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后,婆家全族坟头草两米了》 第1章 咒怨 北越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暴雪不休。 这日殿试刚过,新科状元薛贤齐打马游街,吹打声一路响到广阳侯府老宅。 西厢房内,侯府当家主母谢见微病倒在床,气若游丝,闻得丝竹声才张开眼。 撑着一口气道: “秀儿……我、我听见道贺声……你快去前院瞧瞧,是不是我的贤齐高中了——” 跪在踏跺旁无声啜泣的丫鬟毓秀,赶忙替她将锦被盖到肩头。 “奴婢马上就去,夫人您赶紧躺下!” 毓秀飞奔出屋。 谢见微起身跪正,虔诚往天拜去,口中不断呢喃: “老天保佑……我儿贤齐……高中状元。” “侯府若得如此,信女死而无憾了……咳咳!” 谢见微咳嗽不止,望着掌心的血,她心痛不已。 伴随着脚步声传来,风雪从打开的门涌进屋内。 冷风吹的她神志清醒了三分。 谢见微强撑起身子,满怀期待地望去。 薛贤齐今年二十五,随了他爹薛蟾的好相貌,一身状元服潇洒俊逸。 谢见微当即红了眼睛。 甚至没注意到薛贤齐鄙夷冷漠的眼神。 “贤儿中了,我家贤齐中状元了!好,太好了——你爹可知道了,夫人老太太知道了么?” 谢见微泪流满面,“能看到你有今日,娘死也无憾了……” ——“那你就快些死吧。” 谢见微哭声一滞,她泪濛濛看向薛贤齐,唇因为冷哆嗦得厉害。 “贤齐……娘耳朵也不好使了,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让你快点死,别在我爹娘跟前碍眼了。” “我的儿……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娘,你怎么盼着我死啊?!” 谢见微浑身抽搐,趴伏在床榻边一阵猛咳,干瘦的手无力地冲薛贤齐晃动着。 薛贤齐似是嫌碰她会脏了自己的状元服,原地半蹲下来,轻讽地看着她苟延残喘。 逐字逐句道:“你不是我娘,薛盼盼才是我娘。” 薛盼盼正是她夫君薛蟾的妹妹,她的小姑子。 谢见微:“你亲娘的确是、是你姑姑,可也是我手把手,将你养成的状元郎……” 小姑子薛盼盼未婚先孕,男人跑了。 薛盼盼死也不肯落胎,薛家只好任她偷偷生了孩子。 后来谢见微小产再不能生育,他们才把薛贤齐过继到谢见微膝下。 薛贤齐虽不是她亲子,但谢见微一直将他视若己出。 如今听见他这些话,怎能不痛心! 不等谢见微再说,薛贤齐一句话砸得她晕头转向—— “你怎么还不明白?薛盼盼是我娘,薛蟾是我爹。” “……” 瞧见谢见微震惊到呆滞的眼珠,薛贤齐哂笑声说:“我爹娘自幼青梅竹马,侯府待我娘如亲生,又碰巧我娘母家落难,不得已只能来侯府避祸,就改了姓。” “爹爹从未喜欢过你,只是为了将军府的扶持。他早就同我们说过,当初你和他成婚前那起子意外,本就是爹爹在你的水里下了药,谁知道阴差阳错——” 谢见微登时晕头转向。 当初她和薛蟾成亲,正是因为自己被歹人下药,药性凶猛,唯有一条路可解。 谢见微因此有孕,不得已才下嫁薛蟾! 原来当初下药之人就是薛蟾!! 薛贤齐声音一顿,话锋一转: “就因为你,我娘无法和我爹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也要被迫认贼作母。” “你可知我有多恨你,厌你?你处处妨碍我!” “我想做七皇子的伴读,你说七皇子并非仁君,你可知七皇子答应了我,只要谢家投诚,我日后便是丞相了,可是你!和谢家!你们都不识趣!” “我只能换个手段,若不能为己用,便毁掉,谢家谋反被抄,七皇子总算是认可了我,如今太子被废,七皇子如日中天,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谢家,她爹娘弟弟,原来皆是毁在他的手上! “噗——” 谢见微生生呕出一口黑血。 “齐哥儿怎么还没出来,那贱妇还没咽气么?” 屋外传来一声软语。 谢见微努力抬起头,正望见携手走进来的薛蟾和薛盼盼。 她们都穿着红衣,俨然是一家三口的做派! 原来原来——这么多年只有她是外人! “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谢见微急火攻心,连连呕血。 薛蟾走上前,“贤齐,带你娘出去,别脏了她的眼睛。” 他双手掐住谢见微的脖颈,确认那二人离开,才俯下身贴在谢见微耳畔哑声道: “见微,别恨我……想当初,我也曾是真心爱慕过你的。” “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谢见微再看这一张脸,唯余恨与怨,她一生的苦难原都是他造成的! 薛蟾直起身,手下慢慢用力,恍惚地看着她,呢喃: “若当年那晚……你没有乱跑,没有留下那两个孽种,我定会好好待你的,只可惜……” 咯吱。 谢见微双手软绵绵地垂落在地。 屋外的大雪停了。 —— 谢见微思绪浑浑噩噩,耳畔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将她的神志唤回。 “见微啊!贤齐中了举,有不少客人等着恭贺他呢,你快去把他喊来……” “见微?见微!” “少夫人!” 谢见微倏地睁开眼睛。 她额上密布着细细的汗珠,小口喘着气。 一道刻薄声音不悦地说道:“想什么呢!长辈跟前说着正事儿都能走神?!” 谢见微一抬头,瞳孔骤缩。 对面坐着的!竟然是她婆母广阳侯夫人孙氏! 而且是年轻了许多的孙氏! 谢见微指尖掐进肉里,钻心的疼冲上脑袋,她瞬间清醒了三分。 急喘了两口气,颤手想端茶喝,身后的人先给她奉了上来。 谢见微回眸一看,是她的贴身丫鬟毓秀,也是姑娘模样! 谢见微接了茶,喉头滚动,哑声问她: “现在是哪一年?” 毓秀担忧不已,“夫人怎么了?现在是开元十五年啊!今天是九月十六,齐少爷考中举人了。” 谢见微喝了好几口水,才强压下心慌,喜悦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真是老天有眼! 她竟然回到了过去?! 不等定神,对面孙氏又催促她: “你快去叫齐哥儿,顺便帮他好生打扮打扮,前院里还来了几个夫人小姐……” 谢见微整理着思绪,好半晌才站起身。 这段记忆并不模糊,甚至因为一些事,至今她记忆犹新。 谢见微嫣然一笑,意味深长。 “太太只管放心。” 她出了抱厦里,招呼来一个下人,吩咐道: “你去跟前院宾客说,齐哥儿起晚了怠慢了他们,现在请他们去西厢房喝茶。” “可这茶水?” “我自会叫人送去,你先把人领去了,省得得罪。” 下人点头哈腰地走了。 没一会儿,前来恭贺的人齐聚在西厢房外。 下人殷勤地替他们开门,一边引路,还不忘替自家少爷说好话。 “我家举人老爷心想怠慢了诸位,已经奉好茶在堂屋里啦!” “薛举人心思周到——” 话音刚落,一道属于女子的娇媚笑声,竟从薛贤齐的正屋里传了出来! 众人只见光天化日之下,新晋举人老爷薛贤齐,猛地将一穿着清凉的姑娘扑在圆桌上。 他眼上蒙了个白布,按着女子的腰肢一顿亲热。 “可算逮到你了!” “齐哥儿~前院还等您去会客呢~您就别和奴婢闹了,快些去吧!” “急什么!叫他们等着。你可是早允了我的,想赖账?爷可不许!” 说着,手便扯了亵裤的系带…… 第3章 未娶妻先纳妾 薛蟾噎了噎,“晏晏,咱们先不说这些。毕竟今日对齐哥儿而言是个重要的日子,可事情却闹成了这样……” “其实你方才若不叫人把客人请到这儿,事情便不会如此了是不是?” “……” “当然,我并不是责怪你,我知道,责任并不在你。” 他言辞恳切,声线温和,看似在安抚谢见微,替她开脱,实则句句都在点她的过失。 薛蟾用这种招数耍了她一辈子。 谢见微看着他的眼睛,蓦地笑了。 这一笑让薛蟾措手不及。 换平日,谢见微此刻早已红着眼揽错了。 可如今她挺着背,一脸理所应当地点头。 “二爷说的是,若一早按我所言赶走宝芹,今日之事都不会发生。” “可惜当初因为小姑和太太阻拦,我不能成事,到底是当年留下的错。只是二爷,你我身为晚辈,这样责怪太太属实不该。” 薛蟾一时哑言,孙氏横眉倒竖,颤手指向薛蟾。 “你,你也觉得是为娘的过错吗?!” “娘,我——” 谢见微先声夺人:“太太,忠言逆耳,二爷话虽耿直冒犯了您,但也是为了薛家着想,您先消气吧。” 这么一看他们两个倒像是一条线上的! 孙氏捂着心口险些厥倒。 “够了!” 薛蟾强忍不悦,负手而立,道:“现今追究是谁的责任已然无用,重要的是得先保住齐哥儿的名声。” 孙氏怒骂:“还有什么好说的,将这贱婢发卖了就是!左右齐哥儿年纪到了,赶紧给他娶一房正妻,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她话音刚落,宝芹脸色大变。 她哭着往薛盼盼爬去,抱住了她一条腿。 “四小姐!四小姐救奴婢啊!奴婢和大少爷也是经了您许可的!是您赏奴婢给大少爷做通房的,奴婢已经舍身给了大少爷,奴婢哪里都不去!四小姐救奴婢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说过这话!” 薛盼盼急得用力去推她,心虚都写在脸上。 宝芹的确是她安插在薛贤齐身边的眼线,她也的确为了稳住宝芹,默许她和薛贤齐胡闹。 可她也清楚,薛蟾和孙氏是绝不会允许的,此事绝不能跟她扯上关系! 薛盼盼一咬牙,一巴掌掀翻了宝芹。 “贱人,死到临头还攀咬旁人!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慢着。” 谢见微一出声,屋外的下人们都停了下来。 薛盼盼死揪着绢帕,“二嫂还留着她做什么?这贱婢满嘴疯话,难道二嫂信她不信我?” “信不信的倒不要紧。只是这奴婢前脚发卖,后脚侯府就得被文人戳着脊梁骨骂。” 薛蟾:“骂就骂了!留下她便是齐哥儿一辈子的污点,此人必不能留!” “齐哥儿的风流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若此时再添上一个无情的名声,那才是一辈子的污点。” 薛蟾眉头微皱,仔细斟酌。 谢见微:“依我看,逐她出府不如给她个颜面。齐哥儿身边缺个贴身伺候的,就抬她做姨娘又能如何。” 宝芹喜极而泣,感激涕零地看着谢见微,砰砰给她磕头。 这可刺激到了薛盼盼,她当即拍案而起。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区区贱婢,能伺候齐哥儿起居都是抬举了她!怎么能抬做姨娘!拉低了齐哥儿身份!” 宝芹目露愤恨。 分明是四小姐将她送到齐哥儿身边的,这么多年她乖乖充当四小姐的眼线,可她竟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自己留! 宝芹悲从中来,满脸恳求地看着谢见微。 若少夫人能救她一命,她当牛做马也报答少夫人! 谢见微看了眼薛盼盼,叹息摇头。 “为何我每次要齐哥儿做些什么,小姑都要出来置喙?生怕我害了齐哥儿。我只问一句,我养齐哥儿这五年,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害了他?” “小姑若这么不信我,日后还是小姑你自己管齐哥儿的事儿吧。” 薛蟾上前握住了谢见微的手。 “见微!这话日后再不要提了,伤了孩子的心!” 谢见微用力抽出手。 薛蟾顾不得,扭头眸色阴沉地看向薛盼盼。 声含警告:“齐哥儿是我和见微的儿子,他的事有见微管,无需你再多事了,明白么?” 薛盼盼委屈至极,红着眼往孙氏扑去,伏在她膝头哭道: “母亲,盼盼不是为了齐哥儿,是为了侯府的脸面啊。让齐哥儿纳了这么个人,以后旁人怎么看待侯府!” 孙氏正犹豫,谢见微直接说道: “不过纳个妾,说到底是内宅的事,哪里就上升到侯府的脸面了。” “赶走宝芹才是有碍侯府颜面。你当邺京的人都是傻子,不知道侯府驱逐她是为了保全薛贤齐?” “薛贤齐年少中举,各方都盯着,让他们知道赶走了人,更好借题发挥宣扬得更大,侯府冷漠无情,长此以往传到皇上耳中,哪里又会重用薛贤齐。” “娶个下人做姨娘是不体面,但和仕途相比,体不体面有什么要紧。” 孙氏又觉有理,抽出了被薛盼盼握住的手。 “你……” 薛盼盼磨了磨牙,想说什么却被谢见微先声夺人: “说到底人是小姑给的,你已经害了齐哥儿一回了,就别再出馊主意了。齐哥儿,你自己说吧,是听我的,还是听你姑姑的?” 薛贤齐拱手弯腰,“儿子都听娘的!儿子、纳了宝芹就是!” “那就这样说定了。毓秀,吩咐下去,以后宝芹的月例银子按姨娘的要求给,住处也单独辟一间出来……齐哥儿年纪还轻,需要她照顾,就把齐哥儿院里的西上房收拾了给她住吧。” “奴婢叩谢夫人!” 宝芹飞快爬到谢见微跟前,感激涕零磕头不止。 谢见微站起身,“我累了,先回去了。” 她敷衍地冲孙氏行了一礼,款款离开。 薛蟾拧着眉头看了眼薛贤齐,袍袖一甩,“糊涂东西,带上你的人滚回院里去!” 薛贤齐灰溜溜地跑了。 人不见以后,薛盼盼才哭着上去牵薛蟾的手。 “二哥,怎能放任谢氏,把宝芹赐给齐哥儿!不是说已经在给齐哥儿择人了吗!未娶妻先纳妾,叫齐哥儿如何相看。” “事情闹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薛蟾头一回没给薛盼盼好脸色,挥手甩开了她。 薛盼盼受了惊吓,绢帕捂着脸摔坐在椅子上。 孙氏趁机撇开关系。 “当年我就说,把宝芹送走!谢氏老实的很,根本没必要你放人去监视,你偏不听!” “好了!” 薛蟾冷着脸打断她,沉声道:“见微她今日不大对劲,定是此事伤心到了。盼盼,这些日子你别再来齐哥儿这里。” “二哥!” “就这么说定了。马上就是长公主生辰了,哄好了见微,还能给齐哥儿找个好媳妇。你若再闹,以后齐哥儿的婚事就你自己去头疼吧。” 薛蟾也因为今日的事对薛盼盼生了不满,即便她哭的楚楚可怜,仍然硬心肠的离开了。 另一头,谢见微回到了她的住处。 她坐在暖阁的炕上,没有半点疲累,反而十分振奋。 休息片刻后,谢见微直奔后房的佛龛,点了几根香虔诚地插进香炉之中。 感谢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必定会好好把握,为前生的自己和所有枉死之人,讨个公道! 几日后,谢见微在房中休息,毓秀进来禀道宝芹宝姨娘来给她请安。 谢见微请了人进来。 宝芹刚进屋便行了个大礼。 谢见微:“起来吧。这两日在齐哥儿房里怎么样,还好么?” 宝芹悲从中来,忽然就掉了眼泪。 她跪爬到脚踏前,撩起袖子,哭道: “夫人,夫人救我!” 第4章 指点宝芹生事 谢见微眉头一皱。 只见宝芹胳膊上全是伤,狰狞无比,看着像是蜡油烫出来的。 “怎么回事?” “是齐哥儿!齐哥儿将那日丢了颜面的事,全怪在奴婢一人的身上!这两日总是在床榻上……肆意折磨奴婢!奴婢趁齐哥儿去上学,才得以跑来和夫人求助!求夫人救命,奴婢日后都听夫人的!” 谢见微故作为难。 “夫妻闺房之事,你要我如何张得开口……” 薛贤齐小小年纪心思就这样狠。 想出这种法子折磨宝芹,这样就算宝芹告发他,也可推到闺房之乐上。 这样无耻,怪不得后来能与七皇子同流合污。 宝芹也是无法,只得一味恳求谢见微救命。 谢见微稍加思索,说道: “他之所以无所顾忌,也是因为你地位不稳。毕竟如今除了侯府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你这么个宝姨娘。所以即便你是疼死了,病死了,都妨碍不到他的事。” “但若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你这么个妾室,你的生死就与他相关了。这等不同旁人的癖好,让别人知道他薛举人喜欢,他也没有颜面。” 宝芹领会了其中意思,她苦着脸说:“夫人,奴婢懂您的指点,可是奴婢出不了侯府,如何能——” 谢见微想了想,意味深长道: “过两日长公主生辰,我会带齐哥儿去。我虽然瞧不上你,但看你如此可怜,怕再不救你,说不准你哪日就没命了。” 宝芹此时是真恨不得把谢见微供起来。 “奴婢多谢夫人!奴婢此生惟夫人是从!夫人叫奴婢做什么,奴婢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宝芹离开后,谢见微叫来毓秀耳语了几句。 翌日,毓秀从后门回到侯府,到了饮绿轩马上见了谢见微。 谢见微问道:“如何?” 毓秀回答道:“依夫人吩咐,奴婢前天乔装去了最近的破庙里,花了五两银子找了十好几个乞丐。这两天奴婢都出去盯着,邺京的茶肆、酒馆、戏楼,已经有很多人在议论齐少爷与侍女厮混,还纳其为妾室的事了。” 谢见微斟了杯茶给她递了过去。 “办得不错,辛苦了。” 毓秀接过茶,眉头紧锁满眼迷茫。 “夫人,恕奴婢愚笨,奴婢实在不明白,夫人叫奴婢做这个干什么。” 谢见微正在做绣样,她低头抚摸着圆绷上的图样,声线暗哑。 “秀儿,我在薛府这五年,是拿他们当亲人的。我也一直认为,他们待我也一样。但这些时日我突然发现……真相可能并非如此。” 毓秀握着凉茶,身子也一并凉了。 她沉默许久,坐到谢见微下首的踏跺上,认真的说道: “奴婢虽不知夫人为何改变。但奴婢至死都站在夫人这头。” 谢见微酸了眼眶。 她正要说话,屋外头下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给二爷请安。” 毓秀赶紧站起身,谢见微嘴角渐渐拉平,敛眸继续做起绣样。 薛蟾走进屋内,绕过屏风直奔里间。 屁股刚挨上炕沿,就一巴掌拍向小几,大喝一声: “太不像话了!” 顿时屋里屋外跪了一地,唯有谢见微镇定地穿针,随口问道: “怎么生这么大气?” “也不知府上谁,嘴巴这样快!齐哥儿才犯错几天,刚把人纳进屋,今天消息就传得满邺京沸沸扬扬!” “我今日去上朝,连同僚都背着我指指点点!” 薛蟾大倒苦水,看着谢见微不满地说: “府上风气这样坏,见微,你平日是怎么管家的?” “二爷这话说的,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说什么?再说了,齐哥儿闹出这事儿,你还指望能瞒得住么。” “齐哥儿刚中举,我本筹划着现在给他择亲,可如今消息传得这样坏,还如何找啊……” 薛蟾缓和了语气,话里有话,他不停瞟着谢见微。 可谢见微只顾绣花,根本不理会他。 薛蟾额上青筋突突地跳。 “我的意思是,见微,你在邺京结识的命妇多,更是长公主的手帕交。我听说明日是长公主生辰宴,也请了你。届时宴上肯定有不少贵女,不如你将齐哥儿带去,给他说些好话,若成了也好解你我一桩心事!” 前世薛贤齐正是在这次宴席后,才上了七皇子这艘船。 那时她忙于料理家事,不得已婉拒了长公主的邀约,就让薛蟾父子俩代她去的宴席。 谢见微掀起眼皮看向薛蟾。 对方又是用那一贯温柔专注的眼神看她,没有半分异样。 谢见微不得不佩服薛蟾,他简直是天生的戏子。 “既然二爷这么说了,那就一道去吧。” 薛蟾喜不自胜。 谢见微又说:“我前几日待小姑的态度不大好,你同她说声,也跟我们一起去,让她别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薛蟾眼底的柔情能腻歪死人,他摸上小几探去牵谢见微的手。 “晏晏,能娶到你,真是我三生有幸。就是谁用万两黄金与我换,我也舍不得。” 谢见微一扭身避开了薛蟾。 空气间顿时多了三分尴尬,薛蟾僵硬了许久才讪讪收回手。 妄图打破僵局,他看谢见微在绣东西,笑着问: “晏晏可是在给我和齐哥儿绣东西?” 这些年她给他们父子俩绣的东西太多了。 谢见微此刻想起,恨不得全一把火烧了。 她冷硬道:“这是给平安和如意的。” 此话一出,薛蟾顿时脸色顿时变了,他别过头,眼底闪过痛恨和憋屈,强压着脾气说道: “晏晏怎么突然想起……给他们绣东西?” “中元过了半月了,还没给他们准备什么东西。少爷四年前‘代’我烧给孩子们的东西都旧了,他们在下头一定不爱穿了,我自然要给他们绣新的。” 嘭—— 薛蟾搭在小几上的胳膊一抖,带翻了上面的绣篮。 他满肚子火气,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些事没办,先走了。” 谢见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每每提起当年没了的两个孩子,薛蟾的表情都只有抗拒和不喜。 她前世只以为,薛蟾是因为她孕中失察害两个孩子病弱早夭,是怨她才会如此。 可现在她才明白,那是因为薛蟾有的是孩子,还有一个是他和挚爱所生,所以她的平安如意没了,自然算不了什么。 谢见微深吸了一口气,手抵着前额久久没有说话。 是夜,万籁俱寂。 床帏后谢见微却睡得不安稳。 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五年前的乞巧节,一切的开始…… 第5章 骚毛,薛贤齐当众丢人 那天华灯初上,湖心飘满了姑娘们祈福用的花灯。 静悄悄的月色下,芦苇荡中,一艘画舫晃动了半晚。 暧昧的喘息,温热的肌肤相贴。 谢见微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但身上刚压抑过后的痒席卷而来,她又不得不往身上的人缠了过去。 这一荒唐不知过了多久,谢见微隐约记得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有人贴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 一阵迷雾过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薛蟾的脸…… —— “哗啦——” 床幔被一把掀开,在一旁守夜的毓秀迷迷糊糊醒来,赶紧燃上灯走到床边。 “夫人怎么醒了?满头大汗的,莫不是梦魇了吧!” 谢见微脸色苍白,倚在床头,满脑袋都是梦里的场景。 五年前的乞巧节,是她和薛蟾冤孽的开始,她前生的不幸都由此而来! 她以为救她于水火之人,原来就是纵火的真凶! 谢见微贝齿紧咬,眼底燃起熊熊烈火。 毓秀趁着间隙去外间倒了杯茶水进来,端给谢见微说: “小姐,夜还深呢,赶紧睡吧,明儿起来还要赴宴呢。” 谢见微呼吸吐纳数次,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便歇下了。 她的确是要养精蓄锐。 长公主的生辰,她准备送薛蟾和薛盼盼一个大礼。 翌日,长公主府 谢见微和薛蟾三人一道乘马车,来到长公主府,府上宾客络绎不绝,花厅内挤满了达官贵人。 府上的小厮将他们引到花厅,马上就去禀告了长公主。 长公主傅长枝和谢见微是手帕交,很快便来到花厅寻到了她。 傅长枝年过三十,明艳动人,妩媚大气,身后簇拥着一群命妇贵女。 她牵起谢见微的手笑。 “可算来了,想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薛夫人!” 她往后一瞧。 “诶呦,薛举人也来了!你们都瞧瞧,这位就是广阳侯府的薛举人!可谓一表人才,都是晏晏教子有方。” 傅长枝看见薛蟾和薛贤齐,便猜到谢见微的来意。 她和谢见微交好,知道谢见微在薛贤齐身上倾注了所有心血,所以也愿意帮她牵线搭桥。 命妇们不断点头恭维: “是啊,薛夫人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培养出如此年轻的举人,薛二爷好福气呀!” 薛蟾姿态温柔谦逊,神情不免带上些倨傲,伸手就想去牵谢见微,又被躲开了。 薛盼盼无意瞥见,脸上的笑顿时一收,牙都快咬碎了。 “多谢各位夫人夸赞,贤齐愧不敢当。” 薛贤齐赶忙还礼,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里竟然没有人听说他纳妾的事。 命妇们见薛贤齐样貌英俊,又年少有为,纷纷上前攀谈。 谢见微站在一旁,面色冷漠。 薛贤齐真真是继承了薛蟾的所有,可恨她前世瞎了眼睛竟然看不出,就这虚伪姿态父子俩就一模一样。 傅长枝拉着她退到一旁,笑着调侃。 “你啊,真是厉害,教出这么个优秀的儿郎来,下半辈子可有你享福的时候!” 谢见微皮笑肉不笑。 是啊,‘享福’得很呢。 “长公主谬赞了……” 薛蟾正拱手道谢,谢见微便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什么优秀不优秀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这人心里实际上什么面孔呢。” 薛蟾和薛盼盼一同僵直了身子。 四周的命妇们还在笑,只当谢见微是谦虚说笑。 薛蟾紧盯着谢见微,手脚顿时冰凉。 “薛夫人,你家薛举人年纪也到了,是不是也该议亲了,现在可有合适的人选?” 薛家几人都沉浸在心虚中回不过神来。 谢见微看着薛贤齐,突然提步朝他走了过去。 挡在他身前替他整理起衣衫,口中淡淡说道: “出门前也不看看衣裳,瞧腰封都松了……腰上系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薛贤齐正懵着,余光忽然瞥见衣衫里夹带的东西。 瞳孔一缩。 “我自己来——” 他忙要伸手捂住衣裳—— 谢见微指尖勾住那东西,顺势一扯。 一束头发突然从薛贤齐衣裳里滑了出来! 明晃晃地落在地上,刺眼极了。 薛贤齐呆住了。 薛盼盼和薛蟾脸上一白! 附近的命妇姑娘们纷纷退开,再没有之前的殷勤,震惊的议论。 “什么呀!怎么光天化日掉出一束头发来!什么邪术?” “瞧着像女人的头发!什么邪术分明是……真不害臊竟贴身带着!” “这广阳侯府的薛举人不是才十五么?怎么就……” “真是放浪!” 方才扯着谢见微问议亲的命妇,此刻拉着女儿退出了老远! 虽说男子娶妻前有侍寝丫鬟是寻常事,可哪家好男儿会把女人的头发,贴身带着出来招摇的。 这明摆是浪荡公子么! 谁家好姑娘要这样的男子?就算是举人也不行! 邺京最不缺的就是读书郎。 谢见微也假做震惊退开,看向薛贤齐。 “薛贤齐!这是什么!” “刚考出些名堂来就昏了头!和从小照顾你的婢女苟且就罢了!我允了宝芹给你做姨娘竟还不收心?还成日玩这些不要脸面的!” 谢见微拎起那撮用红绳系好的长发。 “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你害不害臊!” 周围的人窸窸窣窣议论: “未娶妻先纳妾?真是个风流种子,一看就不靠谱!” “从小照顾着长大的婢女,岁数也不轻了吧!” “口味真重!” 薛盼盼眼前发黑,激动的破了音: “嫂子!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不对,哪里有这样的事!定是他身边伺候的丫头不小心留下的,回去打骂了也就算了……” 谢见微直接将那撮头发拍到了薛盼盼脸上。 “你自己看看!不小心留下的,不小心能连绳子都系上了!你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自己都不在乎,纳了妾的事你还想给他瞒着不成!” “我本以为人是你给他找的,也是个老实本分的,没想到竟这样放荡做派!天下哪有你这样做小姑的!” 谢见微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打得手心发麻。 薛盼盼被扇坐在地,脸很快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愣了须臾大哭起来。 四周宾客听懂来龙去脉,顿时鄙夷的目光在薛家三人身上徘徊。 “好个薛举人,未娶妻先纳妾,还想装成未娶在这里骗婚,真是好极了!” “姑姑给侄儿送侍妾,亏得她好意思!竟还想瞒着!” “到底是薛夫人坦荡!要不我等竟让他们骗了!” 薛蟾眼前发黑。 谢见微瞧着那些面露厌恶的贵女们,紧攥着的手指放松下来。 薛贤齐这辈子想娶贤妻登庙堂? 做梦! 情势发展至此,傅长枝也不知如何是好,正这时,一道沉稳磁性的声线在月门下响起—— “吵吵嚷嚷的,闹什么?” 第6章 太子和小皇孙们 一众人望去,随即连忙见礼。 “参见太子殿下!” 谢见微也是一惊,连忙屈下膝。 前世她这会儿忙于家中庶务,根本没来参加长公主的生辰宴,也不知太子傅平野会前来祝贺。 傅平野今年二十九,是傅长枝亲弟弟,二人同是皇后嫡出。 傅平野年岁不算大,但履历可谓丰富至极。 三岁起上书房,十二岁远赴关外征战,在大大小小的战事中累积经验,短短几年便从普通兵卒升为一军统帅,战功彪炳。 可以说北越能够在如今的乱世中,如此安稳的生存,傅平野功不可没。 也正因如此,傅平野的太子之位坐的稳如泰山。 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想起前世傅平野被废储位,只能躲在关外求得一息尚存,谢见微不禁觉得唏嘘。 傅长枝朝弟弟走去,因着是谢见微家事便想替她遮掩,打了个圆场说道: “没什么大事。你怎么来了,前些日子不还说府上事多,不来了么?” 傅平野的眸扫过一众人,在某处停留了许久才移开。 淡淡道:“突然有空了。” “呵!” 傅长枝扯了扯嘴角,明显没有相信。 她一低头,对上傅平野身后的两个小家伙,嘴巴只差咧到耳根。 “小鱼儿!渊哥儿!想不想姑姑啊?姑姑可想你们了!” “皇姑姑。” “皇姑姑~” 傅平野身后的兄弟俩,哥哥傅临渊稳重乖巧,像模像样的弯腰作福礼。 弟弟傅无羡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看似乖巧实际上调皮的很,只是皮相生得太好,完全叫人生不起怒来。 傅长枝哪个都舍不下,一口气全抱了起来,稀罕得要命。 谢见微远远听见两道奶音,心头蓦地抽动了一下,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她偷偷抬眸看了过去。 正巧和趴在长公主肩上的两个小家伙对视上,那两双乌溜溜的眼睛,瞬间就刻在了谢见微心底。 花厅里其他人的低声议论在她身边环绕。 “长公主对太子殿下这两个私生子,可真疼爱啊……” “嘘!什么私生子,你不想活了!那可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小皇孙!” “那会儿事儿闹得多大啊,太子硬是要给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上玉牒,陛下险些把太子都给废了。” “也不知这亲娘是何等人物,太子对她倒是情深。” …… 原来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太子四年前,抱回来的那两个生母不详的孩子? 谢见微心口莫名抽痛。 小鱼儿和渊哥儿看着对面的人目不转睛。 傅平野神色微动,上前把他们两个从傅长枝怀里拎了下来。 小鱼儿还想挣扎,被傅平野一根手指碾压。 “老实些,你皇姑姑抱不动你们。” 傅平野看向长公主,“我先带他们去东上房放行李,小鱼儿想和在你这里住几日。” “那敢情好,住多久都成。” 傅平野牵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看不见两个孩子的身影,谢见微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下意识跟了上去。 直到在月门被毓秀拉住,才猛地回过神。 谢见微站在月门口,有些失魂落魄。 “见微……” 薛蟾这一喊将她喊回了现实,谢见微狠狠闭了下眼睛。 回眸视线冷淡地扫过薛蟾,落在垂头丧气的薛贤齐身上。 “到前院去,先把你身上的脏东西处理好了!” 薛贤齐又羞又恨,恨谢见微多事手贱,害他当众丢脸,甚至还掌掴他的亲娘! 但他什么也不敢说。 薛蟾还想说什么,谢见微已经别过了身。 “这是在长枝府上,今日是她生辰,我不想扰她兴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薛蟾无奈,只能起身去了前院。 谢见微等人走了,才留恋的看向傅平野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扶了扶额,鼻尖酸涩。 定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太可爱了,让她想起了她那对可怜的孩子们。 若他们能活下来,也这么大了。 谢见微扶着墙回到花厅里,殊不知远处的檐廊下,那父子三人也遥遥看着她。 人进了花厅,傅平野才低下头问:“看够了么?” “爹爹,小鱼儿喜欢那个姨姨,她好漂酿,好温油……” 小鱼儿抱住傅平野大腿,口齿不清的表达着激动。 傅平野眸色晦涩,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却没留下只字片语。 薛蟾父子俩走到后园子里,见四下无人,薛贤齐忍不住道: “父亲,母亲她实在太过分了!大庭广众之下不为我解围,竟还……她想毁了我!” “还不是你不争气!她一向一是一二是二,你几次三番惹她,她能忍你!” 薛贤齐讪讪低头。 薛蟾沉住气说:“等回府你就去她面前认错。现在先静下心来,等会儿七皇子便来了,你要去好好表现一番。” 薛蟾最擅长的事,就是在官场上左右逢迎,长袖善舞。 如今他也打算把着法子交给薛贤齐。 二人正要离开,假山后有个侍女走上前来。 “二爷,齐少爷。” 薛蟾:“你是谁?” “奴婢是四姑娘身边的人,四姑娘叫奴婢把这香袋给齐少爷。” “这香袋里的香料能提神,四姑娘叮嘱别让齐少爷饮太多酒醉了。” 薛贤齐心下大动,还是他亲娘最关切他。 薛贤齐将香袋系在腰间,和薛蟾一起前往宴席上。 没过多久,前院里宴席开场了。 北越人性情豪迈洒脱,于男女大防也不是特别看重,像这样的宴席一向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桌子都摆在一个院子里头,男女分成两边落坐。 开席没多久,一抹贵气的紫色衣袍从门外进来。 院内顿时涌上去一众官员奉承,薛蟾忙拉起薛贤齐。 “那就是七殿下!走,随我去给七殿下请安!” 薛贤齐赶忙端正了衣襟。 谢见微看着朝七皇子挤过去的父子两个,冷冷扯了扯嘴角。 薛蟾长袖善舞,加之他身后谢家的加持,七皇子很乐意卖他个面子,打量着薛贤齐笑说: “的确是个好苗子。本殿还记得,你以前还差点成了本殿的伴读?” 提起这事儿,薛贤齐恨得牙痒痒。 “可惜母亲不许,但贤齐一直仰慕殿下才学。” 七皇子笑而不语,他扫了眼薛贤齐,忽然说道: “你身上这香包,气味不错。” 薛蟾父子来之前,他被敬了不少酒。 七皇子酒量不大好,方才头晕晕的,可闻了这气味竟觉得舒服起来。 薛贤齐立即解下香包。 “您若喜欢,贤齐便献给殿下。这香包是我姑姑为我做的,说是能平心静气,对读书有好处。” “既然如此,本殿就收下了。” 七皇子厚着脸皮接了过来,有了这玩意儿,他今日能多结交几个大臣。 他大喇喇将香包系在腰带上。 这时,下人来传话,请他们各自入席。 薛贤齐屁颠屁颠跟在七皇子身后,还腆着脸求了个紧挨着的位子。 谁知道刚坐下—— 噗~ 一声出恭的动静在他脚边响起,恶臭随即袭来。 薛贤齐低头一看,一只白花花的小狗,正蹲在他鞋面上扎扎实实拉了一泡稀的。 薛贤齐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 怒火涌上心头,一时间忘了伪装,恶狠狠吼道: “该死的畜生!!我杀了你!” 薛贤齐低头就想抓住狗,这时一个粉团子跑了过来。 第7章 薛贤齐被胡蜂围攻 小鱼儿奶呼呼地喊道: “团圆,不可以随便拉臭臭,就算他的味道像恭桶,也不可以呦~” “……” “噗哈哈哈哈——” 小鱼儿的童言童语,加上薛贤齐的表情,引得院内一片笑声。 谢见微弯了眉眼,远远看着小鱼儿的侧脸,心里涨得厉害,她也不知为何。 薛蟾和薛贤齐薛盼盼三人脸都绿了。 薛贤齐真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两个小团子。 可他表情刚扭曲了一下,面前就落下了一道阴影。 一抬头,撞进了傅平野深潭似的黑眸里。 无形的压迫力像一双手,紧紧掐住薛贤齐的脖子,憋得他脸涨得通红。 “犬不通人事,稚子心直口快,希望你见谅。你这缎面皂靴,孤叫人赔你一双。” “学、学生不敢!” “嗯。” 傅平野示意小鱼儿跟上,小鱼儿嘬嘬唤上小犬团圆,笑容腹黑。 他就是故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这个哥哥。 他方才去见皇姑姑,都打听清楚了! 漂酿姨姨成亲了,这个哥哥就是她的儿子。 小鱼儿想到这儿,嘴上又挂起了油瓶。 谢见微看那小福娃皇孙垮了脸,心里也跟着堵起来。 她看着桌上的膳食,轻声唤道: “毓秀,这盘山楂糕,你叫后厨再做两碟给小皇孙那桌送去。记住,一碟分量不必太多,省得他们吃多了肚子疼。” “?” “知道了夫人。” 毓秀不明所以,悄悄退下去办了,谢见微偷偷关注着对面那桌。 山楂糕酸甜开胃,哥哥有些清瘦,吃了山楂糕,应该能多吃些饭菜,至于弟弟一看便是贪嘴的,应当也会爱吃。 谢见微夹了一筷子山楂糕,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宴席上大伙儿吃得都很尽兴,到了一半,还有舞姬上前助兴。 正是盛夏,舞姬们身上的香气裹挟着各种熏香,托的院里如同花海一般。 七殿下靠倒在位子上,翘起一条腿眯着眼听曲儿看舞,只觉得逍遥快活。 谢见微端起一盏茶慢慢品着,目光流连在院子上头,直到听到些动静,她牵起了嘴角。 与此同时,也有人觉察到不对劲。 “诶,你们细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是啊,这动静怎么如此耳熟……” 众人正瞎猜的时候,天空上头扑下来一股‘黑风’。 细看才知,那‘黑风’竟是一堆胡蜂群!劈头盖脸扎了下来!! “啊!!快跑啊!胡蜂来了!” “胡蜂来了!” 长公主和驸马连忙站起身。 “什么东西!都别慌!胡蜂不随便蜇人的!都别乱动啊!” 还不等众人慌乱起来,一阵尖叫响起——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蛰本殿下!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我!!啊——” 众人看去,只见七殿下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胡蜂。 起初还能听见七皇子的惨叫,片刻后他便已经倒地叫都叫不出声了。 和他一样的还有他边上的薛贤齐。 薛蟾周围也有不少胡蜂围着蜇,却没像他们两个那样惨。 原本慌乱的众人放下心来。 “这群胡蜂……怎么好像只盯着他们蛰!” 谢见微眼底闪过一抹晦色。 薛盼盼急得团团转。 “快来人救救他们啊!” 长公主憋住笑,沉下脸招呼侍卫: “还不快取驱虫的药来!赶紧把七殿下救出来!!” 直到府上侍卫取来驱虫的药撒了,胡蜂才一窝蜂地散去,众人忙查看七殿下的伤势。 老太医惊呼:“不好!快把七殿下带进宫!胡蜂有毒,若是毒发会危及性命的!!” 薛盼盼抓着他。 “你不许走!你走了我夫——我大哥和侄儿怎么办” 谢见微上前一把扯起薛盼盼。 “你胡说什么?难不成七殿下的性命还不比薛蟾和薛贤齐吗!” 薛盼盼当即收声。 一群人赶紧把七殿下抬上了马车,一路疾驰离开。 出了这等子事,宴席上的人也不好再留下庆贺了,纷纷请辞。 傅长枝留下了谢见微,顺便叮嘱了句: “晏晏,你留下这几日可当心着,别往东边院子去。太子这几日也住我这儿,当心同他撞上,他性子古怪,别吓着你。” 谢见微脑中想到的,却只有那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中不免意动。 在前院帮傅长枝做好了善后工作,谢见微才转道去薛蟾父子的住处‘探望’。 父子俩被安置在两个屋,薛蟾伤得轻,只有皮外伤。 相比而言薛贤齐就惨的多了,浑身上下皮肉没一块好地方,浑身肿得像个水桶。 如今天气热,沤了短短几个时辰,身上就好几个地方流了黄脓,看一眼能呕出隔夜饭来。 丫鬟跪在边上给他上药,被恶心的实在没忍住,悄悄呕了声。 “!” 不巧这一幕被薛贤齐看见。 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看见丫鬟这样气得半死,瞪着眼珠表达愤怒,喉中发出鸣隆声,用力拿手捶着床板。 一边的薛盼盼当即狰狞了表情,冲上前抓着丫鬟的发髻,将人摔在了地上。 “贱婢!让你给少爷上药还委屈你了!你矫情什么!” “姑奶奶饶命啊!奴婢不是有心的!” 丫鬟被薛盼盼按着狠打了几个巴掌,这时外间传来一声淡淡的呵斥。 “闹什么!” 薛盼盼的手被谢见微抓住,愤愤道: “都是这贱婢矫情!我不过教训她两下罢了!大嫂也要管吗!” “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少爷身上伤势恐怖,奴婢才一时没忍住……” 谢见微:“人之常情而已,你在公主府发什么癫!瞧不上她那就你自己去帮忙!” 谢见微用力一推,直接将薛盼盼推压到薛贤齐身上。 薛盼盼的手正好按到薛贤齐的伤处。 “啊!” 薛贤齐痛嚎。 伤口喷出的黄脓溅到薛盼盼脸上,里间顿时响起薛盼盼尖锐的爆鸣。 第11章 谢见微:殿下让我抱一抱好么?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打冤了你?” 孙氏揉着吃痛的掌心,指着床上的薛贤齐说道: “你带着齐哥儿来长公主府赴宴,他却成了这样!你身为他的母亲难道不失职吗!” “胡蜂蜇人的时候你为何不帮着拦一拦!你一个深闺妇人伤了哪里都不紧要,齐哥儿可是要走科举的!伤了脸可怎么考试!” “哦,原来齐哥儿的脸是脸,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是无关紧要的。” 谢见微轻飘飘一句话,引得屋内屋外不少人微妙了表情。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同情的看着谢见微。 邺京人人都说薛二爷深情,广阳侯府待二夫人如何如何好。 传言果然是不可信的。 薛蟾眼皮一跳,急呵了一声:“娘!”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找补,“我哪里说你不紧要了!我是说、就算你伤了,我侯府也能治好你……” “怎么,齐哥儿伤了就治不好了?” 孙氏哑口无言,手里帕子都揪烂了,恨得暗自磨牙。 广阳侯眉头轻皱,上前将孙氏拉了回来。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笨嘴拙舌,瞧给老二媳妇误会成这么样了。见微,你是知道你婆婆的,一心急就好说错话,你不要与她计较。” 广阳侯暗暗瞪了眼孙氏:“先把齐哥儿搬上马车,有什么事回到府里再说。别在公主府上丢人现眼。” 孙氏讪讪偃旗息鼓。 谢见微安排了人去收拾行李,自己独自循着昨夜的路来到东院。 同廊下人说明了来意,便被引到抱厦里等着。 她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虎头荷包,满脑都是那两个孩子的模样。 本想在公主府多住几日,可惜…… “姨姨~” 惊喜的奶声忽然响起,谢见微刚站起身,腿上就挂了个软乎乎的小人儿。 小鱼儿眼睛亮亮的,头上沾着草叶儿,激动地反复问道: “姨姨是来看我的嘛?是叭是叭?” 爹爹说不许他和哥哥去找姨姨,可这是姨姨主动来的啊!怪不了他们! 谢见微只看他心就软了,温柔地“嗯”了声,摘去他发间的草叶儿,俯下身作势要抱他。 小鱼儿抱着她的腿用力摇头。 “姨姨手伤,不抱不抱,痛痛~” 他轻轻去碰谢见微的胳膊,眼圈里泛起晶莹。 谢见微赶忙蹲下身。 “二殿下不哭,姨姨已经不疼了。姨姨今天来,特意来还你东西的。” 她摊开掌心,小鱼儿惊喜地呼喊: “是我的荷包!” 他小心翼翼抓起荷包,异常珍惜的左拍拍右拍拍。 跟在后面的侍女笑着说: “小殿下为了找这荷包,一大清早去昨夜那棵树底下寻呢,还非要自己趴着找,奴婢和大殿下帮忙不肯。” “大殿下还说定是叫您给捡去了,奴婢正打算去问您看看,您就来了。” 谢见微心尖一动,抬头看她。 “那你们大殿下没回来么?” 那个孩子,和小鱼儿生得那么像,性格却截然相反。 小小年纪一副克己复礼的模样,不复孩童天真,竟让她平白有些心疼。 侍女还未说话,小鱼儿挨上她,垫脚凑到她耳畔。 “姨姨,哥哥在门后边……” 谢见微揉揉他的头,提起裙摆悄悄往院里走去。 月门后,渊哥儿身子站得笔直,眉头小大人似的皱紧,心里一番天人交战。 他也想去漂亮姨姨跟前说话,可是他似乎没什么理由,而且也怕打扰了弟弟和姨姨聊天。 最重要的是,父亲说过不许他们去打搅漂亮姨姨。 渊哥儿叹了口气,这时,身边小厮忽然一愣,冲他身后作揖。 “薛夫人!” 渊哥儿猛地转过身,看见谢见微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慢慢烧起来,支支吾吾鹦鹉学舌。 “薛、薛夫……” “殿下若不嫌我逾矩,和小殿下一起喊我如何?” 谢见微蹲下身,她自己完全没有觉察到,她此刻的神情有多期待。 渊哥儿脸红成了苹果,攥紧了小拳头,“姨、姨姨。” “欸。” 谢见微鼻尖酸涩,险些失态。 她别过头迅速平复了心情,渊哥儿也冷静了下来,鼓起勇气对谢见微说: “谢谢姨姨昨天救了我弟弟。” 渊哥儿双手圈在胸前,规规矩矩地作揖,小模样又可爱又标致。 谢见微笑着说,“殿下若要谢,让我抱一抱好么?” 她抱了小鱼儿几次了,也想抱一抱他。 渊哥儿一愣,小厮连忙说:“薛夫人,这不太妥当……殿下……” 小厮话还没说完,渊哥儿已经走了上去,圈住了谢见微的脖颈。 好香好软。 两个人脑中想法不约而同。 渊哥儿忍不住抱紧了一些,他时常在梦中梦到娘亲,就是这样的。 谢见微抚了抚渊哥儿的背,就算面上看着如何老成,也是奶香的孩子气息。 “姨姨~” 小鱼儿扒着月门探出脑袋。 渊哥儿忙放开了谢见微,侧过身子脸上带着羞怯的红晕。 小鱼儿跑上来,牵起渊哥儿的手问谢见微: “姨姨多待一会儿好嘛?我带姨姨看我的蛐蛐儿!可大可大了,还有哥哥写的字帖,夫子都夸哥哥写得好!” 谢见微实在是很心动,但她不能再留了。 再待下去薛家那边必定知晓。 “我……” “你们姨姨要回家了,你们就别缠着她了。” 谢见微抬起头,“长枝?” 两小只:“皇姑姑。” 傅长枝笑着走上前,捏了捏小鱼儿的鼻子。 “姨姨今天要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小鱼儿脸马上就垮了,想要使脾气,又怕谢见微觉得他不乖。 哼哼唧唧的说:“那、姨姨要记得再来看我们……” 渊哥儿眼里有失落,但面上很镇定,“姨姨路上要小心哦。” “一定要多来看我们呀!” 小鱼儿抱着谢见微的腿焦急不已。 谢见微用力点头,狠狠心跟傅长枝离开了院子。 走出一段距离,傅长枝才笑着说:“真是没看出晏晏你还挺有孩子缘,那两个崽子平日可是不亲人的,只认太子,我和母后都不行,你倒比我像亲姑姑!改明儿请我母后认你做个义女,让你真做他俩姑姑如何?” 谢见微刚从分别的伤感中回过神,笑道:“别胡说。” 正巧走到府门口,薛蟾闻着味儿就来了,眼底精光一闪。 “什么姑姑?” 第27章 蹊跷 谢见微没说话,薛又宁兀自道: “我、我害的小世子得了敏症,安盛侯夫人必定恨死我了,若是侯夫人将这事告诉旁人,我就再也不能——”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谢见微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她。 “当务之急,就是将功补过。再回去好好地练练你的眼色。” 薛又宁一整个如丧考妣,回到席间还没缓过劲来。 安盛侯夫人很快也回到了席间,虽然儿子出了事,她仍是撑住了场子。 但消息比风传得还要快,内院发生的事迅速进到每个人耳朵里。 薛又宁借口如厕去整理衣裳,回来时便听见宾客窸窸窣窣的议论。 “广阳侯府的那个薛姑娘,可是真不行。连金器铜器都分不清。” “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真是不假,她不是从薛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就是不行,仅一个眼界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本想她挺好的,还打算替我儿接触接触,现在看,还是算了。” “怪她自己不争气,薛夫人这样带都带不出名堂,还是算了吧!” “……” 这些尖锐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将薛又宁劈的外焦里嫩。 她连迈进园子的勇气都没有,捂着脸哭嘤嘤地跑走了。 没多晌,毓秀听人传话,回来告诉谢见微: “夫人,车夫说宁姐儿哭着闹着,要先回府去呢。” “由她去,叫车夫先送她,到时再来接我。” 直到亥时,宴席才结束。 谢见微叫毓秀转告了薛蟾,让他和薛贤齐先回去,自己留下等车夫回来。 “薛夫人。” 有人叫她,谢见微循声看去,是傅长枝身边的侍女。 “薛夫人,公主有事寻你。” 谢见微跟在她身后,到了才发现亭子里还有两个萝卜头等着。 傅长枝苦笑道:“他们两个偏要和你道别了才肯走,你快来吧,我出去清静清静。” 傅长枝摆着手走了。 