转着一张因为疼痛而血色尽失的小脸,面向着谢老爷的方向道:“叔父,海棠真的,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张夫人若是,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话,大可请信得过的大夫过来,为海棠诊一诊脉,便知海棠到底有没有说谎了。” 说完,便完全跪坐在地上,一手拽着五王爷的手,一手则捂住自己的小腹,专心的应付那疼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手废党,也不知道是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诡异事件,昨晚明明保存好了文档的,结果要发的时候,发现连文件夹都不见了。 79第七十八章 张夫人也被谢海棠的狠绝给吓到了,听到谢海棠说要请大夫,立即反射性的摇了摇头。 方才她与谢海棠面对面站着,谢海棠拳头捶下去用了多大的力,她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那么大的力下去,就是没有孩子,也非给疼个半死不可,若是真有孩子,这么大的力,也是铁定保不住的,再看谢海棠脚下,干干净净的,不见一点血迹,便知她没有要流产的迹象。 谢海棠根本就没有怀孕。 张夫人恍悟。 “怎么回事?”伸手指着跪坐在地上的谢海棠,张夫人急切的向身边的王媒婆发问,“你不是说那丫鬟是她的贴身丫鬟吗?为什么她没有怀孕?” 王媒婆也是一脸焦急,开口辩解道:“我看清楚了的,的确是那个叫佳玉的丫头,不会弄错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没有怀孕啊。” 原来那日张夫人从谢府回家之后,虽然得了谢绿雪给的一份丰厚的赔礼,心里却犹自忿忿。 歇了一日,原本想拉大儿媳同二儿媳再去一趟谢府,谁知俩人一反之前说要去谢府讨公道的热切,找了些一看就知道是敷衍之词的理由,推托了,她们推托不愿去也就算了,还旁敲侧击的劝着张夫人,让张夫人也不要去,免得惹急了谢家,这才到手的好处,就又飞走了。 张夫人这下也看出俩个儿媳的心思了,虽然觉得气愤,却也明白,不能要求俩个儿媳同自己一样,将小儿子的事情摆在首位。 无奈之下,这才想起了王媒婆。 说起来,这门亲事最初的时候,也是王媒婆同她说的,要不是王媒婆说的有多好,小儿子的婚事就算是再艰难,张夫人也不定会先瞧上谢海棠这样一个,无父无母,还寄居在他人家中的女人来做自家的儿媳妇。 这样一想,这门亲事如今弄成这样的景况,王媒婆也是有责任的,理所应当的,张夫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便气势汹汹的找了王媒婆家。 王媒婆也正觉不安,张夫人上门问罪来了,王媒婆虽说嘴皮子厉害,却也是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只老老实实的让张夫人骂了一顿。 王媒婆家原本就离谢府别院比较近,王媒婆在别院里头又有相熟的人,听到的八卦自然不少。 等张夫人骂完之后,一面在张夫人面前痛心疾首的自责自己的失察与错误,一面将自己听到的那些关于谢海棠的传言,同张夫人说了一遍。 张夫人这一听,顿时就气炸了,想起之前去谢家时,自己问到这退婚的原因时,谢家人不是避而不谈,就是闪烁其辞。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谢家人看不上他们张家,这才退婚的,听了王媒婆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症结一直都不在张家,亦或者谢家,而是在这个谢海棠身上。 谢海棠背着谢家人勾搭上了别的男人,却一直未同谢家人说明,直到有人闹上门来,谢海棠被那人打了一顿,谢海棠瞒不住了,这才同谢夫人坦白。 谢夫人迫于无奈,也不能勉强谢海棠出嫁,这才答应了谢海棠,退了这门亲事。 只是对于退亲的原因,却是三缄其口,张家人上门闹了几次,都没有透露出那么一丝半点来。 张夫人正在气头上,偏又这么巧,路过一家药铺时,竟让王媒婆瞧见了谢海棠的贴身丫鬟遮遮掩掩的从药铺里拿了药出来。 王媒婆天生就是个爱八卦的性子,也存了心想让张夫人解解气,便拉着张夫人进了药铺,同那药铺的伙计套起了话。 等到从那伙计口中得知,那丫鬟拿得不是平常的伤药,而是安胎药之后。 张夫人与王媒婆也立即断了要去谢府的心思,回了家,找了一堆的街坊邻居,就往谢府别院闯来。 结果,闹了大半天,谢海棠根本就没有怀孕,那安胎药,自然也不是给谢海棠用的,张夫人甚至开始怀疑,那个王媒婆信誓旦旦的说是谢海棠贴身丫鬟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谢海棠的贴身丫鬟。 从头到尾,都是她们弄错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的谢海棠,张夫人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姐!” 这边谢海棠还没缓过来,大厅里却忽然响起了丫鬟惊讶的呼声,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先前还好端端的谢绿雪,竟然身子一软,往后倒了下去。 幸好几个丫鬟都离得近,七手八脚的将谢绿雪扶住了,才避免了谢绿雪就那样直接摔倒在地。 “小姐,你怎么了?”璎珞就在谢绿雪背后,因为力气小,撑不住谢绿雪的重量,只能就着谢绿雪往后倒的姿势,让谢绿雪整个靠在她的怀中,缓缓的跪坐在了地上。 谢绿雪突然昏倒,原本集中在谢海棠身上的视线,瞬间全部转移到了她身上。 谢老爷这下也顾不上谢海棠了,一个箭步冲到谢绿雪身边,紧张的问道:“芽芽,芽芽,你怎么了?” 谢绿雪安静的躺在璎珞怀里,没有丝毫反应。 谢老爷急了,朝着玉怀吼道:“快,快去请大夫。” 玉怀忙点了点头,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便朝着门外跑去。 “老爷,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让小姐躺一会吧,这地上凉,小姐这样躺久了,恐怕会受凉。”严嬷嬷此时也过来了,先是伸手在谢绿雪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才抬头同谢老爷道。 品嬷嬷忙接话:“去偏厅吧,老奴记得,偏厅里有一张木榻的,小姐可以先在那里躺一会。” 谢老爷点头应允。 品嬷嬷到门外唤了俩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来,将谢绿雪从地上抱了起来,送到了搁在偏厅的木榻上。 因为是别院,偏厅的面积也不大,四五个人拥进来,就显得有些狭小了。 谢绿雪躺在唯一的一张木榻上,璎珞则是坐在木榻的一端,用一双腿充当着谢绿雪的枕头。 谢老爷坐在木榻旁的小凳上,握着谢绿雪的手,一脸担心的问严嬷嬷,“怎么回事?小姐这些日子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会忽然昏倒?” 严嬷嬷摇了摇头,“回老爷的话,小姐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好好的,没有说哪里不舒服。”今日玉怀同翠兰找上门来前,谢绿雪还到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一路上也没见露出什么不适的神色,之后坐马车过来,又与张夫人那些人说了半天的话,也是一点不舒服的迹象也没有,她也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人怎么会说晕倒,就晕倒了。 见从严嬷嬷口中问不出什么来,谢老爷便也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只是焦急的盯着谢绿雪昏迷中的脸孔,等待着玉怀快些将大夫请回来。 至于还在外头大厅的谢海棠,早就被谢老爷忘在脑后了。 大厅里,张夫人等在谢绿雪忽然昏倒,被抱进偏厅后,生怕惹上大事,都随意找了个借口,通通都告辞了。 品嬷嬷也到前院送客去了。 所以,偌大的一个大厅里,此刻便只有谢海棠与五王爷俩个人在。 “王爷。”谢海棠偷眼瞧了五王爷一眼,见五王爷正皱着眉头望着偏厅的方向,忍住了小腹的疼痛,开口唤了一声。 五王爷闻声,视线才转回了谢海棠身上,“嗯,怎么啦?” 谢海棠露出痛苦的神色,“好疼!” 五王爷面露不耐,“谁让你下这么狠手的。” 谢海棠肩膀颤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辩解着:“可是,是王爷你让我想办法摆平的……” 闻言,五王爷眉峰一挑,随即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来,慢条斯理的将谢海棠拽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本王是让你想办法摆平,毕竟,本王可不想回京的时候,就有言官上书弹劾本王,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什么的,而且本王应该没有说过,让你用这种方法,要怪,只能怪你自个太笨,明明找个大夫把一下脉就能摆平的事情,你非要用这样的方法。” 说到这里,五王爷的手掌已经彻底恢复自由,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莫须有的灰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下了动作,居高临下的与谢海棠的视线对上,扬眉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来,“还是说,你想用这样自残的方式,吸引本王的注意力?好让本王对你心怀愧疚,进而对你心生怜惜?” 遭人如此调戏,谢海棠却也只是红了红脸颊,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五王爷,“是海棠愚笨了,一心只想着替王爷掐灭那些不利于王爷的因素,一时没有思虑周全,才会用了这等愚蠢的方法。不过,为了王爷,就算是自残,海棠也是愿意的。” 五王爷神情一动,许久,才勾起了温情的笑容,俯□来,抬手以手背轻滑过谢海棠的脸蛋,“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海棠放心吧,你这样一心为本王计较,本王答应过你的事情,也一定不会食言。” 谢海棠眼睛蓦的一亮,“多谢王爷垂怜。”说完,许是觉得自己快要压抑不住那迫不及待的要飞上眼角眉梢的喜色,在五王爷的注视下,“含羞带怯”的低下了脑袋。 沉浸在自个的“羞怯”中的女人,便错过了头顶那正望着她的脑袋的男人眼中,晦暗不明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或许还能码一章…… 建议不要等,可以明天再看的。 80第七十九章 谢绿雪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回侯府的马车上了。 车上除了照顾她的严嬷嬷外,原本该在都指挥使衙门的傅安竟然也在。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缓缓撑起身子,“夫君,你怎么在这?我这是怎么呢?” 方才一直在出神的傅安这才发现谢绿雪已经醒来,忙伸手揽过谢绿雪的肩背,不容拒绝的让人靠在自己胸膛上,才开口道:“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在别院的时候,你忽然晕倒了你知不知道?” 谢绿雪这才想起来,先前在别院时,谢海棠忽然猛力捶打小腹的事情。 那时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谢海棠一拳捶在小腹上,心里忽然慌了一下,竟然觉得自己的小腹痛了起来,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原来竟是昏倒了。 苦笑一声,谢绿雪抬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怎么忽然就昏倒了呢?真是奇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绿雪总觉得,肚子闷闷的疼着,仿佛也受了一拳一般。 头顶传来傅安深长的一声叹息,“你这个傻丫头。”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掌便覆上了谢绿雪搁在小腹的手背上。 “二奶奶,大夫说了,你这是受惊了,才会忽然昏倒的,另外,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二爷想要亲自同你说呢。”一旁的严嬷嬷一反往日的严肃,笑着同谢绿雪说道。 谢绿雪将脑袋往旁一偏,侧仰着脑袋,疑惑的看向身后的男人,“夫君?” 傅安轻笑一声,竟忽然伸手刮了一下谢绿雪的鼻尖,“夫人,大夫说,你有身孕了,已经有一个月啦。”说完,压抑不住满心喜悦的傅安,情不自禁的低头,在谢绿雪因为惊愕而微张的红唇上,啄吻了一下。 严嬷嬷颇为应景的附和了一声,“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 谢绿雪却是整个人都蒙了,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说不清也道不明,她此时心里复杂难解的情绪。 前世的谢绿雪,才嫁入侯府半年,便怀上了孩子。 这孩子作为侯府的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受到了侯府上下,前所未有的关注。 那时的谢绿雪以为,在这个侯府里,夫君对自己温和有礼,婆婆待自己关爱周到,妯娌之间相处的也算融洽,虽说傅暖这个小姑子总爱找她麻烦这回事,让她头疼了些,但是相比起其他那些与自己一样,嫁入像侯府这样的豪门大宅的女人来,自己应该算是过的不错的了,而且,小姑子再不喜欢她,也总归是要出嫁的,等到她出嫁了,自个如今又怀了侯府的嫡长孙或是嫡长孙女,将来怎么说,也该是过的越来越好才是。 却没料到,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想到前世自己怀孕后傅安的所作所为,再对比此时傅安对自己的态度,谢绿雪心里莫名的就觉得烦躁。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伸手将傅安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挥开,趁着傅安还沉浸在被推开的惊愕之中,谢绿雪屁股一挪,便离开了傅安身前,转而与严嬷嬷一起,坐在了傅安对面,背靠着马车壁,看也不看对面被打击的尚且回不过神的男人一眼,径自闭目养起神来。 傅安确实是被打击的不轻。 低头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手掌,又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怀抱,禁不住皱起了眉,抬头看向对面已经闭起了眼睛,明显的表达出拒绝与他交流的信息的谢绿雪。 傅安觉得很是不爽,却在看到谢绿雪双手交叠着,护着小腹的动作时,所有的不满瞬间消弭于无形。 心里默念,大夫果然说的没错,怀了孕的女人,果然是有些喜怒不定。 到了侯府,下了马车,谢绿雪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 “夫人,你身子不舒服,先回鸿雁阁休息,我去福安堂给娘回个话,就回来。”一起进了大门,傅安同谢绿雪道。 过了这一会,谢绿雪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虽说依旧是板着脸,却也总算是出了声,“嗯。” 傅安眼里闪过无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谢绿雪带着严嬷嬷以及璎珞往南院的方向去了,这才转身,往福安堂所在的北院走去。 回到鸿雁阁,不等谢绿雪问话,璎珞便将谢绿雪昏迷之后,事情的后续简略的同谢绿雪说了一遍。 确认谢绿雪并没有生病,而是怀孕之后,谢老爷自然是欣喜若狂,立马便命人分别到侯府,还有都指挥使衙门以及谢府报了喜。 想必,傅安也是得了这消息后,才赶到别院去接人的。 比较让谢绿雪吃惊的是,五王爷竟然在傅安赶到别院后,当着傅安的面提出,自己回京的时候,要带上谢海棠一起。 而且,是以良妾的身份。 正妻还未入门,就当着未来正妻兄长的面,说出要纳良妾入门的话。 怎么看,谢绿雪也不觉得,在皇室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平安长大的五王爷,会是这样头脑简单,轻易就为美色所迷惑,然后做出这样没头脑的事情的男人。 若是以往,谢老爷肯定不会答允,先不说五王爷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他们普通的商户之家能够攀比的。 再加上五王爷的正妃之位早已定了人选,那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女儿在婆家的小姑子。 谢老爷不想让女儿在婆家难做,这才仓促答允了张家的婚事。 没想到这婚事最后还是没成,今日那些人又闹了这么一大出,就算最后证明了谢海棠并没有怀孕,但是今日在场的人也都不是瞎子,五王爷的忽然出现,与谢海棠的暧昧互动,无不向众人表明了,俩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这人多口杂的,只要传出那么一两句,五王爷贵为皇族,这些人可能不敢多说什么,对谢海棠,这些人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眼看着事情闹到这份上,傅家三小姐都找上门来了,傅家上下肯定都知道了,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呢,现在五王爷又亲自开了口,谢老爷就算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了。 谢海棠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因为是做妾,虽说五王爷许的是良妾,但是在正妻没有入门,五王府又远在京城的情况下,便决定所有仪式一切从简。 过几日五王爷将聘礼送到别院,等五王爷回京城时,再将谢海棠从别院接走,跟着他一起回京,这亲事,便算是成了。 “小姐,这五王爷若是娶了海棠小姐,那三小姐她……”琥珀也在一旁听着,听完眼神躲闪的问道。 谢绿雪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倒是璎珞,皱了皱眉头后,开口道:“这是五王爷亲自开口跟老爷说的,又不关小姐的事,三小姐再怎么蛮横,也不能怪到小姐头上。” 嘴上虽是这么说的,璎珞却还是禁不住担忧的看了谢绿雪一眼。 毕竟傅暖之蛮横,她们在侯府待了这么久了,也是有目共睹了的。 谢绿雪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璎珞,你明日回一趟谢府,让娘给谢海棠准备一份嫁妆,另外,给她找俩个机伶点的陪嫁丫鬟,记得,挑相貌不错的。” 璎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知道了,小姐。” 谢绿雪也弯了嘴角,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的琥珀,谢绿雪的笑容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嘴角的弧度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崩溃了,一直在蓝屏重启…… 第八十章 垂着的帘子,被人打里掀了开来。 接着,两个穿着差不多样式衣裳的丫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面走,一面低声的交谈着。 “玉惜姐姐,老爷今个怎么又一大早就出门啦?” 玉惜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荡了几下之后便恢复静止的门帘。 转回头,冷着脸道:“老爷铺子上有事,不一大早就出门,难道还等到日上三竿再出门?” 小丫鬟见玉惜冷了脸,不敢再问什么,忙低了头,跟上了玉惜的脚步。 “怎么样?小姐的身子好些了吗?昨天怎么忽然就昏倒了?不要紧吧?”屋子里,面色苍白的谢夫人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紧张的问着站在床前的璎珞。 璎珞抬眼看了谢夫人一眼,“回夫人的话,小姐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大夫说了,就是因为受了些惊吓,休息两天就好了。” 谢夫人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喃喃自语道:“这就好,这就好。” 从昨天开始,谢夫人的神经便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先是别院一大早来人,说是有人上门闹事,她卧病在床,偏偏谢老爷因为谢海棠的事情同她怄气,这些日子都是早出晚归的,去向也没跟她透露过。 这才不得已,听了谢繁的建议,让玉怀带着别院的丫鬟去侯府找谢绿雪。 结果到了下午,别院又来人说谢绿雪晕倒了。 听到谢绿雪晕倒,因为生病,身体原本就比较虚弱的谢夫人差点也跟着晕了过去。 幸亏那丫鬟见状不对,赶紧补充了绿雪晕倒的缘由,谢夫人这才由惊吓转为惊喜。 虽然知道谢绿雪没事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所以问璎珞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谢绿雪的安危。 璎珞奉了谢绿雪的吩咐,便将谢绿雪昨晚吩咐的事情,同谢夫人仔细说了一遍。 谢夫人听完,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沉默的时间久了,原本以为谢夫人会满口答应的璎珞,心里不由的有些忐忑。 “夫人?”璎珞试探着唤,眼睛却是一丝也不错漏的观察着谢夫人的神情。 谢夫人挪了挪身子,“五王爷回京的日子,定下了吗?” 璎珞面上一喜,知道谢夫人这是答应了,“小姐说,可能就在这了一两个月,最迟也不过到五月初,据说太后娘娘的生辰,就在五月里。” 谢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太后生辰,五王爷自然是要回京祝寿的,“你回去之后同小姐说,我知道了,让她这个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璎珞福身应下。 抬头瞧见谢夫人难看的脸色,又想起临来时谢绿雪的叮嘱,璎珞走到一旁的桌前,给谢夫人倒了杯热茶,走回床前,递到谢夫人手上,“夫人,先喝点热水吧。” 谢夫人伸手接过。 璎珞往后退了一步,“夫人,除了替别院那位准备嫁妆还有陪嫁丫鬟的事情,今晨璎珞临出门时,小姐还有一些话吩咐璎珞转述给夫人。” 谢夫人从热气腾腾的茶水中抬起了脸。 璎珞:“小姐说,别院那位做的那些事情,也差不多是时候告诉老爷了,趁着这次机会,正好叫老爷对她彻底失望才好。” 四月底,五王爷决定返回京城。 同行的除了他从王府带来的两个侍卫外,还有谢海棠,以及谢海棠的四个陪嫁丫鬟。 这四个陪嫁丫鬟里,除了一直在谢海棠身边伺候的佳玉外,另外三个丫鬟都是谢夫人特意为谢海棠挑选的。 江州城门处,趁着五王爷在同傅安,以及印都尉道别的空隙,坐在马车里的谢海棠很恨地瞪了马车里,除了佳玉以外,其余三个颜色秀丽“陪嫁丫鬟”。 其中一个丫鬟注意到她的瞪视,立即笑颜如花的凑了上来,殷切的问:“谢姨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佳颜去做吗?” 另一个丫鬟听到了佳颜的问话,一双清澈的大眼也迅速的看了过来,“谢姨娘有什么吩咐吗?” “是啊,谢姨娘有事就尽管吩咐奴婢们就行了,夫人让人送我们到别院前就说过了,到了谢姨娘身边之后,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好谢姨娘呢。”最后一个丫鬟也跟着开了口,不过比起前面两个丫鬟殷切讨好的态度,她说话的语气里,明显的带了些轻蔑与不屑。 谢海棠被她们一口一声的“谢姨娘”弄的差点吐血。 原本以为凭着她与五王爷之间的“真情”,她过门之后,就算做不到正妃,也该能得个侧妃的位分。 之后被傅暖毒打,她同佳玉一起配合,让五王爷亲眼看到了傅暖凶悍善妒的面目,她还以为除掉了傅暖,正妃之位便就她的囊中之物了。 谁知计划的好好的,竟然叫张家那些人意外搅了局。 计划没有成功,她倒是成功的攀上了五王爷这棵大树,可是这身份,却与预想中相差的太多。 不是正妃也就算了,连侧妃都算不上。 良妾?说的好听是良妾,说的不好听的,不还是一个姨娘。 本来还想跟五王爷闹一闹的,却在看到五王爷完全找不到往日那般的温情的眼神时,不自觉的就噤了声。 这三个丫鬟却像是存心与她作对似得,一口一个“谢姨娘”的,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 “哎呀,谢姨娘有什么事可别憋着啊?什么事都憋着,这要是还没到京城,就给憋坏了可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几个因为伺候不周给发卖了也就算了,谢姨娘的身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不是叫奴婢们心里不安吗?” 话音才落,谢海棠正要发作,外头却恰好传来五王爷疑惑的声音,“不安什么?”伴随着问话,车帘被掀起了一角,五王爷的英俊的脸出现在主仆五人面前。 除了佳玉,车内其他的四个人,包括谢海棠,都是情不自禁的红了脸。 五王爷却是早就习惯了女人见到自个就脸红的场景,也没说什么,只是攀着车辕,身手俐落的上了马车,躬身钻入车内,径自走到谢海棠身边坐下,笑容中满是恶意的又问了一次,“不安什么?”一手揽过谢海棠的腰肢,在几个丫鬟面红耳赤的注视下,慢慢凑到谢海棠耳边,声音低到只剩下湿热的吐息,“有什么好不安的,跟着本王回王府,难道不是你当初千方百计的,主动勾/引本王的目的吗?” 五王爷这句话一出口,谢海棠满心的羞涩瞬间化为乌有。 只觉得被五王爷搂着的腰上,仿佛缠上了一条含有剧毒的蟒蛇一般,一阵一阵的寒意从那里扩散至全身。 见成功吓到了谢海棠,五王爷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却又爽朗的笑出声来,将谢海棠往怀中箍了箍,“本王开玩笑的啦,海棠胆子真小,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呢?不过,也挺可爱的。”说完,又在谢海棠脸颊上啄了一下,这才放开了搂在谢海棠腰上的手。 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鬟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倒是秀丽,最吸引人的,却是那双清澈的仿佛幼儿般的大眼睛。 小丫鬟显然也没有想到五王爷会同她搭话,红红的脸蛋上露出了慌乱的神情,虽然措不及防,却还是口齿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回王爷的话,奴婢名叫佳圆。” “佳圆?佳玉的佳?圆月的圆吗?”五王爷追问。 佳圆摇了摇头,“是佳玉的佳,圆圆的圆。” 佳圆没念过书,不识字,不知道五王爷口中的“圆月的圆”同她口中“圆圆的圆”是同一个字。 说着还生怕五王爷不理解,用手比划着画了一个圆圈。 五王爷见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马车缓缓的驶出江州城,路过的行人听着马车里传出来的,男人爽朗愉悦的笑声,以及女人的轻声细语声,无不侧目。 送走了五王爷,傅安又与印光演道了别,忙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 先去福安堂同傅老太君交了差,便急匆匆的回鸿雁阁去了。 鸿雁阁里,谢绿雪才用过一碗小米粥,正让璎珞与琳琅伺候着净手。 谢海棠的亲定下后不久,谢老爷便将大管家亲自将谢海鹏送去了京城的何氏书院。 因为书院里不让带丫鬟,谢老爷便另外给谢海鹏配了一个书童,文静虽然跟着去了,却是让大管家在京城离何氏书院较近的地方买了个院子,让文静住在那里,平日里谢海鹏若是不住在书院里,也可以去那里住。 琳琅则是功成身退,又回了侯府,继续伺候谢绿雪。 自从谢绿雪有了身孕之后,傅老太君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便特意吩咐下来,免了她早上的规矩,免得太过劳累,影响了胎气。 谢绿雪乐得不用早起,虽不至睡到日上三竿,却也是一定要等到睡足了才起的。 这不,今日傅安要去为五王爷送行,早早就走了,谢绿雪却是直睡到天光大作,才爬了起来。 一番洗漱过后,才用了早饭。 这样懒散不受束缚的日子,当真是舒适的叫她差点忘记了前世怀孕的时候,与这几乎是天差地别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牺牲啦…… 第八十一章 (不是伪更是本章 增加了1000字) 傅安进门的时候,谢绿雪正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谢绿雪自从怀孕以来,别的女人怀孕会有的不良反应基本上都没有,只有一点,就是变得很嗜睡。 早睡晚起之余,白日里还常常像现在这样,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傅安这些日子算是见识怀孕的女人嗜睡的程度了,并且,除了嗜睡外,他还发现了,他的夫人,似乎还多了起床气这么个毛病。 从被确诊怀孕那天开始,每次睡觉醒来,对着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傅安在心里叹息一声,放轻了脚步进了屋里。 “二……”守在谢绿雪旁边的璎珞听到门口轻微的响动,回头便看到傅安,就欲开口叫人,想起前些天傅安下的命令,忙又打住了。 傅安朝着璎珞笑了一下,指了指外头,尽量放轻了声音,“你先去外头,这里我来就好。” 璎珞对于他的这个命令没有任何异议。 弯腰替谢绿雪掖了掖有只盖过小腹的薄毯,这才退了出去。 站在原地等脚步声远了,傅安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一脸愁容地走到了躺椅旁,在躺椅旁的椅子上坐下,眼神复杂地盯着正安静地躺在躺椅上的女人。 春日的阳光明媚灿烂之余,却也不会像夏日那般,灼热滚烫到,叫人不敢接近。 可是,明明就还是春日,为什么她会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了夏天的感觉? 因为心底挥之不去的疑惑,谢绿雪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对上一道灼热的堪比夏阳的视线。 傅安见谢绿雪醒来,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凑上前去,“夫人,你醒啦?” 谢绿雪虽然没有像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傅安一样,汗毛倒竖,还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却还是打从心底的觉得恶寒。 因为这,谢绿雪的脸色看起来便有些难看。 倒是傅安,像是没看到谢绿雪难看的脸色一样,问完了,见谢绿雪不回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着腰俯身看着谢绿雪,“夫人,你睡了好一回呢,也该饿了吧?我已经让人备好饭菜了,我让璎珞她们进来伺候你洗漱一下,就去吃饭吧?” 谢绿雪也觉得有些饿,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傅安的提议,不过虽然答应了,脸色却还是没有缓和多少。 两人一起用过午饭,谢绿雪的情绪才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疑惑的看了傅安一眼,“夫君今日不去衙门了吗?” 傅安摇了摇头,“我请了一天的假。” 其实,傅安领的这都指挥使的差事,原本就是一个闲职,就算整日里呆在那都指挥使衙门里,也基本上都是无所事事的度过。 傅安去与不去,问题都不大。 谢绿雪原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指着要追根究底,傅安回答了,她便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反而转头看像了窗外。 傅安克制住自己想要将谢绿雪脑袋掰转回来的冲动,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提议道:“夫人,刚用过饭就躺着不利于消食,趁着天气好,我们不如去院子里散会步?等散完步回来,我们再午睡?” 话音落下,谢绿雪却像是被点中了关键的穴位一样,猛地转回头来。 先是皱着眉头盯了傅安半晌,才开口,缓缓的道:“夫君,妾身如今身子重,也不方便伺候夫君,我们不如分床睡吧?” 傅安眉头一跳,几乎是想也未想的,便回绝道:“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同徐妈妈说过了,没有必要。” 之前谢绿雪才被确定怀孕,傅老太君担心他们不懂这些,还特意派了徐妈妈过来,提点了一些怀孕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结果徐妈妈看到两人还是同床,便偷偷提醒谢绿雪,妻子怀孕时夫妻两个应该分床睡的事情。 谢绿雪乐得分床睡。 结果才说出口,便让傅安给拒绝了。 还亲自去同徐妈妈也说了一遍。 徐妈妈虽说是傅老太君身边的人,却也不好过度干涉主子房里的事情。 分房睡的提议,便这样不了了之。 傅安原本以为这事算是已经过去了,没有想到今日谢绿雪竟然会再次提起。 莫名的,就有些不快。 谢绿雪见他脸色不愉,便没有再说下去,反而站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笑吟吟的同傅安道:“夫君,我们出去走走吧?” 傅安发现自己拿谢绿雪是越来越没有办法,禁不住眯了眯一双狭长的凤眼,或者,他拿她,从来都没有办法。 夫妻两个在南院里走了一会,谢绿雪觉得有些累了,才回了芙渠院午睡。 早上的规矩是免了,晚上的规矩却还是要立的。 夫妻两个一起用过晚饭,收拾了一下,便相携着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 快到福安堂时,遇到了同样要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的傅蓉与傅袖。 傅暖尚在禁足中,这次傅老太君是下了狠心,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没有傅暖这个姐姐在,两个小姑娘倒是活泼了许多,不再同以往一样,总是畏畏缩缩的,像两只见不得光的小老鼠一般。 因为前世的经历,谢绿雪不喜欢傅家的人。 对这两个小姑娘,却是除了同情,再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情绪了。 她们不来招惹她,她便也乐得当个好嫂子。 一行人进了福安堂。 发现于氏同蒋氏,还有袁氏已经到了。 一见他们进来,傅老太君目光一扫,便定在了谢绿雪尚未显怀的小腹上,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来,朝着谢绿雪招了招手,“老二家的,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 于氏至今无所出,蒋氏同袁氏也没有孩子,谢绿雪肚子里的这个,无论男女,都是铁板钉上的,要将永宁侯府这一辈的嫡长的名分,给占去了。 身为永宁侯府的嫡长孙或是嫡长孙女,受傅老太君如此待见,那也是正常的。 旁的人虽然羡慕,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又是如往常一般的一番见礼,等到各自都坐下了,傅老太君一脸慈和的问着谢绿雪:“老二家的,怎么样?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绿雪浅笑着摇了摇头,“回娘的话,媳妇一切都好,能吃能睡的。” 众人见怪不怪,实在是自得知谢绿雪有孕那天起,傅老太君每次见谢绿雪,都会问这句话,而谢绿雪每次的回答,也与这大同小异。 于氏忍不住打趣道:“娘,你每次都这样问弟妹,我看啊,你再这样问下去,等到弟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弟妹这耳朵里都应该起了厚厚的一层茧子了。” 傅老太君心里高兴,倒也不介意于氏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反是接了话头,一脸无奈的道,“没办法,这人老了,就是爱唠叨。” “老太君说的哪里话,你还年轻的很了,一点也老。”蒋氏嘴皮子最是厉害,骂人时能将人骂个半死,要哄人时,也最是顺溜。 这句话一说出来,原本还有些惆怅的傅老太君顿时便笑了开来,“你这张嘴呦。” 蒋氏这开了个好头,众人这才放开了些,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开来。 于氏看着谢绿雪的肚子,神色不无羡慕的道:“弟妹这肚子也有两个月了吧,是不是再过几个月,这肚子就该显怀了啊?” 谢绿雪其实不太想搭理于氏,虽说上一世的时候,谢绿雪并没有于氏直接害自己的证据,但是重生一世,很多东西看透了之后,谢绿雪便发觉了,上辈子自己在侯府所遭遇的许多事情,大多都能与她扯上关系。 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让谢绿雪上辈子直到死,都没发觉一丁点痕迹,这只能说明,要不就是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要不然,就是她真的是太会掩藏了。 虽然不想理会,无奈于氏身为长嫂,俗话说长嫂为母,谢绿雪只好挂起了客套的笑容,简单的回了句,“是的,大夫说大概五个多月的时候,就会显怀了。” 于氏闻言,“哦”了一声,然后才恋恋不舍的收回那粘在谢绿雪身上的目光。 将于氏这样子看在眼里,傅老太君也不由的暗暗叹息了一声,视线也下意识的在于氏的肚子上扫过。 “老太君,白露那丫头在外头求见。”守门的婆子方才悄悄进来禀了徐妈妈,徐妈妈趁着傅老太君没有与人交谈的空档,凑到傅老太君耳边将这事说了。 傅老太君皱眉。 白露是傅暖那次落水之后,于氏重新替傅暖选的大丫头。 傅老太君略微思索了一会,便让徐妈妈去将人叫进来。 徐妈妈得了吩咐,这才离了傅老太君身后,出门去唤人去了。 众人注意到傅老太君这边的动静,也渐渐歇了交谈的声音,看向了傅老太君。 白露很快便被带了进来,见着傅老太君,二话不说的便跪了下去,然后磕了三个响头,“白露见过老太君,见过二爷。” 傅老太君也没让她起来,只是往后靠在了榻背上,开口问道:“说吧,三小姐让你过来,有什么事?” 白露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回到:“回老太君的话,三小姐让奴婢带话过来,说是她知道二奶奶有了身子的事,为了表示她对二爷,还有二奶奶的祝贺,三小姐说,有一件礼物,她想当面送给二爷还有二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不太好,快写睡着了。 第八十二章 蒋氏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怎么样给一向眼高于顶,从不将府里除了傅老太君、傅平、傅安之外的其他人放在眼里的三小姐难堪。 也就没有注意到傅老太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愠色。 倒是一旁的于氏,将傅老太君的神色瞧在眼里,见蒋氏还要开口。 忙抬手虚掩了口鼻,咳嗽了一声。 蒋氏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她。 于氏开口:“蒋姨娘。”警告之意不于言表。 蒋氏这才不甘不愿的收了声,虽是如此,却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倒是袁氏先有了动作,起身先是朝着傅暖见了一礼,随即走到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于氏眉间的褶皱深的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一直袖手的傅安这下也看不过去了,冷笑一声,“娘,大嫂,看来,这府需要敲打的,可不止是下人。” 蒋氏脸色一白,这才起身,坐到了先前袁氏腾出来的位置上。 于氏神色尴尬,朝着傅暖道:“三妹,快过来坐下吧。” 傅暖盯着那张已经空了的椅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傅老太君叹息一声,回头跟徐妈妈吩咐了一声,徐妈妈转身进了内室,拿出来一个软薄团出来,垫在了那张椅子上。 傅老太君发话:“好了,都坐下吧。” 傅暖这才缓缓地挪步过去,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老太君看了傅暖身后的白露一眼,“先前你打发白露过来,说你有礼物要送给你二哥、二嫂?” 傅暖似笑非笑的看向对面的谢绿雪,“回娘的话,是的,暖儿先前一直在禁足中,也不知道二嫂已经怀了身孕,还是今天白露无意间与我说起,才知道暖儿竟然就要有小侄子了,暖儿也知道先前是暖儿不对,因为个人喜好的问题,一直没给二嫂什么好脸色,禁足的这段时间里,暖儿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暖儿就是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着,总觉得二嫂出身不好,配不上二哥,也不配做我傅家的媳妇,这才一直针对于她的。不过,现在二嫂肚子里都怀上我傅家的嫡长孙了,也算是为我傅家立了一个大功,暖儿决定放下之前的成见,借着这次机会,与二嫂握手言和,还望二嫂能够收下暖儿的礼物,不要计较暖儿之前做的错事,安安心心的为我傅家诞下这嫡长孙。” 