谢见微上前蹲下身子,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时辰不早了,殿下该回去休息了。” “可是回去了,下一次见姨姨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鱼儿牵着她一只手,依依不舍,一双眼睛像小狗似的可怜。 渊哥儿问:“谢姨姨,下月宫宴您会去吗?” “会的。” 谢见微心思一动,抬手取下头上的花环,问道: “我取一些下来,两位殿下介意么?” 两人都摇了摇头。 谢见微扯下要用的藤,手指翻动间三两下编好了一个手环,小鱼儿渊哥儿一人一个。 谢见微说:“这藤叶变黄以前,我一定去看两个殿下,可好?” “这是咱们三个人的约定。” 有了这话,就有了盼头,小鱼儿和渊哥儿恋恋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傅长枝笑着调侃:“若不是她成亲了,我倒要以为,她是你们两个的娘了。” 小鱼儿抱住傅长枝的腿。 “皇姑姑,可不可以让谢姨姨离开薛家,让她和父王成亲啊?” “?” “夫子说天下人都要听皇爷爷的,我去求皇爷爷,可以让谢姨姨做我娘吗?” 渊哥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长枝吓得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乖乖,你真是什么都敢说。下回可不能了,我叫你父王打你的屁股!” 小鱼儿一双狗狗眼闪烁着泪光。 “真的不可以吗?” “……” “等你父王回来,你自己去问他吧!” 那算了。 小鱼儿垂头丧气。 另一头,谢见微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珍惜地捧着手里的花环,心里想着有什么方法能把它一直保存下来。 毓秀坐在一边,笑着说: “夫人和两个小太孙可真好,您待他们好,他们待您也亲近。”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她总觉得这两个孩子,和她的平安如意好像。 是不是她两个孩子夭折以后,又投生去了太子妃那里呢? 如今也来续和她的母子缘分了。 谢见微回到广阳侯府,却发现府上灯火通明,乱糟糟的。 一个丫鬟在廊下撞上她,气喘吁吁道: “夫人……您、您可回来了……您快去看看,老太太在房里,要请家法教训宁姐儿呢!” 谢见微赶到时,薛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怒道: “混账东西!跟你母亲学了这么些年,就学了些这!害侯府叫人笑话,我先好好教训教训你!” 薛老太太手上拿着块小长板,正往薛又宁脸上打。 这是薛家用来教训姑娘家的小家法,镇纸似的厚板子往脸上抽,用力时能把牙给打掉了。 薛又宁跪在地上不敢还嘴,只嘤嘤地哭。 谢见微走进门,薛老太太似乎打累了,将板子扔在了地上。 “呜呜,母亲……” 薛又宁肿着脸和谢见微求助。 谢见微看看她,又看看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您将宁姐儿打成这样,我还想她明日亲自去给安盛侯府送歉礼,现在看是不行了。” “还让她去做什么!抛头露面不说,去了也是丢脸!以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上,我看你也是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曾祖母——” 薛又宁扑到她脚边,用力摇头,“我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见微:“这次的事,抛开宁姐儿有眼无珠不谈,其实还是有些蹊跷。” “府库里虽说铜器也不少,但铜制的首饰真是屈指可数,像今日项圈手镯,其实大多都是纯金的,从哪里冒出的铜制镀金?依我看其中还有问题。” 薛老太太虎躯一震。 “难不成是府库里出了家贼?!岂有此理!快!给我把账房和府库管事儿的全都找来!” 因出了一件大事,广阳侯府直到半夜还是灯火通明。 账房和府库的管事一应被压来,跪在地上满心忐忑。 薛老太太一拍桌案,大喝: “府库里的铜项圈和铜镯子!是你们哪个私下里调换了!现在承认,老老实实的还回来,我既往不咎,若再敢隐瞒,交由顺天府以偷盗论处!” 第28章 孙氏禁足 账房和几个府库管事,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薛老太太来了火,“好啊,都在这儿装死是吧!那就全都送了去!告诉顺天府尹,大刑伺候!务必给我问出实话!” “老夫人饶命啊老夫人!小的真的不清楚啊!” “我们哪里敢换府上的东西!老夫人明鉴!少夫人明鉴呐!” 几人哐哐磕头,连声喊冤。 期间只有一人表现极为不自然,谢见微直接将人点了出来。 “林账房,你上前来。” 林账房身躯一震,垂着的眼底满是恐慌和畏惧,磨磨蹭蹭的走上前。 谢见微点着账簿,“账上记着上上月八号,两副纯金长命锁项圈,并三副纯金手镯,到上月期间都是不曾有人动过的。但这月初忽然就少了一副项圈两套镯子,记了鎏金铜制的,下头的批账人是你,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我……我……” 林账房支支吾吾,额上很快就冒了汗,拼拼凑凑编不出一句话来。 薛老太太一拍桌案,“好啊!居然是你!你也算我薛家的老人,竟干出这等手脚不干不净的事来!还闹出这些争端!来人啊!把他给我打二十板子丢到顺天府去!拿着证据告他!我要他去充军!” 林账房年纪不轻了,听到这话当场就摔坐在了地上。 哭着嚎着往上爬,“老太太,老太太您开恩啊!小的这个年纪挨了打,充军路上必死无疑啊!您就开开恩,饶了我吧!我再不敢做了!再不敢了!” 薛又宁恶狠狠瞪着他,口齿不清地说: “饶了一个,以后下头人看着以为偷换了东西也没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曾祖母,母亲,要我说,就该打死了他解气!” 家丁闯进屋里就要拖林账房下去。 林账房眼看要完,再不敢扛着,大声喊道: “老夫人,这都是大太太让我干的啊!项圈镯子都给了大太太,小的是受人指使,并未获利啊!小人冤枉!” “什么?!” 广阳侯府这一夜可谓是热闹至极。 林账房供出了孙氏,好巧不巧地,又查到林账房家里和孙氏的陪房有亲戚关系,这下连栽赃都没法圆回来。 孙氏还不能下床,就让薛老太太叫人一路拖到常青园。 事情一说,孙氏神情惶恐,下意识张口喊道: “栽赃!他这是栽赃!” 林账房磕头如捣蒜,事已至此什么都说了。 “对不住了太太,小人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啊!老夫人,太太之前欠公主府五万两银子,不想自己掏钱,又知道少夫人在病中不能看账,所以叫小人做了假账,从公中套走了两万两!” 薛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哆嗦着嘴唇,半晌才吼出声来:“你再说一遍!” 谢见微立即吩咐:“快叫人去账房核实,剩下的两万两还有没有!” 没多晌人便回来了,哆哆嗦嗦地说:“账上写的两万多两,只剩下不到两百两了……” 孙氏怕了,磕磕巴巴道:“母亲,母亲您听我解释……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公主,公主她欺人太甚……” 薛老太太猛地站起身,身子摇晃了两下,倒头栽在了椅子上。 闹剧持续了一夜,谢见微一夜都没合眼,天亮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饮绿轩。 毓秀给她倒了水递过去,担忧地说: “如今账上就剩两百两,这月还有各房欠下的债,并花销一类,一定是不够的。老太太偏要夫人您盯着,指定是再想动您的嫁妆……” “放心,动不了。” 谢见微早有应对,并不慌张。 她先叫毓秀帮她收起了花环,又点人去府库新备了一套没有错漏的赔礼,让给安盛侯府送了过去。 忙完这些到晌午,薛蟾来了饮绿轩。 他眉头紧锁,道:“昨夜的事我都听说了。” 爷们儿第二日都有公务,昨夜的风波倒是没牵涉到前院去,今早广阳侯和薛蟾几人才知道出了事。 孙氏让薛老太太关了禁闭,用度削减,不准人探望。 薛蟾深深看了眼谢见微,叹息声道:“又要辛苦你了,晏晏。” 谢见微微笑说:“二爷与其说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填补这个窟窿。” 那两万两肯定是要不回来了,现在公中亏虚,薛蟾倒是半个字不提。 他咳嗽了声,含糊道:“年下了,各处用银颇多,晏晏,还是要你想想法子。” “啊,对了,昨日宴上,我看你头上突然多了个草编的花环……说来也巧,我在园里看太子殿下的小儿子拿着,怎会到了晏晏你那里?” 谢见微嘴角一垮。 薛蟾竟然看见了。 她淡淡道:“殿下心善,随手送于我的罢了。” 薛蟾笑道:“两个殿下很是可爱,也到了开蒙的年纪,听说宫内正预备给两个殿下,选伴读书童,咱们季哥儿正好,晏晏你说呢?” 季哥儿,是薛蟾第四子薛季,是府上赵姨娘的儿子。 整日在府上招猫逗狗无所事事,堪称第二个薛绍显。 这种人去做小殿下的伴读? 谢见微道:“伴读是殿下选,又不是我选,能不能去,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是这么说,只是晏晏你若是和两个小皇孙,有过接触,兴许他们会更喜欢咱们的孩子,是不是?” “我累了,昨夜起还没休息,二爷先出去吧。” 薛蟾知道是逐客令,有些不悦。 但看她眼下青黑,忍了忍没说什么,起身走了。 接连几日,广阳侯府风平浪静。 安盛侯府那边接了赔礼和琥珀膏,的确没再追究此事。 谢见微忙了起来。 广阳侯府虽然产业不多,也不怎么赚钱,但府上的人都是个顶个的会享受。 例如侯府附近就有个园子设着,园子里专门是放花卉和珍奇树木,鸟兽一类的,专门设来作宴。 这一日,园子里的管事摸到薛老太太这里,哭天喊地: “老太太不好了,少夫人要把逍园里的姚黄、魏紫,菊花、杜鹃一应花卉全都卖了啊!您快阻止少夫人呐,那花可都是府上新催熟的。” 第29章 查账要钱 “什么!” 薛蟾正巧在薛老太太这里,听了话当即站了起来。 那些花都是薛盼盼的爱物,她本人也没什么别的喜好了,就剩那些花,怎么能卖! “老夫人,我先去瞧瞧!” 薛蟾马不停蹄来到隔壁逍园,正巧看见下人排队将花从花匠设下的暖温房里搬出来。 薛蟾当即呵斥制止:“都住手!” 谢见微慢条斯理转过身,淡淡道:“二爷怎么来了。” 薛蟾揉了揉山根。 “晏晏,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些都是盼盼最喜欢的姚黄魏紫!府上花匠好不容易催活的,你要拿出去卖?” 说话间,后头下人又陆陆续续搬了十几盆出来。 谢见微淡淡道:“不卖了这些,哪里有银子过年?全都搬出去。” 连续几次在谢见微这里得不到好脸,薛蟾脾气也上来了。 “都不许动!” 他一声怒吼,吓得众人全都停了下来。 “你跟我过来。” 薛蟾想要拉谢见微的手腕,被她避了过去。 薛蟾咬了咬牙,顺势背过手将她带到一旁的灌木丛。 低声质问:“晏晏,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什么?” “你为何要处处针对盼盼,难道还是因为母亲那件事?” 薛蟾道:“盼盼和母亲的确做的不对,但母亲那时走投无路,也是迫不得已!至于盼盼,充其量不过是出了个馊主意,到底还是一家人,你一定要一直把此事记恨在心么?” 谢见微语气平淡:“二爷这样说,未免看得我太小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者说我也没有时间去针对四姑娘。” “这次的牡丹,上次的燕窝,难道不是你不待见她的事实?” 薛蟾审视地看着谢见微。 谢见微眨了眨眼睛,镇定道: “二爷,我无意针对任何人,只是府上亏虚,需得开源节流。” “怎么可能!这月的进项早已经给你了!不说我和父亲的俸禄,每月下头孝敬上来的银子,铺里给上来的钱,难道还不够府上开销?需要你卖这些东西来垫!” “二爷若不信,账簿在账房,库房钥匙在我院里,二爷大可带人去清点。” 谢见微说道:“我嫁进来五年,府上入不敷出已经不是一时了。与大太太的事都不相干。” “二爷只知你和老爷每月进几百两月俸,可知道府上一个月要吃掉的远不止这个数?我带来的嫁妆全成了当票,您要瞧瞧么?” 薛蟾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后头观望的下人们抻长了脖子。 待谢见微回来连忙问:“少夫人,这花还搬不搬了?” “先搬到库房里去。” 谢见微镇定自若。 没过多久,薛老太太那边就来人喊了她过去。 “老夫人。” 谢见微欠身作揖,薛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 “坐吧。” “今日喊你来,是为了府里庶务的事。听蟾儿说,你告诉他府上内务出了问题,每月入不敷出,要变卖四丫头的姚黄牡丹,是不是真有其事?” 谢见微颔首,“不错。” “怎么可能!” 二太太秦氏脱口便道: “府库里一直是有银子的,就算大嫂她挪用了两万两,这月也有新的进项,何至于倒卖逍园的东西!大哥和蟾二爷的俸禄,铺里每季度缴上来的银两,田庄里佃户还要孝敬些东西,这还入不敷出?” “府上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未听说要缩减用度,见微,你可不要借题发挥,趁乱做什么傻事!” 薛老太太拧着眉。 “见微,你是否搞错了?每月米面油岂能走出那么多钱去?” “是否我胡说,账簿我带来了,老太太找个会算账的来算一算,便知道真假。” 谢见微抬眸看向二太太。 “听二婶方才的意思,是暗指我借大太太的事,趁机中饱私囊?” 秦氏暗暗撇嘴,“总之这些年就没听过,府上用银有问题的事!” “那是因为有我在。您才能安心享福。” 薛老太太闻言表情变了。 “见微,你话什么意思?我广阳侯府可不是靠女人养活的,你说这话把侯爷和蟾儿置于何地?” “我这五年陆续往府上填了近三十万两银子,侯爷和薛蟾的俸禄,都不及我一年搭进去的嫁妆,我说这侯府靠我养有何问题?” “什么!三十万两!” 二太太惊呼,瞠目结舌,在座众人都是满目震惊。 薛老太太合起账本,啪的一声。 “不可能!就是再能吃,也不能几年里吃进去那么多。见微,你可别胡吣。” “我没旁的本事,就是记性好。这些年给府上填补公中银子,花了十八万两,其中有给老太太做寿贴补的,给侯爷二爷齐哥儿高升打点的……这账尽数记在簿子里。” “还有便是,二爷前些年问我借银子,说要买庄子买地。说是哪里的田又好了,多家疯抢。本该是侯府出钱可惜囊中羞涩,问我借了四万两,一连借了三回。” 谢见微指着田产簿子说道: “后头那几垄新地,全是用我的嫁妆银子买来的。” 薛老太太几人脸色全都变了。 谢见微命令一边的老妈妈: “去把账房的人,还有宁姐儿都找来。让他们一起仔仔细细对一次,也好叫老太太和二太太安心。” 一群人在老太太房里看了一下午。 薛又宁小脸煞白的递了统计好的账簿上前,轻声说道: “曾祖母……母亲说的的确是真的,我和几个账房算了好几遍,账面上数目都对得上。咱们府里每月支出的银子,单算祖父父亲的俸禄,底下的孝敬,缺了近两三百两。” 这就是说谢见微这五年,单贴补侯府的必要支出,就花了一万多两。 秦氏和薛老太太彻底不吱声了。 谢见微施施然站起身: “老太太都查过了,那我今日也实话实说。其实就算老太太不找我,我今日也是要来的。现今管这府上的账,我已是一日比一日难,挪不出银子,还得套银子给各房置办燕窝,参汤。” “我能当的东西都当完了,前些日子母亲还问起我,说我怎么找人问西胡同陪嫁宅子的买主,要我切记不能动嫁妆,我想尽法子才糊弄过去……” 薛老太太吓了一跳。 “见微,你母亲刚为你的事动怒,你可别再刺激她,当心她的身子。” 是担心她娘,还是怕谢夫人知道这事儿再跑来侯府找茬。 谢见微冷笑。 “老夫人恕罪,事已至此,我实在是管不起这账簿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对牌递上来,仿佛一块烧着的炭火。 薛老太太眼睛都瞪直了,不敢伸手,一旁的老妈妈忙说道: “少夫人,老太太都这个年纪了,哪里还看得动账本啊!” 谢见微顺势往二太太那里一递。 二太太疯狂摆手,讪笑说: “我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管得了这个……” “那就请老夫人裁夺着,看谁来管这笔账吧。” 谢见微直接把对牌撂在了桌上。 薛老太太眉头紧锁。 忍着肉痛说: “见微啊,你掌家这五年,如何尽心我都看在眼里,这府上除了你,还有谁再能胜任这要职!” “我知道你委屈,这样,你贴补进去多少……祖母还给你就是!” 第30章 薛又宁接大坑 薛老太太一脸肉疼,吩咐身边的老妈妈去拿银票。 “祖母手上的银子有限,先给你一些,剩下的再叫蟾儿给你……” “你都当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赶紧先去赎回来,别叫你爹娘担心。” 薛老太太也是害怕。 他们一家都是死要面子的人,之前孙氏偷她嫁妆的事,已经让广阳侯府备受冷嘲热讽。 若是再让外头知道,她这些年拿了三十几万两嫁妆,补贴侯府家用,光百姓的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薛老太太命人拿了十万两银票给谢见微。 谢见微面不改色地收了下来。 淡淡道:“就算如此,侯府账簿依然是亏空的。” 薛老太太一口气拿了十万两,也是元气大伤。 她抚着胸口说道: “无论如何,府上的东西不能拿出去卖!若是卖到了熟人那里,岂不是全京城都要知道,我广阳侯府出事了吗!” 谢见微:“那就缩减用度,减少花销。” “那些银子,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罢了罢了,你先回去琢磨琢磨。不管怎样,府上用度照常,燕窝人参的银子也得空出来,齐哥儿那边不能断了。” 薛老太太是宁死也不愿放弃享受的人。 这些东西和其他贵价的滋补品,是他侯府的颜面,不能扔了。 谢见微不置可否,拿了银票扬长而去。 秦氏随后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薛又宁扶着薛老太太回到里间炕上。 薛老太太揉着心口,余光瞟了她一眼。 “脸上抹药了?” “已经抹了,多谢曾祖母给宁儿的药……” “你这孩子太蠢,让侯府蒙羞,我不得不打你……你可记恨我?” “爱之深责之切,我岂敢怪曾祖母!” 薛老太太眼底神色意味不明,冲她伸出手,将薛又宁抱在怀里。 “好孩子,你年纪到了,眼看着也该择一门好亲事出嫁。只是以你现在的能力,嫁去夫家必定要受苦……” “曾祖母,求你再给宁儿一次机会,宁儿一定不会再搞砸了!” 薛又宁抓着薛老太太的袖子,哀求道。 “也好,你母亲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有你帮衬也好轻松些。你这次要仔细地学你母亲平日掌家的手段,要记到心里去。” “多谢曾祖母!” 峰回路转,薛又宁跪在踏跺上给薛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 薛老太太满眼慈祥地牵起她。 “明日你就搬回你母亲院里去,我叫两个妈妈跟去伺候你。你一人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问她们。” 薛又宁笑容敛了敛,看着薛老太太的眼睛,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饮绿轩 毓秀捏着那十万两银票发愁。 她一边给谢见微倒茶,一边说道: “夫人,老太太给的这十万两,要怎么处置?” 谢见微:“留下两万两,剩下的银子……你去找些门路,囤一些炭火、棉被……还有粮食。” 毓秀好奇不已,“好端端的囤那些做什么?” “你先去安排,有备无患。” 毓秀点点头,又无奈地说: “可是这样,很快府上的账就又要出现新的窟窿。老太太那边这不许卖,那也不许卖,那夫人岂不是又要自己掏腰包怼……” “这你放心。” 谢见微喝了口茶,淡然道:“会有接班的人来的。” 翌日,薛又宁就带着大包小包,搬回了饮绿轩的西上房。 谢见微坐在炕上,透过支摘窗看着那边忙里忙外,笑着看向毓秀。 “喏,人这不就来了。” 安顿好以后,薛又宁马上带人来请安。 “给母亲请安。” “见过少夫人。” 谢见微抬手示意毓秀搬凳子来,看着两个老妈妈: “你们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吧?” “是,老夫人命老奴两个来伺候宁姐儿的,说以后就住在少夫人这边了。” 两个老妈妈慈眉善目的,看着老实本分。 谢见微但笑不语。 借薛又宁送来饮绿轩的人,到底是伺候薛又宁的,还是来监视她的,她能不清楚么? 谢见微和善地说道:“等会儿去问毓秀领饮绿轩的牌子吧。” 两个老妈妈鞠躬谢恩退下了。 谢见微看着薛又宁问道:“你这会儿搬回来,老太太的身子谁照顾?” “宁儿犯了错,不敢再留在曾祖母面前碍眼。” 薛又宁抹了抹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见微。 “曾祖母说,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要我跟着母亲看账。” “那正好,这账本你看看,看出了什么都告诉我。” 谢见微把面前的账本推了过去,让毓秀沏了壶茶。 半个时辰后,薛又宁才抬起头。 谢见微推了茶杯过去,问道:“如何?” 薛又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这账目记的是,府上上月的开销。一共支出是四百三十七两。” “除去米面柴油下人的工钱,每月还要修缮各处,各院支钱买冬衣,姐们儿买饰品头面,哥儿买笔墨纸砚。并府上丫鬟小厮的赏钱,逍园花匠、培木的月银,买花买树养鱼的钱……” 薛又宁侃侃而谈,等她说完,谢见微递了张纸过去,道: “老太太说府上燕窝补品不能断。现在互市燕窝价钱疯涨,这是现在按月采定,每月要支出的钱银。还有爷们儿的人参肉桂鹿茸银子,一应在这儿。” 薛又宁接了来看,心惊肉跳。 “怪不得母亲说,府上入不敷出。” “依你之见,可有什么不缩减用度,也能省钱的法子?” 谢见微道:“这便当做你的第一课,你想几个切实可用的节流方法,明日交给我。” 第31章 三个月身孕 薛又宁愣了愣,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母亲,我学识尚浅,更是刚开始触及这些东西,我怕贸然揽下这么大的一桩事,会办的不好……” “我相信你。” 薛又宁眉头微微皱起,低下头手指不停搅着绢帕。 谢见微瞟了眼她的小动作,心里很清楚她内心的矛盾。 薛又宁的性子谨慎,她想来学管家,无非是谋未来的前程,以及在薛府有一席之地。 可她也不想当出头鸟。 自古以来家里管着账的都得挨下头的怨。 薛又宁没有生母又是庶女,再招来怨恨在府上便会不顺。 其实她安静跟在谢见微身边偷师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亲自上阵冒险。 谢见微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徐徐道: “你先算算,马上入冬,从这月起要开始采买炭火棉被冬衣一应东西。还有每年冬夏都有安排,下人那里每天要添一碗姜茶,你算一算要开销多少银子?” 薛又宁安静拨弄算盘,半晌报了个数字出来。 谢见微:“开源节流迫在眉睫,明年要出银子的地方更多。” “三月春闱四月殿试,考试打点,宾客宴请,还有老太太大寿……” “最紧要的是,我打算在明年替你择一门好亲事。” 薛又宁倏地朝她看来,脊背都挺直了。 “母亲,倒也不必这样急。我,我还想再陪母亲几年呢……” 谢见微笑,“岂能因为我耽误了你。明年是个好时候,碰巧是三年殿试,你可在进士举人之间挑一挑,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你是广阳侯府的小姐,状元也配得。” 薛又宁呼吸都重了。 “只是……” 谢见微话锋一转,薛又宁不免心焦:“母亲,只是什么?” “只是府上生计艰难,若是明年给你择亲,能拿出来给你成婚的银子少之又少,恐怕会委屈了你。” 谢见微一脸无奈,“所以我才说,开源节流迫在眉睫。你是姑娘家,若没有足够的嫁妆傍身,嫁过去也没有个底气,我如何能放心。” “若是以前,我还能从自己的嫁妆堆里,给你凑些好东西,只是现在……” 薛又宁沉默片刻,挺直了腰杆。 “母亲,开源节流并不为我自己,是为了薛府上下,还有母亲!我定会想个好法子,来解母亲和薛府燃眉之急!” “你能这样想很好。先把府上的困难解决,逍园的花若是不卖,过阵子你比着往年我安排的,来办一场花宴。若是能办得好,你也能在邺京的夫人之中露露脸,更好择婿。” “宁儿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 薛又宁行了个大礼,面上绯红,欢欢喜喜的走了。 没过几日,她便带着成果找到谢见微。 她一应列了两大张纸,侃侃而谈: “母亲,我这两日仔细算了算。就说每月支出给各院,专门采买首饰冬衣、笔墨纸砚的银子,其实可以一并减去。一则府上每月都发这些东西,二则还有月例可以花,断不至于再给一笔钱。” “还有冬日里给下人发的姜茶和茶果点心,其实何必多这一杯茶钱,每月都发炭火,怎么不能暖身?而且兴许有人根本不喝这杯茶,平白浪费了银子。” “再就是,我翻了近几年采买冬衣的例子,总觉得价格太高。尤其是分发下人的,其实根本没必要用那么好的棉料,我想重新找个要价低的供商,谈下来兴许还能少一部分银子。咱们每月采买的米面油、瓜果时蔬也是如此!” “……” 谢见微翻着她写出来的总结,挑高了半边眉头。 “你想了很多,这两日倒是没少费功夫。” 薛又宁腼腆道: “一想到能为母亲和府里分忧,宁儿就不觉得累。” “你想法是好的,不过第二条有些不妥。” 谢见微:“每年春夏的凉茶,秋冬的姜茶,是侯府的旧例。府上下人都是做了多年的,你突然取消这两样定会引来不满。若想从这方面节省,倒是可以换成赏钱,折一半既省了也不亏。” 薛又宁恍然大悟。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我竟忘了。” “只是这笔赏钱需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每月记了,和账房那头一起发放下去。你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来办这件事。” 薛又宁:“我身边本也没什么人……倒是曾祖母新给的两个妈妈,现在还闲着。” “那就吩咐她们去做吧,她们是老太太的人,办起事来也稳妥。” 谢见微点点其他几项说道: “旁的这些也交由你去办。你身边的妈妈是老太太的人,叫她们帮着你,你也好放开手脚去做。” 薛又宁点点头,这时,毓秀走进屋道: “夫人,陈姨娘来请安了。” 陈姨娘是薛蟾在她孕中纳进门的妾室,曾经是秦楼楚馆里的头牌瘦马。 当年那夜,谢见微一夜未眠,担忧出门应酬的丈夫喝醉酒出事,还特意叫毓秀去接。 谁知接来一个大惊喜。 谢见微心寒,又不得不恪守正妻之职,松口让陈氏进了门。 她二人前后脚生产,陈氏比她有福气,生了个男孩儿。 谢见微:“让她进来吧。” 陈姨娘走进里间,窄腰扭得浑身风情,盈盈见礼。 “妾身给夫人请安,见过二小姐。” 薛又宁起身还礼。 谢见微:“不必多礼,坐吧。毓秀,取一叠茶果来。” 陈姨娘坐下,笑盈盈主动找话说: “前些日子听说夫人事忙,妾身怕打搅您,所以一直没来请安,还望夫人恕罪。” “无妨。” 陈姨娘看桌上摆着账本算盘,有些夸张的呦了一声,用绢帕捂住嘴。 “妾身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了?打搅了夫人和宁姐儿?” “我和母亲已经谈完了,陈姨娘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薛又宁眨了眨眼,站起身。 “可是我在有不妥,那我先……” “诶,二小姐坐下吧,也不算什么大事。” 陈姨娘手搭在小腹上,满眼嘚瑟。 “就是妾身今日身子不适,找了府医来一问……说妾身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第32章 孩子抱给你养 谢见微一愣,薛又宁下意识朝她看去,随后才出声恭贺: “真的吗?姨娘可真是好福气,告诉父亲了没有?” “妾身不敢越俎代庖,自然要先来禀告夫人。” 陈姨娘说话眉飞色舞。 说什么先来禀告,分明是炫耀来了。 毓秀牙关咬得酸疼。 谢见微看向她,一脸的云淡风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陈姨娘搬个松软些的凳子来,再着人去给二爷报喜。” 很快,陈氏遇喜的消息就传遍了薛府上下。 此时的薛蟾正在薛盼盼的皎芦庵。 薛盼盼伤势好了许多,现在已经能下地了,她趁热打铁勾着薛蟾荒唐,二人在房内滚作一团。 “二爷!二爷!” 廊下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帐中的二人赶紧翻坐起来,薛盼盼慌张地系上衣带,薛蟾抹了把脸过去打开门。 沉着脸喝道:“什么事!” “二爷,好消息啊!陈姨娘有喜了!” 消息散出去没多久,饮绿轩接连来了不少人。 薛蟾的妾室也来了几个,面上笑着道喜,实际上个个眼红得冒酸水。 薛蟾和薛盼盼姗姗来迟。 薛老太太已经坐在了炕上,笑着招呼他: “快过来,看看陈氏。” 陈氏羞怯起身给薛蟾行了个礼。 薛蟾脸色并不好看,甚至都没看陈氏一眼,越过她来到谢见微身边坐了下来。 陈姨娘脸上羞涩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迷茫和恐慌。 薛蟾并不为她有喜而开心。 为什么? 她可是薛蟾院里最得宠的妾室。 她本以为能靠这一胎再谋些地位,可薛蟾的态度如一闷棍打的她晕头转向。 其他妾室幸灾乐祸的偷笑,心里头也对陈氏这一胎有了底。 “蟾儿……” 薛老太太不满意薛蟾的态度,警告地喊了他一声。 薛蟾充耳不闻,伸手附在谢见微手背上,关切地问: “这几日你身子可还好?” 屋内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陈姨娘脸上煞白。 谢见微歪头看着他,缓缓抽出手来。 “二爷。现在重要的是陈姨娘腹中的孩子,而非我的身子。” “胡说,谁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陈姨娘失魂落魄地摔坐在椅子上。 薛老太太眉心动了动,心里划过一丝不满,但并未反对薛蟾的话。 她道:“见微的身子重要,陈氏的孩子也是。我知道你爱重发妻,可也得关心着你的孩子们。” 薛蟾这才应声:“是祖母,孙儿受教了。” 他看向陈氏问道:“孩子多大了?” 陈姨娘:“三个月了。” “三个月?怎么这会儿才讲?” 薛蟾语气太重,陈姨娘失了底气,只敢垂着头轻声说道: “因为妾身体弱,脉象不稳,以前并不敢肯定,直到昨日府医确认了,妾身才来禀告夫人。” 有个妾室笑出了声: “是么?别不是陈姨娘信不过夫人,听了什么过了三月不好下胎的言辞,才一直瞒着吧?” 说话的是生了三少爷薛诚的宋姨娘。 她和孙氏沾些远亲,是很久以前就伺候薛蟾的,三少爷都十三了,她比谢见微还年长不少。 因为有家室有儿子有底气,一向压着其他妾室,尤其是陈姨娘。 毕竟陈氏虽然没有家室,只有个半大小子,但奈何长得弱风扶柳惹人怜,很受宠。 陈姨娘倏地看向薛蟾,焦急道: “二爷明鉴!爷,妾身绝无此意!” 她满心在薛蟾身上,并不顾及谢见微,谢见微也不恼怒。 看向宋姨娘,温声警告: “今日大喜,宋姨娘还是别胡说八道,败了兴。” 宋姨娘讪讪应是。 一旁薛盼盼贝齿紧咬。 “既然陈姨娘这样说,别不是府医诊错了,还是叫几个大夫多来看看。” 自从她进这间屋子,表情就不曾好过,看陈姨娘的表情恨不得吃了她。 薛蟾看看谢见微,竟也附和了一声: “是该如此。” 陈姨娘倍感羞辱,掐着手指说不出话。 谢见微淡淡道:“这我已经想到了,来请脉的太医刚走,老太太可以作证。” 薛老太太锐利的视线扫过薛盼盼,没好气地说道: “照顾齐哥儿的太医也来把过脉了,药方都留下了。怎么,你还想着我和你媳妇,联合着陈氏一起来蒙你么!” 薛蟾连忙道:“孙儿不敢。” 他看向陈姨娘,微微缓和了表情,温声道: “方才是我高兴傻了,不是有意疑你。你有孕,我高兴,季哥儿也有人陪伴了。” 陈氏看着他多情的眼眸,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薛盼盼看着,险些把唇咬破。 谢见微盯了她许多,咦了一声。 “四姑娘这是什么了?眼睛怎么还红了,难道也是为陈姨娘高兴的?” 薛老太太手指拧紧,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薛盼盼赶忙揉揉眼睛,说道: “不,不是,是方才来时,有沙迷了眼睛了。” “哦,我记得四姑娘是和二爷一道来的。二爷今儿不应该在书房写折子么?” 薛蟾直起身解释: “盼盼伤势有所好转,我写完折子去看她,碰巧遇到报信的,就一道来了。” 谢见微:“怪不得。四姑娘和二爷一向是兄妹情深。” “不怪四姑娘为的陈姨娘有喜,都激动哭了。” “这丫头,一向多愁善感。” 薛老太太找补,暗暗瞪了一眼薛盼盼,示意她见好就收。 屋内气氛古怪,宋姨娘满眼狐疑地看着薛盼盼。 四姑娘看陈氏的眼神,可一点不像是为她高兴的,反倒像是恨不得杀了她。 谢见微善解人意地说道: “陈氏有喜,吃穿用度也该更用心起来。马上就要入冬,你现在住的地方不好,冬天太冷,别冻着身子伤了胎。二爷书房边上的梨香院位子好,冬暖夏凉,我明儿着人给你收拾出来。” “多谢夫人。” 谢见微又点了薛又宁,叮嘱道: “往后你管着府上用度,务必以陈姨娘为先,记住么?” 薛又宁乖巧应是。 薛老太太满意地看着谢见微。 她虽不满谢见微身上的小姐脾气,但很满意她的谦卑大度,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就是娶高门贵女的好处所在了。 众人在谢见微房里小坐了半晌,便陆续找借口离开了。 宋姨娘紧盯着薛蟾,等薛老太太离开后连忙说道: “二爷,诚哥儿前几日刚和武师傅学了新招数,昨儿还说要表演给二爷看,不知二爷今日可有空闲?” 薛蟾并不想接茬。 “改日吧,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些话和夫人说。” 屋内的妾室都噤了声,对谢见微满心是羡慕。 她们笃定薛蟾留下来,是要和谢见微表明忠心。 虽然薛蟾纳了不少人,但对谢见微的‘宠爱’从未断过。 即使他们有孕,有了孩子,薛蟾也并不多加关照,反而是更多时间陪伴谢见微,仿佛是种无形的补偿。 这等深情怎能不让人嫉恨艳羡。 陈姨娘脸色惨白,薛又宁殷勤地扶着她最后出门。 谢见微看着薛蟾,“二爷有什么话,直说吧。” “晏晏,陈氏腹中的孩子,我想等她生下后,抱给你来抚养。” 第33章 母亲要你的孩子,你可知道? 谢见微眼皮一跳,下意识皱起了眉。 “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按理说,晏晏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宁姐儿,季哥儿,诚哥儿本来就都应该来你的院子里,让你教养着长大。只是你前几年身体太虚,我怕孩子太多反倒影响你休养。拖着拖着,几个孩子也大了。” 薛蟾一脸顺理成章,“等陈氏肚子里的孩子生了,就让季哥儿和他一起搬来你这里,这样,你的院子里也多些生气,你也就不会再多为平安如意伤心了。” “晏晏,每次看你为平安如意伤心,我心里也不好受。” 谢见微往后靠了靠,语气坚定: “不必,二爷不必用这种法子来补偿我。陈氏好好的,她自己的孩子让她自己去养,我没心思插手。” 薛蟾故作受伤。 “见微,你不愿,可是在怪我?其实陈氏的孩子,我也不知为何会有,我次次都是叫她们喝避子汤的。” “二爷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让旁人听见,倒要误以为我善妒,挡着你子嗣满堂。” “晏晏……” “二爷不必再说了,请回吧。” 谢见微披上披风来到门口,给薛蟾打开了门。 风穿过穿堂,一抹衣角从廊道拐角一闪而过。 薛蟾站在隔扇旁,不情不愿地说道: “晏晏,让我留下陪你不好吗?” “我要休养身体,二爷不知道么?” 薛蟾咬了咬牙,提步离开了。 没过几日毓秀便告诉她,薛蟾在吩咐人造木架的婴儿床,和一应的玩具衣裳什么的,放在府库里。 毓秀:“二爷叫弄这些东西是正常,可造好了不搬去陈姨娘那里,反倒放在库里,这未免有些……” 谢见微冷笑,“你现在带人去府库里,传我的话,把那些东西都给陈氏送去。” 她懒得掺和进争孩子的事情里去。 她这辈子只认平安如意,谁的孩子都不要。 谢见微将手中的针穿过绣样,老虎的眼睛便完成了,栩栩如生,狡黠灵动,和那孩子一样。 谢见微顿了顿,拿起另一个早已绣好的荷包,抚摸了两下,在心中暗道: 两个小皇孙好歹叫她一声姨,她略表心意,算不得背言。 …… 再说薛又宁,得了管家令,便大刀阔斧在府上折腾起来。 谢见微借口休养身体,将自己从这里摘了出去,彻底成了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 薛又宁新规矩立下的第一天,府上就是一片怨声载道。 下人们挤在府上各个角落里,窸窸窣窣的骂: “宁姐儿可真毒!新官儿刚上任就削减各处用度!连咱们的一小碗姜茶点心都要克扣!是掉钱眼里面了吧!” “谁说不是!她是存心不想要大家活了!” “我听厨房妈妈说,她还想把采买的事包揽去,少夫人都没她那样小气!” “说什么折成现银,安排的却是她自己身边的夏婆子,不知从少夫人那里拿的钱,多少进了她自己腰包!” “要不是少夫人病了,哪里轮得到她!” “呸!小贱人,谁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毓秀私下都派人盯着,这些话第一时间传到谢见微这里。 她镇定地吩咐道: “告诉下去,让宁姐儿学习管家的是老太太,下发例银的,也是老太太的人。谁若再有胡言乱语,传进老太太耳朵里,别怪我不留情面赶她们出去。” 话一传,下头的婆子们个个怒不敢言。 风波看似平息了下来。 薛又宁对此浑不知情,只觉得这改革改得容易,越发勤快,几乎包揽了薛府上下事宜。 又在抱厦连续见了数日的府里人,将各处都重新安排了一遍。 整理成册,叫人转交给了谢见微。 谢见微翻了一遍,哂笑说道: “竟是将轻松的和油水大的活,都安排给了老太太的陪房,她倒是会讨好人。” 毓秀撇嘴,“宁姐儿真会瞎折腾,少夫人这些年的布置全给她打乱了。” “乱点好啊,这府里就是太安静了。” 谢见微将花名册丢到一旁。 毓秀说道:“下头婆子一直有人递话,想要见夫人呢。” “我在病中,谁也不想见。告诉她们,既是老太太张口,让宁姐儿代我管家,我也左右不了什么,叫她们且先安分守己地做事吧。” “奴婢省得了。” 入夜后,薛又宁来到谢见微房里用晚膳。 吃完饭后,她扶着谢见微回房内炕上休息,借着毓秀出去倒茶的功夫,放低声音说道: “母亲,我昨儿想到个开源的法子,想说给您听听。” 谢见微盘膝靠在静枕上,徐徐点头,“你说。” 薛又宁轻声道:“放印子钱。” 谢见微眼神一沉,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 “放印子钱!母亲,咱们可以放印子钱。我回去算过了,若想要来钱,这是最快的法子!而且如今邺京上下,哪家没沾过这些事,咱们进去掺和一脚,就是分出一个地方,一杯羹来,一月也是几百两的收成啊!” 薛又宁越说越激动,直接从炕上跪坐起来。 仿佛已经预想到,自己让广阳侯府挣得盆满钵满后,她光辉灿烂的余生。 谢见微眉头紧皱。 “宁姐儿,你在哪里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你可知道放印子钱是违法的?” 她强硬的语气叫薛又宁脸上的激动淡了下去。 薛又宁坐回位子上,犹犹豫豫地说: “我只是觉得,此事邺京上多有人沾惹,他们也没出什么事,反而多有收获,那咱们怎么就不行……府上这么缺银,这是来钱最快的法子了……” “先不论此事缺不缺德,不被抓到则已,但凡被有心人拿住把柄,知道了背后是咱们广阳侯府的人在办,你可知会给侯府带来多大的麻烦?” 薛又宁埋下头,看似乖乖挨骂,实则满眼不服,手指搅着绢帕攥的死死的。 谢见微:“要你管家可不是要你惹事。此事断不可行,你不要再提了。以后若再想这种没着调的主意,你也不必掺和家里的事了。” 薛又宁眼睛红了一圈,胸口不停上下起伏。 她这些日子想出的主意,给账上省了多少银子,就是下头的人也无不服气她的。 这样好的办法,偏偏谢见微不肯同意。 到底是因为怕侯府惹上麻烦,还是怕她表现得太好,真的架空了她手上的权利! 谢见微瞥见她眼底的异色,心中哂笑。 她别过身去,淡漠道:“回你屋里去吧。” 薛又宁红着眼回到屋中,关紧了房门。 夏婆子上前替她掌灯,轻声询问: “宁姐儿,夫人可松口了?” 薛又宁咬着牙,“母亲说不许我再提,否则就不让我再插手家中的事。” “什么!宁姐儿掌家办的这样好,少夫人怎能这样!” 夏婆子当即替她鸣不平,看神情竟是比薛又宁还着急些。 “宁姐儿,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您不能让少夫人给您搅和了啊!” 薛又宁喃喃:“我本以为,母亲会一心为我好。我倒忘了,她不是我亲娘,见我好了,也会嫉妒。” 她眼珠一转,回屋换了身衣裳,漏夜来到梨香院。 单刀直入的告诉陈姨娘:“陈姨娘,母亲想要抱您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季哥儿去饮绿轩抚养,此事你可知道?” 第34章 薛又宁两面三刀 陈姨娘瞳孔一缩,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二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我亲口听她和父亲商量的。前些日子父亲叫人打的婴儿床,为何不直接放到姨娘院子里?难道姨娘就没觉察到?” “可是她已经有了齐哥儿!” “谁会嫌膝下孩子多?何况母亲不能生养,自然膝下越多选择越好。” 陈姨娘痛苦不已,她沉默良久,看向薛又宁: “二姑娘为何要和妾身说这些?” 薛又宁淡淡道:“自然是因为想帮您一把,咱们二人各取所需。” 陈姨娘捂着肚子,过了良久,才点了点头。 时间一日日过去。 广阳侯府上下看似如常,大家都相安无事。 这日,薛又宁捧着账簿给薛老太太看。 薛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翻着账簿连连称赞。 “这月的账目不错啊,铺子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些银子?比往日你母亲管着的时候还要多。” 谢见微就坐在老太太下首,薛又宁瞟了眼谢见微,眸色得意。 温声道:“我前阵子去铺子里看了几眼,按着自己的法子浅浅指导了一些,就好起来了!” “不错不错,真不错,我往日竟没想到,宁姐儿还有这样的天赋!” 屋内人纷纷附和,三太太赵氏最近才放出来,看向谢见微阴阳怪气地说: “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往后这侯府,还得靠宁姐儿,往日见微管家的时候,可从没松快的,动不动就要说没钱,怎么现在换成宁姐儿就有钱了,这可真奇怪啊。” 谢见微笑着往薛又宁看去。 “我也正想问呢,宁姐儿想出了什么法子,能半月挣出这么多钱来。你说一说,母亲也跟你学一学。” “我也不过是……仿着现在时新的东西,让铺子抓紧了卖,也没什么稀奇的。” 薛又宁支支吾吾不肯说,薛老太太也不在乎,直夸她好。 薛又宁攥着薛老太太手说: “祖母,现在府上已经度过危机了。我回看这一年,总觉得侯府有许多事不大顺,现在正好是年底,不如我们一齐去万佛寺上香祈福,一来为明年积福,二来也能扫一扫今年的晦气,您看如何?” “嗯,倒是个要紧事。如今你当家,你来安排吧。” 晨昏定省散了以后,毓秀扶着谢见微回院。 说起方才的事便觉得古怪:“夫人,您说宁姐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年根儿底下不紧着过年的事忙活,上山进什么香去。” “而且宁姐儿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那么些银子的!” 毓秀声音压的很低,难掩惊讶和好奇。 “那几个铺子生意早不景气了,管事的嘴巴紧问不出话,奴婢总觉得那几个铺子,不过是宁姐儿找的,面上遮掩的罢了,她弄来的钱绝不是从铺子里来的。” 谢见微笑着讳莫如深,只告诉她: “这些咱们都不必管,安生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黄昏时,薛又宁将拟定一起去万佛寺上香的人名单,来拿给谢见微看。 除却几个主子,还有随行的侍从,要用到的马车,和一应行李吃食一类。 谢见微看了两眼,道: “陈氏有孕,上山进香的路奔波,何必折腾?” “这是陈姨娘主动来说,要跟着去的。说是想给腹中孩子,亲自求一个平安符。” 薛又宁道:“我已经先去问过父亲了,父亲说让您裁夺。” 谢见微:“给她准备些松软的垫子,还有银丝炭。多几个人照看着,别出事。” 薛又宁乖巧应是,谢见微将名单递了回去。 这时,来了个侍女走进里间,行礼后递上来一物: “少夫人,您的信。还是从西角门递进来的。” 谢见微接到手里,信封上的字工整潇洒,写的是公西玉三字。 薛又宁站起身说:“母亲,我先回去了。” 谢见微淡淡嗯了一声。 等人走了,她才展信看起来。 屋里的烛火暗了,毓秀捧了一盏新的灯进来,看到信顺口说道: “公西公子又递信给夫人了么?他可真是尽职。自从夫人不管将军府铺子的事以后,也就公西公子,还每月给您递信说铺子里的情况,这忠心实属难得。” 的确是难得的忠心。 但也确实让她麻烦不断。 谢见微折起信放到烛火上点燃,吩咐毓秀: “你叫人去给公西玉传话,告诉他,以后不必递这些信给我了。” 毓秀一愣,谢见微又道: “以前他的那些信可是你收着?” “是在奴婢那儿呢。” “全都烧了。” 谢见微起身往床边走去,余光若有深意地往窗牖下看了一眼。 几日后,广阳侯府上下人等,准备动身前往万佛寺。 府上女眷除了妾室基本上全都跟去,唯一有殊荣的便是有孕的陈姨娘。 男人只跟了薛蟾一个。 去的路上,他全程骑着马跟在谢见微的马车边上,时不时要跟里面说几句话。 虽然十句里只能换回两三句敷衍的嗯哦,他也不翻脸,反而乐此不疲。 万佛寺在城外十几里远的山上,香火鼎盛。 除却京中百姓,临府的也有许多人赶路来进香朝佛。 赶了一天的路,等到时已经快黄昏了,住持在山寺门前接待了众人。 薛又宁现在掌家是越来越自然了,不等谢见微说话,她便上去跟沙弥商量起她们的住处。 “我家老夫人有寒腿的毛病,住的地方得暖和一些。” “那位姨娘有孕,最好也是住的好一些。” “对了,我母亲喜静,且把你们这儿最安静的地方,给我母亲住吧。” 沙弥一一应下。 毓秀背着她们的包袱,跟着领路的来到住的地方。 的确是个安静的院子,离她们最近的院子也得走一盏茶的功夫。 毓秀叹道:“宁姐儿真是有心了。” 谢见微但笑不语。 “的确如此。” 第35章 薛蟾的绿帽子 毓秀将行李搬进屋里,腾出罗汉床上一个位子让谢见微坐下。 她四下看了看,说道: “这间僧寮离寺院那么远,平日估计也没几个人住吧,没想到收拾的还挺干净的。” 桌面上也是一尘不染,屋内没有半点霉气,只有香火气息。 谢见微也觉得奇怪,但并未多想。 一日舟车劳顿,谢见微累极了,主仆俩简单收拾了便洗漱歇下了。 翌日,她跟着侯府的人一齐到大殿听佛法,敬香礼拜。 谢见微十分虔诚。 经历过重生这样玄妙的事,她心里一直感念上苍眷顾。 法事结束后,薛又宁搀着她走出大殿,经过殿前廊道,忽然望见有人在摆摊卖签。 薛又宁来了兴趣,“母亲,我们也去求一签看看吧。” 不等谢见微说话,她就强拉着谢见微来到摊前。 小沙弥双手合十,“两位施主想要求签,只要心里想着要求的事,再晃动签筒就好。今日还剩最后两卦。” “太好了母亲,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薛又宁拿出银子放在桌上,自己先晃动签筒抽了一支签出来。 拾起一看,签上写着: 奔波阻拦重重险,带水拖泥去度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乡万里未回还。 谢见微瞥了眼,微微眯了眯眸。 薛又宁拧着眉问小沙弥:“小师父,我的签是好是坏?” “在下才疏学浅,并不会解签。解签的师父就在大殿后僧房里,施主带着签进去询问就好。” “母亲,你先抽着,我去看看这签好不好。” 薛又宁捏着签迫不及待地走了。 等她离开,谢见微转身欲走,却被小沙弥喊住了。 “施主,您不为自己求一签吗?” 谢见微本想说不必,但望着签筒,思绪流转间,已经晃了一支签出来。 签上写着:否去泰来咫尺间,暂交君子出于山,若逢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即间。 小沙弥起身收了摊,主动为她引路来到后殿的僧房前。 房门开着,里面静静坐着一个老师父,不见薛又宁的影子。 谢见微提步进去,小沙弥从外合上了门。 “阿弥陀佛。” 谢见微双手合十还了礼,将手里的签递了过去。 老师父接到手中,忽然笑了。 “恭喜施主,所求之事大善。” “此签和解?” “此为上上签,此卦为祸中有福之象,凡是先凶而后吉也。恭喜施主,厄运已渡,否极泰来。” 谢见微半信半疑,只温和点头,笑说: “承师父吉言。”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广阳侯府里。 孙氏趁着薛老太太不在府上,求了广阳侯允她出屋散步,松一松筋骨。 她一路散步到后院角门的廊道里,正想坐下歇会儿。 角门后头一个丫鬟拔腿就跑,跟撞了鬼一样。 孙氏大喝:“站住!你给我站住!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她身边的老妈妈追出去,把人押了回来。 按跪在地上,劈头就是一巴掌。 “不长眼睛的东西!看不见太太吗!你跑什么!” “太太恕罪,奴婢、奴婢没看见太太。” 孙氏就着一旁的石墩坐下,“瞎了你的狗眼,你是死的吗!连人都瞧不见,留了何用!” “周妈妈!找人把她赶出去!卖得远远的!” “太太!太太饶命啊太太!奴婢是事出有因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丫鬟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动作太大,衣襟敞开,几张烧了一半的纸从她怀里落了下来。 周妈妈眼疾手快抢了过来,一看大骇。 “太太!您看!” 孙氏接到手中,看了两眼,蹭得站了起来,火冒三丈! 万佛寺 天已经黑了,薛老太太在僧房里休息,薛又宁坐在她身旁给她绣着抹额。 祖孙俩其乐融融。 薛老太太抬头往边上看去,笑道:“陈氏,你抄了这么久了,仔细着身子,过来歇会儿吧。” 陈姨娘手搭在肚子上,乖巧起身走到薛老太太身边。 薛老太太:“累了吧?” “不累。妾身抄经既是给老太太积福,也是给妾身腹中孩子积福,哪里会累呢。” 薛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夜深了,你要抄经,明日起了再说。宁姐儿,你送陈姨娘回院去吧。” “祖母,我还想再陪您一会儿呢。让父亲来接姨娘吧。” 薛又宁招呼身边的侍女:“你去请父亲来。” 几人聊了半晌,陈姨娘蓦地打了个哆嗦。 她身旁侍女借故离开,回院里去给她拿斗篷。 不多晌,薛蟾来到薛老太太房里。 瞧见屋里人挺齐全,只有谢见微不在,拧了拧眉。 “祖母,您怎么也不叫晏晏来陪陪你?只她一人不在,她该多想了。” “是她不来我这儿,岂是我不找她。” 薛老太太不悦地说道。 薛又宁插了一嘴:“说来也奇怪,母亲不知道是不是老毛病犯了,这两日除了听法,一直在院子里待着……” 薛蟾:“待会儿我去看看她。” 正说着,一个侍女急匆匆跑进屋。 “二爷!老夫人,太太、太太来了——” 惊动了一屋子人,薛老太太眉头皱得死紧,“她来做什么!” 屋外传来孙氏尖厉的嗓音: “谢见微呢?!谢见微那贱人在哪儿!” “太太您等等,少夫人不在这儿啊……” 薛蟾眼皮跳得厉害,大步往外走去。 在外间撞上进来的孙氏,薛蟾抓住她便道: “母亲!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可不要身子刚好就惹是生非!” 薛又宁扶着薛老太太追了出来。 孙氏抓着薛蟾的手,声嘶力竭道: “蟾儿!我的傻儿子!你还帮那贱人说话!你可知她这些年都背着你做了些什么啊!” 孙氏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沓被烧了一半的信。 薛蟾抓着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这时,方才去给陈姨娘取披风的侍女,慌慌张张跑进了屋。 看见薛蟾时,吓的瘫坐在地。 陈姨娘走上前,“你怎么了?看见二爷你慌什么?” 薛蟾冷戾的视线瞥了过去。 侍女吓的磕磕巴巴道: “奴婢,奴婢方才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正往夫人住的院子去!” …… 另一边院子里,谢见微对外头的动乱浑不知情,还在给傅家兄弟俩绣荷包。 忽然—— “咚!”的一声! 深更半夜,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响。 躺在一边榻上的毓秀赶紧坐了起来,飞快来到谢见微身边。 主仆俩严阵以待,死死盯着窗户上的影子。 半晌,僧房的门被叩响。 屋外有人轻唤:“三小姐?三小姐?” 谢见微拧起眉,给自己披了件衣裳,推了推毓秀说道: “去开门。” 她穿鞋下地,刚站起身就听毓秀惊讶道:“公西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谢见微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快步走出里间。 公西玉站在门口,一脸莫名。 “不是姑娘传信来,约我在这里见面的么?” “啊?夫人什么时候——” 说话间,院外漆黑的路上突然出现灯烛的光亮,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36章 谢见微私通 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薛蟾已经出现在院外的路上。 他平日温和的面容,此时狰狞成一团,牙关咯吱作响,处在暴怒的边缘。 可恨他眼神太好,一眼便看见了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谢见微。 以及站在她对面——衣冠楚楚的男人! 薛蟾脑袋里嗡的一声! 恨不得生撕了谢见微和奸夫! 她居然! 还敢再给他戴绿帽子!! 薛蟾大步走进院里,失控的模样看着骇人极了。 公西玉也不是傻子,当即便反应过来,他和谢见微是被人设计了。 当务之急,他下意识拦住薛蟾,口中解释: “薛二爷你先冷静,你听我说……” 薛蟾扔了手里的灯笼,二话不说一拳挥了过去。 两个人在院里缠斗起来,毓秀白着脸护着谢见微退到一边。 薛蟾年轻时也是文武双全之人,可惜多年来养尊处优懈怠了不少,很快便被公西玉压着打。 挨了两拳以后,侯府的其他人总算赶到了。 薛老太太张着手大喊: “快去帮二少爷!把那胆大包天的奸夫给我抓起来!” 公西玉让几个护院抓了起来,还在高声喊道: “我和三姑娘是清白的!你们休要随口毁他人的名誉!” 薛蟾两眼猩红,上去便是一拳,哑着嗓子怒吼: “你们一对奸夫淫妇!私相授受多年还敢说清白!我今日若不弄死你便不姓薛!” 他动手打了几下,便被薛老太太叫人拦下了。 薛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咳嗽。 “若不留着他,届时到了公堂上,谁来指认奸情!蟾儿你不必动气,这奸夫敢打咱们广阳侯府人的主意,届时必然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一人一句话,似乎彻底给谢见微冠上了通奸的帽子。 谢见微扫了一眼众人,冷声开口: “我何时与他通奸?此人不过是我谢家一间铺子的掌柜,来此和我商谈生意的事,二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眼里还有没有法纪可言!” “你还敢狡辩!” 薛蟾咬牙咬的腮帮子生疼,他死盯着谢见微的脸,恨不得要吃了她。 他掏出怀里烧了一半的信,狠狠往谢见微脸上砸去。 “你自己看!这些信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谢见微,你好得很!亏你还是高门小姐出身,竟然做出如此放荡的事!你这贱人!娼妇!” 毓秀急红了眼,“二爷怎能这样误会夫人!夫人行得端做得正!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夫人是清白的!” “我呸!五年来这么多封情信,还敢叫清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孙氏跳出来,指着二人便道:“来人!把她们两个都押起来!明日递交官府!” 孙氏心口畅快极了! 顺天府那几十板子的仇,她一定要全部还给谢见微! 谢见微镇定自若,蹲下身拾起了地上散落的信纸。 所有信都是烧过些的,内容并不完整,但留下的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甚至可以说铁证如山! 信上那些缠绵悱恻的爱语,淫词滥调,句句都有提及姓名。 满篇的晏晏吾爱,似乎完全把谢见微钉在了私通的耻辱柱上。 薛蟾满眼愤怒的盯着她,从牙根里挤出一句: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毓秀看到谢见微手里的那些信,不可置信道: “不对!这些信都不是真的!这都是有人仿造的!是有人在蓄意污蔑夫人!” “我早就找人核实过了!这是那奸夫给人写的契据,分明和信上的笔迹完全相同!” 孙氏有备而来,抖落出无数的契据,都是公西玉曾经与人交易时写下的。 字迹一模一样。 还有一封,竟然是谢见微给他的回信。 孙氏大声朗读:“爱郎玉卿!三日后我与家中人要启程前往万佛寺进香,此为良机,你我可花前月下。你切记在第二日晚间来寻我,有毓秀替你我望风遮掩,你来时务必当心,不要与旁人撞见。爱妻晏晏上。” 薛蟾手指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爆出。 不止毓秀,公西玉自己都傻眼了。 “不对,这信不是这样的……” 分明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件罢了!怎么会变成—— 薛又宁红着眼睛说: “母亲,宁儿相信您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您快拿出证据来反驳呀!您二人既然只是寻常的商谈生意,那以前来往的信件呢?若能拿出那些来,不就能证明您的清白了吗?” 毓秀看着谢见微,已经急得落了泪。 她想到前几日,夫人为了不让往日那些信,引起不必要的事端,让她全都拿去烧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利用这件事来害夫人! 若是信还在,若是信没被烧掉就好了! 如今可怎么办呐! 薛又宁又看向公西玉。 “这位公子,你说我祖母手里的约见信是假的,那你收到的信在哪里?你拿出来,就能证明我母亲清白!” 公西玉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满眼是懊悔和愧疚。 那封信……已经让他烧了。 信上写明要他焚毁,他竟没有作他想就—— 公西玉看向薛蟾,悔的哑了嗓子: “薛二爷!三姑娘是真心心悦你的!若不是如此她当初不会嫁你,你们五年共枕眠,你还不信她吗!我不过谢府上一个小掌柜,岂敢攀附她,她又岂会看上我!这是个局!你一定要信她啊!” 薛蟾只觉得头重脚轻。 若谢见微真的爱他便好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谢见微非但不爱他,还曾因为不想与他交合,爬了别人的床! 这耻辱他牢记于心! 薛蟾恶狠狠盯着谢见微。 “你拿不出任何有关你清白的证据,而我却有无数你与人通奸的贼证!你这样的荡妇,如何要我信任你。” “来人,把她押起来,明日下山,先让谢家的人来处置。至于奸夫,证据确凿,何必留活口!现在就给我打死他!” “是!” “慢着!” 护院正要拖公西玉出去,谢见微振声一喝。 她看向薛蟾,缓缓道: “谁说我没有证据。” 第37章 证据 薛蟾一愣。 侯府众人面面相觑,孙氏扯着嗓子道: “蟾儿!你别信她!她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人证物证俱在,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上公堂审案也要被告说两句,如此急着定我的罪,太太对我的积怨也太深了。” “你!” 薛蟾抬手制止了孙氏,双目紧盯着谢见微。 “你倒说说看,什么证据?” 谢见微镇定地看向毓秀。 “你去把包袱里的妆奁抱来。” 毓秀挣开禁锢着她的护院,奔进了屋内。 孙氏还想叫人去捉毓秀,谢见微忽然道: “这些书信,可是太太带来的?” 孙氏恶狠狠瞪着她。 “是我!” “书信太太从哪里拿到的?” “你做贼心虚,命人烧信,可是老天有眼!偏不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如意!你万万想不到,这烧了一半的信,让你院子里的人给拾去了!来人!把翠竹给我带过来!” 随着孙氏一声令下,她身边的婆子出去,拎了个丫鬟进来。 谢见微看了眼,的确是她院子里杂扫的下等丫鬟翠竹。 薛老太太让人搬了个椅子来,就在院子里坐下,拄着拐杖质问: “你说,你从哪里得到的书信,你又知道些什么!” “老太太恕罪!奴婢只是饮绿轩的三等丫鬟,平日只管杂扫,哪里会知道少夫人的事!这些书信,是奴婢前几日在杂扫后院的时候,从火堆里弄出来的……” 薛盼盼问道:“那时是怎么个情况?” “那日,奴婢瞧见毓秀姑娘从房里出来,左顾右盼的,手里拿着一堆书信似的东西,鬼鬼祟祟拿到后院去烧。书信烧了一半她便被人叫走了,奴婢心生好奇,上前打出一些来看……” “谁知道那些竟是少夫人与人偷情的信!奴婢记得,自从少夫人嫁进侯府以后,每月都有一封书信,从府上西角门递进来,信封上都写着:公西玉三字,看着就是个男人的名字!” “奴婢不知该如何处置书信,故而日日魂不守舍,今日便被太太给、给抓到了……” 薛老太太捂着胸口往后倒去。 薛盼盼扶住她,震惊又愤怒地往谢见微看去。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谢见微面不改色,垂眸看着翠竹说道: “你确定你从火里翻出来的信,就是如今的内容?” “奴婢断不敢胡言!” 薛又宁眼泪簌簌往下落。 “母亲,你、你竟然真的做出这种事……” 陈氏捂着肚子,假情假意对薛蟾道: “二爷,请您看在夫人这五年对侯府也算尽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夫人吧。” 孙氏:“她算哪门子的夫人!从今往后,她谢见微与我广阳侯府,再无半点干系!” “夫人!” 这时,毓秀抱着妆奁从屋里跑了出来。 谢见微接过妆奁,摸到后面的暗格,轻轻一按,底部弹出一个盒子。 正要取,她忽然停了下来,抬眸看向薛蟾,说道: “薛蟾,若你真冤了我,可想好要如何跟我赔罪?” 薛蟾冷着脸道: “你先拿得出证据再说,别是装模作样,诬罔视听。” “既如此,若我能证明清白,你跪下同我赔罪,可敢?” 薛盼盼怒极:“大胆!你怎敢让你夫君跪你!” 谢见微置若罔闻,平静地看着薛蟾。 薛蟾绷着脸道: “跪就跪,我有何不敢!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 谢见微满意地点点头,她取出盒子里厚厚的一沓信纸,慢悠悠举了起来。 “这些,便是二爷要的证据。” 谢见微一扬手,书信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薛蟾随手捞来一封,看日期已经是三年前。 内容仅仅是有关谢家铺子的生意,用词极简,连一句问好都是克己复礼的。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毓秀看到信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憋了半天的眼泪夺眶而出。 “二爷您好好看看!这些才是公西公子和小姐来往的书信!每一封讲的都是公事!我家小姐行得端坐得直!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下作的事情!” 侯府的人全都看到了信,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薛又宁手抖得厉害,她看清信上内容,一个没忍住脱口说道: “不可能的!这些信不是全都被烧——” 薛又宁心里一咯噔。 她一抬头,谢见微正静静看着她,平静的黑眸像凛冽的冰,冻得她瑟瑟发抖。 淡漠的声音故意拖长了调子: “宁姐儿,烧——什么?” 她歪了歪脑袋,徐徐说道: “宁姐儿怎么会知道,我曾叫毓秀把这些书信都烧了?” 众人的视线朝她看来。 薛又宁不停眨着眼睛,心里的慌乱已经堵塞了她的思考能力。 幸而最不能接受事实的孙氏,先分散了集中在她身上的火力。 孙氏撕烂了手里的信,大喊道: “不可能!这些信是假的!定是你故意伪造出来遮掩的!你休要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哄过去!” 她指着翠竹说道: “信是她亲眼看见,你身边的丫鬟烧了的,你别以为拿出你早伪造好的,就能蒙混过关!” “你快说!是不是你亲眼看见毓秀烧这些情信的!” “是,是奴婢亲眼看见的,奴婢不敢说谎!” 翠竹脸色煞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见微拿起一封情信,缓缓说道: “这封信着笔是三年前。信纸却是泉宝斋去年才研制出的新纸,墨也是今年翰林阁的新墨,细闻墨香还全未散去。试问三年前公西玉如何用这些东西写信给我?” 孙氏和其他人全都傻了眼。 薛蟾冲上前,抢过谢见微手里的信纸,仔细审查了一遍。 他的表情瞬息万变,半晌后一脚踹翻了翠竹。 恼羞成怒:“贱婢!居然敢使这样歹毒的计谋陷害夫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翠竹被踹的身子蜷成了虾米,冷汗直冒。 孙氏连退数步,惊道:“蟾儿!你,你看仔细了!” 薛蟾垂着头,面红耳赤,极度的愤怒过后,又是极度的心虚和懊悔。 他看着谢见微的眼睛,哑声道: “晏晏,我……我误会你了……” 谢见微移开视线,冲不远处辖制公西玉的护院扬了扬下巴。 “把人放了。” 毓秀磨了磨牙,冲上前揪着翠竹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 “说!是谁指使你害少夫人的!情信又是谁伪造的!” 第38章 跪下 薛蟾直觉认为这件事不简单,方才一番折腾,还把寺院里不少人给引了出来。 薛蟾缓和了声音对谢见微服软: “晏晏,不如先把她押起来,这件事咱们回府再查个明白。” “今夜若不查清,恐怕明日她就再张不开口了。” 谢见微的语气将翠竹吓得几欲昏死过去。 薛又宁手指紧攥,戳的掌心生疼。 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事情和她预料的完全相反,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入了谢见微的套。 恐怕谢见微一早就知道了,她那日在她屋外,听见了公西玉月月给她发信的事。 谢见微故作不知,又让毓秀去烧信,引导她以为证据被毁了。 薛又宁才安心伪造了那些情信,做了今天的这个局! 若是翠竹将她供出来。 她将什么都完了! 毓秀狠狠给了翠竹几巴掌,恶狠狠威胁:“你说是不说!” 谢见微淡淡道:“若是说不出口就算了。这张嘴巴既然讲不出实话,以后就再别开口。” 毓秀作势要拿刀子。 翠竹吓得捂着肚子,挣扎着跪正,大哭道: “夫人饶命啊!奴婢说!这些事全都是陈姨娘叫奴婢做的,都是陈姨娘指使的!” 陈氏身躯一震,院内众人的目光纷纷往她看来。 陈氏吓得忙往薛又宁看去,一句:二姑娘救我!险些脱口而出! 薛又宁躲在人后,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幸好她还留了一手,找了陈氏挡枪! 谢见微:“当真是她指使?” “就是陈姨娘!这个,这个就是陈姨娘送给奴婢的,她说只要奴婢按照吩咐的说,以后便把奴婢调到她院子里,吃香喝辣!” 翠竹从怀里取出一个玉钗,颤颤巍巍递了过去。 薛蟾抢来一看,正是他曾送给陈氏的东西! 他猛地想起,说看到有个男人往谢见微院里来的,也是陈氏的侍女! “好啊!原来是你!” “二爷——” 陈姨娘捂着肚子哭跪在地。 她正想供出薛又宁,薛又宁从人群里往她扑来,狠狠推了她一把。 “陈姨娘!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陷害母亲!” 薛又宁掐着大腿,挤出眼泪嚎啕大哭。 她冲谢见微道:“母亲,宁儿对不住你。宁儿那日在屋外,听到您曾和家中掌柜时常书信往来,后又叫毓秀烧信,心里觉得奇怪,那日去看陈姨娘,我就顺嘴告诉了她。本来这件事我已经忘了,没想到今日发生这些!” “我并不知陈氏害你,我还以为……还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宁儿错了,宁儿该死!您打宁儿吧!” 不等谢见微动手,薛又宁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打的自己鼻青脸肿才收手。 薛老太太心疼的不行。 “快!快拉住她!傻孩子!你本也是无心的,是让有心人听去才闹出这些事,你母亲不会怪你的,快收手吧!打坏了日后府上的事谁来料理啊!” 薛又宁哭倒在薛老太太怀里。 这时,陈姨娘的侍女哭着喊道: “不好了!姨娘身下见红了!” 薛老太太大声吩咐:“还不快把人扶进屋里!赶紧找郎中来!先保孩子!!” 侯府的人急匆匆把陈姨娘抬走了。 毓秀阻拦无果,气得跳脚。 薛蟾愧于面对谢见微,在薛老太太的眼神暗示下,才硬着头皮来到她身边。 “晏晏,我错了,你消消气。我是太在乎你,才会被陈氏的把戏迷了眼睛……我……” 啪—— 谢见微一巴掌打断了薛蟾的长篇大论。 在场众人纷纷一怔。 孙氏险些尖叫出声,幸好是先被薛老太太抬手按住了肩。 薛蟾也被打蒙了。 长这么大,他还从未挨过女人的巴掌。 一股恼恨和羞耻涌上心头,薛蟾涨红了脸,手指攥的骨节泛白,才忍住了想还击的心情。 咬着牙说:“……你打也打了,可消气了?” “跪下。” 谢见微淡淡一句话,薛蟾脸色大变。 孙氏实在忍不住。 怒道:“谢见微!你可不要太过分!” “跪下赔罪,是他薛蟾自己答应了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见微平静的看着薛蟾,丝毫没有要商量的意思。 薛蟾明白,今日这一跪若免了,事情就没法了结了。 他喉结滚动,做了好一阵子的心理建设,微微屈下了膝。 今日之事是他理亏,他咒骂谢见微的那些话,若是传进谢家耳朵里。 薛蟾不敢想象会是怎么个结果。 众目睽睽之下,薛蟾双膝跪地,埋着头从牙缝挤出一句: “夫人……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孙氏一股气涌上心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事情折腾结束,已经快三更天了。 陈姨娘的胎,多亏郎中赶来的及时,已经保住了。 只是她刚醒,就有人来传了话。 “二爷吩咐,从即日起,陈姨娘你,不得再出梨香院半步。一应吃食衣用皆有人每日按时给您送来,直到您生产以前,不得再见季哥儿,季哥儿搬去饮绿轩由少夫人管教。” 陈姨娘躺在床上,眼泪湿了半边枕头。 “我要见二爷……我要见二爷……” “二爷可没空见您,您先保住您肚子里的孩子吧。若是孩子被您折腾掉了,您可没有好下场。” 传信的奴婢翻了个白眼。 陈姨娘:“秋萍呢?我身边的丫鬟呢?” “秋萍和您狼狈为奸,假传消息,已经被打了板子驱到庄子上去了。” 陈姨娘哭的不能自已。 夜深了,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有人推门而入,陈姨娘一看,红了眼睛。 “你还敢来!” 薛又宁叹息了一声。 “姨娘,你先保重身子,只要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你就有重新复宠的那一天。” “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岂会落到这个下场!” 陈姨娘挣扎着爬起来。 “我要告诉二爷,一切都是你指使我!” “姨娘可想明白了,没有我,还有谁能帮姨娘保住你的两个孩子!” 此话一出,陈姨娘哑了嗓子。 薛又宁道:“我今日也是无奈之举。推您那一下只是想用您肚子里的孩子,让您躲过更大的惩罚。现在只要您老老实实的待产,以后自然还有办法东山再起。” 陈姨娘无声落泪。 她已经上了薛又宁的贼船,如今也只能是任她摆布。 薛又宁安抚住陈姨娘,确认她不会再胡乱说话,才起身离开了陈姨娘的住处。 她小心的带上兜帽,灯笼也不敢提,借着月色走上小路。 甫一抬头,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第39章 讨好太子殿下 处理完闹剧的谢见微悠闲的坐在房内喝茶。 毓秀送走了公西玉,回到屋内长舒了一口气。 她坐在炕沿另一边,揉着腿说道: “夫人,方才真是太险了,奴婢腿都要吓软了!幸好夫人留了一手!” 谢见微笑着倒了杯水给她。 “难为你了。” “只要夫人没事就好。” 毓秀并不知她烧掉的不是真的书信,这个局里真正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只有谢见微一人。 但即便谢见微对她有所隐瞒,毓秀也并不介意。 她压低声音说:“难道夫人早就戒备二姑娘了不成?奴婢还以为您很器重二姑娘……” “这广阳侯府上,我能信的人唯你一个。秀儿,你也要记住。” 毓秀用力点头。 捂着心口说:“奴婢只是替您觉得心寒……” 谢见微对薛又宁的好,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若没有谢见微带她看账教她识字,薛又宁现在还是养在薛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废物。 可就是这样的真情,换来一个恶毒的局。 若是今日谢见微的罪名坐实了,即便谢家能保住她的性命,谢见微后半辈子也毁了。 薛又宁也才十四岁,怎么就这么狠! 谢见微长睫稍敛,淡漠道: “歹竹难出好笋。” “只是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奴婢觉得不甘心。” 谢见微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放心,她的报应马上到。” 夜已深了,二人聊了没多久便一齐上床歇下。 一夜北风呼啸,谢见微睡的很不安稳。 蓦地—— 谢见微嗅到一股极重的血腥气,她敏锐的睁开双眼,正跟床边站着的人对视上! 她忍住喉中的尖叫,一个翻身坐起,从枕下抽出尖利的发钗一端指向他! 背上却紧张的冒汗。 万佛寺也在京畿范围之内,怎还有刺客匪徒敢入寺行凶? 谢见微不敢轻举妄动。 她和毓秀睡在一张床上,睡在外侧的毓秀此时却毫无动静,看样子早被他打晕了。 谢见微斟酌着开口: “你放过我们,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那人沉默了须臾,开了口: “我不知这里住了人。”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谢见微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些。 借着月色,她挪动身子仔细看去。 对上那双凤眸,谢见微脑中精光一闪,试探道: “太子殿下?” 谢见微披上披风,燃起了一旁暖炕上的烛灯,拿起走到外间。 傅平野取下了面具,此时正站在罗汉床前。 谢见微近前,放下烛灯屈膝见礼。 “参见殿下。” 傅平野伸手搀了她一下,淡淡道: “日后私下里不必多礼。” 他顿了顿,道:“我无意惊扰你,抱歉。” 谢见微后知后觉,“难不成此处,竟是殿下常住的屋子么?” 傅平野沉默。 谢见微眉头紧锁,暗暗给当时带路的小沙弥记了一笔。 傅平野解释:“我也只是偶尔在这里住,这里日日都有人清扫。” 谢见微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内情,那今晚殿下……” “我另找个院子,你安心住着。” 他深深看了一眼谢见微,提步欲走,经过谢见微身侧时,她又闻见了那股血腥味。 谢见微的视线落在傅平野肩头。 “殿下——” 傅平野停下步子,回眸。 谢见微:“殿下受伤了么?我闻到了血腥气。” “被几只猫狗伤了肩,不碍事。” 傅平野表情平静,但他口中的猫狗,显然不是普通猫狗。 谢见微:“我这里有药,殿下上了药再走吧。” 不等傅平野应答,谢见微走到里间,从包袱里拿了琥珀膏出来。 傅平野眉心动了动,忽然问道: “你随身带着伤药,是经常受伤么?” “以前会,未嫁人前我性子顽劣,和大哥出去跑马每次都要受些小伤,随身带药便成了习惯,现在就算不受伤,也改不掉了。” 谢见微忍不住一笑。 “让殿下见笑了。” 傅平野眸底神色软化了三分,语气轻飘飘,带着不易察觉的怀念,说道: “看不出你还有顽劣的时候。” 谢见微:“……人总是会变的。” 她从绣篮里拿出剪刀,道了一句冒犯,便沿着傅平野中衣肩头的缝线,剪开了他的袖子。 大臂上缠着的白布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谢见微小心翼翼剪碎裹布露出伤口,狰狞的血洞看着叫人胆战心惊。 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 冷静的给傅平野换了药,在绣篮里挑了一条新布帮他裹起了伤口。 “好了,殿下这几日最好不要剧烈活动这只胳膊,每日药换三次,应当很快就会好了。” 谢见微想了想,将手里的琥珀膏放进了傅平野手心。 “这个给殿下,这是琥珀膏,对伤口愈合最有好处了。” 傅平野摩挲着瓶身,淡声道: “此物稀罕,你留着用吧。” “这东西我府上还有许多呢。以前不知是谁,月月往我府上送这个,我已经用不完了。” 傅平野看着她的侧颜,莫名轻笑了声。 “那孤便不客气了。” 谢见微见他收下才稍微安心。 她要给两个小皇孙送自己绣的荷包,还想顺带着送些其他的东西。 必得先讨好一下太子才行。 她想和两个小皇孙做长久的朋友,希望太子别嫌她犯上僭越。 傅平野贴身收起琥珀膏,起身道: “夜深了,孤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 谢见微目送他离开院子,才合上门吹熄烛灯上床歇下。 傅平野站在林中,确认屋内没了动静,才转身离开。 他一路来到万佛寺内的僧寮房。 推开一间屋子,床上人睡的正酣,傅平野一脚踹在床沿上,沉声喝道: “滚起来。” “嗯?嗯!” 床上人猛地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笑嘻嘻道: “你回来了。可到后林房里去过了?来谢我了?” “谁让你把她安置到后林去的?” 傅平野语气冷硬,周身气息阴鸷的骇人。 了空打了个哈切,翻身坐在床沿边,解释道: “天地良心,我本来没打算把她安排过去。是她那个女儿说她喜静,我才给她领了去……怪就怪你们两个都喜欢住的偏僻些。” 了空话锋一转:“不过我也确实是故意的。这不是看你惦记了她这么些年,连看一眼都不敢,便想给你个机会。” 傅平野脸色一变,是动怒的前兆。 了空躲远了些,笑着说道: “你先别恼,先听我说。你也未必不能如愿,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了空三言两语把晚上的乱子复述了一遍。 他道:“薛家那个连你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她迟早是要后悔的。你若还有心,抓紧时机,兴许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第40章 给薛又宁下套 傅平野眼底的杀意渐浓,他沉默站了须臾,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你懂什么。以她的性子,若悔,薛蟾早已死了千八百回了。” 他虽不愿承认,但谢见微待那混蛋还是有情,有留恋的! 了空拧了拧眉,须臾说道: “那又如何,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不成?这世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人。” 傅平野乜了他一眼,冷冷道: “谢晏晏是正经人。而且她认定的事……从没有改变过。” 了空沉默了半晌,有些无奈。 “那你就准备眼睁睁看着她,在人渣身上浪费一生?” 傅平野黑眸漆漆,声音喑哑: “我于她而言,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没有任何立场去左右她的决定。” “但她毕竟是——” “她抛下了他们。” 了空被傅平野一句话噎住了喉。 傅平野垂下了头,高大颀长的身形,在月色映照下却显得无比单薄,浑身散发着郁气满满的颓丧和淡淡的怨。 半晌,才听他嗄声开口: “若这是她想要的,我不会去打搅她。你也不要再自作主张。否则我掀了你的庙宇。” 了空目送他转身离去,暗暗撇了撇嘴。 说的好听,其实还不是忍不住去看了她。 有些人即便是火化了,嘴巴还是硬的。 人间情爱呐,难说难说。 幸好他是和尚! 翌日 广阳侯府的人急匆匆预备了车轿离开万佛寺。 谢见微临行前往送人的和尚里看了一眼,一下便找到了那日给她带路的小沙弥。 对了,昨日让她求签的人好像也是他。 仔细一看,这小沙弥长得还十分俊气,面相不似旁人老实,笑容总给人一种狡黠的感觉。 谢见微踩上脚凳的腿放了下来。 询问庙主:“请问那位小师父法名?” 庙主往后看了眼,眼底闪过一丝恭敬。 “那是我们庙里的了空小和尚。” 了空上前,双手合十见礼,“施主。” “小师父好,这两日多谢小师父给我挑选的好住处。小师父一看便是深通佛法的人,我想和小师父求一套手抄经书,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了空笑了笑,“施主若看得上小僧,小僧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辛苦小师父了,请您抄录好以后,送到邺京广阳侯府。我会备好善款感谢您。” 谢见微走上马车,一行人缓缓驶离万佛寺。 自从昨日薛蟾被迫当众给她下跪,谢见微回府的路上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回到府上还不见他行踪,谢见微正觉得古怪。 毓秀跑进屋内,气喘吁吁道: “夫人,有,有消息……二爷独自一人驾马回京,在路上遇到野熊袭击,从山坡上滚下去,把腿给摔断了!方才才被人抬回来,现在太医正在房里给治伤呢!” 谢见微一愣,“这么巧?” “无巧不成书,奴婢真觉得痛快!” 毓秀捏了捏拳头。 夫妻最紧要的就是互相信任,昨天薛蟾不管三七二十一,咒骂谢见微是荡妇。 冤枉了夫人,造了口孽,活该走背字! 谢见微忍不住笑了,“他这一病,府上可又要出血了。” 毓秀撇撇嘴道:“他们反正不让夫人管事,出不出血让二姑娘自己头疼去吧!她不是会赚钱么。” 谢见微合起手里的书,轻声吩咐: “你去找几个人,在京畿附近的赌坊,帮我留意一个叫刘来的人。找到了先回来告诉我。” “奴婢记住了。” 几日后。 毓秀从房内出来打算去换一壶新茶,一抬头,薛又宁领着夏婆子从廊下款款走来。 她脸一拉,折返回屋。 “夫人,二姑娘来了。” 谢见微抬眸看去,薛又宁从外间进来。 她现在的衣着比往日光鲜许多,料子是最时新的,钗环首饰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循环往复的戴旧款,现在是真新人换旧人了。 “母亲。” 薛又宁掀起裙摆跪在地上。 毓秀阴阳怪气道: “宁姐儿这是做什么,夫人可担不起您这一拜!您上回千恩万谢夫人,回头就把夫人给卖了,奴婢可真替夫人担心。” “毓秀姐姐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都受着。是我识人不清,错认了陈姨娘的为人,才让母亲因为我受难。我今日是特意来给母亲赔罪的。” 谢见微淡淡道: “你打也打了,跪也跪了,不必再来说什么了。打坏了你,我也怕老夫人问罪我,伤了管家的人。” 毓秀:“你们还看着做什么,还不扶二姑娘起来。” 夏婆子扶起了薛又宁。 谢见微直截了当的问:“你来做什么,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薛又宁红着眼睛看她,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夏婆子开了口: “少夫人,宁姐儿是奉命而来。老夫人念在您身子不好,想让您静心修养。府上中馈一事就暂且不劳您操心了,全权交宁姐儿办。请您把对牌交出来。” 毓秀气得头重脚轻。 虽说这对牌拿在手上没用,但也是媳妇的面子。 现在的情况,本就是放在谢见微这里,实质上由薛又宁办最为妥当。 可如今她们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谢见微,竟是直接来逼她交了。 当初死皮赖脸把对牌往谢见微手里塞的,不知道是哪个厚脸皮的家伙! “你们——” “毓秀。” 谢见微打断了想要发火的毓秀。 她从始至终表情都十分平静,吩咐毓秀把对牌取了来交给薛又宁。 毓秀咬着牙根盯着薛又宁。 “宁姐儿,您拿好了。以后掌家,可别忘了是谁把你带出来的!” 薛又宁握紧了对牌,背脊一下子挺直了。 “我自然不会忘了母亲的。” “对了母亲,父亲吩咐了,陈姨娘禁足期间,季哥儿要养在您的院子,明日他就搬来,一应吃食我都吩咐厨房安排好。那宁儿先退下了。” 她颔首退了出去,毓秀忍无可忍。 “夫人!你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咱们为何要把对牌给她!让她给咱们办事儿才痛快呢!” “你不懂,她拿着才是为我挡灾。” 谢见微眸色深谙,嘴角浮出一抹笑来。 第41章 关键的一环 又是几日过去,北越邺京迎来了入冬后第一场雪。 西街后巷一间简陋破旧的茅草屋里。 一个妇人脸上裹着面巾,正在和女儿吃饭。 女人满眼温柔道: “乖玉儿,吃完饭再看书,不着急。” “娘,我要读书,等我考上了私塾,以后就能带您走了。” 小姑娘身子虽然孱弱,却有一双又亮又坚定的眼睛。 女人看着眼热,身上的疼痛仿佛都被安抚了。 这时,屋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院门嘭的一声被踹开的声音! 女人脸色大变,连忙推搡玉儿进屋。 “快躲起来!你爹回来了!” 小姑娘前脚刚进屋,后脚木门就被人踹开了。 冷冽的寒风吹着破败木门咯吱作响。 门外站了四五个身形剽悍的男人,女人的丈夫被他们押在中间,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像一只瘟鸡。 女人警惕地挡在门口。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别管,你是刘来媳妇吧?” 男人拎着刘来的后襟把他丢进屋里,他身后的兄弟说道: “刘来欠我们十两银子,赶紧的拿来!” “十两银子?!” 刘来媳妇朱氏摔坐在地,尖声说道:“我没银子!你们把他带走!把他带走!” “贱、贱人——” 刘来被打蒙了,方才一声不敢吭,这会儿倒是来了力气,爬起来给了朱氏一脚。 紧接着就是一通拳脚,朱氏脸上的布掉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淤青的脸。 显然这种对待于她不是一回了。 “你别打我娘!” 刘玉哭着跑出来,扑在朱氏身上。 刘来还想耍威风,却被几个讨债的男人拽了过去。 “你先还了我们银子!我警告你,若是再还不出来,我们可就——” “还!我能还!大哥你等等!我马上去找钱!” 刘来跑进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翻找东西的声音,随后抱着一包袱碎银子跑了出来。 朱氏目眦欲裂。 “那是给玉儿交束脩的银子!你这个畜生!” “一个臭丫头上什么私塾!用得着这么多银子么!你想看着老子被打死?!我告诉你,我先弄死你!” 刘来一脚踹翻了朱氏,骂骂咧咧的提拳殴打。 男人数了银子,满意地点点头。 “今儿就算还清了。明后还有五百两,你自己个儿记好了日子,别再让我们来催。” “五百两?!” 朱氏和刘玉吓得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刘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扯住男人的衣角。 “大哥,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当初借时也没有说要还这么多啊!我……我实在是……” “放屁!看!这借条你自己签的!借一百还五百,这是规矩!” “前头这边放贷的利钱也没这么多啊!” “那是前头!你去问问他们敢借你这么多银子么?” 男人:“我警告你,别跟我耍心眼。你可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广阳侯府,你知道么?” 刘来一家人当场吓住。 刘来如丧考妣。 男人撂下几句狠话扬长而去。 朱氏气得大哭不止,扑到刘来身上又挠又打。 “我不与你过了!你写一张休书给我!我带着玉儿走!五百两银子,你自己想办法去弄!” 她刚说了两句,便被刘来掐住了脖子。 他脸孔狰狞至极,嘴里含糊地咒骂: “死娼妇,看老子落魄就想跑,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就算我要被打死,死之前也先弄死你和那个小贱人!” 刘玉上前想要救朱氏,被刘来一把推出去,磕到桌角摔了个不省人事。 眼看朱氏涨红了脸就要断气,刘来才松开了手。 朱氏连滚带爬地逃开,默不作声的抱紧了刘玉,双肩耸动。 刘来在屋内来回踱步,骂骂咧咧,打砸了许多东西,又从朱氏身上搜出了几个铜板。 他眼睛发绿,啐了一声说: “我就不信这五百两我赢不回来——” 他正要走,朱氏扑上前抱住了他的腿,断断续续哭道: “你、你别去了好不好……玉儿要考、考私塾,她会读书,你让她去读书,等她往后挣了钱了,她会养你的,你别再去了行不行?” “滚开!异想天开的蠢妇!我就知道你教不了她好!女人读什么书!哪个私塾要她?你要问南街那家,前几日已经叫人砸了!你也死了这个心吧!” 朱氏瘫坐在地,得此噩耗瞬间失了神。 刘来像是想到什么,捻着下巴嘀咕:“这倒提醒我了,这小贱人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春风楼收不收……指不定能换点酒钱……” 朱氏头皮一麻。 不待她回过神,刘来已经不见了踪影。 破败大门挡不住寒风刮骨。 朱氏手指缓缓攥紧,一双漆黑的眸中浮现出憎恶的杀意。 …… 夜间,毓秀替谢见微解下床帏,坐在床边脚踏上,轻声将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谢见微。 说罢,屋内久久没有动静。 毓秀:“朱氏实在可怜。我跟她邻里打听了,听说以前日日都能听见她被刘来殴打的动静,往年朱氏还因为这个去顺天府告过状,但官府并未理会,从那以后刘来更是变本加厉。” “这刘来一直有好赌的毛病,这次欠了五百两,定是还不起了。他今日去春风楼和鸨母谈了价钱,母女两个……总共二十两……” 谢见微敛眸沉默了须臾,说道: “你去帮我准备一身粗麻衣裳。” 翌日,刘家里香气飘飘。 刘来在桌上摆满了精致点心和菜肴,甚至还有一盘肉,笑着招呼朱氏和刘玉出来吃饭。 他将朱氏母女按坐在位子上,又从包袱里抖落出来两件新衣裳。 “你们看,好看不?我特意给你们母女俩买的!” 刘来笑着说道: “玉儿,爹送你去过好日子,高不高兴?” 第42章 行善 朱氏手指一下子攥紧了。 刘玉红着眼,“我不去,我要和我娘在一块儿!” “就是和你娘一块儿去!爹在外头挣钱,等爹有钱了,就把你俩接回来。” 等有钱了,谁还要他们两个拖油瓶! 刘玉懵懵懂懂,她哪里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她还以为刘来真的肯放她和她娘走了。 朱氏强忍着泪水,轻声对刘玉说: “玉儿,你出去打瓶酱油回来,账先赊着。” 刘玉欢欢喜喜地跑了。 等人走了,朱氏才冷声道: “刘来,你是不是把我和玉儿卖了?” “我也是没办法。你自己也说了,咱们还不起五百两。” 刘来夹了一块肉喝了口酒,毫无悔意。 “今儿我和他们谈好了,那银子我慢慢还。你不是不想跟我受苦吗?去了春风楼吃香喝辣,说不定以后,我还得指望着你俩帮着我呢。” 朱氏泪如雨下,她看着刘来,满脑袋都是恨意。 刘来多喝了几盅酒,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朱氏盯了他许久,缓缓起身去锁上了大门,走进厨房,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一把刀。 她看着刘来的后背,颤着手举起了刀。 这时,传来一阵叩门声。 刘玉的声音传进她耳中,朱氏赶忙放下刀,出去给女儿开了门。 看见屋外的人,朱氏微微一愣。 刘玉走进她怀里,软声说道:“娘,这位夫人说认得您,有事要找您。” 谢见微表情平和地看着她,温声说道: “朱娘子,可有空闲与您说两句话?” “你、你是?”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能解你们母女眼下的困境。” 朱氏瞳孔一缩。 谢见微瞥了一眼刘玉,轻声说道: “朱娘子,还未到陌路,万万不要冲动。你若出事,还有谁能护住她呢?” 朱娘子心尖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几人从酒楼出来,谢见微又亲自将她们母女送回了家里。 望着近在咫尺的家门,朱氏紧张地回眸看了一眼谢见微。 谢见微看着她,平静地点点头。 只这一眼,朱氏便有了底,她牵起刘玉,大步迈进了家门。 几日后 谢见微晨起洗漱,毓秀来传话说,薛又宁带着几个兄弟来给谢见微请安。 大病初愈后的薛贤齐第一次来到饮绿轩。 他身上的伤痕都已经痊愈,如今还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薛季叫婆子牵着站在最后头。 这些日子他每天来请安,谢见微都没见过。 说来他在饮绿轩住了也有七八日了,竟然瘦了许多。 谢见微叫人给他们几个端了凳子。 “齐哥儿身子好了,上衙的事可提上了日程?” “父亲说今年不必上衙了,等明年考了会试再说。” 薛贤齐道:“说到这儿,有一件事想问母亲的意见。” “你说。” “乡试时我曾结识一名同窗,他乡试高中解元,前些日子传信说要往京中预备会试,只是暂无住的地方,我想请他来府上小住,他才学在我之上,我也能和他讨教一二。” 谢见微眼神轻闪,轻哦了一声,随口问了句: “他叫什么?” “他姓马,叫马文谦。” “……” 谢见微靠在软垫上,抬着下巴指了指薛又宁。 “叫宁姐儿给他安排住处吧。” 她虚与委蛇了几句,借口还有事办打发了他们几个。 薛季一直站在人后,话也没说两句。 谢见微瞥了他两眼,婆子带走人时顺嘴提了一句: “回去带季哥儿多吃些东西,别来了我这里,还给他饿瘦了。” 薛又宁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 婆子笑道:“季哥儿是刚来,不大适应才会如此,老奴会注意的。” 人都走了,薛又宁往谢见微桌上递来一份花名册。 “这是什么?” “这两日刚下初雪,再过些日子就该冷了,曾祖母让我尽早把赏花宴办了。