谢绿雪凤眼微微一眯,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傅暖这说的虽是认错的话,这话里所表达出来的,却没有一丁点要认错的意思。 直言说出自己看不上谢绿雪的出身也好,说谢绿雪配不上傅安,配不上她傅家也好,甚至暗示她之所以会决定认错,不过是看在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根本就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 这些,若是叫前世的谢绿雪来听,绝对是一把利过一把的利剑,一次比一次更狠地戳中了谢绿雪的痛脚。 谢绿雪就算没有当场失态,只怕也是忍得不是那么好受。 谢绿雪也没想到,一向只知道骄横的用自己的身份,用自己的权势,去蛮横的压制对手的傅暖,竟也有学会利用其他东西,来打击对手的一天。 前者虽然效果直接,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伤敌一千者,自损也有八百。 后者效果同样不差,手段却是要高明许多,毕竟,只用几句话就可以让对方溃不成军的事情,可不比直接上演肉搏战要轻松的多? 只可惜,谢绿雪是重生过一世的人。 别说她如今根本就不在乎傅家看不看得起她,就前世那长达四年的欺辱,就足够让她的心肠,变得百毒不侵。 “三妹严重了。”谢绿雪简短的回了一句,便垂下了眼睫,盯着自己搁在腿上的双手。 这简短的回话,在旁人看来,就是谢绿雪被戳中了痛处,痛的要死,却又不能大声喊痛,只能强忍着的表现了。 傅安面色不愉,正要出声帮腔,那边于氏已经先开口道:“三妹不是有礼物要送给二弟还有二弟妹吗?也不知是什么礼物?倒是叫我心急的很。” 于氏这话一下子将先前的话题给带了过去,傅安也不好再去追究,现下只得让此事暂且揭过,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待下次找个机会,私下再与傅暖好好说道说道。 傅暖的目光在傅安与谢绿雪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谢绿雪身后的璎珞身上,“咦,今日二嫂怎么只带了这一个大丫头?其他三个呢?” 谢绿雪今日只带了璎珞一个丫鬟,倒是傅安生怕璎珞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又带上了关雎。 蒋氏再一次开口,“三小姐之前一直被禁足,有些事情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二奶奶啊,如今只有三个大丫鬟了了。” 傅暖做出疑惑的神情,问道:“咦?怎么只有三个了?不见的那一个去哪里去了?” “据说啊,是二奶奶娘家的一位妹妹要远嫁,二奶奶担心那位谢二小姐身边没有妥帖的人照顾,就从身边拨了一个大丫鬟过去,做了那谢二小姐的陪嫁丫鬟,要我说啊,我们二奶奶就是心善,娘家妹妹出嫁,亲自送嫁妆也就算了,竟然连陪嫁丫鬟也送。当真是细致周到的很呐。”蒋氏与傅暖,只怕是第一次配合的如此默契,一问一答之间,倒一点也不像是偶然为之,反而像是预先想好了的对答。 “蒋姨娘,你可能弄错了,海棠小姐是我们二奶奶娘家的妹妹不错,却不是谢家的二小姐,江州谢家,除了我们二奶奶这一位小姐外,便只有一位才出生不久的小少爷,没有什么二小姐。”璎珞福了福身,站在谢绿雪身后,不卑不吭的反驳了蒋氏的话。 蒋氏面上的得色顿时一僵,她自然知道自己口中的谢二小姐并不是真正的谢家二小姐,之所以要这么说,一来,是为了借机羞辱傅暖,毕竟,谢海棠嫁给五王爷为妾,还是良妾的事情,对于一向自诩出生高贵的傅暖来说,可谓是天大的羞辱,偏偏谢海棠还与谢家有些关系,想一想,嫡亲的嫂子娘家的妹妹,竟然成了自个夫君的妾室,这搁谁身上,都不是一件能够让人轻易接受的事情。 二来,却也是为了挑拨傅暖与二房之间的关系。 她就看不过傅暖那骄傲蛮横的模样,她如今身份低微,没有资格教训傅暖,但是傅安与谢绿雪却是傅暖嫡亲的兄嫂,若是之前,她还担心傅安会因为傅暖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在妻子与妹妹之间会偏袒妹妹的话,如今谢绿雪肚子里有了孩子,而且不论男女,都是傅家孙子辈的嫡长,这嫡长孙或是嫡长孙女的份量,怎么样都不会比一个即将出嫁的妹妹轻吧? 傅暖今天要是因为这谢海棠与谢绿雪的关系,迁怒于谢绿雪,伤到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一丝半点的话,只怕傅安与傅老太君,就算在怎么疼爱她,也不会再这样轻易的饶过她了。 谁知道自己打的这如意算盘,竟叫这么一个小丫鬟,三言两语的就给打破了。 蒋氏也说不了其他的,只盯着璎珞,冷声道:“二奶奶这丫鬟,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 谢绿雪抬头冲蒋氏笑了一下,“蒋姨娘说笑了,这几个丫鬟都笨的要死,若不是因为有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又用的顺手了,这样笨手笨脚的丫鬟,我都不愿意留在身边。” 又回头瞪了璎珞一眼,训到:“就你话多,还不快给蒋姨娘赔个不是。” 璎珞四平八稳的应了一声,随即绕到了厅中央,朝着蒋氏福了福身,“是奴婢多嘴了,蒋姨娘大人有大量,还望莫要怪罪奴婢才是。” 蒋氏心里憋的那一口气,如今也发作不得,只好叫璎珞起身,又夸了句懂事。 那边于氏也笑道:“娘,我看我,我们这府上,最会□丫鬟的,就属二弟妹了,你看她这几个丫鬟,珍珠那丫头就不说了,算账管事一把手,要不是怕二弟妹舍不得,我都想直接要过来,放到我们府上的大库房里,帮我管着库房里的那一堆事了,琥珀那丫头也不错,做事最是尽心,小嘴也甜,听府里许多管事嬷嬷说,这府里上下,只要提到鸿雁阁的琥珀的,就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可惜是让二弟妹送给她娘家妹妹当陪嫁丫鬟去了,要不然,我还思虑着,等三妹出嫁的时候,替三妹讨了过来,给三妹当陪嫁丫鬟了,有这么个妙人在,三妹日后嫁去了京城,也算是多了个得力的帮手。再看看这璎珞,做事沉稳,进退得宜,可不比我们这侯府里□出来的差。” 于氏说完了,谢绿雪就有了种想揉额头的冲动。 真头痛,谢绿雪觉得,这样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即便是自己已经听过很多了,却始终难以习惯。 谢绿雪将琥珀送到谢海棠身边,的确有给傅暖添堵的意思。 不过,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心思活泛的琥珀,会甘心就这样受谢海棠驱使,帮着她对付傅暖。 就让这三人狗咬狗去吧,她既下不了杀手,就想办法,将这些个人远远的送走,顺便给她们制造些麻烦,让她们脱不开身来,来烦自己便是。 傅暖眼里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却又展笑颜开,“大嫂说的不错,二嫂的这几个丫鬟,的确都是很好的。暖儿今日本来也就打算挑个好的人,送给二哥二嫂,替二嫂伺候二哥的,如今正好借花献佛,二嫂不如从你那几个丫鬟里头,挑一两个,帮你一起伺候二哥好了。也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倒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末考试,被禁电脑,漏掉的作者会尽量补上。 第八十三章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芙渠苑外的院子里,琳琅与璎珞窝在墙角的大榕树下,琳琅一面忿忿的咒骂着,一面抬脚狠狠的在粗壮的树干上,连踢了好几下。 直到脚底板隐隐生疼,才停了下来,转头盯着璎珞,“三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老夫人她们都不管一管她吗?” 璎珞摇了摇头,昨日傅暖说完那番话之后,傅老太君虽然训了几句,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些“女孩子不该说这样的话”、“女孩子不该做这样的事”、“女孩子做这样的事不成体统”的话,傅暖低头认了错,傅老太君便算了,反而话头一转,提醒着谢绿雪如今身子不便,也确实该给傅安找一两个伺候的人。 若不是傅安断然拒绝,只怕是傅老太君已经将人选都给定好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啦?三小姐她一个当妹妹的,怎么好意思管起兄长房里的事来了?”别说大户人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就是像他们谢家这样的商户人家,也没有管的如此宽的小姑子的。 别说是琳琅了,就是璎珞,都觉得这侯府的家教,的确是有些问题的,若不然,怎么会教出三小姐这样的官家小姐来? 不过,同样的家教,大爷、二爷同四小姐、五小姐,似乎却又似乎没有这些问题。 不管怎么说,在谢绿雪的这几个丫鬟看来,傅暖这个三小姐,已经成了继谢海棠外,最不受她们待见的人。 “也不知道小姐单独留下了珍珠姐姐,在说些什么?”璎珞正自出神间,听到琳琅喃喃自语了一句。 璎珞顺着琳琅的目光,也看向了大门敞开着的正屋大门。 屋子里。 珍珠汇报完了这几日的帐,又将做好的帐册呈了谢绿雪,便退守到了一旁,低着头等谢绿雪发话。 谢绿雪抬手随意地翻了翻手边的帐册,帐册上的字迹秀雅挺拔,账面清晰整洁,一看就知道做这帐册的人,费了极大的心思,才能将繁琐杂乱的帐目,做的如此干净有条理。 而谢绿雪也知道,做出这帐册的人,不是旁的人,正是面前的珍珠。 盯着面前那恭敬的低着头的珍珠,谢绿雪禁不住叹息一声。 自重生以来,帮的自己最多的人,应当就属珍珠了。 “珍珠,再过几个月,你应该也有十七岁了吧?”虽然不舍,有些事情,却不能因为她不舍,而不去做。 珍珠闻言抬眼诧异的看了谢绿雪一眼,随即低下了头,答道:“回小姐的话,到八月份。” 谢绿雪点了点头,她没记错,珍珠比她小几个月,她是二月里出生的,珍珠则是同年八月里生日的。 “十七了,也到年纪了。”谢绿雪叹息般的说了一声,随即看向珍珠,开口问:“你家中可有给你定亲事?” 珍珠当初虽让乌掌柜送进了谢府当丫鬟,却并未签□契。 是以,乌掌柜身为珍珠的父亲,珍珠的亲事,却还是要由他来定的。 珍珠大约也猜到了谢绿雪问这些话的意图,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回小姐的话,并没有。” 乌掌柜先前送珍珠进谢府,原也就是打得让谢老爷看上珍珠,纳了珍珠后珍珠好替谢老爷生个儿子的想法,谁知道后来阴差阳错之下,竟给调到了谢绿雪身边当差。 还叫谢绿雪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之后受制于谢绿雪,为她做事,乌掌柜战战兢兢的生怕失去富春阁掌柜的差事,每回见她都只是紧张地盘问是否谢绿雪有吩咐,珍珠的婚事,倒是因此搁了下来。 谢绿雪又叹息一声,“珍珠,你信不信我?” 珍珠心里“咯噔”一声,她与谢绿雪之间,一开始不过是挟制与被挟制的关系,谢绿雪不信任她,她自然也不完全信任谢绿雪。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或情愿,或不情愿的,为谢绿雪做了许多事情,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打从心底认下了谢绿雪这个主子。 “珍珠,不管你信不信我,你的亲事,我却是打定主意要为你做主了的,你心里若有意中人,不妨及早与我说了,若是没有,那我便做主,为你去说下这门婚事了。”谢绿雪心里对珍珠的婚事已然有了安排,却还是问了珍珠一声,她虽然觉得这门婚事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珍珠来说,都是极好的,却也不想做下那等棒打鸳鸯之事。 珍珠面色一白,许久,才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 谢绿雪脸上露出笑容来,“好了,那你先出去吧,顺便叫严嬷嬷过来,另外,这两天你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着了,你与乌掌柜也许久未见了,趁着这次机会,不如多休息几日,与乌掌柜在家中过了龙舟节再回来吧。” 珍珠福身,“多谢小姐。”这才退了出去。 不日,侯府里就有消息传出,二奶奶身边的珍珠姑娘,因为傅老太君有意让其成为二爷的妾室,为二奶奶所不容,第二日便让二奶奶赶出了侯府,命乌掌柜即日寻了一户人家,便将这亲事给定下了。 一时之间,又有人联系起先前被送走的琥珀,以及被老家来的未婚夫接走的静女,傅二奶奶善妒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隐隐有越传越烈的趋势。 直到龙舟节后,珍珠又重回了谢绿雪身边伺候,这谣言才渐渐歇了下来。 转眼到了八月里。 因为中秋在即,府里上下倒是又彻底的清扫了一遍,于氏又命人做了许多花灯,悬挂于各院落空地的上方,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花样,倒也颇有特色。 中秋前夜,郡守府派人送来请帖,邀请傅家的几位女眷,去郡守府参加月桂宴。 于氏同郡守夫人管氏年少时是闺中密友,交情不同一般,管氏邀请,于氏自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傅蓉与傅袖眼瞅着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正是该多出去下,与那些世家夫人认识一下,也好有利于将来说亲,傅老太君大手一挥,便让于氏带着她们去了。 只谢绿雪与傅暖。 一个是因为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不适宜四处走动。 傅暖则是在出发前,让白露同傅老太君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想去了,便也留了下来。 “小姐,这是厨房才做的瘦肉冬菇粥,你喝一些。”璎珞低着头端了一碗才盛好,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进了屋子,朝着正半靠在榻上的谢绿雪道。 谢绿雪一听到“肉”字,反射性的皱了皱眉。 从得知她怀孕开始,傅老太君与傅安,便一再的吩咐厨房里,一日三餐的,轮流的替她做那些营养极好的食物。 而“肉”这东西,无疑就成了其中最重要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道食物。 吃的多了,再美味的东西,在如今的谢绿雪看来,都变得乏味了起来,甚至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怀孕初期,恶心反胃的现象。 见谢绿雪皱眉,璎珞露出好笑的表情,“小姐,你可不能不吃,就算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小小姐,或是小少爷可还是要吃的。” 谢绿雪忍不住孩子气的嘟了嘟红唇,嗔了璎珞一眼,“知道了,我喝就是了。” 说着,就接过璎珞手中的碗,一脸苦大仇深的小口吃起粥来。 “二爷了?”璎珞转头在房间里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 她离开的时候傅安还在这里陪着谢绿雪的,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人影了,璎珞便问了一句。 谢绿雪趁机歇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书房的方向,“去书房了,说是有公务要处理。” 因为刘府这次只邀请了女眷,所以傅安也没有去。 等谢绿雪将一碗粥全喝完了,璎珞将碗收了,才跪坐在谢绿雪的腿边,伸手替谢绿雪捏起了因为怀孕,而不可抑制的浮肿起来的小腿。 一面捏,一面犹疑着开口,“小姐,有句话,璎珞不知当说不当说。” 谢绿雪昏昏欲睡,“什么话,你说吧。” 璎珞顿了一下,才道:“小姐,你待姑爷,是不是,有些太过冷淡了些?” 谢绿雪这些日子待傅安的态度,她们几个丫鬟都看在眼里。 倒不是说有多恶劣,就是很冷淡,冷淡到,两人就像是两个偶有交集的陌生人。 闻言,谢绿雪眼皮子微微一颤,却没有睁开眼睛来,连半躺的动作也未有变化,许久,才见她轻启了红唇,“你先出去吧,我想先休息会,等会二爷回来的时候,你再进来叫我起来。” 璎珞心里忐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只能依言起身,退了出去。 好一会,谢绿雪才缓缓张开了双眸,眼神复杂地看向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的房间。 就这样愣愣的出了好一会的神,谢绿雪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拉回不知道飘向何方的神智的。 “嗤,嗤,嗤嗤……” 房间里只有谢绿雪一个人,谢绿雪此时又躺在木榻上没有动弹,房间里安静的只听得见谢绿雪浅浅的呼吸声。 是以,这奇怪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虽然细微,却仍是叫谢绿雪察觉到了。 谢绿雪半撑起身子,转动着脑袋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视线移到窗台下的那张躺椅上时,谢绿雪蓦的觉得,全身的血液,霎时都凝固了,瞳孔里除了那正缓缓的从躺椅上往下蠕动的物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第八十四章 傅安写好了纸张上的最后一个字,方才搁了笔。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差不多也到正午了,想着芙渠苑里的谢绿雪,傅安轻笑了声,将已经写好的纸张整理好叠放在桌子一边,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关雎同和鸣正靠在门外廊檐下的朱漆柱子昏昏欲睡了,听到动静,忙看了过来,见傅安出了门,连忙站直了身子,迎了过来,“二爷,忙完了吗?” 傅安点了点头,“嗯,二奶奶那边没让人过来找我吧?” 关雎眼神微黯,“没有了,方才我过去了一趟,听璎珞说二奶奶正在休息呢。” 傅安“哦”了一声,不再开口,而是加快了脚步朝芙渠苑走去。 芙渠苑里静悄悄的,因为谢绿雪怀孕的缘故,芙渠苑里伺候的下人们都被一再的叮嘱过,不能在谢绿雪休息的时候打扰到她,所以得知谢绿雪在休息,这些下人自发自觉的离主屋远些,就算不得已非要打这里过,也是极力放轻了动作。 “你们就留在外面吧,不用跟进来了。”傅安头也未回的吩咐了一声,就放轻的脚步,径自往虚掩着的房门走去。 先是在房门外仔细听了会,见里头安静的很,傅安才伸手,缓缓的将门又往里推开了些,直到确认那门能让他侧着身子过去,才放下了手,挺直了身子,侧着身子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光线自然不如屋外,尤其是才从屋外进来的,傅安只觉眼前先是一黑,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渐渐适应过来。 先是往窗台的方向望了一眼,空落落的躺椅上,除了一半垂到了地上的薄毯,什么也没有。 傅安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到了半躺在木榻上的谢绿雪。 见谢绿雪难得的没有睡着,傅安眼睛一亮,唤道:“夫人。” 结果谢绿雪竟看都未看他一眼,视线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某处。 被人忽视至此,虽然体谅谢绿雪怀孕后,情绪变动大,一次两次他也倒可以忍耐,这次数多了,心里却难免烦躁了起来。 毕竟,以他的身份,一向是被人奉承惯了的,哪里有受人如此冷待过。 傅安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开口与谢绿雪说道说道。 眼角的余光却恰好瞥到离木榻下方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进屋好一回了,傅安的眼睛也差不多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 察觉到了异常,立即谨慎的停住了脚步,先是凝目去看木榻下方的阴影,想要看清除那里究竟有什么,又偷空瞧了谢绿雪一眼,发现谢绿雪视线的方向,正是那个位置,先前倒是忽略了,此时再一看,才发觉谢绿雪的表情,还有身体,都透着不同寻常的僵硬。 傅安心下顿时一沉。 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夫人?” 谢绿雪却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傅安见状,急得恨不得一步就冲上前去,却又担心自己动作太大,惊扰到了那方阴影下躲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四处望了一下,傅安瞧见窗台下的躺椅上的薄毯,侧着身子往窗台的方向靠去,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木榻的下方,移到了可以碰到薄毯的范围了,傅安才停了脚步,担心惊扰到那东西,傅安将薄毯扯入怀中的动作放的极轻。 将薄毯抱在了怀里,傅安才又缓缓地往木榻的方向靠去。 许是他靠近的动作惊扰到了那东西,傅安瞧见那阴影处又是一动,接着,便见一个小小的,三角的扁头从阴影下冒了出来。 面对着傅安的方向,时不时的从嘴中吐出分叉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响。 待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傅安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竟是一条蛇。 傅安很少亲眼见过这东西,却也听人说过,或是从书上看到过,有关于这些蛇的描述。 一般头呈三角状的,都是有毒的蛇,不巧的是,眼前的这一条,正是一条头部呈三角状,全身乌色的蛇。 知道了这是条毒蛇后,傅安倒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乌蛇就在木榻下,就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它,咬到了榻上的谢绿雪。 傅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将薄毯展了开来,先是朝着谢绿雪道:“夫人,你别怕,待会也别乱动,知道吗?” 说完,也不去管谢绿雪有没有回答,猫下腰,又往前移了一些。 乌蛇察觉到了危险,原本慵懒抬着的头瞬间绷直了,头也扬得更高。 傅安却不打算给它主动攻击的机会,薄毯往乌蛇头上一扔,身子也跟着迅速的扑将上去,眼疾手快的隔着薄毯,按住了乌蛇的头部。 察觉到掌下乌蛇剧烈的挣扎扭动,危机暂时解除,傅安的脸色却是一点也没有好转,半趴在地上,转头就朝着门外大声吼道:“来人,来人。” 房门被人大力地推了开来,琳琅最先进了门,后头跟着璎珞、关雎、和鸣几个丫鬟。 傅安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谢绿雪一眼,却见原本僵着身子的谢绿雪,不知何时竟已昏迷了过去。 傅安也不知道这毒蛇进房间多久了,也不知道谢绿雪有没有被咬,偏偏又不敢放手,只能朝着正站在门口,望着自己这难堪的姿势惊讶不已的几个丫鬟再次吼道:“还不快过来帮忙,璎珞,你快帮你们家主子看看,看她有没有被蛇咬到。” 璎珞也不及去想谢绿雪好端端的待在屋子里,怎么会被蛇咬到这件事情,忙提了裙摆,奔到榻前,一面拉开谢绿雪的袖子查看有没有伤口,一面焦急的喊着:“小姐,小姐。” 琳琅也跑了过来,一脚就踩在了薄毯上,一把将谢绿雪的裤腿挽了上去,也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手下的乌蛇可能正好被琳琅那一脚踩中了尾巴,挣扎的力道一下子加强了许多,傅安忙也加大了力道,将其死死的按在了下面。 等到将谢绿雪的手脚都看了一遍,确定谢绿雪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傅安连同几个丫鬟,吊了大半天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 “二爷,要不要奴婢叫人进来帮忙?”关雎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盯着因为乌蛇扭动而动静不断的薄毯,开口问。 傅安抬头看了榻上的谢绿雪一眼,“你们先将二奶奶挪出去。” 他担心自己一旦松手,这条乌蛇又会伤到谢绿雪,也担心屋子里除了这一条毒蛇外,还有其他的蛇。 “是。”璎珞与琳琅也想到了这点,忙应声动手。 和鸣也立即走了过去,倒是关雎,迟疑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四个丫鬟合力,这才将谢绿雪移了出去,将谢绿雪搬下榻时,琳琅一个没站稳,还踩了傅安的手背一脚。 等到这场毒蛇危机彻底消弭,已经过了午饭时候了。 傅老太君那边听到了消息,也顾不上身份,亲自来了鸿雁阁,来看因为惊吓过度,而胎气大动的谢绿雪。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屋子里怎么会进了蛇?”傅老太君在鸿雁阁外室的木榻上坐定,目光如电的扫过屋里的几个丫鬟,开口问。 几个丫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掌事嬷嬷何在?”徐妈妈看着傅老太君的脸色,站了出来,问道。 严嬷嬷站了出来,“老奴在。” 徐妈妈看着严嬷嬷,“毒蛇进屋时,你人在何处?” 严嬷嬷低头答道:“老奴奉二奶奶之命,出府去了趟二奶奶名下的绣坊。” 徐妈妈也是看过谢绿雪的嫁妆单子的,自然也记得谢老爷给谢绿雪的嫁妆里头,确实是有这么一间绣坊的。 “那当时当差的人是谁?”徐妈妈又问。 璎珞与琳琅也跟着站了出来,“是奴婢。” 傅老太君皱眉,不等徐妈妈开口,就一掌拍在了身边的小几上,“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身为主子的贴身丫鬟,不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着也就算了,屋子里什么时候进了毒蛇也不知道,今日若不是你们二爷回去的及时,是不是你们二奶奶都被毒蛇咬了,你们也不知道?” 一想到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出事,傅老太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璎珞与琳琅忙跪了下去。 “如此不尽心的丫鬟,要来何用?你们二奶奶顾念旧情,舍不得惩治你们,今日我就多一回事,替你们二奶奶管教一下你们,徐妈妈,传话下去,今日在芙蕖苑当差的所有的下人,这个月的工钱一律扣掉,至于二奶奶的这两个贴身丫鬟,暂且将她们关起来,你去找牙婆子,将她们远远的发卖了。二奶奶醒来后要是问起了,就说是我的吩咐。”傅老太君发了话,三言两语的,就决定了两个丫鬟的命运。 璎珞就算再沉稳,此时也不禁变了脸色,同琳琅一起,一面慌张的朝傅老太君磕着头,一面说着求饶的话。 傅老太君却是铁了心的要惩治她们两个。 徐妈妈只得到外头喊了两个婆子进来,准备将两个人拉出去。 “等等。”傅安从外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出声阻止到。 “子稳?”傅老太君不悦,却也清楚的知道傅安的脾性,以傅安的性子,若非必要,一般不会出言阻止她的决定。 傅安稳步走了进来,衣服因为先前“扑蛇”的举动,变得又脏又乱。 走到傅老太君面前,傅安先是朝着屋子里的下人道:“严嬷嬷,璎珞,你们进去照看着二奶奶,其他人都先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母子二人了,傅老太君才开口:“子稳,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安面色凝重的看了傅老太君一眼,“娘,那蛇,儿子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入屋子里的。” 傅老太君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傅安重复:“儿子怀疑,那蛇是有人故意放进屋子里的。” 傅老太君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仍是开口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方才是去查这个去了?都查到了什么?” 傅安皱了皱眉,“娘,那蛇是从敞开的窗台上爬进来的,我方才去看过,窗台外被人撒了雄黄粉。” 蛇怕雄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傅家这样的大宅院里,每年到了蛇虫出没的高发期,下人们为了防蛇虫,有时候会在屋子外头撒一些雄黄粉。 芙蕖苑却因为谢绿雪怀孕的缘故,下人们不敢将雄黄粉撒的太近,都是围着屋子远远的撒了一圈。 好端端的,窗台下又怎么会出现雄黄粉。 傅老太君虽被人称一声老太君,如今却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还远没到脑筋糊涂的地步,傅安这么一说,她便想明白了。 那雄黄粉,十有□是有人故意撒在那里的,就是为了逼着那被故意放在窗台上的蛇往屋里走,而不是往屋外爬。 并不是什么太过高深的计谋,却也是极其狠毒。 屋子里那时候就谢绿雪一个人在,若是傅安去的晚一些,或者谢绿雪稍有不慎,被那毒蛇咬上一口。 谢绿雪如今身怀有孕,大夫下药也有所顾忌,一个不好,只怕就是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这将蛇故意放进屋子里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毒。 想明白了这些,傅老太君也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抬头看向傅安:“可有查出些什么?” 傅安摇了摇头,谢绿雪被送走之后,他同那些下人将蛇给抓走,又亲自带着人将芙蕖苑里外仔细检查了一遍,那雄黄粉便是在检查的时候发现的,确认那间屋子里没有其他毒物之后,又担心谢绿雪,这才匆匆赶了过来,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去查。 傅老太君眼神闪了一下,“子稳,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查吧。” “不用,娘我……”傅安想要拒绝。 “子稳,我知道你有了怀疑的人,也知道你怀疑的是谁,但是,后宅的事情,是女人的事情,你一个男人不好插手,还是交给娘吧,你放心,这事若真是……”傅老太君面露哀戚,“若真是她做的,娘绝对不会再姑息她。” 其他的,她都可以纵容姑息,唯独傅家后嗣的问题是,她不能马虎。 第八十五章 (修) 谢绿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小姐,你醒啦?”守在床边的璎珞听到了动静,忙凑到了床边,欣喜的问。 谢绿雪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小腹,不答反问:“孩子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吧,大夫说了,只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好好将养着就没事了。”璎珞一面为谢绿雪垫高了枕头,一面回答。 谢绿雪这才安了心。 “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璎珞关切的问。 谢绿雪倒是不觉得怎么饿,不过想着肚子里今天备受折腾的孩子,谢绿雪还是点了点头,“你扶我起来吧。” 等到谢绿雪用过饭,先前不知道去了何处的傅安才一脸疲倦的进了屋子。 一见谢绿雪已经醒过来了,傅安脸上露出惊喜,几个大步到了床前,急切的问:“夫人,你醒来了?你觉得怎么样?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绿雪闻言,愣愣的瞧着他的脸好一会,方才动作迟缓的摇了摇头。 其实,说起来,她并不是十分害怕蛇虫这些东西。 前世在醴泉寺生活了那一段时间,她的房间里或有意,或无意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闯入一些蛇虫。 对于当时因为儿子的死,已经了无生志的她来说,这些东西忽然也就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 今天会被吓到动了胎气,也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又担心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反应才格外强烈了一些。 古语有云,无欲则刚。 古人说的话,果然还是有其道理的。 谢绿雪用过了迟来的午饭,因为肚子还是觉得闷疼,便又在璎珞的服侍下躺了回去。 不一会便熟睡了。 谢绿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屋子里头已经点上了烛火。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偏转过头,便看到了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正低着头,认真的不知在看些什么的男人的背影。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谢绿雪看着傅安的背影,竟不知不觉的出了神。 傅安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谢绿雪漆黑的眸子。 “夫人,你醒啦?”傅安狭长的凤眼忽的张大,眼里露出喜悦的光,起身就走到了床边坐下,伸手替谢绿雪顺了一下额头的头发,开口问。 先前他见谢绿雪睡着了,却也不放心再离谢绿雪太远,索性便叫人将自己要办的一些公文挪到了这里,办公的空隙回头察看一下谢绿雪的动静。 这一个下午,他这都不知是第多少次回头了。 没想到一回头,看到原本已经熟睡着的人,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谢绿雪愣愣地盯着傅安的脸孔半晌,许久,才在傅安焦急关切的眼神中,轻轻的回了一声“嗯”。 傅安露出笑容来,“夫人还没用过晚餐,要不要现在就叫人送过来?” 谢绿雪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傅安高兴的去了外头,吩咐了守在外头的关雎一声,便又转回了床边,重新坐了下来,“夫人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语气温柔的叫人不自觉沉溺,谢绿雪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问道:“夫君下午一直在这里陪我吗?那不是也没有吃饭?” 闻言,傅安却是愣了片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笑着答道:“是啊,所以等会为夫会陪夫人一起用餐,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谢绿雪压抑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裹在被子里的身子不自在的动了动,傅安见了,立即凑过来问道:“夫人是想起床吗?” 谢绿雪还未回答,傅安就又退了回去,一脸严肃的道:“夫人就算是想起床也不行,大夫说了,这次夫人胎气动了厉害,至少也得卧床修养个七八天,才能下床。” 谢绿雪面色顿时一红。 她今天下午睡了一个下午,连吃饭都是趁着醒过来那一会的空档进行的,自然也没有时间做其他的事情。 现下有了空档,有些事情就是变得很是急切。 “夫人,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可别是发热了?”傅安见谢绿雪脸红,伸手覆在了谢绿雪的额头上,担忧的喃喃。 谢绿雪也不指望着,这一个大男人能够从自己的脸色中明白自己的需求,也没躲避傅安的碰触,“夫君,可否麻烦你让璎珞进来一下。” 傅安确定了掌下的温度并没有很高,听了谢绿雪的要求,略有些不满的道:“你找她做什么?她今天守了你一天,我回来的时候见她也累着了,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妻子怀孕以来就变化不定的态度,傅安虽然告诉自己要体谅妻子身怀有孕,很是辛苦,情绪有时候无法自控,每每面对妻子或冷淡,或无视的态度时,却也不能做到心平气和,毫无感觉。 明明自个就在眼前,妻子有事却不跟自己说,反而要去找一个丫鬟,傅安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意难平。 谢绿雪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委屈之色的男人,莫名的有种想要抚额叹息的冲动。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与她印象之中的斯文有礼,温和矜贵的贵公子形象,未免也相差的太远了吧? 难道? 因为她的重生,导致他的脾性也发生了变化? 傅安终于收敛了面上的委屈的神色,似是妥协的叹息了声,站了起来,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谢绿雪,道:“璎珞不在,但是珍珠在,我帮你叫珍珠进来吧?” 说完,也不等谢绿雪回应,就朝着外头喊道:“珍珠,你进来一下。” 喊完,便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重新低头看起了桌上铺开的书册。 珍珠应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安坐在桌边认真办公,谢绿雪躺在床上,“认真”的看着傅安办公的场景。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也颇为诡异。 “二爷?有什么吩咐?”珍珠先到傅安面前,福了一福,开口问。 傅安也不说话,连头也不抬,只是抬手指了指正在身后的床上躺着的谢绿雪。 珍珠压下心中的疑惑,又走到了床前,“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谢绿雪本想让傅安先出去的,结果傅安摆出这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谢绿雪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只能憋红着脸,示意珍珠靠近些,才贴着珍珠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珍珠的眼皮控制不住的颤了颤。 “那小姐你先忍一会,奴婢去外头叫两个婆子过来。”大夫说了谢绿雪还不能下床,她一个人也搬不动谢绿雪,只能找人帮忙了。 谢绿雪正要应下,先前还“拒绝交流”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 在主仆两人的注视下,傅安一脸阴郁的开口道:“不用叫婆子了。” 不叫婆子? 珍珠愣了一下。 不叫婆子怎么让小姐…… “我来就好。”不等珍珠发问,傅安已经起身,走到了床前,动作稍显粗鲁的将被子掀了开来,然后弯腰,不顾谢绿雪的抗拒,一把将床上的人横抱入怀,直起腰就往净房的方向走去。 西院的临阳阁里,入夜之后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傅暖上次掉入池塘,傅老太君责怪那些贴身伺候的丫鬟照顾不力,不顾傅暖反对,命于氏重新挑了人,将傅暖身边的丫鬟全给换了一批。 如今傅暖身边总共个有四个大丫鬟。 以白露为首,分别取名为蒹葭,柔桑,流火。 白日里府上诸人皆去了郡守府里,参加那刘夫人为迎中秋而特地举办的月桂宴。 傅暖好不容易解了禁,几个丫鬟原本都以为她一定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前去赴宴的,谁知傅暖竟然一反常态,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竟然没有跟去。 接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就是一整天。 就连她一向讨厌的二奶奶差点被毒蛇咬了的消息传了回来,也没有任何要出门的意思。 几个丫鬟百思不得其解。 傅暖的脾气一向不好,几个丫鬟自然也不敢多问。 只当三小姐这是因为被关久了,留下了这小小的一个后遗症。 按时给傅暖送了早中晚餐,然后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蒹葭却是轮到今晚当值,不能回自己的房间,只能在临阳阁外间的卧榻上休息。 谁知道才阖上眼睛,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谁啊?”蒹葭从卧榻上坐起,朝着门外问道。 这个时候,府里的人大多都已经睡了,蒹葭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辰过来串门。 “开门。”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语气却透着一股就,即使是隔了门板,依旧可以让人清晰的感受到的冷硬。 蒹葭听到这声音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下了榻,跑到门边,一把将房门拉开,目瞪口呆的望着站在门外的人影:“徐妈妈?” 门外站着的人,竟是傅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嬷嬷,徐妈妈。 