这是我拟定的请柬,请母亲过目。” 谢见微扫了两眼,便把花名册给了毓秀。 “册子留下,还有几个要添上的人,等记下了我叫人去给你。你先记下的可以叫人制请柬了。” 几天后,薛又宁安排的赏花宴如期而至。 她散出的请柬上,将谢见微的名字属在前头,故而前来赴宴的人,半数都是冲着谢见微的面子来的。 到了才知道,办宴的人是薛又宁。 上回安盛侯府的事,薛又宁也算在众多命妇那里现了一次眼。 来的人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议论她。 “广阳侯府这位二姑娘,眼力是真不行,却不知手段如何。” “我看今日的赏花宴,也算是井井有条,咱们进来,谁也没被晾着,乍一看倒也还行。”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母亲在其中帮衬……说起来,怎么没见到二夫人呢?” “诶!说曹操曹操到,不是在那儿!” 谢见微刚到逍园,便被几个命妇围住了。 几人上来先过问了她的身子,才顺水推舟谈到今日的赏花宴。 谢见微笑说:“我身子不好,侯府上下事宜已经都交给宁姐儿管了,赏花宴一应是她安排的,我都不曾过问。” “啊?那二姑娘可真是大有长进了。” 命妇们心里都有了计较,谢见微同她们聊了几句便走了。 她来到府门口,薛又宁和薛贤齐正在接见赴宴的客人。 见着她,二人纷纷上来作揖见礼。 谢见微对薛又宁道: “我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厨房那边你可吩咐了?午膳记得备好,茶果点心切记不要出差错。” “母亲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二小姐!二小姐!” 廊下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上来。 薛又宁看见他,脸色一变。 谢见微不动声色地看去。 薛又宁眼神飘忽,低声喝道: “吵吵嚷嚷地做什么,没瞧见有客人吗!” 小厮看见谢见微,脸色也变了,忙行礼说道: “少夫人恕罪!” “起来说话,出了什么事?” “倒、倒也不是大事,就是……老太太!老太太找二小姐。” 薛又宁胸口起伏了一下。 像是长吁了一口气。 谢见微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薛又宁欠身作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府门前。 来到一处拐角僻静地,她一把扯过小厮,低声道: “出什么事了!” “高海那边刚叫人传话,说他们下手狠了点,把个人打成重伤,看着快不行了,问二小姐救命呢!” 第43章 宴席鸡飞狗跳 “什么!我不是告诉他不许闹出人命吗!” “高海说,那人是个泼皮无赖,总得打了才肯交出银子来,所以就……” “好了!你去我房里,让人拿一瓶伤药过去,先把命给我留住!” 薛又宁拧眉,想了想问: “那人欠了多少?” “借了不到一百两,利钱五百。” “怕也是还不上了……这样,你去打听他可有房契地契一类的,或者家里有没有女眷能担上这笔钱。” 薛又宁目光毒辣,缓缓道: “若是担不起,找人想法子,给他告到官府里去。让他先卖了房契还一些,再签卖身契。” 这些赌徒年轻力壮,等签了卖身契,就暗中把他们卖去西山的煤窑厂,这样银子就能赚回来。 至于他们的女眷,就卖进窑子里。 卖的远一些,这事儿就石沉大海了。 “快去!” 薛又宁赶走了小厮,整理了衣衫回到园子里。 见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她喊来侍女:“快让厨房把茶果点心端上来。” 薛老太太正坐在席间和别府夫人闲聊。 几个侍女陆续从月门进来,挨个桌放下一碟点心和切好的水果。 薛老太太当即说道: “这些瓜果点心全都是我府上宁姐儿安排的,大家都尝尝,合不合胃口。” 桌上的夫人们频频点头,七嘴八舌的交流: “侯府安排的点心倒是挺精致,茶也不错。” “我看到现在,其实这薛二姑娘也不错,兴许上回是一时失手了。” 薛老太太听着满意极了,笑容能咧到耳朵根。 大言不惭的说道: “宁姐儿现在管家,比见微还细心些呢,有这样得力的女儿,见微她也能安心养病了。” 一群命妇面面相觑,假装听不出她的潜台词。 说说笑笑,各自叉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 嚼了两下,表情就纷纷滞住了。 一时间捂嘴的捂嘴,揉胸口的揉胸口,几个人实在忍不住,暗暗吐在了脚底下。 酸、实在是太酸了,简直能将人的牙齿给酸掉! 有个夫人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涩的天灵盖都要飞起来。 她强行咽下去,没好气的说道: “依我看,这薛二姑娘想要达到二少夫人的水平,还早得很呢。” “姐姐说的正是!” 好几个命妇附和,表情都很是难看。 她们借口更衣陆续离开,一炷香的功夫就走了好几个。 薛老太太不明所以,赶紧掐了个葡萄放进嘴里,刚咬了一下,就被酸的脸变了形。 这葡萄看着饱满,其实分明是还未成熟的! 她赶紧端起茶水,揭开盖子抿了一口。 没想到这茶水不仅没有茶叶香气,喝进嘴里甚至还有一股发霉的气味,混合着葡萄酸,令人作呕。 薛老太太险些气到砸杯子。 她强压着愤怒找来身边的婆子,咬牙切齿道: “赶紧让人把桌上的茶果点心全都撤了!” “薛又宁呢?!” 婆子在园里看了一圈,惊慌道:“老夫人,宁姐儿不在……” 薛老太太头晕目眩,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 “赶紧去找谢见微!” 彼时谢见微正在园内散步,薛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慌慌张张找到她。 “少夫人!可算找到您了!不好了,园子里宴席上出乱子了!” 婆子把事情一说,苦着脸道: “老夫人急的没法子,让您尽快把宁姐儿闹出的烂摊子圆一圆,不然可真要完了!” 谢见微并不意外,她淡声安抚了婆子,让她先回席上陪伴老夫人。 随后便慢条斯理的往厨房走去。 没想到刚到附近,就听见一阵打砸声。 一个菜盘从屋内飞出来,直接碎在谢见微脚边。 毓秀大骇,大声喝道: “闹什么!都给我停下!” 厨房里乌泱泱跑出来一堆人。 看见是谢见微,全都跪在了地上直呼饶命。 谢见微:“怎么回事?你们不知道今日逍园里宴客么?在这儿大吵大闹,是想要翻天?” “少夫人您明察啊!不是奴婢们办事不上心,是厨房里陈满家的存心不想要奴婢们好活!” 跪在前头的一个老妈妈哭着说: “马上园子里要摆花,老奴方才一数,发现少了一朵姚黄牡丹!老奴四处追查,最后发现——是陈满家的把花摘了来摆盘了!这次花宴就是要给大家看姚黄牡丹的,她是要逼死老奴啊!” 地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说话。 又一个老妈妈说道: “她还让人,把后头池塘里的鱼给捞上来炖了,那池塘里现在空空如也,少夫人要给奴婢们做主啊!” 毓秀瞠目结舌,她虽知道侯府会乱,但也没想到会乱成这个样子。 陈满家的浑身是菜叶菜汤,膝行上前不停磕头。 “夫人,夫人老奴也是没法子啊!园子里东西实在空缺,采买的买来的鱼,只有巴掌大,都游不了几下了。老奴让人问上头支取银子,上头说这月给的月例都够数了,不肯给,老奴没办法才去捞的池子里的……” “至于那牡丹……夫人明鉴!老奴眼拙哪里知道是贵物!本来预备的花枯了,就寻思去院子里随便摘一朵,谁知道就……” 有个妈妈回头去骂她: “没脑子的蠢东西!你以前也这样办事?!” “以前……以前……” 陈满家的欲哭无泪。 以前她也没在厨房办过事儿啊! 若知道这里破事儿这么多,她早也不会来。 谢见微面不改色,淡声打断了她们。 “都别说了。先把陈满家的捆了丢进柴房里,等宴席过了再处置。” “缺了的姚黄……毓秀,找人马上去最近的天香坊问一问,有没有新的借一株来。” “再让脚程最快的小厮,走后门买一筐锦鲤鱼送进池子里。后池的园子先找人看住,别让宾客误进了。” 她井井有条的安排着事宜,打理好了一切才扭头问道: “管席上瓜果点心的是哪个?” 有个婆子胆战心惊站了出来。 谢见微抬手,“将她也绑了,事后查一查和账房那边有没有勾结。” “夫人!夫人老奴冤枉啊!” 第44章 薛又宁出尽洋相 “冤枉?” 碰巧这时下人捧着撤回来的瓜果点心来了。 谢见微叫毓秀抓了两颗葡萄给她喂了进去。 登时将她酸的变了脸色,随即跪下大哭,就要求饶。 谢见微让人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命令道: “侯府后园有几株枇杷树,让人采了新鲜枇杷下来,制好了端回前院去。厨房里还有没有剩的能进嘴的水果?” 厨房里剩下几个管事忙回去整理了一下。 “少夫人,还剩些梨子,但分不出那么多……” 谢见微扫了一圈厨房里,见还有些银耳莲子,便吩咐: “那就和银耳莲子一起炖成汤,给每桌上一碗。” 厨房里的人都动了起来。 谢见微刚离开厨房,就撞上了慌慌张张跑来的薛又宁。 她上来便带着哭腔道: “母亲,这群刁奴都欺我年纪轻,办事居然这样不用心!母亲,我该怎么办,您帮帮我吧!” 谢见微还没张口,府上小厮跑上来气喘吁吁说: “少夫人!安侍郎府夫人说抓了几个人,先叫人拘在了西商苑里,请您快过去处置了。” 薛又宁大惊:“是什么人?!” “是夏婆子领头,和几个仆妇丫头躲在那儿开盘赌钱,玩的兴起碰巧让安夫人几个撞见了。” 薛又宁眼前一黑,连退数步。 谢见微扶住她,命令道:“把人全都关起来,等宴席过后再发落。” 薛又宁失魂落魄跟着谢见微回到席上。 风评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 厨房重新上了点心和水果,还有新鲜菜肴,一切都很完美。 薛老太太转着眼珠,想给薛又宁挽尊,端起银耳梨汤笑着对她说道: “宁姐儿,这梨汤可是你安排的?” 薛又宁余光瞥了眼谢见微,又看席上人纷纷朝她看来,下意识点了点头。 席间有人立马说道: “二姑娘真是玲珑心思,咱们吃了大鱼大肉的正嫌腻歪,这梨汤清甜可口,刚好可以解腻。这才是会办事的姑娘呢!” 薛又宁刚想陪笑,就听一道声音说: “这是二姑娘吩咐的么?我怎么记得是薛二夫人安排的?” 薛又宁脸色一白。 对面席上的夫人直截了当: “我刚才路过贵府的厨房,分明听见里头是二夫人在吩咐,要厨房做了小吊梨汤上来。” “啊?不是二姑娘吩咐的?” “她那会儿光顾着哭呢。” 宾客们议论纷纷,说话的夫人冷笑道: “本来么,姑娘第一回办事办不好不打紧的,只是拿母亲的功劳给自己撑场面,我真是看不惯。” 薛又宁头越来越低。 薛老太太脸涨得通红,重重撂下了茶盏,一言不发。 唯有谢见微悠闲的吃着东西,眉眼间带着愉悦。 吃过了东西,薛老太太便张罗着引宾客去赏花。 府上的乱子已经在知情人里转了一圈,慢慢扩散了出去。 宾客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赏花赏景上,都在议论薛又宁,顺带着夸赞谢见微。 能将女儿闹出的烂摊子收拾干净,正是她的本事。 薛又宁跟在谢见微身后,这时,薛贤齐领着一人走了过来。 “母亲。” “薛少夫人。” 此人一袭白衣弱不禁风,生的浓眉大眼,天生带着笑意,给人以如沐春风的亲近感。 薛贤齐介绍说:“母亲,这位就是我和您说过的马兄。” 马文谦客客气气的又作了一揖。 薛又宁看着他两眼发直,心头的郁气都消散了许多。 她羞怯的往谢见微身后躲了一下。 谢见微目光深深的看着马文谦,点点头道: “既是齐哥儿的好友,便是侯府的上宾。你的住处我已经叫人辟出来了,你今日就能留下。只是府上还有姑娘们,平日还请你勿要过垂花门。” “那是自然。马某也怕唐突了侯府的小姐。” 马文谦抬起头,正和薛又宁对上了视线,他愣怔了下,忙又弯下腰。 “姑娘有礼!” “公子客气了……” 谢见微淡淡道:“这是齐哥儿的妹妹,府上的二姑娘。” 二人对视了眼,不约而同的错开。 薛贤齐:“母亲,既然如此,我先带着马兄去认一认门?” “不急,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办。” “那认门……” “叫宁姐儿去吧。毓秀,你跟着二姑娘一起。” 薛又宁眼底都带了些潋滟之色,她羞怯的垂着头,声音细细的: “马公子,请随我这边来……” 等人走了,谢见微才叫薛贤齐跟上他。 她一路找到领路的下人,询问道:“让你们留意的白姑娘,她可到了?” “已经到了夫人,正在亭花水榭那里歇着呢。” 谢见微点点头,提步往那里走去。 薛贤齐眼睛一亮,追上她忍不住道: “母亲,这位白姑娘……可是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千金?” “这位是祭酒大人的庶女白娉婷。” 一听是庶女,薛贤齐顿时泄了气。 谢见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祭酒在朝中学生无数,会试殿试皆有他参与。白娉婷虽说是庶女,但也文采斐然,你与她论一论学识并无坏处。况且他的嫡女已经议亲了,你是要做西门庆?” 薛贤齐忙说不敢。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谢见微的侧颜。 虽说上次事后,母亲再没管过他,但这次主动给他和祭酒庶女牵线搭桥,说明母亲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 不论如何,他也要听谢见微的才行。 二人来到水榭下,薛贤齐远远望见白娉婷的侧颜,心里最后一丁点不满也散去了。 谢见微止住步子,对他道: “我要去忙你二妹的事,无暇接待她。你请她到园子里散步,如何说都懂么?” “母亲放心。” “让你与她论学识,可不要孟浪丢了侯府颜面。” “齐儿牢记!” 谢见微转身离开,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暗中观察。 眼看着薛贤齐顺利的将白娉婷引起了前院。 她已然有了主意。 天色渐晚,宴席结束后,谢见微和薛又宁几人陆续送走客人。 正要回府去,从巷弄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铁器甲胄碰撞的锵鸣声。 府里的人紧张的探出头看去。 还未离开的客人也撩开马车车帘。 一行人近前,为首的亮出顺天府的牌子,冷着脸道: “奉命羁押广阳侯府薛又宁,拦截者所犯同罪。通通闪开。” 第45章 薛又宁摊上官司 薛又宁身躯一震,下意识后退往府里躲去。 众人一头雾水,官兵在她们之中看了一眼,上前拿住了薛又宁。 薛又宁挣扎的厉害,慌张的说道: “母亲!母亲救我!曾祖母救我!母亲救我啊!” 薛又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官兵带走。 许多还未离开的宾客都看在眼里。 “顺天府怎又来广阳侯府拿人?” “这薛二姑娘犯了什么事,竟连顺天府也能惊动。” 薛老太太揉着心口喘不过起来。 短短两个月,她已经见证侯府的人两次被顺天府押走。 薛老太太将谢见微喊到身旁,哑着嗓子说: “见微,你快去打听,看那小祖宗在外头惹了什么事!快去!” 夜深露重,薛又宁被押进顺天府后并没有马上升堂。 而是被扒了衣裳钗环,换上囚服领到了地牢里。 漆黑的廊道上,只有两边微弱的烛灯亮光。 薛又宁吓得全身紧绷,被衙役推进牢房里时,还想逃跑。 被逮回来以后,抓着衙役的胳膊哭个不休。 “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我要见府尹大人!我是冤枉的!” 衙役根本不理会她,将人推进去锁上了牢门。 “你站住!回来放我出去!” 薛又宁抓着牢门大喊大叫。 这时,对面角落中牢房里有人扑到牢门上,吓的薛又宁摔坐在地。 那人脸都挤变了形,哭着喊: “二小姐救命啊!二小姐你得救救我们!我们可都是听你的命令的!” 薛又宁看清他的模样,微张的唇不停颤抖,失魂落魄的呆坐在地上。 薛又宁在牢中受了一夜精神折磨。 谢见微睡的倒是挺舒坦。 一大清早派去探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谢见微带着他一块去了老太太的住处。 薛老太太眼下青黑,指着小厮便问: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顺天府为何要拿二姑娘!” “奴才给一个捕快塞了些银子,他说是因为一桩人命官司,牵扯上了咱们二姑娘,所以才叫抓进去的!” “人命官司?她一个娇小姐,成日里待在屋中,哪里会和这个扯上关系!” 薛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连说是误会了。 她对薛蟾道:“你去见顺天府府尹,把事情说清楚,叫他们赶紧把薛又宁送回来!” “昨日那么些人看见她被带走,再拖下去不知又要传出什么话来!” 薛蟾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又一人从廊下跑上来说: “二爷!老夫人!顺天府那边升堂审理了!” “啊?!” 薛蟾带着谢见微紧赶慢赶来到顺天府,正巧赶上审理开始。 幸在大门关着,没有公开审案。 薛蟾先到后堂见了杜府尹。 杜府尹正在整理官帽,看见他作揖说道: “薛二爷,您若是来听审的,我待会儿叫人搬两个凳子到堂上去。” “杜大人,此案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女儿今年不过十四,还未及笄。怎会和人命案牵扯上关系。” “没有证据,本官岂敢随便拿人。” “老爷!都准备好了!” 薛蟾还欲再说,衙役跑进来禀道。 杜府尹大手一挥:“升堂。” 他看看薛蟾,做了个请的手势,“薛二爷,孰是孰非,不如堂上细听。” 薛蟾忍着恼火跟出后堂。 杜府尹果然搬了两个凳子出来,让谢见微和薛蟾坐下。 薛又宁被带上堂时灰头土脸,看见二人眼泪便迸了出来,哭着往二人那里使劲。 “爹!母亲!宁儿冤枉,宁儿冤枉啊!” 薛蟾眼里没有心疼,只觉得丢脸,冷着脸头别了过去。 薛又宁被押跪在地上,杜府尹拍了惊堂木: “带原告及其他人犯。” 捕快带着一个裹了面巾的女子到堂中央。 女子刚跪下便大哭不止,头磕的砰砰响,连说: “求老爷给民妇做主!” 杜府尹:“你先说说,状告何事?” “民妇要告催债的地痞流氓高海和其兄弟,打死我丈夫刘来!还有他们背后的主家,私放印子钱!利钱高达本钱五倍之数啊大人!” 嘭—— 薛蟾一个起身,险些翻了身下的椅子。 杜府尹震怒:“竟有此等荒谬之事!” “大人,我丈夫刘来所借字据就在高海身上,请您明鉴!” 捕快将昨日从高海等人身上搜刮出来的字据,交到了杜府尹案上。 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借银九十两,半月之内连本带息还银五百两。 五百两前还有两个墨点。 朱氏哭着说:“我丈夫说,他们本来说好的是,连本带息还九十五两。谁知道要还的时候,就成了五百两!” “我丈夫和他们理论,他们却说那只是墨点!还将我丈夫暴打了一通!” 杜府尹将契书往桌案上一砸,大喝: “天子脚下!做出此等目无王法之事!高海和其党羽何在!” 高海等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杜府尹怒喝: “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几人还想狡辩,朱氏说道: “大人,他们这样的法子,坑的已经不是我们一家,我这里还有许多人证,请大人通传!” 人证陆续上堂,高海等人再抗不下去,指着薛又宁说: “大人!这阴损的法子,都是她教我们干的!” “是啊大人,幕后主使就是她!” “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薛又宁表情狰狞,矢口否认和高海认识,口口声声说: “大人,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怎会认得这些地痞流氓!我对今日之事毫不知情,定是他们蓄意陷害!” 朱氏冷冷盯着她,“大人,我亲口听高海说,他们背后的靠山是广阳侯府。”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 “是啊,他们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若高海和你们真的没有关系,岂敢随意拿你们侯府的名义出去招摇!” 杜府尹嗖的往薛蟾看去。 “薛二爷,你可知道,朝中官员私下放贷,乃是有违律法之事!” 薛蟾当即站起身说:“杜大人,我对此事毫不知情!若不是其中有误会,那就是这逆女背着我侯府行事!请大人将她交给我,我必定查个清楚!” 薛又宁摔坐在地。 第46章 薛蟾打了谢见微 杜府尹想了想说,“倒也不必劳烦薛二爷动手。秦捕头,你带人去一趟广阳侯府。在她房里搜一搜,看看有没有其他家借下的借据,或者是记账。” 秦捕头奉命离开,薛又宁眼底彻底失了光芒,她已经预料到此事的结局。 朱氏哭着说道: “大人,侯府放贷逼我家偿还高额利钱不说,还让打手将我相公生生殴打致死,杀人偿命,大人要为民妇,和民妇的丈夫做主啊!” 杜府尹看她柔弱,心生怜悯,叫仵作把刘来的尸体抬了上来。 他问仵作:“死者因何而死?” “回大人,是因殴打导致的伤口感染而死。” 朱氏扑在刘来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杜府尹一怒之下道:“杀人偿命!现将高海及其党羽押入大牢!” “大人饶命啊!我们也是听二姑娘的吩咐!而且刘来是涂了二姑娘送去的伤药,才会感染而死的,说不定是药有问题啊!” 薛蟾摔坐回椅子上,恨不得当场将薛又宁逐出家门。 朱氏从怀里取出伤药,让捕快交给了仵作查看。 仵作检查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 “大人,此物之中含有极重的蛇尾草,蛇尾草涂抹在伤患处,会导致血流不止,伤口永久不能愈合,这样感染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 薛蟾眼前一黑。 薛又宁竟然真敢杀人!! 薛又宁傻眼了,她大喊着:“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给他的是治伤的药啊!!” 如此,薛又宁便是承认了放贷与她有关。 其实就算咬死不认,等会儿秦捕头带着字据回来,也是要定她的罪。 和放贷相比,蓄意杀人的罪名自然更大。 薛又宁往谢见微爬去。 “母亲!母亲救我!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放贷……我真的没有要杀他啊!” 杜府尹眉头皱紧,拍了下惊堂木: “先将凶嫌全部关押,等查明清楚明日再审!” 薛又宁被拖走时还在不停冲谢见微求救。 薛蟾愤怒地离开了顺天府。 谢见微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二人来到马车停靠的巷子。 走在前头的薛蟾忽然停住步伐。 猛地回过身。 一巴掌打在谢见微脸上! “夫人!” 谢见微没有反应过来,被打得趔趄了一步,眼底寒光乍现。 毓秀扶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谢见微脸上火辣辣的,掀了眼皮直勾勾地看着薛蟾。 薛蟾脾气上头,打下去便后悔了。 对上谢见微的眼神,他忍不住目光闪躲。 嘴上却不饶人。 “宁姐儿做出这样的事,你平日是怎么管的!我以前从未打过你,但这巴掌,你得受着!” “她在背地里放印子钱的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薛蟾一愣,面上浮现出一抹难堪。 谢见微冷笑。 “府上账目上一下子多出那么些银子,你又不是傻的,普天下能挣快钱的法子都记在越律上。你不说无非是默认了,如今出了事,你还有脸问我的错?” “你……” “我怎么没阻拦过薛又宁!纵着她闹成这样的是你们薛家!老太太要走了我的对牌,不就是不想我再插手这回事,你打量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 “当初,你们嫌我挡着你们侯府挣钱。现在出事了,又想把罪名往我头上安?” 薛蟾叫她说得面红耳赤,维持不住姿态吼道: “住口!” 下意识抬手便要再打。 谢见微看准了时机,狠狠把刚才的巴掌还了回去! 薛蟾叫她打懵了,等回过神来时,谢见微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又宁的案子接连审了三五日,放贷是板上钉钉,蓄意杀人却是证据不足。 这天,薛蟾正在房里休息,身边的侍从慌慌张张进来报信: “二爷,侯爷来了!” 薛蟾忙坐起身,正要出去迎,广阳侯大步迈进屋,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巴掌。 薛蟾摔坐在榻上,愣了一息后连忙跪下。 “父亲!蟾儿不知做错了何事!” “蠢材!蠢材!有什么事不能回到府上说,你在外头公然打你媳妇!你是连带着自己的脸,和我侯府的脸都不想要了!” 薛蟾震惊,广阳侯怎会知道此事。 他问:“父亲,可是见微和您说了什么?” “还用她说!你们那日的事被人瞧见,如今半个京畿的人都知道了!” 薛蟾脸色一青,站起身说: “我那日是事出有因,何况她也打回来了!” “她也打你了?” “是啊!儿子这几日告假,都不敢……出去见人……” 广阳侯揉着山根,频频叹息。 薛蟾:“她把宁姐儿教成这样,我只打她一巴掌,已是十分宽容了。” “蠢材,此事若真是她主谋,你如何打都行!可你们,前脚夺了她的对牌,不让她张口,现在出事了都怪在她头上,你也和她做了多年夫妻,她是软柿子吗?” 薛蟾拧眉沉默。 即便不是软柿子,往日的谢见微也是柔情似水的。 就拿这次的事说,换成以前的她,早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可如今…… 薛蟾乖乖示弱:“父亲,儿子知错了……” “罢、罢,夫妻没有隔夜仇,你去好好哄一哄她,别真的生了嫌隙。明日你再亲自出去,挑拣些首饰回来给她赔罪。薛又宁的事,还要让她去张罗。” 广阳侯府和顺天府尹交情不深。 倒是谢家,和杜家有过往来。 薛又宁杀人的事虽没判定,但她放印子钱,按照律法是要徒三年的。 薛蟾:“是,儿子知道了。” 薛蟾接连几日往饮绿轩送这送那。 什么衣裳首饰古董字画,全都被毓秀甩进了库房里锁起来。 直到这日,丫鬟通传他又来送东西。 这次递进来的是一盘藕粉糖糕,和一个小孩玩的拨浪鼓。 谢见微拿着拨浪鼓转了转,淡淡道: “让他进来吧。” 毓秀将人领进了屋里。 薛蟾衣着不似往日风度翩翩,衣摆和袖口上沾了些面粉,身上油烟气味也比较重。 他坐下后便温声问道:“晏晏,藕粉糖糕你尝过了没?我多年不做了,也不知味道比之往年有没有改变。” 谢见微看到这些东西,就知道薛蟾今日是来打感情牌的。 她让人进来,并不是心里动容。 谢见微拿着拨浪鼓递到薛蟾眼下,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代平安如意谢谢二爷。这个拨浪鼓是他们离世后,二爷身为父亲给他们的第一份礼物,真是‘可喜可贺’。” 第47章 薛又宁的下场 薛蟾一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道: “晏晏,我知道你为前几日我打你的事,还在怪我。当时我为宁姐儿的事着急了,是我的错。” 谢见微摇晃着拨浪鼓,漫不经心。 薛蟾从袖笼里摸出一副对牌,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 “这是祖母叫我还给你的。” “二爷还是拿回去吧,我近日没心思打点府中上下。” 薛蟾是来求和的,自然事事都顺着谢见微。 他也不急着让谢见微收下对牌,温柔地道了句: “都听你的,你想休息便休养一阵子。” 见谢见微肯和他说话了,薛蟾顺势提起薛又宁的事。 谢见微徐徐道:“救宁姐儿出来不难,只是二爷得给我两万两银子。” “什么?为什么!” 薛蟾眉头皱起。 谢见微:“薛又宁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要去打点上下将她救出来,得一级一级找上去。两万两还是少的。出不出的二爷自己衡量吧。” “……” 薛蟾一咬牙,“出!” 薛又宁若是真坐了大牢,他和广阳侯日后在朝堂上就别要脸了。 “明日我让人把银票和你送来。” “还有,二爷既然提起这事,我也有话要说。” 谢见微掀眼往他看去。 “薛又宁放贷一事,二爷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嗯?” “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与高海那群以讨账为生的流氓结识?定有人在背后帮她,又有谁会帮她,此人只可能在侯府之中。” 谢见微道:“薛又宁生性胆小,若无旁人撺掇,我不信她敢去放贷。这背后之人,才是害了侯府的真凶。” 说罢,她施施然靠坐在静枕上,淡淡道: “我言尽于此,剩下的还是要二爷去查了。” 薛蟾脸色难看,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然后便离开了饮绿轩。 翌日,薛蟾的小厮给她带来了两万两银票。 谢见微笑容微妙,问道:“这银票,你们爷从哪里得来的?” 一夜之间拿出两万两,他哪里有这么大的金库。 小厮:“二爷问老太太院里的……拿了几个首饰连夜出去典当了。” “知道了,出去吧。” 谢见微捏着银票露出一抹笑。 她将银票收进妆奁里,喊来毓秀,将剩下几张放进她手里。 轻声道:“你把这个送去朱氏家里。告诉她,见好便收。” 毓秀会意,点头出去办了。 没过几日,顺天府那边就通知侯府,让把薛又宁接回去。 广阳侯和薛蟾父子俩胆战心惊了好几日。 看顺天府尹并没有上折子奏禀这件事,才放下心来。 朱氏草草将刘来的尸身下葬,带着谢见微给她的银票,连夜带着女儿离开了京畿。 护送的人禀告二人已经成功出城,谢见微十分欣慰。 前世朱娘子砍杀刘来,获罪偿命,小姑娘也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这一世得此结果,也算圆了前世的遗憾。 母女俩在谢见微掩护下离开,也叫派人去找麻烦的人,跑了一场空。 皎芦庵里,薛盼盼得到消息,气得狠狠踹了一脚绣凳。 低声咒骂:“我就不信她能跑到天涯海角去!给我继续追!” 丫鬟应了声,正想出去,可刚开门便被一巴掌扇倒。 惊道:“二少爷!” 薛盼盼浑身汗毛倒竖,蹭得站了起来。 “二、二哥,你……你怎么来了……” 薛蟾满身风雪,脸阴得就像屋外的天气。 他一步步走向薛盼盼,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薛盼盼,你好样的,你竟然帮着薛又宁放贷,你可知道你差点害惨了我和侯爷!” 薛蟾掐住薛盼盼脖子,将人按压在暖炕上。 丫鬟吓得蜷缩在外屋墙角,捂着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薛盼盼脸涨得通红,艰难地说道: “二哥,你、你听我说……我、我也是为了……为了侯府……” “你放屁!你为了什么我还不知道?” 薛蟾在最后一刻才松开薛盼盼。 薛盼盼软着身子滑坐在地上,咳得昏天黑地。 薛蟾蹲下身,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一二不过三,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若再有下次,你就去庄子上住,住到你学会安分守己为止。” “二哥!” 薛盼盼抓住他的衣袖,哑着嗓子哭求:“我也是为了侯府着想!” 兴许是还对她有些真情,再加上薛盼盼哭得伤心,脖颈上的红印骇人。 薛蟾怒火渐渐平息,说道: “我不管你为了侯府还是为了自己,这次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薛盼盼也知道薛蟾不那样生气了。 她连连点头,怯生生爬起来,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 薛蟾喝了,借着炕沿坐了下来。 薛盼盼:“二哥怎么知道……是我帮了宁姐儿?” “哼,我就知道此事了了以后,你们不会放过刘来的女人。我一早派人盯在附近。” 只可惜,还是去晚了一步,让刘来女人带着孩子跑了。 薛盼盼讨好地笑:“二哥能猜到有人在帮宁姐儿,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二哥。” 薛蟾道:“是见微提醒了,我才想起。她考虑事情一向周全。” 他满意地颔首。 虽然薛蟾因当年的事,对谢见微心存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谢见微待他,和侯府的确一片真心。 就算与他吵架,还不忘提醒他这些重要的事。 从聪慧上这点上来说,薛盼盼就远不及谢见微。 薛盼盼眼圈泛红,深感自卑,同时又忍不住怨恨谢见微。 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才比的自己样样不如。 可恨为了二哥和齐哥儿的前途,她还暂时不能拿谢见微如何。 …… 薛又宁蹲了几日的大牢,一改之前的风光,回来时灰头土脸,眼下遍布青黑。 就算换了衣裳还簪了钗环,都像是一副逃难的模样。 她一路沉默回到侯府,回院的路上迎面遇上几个婆子,拿着大扫帚。 经过她身边时,薛又宁只觉脚踝一痛,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鼻血缓缓流下。 几个婆子阴阳怪气:“二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瞧见扫帚了还直往上踩!不是擎等着摔倒么!” “你们!” 薛又宁愤怒不已:“分明是你故意拿扫帚甩我!我去告诉母亲去!” “您去呗,您有什么证据啊?” 第48章 相认 “你!” “您若没证据,我们还有冤屈要和少夫人诉呢!二姑娘,我们的姜茶点心份例都到哪里去了?可是都进了您老的腰包?” 薛又宁面上一白,“你胡说什么!” “不是您还能有谁啊!夏婆子可是伺候您的!那老贱人忽然得了那么多银子,还能在府上开盘口,用的都是我们的辛苦钱!” “呸!活该被贵人发现,前儿已经被少夫人卖走了,真是痛快!” “二姑娘,您那些人,如今是卖的卖赶的赶,已经不剩几个了,您再差使她们给您办事呀!我们倒要看看,您要揽进多少财进口袋才能吃得饱!” “呸!黑心肝的东西!” 几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薛又宁反驳的空隙。 说完便狠狠啐了一口,挺着胸脯离开了。 薛又宁被欺负的泣不成声,爬起来后便埋头跑回饮绿轩里,一头栽进房内不出来了。 直到几个时辰后,毓秀敲响了她的房门。 “二姑娘,夫人有事叫您。” 薛又宁眼睛肿成了核桃,听了这话嗖的抬起头。 母亲寻她,是不是问上午的事?! 母亲还是记挂着她的,母亲要给她报仇! 薛又宁大喜过望,随便抹了眼泪便开了门。 她迫不及待跑进谢见微房里,谁知一抬眼便和满脸心虚的薛季对上了视线。 薛季的奶嬷嬷跪在地上,双肩簌簌的抖动。 薛又宁脸上笑意顿失,脚上发软让她寸步难行。 毓秀从后头推了她一下,大声说: “夫人,宁姐儿来了。” 薛又宁摔坐在地上,“母、母亲……” 谢见微慢悠悠抬起头,语气寡淡: “你来了。既然来了,便听听吧。” 她瞥了眼薛季的李奶嬷,“把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给二姑娘听。” “是……季哥儿不吃饭,是之前二姑娘来看他时,偷偷和他说,只要他每天少吃一些,把自己饿瘦,到时再去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告状,说夫人记恨陈姨娘,故意克扣他的饭食,这样就能把陈姨娘放出来。” 薛季用力点头,“二姐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薛又宁嘴唇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谢见微这会儿才徐徐说起源头。 “前几日后厨告诉我说,饮绿轩后园子里总有一股饭馊了的气味。我让人去挖,谁知挖出一堆剩饭剩菜。我让人盯了两日,这些饭菜全是李妈妈埋的。” “我还以为季哥儿是犯了厌食的毛病,谁知道找他一来,听说了这么一桩故事。” “宁姐儿,我是不是得庆幸,你放印子钱的事叫官府查到了,否则你若相安无事,那接下来是不是就是我虐待庶子,要遭千夫所指了吧?” 谢见微话锋一转,厉声呵斥: “薛又宁,我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这样害我!” “母亲……我不是……” “别再喊我母亲。自此你我之间,母女情分已无。” “我已经决定了,从明日起,将你记到宋姨娘的名下,宋姨娘便是你的姨娘,若无必要,我不会再管你的事。” “母亲!不要啊母亲!您别不要我——” 薛又宁如遭晴天霹雳。 她大哭着爬到谢见微脚边,抓着她的衣摆哭求怜惜。 若真被记到宋姨娘名下,那她的路就彻底走绝了! 一来宋姨娘有一个儿子,哪里会计较她的未来和死活,二来记到宋姨娘那里,她就彻底失了从庶变嫡的机会! 其实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养在谢见微膝下,府上都默认以后谢见微会认她做嫡女。 这才都给她几分体面。 如今她四处树敌,去了宋姨娘那里,还有什么出路啊! 薛又宁往后爬了两步,趴下身子一个劲地磕头。 “母亲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受了四姑姑的挑拨!才去放印子钱,去和季哥儿说那些昏话!我不敢求母亲原谅,只求母亲留我在膝下,我终身侍奉母亲也好!我已经认定夫人就是我亲娘,我岂敢再认她人为母啊!” 谢见微眉头都没动一下。 “你的孝心,留着侍奉宋姨娘吧。” “母亲,求求你开恩,别不要我……” 薛又宁看她面容冷硬,索性一狠心。 “宁儿此生只认您一人为母!” 说罢,爬起来狠狠往一旁多宝阁上的尖角撞了过去! 毓秀一直盯着,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她。 谢见微冷声说道:“你若不想跟宋姨娘,那就去郑姨娘那里。” 郑氏是无子嗣,但长相平平,早已失宠多年,哪里比得上有生育的宋姨娘身边。 薛又宁求死不成,也看出了谢见微的决心。 她默默垂泪,哭得不能自已。 正在这时,宋姨娘掀起挡帘走了进来。 感觉屋内气氛凝滞,宋姨娘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欠身见礼。 “妾身给少夫人请安。夫人可是有事?若不然妾身去外头等一会儿再……” “不必了,你先坐罢。” 宋姨娘硬着头皮坐下,却是如坐针毡。 好在谢见微没有啰嗦,上来便道: “二姑娘年纪不轻了,该许个人家,可她记在一个死了的妾室名下,寻起人来不方便,我让她选一个合眼缘的妾室,她便选中了你,以后就让她记在你那里,充作你的女儿。” 这突如其来的便宜女儿,让宋姨娘呆怔了许久。 她讷讷看了看薛又宁,又看看谢见微,试探道: “可是妾身并未养过姑娘,怕对二姑娘照顾不周……” “也不需你操多少的心,她已经大了。嫁人时你多张罗张罗就是,其余一应还是由侯府安排。” 宋姨娘:“那妾身就听夫人的吧……” “那好,今日她就搬去你那里。如此一来,诚哥儿也得尽快搬出来。否则姐弟俩住在一处,总是多口舌。” “什么!” 宋姨娘顿时慌了,“夫人,可否不让诚哥儿搬走?叫宁姐儿住西院,他住东院,整日里也见不着啊!” “见不见得着是你一句话能定的么?再者诚哥儿也到年纪了,该搬走了。你难不成还想拘他一辈子?” 宋姨娘红了眼,心里有千万般不舍。 但并没有再求,她知道谢见微是不会同意的。 谢见微的人办事效率相当高,还未入夜,薛诚佑的行李就给搬去了前院。 宋姨娘哭了一下午,刚好些,下人就进来禀道: “姨娘,二姑娘来了。” 宋姨娘看见薛又宁,心里的火蹭得冒了起来。 都是她!若不是她一定要认自己,她的诚哥儿就不会这么急着搬走了! 宋姨娘杀气腾腾地迎了上去。 第49章 童言无忌 再过几日就是阖宫夜宴,旨意递到了广阳侯府。 恩准广阳侯夫妻,薛蟾和谢见微等人一同前去。 宫宴前夜,谢见微正在整理明日要带去的东西。 两个小皇孙的虎头荷包,汗巾,还有两件一模一样的红色棉服和鞋子。 毓秀扎起一个不轻的包裹,提了一提,为难地说: “夫人,这么些东西,就算能带进宫,也不好拿吧,太惹眼了。” 谢见微也觉得为难,她本来只是想绣两个荷包。 可是一想,新的一年应该要换红衣图个吉利,就又加紧做了棉服。 既有棉服也要有新鞋,去邪迎新,平平安安,就又纳了鞋和鞋底…… 这思路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 谢见微:“先带去吧,不然就先找到长公主,让她帮了送。” 一想到明日就能再见那两个孩子,谢见微很快便睡熟了。 翌日,接连下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官府派人清扫了路上的积雪,专门革出一条路,供给今日进宫赴宴的朝臣。 天色渐晚,街道上张灯结彩,一辆辆马车停靠在皇宫角门旁。 广阳侯府的马车也在其中。 薛蟾先走下马车,随后转身扶着谢见微走了下来。 谢见微一袭宝蓝色吉服,头戴发冠,满头珠翠端庄娴雅。 她样貌是一等一的出挑,气质出尘,甫一出现,便有不少人上前来攀谈。 薛蟾与有荣焉,一一和上前来恭维的同僚谢过。 一同跟来的薛盼盼艳羡地看着谢见微。 孙氏瞥见她的眼神,看着谢见微酸不溜丢地说: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广阳侯打发走一个朝臣,听了这话看过来,哼了声说: “你是要好好看看。看看人家蟾儿媳妇是如何与这些命妇来往的。再看看你,可有人来和你说话。” 孙氏铁青了脸。 广阳侯心道可惜。 薛蟾比他有福气,娶到了这么个体面媳妇。 广阳侯提步离开,孙氏气得在原地大口喘气。 总算熬过了奉承的官员及其家眷,进了宫里,薛蟾领着薛贤齐去了男眷待的地方。 谢见微借口更衣躲开了孙氏和薛盼盼。 她来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寻来一个宫女给了一锭银子。 “劳烦你,若是长公主来了,请告诉她谢姑娘有事寻她,在这里见面。” “好的夫人。” 宫女欠身作揖离开了这里。 谢见微静静地等了须臾,忽然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 “谢姨姨!” 她心尖一动,循声看去。 小鱼儿身着金红双色龙纹锦袍,头上戴着束发金冠,红色抹额,白皙粉嫩的面容,葡萄大的黑眼珠,贵气得像从年画上走出来的娃娃。 “谢姨姨~” 小鱼儿确认是她,兴奋地张开手飞扑了过去。 只是出来散散步就见到了谢姨姨。 他和谢姨姨可太有缘了。 谢见微心口怦怦跳,一时也忘了在宫里,蹲下就想接住他。 可一双手从侧面伸出,拦下了小鱼儿。 “殿下,这是在宫内,人多眼杂。” 谢见微抬头看去,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正警惕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时,她感到男人愣怔了一下,身上的敌意隐隐有些消退。 小鱼儿扒在凌南胳膊上挣扎,苦着脸说: “凌叔叔,我就抱一下,一小下!” 凌南抿了抿唇。 谢见微冷静了下来,她莞尔道: “小鱼儿乖,我上回送你的手环还在么?” 她巧妙地转移话题。 小鱼儿激动地站定,举起胳膊给她看:“姨姨,在这里!我一直一直有带在身上!” 草茎编成的手环依旧光洁如新,看得出小鱼儿十分珍视。 “手环还没彻底变黄,那我算是做到了和小鱼儿,还有渊哥儿的承诺了。” 谢见微抬起手掌,小鱼儿红着脸和她击了一下掌。 忽然想起:“谢姨姨!我哥哥,哥哥还在房间里呢!” 他从凌南胳膊底下绕了过去,牵起谢见微的手。 “姨姨,哥哥也想见你,我们去见哥哥好不好?” “这……” 谢见微看了眼凌南,凌南道:“东宫附近没有多少宫人,我可以带夫人从后门进去。” 他的态度和之前反差甚大。 谢见微心生狐疑,暂且按下不表,叫毓秀拎起了包袱跟上。 小鱼儿牵着她走在前头,好奇地回头看那个大包袱。 “谢姨姨,包袱里是什么呀?” “都是给你和渊哥儿的东西,等到了宫里再给你看。” “好耶!” 小鱼儿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头上金冠顶上的绒球晃来晃去,可爱得紧。 谢见微笑弯了眉眼。 东宫里,傅平野和渊哥儿‘密谈’结束后,正准备叫上小鱼儿去御前请安。 却被太监告知,小殿下出去散步了。 傅平野无奈地捏了捏山根,找来另一个亲卫凌北: “去把凌南和小殿下叫回来。” 凌北抱拳应是,刚转身走出大殿,外院抄手游廊就传来小鱼儿的声音。 带着小大人似的担忧:“姨姨,我父王很凶的,你可要跟紧了我和哥哥。” “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以前惹父王发火,会被他打屁股的!他要是打姨姨,我和哥哥就先拦住他,让姨姨你先跑!” 傅平野、渊哥儿:“……” 傅平野额上青筋跳动。 渊哥儿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父王的脸色。 这时,另一道温柔声线响起,笑中带着无奈。 “小殿下,太子殿下其实人挺好的。” 傅平野面色一怔,看到从月门走进来的倩影,眼神晃了一下。 谢见微抬头看去,正好和傅平野四目相对,她微微一愣。 “太子殿下……” “父王!” 小鱼儿奶声惊呼,方才说的话瞬间忘到了脑后,一跃躲到了谢见微身后。 他说爹爹坏话让爹爹听到了哇! 小鱼儿皱着小脸,反手捂住屁股。 傅平野眉心狂跳,气急反笑。 “傅无羡,你给我过来。” 小鱼儿慌不择路地抱住谢见微的腿,“姨姨救我!” 谢见微哭笑不得,她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冲傅平野见礼。 “臣妇谢见微,给太子殿下请安。” “请殿下息怒,请殿下看在今天是宫宴的份上,饶过小殿下童言无忌吧。” 第51章 小鱼儿抢娘亲 另一头,薛蟾和薛贤齐来到太极殿。 朝臣都来的差不多了,薛蟾领着儿子一一上前见礼,随后才在太监引导下,寻了位子坐下。 皇帝还未到,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没过多久,外边报唱的太监高声道:“七殿下到——” “七皇子来了!” “快起快起!” 席间落座的朝臣纷纷走出了位子,上前迎见七皇子傅意欢。 傅意欢自上次胡蜂事件后,一直在府上养伤,这次宫宴还是伤后第一次露面。 他身着朝服,容光焕发,丝毫看不出曾被胡蜂蛰到差点毁容。 薛蟾和薛贤齐不敢上前,只在后头作揖。 傅意欢随和的同交好的官员说话,似乎也已经不再追究胡蜂事件的始末。 父子俩刚松口气坐下,身后便有太监上前说: “薛大人,七殿下请小薛公子过去叙话。” 薛蟾脸色一僵,他看了眼薛贤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小心说话。 薛贤齐脸色微凝,步伐沉重的来到傅意欢身旁,行大礼。 “学生薛贤齐,见过七殿下。” 周围的官员纷纷噤了声,傅意欢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道: “免礼免礼,本殿和薛公子也算熟识,今日岁末宫宴,无需行此大礼。” “来人,给薛公子倒酒。” 傅意欢随和的态度让气氛略微转好,周围官员附和的笑,薛贤齐接了酒谢恩,一饮而尽。 傅意欢哈哈大笑:“薛公子豪爽!来人!端个椅子来,让薛公子坐下!” 薛贤齐硬着头皮落座。 傅意欢挑起话题,不停的和薛贤齐搭话,薛贤齐从起初的拘谨,到后边彻底放开。 二人谈天说地,好似亲兄弟一样。 周围的官员自觉多余,陆续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这会儿,傅意欢称呼薛贤齐,已经从薛公子演变成薛兄。 “薛兄,本殿发现与你,真是一见如故!上次未能好好的叙,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说个痛快!” 傅意欢饮了口酒,有些醉醺醺的。 “说起上次,可真是过了许久了……” 薛贤齐笑容一僵,听傅意欢玩笑着说:“也不知道那天,咱们两个是走了什么霉运,竟被那群畜生盯上,害得本殿躺到现在。母妃和父皇也未能查出缘由,大约真是你我二人自己倒霉。” 薛贤齐赶紧起身跪下,“殿下恕罪!定是学生那日霉运缠身,连累了殿下!学生该死!” 谁敢说七皇子身负霉运? 傅意欢笑了笑,伸手扶他,“你看你,本殿无意说一句,你竟当真了。” “不过一件小事罢了,既然查不出,不是人力所为,那就无妨。” 薛贤齐小心翼翼的打量他,见他言笑晏晏不像是动怒的模样,才信了三分。 傅意欢:“来!喝酒!” 二人推杯换盏,渐渐的薛贤齐也有些上头,脸微微发红。 傅意欢放下酒杯,笑道:“本殿酒量不行,只这么几杯竟然觉得有些醉了!诶,上次在皇姐宴席上,闻了薛兄给本殿的香包,本殿酒意居然醒了七八分!本殿忘了,那香包是谁给薛兄做的来着?” “回殿下,那香包是学生的四姑母,薛盼盼为学生做的。” “真是妙人妙手啊,她今日来了么?” 傅意欢面上虽然笑着,眼底神色却是阴沉的,但薛贤齐醉醺醺的,完全没注意到。 “四姑姑应该陪在祖母身边,在相邻的九州庭。” 傅意欢撑着椅子站起身,“本殿想见见你这位姑姑。” 薛贤齐跟着他往一边的九州庭走去。 庭宴上全是女宾,门外的太监上前来见礼,薛贤齐道: “劳烦公公,将广阳侯府的薛四姑娘叫出来。” 太监躬身应是,没多久,薛盼盼便走了出来。 看见七殿下在薛贤齐身边,薛盼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脸上都有了笑意。 上前行礼作揖,“臣女给七殿下请安。” “免礼。你就是薛盼盼?” “正是臣女。” “薛兄同本殿说起过你,上次长公主宴席上,薛兄身上那枚香包就是你给他的?” 傅意欢笑着问。 薛盼盼一愣。 香包? 什么香包? 薛贤齐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使劲给她打眼色。 “姑母,七殿下问你话呢?上次你让人给我的香包,能提神静气的,七殿下很是喜欢,特意来寻你问的。” 一说七殿下喜欢,薛盼盼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 “殿下恕罪,时间太久我险些忘了。那香包的确是我做的。” 薛盼盼从善如流的回答道:“齐哥儿以前读书总是拖到很晚,我便做了不少香包给他,可以提神的。” “哦……当真是你做的。” 傅意欢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薛盼盼道:“若是殿下喜欢,臣女可以叫人再做一些送给殿下!殿下对齐哥儿如此看重,臣女也对殿下感激不尽。” “那就不必了,母妃已经给本殿做过了。” 傅意欢微微颔首,“父皇也该到了,那本殿就先回太极殿了。” 薛贤齐笑着跟傅意欢离开了九州庭。 薛盼盼心口砰砰的跳,眉眼间浮现出得意之色。 她这也算靠自己的本事,帮齐哥儿在七殿下面前露了脸! 就是不知道那香包到底是谁给的,竟成全了她! …… 谢见微在东宫门外便要和兄弟俩告别。 小鱼儿牵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谢姨姨不能跟我,还有哥哥父王一起去太极殿吗?” “不能的,殿下你要乖,和父王还有哥哥一起坐轿子去。” “那等宴席结束了,谢姨姨还能来陪我们一会儿吗?” 今天是阖宫宴,傅平野和两个小家伙要住在东宫里。 谢见微很想,但她摇了摇头。 上回已经让薛蟾知道了,她和两个小家伙有来往。 就算她拒绝了帮薛季和东宫牵线搭桥的事,但难保薛蟾不会死缠烂打。 小鱼儿还想再求,傅平野扯住了他的后衣襟。 淡淡道:“傅无羡,不要贪得无厌。” “哦。” 小鱼儿垂头丧气。 渊哥儿牵起他的手安抚的晃了晃,对谢见微道: “谢姨姨,我和弟弟会好好保管你送给我们的东西的。” “嗯!谢姨姨,下次一定要再来看我们!” “好。” 谢见微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转身离开。 傅平野看着她的背影,让凌南送两个小家伙上轿。 等二人都被塞进轿子里,他才提步追上谢见微。 “谢姑娘!” 谢见微迷茫的回过身。 傅平野:“东宫到九州庭有一段路,孤备了轿子送你到附近。” “你放心,抬轿的都是孤的人。” 青蓬小轿就停在不远处墙根底下。 谢见微想了想,欠身谢恩。 “多谢殿下。” 她如此疏离的态度,也让傅平野冷静了不少。 他淡淡道:“不必。” 另一个轿子上,小鱼儿抻着脖子,直到谢见微上了轿子,他才放下掀起一角的轿帘。 和他一块偷看的渊哥儿坐直了身子。 宫道上静悄悄的,小鱼儿心里胡思乱想了许多,捂着嘴巴也憋不住倾诉欲。 终于坚持不住,他趴到哥哥耳边,小声说道: “哥哥,我们把谢姨姨抢来做娘亲,好不好?” 第52章 谢姨姨像娘亲 渊哥儿震惊的看着他。 低声道:“你想被父王打屁股吗?” 曾几何时,年少不懂事的小鱼儿,也和傅平野吵着闹着要娘亲。 甚至还在皇后给傅平野的选妃册上勾勾画画,最后惹恼了傅平野,狠狠打了他的屁股。 从那以后小鱼儿再也没起过这样的心思。 如今怎么又故态复萌? 小鱼儿问:“哥哥不想要谢姨姨做我们的娘吗?” “……” 渊哥儿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说想,但他控制不住,干脆选择闭嘴。 小鱼儿掰着指头数谢见微的好: “谢姨姨对咱们多好呀,又给咱们做衣裳,纳鞋子,还给我们做荷包,抹额,手环,还给我们送点心,还总是帮我和父王求饶,不让父王打我……上次如果谢姨姨在,我肯定就不会挨父王打了!” 小鱼儿说的是上次搏揜一事。 傅平野回来后从傅长枝那里得知此事,狠狠的教训了小鱼儿。 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这样狠的打,让小鱼儿深刻记住了,搏揜的坏处。 渊哥儿忍不住笑: “你想要谢姨姨做娘亲,就是因为以后再犯错,不用挨父王的打?” “我才没那么肤浅呢!” 小鱼儿靠在软垫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拨弄着腰间的两个荷包。 “是因为谢姨姨,真的很像娘亲啊……笑起来像,抱我的时候像,身上的气味也像……” 小鱼儿从没见过自己的亲娘,甚至连画像都没见过。 但他固执的认为,他的亲娘就应该是谢姨姨那样的! 渊哥儿无法反驳小鱼儿的话,但他认真的说: “小鱼儿,谢姨姨是有夫君的,还有她的儿子,是不能做我们的娘的。” “可以让她和现在的夫君分开呀!我一定会比谢姨姨现在的儿子更好!她那么喜欢我!” 小鱼儿扑到渊哥儿怀里,眼睛亮的惊人。 “就算我不行,哥哥一定可以!哥哥有那——么聪明,肯定比谢姨姨的儿子强好多好多倍!” 小鱼儿被傅平野呵护的太好,虽然顽皮,言语间总透露着天真。 渊哥儿相比他就明事理的多,他知道弟弟的话是天方夜谭。 就算他也心痒难耐,也想要谢姨姨做他的娘亲。 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渊哥儿将小鱼儿按坐在位子上,替他整理乱了的衣衫。 严肃的说道:“无羡,你这些话以后不可以再别人面前说,知道吗?” “为什么?” “如果被别人听见,谢姨姨会被误会对我们还有父王,图谋不轨。你还记得以前那些人的下场吗?” “……” 小鱼儿瞬间苦了脸,默默不再言语。 …… 小轿将谢见微送到九州庭附近。 抬轿的太监给她指了去九州庭的路。 谢见微到时,正巧看见七皇子和薛贤齐离开。 薛盼盼站在原地春风满面,一脸的得意。 谢见微想到什么,挑高了半边眉头。 “四姑娘。” 正准备回席的薛盼盼回过头,笑容略带勉强,“二嫂。”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我……” “我方才好像看见齐哥儿和七殿下了。” 薛盼盼看着谢见微袅袅娉婷的姿态,嫉妒的嘴里泛苦,顿时就想炫耀一番,扳回颜面。 “七殿下很是喜欢我上次在长公主宴席上,给齐哥儿送的那个香包,特意和齐哥儿说了,要见我,我这才来。” “是吗?四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 “多谢二嫂。我也是没想到,一个香包便能帮齐哥儿,在七殿下跟前露脸。” 谢见微笑容里满是深意。 “那都因为四姑娘平日‘积德行善’,种因得来的果。这可是上天给你的机会。” 薛盼盼美滋滋的说:“兴许是吧。” 二人结伴来到宴席上,孙氏见到谢见微,没好气的说: “这么久了,你去哪儿躲着了?” “更衣后迷了路,就在宫里转了转,方才才找回来而已。” 谢见微在席间寻了一圈,见她娘谢夫人坐在对面,身边还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一个冲她笑了笑,另一个则暗暗翻了个白眼。 谢见微的心沉了沉,笑容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没过多久,九州庭外的太监唱道: “皇后娘娘驾到——” “参见皇后娘娘!” 九州庭上众人起身,仅仅隔了一道宫门,太极殿内的朝臣也纷纷跪下。 皇后头戴九龙九凤点翠头冠,满头珠翠熠熠生辉,冠冕上的金凤凰展翅欲飞,仿佛随时都会冲破天际,凤袍着身,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和雍容。 她生的极美,这美很有攻击力,像高峰上最寒冷的雪,凛冽不已,与身后两个温柔似水的宠妃截然不同。尤其那双凤眸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一切世事。 谢见微不由的想,太子和皇后真是像极了。 裴皇后一步步走到宝座上,坐下后便道: “都起来吧。今日阖宫夜宴,请诸位一道同乐,大家都不必拘束。” 众人纷纷谢恩,各自落座。 裴皇后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忽然道: “广阳侯府的薛二夫人,今日可也来了?” 第53章 薛盼盼失清白 谢见微不慌不忙走出席间,来到殿上跪下作揖。 “臣妇谢见微,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近前来给本宫看看。” 谢见微起身上前,低垂着眉眼抬起头。 裴皇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很温和,嗓音也变得细细的,笑着说: “是个好姑娘。不怪长枝爱和你来往,本宫看你也亲切。” 席间窃窃私语,都在议论谢见微好命,竟能得到皇后青眼。 谢见微想是上次小殿下搏揜的事,傅长枝告诉了皇后,皇后念她的功劳,才会特意亲近她。 皇后牵着她说了两句话,等太极殿那边高喊皇帝驾到,才放了她回去。 九州庭和太极殿离得很近,谢见微远远听见皇帝叫平身的声音。 众人纷纷落座。 片刻后,伴随着教坊司歌舞声响起,夜宴正式开始。 太极殿内,小鱼儿吃了两口饭菜便饱了,无聊的坐在椅子上弯腰够鞋子玩。 傅平野一边和大臣说话,一边余光关注着他。 官员懂事的作揖,笑着说:“微臣先不打搅殿下了。” 傅平野点了点头,等人离开,他才看向小鱼儿。 “傅无羡,你屁股底下长钉子了?” “……父王,我想去找谢、我想去找皇姑姑玩~” 小鱼儿趴在扶手上,手托着下巴,小脸挤出肥嘟嘟的肉包,眨巴着眼睛可爱的紧。 坐在另一边的渊哥儿探出身子看他。 傅平野焉能不知道小鱼儿的心思,他缄默须臾,还未开口,上首一道声音问: “无羡,不好好的用膳,在做什么?” 席间的说笑声少了一些,唯有琵琶箜篌的声音不绝。 小鱼儿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奶气的声音大声回答道: “皇爷爷,小鱼儿想去九州庭给皇奶奶、皇姑姑请安!还想要哥哥陪我一块去!” 皇帝年纪已经不轻了,但即使如此仍然保持着顶好的身材和样貌,是个儒雅俊美的中年男人。 他大笑道:“无羡是个孝顺孩子,还不忘给你皇奶奶请安。好啊,去吧!” “渊哥儿,你领住了你弟弟,可别让他乱跑。” 皇帝也并非不懂小鱼儿的心思,他顺势说道: “孩子们都坐不住,平日里你们大约也不是常陪着孩子的,孩子们想娘,吃好的就都去九州庭吧。那里有一处园林,可以让他们好好的解闷。” 席间的男人纷纷附和,有不少公侯亲贵身边,也有半大不小的皮崽子,得了这话都跟着跑了出去。 推杯换盏间,有个男人笑说: “论养孩子,我们谁都不如太子。两个皇孙没有亲娘,也照样长了这个岁数,可见太子于养孩子的事上,和女人一样有天赋!咱们是望尘莫及的!” 男人正是康亲王,他的长子傅轩以前犯事被傅平野抓进大牢,出来以后就吓傻了,还不能人道。 自那以后康亲王恨毒了太子,就算不能拿他如何,言语上也要恶心他。 此话一出,席间不禁有人发笑。 他们自诩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该做的是建功立业,养孩子这种事都是女人干的。 傅平野语气寡淡:“有能之人处处有能,无能之人处处无能。” 康亲王脸色一沉。 皇帝静静的看着,听到这里发出一声笑,举起酒杯。 “好了好了,喝酒喝酒!” 七皇子傅意欢随着众人饮了口酒,若有所思的敲着桌子。 这时,他身边位子上的人口中囫囵道: “轩儿也想要媳妇儿,想要生孩子……” 傅意欢回头一看,男人锦衣华服,生的眯缝眼厚嘴唇,猪崽子一样,可不就是康亲王傻了的儿子傅轩。 傅意欢嫌弃他寒碜,正想远离一些,脑中忽然精光一闪。 他凑过去轻声道:“堂哥,你想要漂亮媳妇吗?我有办法。” 傅轩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 九州庭那边,宴席进行到一半,太监跑上前禀告裴皇后: “娘娘,两个小殿下来给您请安。” “是吗!快快请进来!” 歌舞声停了下来,中央的舞姬纷纷退下。 渊哥儿牵着小鱼儿走上前,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行礼。 “皇奶奶新年吉祥,平安喜乐,福寿安康!” 裴皇后噗嗤一声笑了,脸上的霜雪都融了,招呼着二人到她怀里去。 席间七嘴八舌的说: “两位小皇孙可真孝顺!” “小皇孙穿这身可真喜庆,抱一条锦鲤鱼,可不就是年画娃娃了吗!” 谢见微放下酒盏,她饮了两杯酒面颊浮粉,看着两个小殿下的眼里都带着笑。 傅长枝坐在皇后下首,好奇的问道: “你们两个从哪里得来的新衣裳?我瞧着不像是针工局今年做的。” “是——” “是父王给我们买的!” 渊哥儿抢先一步回答,暗暗掐了掐小鱼儿的手。 小鱼儿用力点头附和,举着腰上的新荷包给皇后看。 “皇奶奶,这个荷包也是小鱼儿新得的哦!好看吧!” “好看好看。” 裴皇后抱着两个小孙子欢乐了一会儿,便让他们坐去了傅长枝身边,吩咐歌舞照常进行。 待场子重又热起来,小鱼儿凑到傅长枝耳边,悄悄的说: “皇姑姑,我想和谢姨姨玩。” 傅长枝:“我就知道!调皮鬼,放往日早跑园子里玩去了,哪里会来找我。我才不帮你们。” 话虽这么说,傅长枝还是找了妈妈请谢见微来。 谢见微坐下后便制止了小鱼儿扑到她怀里的动作,轻声道: “殿下忘了,在外边不可以对我太亲近。” 小鱼儿瘪瘪嘴,渊哥儿推了推他,安抚的说道: “你不是想让姨姨教你玩九连环吗?” “对!” 小鱼儿从衣裳里取出藏好的九连环,像模像样的说: “谢夫人,本殿下想让你教我玩这个。” “……是。” 谢见微忍俊不禁,接过九连环温柔的教他如何拆解。 酒过三巡,薛盼盼忽然感觉一阵内急。 她轻声对孙氏道:“母亲,我去更衣。” “去吧去吧。” 孙氏盯着谢见微,不耐烦的打发了薛盼盼。 薛盼盼捂着肚子悄悄退出九州庭,寻了个宫女问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茅厕。 茅厕离九州庭有些距离,只能远远听见丝竹声,看见些亮光。 大体还是乌漆嘛黑的。 薛盼盼摸黑解决了内急,刚系好衣带出来,便被一个人抱了个满怀! 薛盼盼还以为是薛蟾,又羞又怯。 “啊~哥哥你怎么突然……” “好媳妇~我的漂亮媳妇~” “啊啊啊啊!你是谁!!” 第54章 薛盼盼浸猪笼 薛盼盼感觉到一张油腻的厚唇贴在了她脸上。 这触感,这身板,绝对不是她风华正茂的蟾哥哥! “你放开我!这可是在宫里!我可是广阳侯府的四小姐!!” “不!我不放,我的漂亮媳妇……嘿嘿嘿,我的漂亮媳妇~” 这人好像听不懂人话,甚至不顾在茅厕边上,竟压着她就要扒衣裳! 薛盼盼急得放声大叫,可四周一个活人也没有。 “好媳妇,我、我们生孩子,生……生……” 薛盼盼看准时机,一脚踹在他胯下。 趁这人吃痛,推开他埋头就往边上跑。 她故意没往九州庭去,因为她此刻钗环散落,衣襟也是松的,保不齐口脂也被那人亲掉了。 这要是让第二个人看见,她就完了! “你……你别跑……你不听话,我叫父王打死你!” 薛盼盼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慌不择路的跑到一处池子边上。 身后忽然出现一股力,狠狠把她压在了地上。 那人骑在她背上,抓着她的头发把她脑袋往河里压,反反复复数次。 “让你不听话!让你打我!让你不听话!” “唔唔!救命!救……咕噜……我错了……咕噜……放过我吧求求你——” 薛盼盼浑身气力全无,被拎起后襟子推进了池子里。 九州庭上众人欢声笑语。 突然有个宫女跑进来,慌慌张张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康亲王世子在千鲤池溺水了!” “什么!” 康亲王妃叫声凄厉,当时就起身踉跄的跑了出去。 丝竹声停了下来,太极殿也有太监呈报此事,康亲王和七皇子等人离开宴席去看查看情况。 裴皇后则是领了许多女眷一同前往。 到了千鲤池附近,远远就看见康亲王世子傅轩,怀里抱着什么不撒手,谁上前都被他骂。 “谁都不许碰!这是我的媳妇儿!谁敢碰,我父王杀了他!” “轩儿!轩儿你看看我啊,我是娘啊轩儿!” 康亲王妃绢帕抹着眼泪,心疼的不行。 赶到的众人窸窸窣窣的说道: “都说康亲王世子傻了,看样子是真傻了……亲娘都认不出了……” “不是说溺水了么?怎么看着还好好的……怀里抱的什么东西啊?” “我怎么看着……像是个人呢!” 康亲王妃苦苦劝说: “轩儿,娘不抢你的‘媳妇’,你把她给娘,娘给你带回府上去好不好?” 康亲王妃估摸着,傅轩手里也就是个宫女。 这种事在封地上,他干的也不是一两回了。 宫女而已,皇帝皇后不会不放人的。 “你真能把媳妇给我带走吗?” “能的,娘保证!” 傅轩这才把人放到地上,太医赶紧上前抢救,众人踮脚一看,有眼尖的当即惊呼: “她她她——她不是广阳侯府的四姑娘吗!!” 跟在人后看热闹的孙氏眼珠子一瞪。 “什么!” 她拨开人群走到前头,定睛一看,小腿肚一软。 “盼盼盼——盼盼!” “四姑娘!” 谢见微震惊一瞬,赶紧吩咐毓秀:“快给四姑娘披件衣裳!” 毓秀刚要上前,就被傅轩爬起来一掌推了回去,恶狠狠威胁:“不许你们靠近我媳妇儿!” 众人瞠目结舌。 “呕——” 这时,昏迷的薛盼盼总算吐了一口水,醒了过来。 傅轩大叫着媳妇,上前抱住她。 “啊啊啊!” 薛盼盼尖叫着推开他,看四周聚满了人,孙氏站在不远处,薛盼盼哭着朝她扑了过去。 “母亲!母亲救我——这个傻子他轻薄我!还把我按进水里!我差点就被他给害死了!” 康亲王妃脸色顿时就黑了。 孙氏硬着头皮抱住薛盼盼,低声叱道: “你胡说什么!什么傻子,那是康亲王世子!” 傅轩此刻正在撒泼,闹着要王妃把薛盼盼给他抢回来。 康亲王妃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问: “到底怎么一回事,轩儿你怎么会和广阳侯府的人在一起?” “是他在我更衣后出来轻薄我,还把我头按在水里,险些杀了我!” 薛盼盼哭着喊道。 傅轩只会一句这是他媳妇,把薛盼盼气得差点再晕过去。 康亲王妃道:“轩儿一向克己复礼,以前宫宴上从没出现过这种事!他如此单纯,自然是旁人说什么是什么,定是你!主动与他玩笑妄图攀附,毁他名声!是不是这样!” “分明是他突然纠缠我!” 薛盼盼祈求孙氏能帮她说两句话,但孙氏像个锯嘴葫芦一言不发。 薛盼盼只能往谢见微奔去,抓着她衣摆哭道: “二嫂,二嫂你要帮我啊!不然我、我就没法活了!” 谢见微扶起她,道: “这附近不应当一个宫人也没有,总有人看见了真相。” 话音刚落,有个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奴婢方才偷懒从九州庭上溜出来,在这廊下躺倒休息,谁知道就……” 薛盼盼眼珠子都亮了,能证明她清白的人出现了! 康亲王妃则是有些心慌的抓着儿子。 傅轩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真相说出来丢人还是次要的,就怕皇上问罪他捣乱宫宴。 康亲王妃想要阻止,可惜迟了一步。 宫女道:“奴婢看见世子和薛姑娘纠缠过来,无比亲热,突然也不知道怎么的,薛姑娘就把世子推到了池子里!后来薛姑娘自己也没站住摔了下去,世子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薛姑娘拖上来……” 四下皆静。 谢见微眼神微闪,慢条斯理的看向薛盼盼。 薛盼盼人都傻了,呆怔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尖叫: “你胡说!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在陷害我!” 康亲王妃腰杆都挺直了。 “人证都在这里了,你还敢叫冤枉?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就是你们侯府的小姐?简直比娼馆妓子都下流放荡!叫本妃说,该将她浸猪笼才对!” 第55章 谢见微的’初吻\‘ 薛盼盼浑身冷汗,身子软地滑坐在地上。 孙氏恨不得杀了她! 这小婊子不仅扰乱宫宴,竟然还敢给她儿子戴绿帽子! 她一巴掌扇在薛盼盼脸上,怒斥: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母亲,母亲我冤枉啊!我从来都不曾见过他,又岂会蓄意勾引,我冤枉啊!” 宫女的说辞的确站不住脚。 裴皇后道:“先把这宫女关起来,再仔细地审一审。等理出头绪来再断,你们先把四姑娘送回薛府去吧。” 孙氏和谢见微作揖,带着薛盼盼先走了。 “我的媳妇!我的媳妇!母妃!我要我的媳妇——” 康亲王妃拦着傅轩,好说歹说才总算是把傅轩安抚住。 裴皇后冷着脸对她道: “不论今日之事是否薛姑娘起头,世子宫宴上行为放荡,你们夫妻俩也逃不开责任。” 康亲王妃俯首认罪,眼里神情阴毒,心里恨不得把薛盼盼剥皮抽筋。 宫宴上出了这等事,风言风语传得极快。 不等薛蟾等人找到孙氏细问,就已经大体知道了内情。 薛贤齐震惊地撒了酒杯。 他不相信他娘会干出这种事! 焦急地对薛蟾道:“父亲,一定是有人陷害……” 薛蟾脸色铁青,重重将酒盏掼在桌上,深吸一口气说: “此事回去再议。” 三更天时宫宴才结束,谢见微将解了一半的九连环还给小鱼儿。 温声道:“剩下的,我下次再教殿下。” 小鱼儿眼珠发亮,珍惜异常的收好九连环。 他小声地对谢见微道:“谢姨姨,你可以弯一下腰,到桌子底下来吗?” 谢见微不明所以,但仍搭着扶手俯下身。 小鱼儿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迅速贴上去—— 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 谢见微愣住了。 小鱼儿脸微微涨红,扣着手指奶声奶气地说: “小鱼儿喜欢谢姨姨,谢姨姨不要生气呀~” 脸上的触感那么温软,他贴近的一瞬间,谢见微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腥气。 心里的喜悦瞬间饱胀得快要溢出来。 她哪里会生气啊! 若不是这里人多,她真想僭越地亲回去! 谢见微抓住小鱼儿一只手指,温柔地压低声音: “不生气,姨姨也喜欢小鱼儿。” 渊哥儿坐在一旁,眼神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有微微的落寞。 他也很想像小鱼儿那样亲一亲谢姨姨,可惜…… “哥哥……” 小鱼儿趁着谢见微和傅长枝说话,竖起手挡住嘴用气音说道: “待会儿我去拖住皇姑姑,挡住你和谢姨姨,你要赶紧亲哦!” 渊哥儿一愣,小鱼儿笑得一脸‘春风荡漾’。 “谢姨姨的脸好软,像娘亲一样~” 渊哥儿抿唇。 他可耻地心动了。 不等他回答,小鱼儿跳下椅子,咋咋呼呼地扑进傅长枝怀里。 傅长枝受宠若惊地把他抱了起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热情?” 小鱼儿趴在傅长枝肩头,冲渊哥儿眨巴了一下眼睛。 渊哥儿四下看看,鼓足勇气,拉了拉谢见微的衣裳。 “谢、谢姨姨……” 谢见微早在看见小鱼儿挤眉弄眼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她嘴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傅长枝的确很好的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谢见微顺从地弯下腰。 渊哥儿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她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 谢见微莫名觉得有些眼酸。 好像在这一瞬间,她心里的遗憾尽数得到了圆满。 谢见微不禁俯身,在渊哥儿头上落了一吻。 渊哥儿呆住了,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睛湿漉漉地带着震惊和害羞。 小鱼儿张大了嘴巴,没一会儿嘴巴又撅得老高! 哥哥犯规!! 说好的一人亲一下呢! “姑姑放开我!放开我!” 小鱼儿在傅长枝怀里用力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挣开傅长枝跳下了地。 飞快跑上来挡在谢见微和渊哥儿中间。 眼神希冀地看着谢见微。 此时无声胜有声。 “……” 谢见微直起身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她也很想在这会儿一碗水端平,可惜已经有人在往这里看了。 谢见微低声道:“下次再见小殿下,我补上好不好?” “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鱼儿可怜巴巴地问。 谢见微想了想,“除夕之前一定会,好么?” 小鱼儿点点头,“一定要哦!” 他目送着谢见微离开,又被傅长枝派人把他和渊哥儿送回傅平野身边。 路上,小鱼儿一直盯着哥哥的脑门。 渊哥儿停在太极殿外,找借口打发了送他们的太监,牵着小鱼儿来到边上廊下。 渊哥儿和小鱼儿碰了个脑门,笑着说: “姨姨来之前,我先把这个分享给你。” 小鱼儿心里有了些许安慰,好奇地问:“谢姨姨的亲亲是什么感觉?” 渊哥儿沉默了许久,最后说:“等谢姨姨来亲小鱼儿的时候,小鱼儿就会知道了。” 其实真的是娘亲的感觉。 渊哥儿心想,真的是好神奇。 …… 谢见微一行人回到侯府,广阳侯压抑着怒火走进抱厦里,随后便找来管家吩咐: “把那逆女给我带来!” 第56章 送薛盼盼进地狱 谢见微等人寻了位子坐下,没多久薛盼盼便被带来了。 她哭着跪在地上,“父亲!我是被冤枉的啊!是康亲王世子莫名轻薄于我!还想将我淹死在池塘里,盼盼险些就见不到爹娘哥哥了!父亲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薛蟾冷冷盯着她:“当真不是你得知康亲王宠爱世子,有意上前攀附?” “父亲!就算姑姑抱了这心思,她从未见过世子,又如何去攀附!” 薛贤齐赶忙站起来给薛盼盼说话。 孙氏刻薄道:“保不齐是她半路和世子撞见,故意卖弄风骚,惹得世子误会,才闹出这诸多的事端来!” 几人在抱厦吵了快半个时辰,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谢见微听得昏昏欲睡,背过头暗暗打了个哈欠。 这时,广阳侯在上首对她道:“见微,四丫头这件事,你去和康亲王府谈,我相信你能解决得好。” 谢见微敛了敛眸,不冷不热地应了下来。 翌日一清早,下人便来禀道,康亲王妃来了。 谢见微身为长媳也是如今当家的主母,亲自来到抱厦里迎接。 她让下人奉茶上来,淡淡道:“王妃先饮口茶暖身。” 康亲王妃拂开递茶的侍女,傲慢道:“没必要的客套就免了吧!本妃今日来,是要见那小婊子,她人呢?” “王妃,那是侯府的四姑娘,闺名叫盼盼。” “她连勾引人的事都做了,我这称呼哪一点冤枉了她。” “孰是孰非还没有定论,不是吗?” 谢见微徐徐道:“我听说昨晚做人证的那个宫女,在慎刑司自尽了,王妃可听说了?” 康亲王妃脸色稍有变动,气势也没有方才那样充足。 谢见微:“她若是说的句句属实,何必要走上绝路呢?她到底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才自尽,还是别人为了不让她改口而杀了她……王妃更相信哪一种说法?” 康亲王妃看着谢见微的眼睛,心里竟然发虚了! 她好歹也是做了几十年王妃的人了,如今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丫头看怕了! 康亲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暗指本妃为了污蔑你家的小婊子,杀了那个宫女!哼!你以为你们家的姑娘是什么抢手货,值得本妃和康王府废这么大波周折!” “侯府自然更愿意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就是不知康王府是不是也这样想。” 谢见微笑容得体,纤秾合度的身形,让她看着没有半点攻击力。 但说出来的话却总能直中要害。 康亲王妃木着脸坐了半晌,捏着桌子一角站起身,一言不发夺门而出。 谢见微在抱厦里等了片刻。 毓秀回来说:“夫人,王府的人已经都走光了。夫人好厉害,竟然三言两语就把康亲王妃都打发了!” 要知道,那可是个泼辣无赖不好招惹的主。 下午的时候,广阳侯特意来了一趟饮绿轩,大夸特夸了谢见微。 康亲王妃上门兴师问罪,自己反而灰溜溜地走了,那便说明他们心虚了,这件事兴许还能和平解决。 广阳侯拍拍桌案,眉眼间的郁气一扫而空。 谢见微笑道:“如若康王府真不追究,父亲想如何安置四姑娘?” “……王府不追究,宫里的事应该也能瞒住,左右她不想嫁人,一辈子待在府上又何妨。” 广阳侯打发了谢见微,寻了个借口走了。 毓秀上前收拾茶碗,忍不住好奇,低声问: “夫人,王府真能不追究?” 谢见微讽刺地笑了,“一个又蠢又毒的傻子丢了喜欢的‘玩具’,你觉得他会放手吗?” “不、不会?” “他是宁可毁了这个‘玩具’,也不会松开她。” 毓秀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真如此,那薛盼盼这回可是掉进坑里了啊! 谢见微早就预料到了这点。 她为何要帮薛盼盼,她回来为的就是送薛盼盼下地狱。 康亲王府就是这个地狱。 康亲王妃对她的所有怨恨,都会转嫁到薛盼盼的身上。 她真是要好好感谢傅意欢,如此推波助澜,实在是不能再好了。 …… 康亲王府 “我要我的媳妇儿!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把她还给我!” “世子!世子可不能砸啊!那可是皇上御赐的——” 啪—— “我的媳妇儿呢?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我要杀了你们!” 康亲王妃刚回到王府,就听见里面一阵鸡飞狗跳。 傅轩拿着剑追着院子里的人乱砍,有好几个侍卫被误伤,惊恐地闪躲。 “轩儿!轩儿你快把剑放下!别伤着自己!” 康亲王妃吓坏了,找来不少侍卫想夺下傅轩手里的剑。 但侍卫怕误伤傅轩,总有顾虑,而傅轩人傻力气大,几个侍卫刚上前便被砍伤了。 康亲王妃忙吩咐身边的妈妈: “快去,去把轩儿在康州最喜欢的那个妾带来!” 妈妈很快便把人带了过来。 那妾室脸色煞白,眼神空洞,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康亲王妃便把她给傅轩推了过去,口中喊道: “轩儿!你别生气,娘把你媳妇儿给你带来了!” 傅轩果然不再瞎劈乱砍,只是他刚把人抱住,就变了脸色。 “你不是我媳妇,你不好玩了!” 那妾室被一刀割破喉咙之前,还没清醒过来。 院子里满地是血,傅轩终于回归了一些神智,看着康亲王妃傻傻地叫了声娘。 康亲王妃脸色有些白,但见怪不怪地吩咐人拖走尸体。 她走上前说:“轩儿,你乖,你喜欢谁,喜欢哪个姑娘,哪个玩具,娘都给你弄过来。你别生气,这里是京都,娘怕护不住你,又让你被那歹人给害了!娘可只有你了!” “娘,我要、盼盼,要、媳妇……” 傅轩没傻以前,就是个喜欢强逼民女的人渣,傻了以后更是变本加厉。 薛盼盼若不反抗他,其实他反倒会更快失去兴趣。 康亲王妃忍不住头疼,“那个小婊子有什么好,娘给你找个更好的,就别要她了……” 这一句话点了火,傅轩又是一通大闹天宫。 康亲王妃安抚好他回到厢房,天都已经黑了。 康亲王下朝后来到她的住处,问起今日去侯府的事,王妃一一说了。 康王冷冷道:“这个广阳侯府,胆子不小,竟敢威胁本王!” 谢见微一个妇人懂什么,她无非是照着长辈的指示办事。 王妃:“轩儿一定要那薛盼盼,侯府不想松手,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待嫁多年的老姑娘,我轩儿康王世子还配不上她不成!真要轩儿娶了她,本王反倒觉得亏了轩儿!” 话虽这样讲,但傅轩的情况,二人都知道,已经很难再找到比薛盼盼身世更好的正妻了。 夫妻俩对视了眼,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几日后,薛盼盼总算有勇气迈出院门,在前院廊下等薛蟾下值回府。 只是等着等着,忽然觉得四周总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嚼舌根。 薛盼盼走上前喝道:“大白天的不干活,说什么闲话!” “四姑娘饶命!奴婢们也是听说,不是故意败坏您的名声!请您开恩!” 薛盼盼脸色一白:“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 “这几日京中疯传,说、您和康亲王世子在岁末宫宴时,在千鲤池偷、偷欢……后来双双掉进池子里。世子殿下救您上来时,您还衣衫不整,面若含桃……” 第57章 孩子是被二爷害死的 广阳侯府议事厅里 薛瑁攥成拳头的手微微发抖,怒气喷薄而出: “康亲王府欺人太甚!” 孙氏瞟着谢见微,趁机拱火:“前几日见微不是说都谈妥了么,怎么现在反而闹得更大了?” 谢见微好整以暇地说道: “康亲王府不想息事宁人,无非就是另有目的。” 孙氏:“什么目的?” “事情闹成这样,最好的结果就是顺水推舟。对外说世子和四姑娘不是无媒苟合,只是早已暗中议亲,当时在宫宴上只是有情人相逢情不自禁而已。” “……” 议事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谢见微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样看来,王府不是在咄咄逼人,兴许是康王世子对咱们四姑娘一见倾心,这是在换法子求娶呢。” 谢见微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余光瞟了眼薛蟾。 薛蟾的脸和苦瓜一样绿。 孙氏震惊过后,声线都拔高了:“不行!薛盼盼绝对不能嫁到康亲王府去!” “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是——” “她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事后王府发现追究起来,谁来承担这责任?” 薛蟾及时打断了孙氏,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谢见微哂笑说:“此事二爷不必担心,我料想康亲王府也不会查不出这件事。议婚前通通说好便罢。” 躲在帘后偷听的薛盼盼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手指死死扣在门框上。 谢见微:“康亲王和王妃,一向对世子十分溺爱,世子认定了四姑娘,想来就算王妃介意,也不会太为难她。” 孙氏手指尖捏得死死的。 这怎么行! 薛盼盼是她儿子的人,怎么能嫁给康王世子! 这不是让她儿子当一辈子绿毛龟吗! 厅内几个人都不说话,谢见微看了一圈,话锋一转: “若不想结这门婚事,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薛瑁当即问道:“什么?” “只要让四姑娘咬死了说,那日是康王世子猥亵强奸,再闹上一闹,康王府为了世子的名声应当也不会再强要结亲。只是此法一来一定会和康王府结仇,二来,即便事情告一段落,四姑娘往后的声誉也成问题了。” “……” 薛瑁揉了揉山根。 看他表情似乎稍有松动,薛盼盼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 “父亲!我不嫁!我绝对不要嫁给那个傻子!他脑子有问题,他差点要杀了我啊!” “你怎么在这里?此事无需你多说话,回去安静的待着!来人,把她带下去!” 广阳侯这时是一点也不想看见薛盼盼。 这个女人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给他们家生下了薛贤齐。 从那之后她在府里兴风作浪,撺掇孙氏。 包括插手薛蟾的后院,害他这么些年也只有四个孩子。 当年留下她,是为着那位大人,可这么多年来,那边没有丁点动静。 估计早已经把薛盼盼忘到了脑后。 既然如此,这块烫手山芋不如早点扔了去。 薛盼盼看着广阳侯眼中的决绝,便知道他要答应康亲王府的这门婚事。 薛盼盼疯了。 她挣开抓着她的小厮,直直朝谢见微扑了过去。 薛蟾和几个下人眼疾手快护住谢见微。 薛蟾上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做什么!” “谢见微!你这下作的贱人!我和你拼了!” 薛盼盼已经完全失了智,披头散发就是一个女疯子。 “一定是你在陷害我!你嫉妒我二哥对我好!嫉妒齐哥儿对我好!你陷害我!想把我赶出家门!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薛蟾气急败坏追出厅门,指使两边的家丁吼道: “还不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上!” 他回到议事厅,毓秀正奉茶给谢见微压惊,谢见微温声道: “四姑娘若实在不愿,也不必强求,毕竟此事的确是康王府的错。父亲若是去找皇上争取,想来能压制住康王府,暂解眼下的困境。” 但薛盼盼这一发疯,已经坚定了广阳侯赶她出去的心。 “康王是皇上亲弟弟,宗室嫡妻难道还不够尊贵?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广阳侯脸色阴沉的说道。 “侯爷!” “住口。” 广阳侯瞪了一眼孙氏,一甩手离开了议事厅。 几人散了以后,薛蟾直奔皎芦庵。 下人奉命将薛盼盼锁在了房间里,她在屋内大声咒骂谢见微,又打又砸,声音传遍半个府邸。 薛蟾冷着脸走到院外,下人慌忙见礼。 “二爷。” “都出去,一个也不许留。” 院内空无一人后,薛蟾才拿钥匙开锁进门。 薛盼盼蹲在一旁,猛地扑了上去。 “哥哥!哥哥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薛蟾面无表情地把她从身上扯了下来。 一边磨牙一边说:“沈盼,你好得很。留在我身边还满足不了你,你要去找一个傻子调情?” 薛盼盼瞪大了眼睛,失声道: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是被陷害的哥哥,你不能不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那天我去如厕,刚出来便被他抱住,缠着我叫媳妇儿……一定是谁让他这么做的,是谢见微在害我,一定是她!” “我问过母亲了!宫宴上谢见微陪在长公主身边从未离开过!她怎么去陷害你!” 薛盼盼一口咬定:“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这个家里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恨我!” 薛蟾无心再跟她争辩,冷酷地说: “此事因你而起,就只能你来解决。嫁给康王世子也是高嫁,不算委屈了你。” 薛盼盼眼珠瞪得老大。 薛蟾压低声音,满脸无情道,“你应当也不想你见不得人的身份,被旁人知晓,对吧?” “你威胁我?” 薛盼盼不可置信。 眼泪夺眶而出。 她可是薛蟾的夫人!是他儿子的亲娘啊!薛蟾怎么能这么狠心! 薛蟾转身欲走,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吟: “二哥处心积虑地想逼走我,是为了谢见微?还是因为如今的谢家,比我沈家当年更有用?” “可惜二哥一片真情,怕是换不回谢见微的原谅了。” “她若知道当初那对孩子是被二爷害死的,她还会原谅你吗?” 薛蟾脸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 一墙之隔,谢见微僵住了身子。 第58章 我的孩子本来能活的 薛盼盼笑得鬼魅极了。 “我怎么就胡说了,不会让她的孩子挡齐哥儿的路,这话不是哥哥当初亲口跟我承诺的么?” “如果谢见微和谢家知道,孩子是哥哥害死的,还因此伤了谢见微的身子,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继续帮衬二哥在朝中的仕途。” 薛蟾气急反笑,大步上前逼近她。 “你说这句话以前,可有想过朱砂是你亲手混进她安胎药里的?” “我只是让她提前早产,哥哥呢?那对孩子生下来可还有气,是哥哥亲口吩咐奶嬷掐死的。” “沈盼,你想死?” “我要死,二哥也迟早会死。我黄泉路上还有心爱的哥哥作陪,死而无憾了。” “你!” 薛蟾屏住了呼吸,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沈盼她就是个疯子! “你想毁了我和侯府,也想亲手毁了齐哥儿的仕途么?” 薛盼盼眼底的疯狂一滞,表情渐渐冷静下来,眼睛红了一圈。 薛蟾一看拿住了她的死穴,也慢慢放下了咄咄逼人的姿态,说道: “让你嫁给康王世子,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康王一直拥护皇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他对傅轩又十分溺爱,你不嫁,康王不会放过广阳侯府,到时两败俱伤,于齐哥儿和我们都无好处。” “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要嫁给那个傻子!我可是哥哥的人啊!” 薛盼盼很吃他服软,她也很识相,她说出这些往事不是想两败俱伤,只是想告诉薛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薛蟾牵住她的手,“你放心,即便你嫁过去了,那傻子也碰不了你,他那玩意儿早就在当年被太子给废了。” “康王这些年蒙受皇恩,府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只要哄一哄傅轩,既可以享福,还能帮衬我和齐哥儿,齐哥儿的前程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一个傻子的夫人!” “他是个傻子,王府内宅里能说话的又只有王妃一个人,盼盼你只要将王妃解决,王府的后宅便是你一人的天下。届时,你想要傅轩是什么结果,他就是个什么结果。” 薛盼盼冷静了下来,她依偎在薛蟾怀中,又变成了平日乖顺的模样。 门外,谢见微缓缓撤开身子,转过身一步步离开。 她整个人好像一具提线木偶,半边身子的力气都压在毓秀身上。 毓秀强忍着泪水,一言不发地扶着她回到饮绿轩。 她颤着手给谢见微递了一杯茶。 压着哭腔道:“夫人,你、你要保重身体啊……” “秀儿……原来……我的平安如意……他们是真的、真的来到过这个世上的……他们原本是能活的……” 谢见微眼里空洞无神,豆大的泪珠不停地往外涌出,滚进她衣襟里冰冰凉,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毓秀无声痛哭,心里也是无比的懊悔: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当时一直看着夫人,忽视了小少爷和小小姐,奶嬷说要抱出去给薛蟾看,奴婢就没跟着,若是奴婢跟出去就好了,若是奴婢跟出去……” 噗—— “夫人!” 谢见微当日在饮绿轩吐了一口血之后,大病了一场,烧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她浑浑噩噩,总会梦到身处白雾中。 两道声音在虚弱地喊: “娘亲……我们好疼……娘,你在哪儿……” “娘~你在哪儿……” 谢见微听的心都要碎了,她走在雾中不停回应。 恍然间,一对白白净净看不清面孔的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身上还穿着她烧去的衣裳。 那么小,那么可爱。 只是小小的脖颈上,有道狰狞的青黑色手指印。 谢见微的眼泪夺眶而出。 “夫人……夫人……夫人……” 眼前的白雾开始聚拢,两个孩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雾中。 谢见微不停追赶着,在梦中哭得撕心裂肺。 耳畔的呼喊越来越清晰,谢见微缓缓张开眼睛,毓秀跪在她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 “夫人醒了……太医!太医我们夫人醒了!” 太医给谢见微诊了脉,迅速写下了一份药方,叮嘱药童出去煎熬。 毓秀抹着眼泪问:“太医,我们夫人没事了吧?” “夫人肝火大动,又吐了一口血,身子已经十分虚弱,眼下是暂且无碍了,只是需要调养些日子。而且痊愈后还要每日定时喝药补充气血,方能彻底无恙。” “多谢太医!” 太医回了礼,拎了药箱退出了屋里。 毓秀卷起撂下的床帏,谢见微看了眼陌生的屋子,哑声道: “这是哪儿?” “是在咱们谢府的庄子上。小姐那日吐了血伤得太重,奴婢怕被薛蟾知道起疑,就传信给大少爷,让大少爷找借口把夫人接了出来。太医也是大少爷给找的。” “哥哥呢?” “大少爷守了小姐好几日,今天上衙去了。” 谢见微抬手示意毓秀扶她坐起来。 起身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汗津津的。 毓秀红着眼道:“小姐这几日……总说梦话……” 谢见微闭了闭眼睛,嗄声道:“我以前总是想,平安如意,为何从不来我梦里看我。如今我知道了,我如此糊涂,他们不怨我便好了……” “可恨的是薛蟾和薛盼盼!小姐千万不要自责啊!” 毓秀是死也想不到,薛蟾兄妹俩竟然如此无耻! 听那日他们二人争执,薛贤齐竟然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普天之下竟还有这样罔顾人伦的兄妹! “小姐,咱们告诉老爷夫人吧,让老爷夫人给小少爷、小小姐报仇!” 谢见微面无表情。 “不,这件事,我要自己来办。” 谢见微醒后便一直住在庄子上,谢景之第一天下值后来看了她。 红着眼问她为何吐血,被谢见微敷衍了过去。 好说歹说把谢景之劝回了谢家。 她这些日子想一个人待着。 毓秀总觉得小姐已经平复了心绪,但好像又没有。 她时常望着田垄上佃户的孩子们打闹。 也时常看着篮子里给平安如意绣的东西出神。 她每日都好好喝药,但消瘦的却更快。 毓秀怕极了,她好怕哪一日就看见谢见微像风一样散了。 此时到底有什么人或事,能拉她家小姐一把? 毓秀猛地想到什么! 这日,谢见微坐在田垄边的大树底下,照例看着黄土出神。 忽然,一道哭腔从身侧传来,两个温软的小身子扑进她怀里。 “谢姨姨!你怎么了!” 第59章 一家三口一起生活 “殿下?” 谢见微眸色微颤,下意识将二人揽进怀里。 “你们怎么会……” 毓秀走上前说:“是奴婢去求长公主,想让长公主来劝劝小姐。谁知两位殿下在耳室里听见了,就……” “谢姨姨,你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小鱼儿眼睛红得像小兔子,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我和哥哥让父王找了柳爷爷来,柳爷爷很厉害,一定会治好姨姨的!” 渊哥儿重重点了点头。 谢见微心里一颤,往毓秀看去:“太子殿下也来了么?” 毓秀艰难地点了点头,嗄声道:“两位小殿下吵着要来看您,太子殿下就跟来了。现在正在庄子上,柳太医也在。” 谢见微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她和太子不过几次萍水之缘,劳动他请来太医院的圣手。 这份情她记下了。 谢见微看着怀里两个小人儿,脸上终于有了浅淡的笑意。 她温柔地说道:“殿下放心,我没事,就快好了。” “姨姨骗人!姨姨瘦了一大圈!眼睛也肿了……” 小鱼儿悲从中来,死死抱住谢见微的腰,眼泪浸湿了一大片布料。 “姨姨你不要死啊!我和哥哥都好喜欢你的!比喜欢父王还喜欢姨姨!” “你还欠小鱼儿一个亲亲呢……” “呜呜呜呜……” 一向冷静坚强的渊哥儿,也被小鱼儿的情绪感染到,咬着下唇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抱住谢见微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谢见微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孩子。 “姨姨没事,真的……姨姨不会死的,姨姨还要赔小鱼儿的亲亲,还想和小鱼儿渊哥儿过除夕呢……姨姨到时候去陪你们看烟花好不好?姨姨保证!” 谢见微忙抬起手掌,放在两小只面前。 “咱们击掌为盟。” 两小只一齐拍向她的掌心,小鱼儿胡乱抹着眼泪,一边打着奶嗝一边说道: “姨姨嗝——击掌了就、嗝!不能背言,大丈夫……一言既出……几匹马都不追。” 渊哥儿抹眼泪的动作顿了顿,无奈的纠正傻弟弟: “……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鱼儿脸色微红,谢见微哑然失笑。 渊哥儿牵着她的手,将她从石头上拉了起来,认真的说道: “谢姨姨,我们去看柳爷爷,让柳爷爷给姨姨开药。” “对!姨姨你要好好喝药哦,小鱼儿和哥哥留下来监督你,姨姨要是不乖的话,可就没有蜜枣吃了……” “姨姨小心路哦!” 谢见微被两个人一左一右牵住手。 兄弟俩像保护陶瓷娃娃一样,渊哥儿走前一点开路,小鱼儿在后面扶着她。 谢见微眉眼柔和,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有了生气。 看得毓秀在后面不停抹眼泪。 小鱼儿过了伤心劲头,就进化成了喋喋不休的小大人。 一路上有的没的叮嘱了谢见微一大堆。 他稚气地说道:“姨姨这么瘦,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小鱼儿会负责盯着姨姨。姨姨,不好好吃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不好好吃饭的大人也不是好大人!” 谢见微忍俊不禁,捂着嘴笑个不停。 这时,前面的屋子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那你为何每次都剩下半碗饭,让你哥哥帮你吃?” 傅平野从屋内走出来,他目光深深,停留在谢见微身上许久,情绪似乎有一瞬间的猛烈,但很快被他收敛起来。 他垂眸看了眼小鱼儿,小鱼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扯扯谢见微的手,小手挡住嘴巴轻声说: “姨姨,你不要听父王的。我是因为太胖了想要减肥,才会让哥哥帮忙吃的。” 谢见微这一路被逗得笑得脸酸,她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上前冲傅平野欠身作揖。 她身子清瘦许多,蒲柳一般,嗓音细细的: “多谢殿下,同意让两位小殿下来探望我,见微感激不尽。” “宫宴那夜你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病倒?” 傅平野背在身后的手指攥得骨节泛白。 面上还维持着平静。 谢见微浅笑道:“我身子一直不济,也是老毛病了,多谢殿下关怀。” “……” 她不愿跟自己说实话。 傅平野眸色诲暗。 虽是预料之中的事,他仍是有些堵心。 小鱼儿和渊哥儿牵着谢见微进屋,柳太医已经恭候多时,从医药箱里取出脉枕,让谢见微搭手过去。 小鱼儿扒在桌子边,脸垫在桌子上,垫着脚目不转睛地看着。 渊哥儿一只手牵着谢见微,直勾勾看着柳太医的脸,生怕他露出不好的表情。 傅平野走上前,“如何?” “……” 三方大佛立在四周,柳太医只觉得压力山大。 他放下手,起身作揖,“殿下,夫人是郁结于心的症状,眼下最重要的是平心静气,不可动怒,不可忧思,方能见好。” 傅平野若有所思,淡声说:“开药吧。” 小鱼儿和渊哥儿听得懵懵懂懂。 渊哥儿问傅平野:“父王,什么是郁结于心?” “谢姨姨心口上长东西了吗?” 小鱼儿趴在谢见微膝上,说着就要掉金豆豆。 谢见微忙把他抱了起来。 傅平野:“不是,她是心里不开心。你们多陪陪她,让她多笑一笑,她的病就会好了。” 兄弟俩笑逐颜开。 小鱼儿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天天逗姨姨开心!天天让姨姨笑!” 渊哥儿:“我给姨姨讲笑话。” 谢见微俯身揉着二人的脑袋,笑得很温柔。 傅平野默默退出屋内,站在影壁后廊下等着。 没一会儿柳太医便走了出来。 傅平野冷声道:“她的病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小鱼儿:看了要做媳妇儿的! “从脉象上看,是急火攻心,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大的刺激,而且吐过几口血,身体有很大亏虚,如今进补十分要紧。否则长此以往会引起不足之症,容易……容易殃及寿数。” “太医院那边孤来安排,你这几日就留在这里,直到把她,彻底治好为止。” 傅平野凤眸沉肃地看着柳太医的双眼。 着重点明了‘彻底’二字,语气凛冽带着警告。 柳太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颔首应了声是。 …… 傅平野带着小鱼儿和渊哥儿住了下来。 有两个孩子在身边,谢见微的状态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好转。 她会带着两个孩子在罕见的艳阳天出外散步。 还会领着他们到结了冰的小河边冰钓。 河上冰厚厚的一层,人完全能站在上面行走。 小鱼儿看着冰下游动的鱼,惊奇不已,兴奋地问道: “谢姨姨,我们怎么把鱼儿钓上来呀!” “在冰面上敲一个洞,打了窝再放钓竿下去就好了。姨姨教你们。” 谢见微很久没这样放松过了。 她梳着最简单的发髻,穿着最方便的衣裳,摸索着打窝的技巧。 上次冰钓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会儿她还没嫁人。 和母亲到庄子上玩的时候,才会和哥哥在这里钓鱼。 如今一晃多年过去,很多技巧谢见微都记不清了。 她尝试着做了几次都失败了,两个孩子蹲在她身边奶声奶气地鼓励她。 弄得谢见微脸上泛红。 正着急的时候,一个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别急,慢慢来。” 清冽的声音平复了谢见微的焦躁。 傅平野娴熟地接过她手里的铒,三下五除二便打好了窝,将鱼竿交给了谢见微。 谢见微愣了下,先把鱼竿给了兄弟俩。 笑着说:“你们父王做的,你们先去试试看。” 两个孩子兴奋地在下人的陪伴下跑去了冰洞旁。 谢见微一个晃神的功夫,傅平野麻利地又做好了一个,递到了她面前。 谢见微愣了愣,脱口道:“我自己来就好,怎能麻烦殿下……” “你喜欢,这就是做了给你的。” 谢见微回过神时,已经将鱼竿握在了手心。 她平复了心绪,慢慢将铒放了下去,随后便是静候鱼儿咬钩。 谢见微试探着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殿下还会打窝?” 傅平野漂亮的凤眸往她看了一眼,清冽的声线微微上扬: “孤会的还很多。” 谢见微莞尔,她觉得太子比看上去要好相处得多,她笑着问: “那殿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傅平野看着她,还真一件件地数了起来: “带兵,骑马、使用火器……种地,绣花……做饭。” 前面那些就罢了,谢见微错愕道: “殿下会绣花,会做饭?” “之前在军中衣裳破了,会简单的缝合……后来有了小鱼儿和临渊,会缝中衣袜子……荷包缝得没有你好看,他们都嫌弃不肯戴。饭菜只会一些家常的,应该能入口,两个小家伙每次都能吃完。” 谢见微看着傅平野,认真道: “殿下真的是个好父亲。” 从渊哥儿和小鱼儿对他的态度便能看出,太子绝非是放养的两个孩子。 虽然小鱼儿看上去很害怕他,但言谈举止间都带着十分的亲昵。 长公主也说过,小鱼儿和渊哥儿看着亲人,实际上除了太子谁都不亲。 殿下是真的很爱两个殿下。 谢见微也由衷地高兴。 傅平野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点了点头。 “上来了上来了!父王!谢姨姨!我和哥哥钓到鱼啦!” 河的另一边,小鱼儿怀里抱着活蹦乱跳的河鱼,一脸兴奋地朝他俩跑了过来。 吓得太监在后头狂追,直呼让他小心些。 谢见微也是看的心惊肉跳,好在傅平野反应快,上前在半路就抱住了他。 小鱼儿眼睛亮晶晶的,举着鱼给他看。 “父王,你看!鱼!” “父王抱抱我,我要举起来给谢姨姨看清楚一点!” 傅平野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三分,他抱起小鱼儿,任由他举着鱼高声和谢见微炫耀。 谢见微笑着夸他,这时候渊哥儿也推着桶走了过来。 “父王,我和弟弟钓了两条鱼,我们给姨姨炖鱼汤好不好?” “鱼汤!” 小鱼儿重重点头。 一行人满载而归,小鱼儿一定要抱着他的战利品,到家时人已经腌入味了。 天黑了,傅平野正给两个孩子换衣裳。 闻着满屋子的鱼腥味,他皱着眉,轻轻给小鱼儿的白屁股上来了一下。 “啊!父王你干森么~” 小鱼儿乐了一路有些冻着,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傅平野面无表情道:“下次再把鱼抱在怀里,就别想让你谢姨姨抱你了。” 小鱼儿嘴巴撅得能挂住酱油瓶。 渊哥儿在一旁写课业,一直忍不住偷笑。 傅平野问:“课业写得怎么样了?” 渊哥儿马上进入沉稳状态,乖巧地回答道:“马上就写好了爹爹。” “嗯,等写完了和你弟弟一块去沐浴。” 屋内炭火烧得很旺,小鱼儿光着屁股在炕上来回滚。 傅平野正打算出门,门扉便被人敲响了。 谢见微在外头问道:“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傅平野直接上前开了门。 小鱼儿一点反应时间也没有,就在他最喜欢的谢姨姨面前,猝不及防地溜了鸟。 “啊~父王你怎么可以——我还没穿好衣服~” 他涨红了脸,羞恼地抓起被子裹住了自己。 谢见微忍俊不禁,“小鱼儿不是最喜欢姨姨了吗?姨姨不可以看吗?” “父王说了,只能给以后的媳妇看~姨姨看了,要、要做小鱼儿媳妇的……” 小鱼儿捂着眼睛,扭动着身子。 不可以呀,他想让谢姨姨做娘亲的~ 傅平野猝不及防地黑了脸。 谢见微再也忍不住,笑的弯了腰,慌忙的找东西搀扶。 傅平野眼疾手快搭住了她。 咳了声说道:“傅无羡,不许胡言乱语。” 渊哥儿上前给好面子的弟弟递了一个床单,让他可以裹住自己。 他则上前问谢见微:“谢姨姨有什么事吗?弟弟和我马上要沐浴了。” 谢见微直起身子,“谁帮你们呀?” “以前是爹爹。但爹爹一会儿要去看鱼汤,所以我们两个自己洗。” 渊哥儿挺了挺胸脯,“姨姨,我会洗,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谢见微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我帮两位殿下呀?” 渊哥儿傻了眼,脸马上涨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连话也不会讲了。 谢见微并不是嘴上说。 她看向傅平野,眼里多了几分请求。 傅平野沉默几息,道:“他们闹腾,我让人在一边帮你。” 小鱼儿从被子里探出头,嘴巴长得老大。 不是吧! 谢姨姨真的要帮他和哥哥洗澡吗! 第61章 父王,我们可以做谢姨姨的小孩嘛? 小鱼儿被谢见微抱去浴桶时,还红着脸蛋。 支支吾吾地问:“姨姨,待会儿我下去的时候,你可以嗯……闭上眼睛嘛?” 渊哥儿在一边不停地点头。 谢见微忍不住偷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害羞好面子的时候。 她一边给渊哥儿脱衣裳一边应了下来。 屋内银丝炭火烧得很旺,谢见微给渊哥儿脱得只剩下亵裤,就乖乖背过了身子。 “地上滑,你们要小心些哦。” “嗯嗯~” 兄弟俩互相搭手,很熟练地跳进了浴桶里。 小鱼儿扒在浴桶边上脆生生道:“谢姨姨~我们进来了哦~” 谢见微这才转过身,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水瓢给他们身上浇水。 两小只都很听话,让抬手就抬手,让闭眼就闭眼。 中途进来添热水的太监,将沐浴用的木槿叶和芝麻叶放到一旁。 谢见微瞥了眼,忍不住笑道: “怎么还放了木头鸭子?” 小鱼儿和渊哥儿红着脸往水里泡了泡。 太监笑着说:“夫人有所不知,这是两个殿下和太子殿下的约定。洗澡的时候他们若是听话,洗完就能在水里再玩上一会儿。” “奴才看他们比太子殿下在时还乖巧呢。” 谢见微心里胀胀的,笑容温柔,卷起袖子让小家伙过来洗头。 渊哥儿先,小鱼儿坐在后头乖巧地看着,害羞地说道: “谢姨姨,你是第一个帮我和哥哥洗澡的姨姨呢~” “我们是姨姨洗的第一个孩子么?” “当然是了。” 谢见微起先还有些生疏,但这些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意识。 木槿叶在渊哥儿发顶磨出泡沫,谢见微弯腰去拾桶里的水瓢,温柔地说道: “渊哥儿,把眼睛闭上,要冲水了。” 小鱼儿将脸蛋搭在木桶边沿,嘴巴挤得嘟了起来,说话含糊不清: “可是谢姨姨不是也有孩子嘛?” 谢见微的笑容淡了淡,轻声呢喃: “姨姨没有孩子了……” 渊哥儿在揉了揉眼上的水,近距离的感觉到谢见微身上淡淡的郁气,他忙看了弟弟一眼。 小鱼儿坐直了身子,扑腾着水奶气地喊: “到我啦到我啦!” 谢见微被溅了些水,那些胡思乱想也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慢点慢点!” 等把两个崽翻新,谢见微成就满满。 她把那些玩具放到水桶里,笑着说:“等会儿就要吃晚饭了,玩一会儿就得出来了哦。” “姨姨陪我们么?” 小鱼儿举起手里的大船,激动不已:“我们比谁的船在水上跑得快!” “姨姨身上湿了,得去换身衣裳,晚些再来陪你们。” “那姨姨快去换吧,要小心别得风寒了!” 小鱼儿扑腾着手希冀地看着谢见微,谢见微笑着俯下身。 两个崽一左一右,凑上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水润润,奶甜的吻。 红着脸异口同声: “谢谢姨姨帮我们洗澡~” “不客气~” 谢见微腰上酸,但心里的满足感是无法言说的。 等谢见微沐浴完,想接两个孩子出来的时候,小鱼儿已经站在炕上穿衣了。 傅平野正帮他擦头发,小鱼儿热情的冲谢见微挥手。 “谢姨姨~小鱼儿和哥哥马上就好啦~” 谢见微笑着走上前,接过渊哥儿手里的鞋,帮他套上。 傅平野看向她,“饭菜已经好了,我让人摆在暖阁里……小鱼儿和渊哥儿想和你一起吃。” 谢见微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轻松的语气,再不像以前那样疏离。 傅平野眼角多了三分笑意。 谢见微自从心病后,食欲下降许多,可她这次上了桌,却觉得食指大动。 小鱼儿尝了一口菜,激动地说道: “今天的菜是父王做的!” “姨姨你快尝尝,我父王做的菜比别人做的都好吃!” 屋内本来有侍菜的下人,方才被傅平野遣了下去,许是他们父子平日吃饭不喜旁人在场。 谢见微盯了那碗炖白了的鱼汤许久,听了这话正想舀一碗尝尝。 傅平野很自然地端起她面前的碗。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汤匙,舀了一碗鱼汤和肚腹肉给她。 谢见微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多谢殿下……” 傅平野眉心动了动,松开手指,不经意间说道: “没有旁人时,你不必这样。我以为……你我算是朋友。” 她竟能被太子当做朋友,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惊掉眼珠。 谢见微莞尔,尝了口鱼汤,喟叹不已。 “殿下厨艺真好,这鱼汤好鲜,小鱼儿,渊哥儿,你们也快尝尝。” 谢见微给两个崽子舀汤,傅平野给她碗里盛满,温声道: “喜欢就喝多些。” 这鱼汤本来就是炖给她的。 这一餐谢见微吃得很饱。 她忽然发现,傅平野的手艺很合她的胃口。 只是可惜,太子殿下不能专门为她一人做饭吃,兴许这些日子里,她能跟着两个殿下蹭上几顿。 夜深以后,谢见微便和两个崽告别,回院子去了。 小鱼儿在床上滚来滚去,像是有心事。 傅平野给两个崽脱了外衣搁进被窝里,小鱼儿把自己裹成‘蚕蛹’,露出一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 “父王,你知道吗?谢姨姨是第一次帮小孩子洗澡哦,我和哥哥是第一个!” 傅平野温声应了声:“嗯。” “我还问了谢姨姨,为什么谢姨姨有小孩,但是没有帮她洗过澡。姑姑说每个娘亲都会帮自己的小孩洗澡的,因为她爱他们~” 傅平野笑容稍敛,坐在床边耐心的问:“那她是怎么说的?” 小鱼儿:“谢姨姨说得很奇怪呢。” 渊哥儿探出头,“谢姨姨说她没有孩子。” “而且谢姨姨说的时候,好像有点生气。” 傅平野嘴角渐渐拉平,他微垂着头,面上有一半陷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不明。 两个孩子聊得很认真,并没有注意到。 小鱼儿很高兴:“谢姨姨没有给她的孩子洗过澡,但给我和哥哥洗,那按姑姑说的,谢姨姨爱我和哥哥!” “我也爱谢姨姨!” 小鱼儿已经很久没挨过打了,加上这两天,父王对他的忍耐度高的出奇。 小鱼儿拽拽傅平野的衣摆。 “父王,谢姨姨不爱自己的小孩,但是爱小鱼儿和哥哥,那小鱼儿和哥哥,可以做谢姨姨的小孩嘛?” 第62章 小鱼儿:娘亲 傅平野:“……” “傅无羡。” “嗯?” “睡觉。” 傅平野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掖住边缘。 无情道:“再胡说八道,我们明天就回去。” “唔!唔唔唔!”我不说了! …… 太子三人在庄子上住了很久,这期间谢见微的状态一日日好转,之前掉的肉也养了回来。 和两小只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这天庄子上下了一场雪,傅平野带着两个崽在院子里堆雪人。 谢见微来时,雪人刚刚完成。 “谢姨姨谢姨姨!你快看!我和哥哥父王堆的谢姨姨的雪人诶!” 小鱼儿兴奋地牵着谢见微,来看他和哥哥父亲的成果。 傅平野和渊哥儿默默退后了数步,看样子并不想承认。 谢见微看着那一团‘奇形怪状’的雪,嘴角微微抽搐。 笑得很无奈,“我很喜欢,谢谢乖乖。” 傅平野走上前问她,“一起玩么?” 谢见微笑着说:“今天是冬至,我让毓秀准备了些面和肉,我们包饺子吃?” “要包饺子!” 小鱼儿一听吃饭,丢下雪跑上来,抱住了谢见微的大腿。 这些日子他也长了不少称,冲上来的力道像个小猪撞上来。 谢见微接住他,笑着说:“你先和哥哥把外面的衣裳脱了,待会儿我们在暖阁里包。” 小鱼儿拉着渊哥儿跑远了,谢见微看向傅平野。 “殿下要一起么?” “……嗯。” 晌午过后,外头又开始下起雪。 暖阁里热得要开窗,小鱼儿和渊哥儿围在支摘窗下,指着雪叽叽喳喳地说话。 下人帮着端上了肉,备好了擀面杖和面粉。 谢见微熟练的和面,剁肉馅,准备好了要开始包,便招呼两个崽。 “乖乖,要不要试试怎么包?” “要!” 小鱼儿积极的不行,谢见微温柔地擀了两个面皮,给了他一个,手把手教起来。 小鱼儿手忙脚乱,勉强包了一个肉馅小馒头。 对比谢见微手里肚子胖乎乎的饺子,小鱼儿不平衡了。 “我要把这个丢掉!” “诶!不行!” “傅无羡。” 傅平野一出声,小鱼儿立马一屁股坐回了炕上。 谢见微不再吭声。 傅平野看着他严肃道:“为什么要丢掉?” “不、不好看……” “不好看就丢,你可知天底下有多少人,为了你手里这一点白面和肉,每日耕读。” 傅平野指着桌上的肉馅,和碗里正在醒的白面,谆谆告诫: “你今日吃的东西,放在平民百姓家里,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一顿,而且吃的还不是这样的白面,而是杂面,粗粝的割嗓子的面。你能吃上这么一顿已经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事,还敢随意浪费?” 渊哥儿点点头,担忧地看着弟弟。 小鱼儿泪汪汪地看了眼谢见微。 谢见微还是那么温柔,冲他做了个嘴型:‘听、你、父、王、的。’ 小鱼儿坐起身子,“父王我错了,我会把它吃掉。以后也不会再浪费了……” 傅平野哂笑了声,扬了扬眉。 “过来,我教你。” 小鱼儿又恢复了过来,欢欢喜喜爬到傅平野那里去学包饺子了。 渊哥儿轻声感叹:“人人都说北越国强,百姓安居乐业,但只是一顿饺子,天下还有那么多人都吃不上……希望有一天,百姓都能衣食无忧。” 谢见微站在一旁,笑着说:“若哪位国君真到做到如此,那才是流芳百世之人。渊哥儿有心,可以试试啊。” 渊哥儿脸上微红,“我、我还差得很远……” “此事兴许非一朝之君能做到,但若每个国君都往前迈一步,集众人之力,那就必定有那么一天。” 渊哥儿认真点了点头。 两个崽子动手包了不少,虽然下锅都成了片汤,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自己的成果谁也不嫌弃。 晚饭以后,傅平野去书房处理政务,谢见微留在房里陪两个小家伙玩。 也不知过了多久,毓秀在外头敲门,笑说: “夫人,很晚了,该休息了。” 谢见微轻哦了一声,有些依依不舍。 小鱼儿拉着她哽叽:“姨姨可不可以不走哇?留下来陪我和哥哥一起睡好不好?” “乖,我若留下了,你们父王就没地方休息了。” “父王不可以也留下吗?” 毓秀心下一惊。 谢见微和太子一起在庄子上住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合规矩了。 若真这样还得了! “小殿下,这是不行的。只有太子妃才能和太子殿下一起住。” “什么是太子妃?” “就是小殿下的母——” “毓秀。” 谢见微一声低吟,毓秀连忙住了口。 谢见微揉了揉两人的脑袋,温声道: “谢姨姨去问问你们父王,能不能和他换个地方住,看你们父王同不同意,好么?” 小鱼儿若有所思,胡乱应了下来。 毓秀不赞同地看着谢见微,谢见微不动声色,让她去问傅平野的意思。 她当然有私心。 她太喜欢这俩崽子了。 这些日子的生活让谢见微很恍惚。 有时她甚至在想,她若能一直和他们住在庄子上……该多好。 可是她该回去了,说不定今夜便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谢见微想陪陪他们。 没多久毓秀就回来了,她表情微妙,道: “夫人,殿下同意了。” 兄弟俩欢呼雀跃。 一直到该睡的时辰,还精神得合不上眼睛,小鱼儿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两人一左一右睡在谢见微两边。 谢见微讲了好几个睡前故事,才好不容易把两人哄得昏昏欲睡。 烛光底下,两张小脸可爱的让人心颤。 谢见微抿了抿唇,忍不住一口一个偷亲在脸上。 她给小鱼儿和渊哥儿提了提锦被,温柔地轻声说道: “乖乖,好梦。” 谢见微起身去吹灯烛。 身后小鱼儿的手忽然摸索着抓住她的衣裳。 嘴里喃喃道:“谢姨、姨……谢……娘亲……娘亲~” 渊哥儿睡梦中眉头皱了皱,也埋进她腰腹里,含糊地喊了声: “娘亲……” 谢见微眼神抖得厉害,身上过了电一样,麻得动弹不得。 诶。 谢见微在心里应了声,默默闭上了眼睛。 就让她任性一次。 唯这一次。 第63章 纯爱战神傅平野 谢见微在庄子上住了半个多月,傅平野也陪了她半个多月。 这日,他领着小鱼儿和渊哥儿来谢见微的住处看她。 见院子里的侍女都在来回收拾东西。 傅平野眼神微动。 谢见微出来迎人,笑着请傅平野进去喝茶。 小鱼儿和渊哥儿爬上炕,拿八宝盒里的坚果果干吃。 谢见微笑:“你们都慢点吃,我给你们拿水。” “谢谢姨姨~” 两小只异口同声地说道。 谢见微在外间拎了炉上的沸水给他们泡奶茶,傅平野忽然从里间走了出来。 “殿下可要尝尝?这个新奶喝起来最适口。” 谢见微将倒好的一盏给傅平野递去。 傅平野接到手却没有动,他声音微沉,淡淡的说道:“你要回去了。” 他并不是询问。 谢见微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轻声说:“是该回去了,府上还有事等着我回去处置。庄子上虽好,我却不能一直住着。” “可选定了什么日子动身?” “最迟……后日吧。” “……” 傅平野沉默了须臾,平静地陈述道:“他们还等着和你一起过正旦。” 他喉结滚了滚,咽下了后面那句: 我也是。 谢见微垂下头,鬓角的碎发遮住了她的视线,久久没有回话。 傅平野明白了她的选择,转身往里间走去,寡淡的声线缓缓说道: “你若不能多留两日,就早些告诉他们,别让他们空欢喜太久。” 暖帘撂下,里间两小只的欢声笑语传来有些失真。 谢见微摸索着一边的绣凳坐了下来,苦笑了一声。 这半月真像做梦一样。 可梦再好,也是要醒的。 屋内两小只奶里奶气地喊她,谢见微摇了摇头甩去脑中纷杂的思绪,一边应声一边进了屋。 当天晚上,谢见微告知了两小只她要回去的事。 谢见微揉着二人的脑袋,温声说: “你们如果喜欢这里,可以多住些日子再回京。以后想来也可以随时来。” 庄子在谢见微名下,她早已决定了,以后这个院子便是他们父子三个的住处。 不管太子还愿不愿意屈尊带着小皇孙过来。 兄弟俩得知这个噩耗,饶是懂事惯了的渊哥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小鱼儿哭得双肩抖簌,断断续续地问: “以后来,还能、还能见谢姨姨吗?还能、和谢姨姨一起住吗?” “……” 谢见微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没办法做这个保证。 小鱼儿揉着眼睛,心里难过极了。 他这些日子像做了一场美梦。 他和哥哥、父王,还有娘亲,一起生活。 他想要的就只有这些呀! 小鱼儿现在明白了,谢姨姨不可能永远和他们住在一起。 因为谢姨姨有自己的家。 渊哥儿抹了眼泪,哽咽道:“谢姨姨,你再陪我们睡一晚上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叫谢见微心疼。 她险些冲动的想说,自己不回去了。 但谢见微忍了下来。 傅平野不知去了哪里,圆月高悬,谢见微哄着两小只睡觉,气氛却没有往日轻松。 小鱼儿和渊哥儿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翻去。 直到快三更天,二人才撑不住睡意。 但饶是在梦中,他们的手也紧紧抓着谢见微的衣角,生怕她跑了似的。 谢见微吹熄了蜡烛,将二人搂在怀中。 黑暗中,她轻轻拍着孩子们的后背,一点睡意也无。 两个孩子也睡得不踏实,小鱼儿睡着睡着便哭了,哼哼唧唧说梦话: “娘亲,不要走……不要丢下、小鱼儿和哥哥……娘亲……” 谢见微心痛如绞。 翌日天刚亮,谢见微便被屋外的声音吵醒了。 外面的人动静很轻,但无奈谢见微昨夜睡得太晚,睡眠太浅。 怀里两个孩子睡得很安稳。 谢见微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披了斗篷走出里间。 刚迈出门,她便看见了傅平野身边的侍卫凌南。 他拱手冲谢见微作了一揖。 谢见微拧眉,走上前轻声道: “殿下刚回来吗?” “是的。宫内有事,殿下昨夜回的京” “为何不晚些回来,这个时候……城门刚开一个时辰吧?” 算上傅平野往返的路程,他处置完事务,这一夜应该都没有合眼。 谢见微心里多了几分担忧。 凌南道:“殿下挂念着这里,而且这半月已经如是往返很多次了,殿下应当也习惯了。” 谢见微愣了。 “很多次?” “殿下朝务很忙,不能丢开手。所以大都在晚上城门关之前赶回去,再在城门开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回来。” 这个庄子离京城的路程绝对算不上近。 傅平野这半个月到底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硬熬过来的。 他竟然还能在白日里,毫无异样地陪着她和小鱼儿渊哥儿玩? 谢见微抿紧了嘴唇,转身回到房里。 凌北从廊下绕过来,看着谢见微的背影,说道: “殿下说了,不许我们把这些事告诉她。” “那是以前,殿下怕她会让我们回去。如今她也要走了,总要让她知道,殿下这半月里为她牺牲了多少。” 凌南说得已经很笼统了,实际上这半月里,傅平野晚上休息的时间,满打满算加起来还不到五天。 傅平野以前是绝不会纵着小鱼儿和渊哥儿,这样缠着一个女子的。 当然他们也只是这样缠过谢见微。 傅平野若不是为了谢见微,大可以直接领着两个孩子回去,独留柳太医给她治病就好了。 可他这半月里又做厨子又做药童。 谢见微不知道,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凌南凌北也很难相信,一向冷僻桀骜的主子会对一个有夫之妇,起这样的心思。 但身为下属,推一把是应当的。 至于合不合伦常。 主子高兴就好。 傅平野回到住处,打了一盆凉水洗了脸。 以往行军,遇上难打的仗,拖个把月只睡十来个时辰是常事,傅平野已经习以为常。 冬日的湖水凛冽刺骨,傅平野略有些颓靡的精神也恢复了。 时辰已经不早,这会儿煎药,煮好放温,谢见微正好起来。 傅平野日复一日重复着煎药的行为,已经成了习惯,他正准备去药房。 屋外传来脚步声。 谢见微端着托案走到门口,房门没关,她正好和傅平野对上视线。 第64章 父王和谢姨姨亲嘴啦 谢见微迈进屋内。 “我煮了安神汤给你。” 她将托案放到一边的圆桌上,瞥了眼架上的水,发现一点热气也没有。 谢见微试探的把手伸进去,傅平野眼疾手快钳住了她的腕。 她指尖碰到了水面,冰的手指一蜷。 谢见微惊道:“你用冰水洗脸?” 傅平野抿了抿唇,喉结来回滚了滚,吐出一句: “个人习惯。” “你不必骗我了,我方才遇到凌南,他都告诉我了。殿下朝务这样忙,为何不尽早带着两个小殿下回京去。长此以往缺乏睡眠,再好的身体也会垮。殿下若是垮了,小鱼儿和渊哥儿怎么办,长公主、皇后,北越怎么办。” “以前行军时早已习惯了……” 傅平野顿了顿,看了眼谢见微,敛下了眸。 “……我会改。” 谢见微心里堵,她吁了口气,指着桌上的汤说道: “这是安神汤,殿下喝了快些休息吧,就算睡几个时辰也是好的。” “是你亲手做的?” “嗯,我娘教我的,之前哥哥考武举时我常给他做。” 傅平野接过碗一饮而尽,凤眸间神色闪烁,看向她不经意间道: “成婚后也常做么?” “……他不失眠。” 傅平野心里舒坦了一些。 但转念一想,薛蟾不失眠,是因为夜夜都有谢见微陪,自然用不着。 傅平野面上一黑,他放下碗拿起托案,道:“我送去厨房。” “我来吧。” “小鱼儿和渊哥儿快醒了。” 谢见微一犹豫,傅平野已经端着托案出了门,回眸催促她: “快些去,待会儿我叫人把今天的药给你送去。” 谢见微回到厢房时,小鱼儿和渊哥儿果然醒了。 二人躲在被窝里玩闹,谢见微叫了二人起床,收拾了被子再给他们穿衣裳。 其实两个人都会自己穿,只是偶尔耍赖和谢见微撒娇。 谢见微将小鱼儿抱在怀里,给他穿鞋袜,小鱼儿奶香的吐息扑在她脸上,稚气道: “姨姨,我昨天晚上梦到姨姨啦。” “我也是!” 渊哥儿没轮到穿衣裳,还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谢见微轻笑,心里却有些泛酸。 小鱼儿眨巴着眼睛看着谢见微,“姨姨不问我梦到姨姨什么了嘛?” “嗯,那小鱼儿梦到什么了呀?” “那我说了,姨姨不可以告诉父王。” 渊哥儿警惕地裹着被子坐起来,蹭到谢见微身边,焦急地看着小鱼儿。 谢见微轻嗯一声,温柔道:“我不说。” 渊哥儿挂到谢见微的胳膊上,小鱼儿凑到谢见微耳边,用气音说道: “我梦到、谢姨姨变成我和哥哥的娘亲啦!” 谢见微一愣,眼神晦暗不明。 她不是不知道,小鱼儿梦里喊过她娘亲,谢见微只以为是小孩子记忆混乱。 昨夜他说梦话,谢见微也只以为,她的离开让小鱼儿联想到被娘亲‘抛弃’。 没想到——这孩子想了这么多。 渊哥儿紧张地看着谢见微。 谢见微:“乖乖,你梦错了,你把姨姨和娘亲搞混了。姨姨是不可能变成娘亲的,娘亲是独一无二的。” 小鱼儿焦急不已:“可是在梦里,姨姨就是娘亲啊!” 谢见微笑,“那是因为乖乖没见过娘亲的样子,所以才把姨姨认作是娘亲,但姨姨和小鱼儿渊哥儿的娘亲,是两个人。” “乖乖怎么肯定,梦里的姨姨就是娘亲呢?” 谢见微并不想让小鱼儿继续这个错觉。 他们的母亲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不假,但她的存在也不应该被磨没。 小鱼儿被谢见微绕的晕头转向,急的快哭了。 他灵机一动,抱住谢见微大声道: “姨姨就是娘亲!因为梦里面姨姨和父王亲嘴啦!我知道只有夫妻才能亲嘴哒!父王的妻子就是小鱼儿和哥哥的娘亲咯!” “!” 渊哥儿都被他的胡言乱语打击到当场傻眼。 谢见微睁大了眼睛,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觉得小鱼儿天真的笑。 她点点小鱼儿的嘴巴,认真道: “殿下,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你下次再说,我可要告诉你父王了。” “!姨姨说好了不和父王说的!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殿下不胡编这种话,我就帮殿下保密。” “我、我没有编……” 小鱼儿满脸写着心虚。 谢见微给她套外衣,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殿下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们,但是姨姨是不能做你们娘亲的,如果被别人知道,姨姨和你们父王,都会被抓走关起来,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我不要——” 小鱼儿挫败极了,他眼泪决堤,手脚并用从谢见微身上爬了下去,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脑袋。 谢见微心疼地把他扒拉出来。 小鱼儿哭着说:“娘亲也不要我和哥哥,姨姨也不要我和哥哥。哥哥那么好,一定是小鱼儿太调皮了,你们才都不要我们,呜呜呜……”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谢见微心疼地抱着他,拍拍他的背,一手牵过渊哥儿。 声线温柔如和风细雨:“小鱼儿和哥哥一样,都是好孩子,没有人会不想要你们……” “呜呜,娘亲就、就不要我们……” 小鱼儿对着手指,“别的小孩都有娘亲,小鱼儿一直都没见过娘亲,小鱼儿也想要娘亲……” 谢见微嘴里泛苦,又能说什么,只能安慰他: “乖乖,会有的……” 一定会有个姑娘,来对他们好,和太子琴瑟和谐。 小鱼儿焦急不已。 他就想要谢姨姨呀! 小鱼儿眼珠骨碌碌乱转,再抬头眼里满是祈求,像小狗似的可爱。 瓮声瓮气地说:“谢姨姨,你爱我们嘛?” “当然。” “那……嗯……小鱼儿和哥哥有娘亲以前,谢姨姨可不可以,嗯……暂时做我们的娘亲呢?” 他说出来了! 渊哥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谢见微眉头微皱,正要张口,小鱼儿先声夺人,可怜巴巴地说: “就、喊姨姨娘亲就可以了。小鱼儿和哥哥这么大了,还没试过喊娘亲是什么感觉呢。” 渊哥儿紧张的有些磕巴:“我、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父王也是!” 谢见微屏了一口气,半晌长叹了声。 “只可以在我面前喊,有别人在时不可以。” “好耶!” “娘亲~娘亲!我们有娘亲啦!” 谢见微温柔的接下扑来的两个小家伙,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罢了,只要他们高兴,喊一声又有什么要紧。 第65章 父王说珊瑚手串最适合娘亲 午膳时,傅平野看着坐在对面的三个人,凤眸眯了眯。 虽然两小只和谢见微一直都很亲近,但今天似乎格外腻着她。 小鱼儿甚至得寸进尺,坐在谢见微怀里让她喂饭。 时不时凑到她耳边低低念一句什么。 谢见微会笑弯眉眼,温柔地应一声。 “……” “咳咳!” 傅平野眉头微皱。 一手成拳置于嘴边咳嗽了两声,吸引了对面三人的目光。 他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渊哥儿,再看向小鱼儿,沉声道: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见微一愣。 该说知子莫若父,还是这两个小家伙表现得太明显,太子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鱼儿疯狂摆手。 “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和娘——和谢姨姨商量!什么都没有!” 好在谢见微捂得快,否则小鱼儿大漏勺真能把自己交代个底儿掉。 谢见微笑的无奈极了。 若真让太子知道,她私底下答应了兄弟俩这个,怕不知道会怎么看她。 傅平野看见谢见微眼底的为难,缄默片刻。 淡淡道:“她惯着你们,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小殿下都很乖,没有提过什么出格的要求。” 谢见微替二人解了围,把小鱼儿放回位子上,问傅平野道: “中午殿下陪小鱼儿和渊哥儿午睡好么?我今日有些事要做。” 傅平野应了下来。 两小只心事重重。 午膳后,小鱼儿扒在支摘窗下,看着谢见微离开,焦急的问傅平野: “父王,谢姨姨会不会趁我们睡着就回家呀?” “……不会的。” 傅平野将他抱下来,放进被窝里,“她明日才会回去。” 小鱼儿自己盖好被子,眼皮打架,半睡半醒间嘟嘟囔囔的说道: “我还想和谢姨姨一起过腊八,看烟花呢……” 等三人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小鱼儿和渊哥儿自己穿鞋下地,吵着闹着要去见谢见微。 傅平野带着二人来到谢见微的院子,却不见人。 毓秀支支吾吾,最后才交代:“夫人在厨房里呢……诶,夫人交代了不让告诉殿下们的!” 小鱼儿和渊哥儿已经撒腿跑了。 厨房里,谢见微正在看锅,甜香的腊八粥已经熬至浓稠,边上的厨子告诉可以出锅了。 谢见微正打算舀一口尝尝味道。 屋外脚步声响了起来,小鱼儿和渊哥儿一左一右推开门。 “谢姨姨!”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谢见微手忙脚乱地盖上锅盖,平日里他们起码再睡半个时辰啊。 她算的等他们起来了,差不多也该到晚膳的时候了。 谢见微上前接住扑过来的兄弟俩,把他们一起抱了起来。 小鱼儿伏在她肩头,鼻翼耸动。 “姨姨在偷吃什么好吃的?” 谢见微莞尔,边上厨子笑呵呵说道: “夫人做腊八粥呢。” 渊哥儿眼睛一亮:“姨姨为什么做腊八粥呀?不是还没到腊八么?” 谢见微温柔地说道: “今天算是咱们自己的腊八节好不好?姨姨给你们做粥,陪你们看烟花?” “好耶!” 小鱼儿抱着谢见微的脖子,激动地扭动着身子。 他贴在谢见微耳畔,奶声颤颤地说道: “小鱼儿最喜欢娘亲了~” “我也是,最喜欢娘亲了!” 谢见微贴了贴二人的脸,心里无比的满足。 正好这时,傅平野也来到了厨房,谢见微看见他多少有些心虚。 赶紧放下了小鱼儿和渊哥儿。 厨子是傅平野带来的,看见他便道:“谢夫人说想提前给小殿下过腊八节,让小的上市集买了做腊八粥要用的东西回来,特意问小的学做的腊八粥。” 谢见微笑说:“这半月吃了好几次殿下做的饭菜,也让殿下尝尝我的手艺,希望殿下别嫌弃才是。” 怪不得他们两个那么高兴。 傅平野看了眼小鱼儿和渊哥儿。 道:“荣幸之至。” 这一桌饭不得已提前。 小鱼儿和渊哥儿吃得无比满足,两个人都吃了两碗,撑得倒在椅子上起不来。 谢见微有些着急,怕二人吃伤肚子。 傅平野喝着粥淡定地道了句:“他们是想让你帮着揉肚子,不是真的吃撑。” 老父亲养崽四年,这个撒娇套路已经司空见惯了。 小鱼儿握着拳头坐了起来,急得小脸通红。 “父王你怎么能这样!” 答应和小鱼儿一起骗人的渊哥儿被拆穿,顿时羞得抬不起头来。 谢见微这才展颜,在二人肚子上揉了两下,温声道: “吃饱了就去外头消消食,我让人买了烟花,你们去挑挑看可有喜欢的,待会儿叫你们父王领你们放。” “好~” 二人跑出里间,桌上只剩他们二人。 傅平野还在慢悠悠的喝着粥。 他姿态矜贵,吃得也是津津有味,好像一碗普普通通的腊八粥,是什么山珍海味。 谢见微轻声道:“这半月里多谢殿下,我没什么能谢的,也只有这碗粥了。” 傅平野吃净了粥,擦了嘴,抬眸看向她。 声线沉稳平和:“你做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他想要的不多。 沾着小鱼儿和渊哥儿的光,也算谢见微,陪他过了一次正旦和腊八。 小鱼儿和渊哥儿咋咋呼呼跑进来,拽着谢见微和傅平野出去放烟花。 繁星点缀的夜空,烟花绚烂。 …… 翌日,毓秀打包好了行李,打点好车夫在庄子外等着。 隔壁院子里,谢见微正在和两小只告别。 渊哥儿从身后拿出一个匣子,郑重地交给谢见微。 “这是我和弟弟送给娘亲的。”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连傅平野都被‘拒之门外’。 谢见微很是惊喜,有些惊讶地问: “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的?” 小鱼儿:“就在这几天呀!小鱼儿和哥哥知道娘亲生病了不开心,特意给娘亲做的!” “娘亲快看看喜不喜欢!” 谢见微推开匣子,里面是一条红珊瑚手串,最后结的络子稍微有些潦草,但能看出手作人笨拙的心意。 渊哥儿和小鱼儿紧张地看着她。 “是我和弟弟一起串的。我们问了父王,父王说珊瑚是平安吉祥之物,最适合送给娘亲。我和小鱼儿也都想娘亲好好的,不要再生病了。” 谢见微将手串缠在腕上,温柔地在二人脸上亲了亲。 “谢谢乖乖,以后我会一直戴着的。” 三人依依不舍的作别,傅平野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今日第五次询问柳太医。 “她的身体真的没事了?” “……殿下放心,已经调理了十之七八,微臣以性命保证谢夫人必定无恙。” “……” 傅平野瞥了他一眼,柳太医讪讪低下了头。 他提步走到院外,指尖叩了叩门板。 “到时辰了。” 谢见微狠下心出了院子,临到最后回眸再看了一眼傅平野三人。 才弯下腰进了马车里。 身后的庄子越来越小,没入天边的雾里。 谢见微抚了抚腕上的红珊瑚手串,久久不语。 第66章 报复 谢见微刚回到侯府不久,薛蟾就来了饮绿轩。 她正喝着药,便听门外侍女见礼的声音:“给二爷请安。” 薛蟾脱了大氅走进里间,直奔谢见微而去。 他单膝跪在脚踏上,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晏晏,你这半月险些吓死我了。” 毓秀站在后头不断地翻白眼。 谢见微拉扯出自己的手,一声不吭,薛蟾又说: “我去了岳父岳母那里好几趟,他们都说并不知你去庄子上住,晏晏,你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告诉我也好让我给你找太医来瞧瞧!否则我始终不安心。” “我只是觉得京中太闷,才想去庄子散散心。” 谢见微三言两语打发了他,问道:“我走得急,四姑娘的事还没论出个结果,现在如何了?” “盼盼已经同意嫁了。不过她说,想陪老太太过完寿辰再议婚期。” 薛老太还有半个月过寿,这样说婚期要拖到二月份去。 谢见微不置可否,薛蟾看看她说:“晏晏,既然你回来了,老太太的寿辰是时候该操办起来了。” 毓秀脸色一阴。 驴子拉磨还有休息的时辰呢,她们夫人大病初愈,薛蟾怎么有脸让她再费心费力,去操持这么大的宴席! 她正想说话,谢见微便道:“我办是可以,但这银钱问题二爷打算怎么解决?” 薛又宁放贷的钱已经全被官府收缴了,还多交了一大笔罚金。 想也知道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薛蟾心中堵塞,过了半天瓮声道:“晏晏,你先拿体己办着,等我有了银子再给你。” 谢见微眯了眯眸,眼里流露的轻讽让薛蟾一时气短。 他道:“年年老太太的寿宴都往大了办,不能光今年的拖累。我还想在寿宴上,给齐哥儿日后的几个上峰多联络联络感情,这样他日后的仕途才能走得稳当。” “二爷想法很好,只是我两袖清风,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见她一毛不拔,薛蟾的表情有些扭曲。 谢见微淡淡道:“不过我倒有一条来钱的路,可以指给二爷暂解燃眉之急。” “什么?” 薛蟾怒气一懈。 谢见微道:“这府上体己最多的人,二爷说是谁?” 薛蟾眼珠一转,“老太太?” “自从老太爷过世,手里的产业大半都过过老太太的手,她又从不出门没有花钱的地方,以往我管家时更是不少孝敬,若说现在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只有老太太了。” 谢见微见他故作为难,哂笑道: “二爷别装了,上回那两万两不就是你叫人偷的。一回生二回熟,左不过以后给她补上。二爷是老太太亲孙,就算她知道了,还能怎么着你不成?” 薛蟾离开后,谢见微才喊来毓秀,意味深长的吩咐了句: “你把府医叫来。” 翌日,谢见微被薛老太太叫去了常青园。 张口先是询问了她身子如何。 谢见微颔首淡淡道:“尚可。” 孙氏坐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也不像是病倒,需要去庄子上调理身体的样子。” “见微啊,人可不能这么自私,你可知道你走以后,府上半个来月没人料理家务,老太太的生辰可近在咫尺了!” 谢见微学着她的语气缓缓道: “太太往日拿我当钱袋子,如今拿我当劳力,就是不拿我当儿媳妇。不知道这真正自私的人到底是谁。” 孙氏笑容一收,薛老太太脸色微沉,正要张口,谢见微便说: “老太太的寿辰昨夜二爷已经同我说了,我会着人‘好好’操办起来的。” 薛老太太笑逐颜开,乐呵呵地说: “好好好,那就都看见微你的了!” 谢见微默不作声,低头抹着茶碗里的碎末,不多晌状似无意的说道: “说起来,老太太的生辰在即,除夕也要到了。陈姨娘关了有一个来月,腹中孩子尚不知如何,还是把人放出来安置吧。” 薛老太太满意地看着谢见微。 “是啊,怎么说她腹中也是蟾儿的骨肉。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谢见微吩咐毓秀:“你带人去梨香院,把陈姨娘接来,再叫府医来一趟。” 没多久,陈氏便被接到常青园。 薛老太太道:“你坐下,不必害怕。今天是少夫人开恩,才把你的禁足解了。等府医替你把了脉,回去便解了禁。你记住,再不本本分分的,伺候蟾儿礼敬主母,再生事端我便要叫蟾儿休了你!” 陈姨娘忙跪伏在地,连声道:“妾身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谢见微敛眸看着她,不冷不热地叫人扶了她起来。 