徐妈妈皱眉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屋子里,“三小姐睡了吗?” 蒹葭点了点头,“应该睡了。”语气却有些不太确定。 傅暖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出门,送饭也只让白露一个人进去了,是以,蒹葭其实也没亲眼见她睡下。 “你进去看看,若是睡下了,就叫起来,若是没有睡下,那就更好。”蒹葭正自忐忑着,却听到有人在徐妈妈身后说道。 徐妈妈恭敬的让开了身子,蒹葭这才发现徐妈妈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八月天的,天气并不是十分寒冷,那人却诡异的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头上还戴了兜帽。 “看什么?还不快去?”徐妈妈见蒹葭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身旁的这位,开口喝道。 蒹葭这才回过神来,忙唯唯诺诺的连应了几声“是”,然后转身跑进了内室。 见蒹葭跑开了,徐妈妈才转身搀了那神秘人的胳膊,“老夫人,我们进屋吧?” 那人抬手揭下了头顶围的严实的兜帽,这才迈开了步子,进了屋子。 明亮的月色下,没有了兜帽遮掩的面孔一览无遗,霍然便是晚间还传话各房,说是身体不适,让各房免了今日的晚间请安的傅老太君。 两人进了黑漆漆的屋子,徐妈妈便放开了傅老太君的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先是到桌边点亮了烛火,又转身走到榻前,将蒹葭刚刚因为起的匆忙,而来不及收拾整理的卧榻给整理了一下。 这才又走回去,重新搀了傅老太君,缓缓的走到榻前坐下。 内室里传出了傅暖高亢的责骂声,“你作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吵我做什么?信不信我让我娘明天就将你发卖出府去?” 这一声之后,里面又没了动静,显然是小丫鬟正在小声的解释。 徐妈妈低头瞧见傅老太君看不出情绪的神情,心下也是一阵担忧,忍不住开口劝到:“老夫人,你且放宽心,毒蛇的事情,现在也不能确定一定就是三小姐做的,说不定,说不定……” 虽说是想要劝慰的,徐妈妈那最后一句“说不定是二爷弄错了”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妈妈跟在傅老太君身边多年。 傅家的几个孩子,尤其是傅老太君生的三个孩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 无论是傅平、傅安还是傅暖,三个人的脾性,她了解的,比傅老太君只多不少。 傅平因为是长子,老侯爷又过世的早,过早的承担起永宁侯府这个重担,让傅平养成了严肃端正的性子,偏偏又身为武将,少不得要上战场沾惹那些杀伐之气。 曾有年纪小的孩子见了他,还被吓哭过的。 虽然面相吓人,却其实应该算是傅老太君这三个孩子里头,最重情义,也是最容易相处的一个。 傅安表面温和有礼,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派头,心机却最是深沉缜密,为了达到目的,使出的手段也不乏阴狠的,笑面虎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像傅安这样的人的。 至于傅暖,应该算是三人里头最为单纯任性的一个了。因为是傅老太君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的一个,自小就备受傅老太君与两位兄长的宠爱。 娇蛮任性的常常连傅老太君都拿她没办法。 也正是因为这娇蛮任性的性子,傅暖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但凡是在别人那里受了一丁点的委屈,必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虽是如此,傅暖却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于放蛇,还是放毒蛇这样狠毒的事情。 以往报复或者捉弄别人,傅暖的那些手段,在徐妈妈与傅老太君这样见识过许多后宅斗争的人看来,就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简单粗暴。 像是那次上门去打谢海棠,稍微有些心机的人,都不会说自己亲自上门去打人,而是选择别的方法,凭她的身份,有的是既能报复到谢海棠,又不会惹五王爷嫌恶的法子,可她却亲自上门,不止如此,还要亲自动手才甘心,最后落得个被人骂作“泼妇”,让傅老太君不得不将她禁足的下场。 所以,在徐妈妈看来,放毒蛇这件事情,直接粗暴的方式跟傅暖一贯的做事方法很像,但是又多了些不符合傅暖以往行事风格的狠毒。 可是,若那毒蛇真不是傅暖放的,又会是谁放的了? 三小姐不喜欢二奶奶,处处针对二奶奶,这件事情,可是侯府上下皆能看得出来的。 徐妈妈摇了摇头,看向骂声不断的内室,她此时只能希望,这件事情真的与三小姐无关,若不然,为了给二爷同二奶奶一个交代,也为了给二奶奶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傅家长孙一个交代,三小姐免不了要受一顿罚,就连老夫人,只怕也会因此大受打击。 被扰了清梦,傅暖虽是冲着蒹葭发了老大一通火,知道外面来的人里有傅老太君身边的徐妈妈后,还是让蒹葭服侍着穿上了外裳,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慢吞吞的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满心的不悦在看到端坐在榻上的傅老太君后,全都化为乌有,“娘?怎么是你?” 第八十六章 (修) 先前在内室听蒹葭说是徐妈妈带了人过来,傅暖也只以为是下人什么的,却没想到竟是傅老太君。 虽奇怪傅老太君为何会选择这个时辰到她这里来,傅暖却也没有多想,只是提了裙摆,开心的跑到傅老太君跟前,也不行礼,身子一转,便挨着傅老太君坐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傅老太君的胳膊,亲昵的唤了一声:“娘。” 傅老太君眼中闪过复杂的光。 嘴唇紧抿着,丝毫没有要给予女儿回应的意思。 傅暖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去看傅老太君“娘,你怎么啦?做什么这样子看女儿?” 傅老太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哪里不舒服?” 傅暖露出恍然的神情来,随即嘟了嘟嘴,松开了傅老太君的胳膊,没好气的答道:“女儿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傅暖觉得自己与谢绿雪简直就是天生相克。 打从谢绿雪进门,她的麻烦就没有断过。 掉池塘,脖子受伤,一再的被禁足,好好的婚事,也因为谢绿雪那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妹妹,差点毁掉。 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个身份低贱的二嫂,如今却是更加的讨厌了,见着她就觉得难受。 也因为这个,大嫂今日说要应邀去郡守府参加那个劳什子“月桂宴”的时候,不想看见谢绿雪的她才会借口身体不适,躲在房里不去参加的。 谁知道等到大嫂她们都出门了,她才知道谢绿雪因为怀孕,竟然也没有去参加,倒是与她一样,留在了府里。 做了无用功,傅暖的心情不由的更郁卒了,索性一整天都闭门不出,免得一不小心还要撞见讨厌的人。 “全身都不舒服?我看你是心里不舒服吧?”傅老太君的脸色明显的沉了沉,开口道。 傅暖满心愤懑,也没瞧见傅老太君的脸色,还以为傅老太君在打趣自个,当下娇嗔的瞪了傅老太君一眼,“娘,女儿就是不喜欢那个女人嘛,女儿就不明白了,以二哥的才华及能力,在京城,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你们为何偏要为他定了这么一门亲事?那女人身份低贱不说,心肠也不好,女儿反正是一瞧着她,就觉得厌恶的很,心里不舒服,自然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啦。” 说完,还一脸期待的望着傅老太君,等着她的肯定。 傅老太君却忽然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迅速抬起手掌来,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傅暖的脸上,骂道:“孽障。” 这一巴掌,力道大的傅暖的头都给打的偏了过去,别说傅暖了,就是在一旁瞧着的徐妈妈与蒹葭,都震惊的呆了好一会。 傅暖身为当事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抬手捂住正火辣辣疼着的脸颊,傅暖转回头,双目中不解,委屈,气愤之色不停流转,“为什么?” 傅老太君一向疼她,从小到大,别说是打她了,就是骂,也是极少的。 如今却不说缘由的就给了她这么重一耳光,叫她怎能不伤心,不委屈。 傅老太君却不看她,只是再次开口,“你给我跪下。” 傅暖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听傅老太君打了她之后不但不给她解释,反而还要让她跪下,傅暖也犯了犟脾气,脖颈一梗,呛声道:“我不。” 傅老太君也是被气着了,一想到自己一心娇宠着的女儿,竟然会有那样歹毒的心思,还害的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就没了,傅老太君将傅暖塞回肚子里的心思都有。 “我让你跪下,听到了没有?”傅老太君一掌拍在身边的小几上,冲着傅暖大声吼道。 这一吼,算是将傅暖之前强忍着的眼泪给吼了出来。 却也只是离了木榻,站在一旁,抿着嘴倔强的盯着傅老太君,一点也没有要服软的意思。 见她这样,傅老太君别说有多糟心了。 到底是她捧在手心里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现在虽然生气她做出那样的事来,心里到底也是心痛多过气愤一些。 她倒也想好好的教,只是五王爷回京之前,就已经将这婚期定在了年底,如今也到了八月中旬,最多不过三四个月,傅暖就要出嫁了。 到时候她远嫁到了京城,若是还如这时一般骄横任性,就算淑太妃看在亲戚的份上,容着她一些,只怕容不过的时候,也是要有大苦头要吃。 她这当娘的,哪能不心焦? 眼见着傅暖做了那样大的错事,却依旧是一幅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的样子,傅老太君就恨不得狠狠的打骂她一顿,将她打醒,骂醒。 徐妈妈眼瞅着情况不对,忙上前一步,一把将傅暖往后拖了一些,劝道:“老夫人,你别生气,三小姐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才会一时糊涂,做出那样的事来,你好好教就成,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劝了傅老太君,又转身去劝傅暖,“三小姐,你也别和老夫人拧着了,赶紧同老夫人认个错,明日老夫人再带着你去同二爷还有二奶奶赔个不是,想必二爷与二奶奶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会原谅你的一时行事不周的。” 徐妈妈不劝还好,这一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傅暖一把将挡在自己与傅老太君中间的徐妈妈推到了一边,徐妈妈一时没有防备,竟然朝着一旁的太师椅摔了过去,手臂忙乱中攀住了太师椅一侧的扶手上,右腰却是重重的磕在了椅子的边角上。 徐妈妈痛呼出声。 傅老太君这下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傅暖却不理会这些,只是指着因为疼痛而僵着身子趴在椅子上的徐妈妈大声质问道:“你说,我做什么样的事情啦?我怎么就一时糊涂了?我凭什么要去给姓谢的那个女人赔不是?她有什么资格,要来原谅我?” 徐妈妈自然不可能回答她,这下正疼的厉害了。 倒是傅老太君,一下子就从榻上站了起来,看着正神情凶恶的仿佛要吃掉徐妈妈一样的傅暖,再次骂了一声,“你个孽障。” 又转向正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蒹葭,喝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拦住你家主子。” 蒹葭吓得一个激灵,忙跑上前,双手合围抱住了傅暖的腰,死命的将傅暖往后拖去,不让她靠徐妈妈太近。 傅老太君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亲自上前将徐妈妈扶了起来,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徐妈妈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老夫人放心,只是腰撞到了,有些疼,缓缓就没事了。” 傅老太君放下心来,又转向傅暖,满脸失望之色,“我原以为你只是骄横任性了些,本心还是不坏的。也怪我这些年一直纵着你,才叫你养成了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性子,是我错了,徐妈妈,传我的话,明日一早,便将三小姐送到醴泉寺去,还有,你去同大奶奶说,让她修书一封,请大爷回来一趟。” “娘?” “老夫人?” 傅暖与徐妈妈同时唤道,傅老太君却只是累极了般,没有再去看二人,而是佝偻着着身子,缓缓的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顿住了脚步。 “娘?”傅暖又唤,不愿相信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娘亲,会做出将自己送去醴泉寺的决定。 像傅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除非是犯了极大的错误,否则,是不可能将人送去寺庙里头去的。 毕竟女子名节重要,若是能关起门来解决的事情,谁也不愿意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一旦被送去寺庙了,也就代表这女子犯下的错,真的是严重到家族中的其他人无法容忍的地步。 运气好些的,或许还能再回家中,但是名声都毁掉了,将来说的亲事好不好另说,将来夫家只怕也要用这个拿捏着她,尽情的欺压她,哪里还有翻身之日。 运气不好的,便被人彻底遗忘,在寺庙中孤苦一生,成为这些世家大族的弃子。 傅老太君没有回头,只是冷淡的道:“另外,叫人将那叫白露的丫头给我打杀了,我买她来,是来伺候主子的,可不是让她来教坏主子,怂恿主子作恶的。” 傅老太君这是下定了决心了的,徐妈妈无法,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大早,谢绿雪才睁开眼,便对上了琳琅兴奋的眼神。 谢绿雪如今大着肚子,起身不是很方便,琳琅一面帮着谢绿雪起身,一面迫不及待的道:“小姐,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绿雪见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颇觉好笑,面上却只是做出疑惑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琳琅“哈”了一声,才双手插腰,神情痛快的宣布道:“今天一大早,三小姐就让老夫人送出府去了。” “送出府去?”什么意思?谢绿雪有些茫然。 琳琅噼里啪啦的,便将今日一大早,傅暖被两个婆子强行架出临阳阁,一路上傅暖虽然挣扎不休,却也抵不过两个粗使婆子的力气。 “闹出好大的动静了,方才我端水进来的时候,听说三小姐才刚被架上马车呢。”若不是要赶着过来伺候小姐梳洗,琳琅还打算去瞧瞧热闹了。 谢绿雪这次却没有立即回应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兀自出起了神。 好一会,才叹息一声,开口道:“帮我更衣。” 第八十七章 (修) 琳琅想也未想的便开口拒绝:“不行,大夫说了,小姐动了胎气,要卧床……” 未竟的话语,结束在谢绿雪那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一瞥之下。 匆匆洗漱完毕,谢绿雪早饭也没用,便带着琳琅去了福安堂。 主仆二人才进福安堂,便发觉往日里,这个时候正该热闹着的福安堂竟是一派冷清。 守门的婆子一见挺着肚子,缓缓走了过来的谢绿雪,忙迎了上来,舔着笑脸道:“二奶奶,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谢绿雪盈盈浅笑,“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许久未来给娘请安,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日感觉好些了,就想着过来陪娘说说话。” 那婆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谢绿雪的肚子一眼,露出为难的神情,“二奶奶真是孝顺,老夫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只是……” 谢绿雪没有出声,静静的等着那婆子继续说下去。 “二奶奶有所不知,老夫人昨天去福安堂看过二奶奶后,就觉得身子不舒服,昨个就吩咐下来,她想好好休息,所以这两天,不见任何人。”婆子说完了,露出苦笑。 谢绿雪眼神微闪。 “二奶奶,你看?”婆子试探着出声。 谢绿雪却只是皱了皱眉,随即露出担忧内疚的神情,自责道:“娘身子不舒服吗?怎么都没有人告诉我?现在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这位妈妈,老夫人身体不舒服,我也不好去打扰她了,你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徐妈妈出来,让我问问她老夫人的情况,也放心些?” 婆子碍于主子的命令,不敢随意放人进去,但是也不敢得罪谢绿雪,毕竟谢绿雪如今可是怀着这侯府的第一个孩子。 见谢绿雪没有坚持必须要见傅老太君,而是要见徐妈妈,婆子自然也不会推辞,满口答应下来,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琳琅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声,“老夫人昨个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谢绿雪没有理她,只是一手扶着后腰,站在原地等那婆子出来。 不一会,便见徐妈妈一手扶着腰,动作迟缓的出了屋子,身后则跟着先前进去请人的婆子。 “二奶奶安。”徐妈妈僵着腰想要给谢绿雪行礼,谢绿雪忙阻拦住她,“徐妈妈你的腰?” 徐妈妈苦笑,昨夜被傅暖那一推,当时就疼的厉害,原本也以为只是撞了一下,歇一会就好了,谁知道睡了一夜,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了。 若不是傅老太君这里暂时离不得她,徐妈妈早早就卧床休息去了。 昨晚夜访临阳阁的事情,傅老太君严令不能外传分毫,徐妈妈也只能随意编了个缘由,“回二奶奶的话,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谢绿雪见徐妈妈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也没再追问,而是直接入了正题,“我刚听这位妈妈说娘病了,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闻言,徐妈妈脸上的苦涩之色更深,转回头看了一眼门帘紧掩的屋子,才回话道:“有劳二奶奶关心了,老夫人身子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昨日听说二奶奶差点遭毒蛇咬了,受了些惊吓,过两日,缓过来就好了。” 话虽说的轻松,徐妈妈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 谢绿雪眼神闪了闪,才又开口道:“都怪我不好,自个不小心,倒是把娘给吓到了。” 见谢绿雪如此,徐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谢绿雪的目光里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同情与怜悯,“不关二奶奶的事,二奶奶不必自责。” “嗯。”谢绿雪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巴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徐妈妈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先是挥手让身后的婆子退下,才又转回头,等着谢绿雪继续说下去。 谢绿雪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徐妈妈,你可知道,娘她要将三妹送到哪里去?” 徐妈妈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眼神复杂的盯着谢绿雪看了许久,才答道:“二奶奶,这件事情,老奴不好多说,要不然,你还是亲自去问老夫人吧!” 谢绿雪为难的皱眉,“娘她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我……” 徐妈妈笑了一下,“二奶奶放心好了,老夫人会见二奶奶的,老奴现在就去为二奶奶通报一声。” 说完,也不等谢绿雪答应,就扶着受伤的腰,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 谢绿雪低下头去瞧自己隆起的肚子,掩去了眼中浓浓的讽刺。 很快,徐妈妈又走了出来,说是傅老太君让谢绿雪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 傅老太君独自坐在木榻上,面容憔悴不堪,不过一夜的时间,却苍老了许多。 看到谢绿雪,满布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见谢绿雪大着个肚子还要蹲下行礼,忙出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身子不方便,这些虚礼就省了吧。” 谢绿雪的肚子如今也有六个月了,许多以前做起来很容易的动作如今也确实做不太来,也不坚持,便只稍微曲了一下膝,算是见了礼。 见完礼,谢绿雪正要去一旁的椅子上坐,傅老太君却又开了口,“好孩子,过来,到娘身边来坐。”说着,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谢绿雪过去。 谢绿雪讶异的看向傅老太君。 傅老太君身边的位子,一向可是傅家三小姐才会有的特殊待遇。 除了傅暖,就算是备受傅老太君重视的于氏,也从没有那个荣幸坐上去过。 如今傅老太君却叫她坐过去,若是让傅暖知道了,只怕是更加不待见谢绿雪了。 谢绿雪心里门清,面上却只做出呆愣的神色,傅老太君露出好笑的神情,“怎么还愣住了?快过来啊!” 谢绿雪这才低下头,掩去眸中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情绪,微提了提裙摆,走到傅老太君身边,扶着后腰缓缓的坐了下来。 才坐下,傅老太君便拉住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 虽说看起来,谢绿雪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并不像有其他不适的样子,傅老太君却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谢绿雪摇了摇头,“娘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倒是娘,身子不舒服,可有请大夫过来看了?” 傅老太君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缓缓的收回手来,一脸惆怅的转头看向窗外。 好一会,才开口道:“我没事。” 谢绿雪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娘,有件事情,儿媳不知当问不当问。” 傅老太君转回头来,一脸了然,“你是想问你三妹的事情?” 谢绿雪点了点头,“三妹与五王爷的婚期就快到了,按理来说,现在应该留在府上安心备嫁才是,为何娘要在这个时候将她送出府去?” 傅老太君神情寥落,“这婚期,或许要取消了。” 谢绿雪露出讶异的神色,“娘?” 傅老太君叹息一声,“你三妹她,自小都是被我们娇惯着长大,性子便也就骄横任性了些,之前一直针对于你,也不过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觉得你抢走了家人的注意力,你大嫂才进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老二家的,你三妹她虽然任性了些,但是本性却是不坏的。” 听完傅老太君的话,谢绿雪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倒不是她觉得傅老太君夫人话有什么不对,以她这两世对傅暖的了解来说,傅暖的确如傅老太君所说,除了骄横任性以外,确实没什么坏心眼。 基本上,只要顺着她的意思,不与她作对的话,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你过意不去,当然,谢绿雪是个例外。 只是,她虽认可傅老太君对傅暖的评价,却不代表她会因为傅暖其实并没坏心,而放下过往的恩怨,与她好好相处。 毕竟,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傅暖明里暗里给她使得绊子,可从来都没有少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垂着的帘子,被人打里掀了开来。 接着,两个穿着差不多样式衣裳的丫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面走,一面低声的交谈着。 “玉惜姐姐,老爷今个怎么又一大早就出门啦?” 玉惜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荡了几下之后便恢复静止的门帘。 转回头,冷着脸道:“老爷铺子上有事,不一大早就出门,难道还等到日上三竿再出门?” 小丫鬟见玉惜冷了脸,不敢再问什么,忙低了头,跟上了玉惜的脚步。 “怎么样?小姐的身子好些了吗?昨天怎么忽然就昏倒了?不要紧吧?”屋子里,面色苍白的谢夫人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紧张的问着站在床前的璎珞。 璎珞抬眼看了谢夫人一眼,“回夫人的话,小姐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大夫说了,就是因为受了些惊吓,休息两天就好了。” 谢夫人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喃喃自语道:“这就好,这就好。” 从昨天开始,谢夫人的神经便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先是别院一大早来人,说是有人上门闹事,她卧病在床,偏偏谢老爷因为谢海棠的事情同她怄气,这些日子都是早出晚归的,去向也没跟她透露过。 这才不得已,听了谢繁的建议,让玉怀带着别院的丫鬟去侯府找谢绿雪。 结果到了下午,别院又来人说谢绿雪晕倒了。 听到谢绿雪晕倒,因为生病,身体原本就比较虚弱的谢夫人差点也跟着晕了过去。 幸亏那丫鬟见状不对,赶紧补充了绿雪晕倒的缘由,谢夫人这才由惊吓转为惊喜。 虽然知道谢绿雪没事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所以问璎珞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谢绿雪的安危。 璎珞奉了谢绿雪的吩咐,便将谢绿雪昨晚吩咐的事情,同谢夫人仔细说了一遍。 谢夫人听完,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沉默的时间久了,原本以为谢夫人会满口答应的璎珞,心里不由的有些忐忑。 “夫人?”璎珞试探着唤,眼睛却是一丝也不错漏的观察着谢夫人的神情。 谢夫人挪了挪身子,“五王爷回京的日子,定下了吗?” 璎珞面上一喜,知道谢夫人这是答应了,“小姐说,可能就在这了一两个月,最迟也不过到五月初,据说太后娘娘的生辰,就在五月里。” 谢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太后生辰,五王爷自然是要回京祝寿的,“你回去之后同小姐说,我知道了,让她这个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璎珞福身应下。 抬头瞧见谢夫人难看的脸色,又想起临来时谢绿雪的叮嘱,璎珞走到一旁的桌前,给谢夫人倒了杯热茶,走回床前,递到谢夫人手上,“夫人,先喝点热水吧。” 谢夫人伸手接过。 璎珞往后退了一步,“夫人,除了替别院那位准备嫁妆还有陪嫁丫鬟的事情,今晨璎珞临出门时,小姐还有一些话吩咐璎珞转述给夫人。” 谢夫人从热气腾腾的茶水中抬起了脸。 璎珞:“小姐说,别院那位做的那些事情,也差不多是时候告诉老爷了,趁着这次机会,正好叫老爷对她彻底失望才好。” 四月底,五王爷决定返回京城。 同行的除了他从王府带来的两个侍卫外,还有谢海棠,以及谢海棠的四个陪嫁丫鬟。 这四个陪嫁丫鬟里,除了一直在谢海棠身边伺候的佳玉外,另外三个丫鬟都是谢夫人特意为谢海棠挑选的。 江州城门处,趁着五王爷在同傅安,以及印都尉道别的空隙,坐在马车里的谢海棠很恨地瞪了马车里,除了佳玉以外,其余三个颜色秀丽“陪嫁丫鬟”。 其中一个丫鬟注意到她的瞪视,立即笑颜如花的凑了上来,殷切的问:“谢姨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佳颜去做吗?” 另一个丫鬟听到了佳颜的问话,一双清澈的大眼也迅速的看了过来,“谢姨娘有什么吩咐吗?” “是啊,谢姨娘有事就尽管吩咐奴婢们就行了,夫人让人送我们到别院前就说过了,到了谢姨娘身边之后,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好谢姨娘呢。”最后一个丫鬟也跟着开了口,不过比起前面两个丫鬟殷切讨好的态度,她说话的语气里,明显的带了些轻蔑与不屑。 谢海棠被她们一口一声的“谢姨娘”弄的差点吐血。 原本以为凭着她与五王爷之间的“真情”,她过门之后,就算做不到正妃,也该能得个侧妃的位分。 之后被傅暖毒打,她同佳玉一起配合,让五王爷亲眼看到了傅暖凶悍善妒的面目,她还以为除掉了傅暖,正妃之位便就她的囊中之物了。 谁知计划的好好的,竟然叫张家那些人意外搅了局。 计划没有成功,她倒是成功的攀上了五王爷这棵大树,可是这身份,却与预想中相差的太多。 不是正妃也就算了,连侧妃都算不上。 良妾?说的好听是良妾,说的不好听的,不还是一个姨娘。 本来还想跟五王爷闹一闹的,却在看到五王爷完全找不到往日那般的温情的眼神时,不自觉的就噤了声。 这三个丫鬟却像是存心与她作对似得,一口一个“谢姨娘”的,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 “哎呀,谢姨娘有什么事可别憋着啊?什么事都憋着,这要是还没到京城,就给憋坏了可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几个因为伺候不周给发卖了也就算了,谢姨娘的身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不是叫奴婢们心里不安吗?” 话音才落,谢海棠正要发作,外头却恰好传来五王爷疑惑的声音,“不安什么?”伴随着问话,车帘被掀起了一角,五王爷的英俊的脸出现在主仆五人面前。 除了佳玉,车内其他的四个人,包括谢海棠,都是情不自禁的红了脸。 五王爷却是早就习惯了女人见到自个就脸红的场景,也没说什么,只是攀着车辕,身手俐落的上了马车,躬身钻入车内,径自走到谢海棠身边坐下,笑容中满是恶意的又问了一次,“不安什么?”一手揽过谢海棠的腰肢,在几个丫鬟面红耳赤的注视下,慢慢凑到谢海棠耳边,声音低到只剩下湿热的吐息,“有什么好不安的,跟着本王回王府,难道不是你当初千方百计的,主动勾/引本王的目的吗?” 五王爷这句话一出口,谢海棠满心的羞涩瞬间化为乌有。 只觉得被五王爷搂着的腰上,仿佛缠上了一条含有剧毒的蟒蛇一般,一阵一阵的寒意从那里扩散至全身。 见成功吓到了谢海棠,五王爷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却又爽朗的笑出声来,将谢海棠往怀中箍了箍,“本王开玩笑的啦,海棠胆子真小,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呢?不过,也挺可爱的。”说完,又在谢海棠脸颊上啄了一下,这才放开了搂在谢海棠腰上的手。 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鬟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倒是秀丽,最吸引人的,却是那双清澈的仿佛幼儿般的大眼睛。 小丫鬟显然也没有想到五王爷会同她搭话,红红的脸蛋上露出了慌乱的神情,虽然措不及防,却还是口齿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回王爷的话,奴婢名叫佳圆。” “佳圆?佳玉的佳?圆月的圆吗?”五王爷追问。 佳圆摇了摇头,“是佳玉的佳,圆圆的圆。” 佳圆没念过书,不识字,不知道五王爷口中的“圆月的圆”同她口中“圆圆的圆”是同一个字。 说着还生怕五王爷不理解,用手比划着画了一个圆圈。 五王爷见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马车缓缓的驶出江州城,路过的行人听着马车里传出来的,男人爽朗愉悦的笑声,以及女人的轻声细语声,无不侧目。 送走了五王爷,傅安又与印光演道了别,忙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 先去福安堂同傅老太君交了差,便急匆匆的回鸿雁阁去了。 鸿雁阁里,谢绿雪才用过一碗小米粥,正让璎珞与琳琅伺候着净手。 谢海棠的亲定下后不久,谢老爷便将大管家亲自将谢海鹏送去了京城的何氏书院。 因为书院里不让带丫鬟,谢老爷便另外给谢海鹏配了一个书童,文静虽然跟着去了,却是让大管家在京城离何氏书院较近的地方买了个院子,让文静住在那里,平日里谢海鹏若是不住在书院里,也可以去那里住。 琳琅则是功成身退,又回了侯府,继续伺候谢绿雪。 自从谢绿雪有了身孕之后,傅老太君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便特意吩咐下来,免了她早上的规矩,免得太过劳累,影响了胎气。 谢绿雪乐得不用早起,虽不至睡到日上三竿,却也是一定要等到睡足了才起的。 这不,今日傅安要去为五王爷送行,早早就走了,谢绿雪却是直睡到天光大作,才爬了起来。 一番洗漱过后,才用了早饭。 这样懒散不受束缚的日子,当真是舒适的叫她差点忘记了前世怀孕的时候,与这几乎是天差地别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牺牲啦…… 第八十八章 (修) 心里再不乐意,谢绿雪也不会当着傅老太君的面表现出来。 所以只是露出伤感的神色,“媳妇知道,三妹会如此讨厌我,恐也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惹了三妹厌恶,只是媳妇愚笨,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讨三妹欢心,让她不再厌恶于我。” 谢绿雪这话一出口,傅老太君看着谢绿雪的目光里充满了嘉许,嘴上却只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里用的着你这做嫂子的去讨她欢心?况且,原本错就不在你身上,你也无需为了讨她欢心,特意去做什么。” 说着,又拍了拍谢绿雪的手背,语重心长的道:“说起来,老二家的,能挑中你这样性子宽厚,贤德大度的儿媳妇,也算是我傅家祖上积来的阴德,你肚子里如今又有了傅家的长孙,所以啊,你也不用去介意你三妹说的那些混账话,在我与子稳的心里,你就是我们傅家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二房媳妇,知道吗?” 谢绿雪藏在底下的手掌微微一曲,长长的指甲掐在了掌心的嫩肉上。 这才红着眼眶看向傅老太君,一脸感动的唤:“娘!” 傅老太君见状,一脸慈爱的将谢绿雪揽进了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着。 好一会,谢绿雪才“平静”了下来,微红着脸离了傅老太君的怀中,又捏了帕子将眼角的湿痕擦去,才又皱着眉,问出了先前的疑惑,“娘,方才,你说的婚期取消,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傅老太君脸上的笑意再次消失不见,“老二家的,有一件事情,娘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娘也知道,这件事情,是你三妹做的过分了。” 谢绿雪瞪大了眼睛,“什么事情?” 傅老太君深吸了一口气,“昨日跑进你屋子里头的那条蛇,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什么?”这次出声的不是谢绿雪,而是琳琅。 琳琅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点畏惧之色也没有的瞪着傅老太君,“你说蛇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谁干的?为什么要害我们小姐?” 琳琅的问题连珠带炮的出口,谢绿雪都来不及阻止。 傅老太君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她身份尊贵,就连五王爷这样身为皇室子孙的,见了她也是态度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哪曾有过被一个丫鬟瞪着质问的待遇。 谢绿雪将傅老太君的脸色看在眼里,心里焦急,忙转头朝着琳琅呵斥道:“谁让你多嘴的?这般的没规矩,严嬷嬷先前算是白教你了,还不快给我跪下,请老夫人责罚。” 琳琅先前也是一时激动,如今被谢绿雪这一训斥,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以膝代步,移到了傅老太君跟前,**的磕了一个头,口道:“琳琅无状,请老夫人责罚。” 谢绿雪听着那“咚”的一声动静,既是心疼,又是懊恼。 今日出门的急,竟是忘了让璎珞换了琳琅,跟自己到福安堂来。 转身又是一脸羞愧的朝傅老太君道:“娘,媳妇管教不严,叫这丫头冒犯了,还请娘原谅她这一次,媳妇带回去,定会严加管教。” 傅老太君脸色这才缓了缓,摆了摆手道:“无事,这丫头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一时心急,才会出言无状的,倒是个忠心的。” 谢绿雪见傅老太君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娘。” 琳琅也忙磕头道了谢,站了起来,顶着红艳艳的额头,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傅老太君与谢绿雪说话的时候,却是没再插话了。 “那蛇,是你三妹叫她身边那叫白露的丫鬟放的。”傅老太君说了这句话之后,看着谢绿雪的表情满是愧疚。 谢绿雪一脸惊讶,“怎么可能?三妹她就算再怎么讨厌我,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傅老太君脸上闪过愤色,“你三妹倒是没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这事,多半是她身边的那叫白露的丫鬟怂恿的。” 傅老太君昨日从鸿雁阁离开之后,就命徐妈妈去查这毒蛇之事。 结果查到白露身上。 那蛇是白露在侯府厨房做事的舅舅带进来的,然后交给白露,白露趁着午间无人注意,偷溜进芙蕖苑,将蛇放在了窗台上,又在外头撒了雄黄粉,防止那蛇往外跑。 白露是傅暖的贴身丫鬟,傅暖又一向与谢绿雪不对付,傅老太君就算不愿相信这事与傅暖有关,也没有了反驳的理由。 她疼爱女儿,却不代表她愿意看到女儿,用这样狠毒的手段去伤害自己孙儿。 这次她若是还是一味的纵容,只怕到时候伤的,不止是儿媳妇的心,就连儿子,乃至于儿媳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孙子或是孙女,都要伤心了。 谢绿雪皱了皱眉,“白露她一个丫鬟,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傅老太君疑惑的瞥了她一眼。 “娘,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谢绿雪问。 傅老太君不确定的反问,“你的意思是?” 谢绿雪与她对视着,缓缓的开口道:“娘前面也说了,三妹虽然骄横任性,本性却是不坏的,儿媳也觉得,以三妹的性子,你若是说她当面骂我一顿,或者讽刺我一顿,甚至是扇我一巴掌,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放蛇,还是放毒蛇这么狠毒的手段,儿媳却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谢绿雪的语速并不算快,语气却很坚定。 傅老太君看这谢绿雪苍白严肃的面孔,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自主的开始仔细回想起昨个调查到的东西来。 “徐妈妈,白露那丫头怎么样了?”傅老太君目光沉沉,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早已经翻天覆地。 她一查到那蛇是白露放的,下意识的就已经认定了这事与傅暖脱不了干系。 后来对白露与相关人的审问,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昨晚在临阳阁里的对话,似乎从始自终,傅暖除了承认对谢绿雪的不喜与厌恶之外,根本就没有承认放蛇的事情与她有关。 而所有的罪名,都是在自己先入为主的猜测,以及白露等人的证词中成立的。 难道? 想到自己也许有可能误会了傅暖,傅老太君心里除了内疚之外,也隐约有了几分轻松。 毕竟,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见到自己教养出一个毒妇一样的女儿。 比起女儿是毒妇这个事实,她倒宁愿是自己年老昏聩了,所以才会弄错了。 “老夫人,你昨晚就下了令,现在,这人只怕是已经没了。”徐妈妈皱着眉回话道。 傅老太君懊悔不已,这绝好的线索竟然被自己亲自给掐断了,“查,这次给我彻底的查,她死了,就问她家人,总归是要给我把真相问出来。” “是,老夫人。”徐妈妈应了,迟疑的看了谢绿雪一眼,才又道:“老夫人,那小姐她,还要送去醴泉寺吗?” 傅老太君转眼去看谢绿雪。 谢绿雪一脸惊讶,“娘竟是要送三妹去醴泉寺吗?” “二奶奶有所不知,先前老夫人以为三小姐竟然要对二奶奶不利,虽说一直疼爱三小姐,为了二奶奶的安全,却也不敢姑息三小姐,这才忍痛,做出了将三小姐送去醴泉寺的决定,甚至都修书给了大爷,准备跟大爷商量一下,怎么样解除三小姐与五王爷之间的婚约。”徐妈妈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傅老太君的大义灭亲之举说了出来。 若是谢绿雪没有猜到傅老太君此举真正的用意,此时因着傅老太君这看起来完全是为了维护她的举动,而感动不已了。 谢绿雪面上却仍是作出了感动的神色,“娘,儿媳知道你对儿媳好,但是,儿媳还是恳请你收回成命,况且,此事尚未定论,若是到时发现三妹是被无辜的,娘将三妹送去了去醴泉寺,岂不是毁了三妹的一生?” 傅老太君不语,面上却已经露出了犹疑之色。 谢绿雪又道:“娘,三妹应该还没有走多远,现在要追回来还来得及。” “老夫人,老奴觉得二奶奶说的也有道理,三小姐若是真被送到醴泉寺,就算日后查出她是无辜的,这名声只怕也是毁了,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徐妈妈也在一旁帮腔道。 “但是,若是这事的确与你三妹有关……”傅老太君看着谢绿雪,讷讷的道。 谢绿雪露出了笑容,“就算这事确实是三妹做的,儿媳也相信,三妹只是年少无知,也请娘以管教为主,退一步说,娘那时候若是实在是觉得三妹无法管教,到时再将她送去醴泉寺也不迟啊。” 谢绿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傅老太君自然是顺杆下了,“你真是我们傅家的好儿媳,就按你说的办,徐妈妈,叫人快马去追送三小姐出城的马车,追上之后,就立即将三小姐带回福安堂,另外,你吩咐人在福安堂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三小姐回来后就住在这里了,这次,我亲自看住她。” “是,老夫人。”徐妈妈应声退下。 傅老太君与谢绿雪又说了会子的话,抬手捏了捏眉心。 谢绿雪没漏看她这个动作,识趣的起身告退,“娘,你身子还未好,儿媳就不打搅你休息了,先告退了。” 傅老太君愧疚看着她,“娘果然没有看错人,老二家的,你是个好的,娘今日实在是身子不爽利,也就不留你一起用午饭了。不过,你放心,等你三妹回来了,娘身子好些了,一定会仔细同你三妹说说你为她做的这些事,也定会叫她与你冰释前嫌,不再与你为难。” 傅暖能够不为难她?与她冰释前嫌? 以傅暖的脾性,这可能性只怕连一半都不到吧?再说了,谢绿雪也根本不稀罕能够与她和解。 尽管心里对傅老太君的话表示十二分的怀疑,谢绿雪却仍是红着眼眶与傅老太君道了谢,这才领着琳琅出了福安堂,回了鸿雁阁。 第八十一章 (不是伪更是本章 增加了1000字) 傅安进门的时候,谢绿雪正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谢绿雪自从怀孕以来,别的女人怀孕会有的不良反应基本上都没有,只有一点,就是变得很嗜睡。 早睡晚起之余,白日里还常常像现在这样,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傅安这些日子算是见识怀孕的女人嗜睡的程度了,并且,除了嗜睡外,他还发现了,他的夫人,似乎还多了起床气这么个毛病。 从被确诊怀孕那天开始,每次睡觉醒来,对着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傅安在心里叹息一声,放轻了脚步进了屋里。 “二……”守在谢绿雪旁边的璎珞听到门口轻微的响动,回头便看到傅安,就欲开口叫人,想起前些天傅安下的命令,忙又打住了。 傅安朝着璎珞笑了一下,指了指外头,尽量放轻了声音,“你先去外头,这里我来就好。” 璎珞对于他的这个命令没有任何异议。 弯腰替谢绿雪掖了掖有只盖过小腹的薄毯,这才退了出去。 站在原地等脚步声远了,傅安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一脸愁容地走到了躺椅旁,在躺椅旁的椅子上坐下,眼神复杂地盯着正安静地躺在躺椅上的女人。 春日的阳光明媚灿烂之余,却也不会像夏日那般,灼热滚烫到,叫人不敢接近。 可是,明明就还是春日,为什么她会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了夏天的感觉? 因为心底挥之不去的疑惑,谢绿雪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对上一道灼热的堪比夏阳的视线。 傅安见谢绿雪醒来,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凑上前去,“夫人,你醒啦?” 谢绿雪虽然没有像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傅安一样,汗毛倒竖,还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却还是打从心底的觉得恶寒。 因为这,谢绿雪的脸色看起来便有些难看。 倒是傅安,像是没看到谢绿雪难看的脸色一样,问完了,见谢绿雪不回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着腰俯身看着谢绿雪,“夫人,你睡了好一回呢,也该饿了吧?我已经让人备好饭菜了,我让璎珞她们进来伺候你洗漱一下,就去吃饭吧?” 谢绿雪也觉得有些饿,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傅安的提议,不过虽然答应了,脸色却还是没有缓和多少。 两人一起用过午饭,谢绿雪的情绪才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疑惑的看了傅安一眼,“夫君今日不去衙门了吗?” 傅安摇了摇头,“我请了一天的假。” 其实,傅安领的这都指挥使的差事,原本就是一个闲职,就算整日里呆在那都指挥使衙门里,也基本上都是无所事事的度过。 傅安去与不去,问题都不大。 谢绿雪原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指着要追根究底,傅安回答了,她便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反而转头看像了窗外。 傅安克制住自己想要将谢绿雪脑袋掰转回来的冲动,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提议道:“夫人,刚用过饭就躺着不利于消食,趁着天气好,我们不如去院子里散会步?等散完步回来,我们再午睡?” 话音落下,谢绿雪却像是被点中了关键的穴位一样,猛地转回头来。 先是皱着眉头盯了傅安半晌,才开口,缓缓的道:“夫君,妾身如今身子重,也不方便伺候夫君,我们不如分床睡吧?” 傅安眉头一跳,几乎是想也未想的,便回绝道:“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同徐妈妈说过了,没有必要。” 之前谢绿雪才被确定怀孕,傅老太君担心他们不懂这些,还特意派了徐妈妈过来,提点了一些怀孕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结果徐妈妈看到两人还是同床,便偷偷提醒谢绿雪,妻子怀孕时夫妻两个应该分床睡的事情。 谢绿雪乐得分床睡。 结果才说出口,便让傅安给拒绝了。 还亲自去同徐妈妈也说了一遍。 徐妈妈虽说是傅老太君身边的人,却也不好过度干涉主子房里的事情。 分房睡的提议,便这样不了了之。 傅安原本以为这事算是已经过去了,没有想到今日谢绿雪竟然会再次提起。 莫名的,就有些不快。 谢绿雪见他脸色不愉,便没有再说下去,反而站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笑吟吟的同傅安道:“夫君,我们出去走走吧?” 傅安发现自己拿谢绿雪是越来越没有办法,禁不住眯了眯一双狭长的凤眼,或者,他拿她,从来都没有办法。 夫妻两个在南院里走了一会,谢绿雪觉得有些累了,才回了芙渠院午睡。 早上的规矩是免了,晚上的规矩却还是要立的。 夫妻两个一起用过晚饭,收拾了一下,便相携着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 快到福安堂时,遇到了同样要去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的傅蓉与傅袖。 傅暖尚在禁足中,这次傅老太君是下了狠心,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没有傅暖这个姐姐在,两个小姑娘倒是活泼了许多,不再同以往一样,总是畏畏缩缩的,像两只见不得光的小老鼠一般。 因为前世的经历,谢绿雪不喜欢傅家的人。 对这两个小姑娘,却是除了同情,再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情绪了。 她们不来招惹她,她便也乐得当个好嫂子。 一行人进了福安堂。 发现于氏同蒋氏,还有袁氏已经到了。 一见他们进来,傅老太君目光一扫,便定在了谢绿雪尚未显怀的小腹上,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来,朝着谢绿雪招了招手,“老二家的,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 于氏至今无所出,蒋氏同袁氏也没有孩子,谢绿雪肚子里的这个,无论男女,都是铁板钉上的,要将永宁侯府这一辈的嫡长的名分,给占去了。 身为永宁侯府的嫡长孙或是嫡长孙女,受傅老太君如此待见,那也是正常的。 旁的人虽然羡慕,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又是如往常一般的一番见礼,等到各自都坐下了,傅老太君一脸慈和的问着谢绿雪:“老二家的,怎么样?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绿雪浅笑着摇了摇头,“回娘的话,媳妇一切都好,能吃能睡的。” 众人见怪不怪,实在是自得知谢绿雪有孕那天起,傅老太君每次见谢绿雪,都会问这句话,而谢绿雪每次的回答,也与这大同小异。 于氏忍不住打趣道:“娘,你每次都这样问弟妹,我看啊,你再这样问下去,等到弟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弟妹这耳朵里都应该起了厚厚的一层茧子了。” 傅老太君心里高兴,倒也不介意于氏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反是接了话头,一脸无奈的道,“没办法,这人老了,就是爱唠叨。” “老太君说的哪里话,你还年轻的很了,一点也老。”蒋氏嘴皮子最是厉害,骂人时能将人骂个半死,要哄人时,也最是顺溜。 这句话一说出来,原本还有些惆怅的傅老太君顿时便笑了开来,“你这张嘴呦。” 蒋氏这开了个好头,众人这才放开了些,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开来。 于氏看着谢绿雪的肚子,神色不无羡慕的道:“弟妹这肚子也有两个月了吧,是不是再过几个月,这肚子就该显怀了啊?” 谢绿雪其实不太想搭理于氏,虽说上一世的时候,谢绿雪并没有于氏直接害自己的证据,但是重生一世,很多东西看透了之后,谢绿雪便发觉了,上辈子自己在侯府所遭遇的许多事情,大多都能与她扯上关系。 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让谢绿雪上辈子直到死,都没发觉一丁点痕迹,这只能说明,要不就是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要不然,就是她真的是太会掩藏了。 虽然不想理会,无奈于氏身为长嫂,俗话说长嫂为母,谢绿雪只好挂起了客套的笑容,简单的回了句,“是的,大夫说大概五个多月的时候,就会显怀了。” 于氏闻言,“哦”了一声,然后才恋恋不舍的收回那粘在谢绿雪身上的目光。 将于氏这样子看在眼里,傅老太君也不由的暗暗叹息了一声,视线也下意识的在于氏的肚子上扫过。 “老太君,白露那丫头在外头求见。”守门的婆子方才悄悄进来禀了徐妈妈,徐妈妈趁着傅老太君没有与人交谈的空档,凑到傅老太君耳边将这事说了。 傅老太君皱眉。 白露是傅暖那次落水之后,于氏重新替傅暖选的大丫头。 傅老太君略微思索了一会,便让徐妈妈去将人叫进来。 徐妈妈得了吩咐,这才离了傅老太君身后,出门去唤人去了。 众人注意到傅老太君这边的动静,也渐渐歇了交谈的声音,看向了傅老太君。 白露很快便被带了进来,见着傅老太君,二话不说的便跪了下去,然后磕了三个响头,“白露见过老太君,见过二爷。” 傅老太君也没让她起来,只是往后靠在了榻背上,开口问道:“说吧,三小姐让你过来,有什么事?” 白露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回到:“回老太君的话,三小姐让奴婢带话过来,说是她知道二奶奶有了身子的事,为了表示她对二爷,还有二奶奶的祝贺,三小姐说,有一件礼物,她想当面送给二爷还有二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不太好,快写睡着了。 第八十九章 夜渐渐深了,跳动的烛火又爆了一次灯芯,倏忽暗下去,又渐渐明亮起来。 “回来了。”随着一声故意压低的急喝,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的离了门边,踮着脚尖几个大跨步,便到了厅中的木榻前。 原本斜卧在榻上假寐的谢绿雪睁开了眼睛,先是抬眼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外,才低头看向已经在榻前蹲好,正上手为自己捏着小腿肚的琳琅。 琳琅会意,嘟了嘟嘴唇,一脸不满的开口:“小姐,你今日为何要替三小姐求情?三小姐那样对你,她叫老夫人送走了不是最好不过,免得下回不知道又生出些什么歹毒的心思来害你。” 谢绿雪缓缓坐起了身子,连带着盖在肚子上的薄被也滑落下来,露出了拿那已经凸出的很是明显的小腹。 琳琅忙伸手扶了一把,又将原就垫在谢绿雪身后的软枕给调整了一下,让她可以舒适的靠坐在那软枕之上。 谢绿雪面上微露不悦之色,训道:“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先不说那事是不是三小姐做的,还未有定论,就算这事是她做的,我这做嫂子的,也没的为了虚惊一场的事情,就任由婆婆将小姑子送进庵堂里,而不闻不问的。” 况且,今日这事,就算她想不闻不问,只怕为了保全女儿,又不想伤了儿子的心的傅老太君,也会一早就设好了局,逼得她不得不去闻,不得不去问。 与其到时候迫于情势,被人逼着去替傅暖求情,她倒宁愿自己主动出击。 这样子,至少还保留了一些自主权。 “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小姐你受了惊吓,连累孩子都差点保不住,这么大一件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虽得了合理的解释,琳琅却犹自不平。 谢绿雪凤眼微垂,视线在自己鼓起的小腹上滴溜的转了一圈,“老夫人不是说了吗?让徐妈妈查,彻底的查。” 琳琅皱眉,“这还有什么好查的,白露临去前都招了,那事是三小姐吩咐她做的,她又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三小姐一向与小姐你过不去,前几天才解禁,不就出了那么个歪主意,想要挑拨你与二爷,还有珍珠姐姐的关系。” 这下连谢绿雪也禁不住跟着皱起了眉,想到傅暖那伸得太长的手,额角也是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 “反正这事你不用管了,自有老夫人、二爷替我做主,况且,依我看,这事是三小姐主使的可能性,实在是小。”谢绿雪颇为镇定的道。 琳琅正要开口询问原因。 门外传来的男声却抢先了一步,“夫人何出此言呐?” 主仆二人同时看向门口,便见身着官服的傅安一脚跨进了屋子,身后则跟着关雎和鸣两个丫头。 谢绿雪面色尴尬的看向傅安,张了张嘴,随即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关雎与和鸣。 傅安见状,想也未想的回头将二人打发了出去:“你们到门外守着,我等会再叫你们。” 等两个丫鬟都出去了,傅安才反手掩上了房门,走到了木榻前,在谢绿雪空出的一小方空位坐下,拉了谢绿雪的手掌,问道:“夫人方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认为那蛇不是三妹放的,夫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若是旁的事情,傅安或许不会这么关心,但是涉及到妻儿的安危,偏事情的真相或许与自己所想象的有些出入,傅安就不得不重视了。 谢绿雪嗫嚅着:“夫君,这事,其实也不过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的……” 自谢绿雪有孕后,傅安难得强硬了一回,“你有什么猜测,都先说出来再说,做不做得准,我自己会判断。” 谢绿雪这才开口:“依我看,那白露虽说是三妹的贴身丫鬟,但她在三妹身边时日不长,与三妹感情再好,也不至于像她所说的,为了替三妹出那一口恶气?连自己的性命都给赔上了,再说了,三妹的性子,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就算她讨厌我,但是如今我肚子里怀着她嫡亲的侄儿,我想,三妹就算是再讨厌我,也不会讨厌到,豁上自个与侄儿的命,来对付我吧?” 白露是谢绿雪进门后不久,因为傅暖意外落水,傅老太君责怪先前伺候的丫头没用,让于氏重新挑的丫鬟。 伺候傅暖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一年多一些。 若说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傅暖就有能力驯服一个丫鬟,让她因着自己的喜恶,而搭上性命的去谋害他人,傅安也是不相信的。 傅暖若真有这样的心机,当也不至于亲自上阵去与那谢海棠为难,不但没有伤到谢海棠什么,还惹得五王爷因此嫌恶于她,差点因此退亲。 先前认定是傅暖主使,也不过是受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又觉得整个侯府里,除了傅暖,旁的人又找不出这样做的动机,这才没有丝毫怀疑。 如今听谢绿雪这一分析,再回想一下,倒真觉察出许多不合理之处来。 傅安沉吟了片刻,目光沉沉,终是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来,“夫人说的对,这件事情,自有娘与我替你做主,决不会叫你与我们的孩子受一丁点的委屈,毒蛇一事的幕后主使不论是谁,我都会叫她付出代价来。” 谢绿雪与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可谓是他此时的心头血,谁也碰触不得。 就算是家人,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翌日。 傅安同衙门告了假,打算在家陪谢绿雪。 谁知才过晌午,便有下人来报,原本该在京城的傅平竟已到了江州城门外,再过片刻便能归家。 由此,整个侯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很短小,争取明日能多些。睡觉去了,各位晚安。 第九十章 傅平回府,傅安自不必说,仔细叮嘱了严嬷嬷等几人好好照顾谢绿雪,又犹自不放心的将关雎还有和鸣也留下,吩咐她们听侯严嬷嬷差遣,帮着一起照顾谢绿雪后,方才收拾了下,独自一人出了鸿雁阁,往福安堂走去。 傅安到福安堂的时候,傅平还未到,倒是于氏,还有大房的两个姨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傅安,于氏先朝他打了招呼,“二弟。”虽是尽量压抑着,傅安却也能从于氏比之往日更为明亮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喜悦。 傅安忙还礼,“大嫂好。” 蒋氏同袁氏也心不在焉的同傅安见了礼。 这边完了,傅安才看向半靠在木榻上的傅老太君,“娘。” “嗯,来了,先坐吧,你大哥应该很快就能到了。”傅老太君的神情,却不似上回得知傅平归家后全然的喜悦,反而隐隐掺杂了些忧虑。 傅安原是想问傅平此次突然回来的缘由的,瞧见傅老太君这神色,已经到了舌尖的话语,绕了一圈,还是又咽了下去。 只寻了一旁的太师椅坐好。 之后得知消息的傅蓉与傅袖也相携到了福安堂。 一屋子的人等了一会,风尘仆仆的傅平这才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进了福安堂。 一进门,先是到傅老太君跟前磕了三个头,方才直起腰身来,望着傅老太君唤了一声:“娘。” 只这一声,便没有了旁的言语。 亏得傅老太君知道他不擅表达自己情感的性子,只心底暗暗叹了一声,倒也没有见怪,便让他起身了。 傅平这才起了身,走到于氏上首特意为他留下的空位坐下。 于氏难得露出羞怯的模样,唤了一声“大爷。” 傅平淡淡颔首,算是应了。 余下几人一一见礼,傅平又一一回应之后,傅老太君才发了话:“我同你们大爷,大奶奶,二爷说说话,你们就先回去吧,晚饭时候再一起过来用晚饭。” 这话一出,傅蓉同傅袖还好,虽说也许久不见傅平这位兄长,但是自幼便因嫡庶尊卑之分,与他不太亲近,加之傅平天生冷脸的性子,就连与他一母同胞的傅暖见着他都犯悚,就别论她们这两个庶妹了。 是以,傅老太君让她们先回去的时候,两人就听话的起身告辞了。 倒是蒋氏同袁氏心里有些不情愿。 毕竟傅平一年到头难得归家,每次归家也就待那么短短几日,于氏身为正室,这几日里头,自然要占大头。 剩下的小头里她们两人再一分,基本上也就那么一两日,自然是想紧着时间与傅平相处的。 虽是不甘愿,到底还是不敢违了傅老太君的意思,只偷偷的用哀怨的眼神不舍的望了傅平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一出了福安堂,蒋氏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大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这老夫人要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就留了大奶奶跟二爷在里面,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闻言,袁氏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没有搭话,只垂下了头,保持着与蒋氏并齐,往大房居住的东院走去。 福安堂里,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了傅老太君,傅平,傅安,于氏四人后,傅平才转向了傅安,开口问道:“弟妹没事了吧?” 瞧见了傅平眼中分明的关切,傅安虽满心疑惑,却也只是点了点头,答道:“没事了,只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大夫嘱咐要卧床休息几日,如今还不能下床,所以今日才没让她过来。” 傅平点了点头,“是该好好休息,这门户你可得让下人们看好了,万不能再出现如前次一般的纰漏了。” 傅平话音才落,这边于氏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开了口:“是啊,二弟,这次幸好是有惊无险,若是二弟妹还有二弟妹肚子里的孩子稍微出了点差池,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这也要怪那些个下人们太过疏忽大意,这才差点谅成大祸,二弟,你也别怪大嫂多嘴,二弟妹身边的那些个人啊,是该整治整治了。” 说完,于氏着意低了一下头,待到眸中的异色尽数掩去了,方又抬了头,一脸担忧的看向傅安。 傅安皱了皱眉,心里头倒也认同于氏的说法,毕竟若是当时屋子里有下人伺候着,谢绿雪也不至于独自一人面对毒蛇,以至于被吓得动了胎气。 不过,就算是如此,傅安却也没有要动谢绿雪身边那几个丫头的打算。 毕竟,以他这段时间观察得出的结论,自己这小妻子,虽说看上去柔弱,好欺负,内里却完全是不同的,对几个丫头,尤其是那据说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琳琅与璎珞,更是回护的厉害。 他相信,他若是因为这事动了她的丫鬟,只怕他们原本就谈不上多好的关系,又要多僵持一段时间了。 所以,那天抓蛇的时候,他虽记得在一片慌乱中,琳琅踩了自己的手背好几下,他也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想到这里,傅安正要开口回复于氏的好意,傅平却已经先一步开口,训斥身边的于氏道:“你这多什么事呢,二弟妹身边的人,二弟妹自会主张,没得你这做大嫂的,手长的要去管二弟妹屋里的事。” 傅平这一训,于氏白皙的面孔立即红了,却也没有反驳,只温顺的应着:“是,夫君说的是,是我多事了,还请二弟见谅。” 话到这份上了,傅安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道:“大嫂这也是为了绿雪好,我们又怎么会怪大嫂。” 于氏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虽是笑着,到底失了先前纯粹的喜悦模样。 “好了,不说这些旁的了,还是先说正事吧。”许久未开口的傅老太君再次说道。 三人闻言,都正了脸色,朝傅老太君看去。 傅老太君稍微坐正了些,目光在三人面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傅平身上,“子宁,这次叫你回来,主要为的,就是你三妹与五王爷的这桩婚事。” 于氏眼皮子跳了跳,抬眸看向傅老太君,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的瞥了对面的傅安一眼,“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五王爷回京时,不是已经将婚期定在今年年底了吗?” 先前傅暖大闹谢家别院,惹得五王爷厌了她,发了狠话说要退亲。 幸亏傅老太君心知不妙,先分别递了信到京城,一封给傅平,一封给淑太妃娘娘。 傅平虽打从心底觉得,以傅暖的性子不适合做这皇室的媳妇,奈何这婚约早已定下,他也不忍见自家打小娇养着的妹妹落得个,被人以凶悍善妒之名退婚的下场。 只能亲自求到淑太妃门上,与淑太妃说了许多好话,加上傅老太君的那封详细阐述了,五王爷到江州后,那谢海棠是如何耍尽心机的接近,勾、引五王爷的过程的信,兼之淑太妃也有自己的考量,这才让淑太妃在看到五王爷传回的要退婚的信时,没有答应五王爷的要求,反而让五王爷将婚期定在了年底。 这门婚事这才险险保住。 婚期已经定下,五王爷也已经回京,如今也到了八月,再过三月,傅暖便要嫁入王府,成为五王妃,傅老太君却在这时叫傅平回来,说要商量傅暖与五王爷的婚事? 不只是于氏,就连傅安,也觉得有些诧异。 傅老太君却没有要同他们解释的意思,只是盯着傅平,愁眉不展的道:“先前是我魔障了,一心只以为自个的女儿是天下最好的闺女,值得配天下最好的儿郎,而五王爷出生皇室,身份尊贵,又与我们傅家算是亲戚关系,想必看在这亲戚关系上,就算将来有个万一,淑太妃娘娘与五王爷也会多多护着暖儿一些,不会叫她受太大的委屈。” 直到前些日子才发觉,原本好好的一个闺女,已经完全被她娇宠的不成样子,骄纵任性不说,偏偏还冲动蛮横,没有半点城府与心机 这样的性子,若是低嫁,人家看在傅家的面子上,自是不会太过为难傅暖。 但傅暖如今要嫁的是皇室。 皇室那是什么地方? 看上去高高在上,富贵繁华。 内里却最是肮脏不堪。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不知葬送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若是没有半点城府,半点心机,只怕这一脚踏进去了,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反复思量了许久,直到这次毒蛇的事情出来,傅老太君才总算是动了念头,想要退掉这门婚事了。 “你三妹同五王爷的这门婚事,我想就此罢了。”傅老太君面色沉沉的开口。 傅平与傅安都皱了眉,下意识的对看了一眼。 “娘,这事,只怕是不容易。”傅安迟疑了一下,终是开了口。 傅老太君面色未变,“我也知道不容易,但是……”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去送死。 自打出了毒蛇一事之后,她便常常梦到傅暖嫁入王府后,不受夫君待见,被王府里其他的妃妾欺压,最后凄惨死去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只有过了十二点,网速才会有所好转。略蛋疼。 第八十二章 蒋氏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怎么样给一向眼高于顶,从不将府里除了傅老太君、傅平、傅安之外的其他人放在眼里的三小姐难堪。 也就没有注意到傅老太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愠色。 倒是一旁的于氏,将傅老太君的神色瞧在眼里,见蒋氏还要开口。 忙抬手虚掩了口鼻,咳嗽了一声。 蒋氏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她。 于氏开口:“蒋姨娘。”警告之意不于言表。 蒋氏这才不甘不愿的收了声,虽是如此,却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倒是袁氏先有了动作,起身先是朝着傅暖见了一礼,随即走到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于氏眉间的褶皱深的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一直袖手的傅安这下也看不过去了,冷笑一声,“娘,大嫂,看来,这府需要敲打的,可不止是下人。” 蒋氏脸色一白,这才起身,坐到了先前袁氏腾出来的位置上。 于氏神色尴尬,朝着傅暖道:“三妹,快过来坐下吧。” 傅暖盯着那张已经空了的椅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傅老太君叹息一声,回头跟徐妈妈吩咐了一声,徐妈妈转身进了内室,拿出来一个软薄团出来,垫在了那张椅子上。 傅老太君发话:“好了,都坐下吧。” 傅暖这才缓缓地挪步过去,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老太君看了傅暖身后的白露一眼,“先前你打发白露过来,说你有礼物要送给你二哥、二嫂?” 傅暖似笑非笑的看向对面的谢绿雪,“回娘的话,是的,暖儿先前一直在禁足中,也不知道二嫂已经怀了身孕,还是今天白露无意间与我说起,才知道暖儿竟然就要有小侄子了,暖儿也知道先前是暖儿不对,因为个人喜好的问题,一直没给二嫂什么好脸色,禁足的这段时间里,暖儿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暖儿就是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着,总觉得二嫂出身不好,配不上二哥,也不配做我傅家的媳妇,这才一直针对于她的。不过,现在二嫂肚子里都怀上我傅家的嫡长孙了,也算是为我傅家立了一个大功,暖儿决定放下之前的成见,借着这次机会,与二嫂握手言和,还望二嫂能够收下暖儿的礼物,不要计较暖儿之前做的错事,安安心心的为我傅家诞下这嫡长孙。” 谢绿雪凤眼微微一眯,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傅暖这说的虽是认错的话,这话里所表达出来的,却没有一丁点要认错的意思。 直言说出自己看不上谢绿雪的出身也好,说谢绿雪配不上傅安,配不上她傅家也好,甚至暗示她之所以会决定认错,不过是看在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根本就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 这些,若是叫前世的谢绿雪来听,绝对是一把利过一把的利剑,一次比一次更狠地戳中了谢绿雪的痛脚。 谢绿雪就算没有当场失态,只怕也是忍得不是那么好受。 谢绿雪也没想到,一向只知道骄横的用自己的身份,用自己的权势,去蛮横的压制对手的傅暖,竟也有学会利用其他东西,来打击对手的一天。 前者虽然效果直接,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伤敌一千者,自损也有八百。 后者效果同样不差,手段却是要高明许多,毕竟,只用几句话就可以让对方溃不成军的事情,可不比直接上演肉搏战要轻松的多? 只可惜,谢绿雪是重生过一世的人。 别说她如今根本就不在乎傅家看不看得起她,就前世那长达四年的欺辱,就足够让她的心肠,变得百毒不侵。 “三妹严重了。”谢绿雪简短的回了一句,便垂下了眼睫,盯着自己搁在腿上的双手。 这简短的回话,在旁人看来,就是谢绿雪被戳中了痛处,痛的要死,却又不能大声喊痛,只能强忍着的表现了。 傅安面色不愉,正要出声帮腔,那边于氏已经先开口道:“三妹不是有礼物要送给二弟还有二弟妹吗?也不知是什么礼物?倒是叫我心急的很。” 于氏这话一下子将先前的话题给带了过去,傅安也不好再去追究,现下只得让此事暂且揭过,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待下次找个机会,私下再与傅暖好好说道说道。 傅暖的目光在傅安与谢绿雪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谢绿雪身后的璎珞身上,“咦,今日二嫂怎么只带了这一个大丫头?其他三个呢?” 谢绿雪今日只带了璎珞一个丫鬟,倒是傅安生怕璎珞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又带上了关雎。 蒋氏再一次开口,“三小姐之前一直被禁足,有些事情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二奶奶啊,如今只有三个大丫鬟了了。” 傅暖做出疑惑的神情,问道:“咦?怎么只有三个了?不见的那一个去哪里去了?” “据说啊,是二奶奶娘家的一位妹妹要远嫁,二奶奶担心那位谢二小姐身边没有妥帖的人照顾,就从身边拨了一个大丫鬟过去,做了那谢二小姐的陪嫁丫鬟,要我说啊,我们二奶奶就是心善,娘家妹妹出嫁,亲自送嫁妆也就算了,竟然连陪嫁丫鬟也送。当真是细致周到的很呐。”蒋氏与傅暖,只怕是第一次配合的如此默契,一问一答之间,倒一点也不像是偶然为之,反而像是预先想好了的对答。 “蒋姨娘,你可能弄错了,海棠小姐是我们二奶奶娘家的妹妹不错,却不是谢家的二小姐,江州谢家,除了我们二奶奶这一位小姐外,便只有一位才出生不久的小少爷,没有什么二小姐。”璎珞福了福身,站在谢绿雪身后,不卑不吭的反驳了蒋氏的话。 蒋氏面上的得色顿时一僵,她自然知道自己口中的谢二小姐并不是真正的谢家二小姐,之所以要这么说,一来,是为了借机羞辱傅暖,毕竟,谢海棠嫁给五王爷为妾,还是良妾的事情,对于一向自诩出生高贵的傅暖来说,可谓是天大的羞辱,偏偏谢海棠还与谢家有些关系,想一想,嫡亲的嫂子娘家的妹妹,竟然成了自个夫君的妾室,这搁谁身上,都不是一件能够让人轻易接受的事情。 二来,却也是为了挑拨傅暖与二房之间的关系。 她就看不过傅暖那骄傲蛮横的模样,她如今身份低微,没有资格教训傅暖,但是傅安与谢绿雪却是傅暖嫡亲的兄嫂,若是之前,她还担心傅安会因为傅暖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在妻子与妹妹之间会偏袒妹妹的话,如今谢绿雪肚子里有了孩子,而且不论男女,都是傅家孙子辈的嫡长,这嫡长孙或是嫡长孙女的份量,怎么样都不会比一个即将出嫁的妹妹轻吧? 傅暖今天要是因为这谢海棠与谢绿雪的关系,迁怒于谢绿雪,伤到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一丝半点的话,只怕傅安与傅老太君,就算在怎么疼爱她,也不会再这样轻易的饶过她了。 谁知道自己打的这如意算盘,竟叫这么一个小丫鬟,三言两语的就给打破了。 蒋氏也说不了其他的,只盯着璎珞,冷声道:“二奶奶这丫鬟,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 谢绿雪抬头冲蒋氏笑了一下,“蒋姨娘说笑了,这几个丫鬟都笨的要死,若不是因为有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又用的顺手了,这样笨手笨脚的丫鬟,我都不愿意留在身边。” 又回头瞪了璎珞一眼,训到:“就你话多,还不快给蒋姨娘赔个不是。” 璎珞四平八稳的应了一声,随即绕到了厅中央,朝着蒋氏福了福身,“是奴婢多嘴了,蒋姨娘大人有大量,还望莫要怪罪奴婢才是。” 蒋氏心里憋的那一口气,如今也发作不得,只好叫璎珞起身,又夸了句懂事。 那边于氏也笑道:“娘,我看我,我们这府上,最会□丫鬟的,就属二弟妹了,你看她这几个丫鬟,珍珠那丫头就不说了,算账管事一把手,要不是怕二弟妹舍不得,我都想直接要过来,放到我们府上的大库房里,帮我管着库房里的那一堆事了,琥珀那丫头也不错,做事最是尽心,小嘴也甜,听府里许多管事嬷嬷说,这府里上下,只要提到鸿雁阁的琥珀的,就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可惜是让二弟妹送给她娘家妹妹当陪嫁丫鬟去了,要不然,我还思虑着,等三妹出嫁的时候,替三妹讨了过来,给三妹当陪嫁丫鬟了,有这么个妙人在,三妹日后嫁去了京城,也算是多了个得力的帮手。再看看这璎珞,做事沉稳,进退得宜,可不比我们这侯府里□出来的差。” 于氏说完了,谢绿雪就有了种想揉额头的冲动。 真头痛,谢绿雪觉得,这样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即便是自己已经听过很多了,却始终难以习惯。 谢绿雪将琥珀送到谢海棠身边,的确有给傅暖添堵的意思。 不过,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心思活泛的琥珀,会甘心就这样受谢海棠驱使,帮着她对付傅暖。 就让这三人狗咬狗去吧,她既下不了杀手,就想办法,将这些个人远远的送走,顺便给她们制造些麻烦,让她们脱不开身来,来烦自己便是。 傅暖眼里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却又展笑颜开,“大嫂说的不错,二嫂的这几个丫鬟,的确都是很好的。暖儿今日本来也就打算挑个好的人,送给二哥二嫂,替二嫂伺候二哥的,如今正好借花献佛,二嫂不如从你那几个丫鬟里头,挑一两个,帮你一起伺候二哥好了。也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倒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末考试,被禁电脑,漏掉的作者会尽量补上。 第九十一章 (大修) 尽管心内焦急,傅老太君却也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又见坐在下首的傅平眼下青黑的厉害,知他赶路疲惫,这才发了话,让已经在福安堂坐了大半天的三人回去。 三人出得福安堂,傅平与于氏自然是要回东院去的,傅安心里记挂着谢绿雪,脚下一转,急匆匆的就要赶回南院去。 “子稳!等等!”却听身后兄长忽然出声唤道。 傅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傅平与于氏,勉强按捺住心底的焦急,摆出笑容来,“大哥,大嫂。” 又看向傅平,问:“大哥唤我有什么事吗?” 傅平依旧是一贯严肃的表情,只紧蹙着的眉头,昭显着他此刻的情绪,“弟妹那里,你记得叫人好生照看着,若是人手不够,尽管让人来与我说,我从军营家眷中挑选些合适的人,替你送回来。” “夫君,这……不合适吧?”于氏于一旁出言提醒道。 从军营家眷里挑人?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于氏了,就是傅安,也觉得极为不妥。 傅平虽为一军统帅,手底下的军官将士对他也是敬重有加,但这军队到底不是他们傅家的,在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傅平对手下将士虽有管理权,却也不表示,他可以因为自己家中的私事,而去差遣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将士,或者是他们的家眷。 傅平之前也一直都是奉行着这样的观点的,如此将家事与军中的事混为一谈,在傅安记忆之中,倒还是头一回。 这也足可以看出,傅平对谢绿雪遇到毒蛇一事,的确是十分看重。 傅安目光微微一闪,看向傅平的眼神里便带上了几分惊疑,面上却做郑重之色,先朝傅平作了一揖,“大哥,子稳在这里,先替谢氏谢过大哥的心意,只是……” 说到此处,傅安抬眸望向傅平,眼神幽深,“大哥此举,在知情的人眼中,倒是明白大哥只是关心家人安危,在那些有心之人嘴里,只怕就要编排大哥你以权谋私了。” 