没多久,府医便来了。 他将帕子搭在陈姨娘腕上,细细诊断。 蓦地一抬头,膝行几步冲薛老太太作揖。 “恭喜老太太,恭喜太太!陈姨娘脉象稳健,而且现在看来,腹中是个小少爷啊!” “真的?!” 薛老太太双手一拍,连忙招陈姨娘上前。 陈姨娘自己也懵了,薛老太太的手上下抚在她腹上,笑着念叨: “是了是了,肚皮尖尖的,一定是个男儿。当初我生瑁儿的时候就这样!” 薛蟾后院里四年没有新生儿了,更不要说还是个男丁。 谁家嫌儿子少啊? 薛老太太满意地拉着陈姨娘的手拍了拍。 “好孩子,算你有福气,可要小心些,别贪嘴吃错了东西……” 陈姨娘渐渐反应过来,欢喜的脸都红了。 “妾身记住了!” 孙氏乐不可支,还不忘瞟着谢见微的脸色,贱兮兮的说一句: “陈氏一向心细,哪里像见微啊。当初她若不贪嘴硬要吃什么花生乳酪,兴许那胎就能保住了。” 第67章 陈姨娘小产 此话一出,府医的表情忽然大变。 他眼神飘忽,身子不由得发抖。 好在这屋内似乎没有人在意他。 孙氏自顾自的说道:“陈氏,你可一定要吸取教训。你的口腹欲不重要,二爷的孩子才是重中之重,明白么?” 陈氏瞟了眼谢见微,乖乖应了声是。 谢见微呷了两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薛老太太二人叮嘱了一大堆,才着人把陈姨娘送回了院子。 谢见微闲庭信步走在廊下。 忽然拐角处出来一人,谢见微步伐一顿,挑了挑眉。 “四姑娘,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薛盼盼上回一时冲动和她撕破了脸,事后还是有些后悔的。 毕竟如今的她孤立无援,若谢见微一时恼怒把薛贤齐给她送回来,到时候她儿子可就没有前程了。 “二嫂,我特意来和你道歉的。” 谢见微轻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是一片死寂的冷漠。 薛盼盼微垂着头,伏低做小。 “那日是我失了智,一时冲动,才把气撒在二嫂身上。这段日子我已经想清楚了,只求二嫂千万不要记恨我。” “四姑娘言重了,你和康王世子的事本就难断,你不乐意嫁他也在情理之中。侯爷和太太还是很疼四姑娘的,四姑娘若实在不满意这门亲事,侯爷和太太定也愿为你搏一搏。” 薛盼盼笑容勉强。 二人说了没两句,毓秀便轻声道:“少夫人,咱们该回去了。陈姨娘的事要紧。” 薛盼盼眼神一闪,“陈姨娘?她不是在禁足吗?” 毓秀:“陈姨娘福气好,腹中是个男婴,老太太已经做主把她放了。” 薛盼盼瞪圆了眼,一时愣住了。 谢见微走了许久,薛盼盼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软绵绵靠倒在柱子上。 陈氏肚子里是个男孩? 薛蟾会怎么处置这个男孩?他本就有意要把陈氏的孩子给谢见微养! 等她嫁去了康亲王府,长此以往,薛蟾还会记得当初的承诺,一心只培养齐哥儿吗! …… 饮绿轩里 毓秀领着府医走进屋内,禀道:“夫人,府医来了。” 谢见微手拿一卷医书,头也不抬地应道:“吴大夫坐吧。秀儿,把我准备的甜汤给吴大夫盛一碗来。” “小人惶恐!小人怎配喝夫人的东西!” 吴大夫的惊慌失措没有人在意,毓秀从外间端着托案进来。 托案上是两小碗花生酪,她依次摆到吴大夫面前。 吴大夫瞳孔震颤,手抖得无处搁置,被他深深藏进袖子里。 谢见微这时候才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吴大夫怎么不喝?我的东西难入你的尊口吗?” “还是说……你害怕我在这里头下了什么毒药。好报你当初庸医害人之仇?” 扑通—— 吴大夫软了腿脚跪在了谢见微跟前。 磕头如捣蒜,“夫人饶命!小人知罪,小人该死!求夫人饶命!” 毓秀恨得牙痒痒,怒斥:“混账!还不快说你当初都做了什么!” “当年之事与小人无关啊!小人那时只是学艺不精,并未分辨出夫人所中之毒,并非千机散而是朱砂散!后来小人得知诊错了不敢宣之于口,怕夫人怪罪……小人只隐瞒了这个啊!” 毓秀怒道:“还敢说谎!还不快说你当年是被谁指使的!朱砂散又是谁下在花生酪里的!” “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小人冤枉!” 吴大夫一把鼻涕一把泪,按理说事已至此,他的确没必要再死扛下去。 毓秀看向谢见微。 谢见微并不奇怪,她大抵猜到当年只是吴大夫庸医害人,才阴差阳错下帮薛盼盼遮掩了一层。 否则薛盼盼的确没必要留着吴大夫这么多年。 谢见微淡淡道:“起来吧。” 吴大夫立即收声,抹干净眼泪迅速爬起来躬身站着。 谢见微道:“我姑且相信,当年之事与你无关。只是既然你分辨不出千机散和朱砂散的区别,那我希望你永远也分辨不出来。明白么?” 吴大夫眼神飘忽,想起昨夜少夫人找他来,让他说陈姨娘怀的是个男胎的事。 看来如今他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小人明白!明白!” …… 几日后便是正旦,广阳侯府上下齐聚家宴,气氛正好时,一个妈妈慌慌张张从侧门跑了进来。 “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 桌上说笑声一停,薛老太太不悦地将酒杯掼在桌上,怒斥: “大好的日子胡说八道什么?” 那妈妈赶紧跪下请罪,谢见微不疾不徐的撂下酒盏,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妈妈:“是、是陈姨娘院里的丫鬟来说,陈姨娘肚子疼,方才下红了!” “什么!” 薛老太太忙站了起来,“这才几个月怎么会下红!定是吃错了东西!快找府医过去看!” 席间众人无心吃酒,簇拥着薛老太太来到陈姨娘的梨香院。 梨香院里乱哄哄的,陈姨娘的痛呼声不停从隔壁传来。 没过多久薛蟾人也来了。 他和谢见微去看过陈姨娘回来,孙氏焦急地问: “怎么样了?孩子如何?” “正在救,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薛蟾坐下揉了揉山根,满脸的疲惫阴沉。 孙氏扶着额趔趄了两步,随后指着谢见微便道: “你就是这么安顿陈氏的胎的?她以前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下红!你给她乱吃了什么东西!” 屋内众人纷纷朝她看来。 谢见微平静地说道:“她的吃食全由厨房安排,我能给她吃什么。” 薛老太太当机立断:“把陈姨娘今日碰过的东西、吃过的饭碗都取来,全都让府医检查一遍!另外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要搜身!看看有没有脏东西!” 没过多久,陈姨娘身边的侍女芸儿和府医走进了屋内。 薛老太太让其检查,府医一个个看过去,最后拿起一个碗。 询问芸儿:“陈姨娘今日喝过这个?” “当然喝过,这个姨娘每日都喝,这可是夫人送来的安胎药啊!” 薛老太太厉声问:“这药里有什么!” 府医:“这安胎药里下了足量的千机散,怪不得陈姨娘见红,正是服用了此物!” 薛蟾眼皮一跳。 “千机散……” 屋内众人嘀嘀咕咕,孙氏脑中精光一闪,大声说道: “这不就是当初见微误食小产的那个杏仁毒吗!” “谢见微,你也太毒了,你的孩子没生下来,你就想让陈氏的孩子也胎死腹中吗!” 第68章 小产的真相 孙氏指着谢见微,气得鼻歪眼斜,怒骂:“你这个妒妇!” 薛老太太阴着脸看着她,“谢见微,是不是你做的?” 谢见微镇定自若: “只凭一个杏仁毒,便断定是我,这样断案也太轻松了。” “府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害陈氏的孩子,还有谁能害到她的孩子!” 薛老太太言之凿凿,心里已经信了十分。 边上众人面面相觑,宋姨娘忍不住说道: “可是夫人并无必要害陈姨娘的孩子吧,齐哥儿都已经十五了。” 薛蟾对膝下这几个孩子,哪一个也没有薛贤齐看重。 谢见微对一个根本毫无威胁的婴儿下手,有什么必要呢? 薛老太太拧了拧眉,正怀疑的时候,屋外传来响动。 “姨娘!姨娘您慢些!” 陈氏惨白着脸,身上只披了件外氅冲了进来,她满脸泪痕,憎恨地看着谢见微。 “老太太,妾身知道夫人为何对妾身下手!” “因为二爷说过,要把妾身腹中之子交给少夫人抚养!” 陈氏腹中的孩子刚刚稳住,她哭坐在地上说道: “府医说这杏仁毒是慢性毒药,长期服用损伤母体才会滑胎,若不是剂量太重断不会现在就被发现。若真等到那时候,妾身生下孩子,子存母亡,夫人自然可以抱了孩子去养!” 薛老太太焦急不已: “快!先把她扶到床上去!” 薛蟾上前抱起陈姨娘,陈姨娘抓着他的手泪涟涟地哭道: “二爷!你要给妾身和孩子做主啊!少夫人想要妾身的孩子,妾身可以为了二爷舍,可妾身的命也是命!夫人怎能这样狠心!” 薛蟾将陈姨娘抱进里间。 宋姨娘眉头微皱,她还是希望少夫人能不被牵扯进去。 她还指望着少夫人明年,给她家诚哥儿选门好亲事呢。 宋姨娘咳嗽了两声,试探道: “少夫人有齐哥儿,何必再大费周章抢一个孩子从头培养?老太太,妾身觉得此事还有待查验。” “大哥跟母亲的时候毕竟大了,兴许母亲是觉得,从小培养的孩子更好掌控?” 薛又宁躲在后头阴恻恻地插刀子。 薛蟾步伐沉重,从里间出来后直奔谢见微。 “真的是你做的?” “证据呢?” 谢见微看着他不卑不亢,“只不过三两句辩言,换我也可以说。” “我还要怀疑是不是她的胎有问题,才联合府医陷害我。秀儿,去杏林街再请两个大夫过来。” 孙氏想要派人阻拦,薛老太太冷声制止。 “不必拦着,让她找。我倒要听听你如何辩解。” 梨香院外,薛盼盼站在附近的长廊下,心急如焚。 怎么还不见谢见微被带出来? 难不成朱砂毒没有起作用? 她正急得来回踱步,远远地看见毓秀领着两个拿药箱的大夫,从梨香院走了进去。 薛盼盼心下大骇,提着裙摆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 “少夫人,大夫都请过来了。” 薛盼盼溜到内院廊下,听到这话惊得心里一颤,转身想跑,却不小心踢了一脚门外的陶盆。 “谁在外面?” 暖帘被人一把掀开,毓秀高声道:“是四姑娘啊,四姑娘来了就进来呗,怎么还躲在门外不出声?” 薛盼盼笑得十分勉强,硬着头皮走进了屋内。 薛蟾拧眉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他脑中电光火石,忽然想到什么,表情顿时冷了下来。 薛盼盼支吾道:“我听说陈姨娘出事了,怕贸然进来惊扰陈姨娘,所以才站在外头。”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二位大夫,劳烦你们看看这碗安胎药有没有什么不妥。再请帮里面的人诊一下脉。” 薛老太太抬手制止了薛盼盼,客气地对两个大夫说。 两个大夫还礼,一人进去诊脉,一人检查药碗。 大夫尝了一口残留的汤药,脱口而出: “好重的毒!” 薛老太太脸色一沉,让外人知晓府上出现这样的事,实非她的本意。 她只想让谢见微死的明白。 薛老太太冷冷看了眼谢见微,问道: “劳请大夫解惑,这安胎药里下的是什么毒?” 大夫放下药碗,徐徐道:“是朱砂,孕妇切不可接触,是下胎的利器。” 朱砂? 薛老太太愣了,孙氏猛地回神,忙道: “大夫,你没诊错吗?这碗里的毒真是朱砂?!” “老夫行医数十年,自然不会尝错,若这汤药是里边的贵人所食,那她体内必定也残存朱砂毒。” 正说着,诊脉的大夫走了出来。 “贵人所中乃是朱砂之毒,好在服用的剂量并不多,腹中孩儿暂无不妥。” 两个大夫都说是朱砂毒,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薛老太太一拍桌案,指着府医怒喝:“还不说实话!这药碗里到底是朱砂毒还是千机散!” “老太太,我、我尝这碗里就、就是千机散啊,怎么会、会是朱砂……” 府医瞟了一眼谢见微,咬着牙装傻到底。 另两个大夫都惊了,纷纷道:“这明明是朱砂,你行医竟然这两种毒都分不清?” 年长的大夫气道:“朱砂味淡,研末是红色粉末状,千机散便是苦杏仁,味苦,你可有尝过这汤药?其中根本没有苦味,可笑你也敢自称为医?不知有多少人被你误诊所害!” 薛老太太扶额揉心口,断断续续道:“劳烦二位大夫,重新开药。” “老太太恕罪!都是小人学艺不精!险些耽误大事!小人有错!” “既然如此,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孙氏无能狂怒,谢见微看着那两个大夫,忽然问道: “敢问大夫,中了朱砂毒的人都有什么症状?” “突然摄入过多会昏迷抽搐,慢性中毒则是呕吐、腹泻,手指和全身肌肉忍不住痉挛等症状……” 毓秀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这不就是夫人当年小产前的情况吗!当初夫人就是突然晕倒,然后便开始流血,匆匆忙忙的就早产了!” “我们还以为是厨房的人误把苦杏仁当成花生,才害得夫人小产,难不成是另有人在花生酪里下毒才会这样!” 屋内顿时混乱起来。 宋姨娘惧怕极了,惊呼:“太恶毒了,难不成这人,是想二爷绝后吗?” “岂有此理!” 薛老太太怒不可遏:“给我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第69章 薛贤齐不再是我的孩子 薛老太太先让身边的徐婆子带了人,去府上各个院子搜查。 没过多久徐婆子便回来禀道: “老太太,府上的院落大大小小都搜过了,哪里都找不到朱砂的痕迹。” 正当一群人一筹莫展时,谢见微冷静地喊来毓秀。 “你领几个婆子去杏林街上的药铺问一圈,看看这几日有没有什么人,在药铺里配含有朱砂的药方。再将人带到府上来。” 薛老太太:“药铺里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怎会有人特意去记这个。” “朱砂毒性强烈,用药都需谨慎,只有一两副药方里的朱砂量必定不够。此人一定在杏林街买过多次,若真是这样,总会有一个药童记得她的样子。” 谢见微镇定地坐回位子上,薛蟾眼神有些飘忽。 他微垂着头,掀眼穿过人群,视线死死落在薛盼盼的身上。 薛盼盼掌心冒汗,面上却十分冷静。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四年了,谢见微绝对找不到证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等得心焦的时候,毓秀带着一对祖孙俩赶回来了。 老大夫没想到请他来的竟然是侯府,忙招呼孙子行礼。 薛老太太示意他们起身,看向毓秀问道:“他们便是证人?” 毓秀说:“奴婢在杏林街打听了一圈,不少药铺掌柜都说,这两日有个穿着很严实的人,到他们药铺里配过压惊安神的药方,不过他们印象都不深了,但这个小童说记得那个人!” 药童十二三的样子,正是精明记事的时候,他高声道: “买药的是个姑娘,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我让她签契领药的时候,她露出了手。那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人。对了,手指虎口上还有个红痣呢!” 红痣?! 众人齐刷刷向后看去,孙氏失声道:“薛盼盼!是你!” 薛盼盼瞪圆了眼,不可置信,“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薛老太太阴沉着眼,问药童说道:“你仔细看看,辨认辨认,那日去配药的人是不是她!” 药童隔着一段距离,眯缝着眼琢磨了一下,犹犹豫豫地问: “她虎口是有一处红痣吧?大约米粒大,长在这儿?” 药童比量了一下,看无人辩驳,一口咬定:“那就没错了!一定是她!这么看,身形也差不多,声音……声音也差不多!” 薛盼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四周怀疑的目光,颤着手指向谢见微。 “是你找来的人害我,一定是你!母亲,老太太,我是冤枉的!” 薛老太太往徐婆子看去,徐婆子老实地说道: “毓秀的确是一家家药铺问过去的,老奴全程跟着,并未听见她暗示谁,或是与人商量了什么。” “她一定是早有预谋!” 否则自己明明用的是四年前剩下的朱砂,怎么又多出一个自己去买朱砂! 薛盼盼又恨又怕地看向谢见微。 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在故意诱自己入局? 老大夫旁听了片刻,老花眼盯着薛盼盼死命地看。 谢见微掀眼朝他望去,清冽的声线打断了屋内的嘈杂。 “老大夫,您认得她?” “啊、的确看着眼熟。这次的事让小人想起四年前,那会儿大约是三月里……也有个打扮怪异的人,在杏林街许多药房都配了压惊安神的药。这药方里的朱砂剂量太大,连续服用定会中毒身亡,我记得当初……还提醒过那个人哩。” 薛盼盼一口气没喘上来,断断续续嗬嗬屏息。 方才两个大夫其中之一也说:“这事我隐约记得,那会儿大家都怕,是不是歹人作祟,还一直十分关注着衙门的消息,可从那以后,就没了后信儿了。” 谢见微站起身,冷凝着脸走向老大夫。 “您再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她。” 老大夫从袖子里取出叆叇,对着薛盼盼说道: “劳请姑娘,把您的手给老夫看一眼。” 薛盼盼咆哮:“我虎口有红痣!当初顺天府断案时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到!她也可以故意用这招来陷害我!” “老夫不是要看那颗痣。我隐约记得,四年前买药的客人,小指有四道纹。常人都是三道,她便十分罕见,所以我至今记忆犹新。” 老大夫话音刚落,薛盼盼便呆住了。 她缓慢的垂眼往手心看去,自己从未在意过的小指,真的有四道纹。 孙氏抓起她的右手,强行把她指头摊开。 “真的有四道!真是你!” 薛盼盼呆坐在地,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已经毫无招架之力。 忽然,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薛盼盼抬起头,谢见微的面容背着光,显得无比阴沉恐怖。 她一字一顿道:“薛盼盼,从你下毒害我小产,再到为了安抚我把薛贤齐送到饮绿轩。你处心积虑,是不是都在为你儿子铺路?为此你不惜杀了我的孩子。” 薛蟾心道一声不好,蹭得站了起来。 可他还未来得及阻止,谢见微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若真是如此,那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将不再承认薛贤齐是我的儿子,谢家也不会再认他这个外孙,他于我不过是薛家一个陌路人,前程未来,皆于我无关。” 薛贤齐闻讯赶来,大惊失色。 “母亲!” - 最近的新章流失率跌太多tt,前文可能会修。新书期数据很重要哇拜托bb们不要养文和跳章,之后会调整更新时间,两张分开发,感谢还在看的宝子,爱你们~ 第70章 会不会孩子还活着 薛贤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也没看薛盼盼,直奔谢见微而去。 “母亲!您没事了吧!我听说府上出了事,紧赶慢赶从翰林院回来看您。” 谢见微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冷漠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平静地说道: “薛贤齐,你以后不要再喊我母亲,你的母亲有且只有四姑娘。” 薛贤齐愣在了原地,面上青红交加,神情在尴尬和惊愕之间不停转换。 脸上肌肉抽搐,“母亲……您、您怎么了?您怎么突然——” 薛老太太眼皮一跳,厉声道: “好了,都别说了!” “徐妈妈,先送几位大夫出府去。” 徐婆子应了一声,送几个大夫出了侯府,一人塞了一荷包封口银子。 等人都走了,薛老太太才对谢见微道: “见微,你先不要说气话。薛盼盼有错,但齐哥儿又有什么错?他跟了你这么多年,是一心把你当做生母的。” “拿我当做生母?” 谢见微施施然朝薛贤齐看去,冷漠道:“真的吗?” 薛贤齐还未来得及展现孝心,谢见微便道: “那我可真是替四姑娘寒心。我养了齐哥儿只有短短四年,四姑娘养了他十年,更是他的生母。原来还不及我这个养母在他心里的地位。” 谢见微看向薛老太太。 冷冷问道:“老太太,这话您自己相信么?” “见微!” 薛蟾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你先冷静些,齐哥儿这些年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可别寒了孩子的心!” 谢见微直勾勾看着薛贤齐,“齐哥儿,我再问你一次,我让你回你母亲身边,你愿不愿意?” 薛贤齐垂下眸,咬紧后槽牙斟酌良久,嗄声说: “如果母亲觉得我留在身边碍眼,那为了母亲的身体,您认不认我都不要紧。” 翌日一早,此事便闹到了广阳侯面前。 “荒唐!” 广阳侯拍的桌案吱吱作响,怒道: “你们以为这户籍是能任由你们的心随意更改的!见微,当初你同意将齐哥儿过继到你膝下,他就是蟾儿和你的儿子了!薛盼盼的事……薛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见微,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使性子也要注意分寸。” 谢见微坐在下首眉头都没动一下,不紧不慢地说: “籍契上不必变动,我只要族谱上把薛贤齐从我名下划走。” 籍契改不改的,薛贤齐都是薛家人,谢见微要的是薛贤齐从嫡系族谱上滚蛋。 按理说他本就是薛蟾和薛盼盼的奸生子,根本就不配被记上族谱。 广阳侯一时哑言,他不是不知道谢见微的诉求,他只是故意装傻。 没想到谢见微不肯下这个台阶。 居然是铁了心要划走薛贤齐的嫡子之位。 薛贤齐坐在下首,弯着腰头垂着极低,手指攥的骨节都泛了白。 孙氏坐在他身边一脸心疼,忍不住谴责谢见微: “你何必迁怒孩子!齐哥儿马上就要考会试了,你这让他以后在同僚之中,怎么抬得起头!你好歹养了他四年,就这么狠心?” “婆母言重了,北越本就不多计较嫡庶之分,更何况齐哥儿是个男子,只要有才学,还怕因为出身耽误了升迁?” 谢见微:“我已经为了侯府的颜面,饶了薛盼盼一条生路。若还养着她的孩子,我爹娘若知道此事,还不知会如何。” 广阳侯颤抖着叹出一串长气,咬着牙道: “就这样办吧。明日我就找族老来,把齐哥儿的名字从你名下划掉!” “那齐哥儿该放在谁名下?马上就是会试,可不能耽误了啊!” 孙氏瞪了一眼谢见微,心中焦急。 谢见微却道,“太太不必心急,齐哥儿这么优秀,有不少姨娘等着呢。二爷觉得哪个合适便给哪个好了。” “齐哥儿都十五了,本就到自立门户的年纪了,还计较什么挂在谁名下!” 笑话,若真记上,可真成庶出了。 倒不如先空悬着,等哪日谢见微回心转意,兴许就回去了。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薛蟾探望完陈姨娘从梨香院出来,便去了饮绿轩。 谢见微正坐在暖阁炕上,认真抄着一卷经。 薛蟾轻手轻脚走进了屋,直奔后面的耳室。 耳室里有一座小佛龛,谢见微为两个孩子设的,上面摆着两个灵牌。 香炉内的香已经快燃尽了。 薛蟾抖落出几根新的点燃,口中念念有词。 “平安如意,今日害你们的真凶已经找到了,可惜为父无法为你们讨回公道,希望你们在地下能安息。” 谢见微掀眼朝他看去,捏着毛笔的手指微微用力,纸上不小心划出一道墨痕。 谢见微敛眸放下笔,将写废的经揉成了一团。 薛蟾从耳室里走出来,坐到暖炕对面,温声道: “晏晏,你还好吧?” “二爷若觉得愧疚,就多给平安如意写几道经幡烧了吧。不必常来探听我心情如何。” 她一边落笔一边漫不经心道: “难道二爷害怕我一怒之下,直接冲去皎芦庵把薛盼盼杀了么?” “……” 薛蟾双肩塌下,长吁一口气道:“你不会的。” 谢见微敛着眸。 她是不会。 她不会让薛盼盼死得那么痛快。 她要用最钝的刀子,最折磨的方式,送薛盼盼去给她可怜的一双儿女赔罪。 薛蟾伪装出伤心的模样,迅速入戏,红着眼睛沙哑地说道: “晏晏,我不是不想让薛盼盼,去给咱们的平安如意赔罪。可如今康王府已经下了聘礼……我也没有办法。” “我现在还记得……稳婆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孩子就这么大,哭……哭声都没有就……” 谢见微手指颤抖,笔下的字迹污成了一团。 她眼底晦光大盛,强压着恨意平静的看向薛蟾,问道: “二爷看见孩子的时候,孩子就已经没了么?” 薛蟾闭着眼睛,痛苦地颔首。 谢见微耳畔回响着薛盼盼的话—— 孩子是薛蟾亲口吩咐稳婆……掐死的。 她调整着嗓音,“我那日吃的花生酪不多……会不会孩子,那会儿其实还活着?” “晏晏,是我亲自把他们埋进祖坟里的。” 薛蟾牵住谢见微的手,发现她整个人凉得吓人。 谢见微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薛蟾。 “薛蟾,你告诉我,孩子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涌起这个想法。 或许呢?或许稳婆没有把孩子掐死呢! 薛蟾亲眼看见她的孩子死了吗? 有没有可能……稳婆一时好心,把孩子放走了? 薛蟾苦笑,“晏晏,你魔怔了……他们是我亲手穿了衣裳……葬进棺材里的……” 是了,即便稳婆心善,也逃不过薛蟾的死手。 她心底掀起的波澜再度化为一潭死水。 第71章 薛盼盼的下场 几天后,谢见微刚用完早膳,下人进来禀告,说陈姨娘几人来跟她请安。 谢见微皱了皱眉,“请进来吧。” 屋外风雪交加,陈姨娘等人在外间换下了夹雪的斗篷,陆续进到暖阁中。 “见过夫人。” 陈姨娘还有些讪讪的,谢见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起来吧。你身子养得怎么样了?这么快就出来走动,别损伤肌理。” “府医说妾身已经无恙了。妾身一直惦记着要来和夫人赔罪,不敢再耽搁。” 陈姨娘手指攥得紧紧的,说话眼圈就红了,眼底满是恨意。 “薛盼盼如此狠毒,竟然为了给齐哥儿铺路,不惜接连毒害夫人和妾身的孩子!妾身险些被她利用误会了夫人,现在想想还后怕……” 宋姨娘道:“夫人,薛盼盼心这样毒,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都已经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侯爷和太太为什么还要让二爷留着薛贤齐?夫人年轻体壮,调养身子指不定还能一举得男,何必要留着齐哥儿……” “宋姐姐说得对啊!” “夫人,您说侯爷太太还有二爷是怎么想的?” “总不能因为齐哥儿中了举,就真把齐哥儿充作二爷的孩子了。夫人大家出身,说不定夫人的孩子更优秀呢!” 其他几个姨娘七嘴八舌地附和。 自从薛盼盼的事曝光后,她们都心有余悸,甚至怀疑她们几个至今怀不上孩子,是薛盼盼暗中下了手。 可以说薛蟾后院的人,此时都把薛盼盼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也是特意跟着宋姨娘来,和谢见微抗议的。 毓秀将斟好的茶给每个人递了过去。 撇嘴心中暗忖。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那薛贤齐就是薛蟾的儿子了! 谢见微接了茶浅浅呷了一口,淡声道:“侯爷和太太的意思是,不想再折腾籍契的事,左右齐哥儿都是姓薛的……” “那哪能一样!” 宋姨娘惊呼,嘟嘟囔囔地说道:“还不知道齐哥儿的爹是个什么人呢,再说一个姑娘生的儿子,怎么能承爵呢……” 以前薛贤齐在谢见微名下,称作世子往后袭爵就罢了。 现在谢见微不要他了,他凭什么继承广阳侯的爵位? 若是谢见微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爵位往下移,还有诚哥儿季哥儿,怎么着也轮不到薛盼盼的儿子! 旁的姨娘纷纷劝谢见微:“夫人,您可得劝劝二爷啊!”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真要论起来,诚哥儿季哥儿,哪个都比齐哥儿和二爷的血缘亲近。” 谢见微慢悠悠地说:“我会和二爷好好商量,只是二爷肯不肯就另说了,毕竟二爷待齐哥儿,向来是比其他孩子宽厚的。” “二爷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亲,反倒亲其他人的儿子……” 宋姨娘嘟嘟囔囔地念叨,语气尽是不满。 有个姨娘说道:“诚哥儿季哥儿都好,只要不是齐哥儿就行,二爷的爵位,自然要给亲儿子最妥帖了!” 谢见微:“你们如是说,无非是不喜欢四姑娘罢了。” “四姑娘做出这种事,她若不是马上要嫁出去了,妾身们也担惊受怕啊!不知哪日喝的安胎药里就被下了朱砂毒了!” 众人阴阳怪气地说。 陈姨娘眼底满是恨意,不禁问道:“夫人,薛盼盼接连对二爷三个孩子下手,真的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么?” 谢见微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 “康亲王府可正筹备婚宴呢,你又能拿她如何?” 众人心有不甘地搅着手帕,谢见微话锋一转: “不过她说了要等老太太寿宴过后再嫁,这段时日她会一直住在祠堂里,衣食住行一应由外边安排。” 陈姨娘听出了谢见微的弦外之音,顿时欣喜若狂。 眼里迸发出跃跃欲试的愤怒火苗。 …… 薛盼盼在祠堂住了快三天了。 刚进来时她还胆战心惊,生怕谢见微还有后手。 可这三天她虽然每日被逼在祠堂里跪着,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看着她。 火盆烧得旺,吃食也如往常一样好。 直到第四天上午,祠堂外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动静。 门扇被一把推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分成两排挡在了门两边。 陈姨娘迈进屋中,背光的表情阴狠极了。 她二话不说,一扬手道:“来人!把这里的火盆吃食,全都给我砸了!这几个婆子都抓起来!” 薛盼盼瞪圆了眼,蹭得站起身。 “你敢!她们可都是老太太的人!” 两个婆子正想点头,便被陈姨娘一人赏了一个巴掌。 “贱奴,还敢攀扯老太太,难不成老太太还能放任害了她曾孙的恶人,在祠堂闲坐逍遥?!分明是你们被她收买!” 这话一出,两个婆子是什么也不敢说了。 说了离间了老太太和少夫人的感情,老太太焉能保她们。 两个婆子被拖出了祠堂。 祠堂里火盆吃食砸了一地,点心全被踩碎了,连窗也被砸出了两个大洞。 凛冽的冷风刮进来,冻得薛盼盼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姨娘,“你疯了!这里可是薛家的祠堂!你居然敢惊动薛家的老祖宗!” 陈姨娘冷笑道:“祠堂在隔扇里边,我砸外边的窗户,怎么就惊扰老祖宗了。四姑娘不用担心,等您赎完罪了,这里的窗户我当然自掏腰包补上。” 陈姨娘冲门外喊了声,两个面相凶恶的婆子走了进来。 “今后由你们在这儿陪着四姑娘。记住了,四姑娘是来赔礼赎罪的,不是来享福的,该抄的经该念的咒都得跟上。” 祠堂外的下人抬着一个书案进来,并垒了半人高的经书。 这时,送早膳的人也来了,听见院里头嘈杂的动静,瑟缩着脖子。 陈姨娘走上前,打开食匣一看,呦了声:“四姑娘的吃食可真丰盛啊!” “你们,把这些都拿出去喂狗,四姑娘用不着这么好的吃食!” “陈婉!你别太过分了!我可是薛家的四小姐!你算什么,你不过一个贱婢罢了!” 薛盼盼忍无可忍,陈姨娘叉着腰道: “妾身是卑贱,可妾身腹中的孩子却扎扎实实是二爷的亲骨肉!和齐哥儿可不一样,就算四姑娘为了齐哥儿再折腾,齐哥儿也远比不上少夫人的亲儿子!说句难听的,连诚哥儿季哥儿都比不上!” 第72章 养恩不如生恩 “你!” 薛盼盼气得眼睛通红,眼泪当时便流了下来。 陈姨娘在祠堂里绕了一圈,似乎还觉得不满意,一挥手便让人领她去薛盼盼休息的地方。 薛盼盼的一应行李都被搬到了一旁的屋子里。 她尖叫着上前想要阻拦薛盼盼的人。 却反被婆子粗鲁地推倒在地。 陈姨娘进了屋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指挥手底下的人砸了个干净。 一个婆子捧着薛盼盼炕下匣子里的体己来到陈姨娘面前。 陈姨娘看后表情微狞,怒道:“若不是有这些,她去哪里配那么多的朱砂毒害人!如今她在府上,短不了吃喝,要这些做什么!全都带走捐了,也算她功德一件呢!” “陈婉!你个贱妇!你不得好死!” 陈姨娘大闹祠堂的事很快便在府上传开。 谁都知道她背后仰仗着谁,所以即便是薛蟾,也不敢说些什么。 薛盼盼被陈婉的婆子每日看着,只准睡两个时辰,清醒的时间不是抄经就是念经,再就是忏悔磕头。 她不愿意,那两个婆子便押着她磕,直磕到头破血流算完。 吃的不是馊了的馒头,就是冻成石头的馒头。 短短几日,她暴瘦几乎脱相,手脚上生的全是冻疮。 陈姨娘来谢见微这里请安,特意将薛盼盼的惨状讲给她听,言语间满是畅快。 “她那样害夫人的孩子,如今的下场就是她的报应!” 谢见微面不改色,淡声让毓秀给她倒了杯茶。 徐徐道:“你出了气,也该知道分寸。她若真出了什么事,侯府没办法和康亲王府交代。” 陈姨娘得了提醒,心里也有了底。 “妾身明白了。” 她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夫人,这几日四姑娘一直想办法,在和齐哥儿联系呢。” “妾身的人已经截了几次她发给齐哥儿的信了,您要不要看看?” 她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 谢见微瞥了眼,也没什么旁地,不过就是求薛贤齐救救她。 陈姨娘打量着谢见微的表情,故意说道:“看来这四姑娘一直没有歇了心思,还惦记着齐哥儿呢。好在夫人断得早,养恩到底没有生恩大,夫人一番真心若养出个白眼狼,可不是吃了大亏么!” “那你就给她个机会,顺便也让我瞧瞧,我这四年是不是养出个白眼狼。” 谢见微扔了手里的纸,轻飘飘地说。 陈姨娘笑着应了声是。 薛贤齐连续几日收到薛盼盼的求救信,起初并没有搭理。 这女人擅自行事,非但没成功地铲除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反倒把自己都给搭了进去。 痛失嫡子身份的薛贤齐,这阵子连以前的朋友都不敢见,生怕泄露了他被谢见微抛弃的真相。 虽说北越嫡庶之分并不严重,但鄙视是扎扎实实存在的。 薛贤齐冷着脸烧了求救信,冷冷告诉传信的下人。 “就说我忙着会试,如今没有时间见她。她若还有心,就老老实实地在祠堂赎罪。” 传信的下人默不出声,心中感慨大少爷,是当真冷血无情。 自己亲娘都成这个模样了,只等他救命,他竟看也不看一眼。 薛贤齐见他不走,直接放了竹简,喊人进来给他披斗篷。 “我要去和母亲请安,你等会儿自己出去吧。” 说罢拿了伞走进雪中。 饮绿轩的下人领他进了外间候着,毓秀撩了帘出来,轻声道: “齐哥儿来得不巧,夫人看了一天的书,方才睡下。” “那我等一会儿,等母亲起来正好可以同她请安。” 毓秀欠身道:“那就请齐哥儿自便吧。” 她走到书案旁整理起简书,薛贤齐坐在一旁无意间看了一眼。 竹简上写着《孝经》二字,再扫一眼,桌上大半都是讲孝道的书。 薛贤齐心里一咯噔。 毓秀收拾完东西,薛贤齐已经不在房里了。 他回到书房踱步,思忖了一天。 他本以为自己疏远薛盼盼,更能体现他对谢见微的孝心,但仿佛谢见微并不这样想。 薛盼盼在祠堂受苦这么多日子,自己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但每次和谢见微请安,还是碰一鼻子的灰。 薛贤齐想了想,决定要试探试探。 他找来随侍,轻声吩咐:“今晚我去祠堂看四姑姑,你让厨房准备一些好的吃食,再带一条棉被去。” 薛贤齐心想,先不太张扬,试探试探谢见微的意思再说。 当天夜里,他裹得严严实实来到祠堂里。 夜半三更,薛盼盼还未入睡,跪在书案前抄经,生了冻疮的手抖得笔下字都看不清。 门扉被推开,屋内屋外一个温度。 守夜的婆子一惊:“大少爷!” 薛盼盼闻言腾的抬起头,眼里瞬间冒出泪花,“齐哥儿!你终于来看娘了!” 薛贤齐眼看她这副尊容,吓了一跳,“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来人,把炭火点上!” “大少爷不可啊!这可是——” “把她带下去!” 薛贤齐直奔薛盼盼,薛盼盼扑进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齐哥儿,你再不来,娘就要被少夫人给折磨死了!” “姑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定是下面那几个姨娘做得过分……” 薛贤齐甚至在私下里都不肯喊薛盼盼一声娘。 薛盼盼泪流不止,嗄声道:“好、好,你要保全自身,也好……齐哥儿,你要当心啊!谢见微那厮并不安好心,她已经是和那几个姨娘盘算好了,要把你从二爷名下划出去啊!” “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薛贤齐忽闻噩耗,震惊不已,“母亲她不会的!她岂会如此绝情!” “总之你一定要小心啊!” 薛贤齐脑袋混沌,为了知道更多,抬手给薛盼盼裹上了棉被。 被押在一旁的婆子还在不断地说: “齐哥儿!要磨炼四姑娘意志,这可是少夫人吩咐的!您违抗少夫人命令,这是不孝啊!” “住口!” 薛贤齐蓦地暴怒,厉声道:“她若这么狠心待我亲娘!我不如不孝她!反正她已经将我从她名下划去,我也算不上她亲儿!” 被薛盼盼话冲昏头脑,薛贤齐下意识吐露了真话。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少爷,夫人再怎么说也养了你四年,即便养恩不如生恩,您这分割的也太快了,当真有把少夫人当成您的亲娘么?” 薛贤齐瞳孔震颤,一回头,谢见微和陈姨娘站在门口。 第73章 薛老太太寿宴 薛贤齐脸色当即变得铁青。 陈姨娘幸灾乐祸地笑着,对谢见微道: “夫人您看,妾身没说错吧,齐哥儿表现的对四姑娘再冷漠,终究是忍不住来帮她的。只是妾身好奇,齐哥儿帮四姑娘的时候,可有想过夫人的一双儿女惨死在她手底下?她只是挨冻,夫人失去的可是亲生骨肉!” “四姑娘毕竟是他的亲母,人之常情而已。” 谢见微眉头都没皱动过一下,从头至尾都很平静。 薛贤齐的心却掉到了谷底。 但凡谢见微对他还有几分母子感情,都该有些反应。 这个女人的心就是块臭石头,根本捂不热! 薛贤齐咬得腮帮子生疼,薛盼盼被气得发疯。 她指着陈姨娘骂道:“你是故意的!是你故意把我的求救信送出去,为的就是想离间二嫂和齐哥儿的感情对不对!” 陈姨娘:“四姑娘可别往妾身头上扣帽子。而且夫人对齐哥儿能是什么感情,不过是舅甥之情而已。尚不及我的季哥儿来的亲厚,我何至于折腾。” 陈姨娘仗着腹中男婴说话简直毫无顾忌。 气得薛盼盼吐血,还不知道该如何骂回去。 谢见微懒得再听,瞥了眼薛贤齐道:“看好了你娘,早些回去读书。” 便转身离开了祠堂。 陈姨娘紧跟着扬长而去,薛盼盼哭着抓住薛贤齐的下摆,“齐哥儿,娘对不起你,娘不知道这是个计啊。” 薛贤齐懒得说她什么,总之自始至终,薛盼盼就不曾帮过他什么忙。 还害得他如今进退维谷,处境尴尬。 薛贤齐闭了闭眼睛,嗓音低沉,“姑姑,你安分待嫁吧,以后也不必再传信给我,我不会再来了。” 薛盼盼心中钝痛,却什么也没说,目送他离开了祠堂。 她现在唯有撒手,让薛贤齐稳住谢见微,往后他有了前途,自己才能脱身! …… 老太太的寿辰一日日逼近,薛盼盼在祠堂的日子好过了些许。 虽然仍是每日饱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但为了能和康亲王府交差,谢见微还是派了人来给她医治了脸上和手上的冻疮。 寿辰前一日晚上,谢见微将阖府上下全都检查了一遍。 回到饮绿轩后,管事将明天轮班换班的人员花名册,交到了谢见微手里。 从薛又宁一事后,侯府裁去了一大批的人,新来的都是谢见微买进来的人。 人手不如以前充足。 谢见微翻了花名册,淡淡说道:“明日来府贺寿的宾客众多,几个门廊,前后门,上值的人都不能松懈,以防出现差错。西南角这里人员不够……从北院这边调人手过去。” “若是调过去,北院便有一班的空档了。” “北院那里本就没什么园子,只一个祠堂,自然有婆子看守,出不了大事。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谢见微将花名册丢了回去,管事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谢见微离开暖阁,回到里间,从床头暗匣里取出了一捆香。 翌日一早,侯府上下人等紧赶慢赶地安排迎客备宴。 广阳侯府正门大开,放了好几挂鞭庆贺,下人沿路给看热闹的百姓和孩子撒糖果铜钱。 不多晌前来赴宴的宾客也陆续到了。 薛老太太穿着大红色的寿星袍,拄着拐在正门口迎接宾客。 她虽没有诰命,可府上子嗣都挺争气,前来贺寿的人也乐意给她道贺鞠躬,送上自备的薄礼。 客人一个个往宅子里引,正这时,一辆马车停靠在宅子前的巷道上。 宾客纷纷看去,有人低声惊呼:“好像是铜辇,太子竟然也来给广阳侯府的老太太祝寿?” 广阳侯薛瑁也认出了太子的铜辇,搀着薛老太太飞快走下石阶迎上前。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侯府前瞬间拜了一片,谢见微惊讶的同时心生古怪。 太子往年从不来广阳侯府贺寿,为何今年突然来了。 太子来了,那小鱼儿和渊哥儿……? 坐在车前的太监跳下马车,从后头搬来凳子,殷勤地撩开车帘。 谢见微抬眼看去,渊哥儿穿着老成,小脸努力板着,正搭着太监的胳膊缓缓走下马车。 小鱼儿今日穿得也很正式,他努力装严肃的样子可爱得紧,奶里奶气地说道: “你们都起来吧!父王还有政务要处理,要等一会儿才能来。” “谢太孙!” 众宾客纷纷站直身子,渊哥儿示意身边的太监,把贺礼交到薛老太太的手上。 并道:“祝贺老夫人大寿,愿您松鹤长春,永享天伦。” 薛老太太受宠若惊,连连弯腰,“多谢太孙多谢太孙!快来人,领二位太孙殿下到园子里歇息。” 小鱼儿眼珠咕噜噜转,指着被推出来的人摇了摇手指。 “本殿下不要他,本殿下想选个合眼缘的,能带我和哥哥在府上转转的……” 他在薛家人里看了一圈,大步走到谢见微面前,仰着下巴奶声声道: “就你吧!” “……那就请殿下随我来吧。” 谢见微笑容不改,镇定自若地和宫内太监,领着小鱼儿渊哥儿进了府。 薛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招来一个下人耳语了两句,下人点点头,追着谢见微离开。 谢见微领着两小只到了休息的地方,渊哥儿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太监。 等屋外头都没了人,二人才卸下架子,一齐扑到了谢见微怀里。 “娘亲!好久不见啦,你有没有想我们呀?小鱼儿超级想娘亲的!” 谢见微抱着二人安抚了片刻,问道:“你们怎么会突然来祝寿呢?” 她记得侯府并未给太子发过请柬。 渊哥儿道:“夫子告假说要给薛家的老夫人过寿,我记得薛家就是娘亲家里,所以和父王商量了过来的。” “我们想看看娘亲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娘亲过得好不好。” 谢见微莞尔,正想回答,院外传来声响。 方才的太监回来禀道:“殿下,侯府的大太太带着府上几个小少爷,来给殿下请安。” 谢见微远远望去,嘴角慢慢下压。 渊哥儿调整了表情,颔首道:“请进来吧。” 孙氏和三太太领着两个男孩儿走进屋内。 欠身作揖:“臣妇见过两位太孙殿下。” “见过太孙殿下,见过母亲。” 薛季战战兢兢地请安,那边坐着的兄弟俩闻言都挺直了背。 小鱼儿捏着手里的橘子,眯着眼看着薛季。 “你就是……薛夫人的儿子吗?” 第74章 谢见微就是个贱人 孙氏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季哥儿今年四岁,正巧和两位殿下同龄。臣妇想着,两位殿下初次来府,定觉得无趣,这才叫季哥儿来陪两位殿下解闷。” 三太太不甘示弱,也把薛绍显往前推,“二位殿下,这是显哥儿,比二位殿下虚长一些,他平日里会玩得多,臣妇已经告诉他了要好好陪着二位殿下。” 渊哥儿和小鱼儿一言不发,看着二人的眼神甚至有些警惕和抗拒。 孙氏心里着急,忍不住给谢见微使眼色。 谢见微瞟了一眼,语气淡淡地询问两小只:“二位殿下,想要季哥儿和显哥儿陪着玩么?” 二人心里都酸死了,恨不得薛季现在就从眼前消失。 可小鱼儿又有很多想问的,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渊哥儿点点头,“你们可以留下。” 孙氏和三太太喜上眉梢,被赶出去时脸上都带着笑。 薛绍显年纪大,来之前三太太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拿最好玩的事拴住两个皇子殿下,绝不能被薛季比下去。 “二位殿下,我领你们去花园里玩吧!房间里空闷闷的,有什么好待的!” 小鱼儿跳下凳子,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小下巴一扬,“那就去吧!” 他看向谢见微道:“薛夫人,你不用跟着我们啦,去休息吧。” 谢见微眉头微皱,不懂这两个小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算小鱼儿看不懂她的眼神,渊哥儿也该明白,她不想他们两个和薛季薛绍显多接触。 二人对峙几息,谢见微先败下阵来,无奈道: “我叫几个人跟着二位殿下,别玩的太久。” 谢见微回到前院里跟着继续接待客人,心里却一直挂念着两个孩子,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不少宾客一齐往前院涌去,听下人传话,才知是太子到了。 薛瑁一路殷勤地领着太子来到宴席上,不停作揖。 “殿下肯赏脸来贺微臣老母亲大寿,我侯府蓬荜生辉啊!” “父皇惦念老臣家眷无法前来,孤也是代父皇尽一尽心。” 薛瑁连忙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拜了拜。 傅平野来到席上,却没见两个小家伙的影子。 薛瑁赶紧解释道:“两位太孙让微臣儿媳领去后院歇息了。” 正说着,谢见微走上前来行礼,傅平野得知他们在后院里玩,不由得皱了皱眉。 薛瑁心思转得很快,当即对谢见微说: “见微,你带着殿下,去将两位小殿下找回来。宴席上的事我叫旁人盯着。” 谢见微显然是因为长公主的关系,和太子有闲话可叙。 让她去既能拉进和太子府的关系,又能不被人抓到说闲话,挑明侯府的人故意攀附。 薛瑁打了一手好算盘。 傅平野看了眼谢见微,喉结滚了滚,沉声道:“辛苦带路。” 谢见微坦坦荡荡,一路引着他往后园的方向走去。 下人都坠在后边,谢见微想了想,轻声道:“殿下回京以后,作息可都调整回来了?” 她在关心他。 傅平野心下微动,认真地点点头。 谢见微:“下次若有机会,殿下可以再带着两个小太孙去玩两日。” 傅平野愣了愣,他看向谢见微,脑中飞速地分析她这话的意思。 还未等那些暧昧的猜测浮现在心底,谢见微一语点破了本意。 “小鱼儿和渊哥儿,还是很想和殿下单独游玩的。他们都很依赖殿下。” 哦,原来只是他们三个。 傅平野声线邦邦硬,“他们如今更粘你,连孤都要落一头。” “……殿下待他们那么好,我怎么可能越过殿下去。” 谢见微铺垫了很多,趁机挑破意图:“殿下应当在小太孙这个年纪的时候多陪陪他们,这个年纪恰恰是从懵懂到懂事的时候,稍不留意很容易叫歹人哄骗。” “听闻东宫马上要给小殿下择选伴读……” 傅平野一点即通,深深看向谢见微,“孤明白你的意思。” 谢见微松了口气,二人刚走到后花园的月门口,就有个太监慌慌张张冲了出来。 看见傅平野,当时就软了腿跪在地上。 “殿下,不不不,不好了——” 傅平野和谢见微的脸色当即大变,连什么事都没听全,拔腿跑进了后花园里。 小鱼儿的哭声渐渐传进二人耳朵。 谢见微二人直直冲上八角亭,傅平野抱起小鱼儿,从他脑后摸到一个肿块,表情瞬间冷凝。 谢见微大喝亭内下人,“到底怎么回事!我让你们看着小殿下,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一群废物!” 下人们跪在地上,高声喊冤。 “夫人明鉴呐!