于氏也忙附和道:“是啊,夫君,二弟说的有道理,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二弟院子里缺人手的事,便交给我去办好了,明天我便让人去找牙婆子,挑好的人送过来,让二弟与二弟妹自个选合心意的,留下来便是。” 于氏主持中馈多年,这些年府中下人来来去去的,自然免不了的要与那些牙婆子打交道,这找人手的事情,原本也是交由她来负责,最为合适。 只她说完后,傅平却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于氏恰好对上他的眼神。 于氏身子不由的一僵,心里莫名的涌出惶恐,下意识的便偏开了脸,避过了他的视线。 傅平却没有与她说话,而是在那一瞥之后,又转向了傅安,与傅安道:“总之你好好照看二弟妹。”又抬头看了一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想必弟妹还在等你回去吃晚饭,你便早些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 傅安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同傅平还有于氏告了辞,便急步往回赶。 等到傅安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中,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傅平才挪动了步子。 于氏顿了一下,才抬步跟了上去,虽跟上了,却是小心翼翼的落后了傅平一步。 许是沉默令人不安,于氏一路都在抬眼偷觑了前头傅平高大的背影,终是忍不住试探着出声:“夫君?” 傅平脚步未停,“何事?” 于氏强自扯出了笑容,“刚刚瞧着二弟着急的样子,想是急着回去陪弟妹,以前总看着二弟运筹帷幄,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倒是第一次发觉,二弟竟也有如此毛躁的时候。” 前方的人没有回应,于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回到东院,进了房门,傅平便沉着脸,将要进来伺候的丫鬟婆子全给赶了出去,就连于氏身边一向最受重视的张婆子也不例外,接着就坐在了屋子正上方的木榻上,沉默地盯着于氏。 于氏吞了口唾沫,越发的小心翼翼,先是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笑着问道:“夫君怎的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闻言,傅平眉间的褶皱更深,眼中却忽的射出利芒,“二弟妹哪里惹着你了?你竟要下那样的毒手?” 于氏笑容一僵,“夫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平一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有些话,他要不就不说,一旦说了,便是习惯直接进入主题,“毒蛇的事,是你做的?” 于氏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夫君,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与二弟妹无冤无仇的,何故要去害她?况且,她肚子里可还怀着我们傅家的子嗣,我就算再怎么着,也没歹毒到这个时候去害她啊?” 傅平将她的辩解听在耳里,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所以我才问你,二弟妹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夫君,我……”于氏还要说话,傅平却又开了口,毫不容情的将她的话语打断,“你别狡辩了,你该知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住纸的火,据我所知,三妹身边那个叫白露的丫头,原就是上回三妹不小心落水后,娘将之前的那几个丫鬟打发了,让你新找回来的,而且,我也让人去查过了,白露还有一个妹妹,她妹妹的丈夫正是在你名下的一个庄子里做管事,白露虽然在三妹身边伺候,实际上却是听你的话做事,这次毒蛇的事,就是你命她去做的。” 傅平的这一番话说出来,于氏脸色顿时一白,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地上。 虽是八月的天,到了晚间,这也是有几分凉意的,于氏坐倒在冰冷的地上,凉意便透过并不算厚实的秋裳,侵入皮肤,浸入骨髓。 于氏打了一个寒颤,却仍是不死心,强自撑起了脸上的表情,辩解道:“夫君这案断的太过武断,难道就因为一个管事,就要断定这事与我有关?夫君若是这样子给我定罪名,那恕怪我无法心服。” 于氏先前还有些忐忑,说到后来,却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理,单凭自己手底下的一个管事与白露是亲戚关系这桩,绝对是不足以确定自个就是这毒蛇一事的幕后黑手的。 是以,越说到后来,于氏的语气便越是坚定,底气也越是足。 傅平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眼中复杂之色闪烁,“你既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 见于氏面上露出喜色,傅平皱着眉又加了话,“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弟妹娘家于朝廷,于傅家,都有大恩,若不是亲家老爷慷慨相助,先前与匈奴一战,只怕我军早就因为粮食战衣严重短缺,不战而败了,亲家老爷虽做下这样的义举,却未向朝廷要过半点功劳,也未求过半点回报,先前亲家老爷只有弟妹这一个独女,皇上便已私下嘱咐过,我傅家务必要厚待于她,不能叫亲家老爷这等,于国有功之士,在儿女之事上面伤了心,更别说她腹中如今已经有了我傅家子嗣。” 傅平顿了一下,“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先前又为何要与二弟妹过不去,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这次侥幸没被抓到证据,不代表你会次次如此侥幸,一旦东窗事发,就算我想保你,恐怕也无能为力。” 于氏才展开的笑容,因为傅平的这一席话,瞬时土崩瓦解。 傅平起身,走到于氏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于氏,“你记住,二弟为了我们傅家,已经牺牲了他的前途,我这做兄长的,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枕边人,因为任何理由,去伤害他在意的人。而且,我已经打算好了,二弟妹腹中的这个孩子,若是男孩,一出世,我便会向皇上请旨,封他世子之位,将来继承永宁侯的爵位。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事要做,我今晚去书房休息,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傅平便直接出了房门,往书房走去,独留于氏一人呆在屋子里,一脸受惊过度的失魂落魄的表情。 直到在外头侯着的张婆子,因为久久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不放心的在门口探看,结果瞧见自家主子正呆呆的坐在地上,大呼小叫的奔了过来,想要将她搀起,于氏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面色狰狞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大吼了一句:“为什么?” 吼出来了,接着便趴在了张婆子的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婆子也是第一次见于氏这样失态的样子,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始手忙脚乱的哄起人来,“大奶奶,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啊,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可不知要说成什么样子了。” 于氏停下了嚎啕,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孔,看着张婆子道,“张妈妈,我爹说的是真的,大爷他,他真的有意要将爵位给谢氏肚子里的孩子。”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句,于氏又继续嘤嘤的哭了起来,只是声音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张婆子是于氏的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旁的人多一些,听了于氏的话,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老爷信上写的竟是真的?这大爷是怎么想的啊?自己的爵位不传给自个嫡亲的孩子,反而要传给兄弟的孩子?” 原来前些日子,于氏收到在京城任户部尚书之职和父亲的书信,信中说到他偶然得知,若是傅安那未出世的孩子是男孩的话,傅平便要向圣上请旨,册封其为世子,继承永宁侯爵位。 于氏顿时心乱如麻,她与傅平成婚数载,却至今没有子嗣,之前倒也不觉得不妥,毕竟她与傅平一向聚少离多,况且,除她之外,傅平的两房妾室的肚子也没动静,这便说明不是她有问题。 依着本朝规矩,这世袭爵位,若无特殊情况,一向是由嫡长继承,那么,除非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儿子,否则,这永宁侯的爵位,就一定会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的。 爵位是她的孩子的,这整个侯府,自然就是她的。 谁知道,于尚书的这一封信,竟让她所有的盘算全部落空。 所以,她才会动了杀念。 白露的确是她的人,将白露放在傅暖身边,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了解自个这个小姑子的动向,好及时讨好于她。 毒蛇计划出来之后,白露便成了实施她计划的最好人选。 在于氏看来,傅暖一向与谢绿雪不对盘,大庭广众之下针对谢绿雪,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谢绿雪出了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目标,绝对是傅暖。 而为了让大家确信这一点,她还特意在事情,让白露在傅暖耳边,装作无意间提起了谢家不但将谢海棠嫁入五王府为妾,为了帮谢海棠固势,谢绿雪不但给了谢海棠一笔丰厚的嫁妆,甚至连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琥珀,也给了谢海棠做了陪嫁。 傅暖性子一向冲动,闻言,哪有不炸的。 当下就闹着要去找谢绿雪算账,结果因为谢绿雪怀孕,傅暖虽然任性,倒也不至于要对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子动手,便想了那个塞妾室的主意,想要恶心恶心谢绿雪。 妾室事件之后,于氏便安排了毒蛇事件。 在那之前也特意叮嘱了白露,没有被查出那是最好,一旦被查出,便一口咬定是傅暖指使的。 以傅老太君对傅暖的疼爱,于氏有八成把握,这件事情最后绝对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没料到,傅安这横插了一杠,谢绿雪不但没有出事,傅老太君震怒,也为了安抚傅安,直接杖杀了白露。 更没料到的是,傅平竟会忽然回来,不但将毒蛇之事查到了她头上,更是直接证实了父亲信中所言非虚。 难道,原本该属于她儿子的爵位,竟要这样生生的,被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低贱的商户出生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给抢走吗? 第八十三章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芙渠苑外的院子里,琳琅与璎珞窝在墙角的大榕树下,琳琅一面忿忿的咒骂着,一面抬脚狠狠的在粗壮的树干上,连踢了好几下。 直到脚底板隐隐生疼,才停了下来,转头盯着璎珞,“三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老夫人她们都不管一管她吗?” 璎珞摇了摇头,昨日傅暖说完那番话之后,傅老太君虽然训了几句,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些“女孩子不该说这样的话”、“女孩子不该做这样的事”、“女孩子做这样的事不成体统”的话,傅暖低头认了错,傅老太君便算了,反而话头一转,提醒着谢绿雪如今身子不便,也确实该给傅安找一两个伺候的人。 若不是傅安断然拒绝,只怕是傅老太君已经将人选都给定好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啦?三小姐她一个当妹妹的,怎么好意思管起兄长房里的事来了?”别说大户人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就是像他们谢家这样的商户人家,也没有管的如此宽的小姑子的。 别说是琳琅了,就是璎珞,都觉得这侯府的家教,的确是有些问题的,若不然,怎么会教出三小姐这样的官家小姐来? 不过,同样的家教,大爷、二爷同四小姐、五小姐,似乎却又似乎没有这些问题。 不管怎么说,在谢绿雪的这几个丫鬟看来,傅暖这个三小姐,已经成了继谢海棠外,最不受她们待见的人。 “也不知道小姐单独留下了珍珠姐姐,在说些什么?”璎珞正自出神间,听到琳琅喃喃自语了一句。 璎珞顺着琳琅的目光,也看向了大门敞开着的正屋大门。 屋子里。 珍珠汇报完了这几日的帐,又将做好的帐册呈了谢绿雪,便退守到了一旁,低着头等谢绿雪发话。 谢绿雪抬手随意地翻了翻手边的帐册,帐册上的字迹秀雅挺拔,账面清晰整洁,一看就知道做这帐册的人,费了极大的心思,才能将繁琐杂乱的帐目,做的如此干净有条理。 而谢绿雪也知道,做出这帐册的人,不是旁的人,正是面前的珍珠。 盯着面前那恭敬的低着头的珍珠,谢绿雪禁不住叹息一声。 自重生以来,帮的自己最多的人,应当就属珍珠了。 “珍珠,再过几个月,你应该也有十七岁了吧?”虽然不舍,有些事情,却不能因为她不舍,而不去做。 珍珠闻言抬眼诧异的看了谢绿雪一眼,随即低下了头,答道:“回小姐的话,到八月份。” 谢绿雪点了点头,她没记错,珍珠比她小几个月,她是二月里出生的,珍珠则是同年八月里生日的。 “十七了,也到年纪了。”谢绿雪叹息般的说了一声,随即看向珍珠,开口问:“你家中可有给你定亲事?” 珍珠当初虽让乌掌柜送进了谢府当丫鬟,却并未签□契。 是以,乌掌柜身为珍珠的父亲,珍珠的亲事,却还是要由他来定的。 珍珠大约也猜到了谢绿雪问这些话的意图,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回小姐的话,并没有。” 乌掌柜先前送珍珠进谢府,原也就是打得让谢老爷看上珍珠,纳了珍珠后珍珠好替谢老爷生个儿子的想法,谁知道后来阴差阳错之下,竟给调到了谢绿雪身边当差。 还叫谢绿雪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之后受制于谢绿雪,为她做事,乌掌柜战战兢兢的生怕失去富春阁掌柜的差事,每回见她都只是紧张地盘问是否谢绿雪有吩咐,珍珠的婚事,倒是因此搁了下来。 谢绿雪又叹息一声,“珍珠,你信不信我?” 珍珠心里“咯噔”一声,她与谢绿雪之间,一开始不过是挟制与被挟制的关系,谢绿雪不信任她,她自然也不完全信任谢绿雪。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或情愿,或不情愿的,为谢绿雪做了许多事情,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打从心底认下了谢绿雪这个主子。 “珍珠,不管你信不信我,你的亲事,我却是打定主意要为你做主了的,你心里若有意中人,不妨及早与我说了,若是没有,那我便做主,为你去说下这门婚事了。”谢绿雪心里对珍珠的婚事已然有了安排,却还是问了珍珠一声,她虽然觉得这门婚事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珍珠来说,都是极好的,却也不想做下那等棒打鸳鸯之事。 珍珠面色一白,许久,才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 谢绿雪脸上露出笑容来,“好了,那你先出去吧,顺便叫严嬷嬷过来,另外,这两天你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着了,你与乌掌柜也许久未见了,趁着这次机会,不如多休息几日,与乌掌柜在家中过了龙舟节再回来吧。” 珍珠福身,“多谢小姐。”这才退了出去。 不日,侯府里就有消息传出,二奶奶身边的珍珠姑娘,因为傅老太君有意让其成为二爷的妾室,为二奶奶所不容,第二日便让二奶奶赶出了侯府,命乌掌柜即日寻了一户人家,便将这亲事给定下了。 一时之间,又有人联系起先前被送走的琥珀,以及被老家来的未婚夫接走的静女,傅二奶奶善妒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隐隐有越传越烈的趋势。 直到龙舟节后,珍珠又重回了谢绿雪身边伺候,这谣言才渐渐歇了下来。 转眼到了八月里。 因为中秋在即,府里上下倒是又彻底的清扫了一遍,于氏又命人做了许多花灯,悬挂于各院落空地的上方,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花样,倒也颇有特色。 中秋前夜,郡守府派人送来请帖,邀请傅家的几位女眷,去郡守府参加月桂宴。 于氏同郡守夫人管氏年少时是闺中密友,交情不同一般,管氏邀请,于氏自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傅蓉与傅袖眼瞅着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正是该多出去下,与那些世家夫人认识一下,也好有利于将来说亲,傅老太君大手一挥,便让于氏带着她们去了。 只谢绿雪与傅暖。 一个是因为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不适宜四处走动。 傅暖则是在出发前,让白露同傅老太君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想去了,便也留了下来。 “小姐,这是厨房才做的瘦肉冬菇粥,你喝一些。”璎珞低着头端了一碗才盛好,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进了屋子,朝着正半靠在榻上的谢绿雪道。 谢绿雪一听到“肉”字,反射性的皱了皱眉。 从得知她怀孕开始,傅老太君与傅安,便一再的吩咐厨房里,一日三餐的,轮流的替她做那些营养极好的食物。 而“肉”这东西,无疑就成了其中最重要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道食物。 吃的多了,再美味的东西,在如今的谢绿雪看来,都变得乏味了起来,甚至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怀孕初期,恶心反胃的现象。 见谢绿雪皱眉,璎珞露出好笑的表情,“小姐,你可不能不吃,就算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小小姐,或是小少爷可还是要吃的。” 谢绿雪忍不住孩子气的嘟了嘟红唇,嗔了璎珞一眼,“知道了,我喝就是了。” 说着,就接过璎珞手中的碗,一脸苦大仇深的小口吃起粥来。 “二爷了?”璎珞转头在房间里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 她离开的时候傅安还在这里陪着谢绿雪的,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人影了,璎珞便问了一句。 谢绿雪趁机歇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书房的方向,“去书房了,说是有公务要处理。” 因为刘府这次只邀请了女眷,所以傅安也没有去。 等谢绿雪将一碗粥全喝完了,璎珞将碗收了,才跪坐在谢绿雪的腿边,伸手替谢绿雪捏起了因为怀孕,而不可抑制的浮肿起来的小腿。 一面捏,一面犹疑着开口,“小姐,有句话,璎珞不知当说不当说。” 谢绿雪昏昏欲睡,“什么话,你说吧。” 璎珞顿了一下,才道:“小姐,你待姑爷,是不是,有些太过冷淡了些?” 谢绿雪这些日子待傅安的态度,她们几个丫鬟都看在眼里。 倒不是说有多恶劣,就是很冷淡,冷淡到,两人就像是两个偶有交集的陌生人。 闻言,谢绿雪眼皮子微微一颤,却没有睁开眼睛来,连半躺的动作也未有变化,许久,才见她轻启了红唇,“你先出去吧,我想先休息会,等会二爷回来的时候,你再进来叫我起来。” 璎珞心里忐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只能依言起身,退了出去。 好一会,谢绿雪才缓缓张开了双眸,眼神复杂地看向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的房间。 就这样愣愣的出了好一会的神,谢绿雪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拉回不知道飘向何方的神智的。 “嗤,嗤,嗤嗤……” 房间里只有谢绿雪一个人,谢绿雪此时又躺在木榻上没有动弹,房间里安静的只听得见谢绿雪浅浅的呼吸声。 是以,这奇怪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虽然细微,却仍是叫谢绿雪察觉到了。 谢绿雪半撑起身子,转动着脑袋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视线移到窗台下的那张躺椅上时,谢绿雪蓦的觉得,全身的血液,霎时都凝固了,瞳孔里除了那正缓缓的从躺椅上往下蠕动的物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第九十二章 再说傅安这边匆匆回了鸿雁阁。 为了照顾不能下床的谢绿雪,傅安特意命人将晚饭摆到了卧房里,不顾谢绿雪的抗议,夫妻俩个一个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一个靠坐在床上,用完了晚饭。 洗漱一番,等下人都退了出去,卧房里只剩下夫妻俩个的时候,傅安捡着紧要的,与谢绿雪说了今日在福安堂发生的事情。 等他说完了,谢绿雪才停下抚摸小腹的动作,抬眼看他,“那大伯也赞同?” 傅安倾身替谢绿雪掖了掖小腹两侧的被角,正要回答她,抬头瞧见谢绿雪苍白的脸色,心念一动,便转了话锋,“这事你就不用多想了,娘与大哥那边自有决断,你现在呢,只管好吃好睡,尽快将身子养好就对了,切莫再像昨日那般,不听大夫的话,为了些旁的事情,冒冒然下床了。” 说着,便上手扶住了谢绿雪的肩膀,作势要将她人往被窝里塞。 谢绿雪忙抬手阻止他,“等等。” “怎么了?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傅安停下了动作,不解的问。 谢绿雪想起严嬷嬷的嘱托,脸不由的一红,却还是开口问:“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傅安挑眉,“那是自然,不在这睡我还能去哪睡?” 谢绿雪嗫嚅着开口,“你可以上书房睡。” 这话才一出口,傅安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立即一变,眉心也紧蹙着,“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一般人家家里,正室若是有了身孕,做丈夫的都是不会与她同房的,若是那当正室的贤惠些的,更是要在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亲自替夫君选上一俩个妾室,代替自己伺候夫君。 谢绿雪这里,却因为傅安坚持,从她被确认怀孕起,夫妻俩就一直没有分房睡过,就连傅老太君派了徐妈妈过来说道,傅安也是一意孤行,不曾改变主意。 而且,前两日谢绿雪才受了惊吓,就算是为了她的安危,傅安也不会同意分房睡的。 在傅安看来,自己身为男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谢绿雪该是乐意之至才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该是在偷着乐的。 却从没有想过,自个的小妻子,竟一点也不稀罕自己这样的特殊对待,反而要将他往外推。 一时之间,心里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愤怒,只觉得沮丧的很。 他长这样大,如此费尽心思的想去讨好一个人,结果那人油盐不进也就算了,还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努力一般,浑不在意,叫前半生都过的顺风顺水的傅安,怎么能不失落?怎么能不沮丧? 因为这诸多的情绪,傅安的面部扭曲的厉害,只望着谢绿雪的一双凤目里,带着几许恼怒,几许哀怨,几许希冀。 若不是谢绿雪见过他前世对待自己绝情的模样,只这一眼,只怕立即都要软下心肠来,任他予取予求。 虽说如此,谢绿雪在傅安那样眼神的注视下,到底还是生出几分不忍来。 “我不过就是随口提了提,你不愿意去书房就不去好了,时辰不早了,我歇了。”嘟囔着说完,谢绿雪顺势窝进了被窝,更是将被角往上拉了拉,连脑袋都窝了进去,只几屡乌黑的发丝露在外头。 谢绿雪整个人都窝进了被子里,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坐在床沿边上的傅安,在她说出了那句话,又做出这一副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的动作后,薄唇高高扬起的弧度。 因着傅平回府,原本告了一天假打算陪谢绿雪的傅安,便又顺势多告了几天假。 衙门那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论官职,傅安这都指挥使虽说只是闲职,这品级却犹在各州府郡守、都检使之上。 在大陈,郡守与都检使都是正四品,这都指挥使却是正三品。 只这官职空有名头,手上却是一点实权也无,所以在许多州府上,都指挥使都是叫人忽视的存在。 江州这里,却因为永宁侯府的存在,再加上傅安先前任翰林学士的名声,这些人才不敢看轻傅安。 傅安也是尽量做到不落人话实,虽无事,每日还是按时去都指挥使衙门报道。 便是像今日这般,因为家中有事,特意告了假不去衙门,旁的人轻易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谢绿雪因为身子未好,这安自是不必去请的。 傅安却是在与谢绿雪一起用过早饭后,便带着关雎去了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 他到的时候,傅平显然已经到了好一会了,正陪傅老太君说着话。 见傅安进来了,俩人同时噤了声,打住了先前的话头。 傅安见状,脚下不由的微微一顿,想起之前在门外听到的,傅老太君问的那句“你当真决定了吗”,眉心不易察觉的一动,很快的便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同傅老太君还有傅平问了安。 傅老太君朝着傅安点了点头,开口让他坐下,母子三人才又接上了昨日未竟的话题,继续商量着该如何能够,既不得罪淑太妃与五王爷,又能将这婚事退掉的法子。 傅安依旧是昨日的话,“这事,只怕得从长计议。” 不是他不着急,只是这件事情,着实难办。 若是先前婚期没有定下也就算了,毕竟这五王爷与傅暖虽说是有婚约的,到底也只是淑太妃娘娘与老侯爷在口头上做的约定,傅家若当真要否认,这婚约也确实可以不做数。 如今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江州城差不多有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傅家先头出了一个皇妃娘娘后,如今又要出一个王妃娘娘了。 这连着两代都有女儿嫁入皇室,这在旁人眼里,傅家可是说不出有多尊荣了。 这个时候退婚,牵涉的可就不只是傅暖一个人的名声的问题,更是牵扯到整个傅家,甚至于是皇室的名声的问题。 “娘,皇室的威严,不容冒犯。”从昨天傅老太君提出退婚这件事情,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傅平忽然说道。 傅老太君神色一凛,瞬间明白了傅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随即双肩一垮,面上露出颓然之色,“难道,就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傅平紧皱着眉头,“我昨晚接到京中传回的消息,淑太妃娘娘,昨日已经向皇上请旨,住进了五王府了,而皇上,也已经同意了。” 这话一出,傅老太君原本还残留着几屡希冀之光的眸子,终是全然的暗了下去。 历朝历代,这宫妃一旦入宫,这一生便只能待在那皇城里,永世不得出宫。 大陈却因为开国太祖皇帝宠爱妾室赵妃,因不忍见赵妃与幼子分离后相思成疾,又担心自己百年后,赵妃独自一人于宫中孤苦无依,便特意设了一条特令:但凡宫中有子嗣的宫妃,先皇去后,若子大婚,便可向新婚请旨,出宫去随子居住。 淑太妃既有此举,那五王爷与傅暖的婚事,便已是铁板钉上的了。 此时若是退婚,那傅家要担的,除了与淑太妃还有五王爷彻底撕破脸皮的风险外,还多了一项欺君之罪。 傅老太君再疼爱傅暖,也不敢拿整个傅家去冒险。 至此,傅老太君才萌生出几日的退婚念头,被彻底的给闷死在了摇篮里。 傅老太君心中五味繁杂,更多的却是对女儿下半辈子的担忧,以及打从心底生出的疲惫。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累了,想休息下。”傅老太君闭了闭眼,发话叫俩人出去。 兄弟俩出了门,犹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待要寻一向在傅老太君身边贴身伺候的徐妈妈过来嘱咐几句,张目四望,却没有瞧见徐妈妈的身影。 还是守在门边的蓝衣丫头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忙凑了过来,朝着俩人福了福身子,“奴婢琼瑶,见过大爷,二爷,不知道大爷二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傅安瞥了她一眼,发问:“徐妈妈呢?” “徐妈妈前些日子伤了腰,老夫人体恤,让她回家养伤去了。”琼瑶回答。 那日谢绿雪替傅暖求了情,徐妈妈奉傅老太君之命将人追回之后,便向傅老太君告了假,收拾了东西回家养伤去了。 因为身边缺了伺候的人手,傅老太君这才提拨了几个原本只是二等的丫头到身边来,琼瑶便是其中的一个。 傅平此时也拧了眉,沉着脸问道:“那老夫人身边现在是谁在伺候?” 琼瑶身子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回大爷的话,徐妈妈回去后,便是奴婢,还有木桃姐姐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木桃姐姐现下去替老夫人小厨房温药去了,等会就回来。” 傅平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这才吩咐道:“那你们好生照看着老夫人,不可有半点疏忽。” 琼瑶忙不迭的应了。 兄弟俩这才并排着出了福安堂。 出了福安堂,俩人又同时停下了脚步,看向对方。 好一会,傅安才轻笑一声,率先开口邀道:“大哥,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傅平正好有话要对傅安说,自是不会推辞,当即便答允了下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纸真的是越来越锋利了,手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伤口了。 另外,每天都不想去上班。 ps:感谢 第八十四章 傅安写好了纸张上的最后一个字,方才搁了笔。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差不多也到正午了,想着芙渠苑里的谢绿雪,傅安轻笑了声,将已经写好的纸张整理好叠放在桌子一边,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关雎同和鸣正靠在门外廊檐下的朱漆柱子昏昏欲睡了,听到动静,忙看了过来,见傅安出了门,连忙站直了身子,迎了过来,“二爷,忙完了吗?” 傅安点了点头,“嗯,二奶奶那边没让人过来找我吧?” 关雎眼神微黯,“没有了,方才我过去了一趟,听璎珞说二奶奶正在休息呢。” 傅安“哦”了一声,不再开口,而是加快了脚步朝芙渠苑走去。 芙渠苑里静悄悄的,因为谢绿雪怀孕的缘故,芙渠苑里伺候的下人们都被一再的叮嘱过,不能在谢绿雪休息的时候打扰到她,所以得知谢绿雪在休息,这些下人自发自觉的离主屋远些,就算不得已非要打这里过,也是极力放轻了动作。 “你们就留在外面吧,不用跟进来了。”傅安头也未回的吩咐了一声,就放轻的脚步,径自往虚掩着的房门走去。 先是在房门外仔细听了会,见里头安静的很,傅安才伸手,缓缓的将门又往里推开了些,直到确认那门能让他侧着身子过去,才放下了手,挺直了身子,侧着身子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光线自然不如屋外,尤其是才从屋外进来的,傅安只觉眼前先是一黑,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渐渐适应过来。 先是往窗台的方向望了一眼,空落落的躺椅上,除了一半垂到了地上的薄毯,什么也没有。 傅安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到了半躺在木榻上的谢绿雪。 见谢绿雪难得的没有睡着,傅安眼睛一亮,唤道:“夫人。” 结果谢绿雪竟看都未看他一眼,视线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某处。 被人忽视至此,虽然体谅谢绿雪怀孕后,情绪变动大,一次两次他也倒可以忍耐,这次数多了,心里却难免烦躁了起来。 毕竟,以他的身份,一向是被人奉承惯了的,哪里有受人如此冷待过。 傅安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开口与谢绿雪说道说道。 眼角的余光却恰好瞥到离木榻下方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进屋好一回了,傅安的眼睛也差不多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 察觉到了异常,立即谨慎的停住了脚步,先是凝目去看木榻下方的阴影,想要看清除那里究竟有什么,又偷空瞧了谢绿雪一眼,发现谢绿雪视线的方向,正是那个位置,先前倒是忽略了,此时再一看,才发觉谢绿雪的表情,还有身体,都透着不同寻常的僵硬。 傅安心下顿时一沉。 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夫人?” 谢绿雪却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傅安见状,急得恨不得一步就冲上前去,却又担心自己动作太大,惊扰到了那方阴影下躲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四处望了一下,傅安瞧见窗台下的躺椅上的薄毯,侧着身子往窗台的方向靠去,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木榻的下方,移到了可以碰到薄毯的范围了,傅安才停了脚步,担心惊扰到那东西,傅安将薄毯扯入怀中的动作放的极轻。 将薄毯抱在了怀里,傅安才又缓缓地往木榻的方向靠去。 许是他靠近的动作惊扰到了那东西,傅安瞧见那阴影处又是一动,接着,便见一个小小的,三角的扁头从阴影下冒了出来。 面对着傅安的方向,时不时的从嘴中吐出分叉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响。 待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傅安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竟是一条蛇。 傅安很少亲眼见过这东西,却也听人说过,或是从书上看到过,有关于这些蛇的描述。 一般头呈三角状的,都是有毒的蛇,不巧的是,眼前的这一条,正是一条头部呈三角状,全身乌色的蛇。 知道了这是条毒蛇后,傅安倒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乌蛇就在木榻下,就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它,咬到了榻上的谢绿雪。 傅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将薄毯展了开来,先是朝着谢绿雪道:“夫人,你别怕,待会也别乱动,知道吗?” 说完,也不去管谢绿雪有没有回答,猫下腰,又往前移了一些。 乌蛇察觉到了危险,原本慵懒抬着的头瞬间绷直了,头也扬得更高。 傅安却不打算给它主动攻击的机会,薄毯往乌蛇头上一扔,身子也跟着迅速的扑将上去,眼疾手快的隔着薄毯,按住了乌蛇的头部。 察觉到掌下乌蛇剧烈的挣扎扭动,危机暂时解除,傅安的脸色却是一点也没有好转,半趴在地上,转头就朝着门外大声吼道:“来人,来人。” 房门被人大力地推了开来,琳琅最先进了门,后头跟着璎珞、关雎、和鸣几个丫鬟。 傅安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谢绿雪一眼,却见原本僵着身子的谢绿雪,不知何时竟已昏迷了过去。 傅安也不知道这毒蛇进房间多久了,也不知道谢绿雪有没有被咬,偏偏又不敢放手,只能朝着正站在门口,望着自己这难堪的姿势惊讶不已的几个丫鬟再次吼道:“还不快过来帮忙,璎珞,你快帮你们家主子看看,看她有没有被蛇咬到。” 璎珞也不及去想谢绿雪好端端的待在屋子里,怎么会被蛇咬到这件事情,忙提了裙摆,奔到榻前,一面拉开谢绿雪的袖子查看有没有伤口,一面焦急的喊着:“小姐,小姐。” 琳琅也跑了过来,一脚就踩在了薄毯上,一把将谢绿雪的裤腿挽了上去,也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手下的乌蛇可能正好被琳琅那一脚踩中了尾巴,挣扎的力道一下子加强了许多,傅安忙也加大了力道,将其死死的按在了下面。 等到将谢绿雪的手脚都看了一遍,确定谢绿雪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傅安连同几个丫鬟,吊了大半天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 “二爷,要不要奴婢叫人进来帮忙?”关雎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盯着因为乌蛇扭动而动静不断的薄毯,开口问。 傅安抬头看了榻上的谢绿雪一眼,“你们先将二奶奶挪出去。” 他担心自己一旦松手,这条乌蛇又会伤到谢绿雪,也担心屋子里除了这一条毒蛇外,还有其他的蛇。 “是。”璎珞与琳琅也想到了这点,忙应声动手。 和鸣也立即走了过去,倒是关雎,迟疑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四个丫鬟合力,这才将谢绿雪移了出去,将谢绿雪搬下榻时,琳琅一个没站稳,还踩了傅安的手背一脚。 等到这场毒蛇危机彻底消弭,已经过了午饭时候了。 傅老太君那边听到了消息,也顾不上身份,亲自来了鸿雁阁,来看因为惊吓过度,而胎气大动的谢绿雪。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屋子里怎么会进了蛇?”傅老太君在鸿雁阁外室的木榻上坐定,目光如电的扫过屋里的几个丫鬟,开口问。 几个丫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掌事嬷嬷何在?”徐妈妈看着傅老太君的脸色,站了出来,问道。 严嬷嬷站了出来,“老奴在。” 徐妈妈看着严嬷嬷,“毒蛇进屋时,你人在何处?” 严嬷嬷低头答道:“老奴奉二奶奶之命,出府去了趟二奶奶名下的绣坊。” 徐妈妈也是看过谢绿雪的嫁妆单子的,自然也记得谢老爷给谢绿雪的嫁妆里头,确实是有这么一间绣坊的。 “那当时当差的人是谁?”徐妈妈又问。 璎珞与琳琅也跟着站了出来,“是奴婢。” 傅老太君皱眉,不等徐妈妈开口,就一掌拍在了身边的小几上,“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身为主子的贴身丫鬟,不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着也就算了,屋子里什么时候进了毒蛇也不知道,今日若不是你们二爷回去的及时,是不是你们二奶奶都被毒蛇咬了,你们也不知道?” 一想到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出事,傅老太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璎珞与琳琅忙跪了下去。 “如此不尽心的丫鬟,要来何用?你们二奶奶顾念旧情,舍不得惩治你们,今日我就多一回事,替你们二奶奶管教一下你们,徐妈妈,传话下去,今日在芙蕖苑当差的所有的下人,这个月的工钱一律扣掉,至于二奶奶的这两个贴身丫鬟,暂且将她们关起来,你去找牙婆子,将她们远远的发卖了。二奶奶醒来后要是问起了,就说是我的吩咐。”傅老太君发了话,三言两语的,就决定了两个丫鬟的命运。 璎珞就算再沉稳,此时也不禁变了脸色,同琳琅一起,一面慌张的朝傅老太君磕着头,一面说着求饶的话。 傅老太君却是铁了心的要惩治她们两个。 徐妈妈只得到外头喊了两个婆子进来,准备将两个人拉出去。 “等等。”傅安从外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出声阻止到。 “子稳?”傅老太君不悦,却也清楚的知道傅安的脾性,以傅安的性子,若非必要,一般不会出言阻止她的决定。 傅安稳步走了进来,衣服因为先前“扑蛇”的举动,变得又脏又乱。 走到傅老太君面前,傅安先是朝着屋子里的下人道:“严嬷嬷,璎珞,你们进去照看着二奶奶,其他人都先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母子二人了,傅老太君才开口:“子稳,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安面色凝重的看了傅老太君一眼,“娘,那蛇,儿子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入屋子里的。” 傅老太君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傅安重复:“儿子怀疑,那蛇是有人故意放进屋子里的。” 傅老太君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仍是开口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方才是去查这个去了?都查到了什么?” 傅安皱了皱眉,“娘,那蛇是从敞开的窗台上爬进来的,我方才去看过,窗台外被人撒了雄黄粉。” 蛇怕雄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傅家这样的大宅院里,每年到了蛇虫出没的高发期,下人们为了防蛇虫,有时候会在屋子外头撒一些雄黄粉。 芙蕖苑却因为谢绿雪怀孕的缘故,下人们不敢将雄黄粉撒的太近,都是围着屋子远远的撒了一圈。 好端端的,窗台下又怎么会出现雄黄粉。 傅老太君虽被人称一声老太君,如今却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还远没到脑筋糊涂的地步,傅安这么一说,她便想明白了。 那雄黄粉,十有□是有人故意撒在那里的,就是为了逼着那被故意放在窗台上的蛇往屋里走,而不是往屋外爬。 并不是什么太过高深的计谋,却也是极其狠毒。 屋子里那时候就谢绿雪一个人在,若是傅安去的晚一些,或者谢绿雪稍有不慎,被那毒蛇咬上一口。 谢绿雪如今身怀有孕,大夫下药也有所顾忌,一个不好,只怕就是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这将蛇故意放进屋子里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毒。 想明白了这些,傅老太君也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抬头看向傅安:“可有查出些什么?” 傅安摇了摇头,谢绿雪被送走之后,他同那些下人将蛇给抓走,又亲自带着人将芙蕖苑里外仔细检查了一遍,那雄黄粉便是在检查的时候发现的,确认那间屋子里没有其他毒物之后,又担心谢绿雪,这才匆匆赶了过来,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去查。 傅老太君眼神闪了一下,“子稳,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查吧。” “不用,娘我……”傅安想要拒绝。 “子稳,我知道你有了怀疑的人,也知道你怀疑的是谁,但是,后宅的事情,是女人的事情,你一个男人不好插手,还是交给娘吧,你放心,这事若真是……”傅老太君面露哀戚,“若真是她做的,娘绝对不会再姑息她。” 其他的,她都可以纵容姑息,唯独傅家后嗣的问题是,她不能马虎。 第八十五章 (修) 谢绿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小姐,你醒啦?”守在床边的璎珞听到了动静,忙凑到了床边,欣喜的问。 谢绿雪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小腹,不答反问:“孩子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吧,大夫说了,只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好好将养着就没事了。”璎珞一面为谢绿雪垫高了枕头,一面回答。 谢绿雪这才安了心。 “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璎珞关切的问。 谢绿雪倒是不觉得怎么饿,不过想着肚子里今天备受折腾的孩子,谢绿雪还是点了点头,“你扶我起来吧。” 等到谢绿雪用过饭,先前不知道去了何处的傅安才一脸疲倦的进了屋子。 一见谢绿雪已经醒过来了,傅安脸上露出惊喜,几个大步到了床前,急切的问:“夫人,你醒来了?你觉得怎么样?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绿雪闻言,愣愣的瞧着他的脸好一会,方才动作迟缓的摇了摇头。 其实,说起来,她并不是十分害怕蛇虫这些东西。 前世在醴泉寺生活了那一段时间,她的房间里或有意,或无意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闯入一些蛇虫。 对于当时因为儿子的死,已经了无生志的她来说,这些东西忽然也就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 今天会被吓到动了胎气,也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又担心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反应才格外强烈了一些。 古语有云,无欲则刚。 古人说的话,果然还是有其道理的。 谢绿雪用过了迟来的午饭,因为肚子还是觉得闷疼,便又在璎珞的服侍下躺了回去。 不一会便熟睡了。 谢绿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屋子里头已经点上了烛火。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偏转过头,便看到了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正低着头,认真的不知在看些什么的男人的背影。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谢绿雪看着傅安的背影,竟不知不觉的出了神。 傅安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谢绿雪漆黑的眸子。 “夫人,你醒啦?”傅安狭长的凤眼忽的张大,眼里露出喜悦的光,起身就走到了床边坐下,伸手替谢绿雪顺了一下额头的头发,开口问。 先前他见谢绿雪睡着了,却也不放心再离谢绿雪太远,索性便叫人将自己要办的一些公文挪到了这里,办公的空隙回头察看一下谢绿雪的动静。 这一个下午,他这都不知是第多少次回头了。 没想到一回头,看到原本已经熟睡着的人,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谢绿雪愣愣地盯着傅安的脸孔半晌,许久,才在傅安焦急关切的眼神中,轻轻的回了一声“嗯”。 傅安露出笑容来,“夫人还没用过晚餐,要不要现在就叫人送过来?” 谢绿雪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傅安高兴的去了外头,吩咐了守在外头的关雎一声,便又转回了床边,重新坐了下来,“夫人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语气温柔的叫人不自觉沉溺,谢绿雪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问道:“夫君下午一直在这里陪我吗?那不是也没有吃饭?” 闻言,傅安却是愣了片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笑着答道:“是啊,所以等会为夫会陪夫人一起用餐,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谢绿雪压抑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裹在被子里的身子不自在的动了动,傅安见了,立即凑过来问道:“夫人是想起床吗?” 谢绿雪还未回答,傅安就又退了回去,一脸严肃的道:“夫人就算是想起床也不行,大夫说了,这次夫人胎气动了厉害,至少也得卧床修养个七八天,才能下床。” 谢绿雪面色顿时一红。 她今天下午睡了一个下午,连吃饭都是趁着醒过来那一会的空档进行的,自然也没有时间做其他的事情。 现下有了空档,有些事情就是变得很是急切。 “夫人,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可别是发热了?”傅安见谢绿雪脸红,伸手覆在了谢绿雪的额头上,担忧的喃喃。 谢绿雪也不指望着,这一个大男人能够从自己的脸色中明白自己的需求,也没躲避傅安的碰触,“夫君,可否麻烦你让璎珞进来一下。” 傅安确定了掌下的温度并没有很高,听了谢绿雪的要求,略有些不满的道:“你找她做什么?她今天守了你一天,我回来的时候见她也累着了,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妻子怀孕以来就变化不定的态度,傅安虽然告诉自己要体谅妻子身怀有孕,很是辛苦,情绪有时候无法自控,每每面对妻子或冷淡,或无视的态度时,却也不能做到心平气和,毫无感觉。 明明自个就在眼前,妻子有事却不跟自己说,反而要去找一个丫鬟,傅安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意难平。 谢绿雪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委屈之色的男人,莫名的有种想要抚额叹息的冲动。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与她印象之中的斯文有礼,温和矜贵的贵公子形象,未免也相差的太远了吧? 难道? 因为她的重生,导致他的脾性也发生了变化? 傅安终于收敛了面上的委屈的神色,似是妥协的叹息了声,站了起来,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谢绿雪,道:“璎珞不在,但是珍珠在,我帮你叫珍珠进来吧?” 说完,也不等谢绿雪回应,就朝着外头喊道:“珍珠,你进来一下。” 喊完,便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重新低头看起了桌上铺开的书册。 珍珠应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安坐在桌边认真办公,谢绿雪躺在床上,“认真”的看着傅安办公的场景。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也颇为诡异。 “二爷?有什么吩咐?”珍珠先到傅安面前,福了一福,开口问。 傅安也不说话,连头也不抬,只是抬手指了指正在身后的床上躺着的谢绿雪。 珍珠压下心中的疑惑,又走到了床前,“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谢绿雪本想让傅安先出去的,结果傅安摆出这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谢绿雪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只能憋红着脸,示意珍珠靠近些,才贴着珍珠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珍珠的眼皮控制不住的颤了颤。 “那小姐你先忍一会,奴婢去外头叫两个婆子过来。”大夫说了谢绿雪还不能下床,她一个人也搬不动谢绿雪,只能找人帮忙了。 谢绿雪正要应下,先前还“拒绝交流”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 在主仆两人的注视下,傅安一脸阴郁的开口道:“不用叫婆子了。” 不叫婆子? 珍珠愣了一下。 不叫婆子怎么让小姐…… “我来就好。”不等珍珠发问,傅安已经起身,走到了床前,动作稍显粗鲁的将被子掀了开来,然后弯腰,不顾谢绿雪的抗拒,一把将床上的人横抱入怀,直起腰就往净房的方向走去。 西院的临阳阁里,入夜之后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傅暖上次掉入池塘,傅老太君责怪那些贴身伺候的丫鬟照顾不力,不顾傅暖反对,命于氏重新挑了人,将傅暖身边的丫鬟全给换了一批。 如今傅暖身边总共个有四个大丫鬟。 以白露为首,分别取名为蒹葭,柔桑,流火。 白日里府上诸人皆去了郡守府里,参加那刘夫人为迎中秋而特地举办的月桂宴。 傅暖好不容易解了禁,几个丫鬟原本都以为她一定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前去赴宴的,谁知傅暖竟然一反常态,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竟然没有跟去。 接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就是一整天。 就连她一向讨厌的二奶奶差点被毒蛇咬了的消息传了回来,也没有任何要出门的意思。 几个丫鬟百思不得其解。 傅暖的脾气一向不好,几个丫鬟自然也不敢多问。 只当三小姐这是因为被关久了,留下了这小小的一个后遗症。 按时给傅暖送了早中晚餐,然后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蒹葭却是轮到今晚当值,不能回自己的房间,只能在临阳阁外间的卧榻上休息。 谁知道才阖上眼睛,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谁啊?”蒹葭从卧榻上坐起,朝着门外问道。 这个时候,府里的人大多都已经睡了,蒹葭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辰过来串门。 “开门。”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语气却透着一股就,即使是隔了门板,依旧可以让人清晰的感受到的冷硬。 蒹葭听到这声音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下了榻,跑到门边,一把将房门拉开,目瞪口呆的望着站在门外的人影:“徐妈妈?” 门外站着的人,竟是傅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嬷嬷,徐妈妈。 徐妈妈皱眉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屋子里,“三小姐睡了吗?” 蒹葭点了点头,“应该睡了。”语气却有些不太确定。 傅暖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出门,送饭也只让白露一个人进去了,是以,蒹葭其实也没亲眼见她睡下。 “你进去看看,若是睡下了,就叫起来,若是没有睡下,那就更好。”蒹葭正自忐忑着,却听到有人在徐妈妈身后说道。 徐妈妈恭敬的让开了身子,蒹葭这才发现徐妈妈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八月天的,天气并不是十分寒冷,那人却诡异的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头上还戴了兜帽。 “看什么?还不快去?”徐妈妈见蒹葭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身旁的这位,开口喝道。 蒹葭这才回过神来,忙唯唯诺诺的连应了几声“是”,然后转身跑进了内室。 见蒹葭跑开了,徐妈妈才转身搀了那神秘人的胳膊,“老夫人,我们进屋吧?” 那人抬手揭下了头顶围的严实的兜帽,这才迈开了步子,进了屋子。 明亮的月色下,没有了兜帽遮掩的面孔一览无遗,霍然便是晚间还传话各房,说是身体不适,让各房免了今日的晚间请安的傅老太君。 两人进了黑漆漆的屋子,徐妈妈便放开了傅老太君的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先是到桌边点亮了烛火,又转身走到榻前,将蒹葭刚刚因为起的匆忙,而来不及收拾整理的卧榻给整理了一下。 这才又走回去,重新搀了傅老太君,缓缓的走到榻前坐下。 内室里传出了傅暖高亢的责骂声,“你作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吵我做什么?信不信我让我娘明天就将你发卖出府去?” 这一声之后,里面又没了动静,显然是小丫鬟正在小声的解释。 徐妈妈低头瞧见傅老太君看不出情绪的神情,心下也是一阵担忧,忍不住开口劝到:“老夫人,你且放宽心,毒蛇的事情,现在也不能确定一定就是三小姐做的,说不定,说不定……” 虽说是想要劝慰的,徐妈妈那最后一句“说不定是二爷弄错了”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妈妈跟在傅老太君身边多年。 傅家的几个孩子,尤其是傅老太君生的三个孩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 无论是傅平、傅安还是傅暖,三个人的脾性,她了解的,比傅老太君只多不少。 傅平因为是长子,老侯爷又过世的早,过早的承担起永宁侯府这个重担,让傅平养成了严肃端正的性子,偏偏又身为武将,少不得要上战场沾惹那些杀伐之气。 曾有年纪小的孩子见了他,还被吓哭过的。 虽然面相吓人,却其实应该算是傅老太君这三个孩子里头,最重情义,也是最容易相处的一个。 傅安表面温和有礼,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派头,心机却最是深沉缜密,为了达到目的,使出的手段也不乏阴狠的,笑面虎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像傅安这样的人的。 至于傅暖,应该算是三人里头最为单纯任性的一个了。因为是傅老太君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的一个,自小就备受傅老太君与两位兄长的宠爱。 娇蛮任性的常常连傅老太君都拿她没办法。 也正是因为这娇蛮任性的性子,傅暖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但凡是在别人那里受了一丁点的委屈,必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虽是如此,傅暖却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于放蛇,还是放毒蛇这样狠毒的事情。 以往报复或者捉弄别人,傅暖的那些手段,在徐妈妈与傅老太君这样见识过许多后宅斗争的人看来,就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简单粗暴。 像是那次上门去打谢海棠,稍微有些心机的人,都不会说自己亲自上门去打人,而是选择别的方法,凭她的身份,有的是既能报复到谢海棠,又不会惹五王爷嫌恶的法子,可她却亲自上门,不止如此,还要亲自动手才甘心,最后落得个被人骂作“泼妇”,让傅老太君不得不将她禁足的下场。 所以,在徐妈妈看来,放毒蛇这件事情,直接粗暴的方式跟傅暖一贯的做事方法很像,但是又多了些不符合傅暖以往行事风格的狠毒。 可是,若那毒蛇真不是傅暖放的,又会是谁放的了? 三小姐不喜欢二奶奶,处处针对二奶奶,这件事情,可是侯府上下皆能看得出来的。 徐妈妈摇了摇头,看向骂声不断的内室,她此时只能希望,这件事情真的与三小姐无关,若不然,为了给二爷同二奶奶一个交代,也为了给二奶奶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傅家长孙一个交代,三小姐免不了要受一顿罚,就连老夫人,只怕也会因此大受打击。 被扰了清梦,傅暖虽是冲着蒹葭发了老大一通火,知道外面来的人里有傅老太君身边的徐妈妈后,还是让蒹葭服侍着穿上了外裳,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慢吞吞的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满心的不悦在看到端坐在榻上的傅老太君后,全都化为乌有,“娘?怎么是你?” 第八十六章 (修) 先前在内室听蒹葭说是徐妈妈带了人过来,傅暖也只以为是下人什么的,却没想到竟是傅老太君。 虽奇怪傅老太君为何会选择这个时辰到她这里来,傅暖却也没有多想,只是提了裙摆,开心的跑到傅老太君跟前,也不行礼,身子一转,便挨着傅老太君坐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傅老太君的胳膊,亲昵的唤了一声:“娘。” 傅老太君眼中闪过复杂的光。 嘴唇紧抿着,丝毫没有要给予女儿回应的意思。 傅暖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去看傅老太君“娘,你怎么啦?做什么这样子看女儿?” 傅老太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哪里不舒服?” 傅暖露出恍然的神情来,随即嘟了嘟嘴,松开了傅老太君的胳膊,没好气的答道:“女儿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傅暖觉得自己与谢绿雪简直就是天生相克。 打从谢绿雪进门,她的麻烦就没有断过。 掉池塘,脖子受伤,一再的被禁足,好好的婚事,也因为谢绿雪那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妹妹,差点毁掉。 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个身份低贱的二嫂,如今却是更加的讨厌了,见着她就觉得难受。 也因为这个,大嫂今日说要应邀去郡守府参加那个劳什子“月桂宴”的时候,不想看见谢绿雪的她才会借口身体不适,躲在房里不去参加的。 谁知道等到大嫂她们都出门了,她才知道谢绿雪因为怀孕,竟然也没有去参加,倒是与她一样,留在了府里。 做了无用功,傅暖的心情不由的更郁卒了,索性一整天都闭门不出,免得一不小心还要撞见讨厌的人。 “全身都不舒服?我看你是心里不舒服吧?”傅老太君的脸色明显的沉了沉,开口道。 傅暖满心愤懑,也没瞧见傅老太君的脸色,还以为傅老太君在打趣自个,当下娇嗔的瞪了傅老太君一眼,“娘,女儿就是不喜欢那个女人嘛,女儿就不明白了,以二哥的才华及能力,在京城,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你们为何偏要为他定了这么一门亲事?那女人身份低贱不说,心肠也不好,女儿反正是一瞧着她,就觉得厌恶的很,心里不舒服,自然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啦。” 说完,还一脸期待的望着傅老太君,等着她的肯定。 傅老太君却忽然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迅速抬起手掌来,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傅暖的脸上,骂道:“孽障。” 这一巴掌,力道大的傅暖的头都给打的偏了过去,别说傅暖了,就是在一旁瞧着的徐妈妈与蒹葭,都震惊的呆了好一会。 傅暖身为当事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抬手捂住正火辣辣疼着的脸颊,傅暖转回头,双目中不解,委屈,气愤之色不停流转,“为什么?” 傅老太君一向疼她,从小到大,别说是打她了,就是骂,也是极少的。 如今却不说缘由的就给了她这么重一耳光,叫她怎能不伤心,不委屈。 傅老太君却不看她,只是再次开口,“你给我跪下。” 傅暖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听傅老太君打了她之后不但不给她解释,反而还要让她跪下,傅暖也犯了犟脾气,脖颈一梗,呛声道:“我不。” 傅老太君也是被气着了,一想到自己一心娇宠着的女儿,竟然会有那样歹毒的心思,还害的谢绿雪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就没了,傅老太君将傅暖塞回肚子里的心思都有。 “我让你跪下,听到了没有?”傅老太君一掌拍在身边的小几上,冲着傅暖大声吼道。 这一吼,算是将傅暖之前强忍着的眼泪给吼了出来。 却也只是离了木榻,站在一旁,抿着嘴倔强的盯着傅老太君,一点也没有要服软的意思。 见她这样,傅老太君别说有多糟心了。 到底是她捧在手心里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现在虽然生气她做出那样的事来,心里到底也是心痛多过气愤一些。 她倒也想好好的教,只是五王爷回京之前,就已经将这婚期定在了年底,如今也到了八月中旬,最多不过三四个月,傅暖就要出嫁了。 到时候她远嫁到了京城,若是还如这时一般骄横任性,就算淑太妃看在亲戚的份上,容着她一些,只怕容不过的时候,也是要有大苦头要吃。 她这当娘的,哪能不心焦? 眼见着傅暖做了那样大的错事,却依旧是一幅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的样子,傅老太君就恨不得狠狠的打骂她一顿,将她打醒,骂醒。 徐妈妈眼瞅着情况不对,忙上前一步,一把将傅暖往后拖了一些,劝道:“老夫人,你别生气,三小姐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才会一时糊涂,做出那样的事来,你好好教就成,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劝了傅老太君,又转身去劝傅暖,“三小姐,你也别和老夫人拧着了,赶紧同老夫人认个错,明日老夫人再带着你去同二爷还有二奶奶赔个不是,想必二爷与二奶奶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会原谅你的一时行事不周的。” 徐妈妈不劝还好,这一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傅暖一把将挡在自己与傅老太君中间的徐妈妈推到了一边,徐妈妈一时没有防备,竟然朝着一旁的太师椅摔了过去,手臂忙乱中攀住了太师椅一侧的扶手上,右腰却是重重的磕在了椅子的边角上。 徐妈妈痛呼出声。 傅老太君这下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傅暖却不理会这些,只是指着因为疼痛而僵着身子趴在椅子上的徐妈妈大声质问道:“你说,我做什么样的事情啦?我怎么就一时糊涂了?我凭什么要去给姓谢的那个女人赔不是?她有什么资格,要来原谅我?” 徐妈妈自然不可能回答她,这下正疼的厉害了。 倒是傅老太君,一下子就从榻上站了起来,看着正神情凶恶的仿佛要吃掉徐妈妈一样的傅暖,再次骂了一声,“你个孽障。” 又转向正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蒹葭,喝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拦住你家主子。” 蒹葭吓得一个激灵,忙跑上前,双手合围抱住了傅暖的腰,死命的将傅暖往后拖去,不让她靠徐妈妈太近。 傅老太君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亲自上前将徐妈妈扶了起来,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徐妈妈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老夫人放心,只是腰撞到了,有些疼,缓缓就没事了。” 傅老太君放下心来,又转向傅暖,满脸失望之色,“我原以为你只是骄横任性了些,本心还是不坏的。也怪我这些年一直纵着你,才叫你养成了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性子,是我错了,徐妈妈,传我的话,明日一早,便将三小姐送到醴泉寺去,还有,你去同大奶奶说,让她修书一封,请大爷回来一趟。” “娘?” “老夫人?” 傅暖与徐妈妈同时唤道,傅老太君却只是累极了般,没有再去看二人,而是佝偻着着身子,缓缓的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顿住了脚步。 “娘?”傅暖又唤,不愿相信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娘亲,会做出将自己送去醴泉寺的决定。 像傅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除非是犯了极大的错误,否则,是不可能将人送去寺庙里头去的。 毕竟女子名节重要,若是能关起门来解决的事情,谁也不愿意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一旦被送去寺庙了,也就代表这女子犯下的错,真的是严重到家族中的其他人无法容忍的地步。 运气好些的,或许还能再回家中,但是名声都毁掉了,将来说的亲事好不好另说,将来夫家只怕也要用这个拿捏着她,尽情的欺压她,哪里还有翻身之日。 运气不好的,便被人彻底遗忘,在寺庙中孤苦一生,成为这些世家大族的弃子。 傅老太君没有回头,只是冷淡的道:“另外,叫人将那叫白露的丫头给我打杀了,我买她来,是来伺候主子的,可不是让她来教坏主子,怂恿主子作恶的。” 傅老太君这是下定了决心了的,徐妈妈无法,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大早,谢绿雪才睁开眼,便对上了琳琅兴奋的眼神。 谢绿雪如今大着肚子,起身不是很方便,琳琅一面帮着谢绿雪起身,一面迫不及待的道:“小姐,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绿雪见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颇觉好笑,面上却只是做出疑惑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琳琅“哈”了一声,才双手插腰,神情痛快的宣布道:“今天一大早,三小姐就让老夫人送出府去了。” “送出府去?”什么意思?谢绿雪有些茫然。 琳琅噼里啪啦的,便将今日一大早,傅暖被两个婆子强行架出临阳阁,一路上傅暖虽然挣扎不休,却也抵不过两个粗使婆子的力气。 “闹出好大的动静了,方才我端水进来的时候,听说三小姐才刚被架上马车呢。”若不是要赶着过来伺候小姐梳洗,琳琅还打算去瞧瞧热闹了。 谢绿雪这次却没有立即回应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兀自出起了神。 好一会,才叹息一声,开口道:“帮我更衣。” 第八十七章 (修) 琳琅想也未想的便开口拒绝:“不行,大夫说了,小姐动了胎气,要卧床……” 未竟的话语,结束在谢绿雪那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一瞥之下。 匆匆洗漱完毕,谢绿雪早饭也没用,便带着琳琅去了福安堂。 主仆二人才进福安堂,便发觉往日里,这个时候正该热闹着的福安堂竟是一派冷清。 守门的婆子一见挺着肚子,缓缓走了过来的谢绿雪,忙迎了上来,舔着笑脸道:“二奶奶,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谢绿雪盈盈浅笑,“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许久未来给娘请安,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日感觉好些了,就想着过来陪娘说说话。” 那婆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谢绿雪的肚子一眼,露出为难的神情,“二奶奶真是孝顺,老夫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只是……” 谢绿雪没有出声,静静的等着那婆子继续说下去。 “二奶奶有所不知,老夫人昨天去福安堂看过二奶奶后,就觉得身子不舒服,昨个就吩咐下来,她想好好休息,所以这两天,不见任何人。”婆子说完了,露出苦笑。 谢绿雪眼神微闪。 “二奶奶,你看?”婆子试探着出声。 谢绿雪却只是皱了皱眉,随即露出担忧内疚的神情,自责道:“娘身子不舒服吗?怎么都没有人告诉我?现在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这位妈妈,老夫人身体不舒服,我也不好去打扰她了,你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徐妈妈出来,让我问问她老夫人的情况,也放心些?” 婆子碍于主子的命令,不敢随意放人进去,但是也不敢得罪谢绿雪,毕竟谢绿雪如今可是怀着这侯府的第一个孩子。 见谢绿雪没有坚持必须要见傅老太君,而是要见徐妈妈,婆子自然也不会推辞,满口答应下来,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琳琅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声,“老夫人昨个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谢绿雪没有理她,只是一手扶着后腰,站在原地等那婆子出来。 不一会,便见徐妈妈一手扶着腰,动作迟缓的出了屋子,身后则跟着先前进去请人的婆子。 “二奶奶安。”徐妈妈僵着腰想要给谢绿雪行礼,谢绿雪忙阻拦住她,“徐妈妈你的腰?” 徐妈妈苦笑,昨夜被傅暖那一推,当时就疼的厉害,原本也以为只是撞了一下,歇一会就好了,谁知道睡了一夜,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了。 若不是傅老太君这里暂时离不得她,徐妈妈早早就卧床休息去了。 昨晚夜访临阳阁的事情,傅老太君严令不能外传分毫,徐妈妈也只能随意编了个缘由,“回二奶奶的话,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谢绿雪见徐妈妈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也没再追问,而是直接入了正题,“我刚听这位妈妈说娘病了,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闻言,徐妈妈脸上的苦涩之色更深,转回头看了一眼门帘紧掩的屋子,才回话道:“有劳二奶奶关心了,老夫人身子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昨日听说二奶奶差点遭毒蛇咬了,受了些惊吓,过两日,缓过来就好了。” 话虽说的轻松,徐妈妈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 谢绿雪眼神闪了闪,才又开口道:“都怪我不好,自个不小心,倒是把娘给吓到了。” 见谢绿雪如此,徐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谢绿雪的目光里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同情与怜悯,“不关二奶奶的事,二奶奶不必自责。” “嗯。”谢绿雪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巴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徐妈妈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先是挥手让身后的婆子退下,才又转回头,等着谢绿雪继续说下去。 谢绿雪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徐妈妈,你可知道,娘她要将三妹送到哪里去?” 徐妈妈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眼神复杂的盯着谢绿雪看了许久,才答道:“二奶奶,这件事情,老奴不好多说,要不然,你还是亲自去问老夫人吧!” 谢绿雪为难的皱眉,“娘她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我……” 徐妈妈笑了一下,“二奶奶放心好了,老夫人会见二奶奶的,老奴现在就去为二奶奶通报一声。” 说完,也不等谢绿雪答应,就扶着受伤的腰,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 谢绿雪低下头去瞧自己隆起的肚子,掩去了眼中浓浓的讽刺。 很快,徐妈妈又走了出来,说是傅老太君让谢绿雪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 傅老太君独自坐在木榻上,面容憔悴不堪,不过一夜的时间,却苍老了许多。 看到谢绿雪,满布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见谢绿雪大着个肚子还要蹲下行礼,忙出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身子不方便,这些虚礼就省了吧。” 谢绿雪的肚子如今也有六个月了,许多以前做起来很容易的动作如今也确实做不太来,也不坚持,便只稍微曲了一下膝,算是见了礼。 见完礼,谢绿雪正要去一旁的椅子上坐,傅老太君却又开了口,“好孩子,过来,到娘身边来坐。”说着,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谢绿雪过去。 谢绿雪讶异的看向傅老太君。 傅老太君身边的位子,一向可是傅家三小姐才会有的特殊待遇。 除了傅暖,就算是备受傅老太君重视的于氏,也从没有那个荣幸坐上去过。 如今傅老太君却叫她坐过去,若是让傅暖知道了,只怕是更加不待见谢绿雪了。 谢绿雪心里门清,面上却只做出呆愣的神色,傅老太君露出好笑的神情,“怎么还愣住了?快过来啊!” 谢绿雪这才低下头,掩去眸中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情绪,微提了提裙摆,走到傅老太君身边,扶着后腰缓缓的坐了下来。 才坐下,傅老太君便拉住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 虽说看起来,谢绿雪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并不像有其他不适的样子,傅老太君却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谢绿雪摇了摇头,“娘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倒是娘,身子不舒服,可有请大夫过来看了?” 傅老太君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缓缓的收回手来,一脸惆怅的转头看向窗外。 好一会,才开口道:“我没事。” 谢绿雪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娘,有件事情,儿媳不知当问不当问。” 傅老太君转回头来,一脸了然,“你是想问你三妹的事情?” 谢绿雪点了点头,“三妹与五王爷的婚期就快到了,按理来说,现在应该留在府上安心备嫁才是,为何娘要在这个时候将她送出府去?” 傅老太君神情寥落,“这婚期,或许要取消了。” 谢绿雪露出讶异的神色,“娘?” 傅老太君叹息一声,“你三妹她,自小都是被我们娇惯着长大,性子便也就骄横任性了些,之前一直针对于你,也不过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觉得你抢走了家人的注意力,你大嫂才进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老二家的,你三妹她虽然任性了些,但是本性却是不坏的。” 听完傅老太君的话,谢绿雪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倒不是她觉得傅老太君夫人话有什么不对,以她这两世对傅暖的了解来说,傅暖的确如傅老太君所说,除了骄横任性以外,确实没什么坏心眼。 基本上,只要顺着她的意思,不与她作对的话,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你过意不去,当然,谢绿雪是个例外。 只是,她虽认可傅老太君对傅暖的评价,却不代表她会因为傅暖其实并没坏心,而放下过往的恩怨,与她好好相处。 毕竟,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傅暖明里暗里给她使得绊子,可从来都没有少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章 (修) 心里再不乐意,谢绿雪也不会当着傅老太君的面表现出来。 所以只是露出伤感的神色,“媳妇知道,三妹会如此讨厌我,恐也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惹了三妹厌恶,只是媳妇愚笨,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讨三妹欢心,让她不再厌恶于我。” 谢绿雪这话一出口,傅老太君看着谢绿雪的目光里充满了嘉许,嘴上却只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里用的着你这做嫂子的去讨她欢心?况且,原本错就不在你身上,你也无需为了讨她欢心,特意去做什么。” 说着,又拍了拍谢绿雪的手背,语重心长的道:“说起来,老二家的,能挑中你这样性子宽厚,贤德大度的儿媳妇,也算是我傅家祖上积来的阴德,你肚子里如今又有了傅家的长孙,所以啊,你也不用去介意你三妹说的那些混账话,在我与子稳的心里,你就是我们傅家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二房媳妇,知道吗?” 谢绿雪藏在底下的手掌微微一曲,长长的指甲掐在了掌心的嫩肉上。 这才红着眼眶看向傅老太君,一脸感动的唤:“娘!” 傅老太君见状,一脸慈爱的将谢绿雪揽进了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着。 好一会,谢绿雪才“平静”了下来,微红着脸离了傅老太君的怀中,又捏了帕子将眼角的湿痕擦去,才又皱着眉,问出了先前的疑惑,“娘,方才,你说的婚期取消,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傅老太君脸上的笑意再次消失不见,“老二家的,有一件事情,娘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娘也知道,这件事情,是你三妹做的过分了。” 谢绿雪瞪大了眼睛,“什么事情?” 傅老太君深吸了一口气,“昨日跑进你屋子里头的那条蛇,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什么?”这次出声的不是谢绿雪,而是琳琅。 琳琅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点畏惧之色也没有的瞪着傅老太君,“你说蛇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谁干的?为什么要害我们小姐?” 琳琅的问题连珠带炮的出口,谢绿雪都来不及阻止。 傅老太君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她身份尊贵,就连五王爷这样身为皇室子孙的,见了她也是态度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哪曾有过被一个丫鬟瞪着质问的待遇。 谢绿雪将傅老太君的脸色看在眼里,心里焦急,忙转头朝着琳琅呵斥道:“谁让你多嘴的?这般的没规矩,严嬷嬷先前算是白教你了,还不快给我跪下,请老夫人责罚。” 琳琅先前也是一时激动,如今被谢绿雪这一训斥,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以膝代步,移到了傅老太君跟前,**的磕了一个头,口道:“琳琅无状,请老夫人责罚。” 谢绿雪听着那“咚”的一声动静,既是心疼,又是懊恼。 今日出门的急,竟是忘了让璎珞换了琳琅,跟自己到福安堂来。 转身又是一脸羞愧的朝傅老太君道:“娘,媳妇管教不严,叫这丫头冒犯了,还请娘原谅她这一次,媳妇带回去,定会严加管教。” 傅老太君脸色这才缓了缓,摆了摆手道:“无事,这丫头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一时心急,才会出言无状的,倒是个忠心的。” 谢绿雪见傅老太君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娘。” 琳琅也忙磕头道了谢,站了起来,顶着红艳艳的额头,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傅老太君与谢绿雪说话的时候,却是没再插话了。 “那蛇,是你三妹叫她身边那叫白露的丫鬟放的。”傅老太君说了这句话之后,看着谢绿雪的表情满是愧疚。 谢绿雪一脸惊讶,“怎么可能?三妹她就算再怎么讨厌我,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傅老太君脸上闪过愤色,“你三妹倒是没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这事,多半是她身边的那叫白露的丫鬟怂恿的。” 傅老太君昨日从鸿雁阁离开之后,就命徐妈妈去查这毒蛇之事。 结果查到白露身上。 那蛇是白露在侯府厨房做事的舅舅带进来的,然后交给白露,白露趁着午间无人注意,偷溜进芙蕖苑,将蛇放在了窗台上,又在外头撒了雄黄粉,防止那蛇往外跑。 白露是傅暖的贴身丫鬟,傅暖又一向与谢绿雪不对付,傅老太君就算不愿相信这事与傅暖有关,也没有了反驳的理由。 她疼爱女儿,却不代表她愿意看到女儿,用这样狠毒的手段去伤害自己孙儿。 这次她若是还是一味的纵容,只怕到时候伤的,不止是儿媳妇的心,就连儿子,乃至于儿媳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孙子或是孙女,都要伤心了。 谢绿雪皱了皱眉,“白露她一个丫鬟,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傅老太君疑惑的瞥了她一眼。 “娘,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谢绿雪问。 傅老太君不确定的反问,“你的意思是?” 谢绿雪与她对视着,缓缓的开口道:“娘前面也说了,三妹虽然骄横任性,本性却是不坏的,儿媳也觉得,以三妹的性子,你若是说她当面骂我一顿,或者讽刺我一顿,甚至是扇我一巴掌,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放蛇,还是放毒蛇这么狠毒的手段,儿媳却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谢绿雪的语速并不算快,语气却很坚定。 傅老太君看这谢绿雪苍白严肃的面孔,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自主的开始仔细回想起昨个调查到的东西来。 “徐妈妈,白露那丫头怎么样了?”傅老太君目光沉沉,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早已经翻天覆地。 她一查到那蛇是白露放的,下意识的就已经认定了这事与傅暖脱不了干系。 后来对白露与相关人的审问,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昨晚在临阳阁里的对话,似乎从始自终,傅暖除了承认对谢绿雪的不喜与厌恶之外,根本就没有承认放蛇的事情与她有关。 而所有的罪名,都是在自己先入为主的猜测,以及白露等人的证词中成立的。 难道? 想到自己也许有可能误会了傅暖,傅老太君心里除了内疚之外,也隐约有了几分轻松。 毕竟,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见到自己教养出一个毒妇一样的女儿。 比起女儿是毒妇这个事实,她倒宁愿是自己年老昏聩了,所以才会弄错了。 “老夫人,你昨晚就下了令,现在,这人只怕是已经没了。”徐妈妈皱着眉回话道。 傅老太君懊悔不已,这绝好的线索竟然被自己亲自给掐断了,“查,这次给我彻底的查,她死了,就问她家人,总归是要给我把真相问出来。” “是,老夫人。”徐妈妈应了,迟疑的看了谢绿雪一眼,才又道:“老夫人,那小姐她,还要送去醴泉寺吗?” 傅老太君转眼去看谢绿雪。 谢绿雪一脸惊讶,“娘竟是要送三妹去醴泉寺吗?” “二奶奶有所不知,先前老夫人以为三小姐竟然要对二奶奶不利,虽说一直疼爱三小姐,为了二奶奶的安全,却也不敢姑息三小姐,这才忍痛,做出了将三小姐送去醴泉寺的决定,甚至都修书给了大爷,准备跟大爷商量一下,怎么样解除三小姐与五王爷之间的婚约。”徐妈妈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傅老太君的大义灭亲之举说了出来。 若是谢绿雪没有猜到傅老太君此举真正的用意,此时因着傅老太君这看起来完全是为了维护她的举动,而感动不已了。 谢绿雪面上却仍是作出了感动的神色,“娘,儿媳知道你对儿媳好,但是,儿媳还是恳请你收回成命,况且,此事尚未定论,若是到时发现三妹是被无辜的,娘将三妹送去了去醴泉寺,岂不是毁了三妹的一生?” 傅老太君不语,面上却已经露出了犹疑之色。 谢绿雪又道:“娘,三妹应该还没有走多远,现在要追回来还来得及。” “老夫人,老奴觉得二奶奶说的也有道理,三小姐若是真被送到醴泉寺,就算日后查出她是无辜的,这名声只怕也是毁了,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徐妈妈也在一旁帮腔道。 “但是,若是这事的确与你三妹有关……”傅老太君看着谢绿雪,讷讷的道。 谢绿雪露出了笑容,“就算这事确实是三妹做的,儿媳也相信,三妹只是年少无知,也请娘以管教为主,退一步说,娘那时候若是实在是觉得三妹无法管教,到时再将她送去醴泉寺也不迟啊。” 谢绿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傅老太君自然是顺杆下了,“你真是我们傅家的好儿媳,就按你说的办,徐妈妈,叫人快马去追送三小姐出城的马车,追上之后,就立即将三小姐带回福安堂,另外,你吩咐人在福安堂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三小姐回来后就住在这里了,这次,我亲自看住她。” “是,老夫人。”徐妈妈应声退下。 傅老太君与谢绿雪又说了会子的话,抬手捏了捏眉心。 谢绿雪没漏看她这个动作,识趣的起身告退,“娘,你身子还未好,儿媳就不打搅你休息了,先告退了。” 傅老太君愧疚看着她,“娘果然没有看错人,老二家的,你是个好的,娘今日实在是身子不爽利,也就不留你一起用午饭了。不过,你放心,等你三妹回来了,娘身子好些了,一定会仔细同你三妹说说你为她做的这些事,也定会叫她与你冰释前嫌,不再与你为难。” 傅暖能够不为难她?与她冰释前嫌? 以傅暖的脾性,这可能性只怕连一半都不到吧?再说了,谢绿雪也根本不稀罕能够与她和解。 尽管心里对傅老太君的话表示十二分的怀疑,谢绿雪却仍是红着眼眶与傅老太君道了谢,这才领着琳琅出了福安堂,回了鸿雁阁。 第八十九章 夜渐渐深了,跳动的烛火又爆了一次灯芯,倏忽暗下去,又渐渐明亮起来。 “回来了。”随着一声故意压低的急喝,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的离了门边,踮着脚尖几个大跨步,便到了厅中的木榻前。 原本斜卧在榻上假寐的谢绿雪睁开了眼睛,先是抬眼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外,才低头看向已经在榻前蹲好,正上手为自己捏着小腿肚的琳琅。 琳琅会意,嘟了嘟嘴唇,一脸不满的开口:“小姐,你今日为何要替三小姐求情?三小姐那样对你,她叫老夫人送走了不是最好不过,免得下回不知道又生出些什么歹毒的心思来害你。” 谢绿雪缓缓坐起了身子,连带着盖在肚子上的薄被也滑落下来,露出了拿那已经凸出的很是明显的小腹。 琳琅忙伸手扶了一把,又将原就垫在谢绿雪身后的软枕给调整了一下,让她可以舒适的靠坐在那软枕之上。 谢绿雪面上微露不悦之色,训道:“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先不说那事是不是三小姐做的,还未有定论,就算这事是她做的,我这做嫂子的,也没的为了虚惊一场的事情,就任由婆婆将小姑子送进庵堂里,而不闻不问的。” 况且,今日这事,就算她想不闻不问,只怕为了保全女儿,又不想伤了儿子的心的傅老太君,也会一早就设好了局,逼得她不得不去闻,不得不去问。 与其到时候迫于情势,被人逼着去替傅暖求情,她倒宁愿自己主动出击。 这样子,至少还保留了一些自主权。 “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小姐你受了惊吓,连累孩子都差点保不住,这么大一件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虽得了合理的解释,琳琅却犹自不平。 谢绿雪凤眼微垂,视线在自己鼓起的小腹上滴溜的转了一圈,“老夫人不是说了吗?让徐妈妈查,彻底的查。” 琳琅皱眉,“这还有什么好查的,白露临去前都招了,那事是三小姐吩咐她做的,她又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三小姐一向与小姐你过不去,前几天才解禁,不就出了那么个歪主意,想要挑拨你与二爷,还有珍珠姐姐的关系。” 这下连谢绿雪也禁不住跟着皱起了眉,想到傅暖那伸得太长的手,额角也是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 “反正这事你不用管了,自有老夫人、二爷替我做主,况且,依我看,这事是三小姐主使的可能性,实在是小。”谢绿雪颇为镇定的道。 琳琅正要开口询问原因。 门外传来的男声却抢先了一步,“夫人何出此言呐?” 主仆二人同时看向门口,便见身着官服的傅安一脚跨进了屋子,身后则跟着关雎和鸣两个丫头。 谢绿雪面色尴尬的看向傅安,张了张嘴,随即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关雎与和鸣。 傅安见状,想也未想的回头将二人打发了出去:“你们到门外守着,我等会再叫你们。” 等两个丫鬟都出去了,傅安才反手掩上了房门,走到了木榻前,在谢绿雪空出的一小方空位坐下,拉了谢绿雪的手掌,问道:“夫人方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认为那蛇不是三妹放的,夫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若是旁的事情,傅安或许不会这么关心,但是涉及到妻儿的安危,偏事情的真相或许与自己所想象的有些出入,傅安就不得不重视了。 谢绿雪嗫嚅着:“夫君,这事,其实也不过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的……” 自谢绿雪有孕后,傅安难得强硬了一回,“你有什么猜测,都先说出来再说,做不做得准,我自己会判断。” 谢绿雪这才开口:“依我看,那白露虽说是三妹的贴身丫鬟,但她在三妹身边时日不长,与三妹感情再好,也不至于像她所说的,为了替三妹出那一口恶气?连自己的性命都给赔上了,再说了,三妹的性子,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就算她讨厌我,但是如今我肚子里怀着她嫡亲的侄儿,我想,三妹就算是再讨厌我,也不会讨厌到,豁上自个与侄儿的命,来对付我吧?” 白露是谢绿雪进门后不久,因为傅暖意外落水,傅老太君责怪先前伺候的丫头没用,让于氏重新挑的丫鬟。 伺候傅暖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一年多一些。 若说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傅暖就有能力驯服一个丫鬟,让她因着自己的喜恶,而搭上性命的去谋害他人,傅安也是不相信的。 傅暖若真有这样的心机,当也不至于亲自上阵去与那谢海棠为难,不但没有伤到谢海棠什么,还惹得五王爷因此嫌恶于她,差点因此退亲。 先前认定是傅暖主使,也不过是受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又觉得整个侯府里,除了傅暖,旁的人又找不出这样做的动机,这才没有丝毫怀疑。 如今听谢绿雪这一分析,再回想一下,倒真觉察出许多不合理之处来。 傅安沉吟了片刻,目光沉沉,终是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来,“夫人说的对,这件事情,自有娘与我替你做主,决不会叫你与我们的孩子受一丁点的委屈,毒蛇一事的幕后主使不论是谁,我都会叫她付出代价来。” 谢绿雪与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可谓是他此时的心头血,谁也碰触不得。 就算是家人,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翌日。 傅安同衙门告了假,打算在家陪谢绿雪。 谁知才过晌午,便有下人来报,原本该在京城的傅平竟已到了江州城门外,再过片刻便能归家。 由此,整个侯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很短小,争取明日能多些。睡觉去了,各位晚安。 第九十章 傅平回府,傅安自不必说,仔细叮嘱了严嬷嬷等几人好好照顾谢绿雪,又犹自不放心的将关雎还有和鸣也留下,吩咐她们听侯严嬷嬷差遣,帮着一起照顾谢绿雪后,方才收拾了下,独自一人出了鸿雁阁,往福安堂走去。 傅安到福安堂的时候,傅平还未到,倒是于氏,还有大房的两个姨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傅安,于氏先朝他打了招呼,“二弟。”虽是尽量压抑着,傅安却也能从于氏比之往日更为明亮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喜悦。 傅安忙还礼,“大嫂好。” 蒋氏同袁氏也心不在焉的同傅安见了礼。 这边完了,傅安才看向半靠在木榻上的傅老太君,“娘。” “嗯,来了,先坐吧,你大哥应该很快就能到了。”傅老太君的神情,却不似上回得知傅平归家后全然的喜悦,反而隐隐掺杂了些忧虑。 傅安原是想问傅平此次突然回来的缘由的,瞧见傅老太君这神色,已经到了舌尖的话语,绕了一圈,还是又咽了下去。 只寻了一旁的太师椅坐好。 之后得知消息的傅蓉与傅袖也相携到了福安堂。 一屋子的人等了一会,风尘仆仆的傅平这才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进了福安堂。 一进门,先是到傅老太君跟前磕了三个头,方才直起腰身来,望着傅老太君唤了一声:“娘。” 只这一声,便没有了旁的言语。 亏得傅老太君知道他不擅表达自己情感的性子,只心底暗暗叹了一声,倒也没有见怪,便让他起身了。 傅平这才起了身,走到于氏上首特意为他留下的空位坐下。 于氏难得露出羞怯的模样,唤了一声“大爷。” 傅平淡淡颔首,算是应了。 余下几人一一见礼,傅平又一一回应之后,傅老太君才发了话:“我同你们大爷,大奶奶,二爷说说话,你们就先回去吧,晚饭时候再一起过来用晚饭。” 这话一出,傅蓉同傅袖还好,虽说也许久不见傅平这位兄长,但是自幼便因嫡庶尊卑之分,与他不太亲近,加之傅平天生冷脸的性子,就连与他一母同胞的傅暖见着他都犯悚,就别论她们这两个庶妹了。 是以,傅老太君让她们先回去的时候,两人就听话的起身告辞了。 倒是蒋氏同袁氏心里有些不情愿。 毕竟傅平一年到头难得归家,每次归家也就待那么短短几日,于氏身为正室,这几日里头,自然要占大头。 剩下的小头里她们两人再一分,基本上也就那么一两日,自然是想紧着时间与傅平相处的。 虽是不甘愿,到底还是不敢违了傅老太君的意思,只偷偷的用哀怨的眼神不舍的望了傅平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一出了福安堂,蒋氏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大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这老夫人要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就留了大奶奶跟二爷在里面,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闻言,袁氏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没有搭话,只垂下了头,保持着与蒋氏并齐,往大房居住的东院走去。 福安堂里,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了傅老太君,傅平,傅安,于氏四人后,傅平才转向了傅安,开口问道:“弟妹没事了吧?” 瞧见了傅平眼中分明的关切,傅安虽满心疑惑,却也只是点了点头,答道:“没事了,只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大夫嘱咐要卧床休息几日,如今还不能下床,所以今日才没让她过来。” 傅平点了点头,“是该好好休息,这门户你可得让下人们看好了,万不能再出现如前次一般的纰漏了。” 傅平话音才落,这边于氏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开了口:“是啊,二弟,这次幸好是有惊无险,若是二弟妹还有二弟妹肚子里的孩子稍微出了点差池,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这也要怪那些个下人们太过疏忽大意,这才差点谅成大祸,二弟,你也别怪大嫂多嘴,二弟妹身边的那些个人啊,是该整治整治了。” 说完,于氏着意低了一下头,待到眸中的异色尽数掩去了,方又抬了头,一脸担忧的看向傅安。 傅安皱了皱眉,心里头倒也认同于氏的说法,毕竟若是当时屋子里有下人伺候着,谢绿雪也不至于独自一人面对毒蛇,以至于被吓得动了胎气。 不过,就算是如此,傅安却也没有要动谢绿雪身边那几个丫头的打算。 毕竟,以他这段时间观察得出的结论,自己这小妻子,虽说看上去柔弱,好欺负,内里却完全是不同的,对几个丫头,尤其是那据说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琳琅与璎珞,更是回护的厉害。 他相信,他若是因为这事动了她的丫鬟,只怕他们原本就谈不上多好的关系,又要多僵持一段时间了。 所以,那天抓蛇的时候,他虽记得在一片慌乱中,琳琅踩了自己的手背好几下,他也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想到这里,傅安正要开口回复于氏的好意,傅平却已经先一步开口,训斥身边的于氏道:“你这多什么事呢,二弟妹身边的人,二弟妹自会主张,没得你这做大嫂的,手长的要去管二弟妹屋里的事。” 傅平这一训,于氏白皙的面孔立即红了,却也没有反驳,只温顺的应着:“是,夫君说的是,是我多事了,还请二弟见谅。” 话到这份上了,傅安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道:“大嫂这也是为了绿雪好,我们又怎么会怪大嫂。” 于氏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虽是笑着,到底失了先前纯粹的喜悦模样。 “好了,不说这些旁的了,还是先说正事吧。”许久未开口的傅老太君再次说道。 三人闻言,都正了脸色,朝傅老太君看去。 傅老太君稍微坐正了些,目光在三人面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傅平身上,“子宁,这次叫你回来,主要为的,就是你三妹与五王爷的这桩婚事。” 于氏眼皮子跳了跳,抬眸看向傅老太君,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的瞥了对面的傅安一眼,“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五王爷回京时,不是已经将婚期定在今年年底了吗?” 先前傅暖大闹谢家别院,惹得五王爷厌了她,发了狠话说要退亲。 幸亏傅老太君心知不妙,先分别递了信到京城,一封给傅平,一封给淑太妃娘娘。 傅平虽打从心底觉得,以傅暖的性子不适合做这皇室的媳妇,奈何这婚约早已定下,他也不忍见自家打小娇养着的妹妹落得个,被人以凶悍善妒之名退婚的下场。 只能亲自求到淑太妃门上,与淑太妃说了许多好话,加上傅老太君的那封详细阐述了,五王爷到江州后,那谢海棠是如何耍尽心机的接近,勾、引五王爷的过程的信,兼之淑太妃也有自己的考量,这才让淑太妃在看到五王爷传回的要退婚的信时,没有答应五王爷的要求,反而让五王爷将婚期定在了年底。 这门婚事这才险险保住。 婚期已经定下,五王爷也已经回京,如今也到了八月,再过三月,傅暖便要嫁入王府,成为五王妃,傅老太君却在这时叫傅平回来,说要商量傅暖与五王爷的婚事? 不只是于氏,就连傅安,也觉得有些诧异。 傅老太君却没有要同他们解释的意思,只是盯着傅平,愁眉不展的道:“先前是我魔障了,一心只以为自个的女儿是天下最好的闺女,值得配天下最好的儿郎,而五王爷出生皇室,身份尊贵,又与我们傅家算是亲戚关系,想必看在这亲戚关系上,就算将来有个万一,淑太妃娘娘与五王爷也会多多护着暖儿一些,不会叫她受太大的委屈。” 直到前些日子才发觉,原本好好的一个闺女,已经完全被她娇宠的不成样子,骄纵任性不说,偏偏还冲动蛮横,没有半点城府与心机 这样的性子,若是低嫁,人家看在傅家的面子上,自是不会太过为难傅暖。 但傅暖如今要嫁的是皇室。 皇室那是什么地方? 看上去高高在上,富贵繁华。 内里却最是肮脏不堪。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不知葬送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若是没有半点城府,半点心机,只怕这一脚踏进去了,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反复思量了许久,直到这次毒蛇的事情出来,傅老太君才总算是动了念头,想要退掉这门婚事了。 “你三妹同五王爷的这门婚事,我想就此罢了。”傅老太君面色沉沉的开口。 傅平与傅安都皱了眉,下意识的对看了一眼。 “娘,这事,只怕是不容易。”傅安迟疑了一下,终是开了口。 傅老太君面色未变,“我也知道不容易,但是……”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去送死。 自打出了毒蛇一事之后,她便常常梦到傅暖嫁入王府后,不受夫君待见,被王府里其他的妃妾欺压,最后凄惨死去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只有过了十二点,网速才会有所好转。略蛋疼。 第九十一章 (大修) 尽管心内焦急,傅老太君却也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又见坐在下首的傅平眼下青黑的厉害,知他赶路疲惫,这才发了话,让已经在福安堂坐了大半天的三人回去。 三人出得福安堂,傅平与于氏自然是要回东院去的,傅安心里记挂着谢绿雪,脚下一转,急匆匆的就要赶回南院去。 “子稳!等等!”却听身后兄长忽然出声唤道。 傅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傅平与于氏,勉强按捺住心底的焦急,摆出笑容来,“大哥,大嫂。” 又看向傅平,问:“大哥唤我有什么事吗?” 傅平依旧是一贯严肃的表情,只紧蹙着的眉头,昭显着他此刻的情绪,“弟妹那里,你记得叫人好生照看着,若是人手不够,尽管让人来与我说,我从军营家眷中挑选些合适的人,替你送回来。” “夫君,这……不合适吧?”于氏于一旁出言提醒道。 从军营家眷里挑人?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于氏了,就是傅安,也觉得极为不妥。 傅平虽为一军统帅,手底下的军官将士对他也是敬重有加,但这军队到底不是他们傅家的,在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傅平对手下将士虽有管理权,却也不表示,他可以因为自己家中的私事,而去差遣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将士,或者是他们的家眷。 傅平之前也一直都是奉行着这样的观点的,如此将家事与军中的事混为一谈,在傅安记忆之中,倒还是头一回。 这也足可以看出,傅平对谢绿雪遇到毒蛇一事,的确是十分看重。 傅安目光微微一闪,看向傅平的眼神里便带上了几分惊疑,面上却做郑重之色,先朝傅平作了一揖,“大哥,子稳在这里,先替谢氏谢过大哥的心意,只是……” 说到此处,傅安抬眸望向傅平,眼神幽深,“大哥此举,在知情的人眼中,倒是明白大哥只是关心家人安危,在那些有心之人嘴里,只怕就要编排大哥你以权谋私了。” 于氏也忙附和道:“是啊,夫君,二弟说的有道理,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二弟院子里缺人手的事,便交给我去办好了,明天我便让人去找牙婆子,挑好的人送过来,让二弟与二弟妹自个选合心意的,留下来便是。” 于氏主持中馈多年,这些年府中下人来来去去的,自然免不了的要与那些牙婆子打交道,这找人手的事情,原本也是交由她来负责,最为合适。 只她说完后,傅平却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于氏恰好对上他的眼神。 于氏身子不由的一僵,心里莫名的涌出惶恐,下意识的便偏开了脸,避过了他的视线。 傅平却没有与她说话,而是在那一瞥之后,又转向了傅安,与傅安道:“总之你好好照看二弟妹。”又抬头看了一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想必弟妹还在等你回去吃晚饭,你便早些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 傅安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同傅平还有于氏告了辞,便急步往回赶。 等到傅安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中,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傅平才挪动了步子。 于氏顿了一下,才抬步跟了上去,虽跟上了,却是小心翼翼的落后了傅平一步。 许是沉默令人不安,于氏一路都在抬眼偷觑了前头傅平高大的背影,终是忍不住试探着出声:“夫君?” 傅平脚步未停,“何事?” 于氏强自扯出了笑容,“刚刚瞧着二弟着急的样子,想是急着回去陪弟妹,以前总看着二弟运筹帷幄,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倒是第一次发觉,二弟竟也有如此毛躁的时候。” 前方的人没有回应,于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回到东院,进了房门,傅平便沉着脸,将要进来伺候的丫鬟婆子全给赶了出去,就连于氏身边一向最受重视的张婆子也不例外,接着就坐在了屋子正上方的木榻上,沉默地盯着于氏。 于氏吞了口唾沫,越发的小心翼翼,先是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笑着问道:“夫君怎的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闻言,傅平眉间的褶皱更深,眼中却忽的射出利芒,“二弟妹哪里惹着你了?你竟要下那样的毒手?” 于氏笑容一僵,“夫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平一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有些话,他要不就不说,一旦说了,便是习惯直接进入主题,“毒蛇的事,是你做的?” 于氏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夫君,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与二弟妹无冤无仇的,何故要去害她?况且,她肚子里可还怀着我们傅家的子嗣,我就算再怎么着,也没歹毒到这个时候去害她啊?” 傅平将她的辩解听在耳里,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所以我才问你,二弟妹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夫君,我……”于氏还要说话,傅平却又开了口,毫不容情的将她的话语打断,“你别狡辩了,你该知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住纸的火,据我所知,三妹身边那个叫白露的丫头,原就是上回三妹不小心落水后,娘将之前的那几个丫鬟打发了,让你新找回来的,而且,我也让人去查过了,白露还有一个妹妹,她妹妹的丈夫正是在你名下的一个庄子里做管事,白露虽然在三妹身边伺候,实际上却是听你的话做事,这次毒蛇的事,就是你命她去做的。” 傅平的这一番话说出来,于氏脸色顿时一白,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地上。 虽是八月的天,到了晚间,这也是有几分凉意的,于氏坐倒在冰冷的地上,凉意便透过并不算厚实的秋裳,侵入皮肤,浸入骨髓。 于氏打了一个寒颤,却仍是不死心,强自撑起了脸上的表情,辩解道:“夫君这案断的太过武断,难道就因为一个管事,就要断定这事与我有关?夫君若是这样子给我定罪名,那恕怪我无法心服。” 于氏先前还有些忐忑,说到后来,却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理,单凭自己手底下的一个管事与白露是亲戚关系这桩,绝对是不足以确定自个就是这毒蛇一事的幕后黑手的。 是以,越说到后来,于氏的语气便越是坚定,底气也越是足。 傅平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眼中复杂之色闪烁,“你既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 见于氏面上露出喜色,傅平皱着眉又加了话,“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弟妹娘家于朝廷,于傅家,都有大恩,若不是亲家老爷慷慨相助,先前与匈奴一战,只怕我军早就因为粮食战衣严重短缺,不战而败了,亲家老爷虽做下这样的义举,却未向朝廷要过半点功劳,也未求过半点回报,先前亲家老爷只有弟妹这一个独女,皇上便已私下嘱咐过,我傅家务必要厚待于她,不能叫亲家老爷这等,于国有功之士,在儿女之事上面伤了心,更别说她腹中如今已经有了我傅家子嗣。” 傅平顿了一下,“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先前又为何要与二弟妹过不去,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这次侥幸没被抓到证据,不代表你会次次如此侥幸,一旦东窗事发,就算我想保你,恐怕也无能为力。” 于氏才展开的笑容,因为傅平的这一席话,瞬时土崩瓦解。 傅平起身,走到于氏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于氏,“你记住,二弟为了我们傅家,已经牺牲了他的前途,我这做兄长的,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枕边人,因为任何理由,去伤害他在意的人。而且,我已经打算好了,二弟妹腹中的这个孩子,若是男孩,一出世,我便会向皇上请旨,封他世子之位,将来继承永宁侯的爵位。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事要做,我今晚去书房休息,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傅平便直接出了房门,往书房走去,独留于氏一人呆在屋子里,一脸受惊过度的失魂落魄的表情。 直到在外头侯着的张婆子,因为久久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不放心的在门口探看,结果瞧见自家主子正呆呆的坐在地上,大呼小叫的奔了过来,想要将她搀起,于氏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面色狰狞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大吼了一句:“为什么?” 吼出来了,接着便趴在了张婆子的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婆子也是第一次见于氏这样失态的样子,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始手忙脚乱的哄起人来,“大奶奶,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啊,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可不知要说成什么样子了。” 于氏停下了嚎啕,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孔,看着张婆子道,“张妈妈,我爹说的是真的,大爷他,他真的有意要将爵位给谢氏肚子里的孩子。”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句,于氏又继续嘤嘤的哭了起来,只是声音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张婆子是于氏的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旁的人多一些,听了于氏的话,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老爷信上写的竟是真的?这大爷是怎么想的啊?自己的爵位不传给自个嫡亲的孩子,反而要传给兄弟的孩子?” 原来前些日子,于氏收到在京城任户部尚书之职和父亲的书信,信中说到他偶然得知,若是傅安那未出世的孩子是男孩的话,傅平便要向圣上请旨,册封其为世子,继承永宁侯爵位。 于氏顿时心乱如麻,她与傅平成婚数载,却至今没有子嗣,之前倒也不觉得不妥,毕竟她与傅平一向聚少离多,况且,除她之外,傅平的两房妾室的肚子也没动静,这便说明不是她有问题。 依着本朝规矩,这世袭爵位,若无特殊情况,一向是由嫡长继承,那么,除非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儿子,否则,这永宁侯的爵位,就一定会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的。 爵位是她的孩子的,这整个侯府,自然就是她的。 谁知道,于尚书的这一封信,竟让她所有的盘算全部落空。 所以,她才会动了杀念。 白露的确是她的人,将白露放在傅暖身边,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了解自个这个小姑子的动向,好及时讨好于她。 毒蛇计划出来之后,白露便成了实施她计划的最好人选。 在于氏看来,傅暖一向与谢绿雪不对盘,大庭广众之下针对谢绿雪,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谢绿雪出了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目标,绝对是傅暖。 而为了让大家确信这一点,她还特意在事情,让白露在傅暖耳边,装作无意间提起了谢家不但将谢海棠嫁入五王府为妾,为了帮谢海棠固势,谢绿雪不但给了谢海棠一笔丰厚的嫁妆,甚至连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琥珀,也给了谢海棠做了陪嫁。 傅暖性子一向冲动,闻言,哪有不炸的。 当下就闹着要去找谢绿雪算账,结果因为谢绿雪怀孕,傅暖虽然任性,倒也不至于要对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子动手,便想了那个塞妾室的主意,想要恶心恶心谢绿雪。 妾室事件之后,于氏便安排了毒蛇事件。 在那之前也特意叮嘱了白露,没有被查出那是最好,一旦被查出,便一口咬定是傅暖指使的。 以傅老太君对傅暖的疼爱,于氏有八成把握,这件事情最后绝对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没料到,傅安这横插了一杠,谢绿雪不但没有出事,傅老太君震怒,也为了安抚傅安,直接杖杀了白露。 更没料到的是,傅平竟会忽然回来,不但将毒蛇之事查到了她头上,更是直接证实了父亲信中所言非虚。 难道,原本该属于她儿子的爵位,竟要这样生生的,被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低贱的商户出生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给抢走吗? 第九十二章 再说傅安这边匆匆回了鸿雁阁。 为了照顾不能下床的谢绿雪,傅安特意命人将晚饭摆到了卧房里,不顾谢绿雪的抗议,夫妻俩个一个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一个靠坐在床上,用完了晚饭。 洗漱一番,等下人都退了出去,卧房里只剩下夫妻俩个的时候,傅安捡着紧要的,与谢绿雪说了今日在福安堂发生的事情。 等他说完了,谢绿雪才停下抚摸小腹的动作,抬眼看他,“那大伯也赞同?” 傅安倾身替谢绿雪掖了掖小腹两侧的被角,正要回答她,抬头瞧见谢绿雪苍白的脸色,心念一动,便转了话锋,“这事你就不用多想了,娘与大哥那边自有决断,你现在呢,只管好吃好睡,尽快将身子养好就对了,切莫再像昨日那般,不听大夫的话,为了些旁的事情,冒冒然下床了。” 说着,便上手扶住了谢绿雪的肩膀,作势要将她人往被窝里塞。 谢绿雪忙抬手阻止他,“等等。” “怎么了?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傅安停下了动作,不解的问。 谢绿雪想起严嬷嬷的嘱托,脸不由的一红,却还是开口问:“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傅安挑眉,“那是自然,不在这睡我还能去哪睡?” 谢绿雪嗫嚅着开口,“你可以上书房睡。” 这话才一出口,傅安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立即一变,眉心也紧蹙着,“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一般人家家里,正室若是有了身孕,做丈夫的都是不会与她同房的,若是那当正室的贤惠些的,更是要在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亲自替夫君选上一俩个妾室,代替自己伺候夫君。 谢绿雪这里,却因为傅安坚持,从她被确认怀孕起,夫妻俩就一直没有分房睡过,就连傅老太君派了徐妈妈过来说道,傅安也是一意孤行,不曾改变主意。 而且,前两日谢绿雪才受了惊吓,就算是为了她的安危,傅安也不会同意分房睡的。 在傅安看来,自己身为男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谢绿雪该是乐意之至才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该是在偷着乐的。 却从没有想过,自个的小妻子,竟一点也不稀罕自己这样的特殊对待,反而要将他往外推。 一时之间,心里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愤怒,只觉得沮丧的很。 他长这样大,如此费尽心思的想去讨好一个人,结果那人油盐不进也就算了,还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努力一般,浑不在意,叫前半生都过的顺风顺水的傅安,怎么能不失落?怎么能不沮丧? 因为这诸多的情绪,傅安的面部扭曲的厉害,只望着谢绿雪的一双凤目里,带着几许恼怒,几许哀怨,几许希冀。 若不是谢绿雪见过他前世对待自己绝情的模样,只这一眼,只怕立即都要软下心肠来,任他予取予求。 虽说如此,谢绿雪在傅安那样眼神的注视下,到底还是生出几分不忍来。 “我不过就是随口提了提,你不愿意去书房就不去好了,时辰不早了,我歇了。”嘟囔着说完,谢绿雪顺势窝进了被窝,更是将被角往上拉了拉,连脑袋都窝了进去,只几屡乌黑的发丝露在外头。 谢绿雪整个人都窝进了被子里,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坐在床沿边上的傅安,在她说出了那句话,又做出这一副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的动作后,薄唇高高扬起的弧度。 因着傅平回府,原本告了一天假打算陪谢绿雪的傅安,便又顺势多告了几天假。 衙门那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论官职,傅安这都指挥使虽说只是闲职,这品级却犹在各州府郡守、都检使之上。 在大陈,郡守与都检使都是正四品,这都指挥使却是正三品。 只这官职空有名头,手上却是一点实权也无,所以在许多州府上,都指挥使都是叫人忽视的存在。 江州这里,却因为永宁侯府的存在,再加上傅安先前任翰林学士的名声,这些人才不敢看轻傅安。 傅安也是尽量做到不落人话实,虽无事,每日还是按时去都指挥使衙门报道。 便是像今日这般,因为家中有事,特意告了假不去衙门,旁的人轻易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谢绿雪因为身子未好,这安自是不必去请的。 傅安却是在与谢绿雪一起用过早饭后,便带着关雎去了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 他到的时候,傅平显然已经到了好一会了,正陪傅老太君说着话。 见傅安进来了,俩人同时噤了声,打住了先前的话头。 傅安见状,脚下不由的微微一顿,想起之前在门外听到的,傅老太君问的那句“你当真决定了吗”,眉心不易察觉的一动,很快的便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同傅老太君还有傅平问了安。 傅老太君朝着傅安点了点头,开口让他坐下,母子三人才又接上了昨日未竟的话题,继续商量着该如何能够,既不得罪淑太妃与五王爷,又能将这婚事退掉的法子。 傅安依旧是昨日的话,“这事,只怕得从长计议。” 不是他不着急,只是这件事情,着实难办。 若是先前婚期没有定下也就算了,毕竟这五王爷与傅暖虽说是有婚约的,到底也只是淑太妃娘娘与老侯爷在口头上做的约定,傅家若当真要否认,这婚约也确实可以不做数。 如今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江州城差不多有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傅家先头出了一个皇妃娘娘后,如今又要出一个王妃娘娘了。 这连着两代都有女儿嫁入皇室,这在旁人眼里,傅家可是说不出有多尊荣了。 这个时候退婚,牵涉的可就不只是傅暖一个人的名声的问题,更是牵扯到整个傅家,甚至于是皇室的名声的问题。 “娘,皇室的威严,不容冒犯。”从昨天傅老太君提出退婚这件事情,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傅平忽然说道。 傅老太君神色一凛,瞬间明白了傅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随即双肩一垮,面上露出颓然之色,“难道,就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傅平紧皱着眉头,“我昨晚接到京中传回的消息,淑太妃娘娘,昨日已经向皇上请旨,住进了五王府了,而皇上,也已经同意了。” 这话一出,傅老太君原本还残留着几屡希冀之光的眸子,终是全然的暗了下去。 历朝历代,这宫妃一旦入宫,这一生便只能待在那皇城里,永世不得出宫。 大陈却因为开国太祖皇帝宠爱妾室赵妃,因不忍见赵妃与幼子分离后相思成疾,又担心自己百年后,赵妃独自一人于宫中孤苦无依,便特意设了一条特令:但凡宫中有子嗣的宫妃,先皇去后,若子大婚,便可向新婚请旨,出宫去随子居住。 淑太妃既有此举,那五王爷与傅暖的婚事,便已是铁板钉上的了。 此时若是退婚,那傅家要担的,除了与淑太妃还有五王爷彻底撕破脸皮的风险外,还多了一项欺君之罪。 傅老太君再疼爱傅暖,也不敢拿整个傅家去冒险。 至此,傅老太君才萌生出几日的退婚念头,被彻底的给闷死在了摇篮里。 傅老太君心中五味繁杂,更多的却是对女儿下半辈子的担忧,以及打从心底生出的疲惫。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累了,想休息下。”傅老太君闭了闭眼,发话叫俩人出去。 兄弟俩出了门,犹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待要寻一向在傅老太君身边贴身伺候的徐妈妈过来嘱咐几句,张目四望,却没有瞧见徐妈妈的身影。 还是守在门边的蓝衣丫头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忙凑了过来,朝着俩人福了福身子,“奴婢琼瑶,见过大爷,二爷,不知道大爷二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傅安瞥了她一眼,发问:“徐妈妈呢?” “徐妈妈前些日子伤了腰,老夫人体恤,让她回家养伤去了。”琼瑶回答。 那日谢绿雪替傅暖求了情,徐妈妈奉傅老太君之命将人追回之后,便向傅老太君告了假,收拾了东西回家养伤去了。 因为身边缺了伺候的人手,傅老太君这才提拨了几个原本只是二等的丫头到身边来,琼瑶便是其中的一个。 傅平此时也拧了眉,沉着脸问道:“那老夫人身边现在是谁在伺候?” 琼瑶身子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回大爷的话,徐妈妈回去后,便是奴婢,还有木桃姐姐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木桃姐姐现下去替老夫人小厨房温药去了,等会就回来。” 傅平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这才吩咐道:“那你们好生照看着老夫人,不可有半点疏忽。” 琼瑶忙不迭的应了。 兄弟俩这才并排着出了福安堂。 出了福安堂,俩人又同时停下了脚步,看向对方。 好一会,傅安才轻笑一声,率先开口邀道:“大哥,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傅平正好有话要对傅安说,自是不会推辞,当即便答允了下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纸真的是越来越锋利了,手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伤口了。 另外,每天都不想去上班。 ps:感谢 第九十三章 八月底里,在床上躺了差不多小半个月的谢绿雪终于被允许下床了。 想起前几日谢夫人带着谢早早过来看她时说的话,谢绿雪能下床的当日,便难得的,起了自被确诊怀孕之后的一个早,与傅安一起用过早饭之后,不顾傅安的劝说,又与傅安一起去了福安堂,打算给傅老太君请安。 结果傅安竟是因这事与她生起了闷气。 之后对她虽然照顾细致,却是一句话都没与她说。 就算谢绿雪主动与他搭话,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这样有些孩子气的傅安,叫经历过两世的相处,自认为对他还算了解的谢绿雪,在心里颇觉诧异之外,还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就算如此,谢绿雪让人替自己收拾了一下,还是挺着偌大的一个肚子,带着珍珠与璎珞俩个,跟在傅安身后,不紧不慢的往福安堂走去。 到了福安堂。 守门的婆子看到谢绿雪,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笑着见了礼,正欲抬手替谢绿雪撩开门上的帘子。 不料竟被人捷足先登,走在谢绿雪身边的傅安已经在她动手之前,先抬手将门上厚重的帘子撩了开来,又侧着身子让到一旁,让谢绿雪先进去。 虽不曾言语,动作间却透着明晃晃的关切。 谢绿雪唇角微微一抿,开口道谢,“有劳夫君。”这才一手撑着后腰,跨过了门槛,进了屋里。 傅安随后。 带的丫鬟里,除了珍珠跟着进来贴身伺候外,都侯在了外间。 谢绿雪进了屋,才发现傅平与蒋氏、袁氏还有傅蓉、傅袖都已经到了,除了被关起来的傅暖,以及因病告假的于氏外,她与傅安算是最后到的。 谢绿雪的意外出现,让这些日子来,总有些恹恹的傅老太君总算是露出了几分喜色。 见过礼之后,自是嘘寒问暖一番。 谢绿雪一一答应着。 等傅老太君这告一段落了,谢绿雪才得以转向坐在对面的傅平,视线在傅平身旁的蒋氏身上顿了一下,谢绿雪才半敛了眸子,朝着傅平问道:“大哥,大嫂的身子还没见好吗?” 这话一问出口,厅中各人神色各异。 傅蓉与傅袖是关切中带着少许疑惑,蒋氏与袁氏则是明显的幸灾乐祸。 这四人倒还算是正常的,在这府中,傅蓉与傅袖与于氏虽说算不上亲近,但于氏自进门以来,对她们虽不及傅暖好,却也从未亏待过。 蒋氏与袁氏身为妾室,与于氏这正室之间,不论平日里面上是如何的恭谨,到底还是有竞争这一层关系在,想相处融洽也不会融洽到哪里去。 会幸灾乐祸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只傅平、傅老太君与傅安三人,前俩者都是皱着眉头,面色古怪,后者也是神情纠结,谢绿雪甚至极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中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忿忿。 于氏自傅平回府的隔日,便“病”倒了。 自此,直到今日为止,便一直闭门不出,不但本人不出门,据在大房正院里伺候的下人说,就连于氏身边的张婆子,这几日也是不见踪影。 “没什么要紧的。”傅平淡淡的答了一句,显然是不欲多谈。 谢绿雪也不会蠢到再继续问下去,只说了声“得了空便去探望”,便不再开口。 倒是傅平接下来的话,让这屋子炸开了锅。 “娘,儿子打算,下个月初,就回京了。” 傅老太君闻言,却像是早已知晓般,只淡淡的看了傅平一眼,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傅平点头,“都差不多了。” 傅老太君扫了坐在傅平下首,神情失落的蒋氏与袁氏一眼,“这次既是打算携眷入京,便将她们俩个也带上吧,没得你同于氏都不在,还留她们俩个在府里的道理。” 傅平也没反驳,依旧是应下了。 一屋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傅平竟是打算将于氏带去京城? 而听傅老太君的意思,不但同意傅平带于氏去京城,竟是要让整个大房,都跟着傅平去京城安家? 蒋氏同袁氏是既惊且喜。 先前傅平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她们与傅平相处的时间自然是少之又少。 若是日后搬到京城去,这见面的机会自然会多上许多,虽说上面还有于氏这个主母压着,到底还是要比在这侯府要自在些。 谢绿雪却是回到鸿雁阁,才回过神来。 上一世的时候,直到谢绿雪惨死于醴泉寺,大房与二房都一直是一起住在老宅中。 虽说大陈没有这明文的律法规定,但这自古以来,父母在者,子女不得分产而居,几乎是已经约定俗成的了。 谢绿雪两世为傅家妇,上一世被欺压的厉害的时候,这一世察觉到于氏或许并不像她表面所表现的那样亲和易近后,暗地里或许曾动过分家的念头。 却也只是动过这样的念头。 在她看来,像傅家这样的情况,是绝对没有分家的可能的。 傅老太君就只有傅平、傅安两个儿子,没有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也不错,傅安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会觊觎兄长家产爵位的,这一没有嫡庶之争,二没有家产权位之争,平白无故的,谁又会愿意冒着被戳脊梁骨的风险,去分这个家? 而像今日这样,大房整房的人都搬去了京城,二房的人则留在江州老宅,虽没有明说,但是这样的架势,其实也与分家无异了。 谢绿雪被珍珠搀着在榻上坐下,许久,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几分笑意来。 不管是因为什么才让事情变成今日这诡异的局面来,谢绿雪只知道,傅平此举,着实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毒蛇一事,虽然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傅暖,谢绿雪却始终觉得,这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而整个侯府,除了傅暖之外,谢绿雪最为疑心的对象,便是大房那几个了。 于氏面上随和亲切,但是一个能在像傅老太君这样强势的婆婆,傅暖这样娇纵蛮横的小姑子手底下讨了好去,又将手底下看起来并不好相与的妾室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坐稳了自己当家主母的位子的女人,怎么想,都不该是个简单的角色。 再来就是蒋氏同袁氏。 蒋氏向来刻薄,与谢绿雪虽没有直接的冲突,但上一世谢绿雪势弱的时候,可没少在她手上吃排头。 袁氏看起来倒是安分,但能在傅平如此少回家的情况下,还能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当上姨娘,想来也不会同她表面所表现的那样无害。 谢绿雪怀疑毒蛇之事与她们有关,却又找不到证据。 又担心那幕后黑手会再次对自己下手,她自己倒不要紧,肚子里的孩子可禁不起折腾。 如今大房要整房都搬走,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一旁伺候的珍珠见她露出了笑脸,迟疑了一下,这才走到谢绿雪面前,跪了下来。 谢绿雪看着跪在自个面前的珍珠,眉心微蹙,“有什么事不能站着好好说,这跪着做什么?” 珍珠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回话:“小姐,珍珠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谢绿雪闻言,原本懒懒的靠在身后的靠枕上的身子直了起来,凤目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快?” 珍珠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媒人说,三公子幼时,到白马寺请了大师为他算过命,必须在十九岁之前完婚,否则,便注定孤苦一生。” 谢绿雪感叹:“既是如此,也难怪张家如此心急了。” 珍珠低垂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放在身前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次之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直视谢绿雪,“小姐,珍珠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绿雪沉默的看了她一会,见珍珠始终与自己对视着,不曾移开目光,这才叹息了一声,道:“你问吧。” 珍珠的嘴唇颤抖着,却仍是开了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张三公子?” 那日谢绿雪说要做主珍珠的婚事,珍珠只以为谢绿雪是听了傅暖的话,以为她对傅安有什么企图,对她生出了防备之心,这才决定要将她远远的打发了出去。 谁知道谢绿雪要替她定的婚事,竟是先前与谢海棠订过亲的张家三公子,张远枣。 张三公子的名声自不用说了,先前谢海棠与这张三公司订亲时,乌掌柜听谢绿雪的吩咐,早已去打听过一遍。 只怕就是谢老爷,也没有乌掌柜了解张三工资。 除了名声不好外,让乌掌柜还有珍珠比较顾忌的一点就是,担心张家会因为之前的事,迁怒于为谢家做事的乌家。 毕竟先前的事是谢家有错在先,张家的人不忿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若这张家心怀怨恨,偏这谢海棠已经远嫁京城了,又是嫁给像五王爷这般身份尊贵之人,虽只是个妾,但也不是小小的张家能得罪的起的。 谢家又是江州首富,张家也奈何不得。 到时候伺候过谢家小姐,父亲又还在谢家手底下做事的珍珠,自然成了最适合的泄恨对象。 事关一生的幸福,珍珠的性子就算再怎么沉稳,也不由的有些迟疑不定了起来。 谢绿雪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她总不能说,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所以知道张三公子将来会位及人臣,富贵通天? 这话说出来,只怕自己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当成妖怪了。 谢绿雪干咳了两声,“珍珠,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其实不能只看他的表面,或者去听信那些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改动、编造的不知道真假的传言,你该自己亲自去接触,用心去了解,等你用心去了解了,或许,你会发现,有些传言中,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人,也是有缺陷的,而在传言中很是不堪的人,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差劲。总而言之,你相信我,这张三公子,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说完,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谢绿雪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作出一副很是疲乏的样子,“好啦,你赶紧起来吧,我觉得有些困了,想在这榻上休息一会,你去里面帮我拿张薄毯来。” 珍珠眨了眨眼,犹未从谢绿雪那番言论中回过神来,不过听到谢绿雪的吩咐,还是站了起来,恍恍惚惚的进了卧室。 等她回过神来,带着薄毯出来准备继续追问下去,才发现谢绿雪已经侧卧在木榻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珍珠不由的瞪了瞪眼。 幸亏自谢绿雪怀孕后,知道她有了奢睡的毛病,加上最近天气转凉,傅安担心谢绿雪坐在这冷冰冰的木榻上不舒服,便叫人在这上头垫了厚厚的一层绒毯,若不然,珍珠觉得依着谢绿雪现在这种说睡就睡的状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着了凉。 轻手轻脚的替谢绿雪将薄毯盖好,珍珠才退后了些,坐在一旁的脚凳上,捡起谢绿雪搁在一旁,才看了一半的书,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晚打算奋战到天明的,结果一不小心,还是睡着了。 早上六点起来又继续。 不过,作者不是在码字,是在加班……好想卷铺盖滚走。 第九十四章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到了傅暖出阁这一日,整个侯府张灯结彩的,好不喜庆。 谢绿雪身为傅暖唯二的嫂子,如今于氏又不在府上,虽一向与傅暖不对盘,却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 一大早的爬起来,简单的梳洗,用过早餐后,便带着璎珞还有严嬷嬷去了临阳阁。 主仆三人才进院子,便听到房间里传出了“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音。 谢绿雪眉头一跳,心道原以为傅暖经历过之前的那些事情,总该有些长进,今日却又不只发了什么疯,竟在自己的大喜之日,又发起脾气来。 璎珞更是脚下一快,直接挡在了谢绿雪身前。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如今你身子重,想必就算没有亲自过来,老夫人与二爷也是能够体谅的。”璎珞侧过脸来,纠结着眉头道,视线却下意识的往谢绿雪已经隆起老大的小腹扫去。 谢绿雪大概也猜到了璎珞的担忧。 上回毒蛇的事,对外都只说是意外,璎珞身为谢绿雪的贴身丫鬟,又不像琳琅那样没心没肺,自然不可能没看出其中的不对来。 虽没直接证据确定到底是谁下的手,在璎珞看来,整个府上最有可能害自家主子的人,便是这位三小姐了。 若不是担心老夫人与二爷会怪罪小姐,璎珞早就出声劝着谢绿雪,让她离这位三小姐远远的了。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瘦小的身影,谢绿雪心底淌过一道暖流。 却仍是伸手,将璎珞往一旁推开,“都到这了,哪有过门不入,又回去的道理。” 说着,便在严嬷嬷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去,只一只手掌下意识的护在自己的小腹上。 临阳阁的房门大开着,门口也不见丫鬟婆子守着,主仆三人便在瓷器落地发出的声响中进了门。 谢绿雪抬眸四望,便将房内的情状扫入了眼中。 几个婆子正缩着脖子躲在隔开内室与外室的屏风后头,一面躲一面趁着里面摔东西的空隙,伸出脑袋往里面劝上一句:“三小姐,你息怒……” 无一例外的只得一片碎裂声,以及那一声干脆利落的“滚”作为回复。 “怎么回事?”谢绿雪皱着眉头看了一会,见几个忙着躲闪的婆子都没有看到自己,出声问。 其中一个婆子站的比较靠后,听到谢绿雪的声音,下意识的回过头来,待看清来人是谢绿雪,又急急忙忙的福身行礼,“二奶奶。” 谢绿雪摆了摆手,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闻言,立即愁苦了一张老脸,“这,这,老奴也不知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先前关雎姑娘伺候三小姐穿嫁衣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梳头的时候,许是关雎姑娘下手重了些,弄疼了三小姐,三小姐就,就……” 婆子说的吞吞吐吐,谢绿雪却是心念一转,就估摸到了傅暖这通脾气的由来。 其他几个婆子在谢绿雪与这个婆子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听到了动静,此时都转过身来,期待的望着谢绿雪。 其中还有傅平从京城送回来的几位嬷嬷。 不由的有些啼笑皆非,满府的人都知道,她与傅暖这位小姑子不对盘,平日里傅暖心情好的时候,对着她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如今傅暖正处于盛怒中,期待她去劝,只怕只会是火上浇油的效果。 在心底叹息一声,谢绿雪开口道:“你先去福安堂,将这事回禀了老夫人,看老夫人要怎么处理。” 婆子显然也不想在这里面对没了理智的傅暖,得了这个差事,虽说有可能会被老夫人责骂,但一想到内室里头那位关雎姑娘的惨状,心下一抖,立即应了声,小碎步的朝着外头跑去。 想了一想,谢绿雪才又朝着身边的璎珞道,“你去寻一寻二爷,让他若是得空,便来一趟临阳阁。” 璎珞满脸不愿,“小姐……” 谢绿雪笑睨了她一眼,“放心吧,没事的,这里不是还有严嬷嬷在吗?” 璎珞看了谢绿雪身边板着脸,看不出喜怒的严嬷嬷一眼,这才提了裙摆,朝着前厅跑去。 谢绿雪走向屏风,几个婆子都侧过了身子,将道让了出来。 严嬷嬷亦步亦趋的跟在谢绿雪身边,主仆二人走到屏风一旁才停下了脚步。 内室光线极好,谢绿雪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梳妆台前,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傅暖。 原是极美的场景,却因这满地的碎片,以及傅暖因为怒气扭曲了的五官,而被破坏殆尽。 傅暖显然还没发现谢绿雪的到来,梳妆台上的花瓶被她砸了之后,又随手拿了身后的梳妆匣,劈头盖脸的朝着正趴跪在她身前的丫鬟身上。 丫鬟显然痛极,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便颤抖着身子软倒在地上。 侧倒的姿势叫谢绿雪认出了丫鬟的身份,正是昨日还在傅安身边伺候着的关雎。 谢绿雪皱眉,昨日听傅安说傅老太君有意将关雎要去做傅暖的陪嫁丫鬟时,虽有料到傅暖会发脾气,却是没有料到,傅暖这脾气会发作的这般大。 关雎露出的雪白的脖颈上,有一道一指长的鲜红血痕,脸色惨白,还满脸冷汗,显然伤口还不只这一处。 傅暖砸了梳妆匣,在桌上寻不到旁的东西,目光定在了身旁的凳子上,俯身就要抱起。 谢绿雪只觉腹腔里抽了一下,忙出声阻止道:“住手。” 见傅暖因自己的出声看了过来,才皱着眉头提醒:“三妹,你这一凳子砸下去,关雎这条命,恐怕就没了。” 傅暖先前也是气急攻心,才会下手失了分寸,被谢绿雪喝住,虽然仍是恼火的很,却也没有不管不顾的砸下去,而是恶狠狠的盯着谢绿雪,回嘴道:“没了就没了,不过一个下人而已,不合我意的,我就打杀了又怎么样?” 谢绿雪心里厌恶她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姿态,面上却是不显,只道:“在三妹眼里,这下人的命自然是不值钱的,可三妹也别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难道三妹是想因为这个下人,而耽误了吉时?” 傅暖理智回笼,瞪了地上的关雎一眼,“哼,贱婢,今日本小姐就暂且放过你。” 说完,这才放下凳子,重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谢绿雪朝着身边的严嬷嬷使了个眼色,“来人,进来替三小姐梳妆,严嬷嬷,你找人带关雎回去,既然三小姐不喜欢她,这陪嫁的差事,就再说吧。” 傅暖闻言,又回过头来朝着谢绿雪道:“哼,你别跟我在这里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撺掇着二哥把关雎送给我,不就是怕二哥纳了关雎吗?先前将自家的贴身丫鬟送给你那妹妹做陪嫁,现在又想将我二哥的贴身丫鬟送给我做陪嫁?怎么?你还以为光凭着这几个丫鬟,就能让你那妹妹抢走我的王妃之位不成?” 谢绿雪此时的心情,当真不是一个“囧”字能够言明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她想让谢海棠抢走王妃之位的结论,这傅暖是怎样的脑回路,才总结出来的。 不过,傅暖如何想,跟她实在是没什么干系,只要她的目的能达到。 轻笑了一声,谢绿雪也不解释,只是指了指严嬷嬷手上捧着的一个红木匣子,笑吟吟的朝着傅暖道:“三妹,这是我这做嫂子的一点心意,望你五王府后,与五王爷能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虽然不喜欢谢绿雪,女儿家对于某些事情,尤其是关系己身的事情,总是会有种天然的羞涩。 脸上一红,傅暖恶声恶气的道:“谁稀罕你的东西,嘴上说的好,心里不定怎么咒我了,赶紧滚,别在这里碍本小姐的眼。” 谢绿雪也不生气,让严嬷嬷搁下了箱子,便让婆子抬了关雎,一起离开了临阳阁。 之后又去了福安堂。 虽说因为近临盆的缘故,傅老太君做主,没让她插手管这婚宴的事,陪着傅老太君招待一下女客,以主人的身份,陪那些女客说说话却是不能少的。 谢家与侯府是亲家,今日自然是要来的。 谢绿雪才与傅老太君禀了今日临阳阁事情的始末,便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谢夫人带着谢少爷来了。 虽是同辈,谢夫人与傅老太君的年纪却是有些差距。 傅老太君今年四十好几了,谢夫人却才三十出头。 互相见了礼,谢夫人抱着谢早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了谢绿雪的肚子一眼,张口问:“已经十个月了吧?” 谢绿雪点头,垂眼看向自己的肚子,面上的表情便柔和了下来。 提到谢绿雪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傅老太君显然也是极为高兴,“大夫说啊,临盆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唉,这时候原本不该让她四处走动的,只是今日日子特殊,这才让她到我这来,陪着我说说话,打打下手。” 谢夫人抿唇轻笑,“哪有这么金贵了,今天是三小姐的好日子,她这做嫂子的,自该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谢夫人话音才落,那边谢早早就“咿咿呀呀”的附和了起来。 “早早也要说话吗?”谢绿雪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谢早早乌黑的眼珠子便望着谢绿雪,又“咿咿呀呀”的说了起来。 圆溜溜的大眼睛,圆嘟嘟的小脸,当真是可爱的紧,逗得在场的三个女人都不由的笑了起来。 傅老太君眼珠子一转,想到昨日向儿子讨要那贴身丫鬟时,儿子提到的事情,忍不住便望向了谢绿雪的肚子,开口问道:“老二家的,孩子的名字,昨日老二可有与你说了?我觉得俩个都不错,展祁,展丰,照我说了,你们也无需考虑太久,若是两个名字都喜欢,大不了这个叫展祁,等第二个孩子出声的时候,再叫展丰就好了。” 谢绿雪神色一僵。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其实有些不敢出现,因为断更太久了,机油每次问都特别不好意思。 至于作者断更的原因,之前确实是因为比较忙,后面却是作者自己犯懒了,然后又被机油拐进了基三的世界里,,作者也知道这样不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作者在这里给各位亲道歉。 第九十五章 前世种种。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拖入那噩梦般的回忆中。 展祁? 那是属于前世那个,因为她这个做娘亲的无能,愚蠢,懦弱,最后只落得个年幼早死的下场的儿子的名字。 人的一生,有的繁荣似锦,有的碌碌无闻,但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她的展祁生来不得父亲喜爱,死后也不见他父亲多看两眼,现在如今就连这个唯一属于他的‘展祁’二字也要被剥夺吗? 不!她绝对不允许! 谢绿雪伸出右手抚上圆鼓鼓的小腹,眸中冷光逐渐变得柔和,却带着不容他人质疑的坚定。 孩子,请原谅娘亲,‘展祁’这个名字你不能用,因为那是你死去的‘哥哥’的名字。 他那么小,就被人害去了性命,而现今更是无人知道曾还有一个他的存在,如今娘唯一能为他保留的就是‘展祁’这个名字了。 至于展丰,那是害死你哥哥凶手儿子的名字,娘更是不会同意将这个附注在你身上,更不允许‘它’玷污了你。 傅老太君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谢绿雪,对于她刚才一闪而过的怪异表现,也没往心里去,心想大概是傅安昨日忙着傅暖出嫁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将取名这件事同她说,作为孩子的娘亲心里稍微有点别扭也是正常的。 谢绿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勾唇冲着傅老太君一笑,“孩子还没出生,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取名的事倒不急,现在比较紧要的,还是三妹出嫁的事情。” 谢绿雪对于傅老太君的提议没有答允,却也没有当面拒绝。 傅老太君心中有些微的不满,想到谢绿雪快要临盆,再加上眼下确实是女儿的婚事比较紧急,便也没再说什么。 正巧丫鬟进来禀报,说道是郡守家的夫人到了,傅老太君忙着招待客人,取名之事也就这样暂且搁下。 虽远在京城,五王爷却是带了迎亲的队伍,早几日出发,亲自到了江州来迎亲。 五王爷这日一身大红的喜袍,英俊的眉眼间带着笑意,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当新郎官的喜气。 他进来拜见傅老太君的时候,谢绿雪却敏锐的从他的眼中瞧出几分冷意来。 想来,生在皇家的人,对于掩饰自己的喜恶的本事,倒是颇为精通。 谢绿雪禁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嫁入皇室又如何? 世间女子都做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却不知那美好繁华的表象下,全是火热滚烫的岩浆,稍有不慎,便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倒是想看看,骄纵蛮横的侯府三小姐,今后能走多远。 热热闹闹的将新人送出了门,傅暖最终也只带走了自己的几个贴身丫鬟以及几个嬷嬷,其实若不是傅老太君坚持,傅暖连这几个婆子都不想带。 当晚,喝的有几分醉意的傅安便与谢绿雪提了自己为未出世的孩子取的俩个名字。 却不料,俩个名字才一说出来,便叫谢绿雪毫不犹豫的否定了。 傅安自然要追问妻子不要这俩个名字的缘由,却只得到妻子冷冰冰的三个字,“不喜欢”。 这当真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 傅安为了这俩个名字,颇费了一番心思,先前与傅老太君说时,傅老太君也是满口说好,原以为妻子也会喜欢。 原本被酒气上头弄的有些熏然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傅安待要再说,再看清楚谢绿雪脸上的毫不掩饰的冷漠后,一口气堵在了心头。 心烦意乱,最终闭上了嘴,掀开了被子,背对着谢绿雪躺了上去。 夫妻俩自此开始冷战,只是这冷战却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第二天上午用午饭的时候,谢绿雪就感觉腹腔内猛地一抽,开始一阵一阵的闷痛了起来。 谢绿雪前世经历过,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身边的严嬷嬷说了一声“要生了”,严嬷嬷便有条不紊的吩咐璎珞同自己一起扶谢绿雪到早就备好的偏房的卧床上躺好,又吩咐了琳琅去厨房打热水,叫和鸣去请稳婆,顺便让外头的婆子去通知二爷与傅老太君。 傅安就在书房,听到谢绿雪要生了的消息,什么也没说,便在报信的婆子目瞪口呆中,一阵风似的跑出了书房。 日头一点一点的西移,直到月上中天,房间里的动静却仍是没有停歇。 久久不见孩子的啼哭声,而谢绿雪的痛呼声也渐渐虚弱了下来。 不断的告诉自己要镇定,不会有事的,傅安的脸色却还是越发的难看起来。 一旁的傅老太君虽然也着急,比起傅安来却也还是好上许多,见了傅安的脸色,开口劝道:“且放宽心,这女人生孩子啊,都这样,生下来就好了。” 傅安哪会不知道傅老太君说的话是对的,只是知道是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的不安与担忧却是与时俱增。 待到房间里传出了那一声急促的“二奶奶”时,再也按捺不住,几个大步冲到了紧闭的房门前,伸手推开,便要进去。 傅老太君眉眼一跳,厉声喝道:“子稳,你做什么?” 傅安停下脚步,“娘,我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你现在不能进去。”傅老太君想也不想的驳回。 傅安还要争辩,屋子里原本没有了声响的谢绿雪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急促尖锐的痛呼声,紧接着,婴儿洪亮的哭声也跟着响起。 “生了,生了。”稳婆将婴儿抱起,欢天喜地的喊道。 傅安只觉得胸口“砰”的一声,仿佛心脏在这一瞬间高高的蹦起,又瞬间落回了原处。 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喜悦。 接下来好些天,傅安觉得自己走路都是在飘的。 尤其是看到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以及生了孩子后,按照习俗,要在床上度过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的妻子的时候。 傅老太君也很是开心,每天都叫人送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到鸿雁阁来,说是特意替自己的小孙子搜罗来的。 要不是这大冬天的,天气太冷,担心自己才出生的小孙子受不住冻,只怕还会叫奶妈每天都抱着孩子到她面前给她看看。 在孩子的名字问题上,最终还是傅安做了妥协。 “展昱?”谢绿雪半靠在床头,盯着手头的白纸上的俩个大字。 傅安坐在床边,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先前想的那俩个名字你都不喜欢,我们就不用好了,这是我昨晚想好的,展昱,昱者,上日下立,是为顶天立地,我们的儿子,将来一定能够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看着面前嘴角含笑,正与自己温言解释着名字含义的男人,谢绿雪的目光不由的怔忡起来。 她不愿意让这一世的儿子覆盖了上一世儿子的存在,因为觉得他们虽然都是自己的儿子,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在她心里,却是俩个独立的存在。 她不愿将他们混淆在一起,她不愿将自己对展祁的感情,加诸在这个孩子身上,也不愿这个孩子,成为展祁的替代品。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也不应该,将前世对那个男人的怨恨,转嫁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毕竟,他不是前世的他。 前世的傅安就算是做了再多对不起她的事情,这一世的他,却是丝毫也不知情的。 这一世傅安待她如何,她都看在眼里,以前心里只记恨着前世他的绝情冷淡,对这些她都只是冷眼旁观着,从不上心。 生产那日,痛到极致时,却忽而想起,昨晚她否决掉那俩个名字时,他不甘又震惊的脸。 这一世,他的心里,没有谢海棠,没有谢海棠为他生的庶子。 满心满眼的只有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前世的她,最初所求的,不就是这些? 喜爱她的夫君,乖巧懂事的孩子。 “将来妾室替夫君生了孩子,夫君会不会也这么欢喜?” 傅安错愕的抬头,看向正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的妻子。 谢绿雪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问了什么一般,一双眼睛只直勾勾的盯着傅安,神情认真而专注的等着他的答案。 傅安眉头微微蹙起,一面将谢绿雪手中写着名字的纸张抽了回来,一面答到:“你这都在想些什么了,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定这个名字了,小名的话,就你来取吧,取好了,我再一并去告诉娘。” 静默了一会,就在傅安以为谢绿雪不等到自己的答案是不会放弃的时候,谢绿雪才抿了抿唇,开口道:“就叫乐乐吧。” 平安喜乐,她不求儿子将来会有多大出息,只求他不要像他那短命的“哥哥”一样,能够平安喜乐的长大成人,娶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携手相伴,白头到老。 傅安被转移了注意力,“乐哥儿?不错。”虽然稍微女气了一点,但是寓意不错,妻子喜欢,他也犯不着再为了这个,去挑战夫妻俩那好不容易和缓起来的关系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这就去告诉娘,她这几天老念叨着这名字的事情。”傅安起身,同谢绿雪道。 谢绿雪淡淡的应了句:“嗯,去吧。” 走到屏风处,傅安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芽芽,我无法承诺你,这一生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抵得过你的地位,就算是她们生下的孩子,也永远不可能带给我像如今这般,纯粹的喜悦。” 一说完,傅安也去看谢绿雪的反应,就快步往外头走去。 延光四年六月,何太师奉帝王命,至江州巡查各地方官员政绩,却不知何故,与江州出了名的浪荡子,张三公子张远枣偶遇,并一见如故,引为忘年之交。 同年八月,何太师向今圣保荐张远枣,使其得以秀才身份,进入翰林院,任翰林院院士。 延光五年二月,京中忽出流言,谓之永宁侯侯爷傅平,虽骁勇善战,却因战场受伤,注定此生绝嗣了。 虽说空口无凭,却也叫这京城人士,茶余饭后多了一笔谈资。 延光五年四月,五王府传出消息,五王爷喜得麟儿,只这孩子既不是身为正妃的傅氏所出,也不是传说中颇受五王爷宠爱的侧妃谢氏所生,而是谢氏身边的一个丫鬟生的。 五王府自打这谢氏与傅氏先后进了王府,便一直不得安宁,起因便是这一妻一妾的争风吃醋的厉害,结果她们在前头斗得死去活来,却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得了好处,这脸丢的,不可谓不大。 延光六年二月,五王爷不到一岁的庶长子病故,五王爷大发雷霆,将照顾庶长子的几个丫鬟婆子打的打,卖的卖。 府中除了庶长子生母的玉良娣,其余几个姨娘,侧妃,包括身为正妃的傅氏,皆被其以照看不力的名头,送庄子的送庄子,禁足的禁足。 三个月后,侧妃谢氏病故。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完结章了,作者大概不会写番外,然后暂时定于三月八日开新坑。 感兴趣的读者君们,可以来跳坑,作者声明:不会坑,只是更新时间,作者无法保证。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