害小殿下摔伤的是八少爷,八少爷和小殿下玩,不许小的们靠近,小的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大殿下呢?” “大殿下带人去抓八少爷了。” 有个小厮怯生生道:“八少爷看小殿下磕到了石头,扭头就跑了……” “混账东西。” 谢见微咬牙切齿,险些失了往日的镇定,“还不快把人给我抓回来!” 傅平野抱着小鱼儿,从始至终都没有插嘴。 他盯着小鱼儿的眼睛,表情从震怒再到怀疑,最后则是审视。 小鱼儿心虚的躲闪着他的视线,等亭子里下人都被赶跑,他怯生生冲谢见微伸出手。 “谢姨姨,抱抱~” 谢见微想伸手又不敢,焦急的询问傅平野,“殿下,小殿下的伤怎么样?” 傅平野手附在小鱼儿脑袋后头,不知按到哪处,小鱼儿红了眼睛,疼得龇牙咧嘴。 谢见微感同身受,当时也疼得揪心,越是心疼越是恼火。 “小殿下,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姨姨说,姨姨帮你。” 大约一刻钟以前 薛绍显和薛季把兄弟俩带到后花园,薛绍显提议他们玩斗蛐蛐。 薛绍显让人把他珍藏的蛐蛐王拿出来,分了四个,打赌谁的蛐蛐能赢。 小鱼儿和渊哥儿觉得无趣,随便打发时间,薛绍显连赢数局,上头的脸都红了。 小鱼儿专心的套薛季的话。 “薛季,谢姨姨是你的母亲吗?” “是的,只不过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我有姨娘。” 那也很幸运。 小鱼儿眨巴着眼睛,“谢姨姨对你很好吧。我觉得她超——” “好什么,她就是个贱人!” 薛绍显玩得眼睛泛红,一时口无遮拦,脱口说道。 小鱼儿和渊哥儿的脸瞬间拉了下去。 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第75章 摔破了脑袋 薛绍显反应过来自己太得意忘形,正想怎么含糊过去。 渊哥儿话锋一转:“你倒是说说她哪里不好,让我们听听。” 小鱼儿抱臂,脸上笑着手上却攥得死紧,“要是说得好,我就让父王选你做哥哥的伴读。” 薛绍显还是有些脑子的,转了转眼珠试探着说: “二嫂她平时……人还是挺好的……” 小鱼儿长哦了一声,故作没兴趣地戳了戳盅里的蛐蛐儿。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她平日表里不一呢,这样还有点意思……” 渊哥儿:“你不会是故意哄骗我们的吧,我还以为你同旁人不一样,是个嫉恶如仇的直性子。没想到也是这样虚伪。” “才不是!她平日里的温柔全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就是个恶毒的娼妇!” 薛绍显摔了手里的草根,站起来破口大骂。 小鱼儿和渊哥儿捏紧了拳头,静静地看着他。 “她不但虚伪狠毒,还自私贪婪!她管着府上的事,连一碗燕窝都不舍得给下头的人发,我娘说府上的钱全都让她捞去了!而且她有病,她生不出孩子!还腆着脸占着我二哥的正妻之位,早晚有一日我二哥肯定休了她!” 小鱼儿手里的草被他捏了一手的汁。 他默不作声掏出绢帕擦净了手心,看向一边沉着脸的哥哥。 “哥,我饿了,你去帮我找小德子问问,有没有吃的好不好?” 渊哥儿用力吸了几口气。 他现在的确需要去一边冷静一下。 “那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要不然我去帮殿下问吧。” 薛绍显刚想动便被渊哥儿瞥了一眼,明明是比他还矮的孩子,却硬是给薛绍显看害怕了。 他冷冰冰道:“不必了,你就在这里待着。若是没说完就继续说。” 薛绍显眼睛微亮,还真以为两个殿下喜欢听这些。 他蹲在小鱼儿身边,越说越过分。 小鱼儿突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向他道:“我们来比斗蛐蛐如何?” 这要求来得有些突然,薛绍显愣了下才点头。 薛绍显主动把方才赢了另外三只的蛐蛐王给了小鱼儿,紧张地盯着战局。 小鱼儿抱臂冷淡地问道:“你这几只蛐蛐是买来的?” 他也玩过斗蛐蛐,这几只蛐蛐身体强壮,一看就是专门养来卖给好玩这个的纨绔子弟的。 “这三只是我买来的,这只是问虞国公世子借的。” 薛绍显指着最强壮的那只道:“这可是世子殿下最看重的大将军!我同世子殿下交好,殿下才答应借我玩两日,过几天还要给他还回去。” 虞国公世子邢昭,就是上回引诱他搏揜,害得他被父王打的罪魁祸首。 小鱼儿扔掉手里的草叶,伸手朝蛐蛐抓了过去。 “什么大将军,我倒要仔细看看。” “诶殿下,您可得小心点!” 薛绍显心惊肉跳,怕小鱼儿下手没轻重给蛐蛐弄死了。 小鱼儿是个灵活的小胖子,一个闪身就躲过了薛绍显。 他手一松,没有感情地“啊”了一声。 “它竟然咬我。” 大将军跳进灌木丛里,眨眼就不知道去了哪儿。 薛绍显太阳穴一阵狂跳,马上趴在地上找了起来。 邢昭对这个大将军可是万分看重,他废了多大的力气讨好,才借回来玩两天。 若是丢了,邢昭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薛绍显一把把薛季扯了下来,扯着嗓子吼道:“站着干看什么!还不快帮着一起找!” 小鱼儿背着手悠哉地看着,眼里满是狡黠的光。 “在那儿呢……在那儿!诶呀就在你右手边儿,你怎么就是抓不住!真是废物!” 薛绍显又急又气,气喘如牛。 小鱼儿看准时机,将攥在掌心里的蛐蛐扔在薛绍显身后,随即大喊: “在你后边!快点抓住他!” 薛绍显立即转身,马上按住,抓起来一看傻眼了。 蛐蛐已经一动不动,死得透透的。 小鱼儿凑上来,指着他喊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把蛐蛐给弄死了!” 薛绍显虽然不聪明,但也没傻到这个份上,大声反驳: “我根本就没有用力!蛐蛐早就死了!是你捏死的!” “分明就是你干的!竟然还敢污蔑是本殿下!你说是我干的,你有什么证据!” 小鱼儿看向一边的薛季:“你看见是本殿下干的了吗?” 薛季头晃出了残影。 小鱼儿得意洋洋,“我等会儿就让人去告诉邢昭,你杀了他的大将军!” 薛绍显耳边轰的一声,他蹭得站起来,气势汹汹就往小鱼儿走去。 小鱼儿吓了一跳,正要躲的时候因为太急,左脚拌右脚,竟直直往后摔了过去。 嘭的一声磕在了石头上。 “殿下!” “殿下——” 躲在暗处的凌南马上跑了上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小鱼儿会平地摔跤。 抱起来一摸脑后,一个小小的鼓包。 小鱼儿哇哇大哭,委屈至极。 如果不是薛绍显突然走上来,他也不会吓得左脚拌右脚。 “凌叔叔!薛绍显他推我!他推我!我要父王!” …… 事情大抵就是这样,渊哥儿赶回来的时候,薛绍显已经趁乱溜得无影无踪。 小鱼儿隐去内情,抽抽搭搭的和傅平野谢见微告状。 傅平野想也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但他了解自家崽子,不是故意惹事的人。 薛绍显一定是哪里得罪了他。 还得罪得不轻。 谢见微怒不可遏,反复追问下人为何还没把人抓回来。 小鱼儿趴在她膝盖上,委屈地不停噤鼻子。 这时,渊哥儿带着一群人来了。 薛绍显被凌南拎着后颈抓在手里,满眼鼻涕眼泪,像只待宰的猪崽子一样。 三太太赵氏和三老爷薛琢玉脸色煞白地跟在后面。 近前马上跪了下来。 “给太子殿下请安。” “殿下!犬子犯下大错,微臣现带人来和小殿下赔罪!” 薛琢玉一边说,一边在薛绍显脑后来了一记,怒吼: “还不快跪下!” “哇——我没有推他!我没有!是他自己摔的,他还故意捏死了我的蛐蛐!为什么我要赔罪!” 第76章 祸从口出 薛绍显嗷嗷大哭,被按在地上还不停挣扎。 薛绍显作威作福惯了,平日里也没人敢在他面前玩陷害这招,如今他受了极大的委屈,第一反应自然不是乖乖赔罪。 赵氏夫妻俩听着他的话,嘴唇都吓得没了血色。 “混账!还敢狡辩!小殿下今年才四岁,他会说谎吗!犯了错还不认,我……” 薛琢玉咬着牙扇了薛绍显一巴掌,心疼的滴血。 可若不制止他,惹怒了太子,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赵氏泣不成声,又不敢阻拦丈夫。 慌不择路找谢见微求情,“见微,显哥儿定是无意的,他平日里最守礼了,这一定是个误会。你快帮着和殿下解释解释啊!” 柳太医也来了寿宴,被匆匆找来。 他给小鱼儿看了看脑后,眉头微皱。 “伤势不重,但磕的位子很险,若再偏一些难保不会磕出什么问题。” 谢见微吓得心口都险些不跳了。 脱口便说:“请太医务必治好殿下!一应花销由侯府承担!” “夫人放心,微臣这就去配药。” 傅平野冷着脸看向薛琢玉夫妻。 “你们打算要如何赔罪?” “……” “依孤看来,让薛绍显也在那石头上磕一次,一伤还一伤,最好。” 薛琢玉瞪大了眼睛,浑身发抖,“殿下,殿下开恩啊!” “殿下——” 赵氏扑跪在地,哭着说道:“请殿下高抬贵手!太医方才也说了,磕的位子险,若是显哥儿一不小心磕错了地方……这岂不是无妄之灾吗!求殿下开恩!” “若不是孤的儿子运气好,磕偏了些。就算薛绍显也磕成傻子,也难解孤心头之恨。薛绍显若运气好便罢,运气不好……也只能怪他自己。” 赵氏心头大恸,身子直往后倒。 凌南二话不说提了薛绍显就往石块那里去,薛琢玉头都快磕破了,也没换来傅平野松口。 眼看就要动手,小鱼儿忽然道:“父王,就别往他脑袋上砸了,他犯了错死活不认,还是砸嘴巴好了。” 小鱼儿归根结底怨的是薛绍显诅咒谢见微。 他自认磕倒也有一部分缘由,是自己一时没站稳。 便不多怪他,只是骂人他得付出代价。 渊哥儿不知内情,并未多言,傅平野看了看小鱼儿,沉默了须臾,抬了抬手。 凌南会意,拿着石头和人走了回来。 薛琢玉大喜,连声道:“多谢小殿下!多谢小殿下!” 凌南把薛绍显按在柱子上,拿着石块干脆利落地在薛绍显嘴上来了一记。 薛绍显滑坐在地,嗷嗷大哭,鼻血和嘴里流出的血,混着口水在胸前流了一大滩。 赵氏扑上去,扒着儿子脸一看,薛绍显的门牙掉在了她的手心。 傅平野:“带着你的儿子滚。” 赵氏抱起儿子畏畏缩缩地跑了,薛琢玉想留下再探探太子的口风,可没待多久便让太子轰走了。 谢见微引太子等人来到最近的上房。 柳太医拿着药和剃刀过来,说上药得把小鱼儿伤处的头发剃掉才行。 小鱼儿强烈反对无效,被剃掉一小撮头发,上好药就扑进了谢见微怀里,再不想见人了。 谢见微将人扒拉出来,安抚后严肃地问道: “殿下,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渊哥儿坐在一边,皱着眉头问道:“小鱼儿,你不会是为了惩罚薛绍显,故意磕倒的吧?” 傅平野站在一旁看着他,气势很压人。 小鱼儿捂着脸飞快摇头,“不是的,是我不小心摔的,但也是他气汹汹地往我这里走,我害怕想躲才不小心摔了。” “到底怎么回事?” 傅平野沉肃地问。 小鱼儿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真相说了出来。 谢见微有些惊讶,原来他竟然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才会这样。 谢见微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殿下,下次不能再拿自己的安危做这种事。” 薛绍显是个混不吝,被惹恼了保不齐真的对小鱼儿下手。 小鱼儿一边点头,一边愤怒地说道:“他骂谢姨姨,活该被打嘴!” 这时,有个太监传话说前院薛家人找谢见微。 谢见微离开后,傅平野上前给小鱼儿重新束发,声线沉稳,叮嘱道: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直接来告诉我。不许自己擅作主张。” “可我也想给谢姨姨出气。” “等你们有能力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达成目的的时候,再来考虑这些。” “那是意外,我本来是想让邢昭去教训他的。” 小鱼儿挺了挺胸脯,渊哥儿看弟弟的眼神多了几分欣慰。 傅平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徐徐点了点头,“算你聪明。” 还知道祸水东引,隔岸观火。 就是手脚笨了点。 渊哥儿:“弟弟该减肥了,兴许是太胖了才会下盘不稳。” “过两日每天早上起来,和你哥哥一起练马步。” “啊!!” 谢见微一路来到前院,被领进上房会客厅里。 赵氏正在老太太面前捏着手帕哭,府医则是在里间给薛绍显上药。 “老太太,少夫人来了。” 薛老太太脸上没了过寿的欢喜,匆匆站起身问道: “见微,小殿下如何?太子殿下可还恼着?” “太医给上了药,已经不哭了。太子殿下到底要不要追究,我也不知。” 薛蟾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赵氏呵斥道:“三婶不是说显哥儿已经改了吗?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允许他跟去陪两位殿下!如今出了这种事,太子必然不会轻拿轻放!” 别人先不谈,薛琢玉这段日子在朝中必定不会好过。 那两个孩子就是太子的软肉! 往年宫宴有不长眼的官员之子在他们跟前,骂他们是没娘养的孩子。 才不过几日,那官员便被翻出几项罪证,三族连抄,现在还在边关服役呢。 只一句话就是这个下场,现在伤了小太孙,侯府又会被如何报复! 赵氏哭着说:“我千叮咛万嘱咐,显哥儿肯定不会伤小殿下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薛绍显被打掉了门牙,还是不肯承认推过人。 说实话,薛家人心里也在犯嘀咕。 只是他们不敢真正质疑太孙。 谢见微冷冷道:“不管真假,太孙受了伤是事实。如今太子没有直接甩袖离去,说明还未恼侯府到底,往后别再让显哥儿和季哥儿往太孙跟前凑,省得勾起这些不好的事。” 薛蟾捏着桌沿,牙都快咬碎了。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被毁了!! …… 后院的风波好在没有殃及到寿宴。 一直到这会儿,一切都还算顺利。 薛蟾回到前院接待宾客,蓦地瞥见廊下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身影。 他心里一咯噔,找了个借口离开,追了过去。 “怎么回事?可是出事了!” 小厮看见他,大喘了口气,“二、二爷,祠堂、祠堂走水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77章 鱼上钩了 薛蟾脸色一拧,当即让他速把这件事告诉谢见微,自己先奔祠堂而去。 等薛蟾赶到时,火已经灭了。 他正想追究起火的来源,祠堂里就传来薛盼盼发癫的动静。 没多久一个丫鬟捂着脸跑了出来,薛蟾定睛一看,她挨了一巴掌脸上肿得老高。 丫鬟哭道:“二爷,四姑娘怎么说也要出去,根本拦不住,吵着闹着要见您,您看这如何是好……” 祠堂和宴席离得不远,薛盼盼再这么喊下去,所有人都得被她引来。 薛蟾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提步往祠堂内走去。 薛盼盼被两个婆子按住,唔唔挣扎,叫声凄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再留下会死的,一定会的!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门被推开,薛蟾脸色铁青迈了进来,反手合上门。 怒斥:“你是不是疯了!你不知道今天是老太太寿辰?你想全京城都看广阳侯府的笑话!” 薛盼盼今日特意打扮了一下,看着还算体面。 可如今她披头散发两眼发直,总有种在疯癫边缘的感觉,将薛蟾仅剩的耐心磨得一干二净。 “二哥!二哥你终于来了!你救救我!谢见微她要杀我!” “你疯了!” 两个婆子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二爷您快想想办法吧。方才小厮收拾屋内香烛,倒手时随意放在了后院柴火堆边上,起了一场小火,很快就被扑灭了,可四姑娘在祠堂里好端端的突然就发疯了,非说是少夫人要害她……” 人家少夫人一直在前院,哪里有空搭理她。 薛盼盼挣开婆子哭着扑上前,抓着薛蟾的衣角。 “二哥你相信我,肯定是她做的啊!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非要置我于死地——” 薛蟾瞳孔一缩,马上捂住了薛盼盼的嘴,从牙根挤出几个字:“胡说八道!” 他瞥了眼两个婆子,喉结滚了滚。 “你们都先滚出去,我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叫外面的人也全都走。” “是。” 婆子低眉顺眼地退出了祠堂,顺手带上了门。 薛蟾在窗下看着,确认内院已经没有人,才狠狠把薛盼盼推开。 “薛盼盼,你到底是什么毛病?陈婉的事还没完,你是想把你我的事闹得天下皆知,然后拖着广阳侯府全家和齐哥儿,跟你我一起去死对吗?” 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满满的警告和嫌恶。 薛盼盼用力摇头,满眼惊恐,“二哥,你救我,谢见微真的要杀我,这场火就是她让人放的!” 薛盼盼真的要被逼疯了。 从薛贤齐那件事后,她在祠堂里总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危险。 虽然次次都化险为夷,但这么多巧合放在一块,就是有人要杀她的铁证。 尤其是方才走水,她本来已经穿戴整齐,打算求薛蟾让她去寿宴上走动走动。 可突然间来了睡意,竟然莫名其妙靠在墙边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身边已经被浓烟包围,如果不是她求救及时,恐怕会是第一个被殃及的人! “二哥,谢见微要杀我,她要杀我啊!” “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薛盼盼哭坐在地,她害死了谢见微心心念念的儿女,谢见微怎么可能放过她。 薛蟾忍无可忍,“你为何总是要盯着她不放!谢见微一整日都在前院招待宾客,她如何对你下手?这些日子她确实放任陈婉对你下了些手,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你是铁了心要跟她过意不去?” 这些话都如此熟悉,往年只听过薛蟾拿这些话堵谢见微,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竟然也轮到了她这里。 薛盼盼哭着扯住薛蟾的衣摆。 “二哥,我真的不想再留在这里了,算我求求你,你放我出去,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去康亲王府好不好?” 她知道薛蟾想要听什么,他果然沉默了一息,问道:“真的?” 薛盼盼咬着下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心瞬间跌入谷底。 薛蟾果然是不想要她了。 薛盼盼满心不甘,薛蟾别想摆脱她,即便她去了康亲王府,也会一辈子缠着他! 傅轩不能人道,她可不要做一辈子的活寡妇! 祠堂上香炉内,燃着的香无声在屋内蔓延,禅香中夹杂的气味细微到完全无法察觉。 薛盼盼想着想着,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大胆。 宾客都在前院,这里的人被薛蟾赶了出去,天时地利人和。 拿捏住这个最后和薛蟾相处的机会,就能把人继续拴在掌心。 薛盼盼脑中混沌,心下生出些旖旎,眼神迷离地瞟着薛蟾。 “二哥……” 薛蟾身子一抖,进来时满腔怒火,这会儿心情却突然诡异地平和了下来。 看着薛盼盼楚楚可怜的模样,竟然生出一些怜悯来。 薛蟾觉察到自己的不对之处,但不等他仔细思考,脑袋里思维就仿佛僵住不动了。 他下意识伸手把薛盼盼拉了起来。 薛盼盼软绵绵的贴上来,身子轻飘飘的,弱柳扶风,一双眼睛带着委屈,埋怨中又带着说不尽的爱恋,称得上勾魂摄魄。 她的手悄悄摸上了薛蟾的腰带。 薛盼盼认为天都在帮她,用蛊惑的声线低声说道: “二哥,现在时辰还早吧,老太太寿宴还要好久才能开始呢……” “我好久没伺候过二哥了……往后再见,兴许我便从妹妹,变成世子妃了……” 薛盼盼太懂如何挑起薛蟾的兴致了,她探舌在唇上舔了下,娇媚道: “薛大人,我未婚夫不能人道,妾求大人垂怜……让妾做一回真正的女人吧~” 薛蟾眸色瞬间暗了下来,咬着牙骂了句什么,掐着薛盼盼的腰将人掳进了偏房。 …… 而此时前院里,宴席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薛老太太坐在上首笑着接受宾客贺寿,偏偏在这时,一股浓浓的黑烟从府上北门角卷了起来。 宾客慌张地打翻了酒水。 “不好!不会是走水了吧!” “这样浓的烟,得是多大的火!不会烧过来吧!” 薛老太太蹭得站起身,“快让人去看看!” “老太太!不好了!” 婢女慌不择路闯进寿宴中,“祠堂里走水了!偏偏祠堂门锁着,四姑娘和二爷还在里头呢!” 第78章 眼看他楼塌了 孙氏和广阳侯等人吓坏了,赶紧找管事调人去救火。 傅轩坐在席间,听懂了些,拔腿跑了出去,竟然比下人去得还快。 康亲王妃生怕儿子出了事,也带出去一群人追。 席间乱成一团,傅平野护着小鱼儿和渊哥儿,将二人交给凌南。 “把他们送到马车上去。” “父王,要谢姨姨跟我们一起去……” 小鱼儿压低声音,满眼担忧地看着谢见微。 渊哥儿捏了捏弟弟的手,轻声道:“父王会保护谢姨姨的。我们还小,得先走才能不添乱。” 小鱼儿看了眼傅平野,看他郑重地点了头,才乖乖和渊哥儿出了侯府。 傅平野远远看着谢见微,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并没有急着插手。 席上人多,他并未主动上前,只找了小德子传话。 小德子在廊下找到谢见微,轻声说道:“谢夫人,殿下问您可否要东宫的侍卫一起帮着灭火?” 谢见微看向太子,冲他摇了摇头,随后才对小德子说道: “请代我多谢殿下,不过此事有侯府家丁即可。扫了殿下的幸望殿下勿怪,改日我再去赔礼。” “夫人您言重了。” 谢见微不想太子留下,让两小只听到接下来的腌臜事。 她扔下薛府众人,亲自将傅平野送出侯府。 转身之际,傅平野凤眸中神色轻闪,在她身侧沉声迅速道了句: “若有什么我能帮上的事,便告诉我。” 谢见微愣了下,错愕地回眸。 傅平野眸色认真,沉稳如山岳的眼神给人以无比的安心。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你我是朋友,应当的。” 谢见微温柔一笑,不再是往常客套疏离的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欠身道:“殿下慢走。” 送走太子的铜辇,谢见微快步往祠堂走去。 谁知刚过穿堂,便看见府上管事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边跑边喊: “太医!快把太医留下!出事了!人命关天啊!” 谢见微眯了眯眸,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站住,祠堂那边怎么了?” “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可了不得了!” 管事的活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难以启齿。 这时,有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也是不懂规矩,张口就说: “夫人!您快去祠堂看看吧!四姑娘在祠堂与人私通,被康王世子当场捉奸!奸夫把世子脑袋都磕破了,现在还不知所踪!康王妃气得要杀四姑娘!太太让您尽快过去呢!” 她这一喊,半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原委。 谢见微眉头一蹙,当即叫人拿了她,“胡言乱语什么,先把她关进柴房里!” 丫鬟被当场擒住,至于宾客信不信这是胡言乱语,便不好说了。 谢见微提步往祠堂走去,这会儿薛家祠堂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堪比一个小战场。 谢见微赶到时,正巧撞上傅轩被抬出祠堂。 他满脸是血,生死不知,康亲王妃的骂声隔着两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全然失了王妃风度,大吼着命令侍卫殴打薛盼盼,活像是要把她当场送走。 薛府理亏,但也不想闹出人命,两班人马纠缠在一起。 直到谢见微出现,一声低喝:“住手!” 她吩咐身后的家丁上前帮忙,把薛盼盼解救了出来。 “她怎么样了?” “少夫人,四姑娘她晕了。” “先把人带回去,让府医来看看。” 谢见微看向康王妃,问道:“您是想当众在侯府上杀人吗?薛盼盼就是做错了事,也是广阳侯府的四姑娘,断没有让人随意打杀的道理。” “呸!你们广阳侯府的小娼妇做出这种下作之事,还伤了世子,本王妃就是要她偿命又能如何!” 谢见微表情有些许凝滞,她看向孙氏,不可置信地问道: “太太,四姑娘她真的?” “你看她身上的印子,还有什么好说的!等拿到奸夫,本王妃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康亲王妃气的身形摇晃。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松口给世子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谁知道竟是这么个贱人!还未成婚就给世子戴绿帽子! 这若是成婚了,还不知要怎样。 最可恨的是,她竟然伤了傅轩! 孙氏焦急地说道:“康王妃,此事与侯府无关呐,这都是薛盼盼一人所为,你放心,侯府必定会给您和世子一个交代的!” 谢见微一脸局外人的迷茫,陈姨娘走上前来轻声同她说: “妾身听下人说,方才康王世子急匆匆地想要救四姑娘,谁知道打破窗户翻进去,瞧见四姑娘和一个男人,光着屁股在床上……做那苟且之事,世子气得当场扑上去,谁知道那奸夫反手一推,害得世子脑袋磕在桌角,流了不少的血,当时就人事不省了。” 谢见微眼神微妙,薛蟾竟然跑了? “奸夫呢?” “康亲王府的人,还有咱们府上的家丁,都已经去追了,不过这会儿还没动静。” 谢见微拧着眉吩咐下去:“让府上的家丁,把各个大门都给看好了,所有可疑之人都不许放过。务必要把伤了世子的人找出来。” 半个时辰过去,无论是追查,还是排查府内上下,竟然都没有奸夫的去向。 这时,薛蟾姗姗来迟。 孙氏眼底带着几分怒火,暗暗盯着他。 谢见微:“二爷怎么这会儿才来?方才寿宴上也一直不见人,二爷可知道薛盼盼出事了?” 谢见微好像看不到薛蟾僵硬的面容,自顾自道:“我听下人说二爷来过祠堂,方才还说你和四姑娘被一起锁在祠堂里,怎么二爷这会儿反倒从外边来?” 薛蟾身子僵直。 “不过二爷既然在附近,不知道二爷有没有看到什么内情。” 薛蟾脸眼神躲闪,声线沙哑:“我、我只待了片刻就走了,根本没有锁过祠堂的门,能知道什么内情……薛盼盼出什么事了?” “你少给我装蒜!” 康亲王妃拍案而起,破口大骂:“薛盼盼与人通奸,还伤了世子!你们薛家人少在这里给本王妃顾左右而言他!此事没有善了的道理!” “王妃——” 康王府小厮跑进院中跪下,“世子、世子他……” 康亲王妃大骇。 “世子他怎么了!” “太医说世子伤势极重,大有可能……大有可能……” 一切尽在不言中。 “啊——我的轩儿啊!” 康亲王妃痛苦地哭嚎一声,晕死在丫鬟怀里。 薛蟾脸上流露出喜色,又瞬间遮掩了过去。 寿宴由喜到悲,总共不过几个时辰。 薛老太太气到晕厥,这会儿还躺在床上流口水。 薛瑁四处寻找能在康王面前说得上话的同僚求情。 薛蟾躲在书房上药,忽听廊下有动静,下人道:“二爷,大太太来了。” 说话的同时,孙氏已经走了进来。 进了里间,二话不说给了薛蟾一巴掌。 薛蟾默默受了这一记,孙氏红着眼睛,用气音说道: “你被那狐狸精下了降头术了不成!居然敢光天化日……做这种事!若让傅轩看到你的脸——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第79章 薛蟾起疑 孙氏走到窗下,确认四周无人,又将薛蟾拉进里间,低声问道: “他看清你的脸了没有!” “应该没有……” 薛蟾坐到床边,手捂着脸,“当时我是背对着他,把他推倒就从后窗翻走了。” 孙氏反复抚着胸口,“还好还好……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薛盼盼故意勾引的你!” “她勾了我不假,但我总觉得那时不太对劲。” 薛蟾抬起头,五指下眼神狠厉。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正人君子,可也没有急色到这个地步。 “娘,让府医给薛盼盼看过没有?” “谢见微找人给她把过脉了,身上的伤势不要紧,她本人也好好的,没中过什么药。” 孙氏真恨不得拆了薛盼盼身上的骨头。 去除了外物原因,归根结底就是薛盼盼勾引薛蟾犯错! 孙氏在薛蟾身边坐下,冷声说道:“蟾儿,等她嫁去康亲王府,你就当从没有和她有过过去。” “齐哥儿大了,知道孰轻孰重,薛盼盼已经没有用了。” 薛蟾抓着脑袋沉默了许久。 孙氏看他不说话,瞪大了眼睛,“蟾儿,你在想什么,你不会还想着往后再和她来往?” 薛蟾咬紧了牙关,他的确厌烦了薛盼盼的愚蠢,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是若真让他与薛盼盼断了,薛蟾仍觉得可惜,最重要的是—— “薛盼盼知道的太多了,若是断了,保不齐她狗急跳墙会说出些什么。” 别的不提,薛盼盼可是知道,谢见微的孩子是他让稳婆掐死的。 她和自己的苟且她不敢说,这件事她必定敢。 若让谢家知道,他也完了。 薛蟾和孙氏明说了此事的利弊,孙氏怒极反笑: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着她……都是你!非要说与她是真心相爱,要留她一条命!如今闹成这样,你说说要如何收场!” 薛蟾问道:“王府那边可有说傅轩的情况,他何时能醒来?” “没说,他若死了才好!” 他们谁也不敢赌傅轩有没有认出,那个男人就是薛蟾。 薛蟾并未言语,若是傅轩死了,康亲王府一怒之下杀了薛盼盼,倒正好解决了她。 …… 黄花梨木马车停靠在谢府门前。 门房看着那顶上的夜明珠,还心想是哪家贵人。 一看马车上下来的人,连忙打醒了打盹的同伴。 “快去禀告老爷夫人去!咱们三姑娘回来了!” 谢见微望着谢府的门匾,眸色微微颤动。 她上次来时,谢府是一片废墟。 皇帝为了搜寻谢家通敌的书函,连谢府的围墙都敲倒了。 谢见微踩着青砖,绕过穿堂,一路来到前院抱厦里。 没过多久谢夫人就闻讯赶来,牵着她的手坐下道:“怎么这会儿来了?你府上的事都料理完了?” 前两日薛老太太的寿宴,谢家自然也派人去了。 只是谢见微宴席上过于繁忙,根本没来得及和家里人碰面说话。 谢见微:“世子现在还没醒,康亲王妃让人将薛盼盼的院子看守起来,府上的下人都不准进出。” “真是荒唐……这个年岁竟然还会搞出这种事。” 谢夫人看着她道:“你回来住些日子也好,万一傅轩死了,康王夫妇两个都是有病的,保不齐迁怒侯府,把你也清算在里头。” “我就不住了,我出来办事,顺道来看看您。” 谢见微温柔问道:“娘,您身体怎么样了?爹爹,大哥二哥,还有妹妹们,都还好吗?” “好着呢,你大哥去京营里了,你二哥让户部郎中请去给他家公子看课业,你两个妹妹倒都在,我方才让人叫她们过来了。” 谢夫人催促侍女去看看两人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抱厦外婆子就进来传了话,两个小姐来了。 谢见微有些紧张地站起身。 暖帘被掀开,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走进屋中,年长些的亲热上前牵住谢见微。 “三姐!上次宫宴没能和你说上话,前儿薛老太太寿宴你还不理我,我可生气了。你若没好东西哄我,我可不理你!” 老四谢梨及笄三年了,谢家姑娘都不急着往外聘,谢梨现在还在和定亲的未婚夫培养感情。 谢见微笑着点头,“都带了都带了,你拿回去慢慢拆。” 谢梨眼睛亮亮的,牵着她的手便不松了。 这时,后面的谢无忧哼笑一声说:“她不理咱们才是谢见微呢,自从她嫁去广阳侯府,你看她什么时候想起过我们谢家人,也就受委屈的时候,才会回来卖惨,回回都让大哥为她跑东跑西……” 谢夫人眼珠一瞪,“谢无忧!你在胡说什么!还不跟你姐姐道歉!” “我才不呢!” “臭丫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早知道就不让你过来!” “我本来就不想见她,是您回回都让我来!” 谢夫人气得脸红,抄起果盘里的橘子就要砸人,谢见微连忙阻拦。 等安抚好谢夫人,谢无忧已经看不到踪影了。 外头婆子犹犹豫豫地走进屋。 “夫人,姑奶奶,五姑娘说她回去了,还说……还说下次姑奶奶来,让人您别叫她,她不想见、见到姑奶奶……” “她!” “娘,好了……” 谢见微无奈地按下谢夫人的手,走上前给她揉了揉肩。 “您别生气,注意自己的身体。四妹,母亲肩伤犯得太厉害么?” “自从太子派人来以后,已经好多了。” 谢梨唉声不断,“无忧她真是越来越顽皮,明明以前她还很黏你和大哥,如今……也不知她犯什么毛病。” “晏晏,你别伤心,等她回来娘好好教训她!” 谢夫人牵着谢见微的手把人拉到跟前,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谢见微笑而不语,眼里带着无奈和苦涩。 离开时,谢见微轻声嘱咐谢梨,“给无忧的东西也放在匣子里,你抽个时间给她,就不必说是我送的了。” 谢梨满眼心疼,“……三姐,你别伤心,我和娘定把她扳正了,回头我就问她发什么毛病!” “算了,别让娘动怒,对她身子不好。” 谢见微和谢梨道了别,便上了回府的马车。 谢梨回府便找到谢无忧的院子,她人不在,谢梨找了大半天才在北门口找到她。 谢无忧骑在马上,正要走。 “等等!” 谢梨上前拉住缰绳,“你去哪儿?!” “你别拦着我,我去城外京营找大哥!” “三姐的事儿你还没说清楚呢,你去找大哥,让大哥知道你又给三姐没脸,看他不打你!” 分明是谢无忧做错了事,她却两眼通红,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从马上翻下来闷头往府里走。 谢梨无奈地追上前,“到底怎么回事?你总不肯说,三姐嫁人以前你那么粘她,难道就因为她嫁人了?嫁的人你不喜欢?” “才不是,是因为她——” 第80章 在祠堂里搜出些东西 谢无忧咬住了下唇,推开谢梨:“你别管了!” 另一边,谢见微离开谢府没过多久,毓秀撩了帘子对车夫道: “夫人忘了还要和我们家夫人说两句话,你把马车赶回去,先停在巷子里。” 车夫只好掉头,将马车停在巷子里。 主仆俩下了马车后,毓秀给了车夫两吊钱。 车夫点头哈腰的谢恩。 毓秀:“让你赶这些路辛苦了,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夫人想在府上吃顿饭再走,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你跟我从后门进去休息,也暖和暖和。”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毓秀领着车夫离开后,谢见微又回到了马车上。 没过多久,下来的她彻底换了身衣裳,外头的斗篷很大,兜帽能将整张脸都遮在里面。 方才停了一场雪,天阴阴的。 谢见微提灯,没入街巷深处。 她步伐飞快,拐过几条暗巷,来到一座宅邸前。 耐心等待片刻,一顶青蓬小轿从街口过来。 轿子里走下来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捋了捋胡子大摇大摆想要进府,谢见微提步上前。 压低声音:“张真人是吗?” 张道士回过头,“你是?” “在下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渭州府长寿村的杨宇,真人可还记得?” 张道士脸色当时就变了,慌了一瞬,脱口道: “什么杨宇张宇的,我不认得,你赶紧滚!” “不认得?那好吧,那我只能去官府,让官府查一查户籍了。” 张道士脚下一崴,两个抬轿的小童还没注意到这点,不耐烦地赶她。 “哪里来的东西,赶紧滚赶紧滚!我们师父可是远近闻名的得道高人,凭你也配来攀亲戚,莫不是想白嫖?” “快点滚!不然我可就要放狗了!” 张道士的白胡子微微发抖。 谢见微作势要走,还没下两个台阶便被他叫住。 张道士声音打颤,故作镇定。 “这样吧,我看你可怜,既然上了门,也算你我有缘,我白送你一卦……进府吧……” 两个小童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谢见微已经和张道士进了府。 小童给屋里上了茶,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张道士叫住他,吩咐说:“我接待客人,你们都到外院里去,不许靠近。” “是,师父。” 等外头没了动静,张道士才紧张地看向谢见微。 “你是谁!” “你不必紧张,我不是来找茬的。” “呵,难不成你是想讹钱?” 张道士脸色微微扭曲,“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只要你滚得远远的,发誓再不回来!” 谢见微从他的反应便知道,并未找错人。 说起来张道士此人本事真是不小,他是邺京这一片出了名的‘得道高人’。 可他本名杨宇,原本只是村子里卖炊饼的,阴差阳错学会了骗术,才成了所谓的‘得道高人’。 前世他的骗术被人拆穿时,已经在邺京行骗了数百万两。 他的事迹在后来被人到处编传,谢见微才知道。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 “康亲王府世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要你去给他算一卦,就算他怎么能醒。” 张道士脸色扭曲,“你也知道我是骗子,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醒!” “这你不用管,你只说你干不干?” 张道士咬着牙,看她的眼神带了些许深意。 此人来历不明,还提出这么个诡异的要求,属实让他不敢接受。 反正这里没有旁人,若是直接灭口……再找他以前帮过的贵人求助,说不定…… “你可不要起歪心思。” 谢见微慢悠悠道:“我既然敢一个人来,怎么会不留后手。” 张道士双肩一塌,登时有些崩溃。 他四处吃苦,好不容易行骗到邺京,刚能买起这个气派的宅子,就来了这么个人。 “你为何偏偏找我!我可不想死!那可是王府!” 谢见微温声道:“找你,自然是相信你行骗的能力。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死的,事成以后,我自然把你全须全尾地摘出来。” “我怎么信你……” “你信不信的不重要,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谢见微站起身,“具体要如何做,我过两日再告诉你。” 谢见微走过去开门,出门前想到什么,轻笑道:“我若发现你找人跟踪我,你的事明日就会出现在官府大人的桌案上。” “你改名换姓的籍契还未从官府拿走,对吧?” 张道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谢见微离开许久,他才缓过神来。 跑到后边上了柱香,祈祷他平安度过此劫。 谢见微回到马车上,换下衣裳,正好到了她和毓秀约定的时辰。 毓秀领着车夫回来,还在不停地埋怨:“竟在房里睡着了……我和夫人出来都没见到你,害得夫人等了大半天。” “是小的错,小的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请姑娘担待……” 谢见微淡淡道:“好了,别说了。我累了,先回府吧。” 车夫连忙谢恩,上马牵了缰绳离开。 谢见微累了一天,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回到广阳侯府,刚下马车便看见了薛蟾。 谢见微右眼皮不知为何突然狂跳。 薛蟾走上前,神色如常,“晏晏,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我去看看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让人在祠堂里搜出些东西,找你过去看看。” 第81章 买香之人,和夫人有些相像 薛蟾领着谢见微来到祠堂前的会客厅。 薛老太太和孙氏等人已经到了。 薛老太太皱着眉问道:“蟾儿,你到底在祠堂里找到了什么,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谢见微寻了个位子坐下,薛蟾抱拳作揖,说道: “孙儿这两日思前想后,总觉得祖母寿宴那日,祠堂发生的事有些蹊跷。” “先是祠堂着火,我那时来祠堂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很快就离开了。可没过多久祠堂的火竟然又着了起来,这回是薛盼盼在祠堂与人私通被发现,孙儿总觉得这一切,过于巧合。这两场火像是在刻意针对薛盼盼。” 陈姨娘坐在一旁,脸上浮现出一丝惶恐。 孙氏是个急性子,“你就直说到底找到了什么!” 薛蟾拍了拍手,后门走进来一个丫鬟,跪下说道: “奴婢这两日整理祠堂上下,在祠堂着火那日,扔掉的杂物中,发现一堆烧剩下的线香,奴婢就觉得奇怪,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多香被烧掉。看着就像是故意被扔进火堆的。” “难不成那香?” 薛老太太看向薛蟾,薛蟾点头说道:“我给府医看了,那是邺京花楼笑春风里常用的迷情香,制成普通线香的模样,不易被恩客察觉。” “如此一说,那日当真不是薛盼盼与人私通,而是她遭人算计!” 孙氏连忙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此人居心叵测,竟然在您寿宴上行此毒计,害得咱们侯府抬不起头,一定要揪出此人身份才行!” “现在就让人在府上各处搜查,务必将此物找出来!” 薛老太太下令后,若有所思的看向陈姨娘和谢见微。 孙氏说道:“陈姨娘,我记得老太太寿辰前,你来祠堂的次数最多,你可有发现什么异状?” “太太!妾身每次来,只是来看四姑娘过得好不好,根本就没动过祠堂里的陈设啊!四姑娘身边的婆子可以给妾身作证!” 陈姨娘慌张的解释,下药一事牵扯了侯府上下,她可不想被当成挡箭牌。 陈姨娘看向坐在对面的谢见微。 “夫人也和妾身来过祠堂里!而且若要说府上谁最恨四姑娘,最想四姑娘身败名裂,就只有夫人了!” 谢见微淡淡道:“我若是想她偿命,只要告诉我爹娘便好。侯府还能保住她不成?” “只是为了侯府颜面罢了。退一万步说,我放任她嫁去康亲王府,难道她真能过好日子不成。” 谢见微冷笑着点破了真相,屋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薛老太太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祠堂那日走水也十分蹊跷。祠堂上下的人你可审过了?” 薛蟾道:“都已经审过,这两日也已经查明,走水是因后廊的烛火忘了熄,灯油滴到了柴火上,才引起大火,我去看了现场,倒是没有人为的痕迹,只能说……兴许当真是巧合。” 孙氏:“也许正是这巧合,阴差阳错的帮陷害之人挡了灾。” 谢见微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薛老太太狐疑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却没看出什么不对。 终于还是孙氏沉不住气,对她道:“见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谢见微稍加思索,“既然知道迷情香的来源,只要查一查这几日有什么人去买过这些香,便是了。” 薛蟾看着她说:“我找笑春风的鸨母询问过了,这种香是她楼内部研制的东西,外人鲜有所知,也从不兜售给外边的人。” “二爷是亲自去问的?” “我让侍从伪装恩客前去打听的。” “花楼靠这个做生意,鸨母自然不会说真话。怎么能这么打听。” 谢见微叫来毓秀,“你带着我的令牌,去南城兵马司找副指挥使武大人。就说有一桩缉盗官司,请他帮忙找笑春风的鸨母来作证,若是她不从,就当她是包庇从犯告到府衙里去。” 毓秀应了声是,接了令牌便走了。 孙氏叫住她,又找了几个人跟着她一起。 薛老太太心存怀疑,“兵马司的指挥使会听你的?” “武大人是我大哥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会帮我这个忙。” 谢见微看向薛蟾,“二爷若早跟我说想查这件事,我早就去找武大人帮忙,兴许现在都已经知道结果了。” 薛蟾眼神躲闪,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 几人等了大约两刻钟,下人便来通传,兵马司副指挥武大人前来拜访。 薛蟾起身迎了出去。 “武大人,多谢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薛大人客气了。” 二人互相恭维了几句,武指挥使把身后的鸨母让了出来,鸨母吓得脸白,仓促跪下。 “草民见过薛大人!见过夫人!” “你不必害怕,请你来只是想简单问你两句话。” 谢见微面色温柔,“上次我叫人去笑春风问了几句,不过你似乎有所顾忌不肯说实话,我才不得已请兵马司的大人去请你。” “草民有罪,夫人您只管问,只要草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将迷情香做成线香,是不是你笑春风的手段?” 鸨母愣了愣,讷讷点头,“是……是……不过那香就是普通的、迷情,不影响身体的……” “这香除了你楼里的姑娘用,可有卖过旁人?” 薛蟾加了一句:“要最近的。” 鸨母一脸懵的看着他,又看看谢见微,慌张的磕头,“夫人明鉴啊!草民只是做生意,来的姑娘说要买回去和薛大人用,草民哪里知道她是侯府的妾室,还以为是夫人身边的人……草民无意助纣为虐,求夫人饶命!” “你等等,你慢慢的讲,到底怎么回事!” 屋内的人都被她说懵了,薛老太太揉着额头,打断了她。 鸨母只好一五一十的说来。 原来半个多月以前,有个女子来到笑春风,张口便说要买她家的迷情线香。 鸨母起初自然不肯给,后来她亮出身份,竟是广阳侯府的人。 她先以权势相逼,后来又说是买回去,和府上的爷们闺房玩乐时用,不会宣扬出去。 鸨母畏于她的身份,又看她给的太多,才答应了给她一捆。 薛老太太问道:“你又怎么知道,买的人是他身边的人?” 鸨母看了眼薛蟾,“若草民没认错,您是薛家二郎,薛蟾薛大人吧?” 鸨母说:“那日的姑娘无意间说漏了嘴,说什么二爷近日对她十分冷淡,希望能用这东西……争一争宠爱……” “荒唐!” 孙氏蹭的站了起来,“你可还记得是谁买的!记不记得她的脸?!” “那姑娘打扮的很严实,草民并未看清……” 谢见微问道:“你再看看,可是在这屋里?” 鸨母在屋内看了一圈,犹犹豫豫的说:“和夫人……身形略有相似……” 第82章 查到最后还是她 鸨母抬手指向谢见微身后的陈姨娘。 陈姨娘大惊失色,起身时慌张的打翻了茶碗。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谢见微慢悠悠的说道:“以陈姨娘的出身,会知道这些东西……的确是有可能。” “夫人!” 陈姨娘叫声凄厉,红着眼睛说道:“妾身方才怀疑您是事出有因,您不能因为这样就反说妾身是真凶吧!二爷!老太太,妾身冤枉啊!妾身真的没有去买过什么迷情香!而且妾身身怀着孕,府中上下都盯着,怎敢擅自出门啊!” 薛蟾满眼怀疑的看着陈姨娘,问鸨母: “你再看看,当真是她?” 鸨母十分犹豫,已经过了半个月,加之那时来人穿的滴水不漏,真的是很难认出。 她绞尽脑汁,脑中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不知姨娘和薛大人之间,可有什么爱称?” 众人一愣,薛老太太问道:“你此话何意?” “买迷情香的那位姨娘,在说二爷之前,也不知是说错了还是怎的,脱口而出的称呼,草民现在想想,有些像在叫二哥。草民也不知,这是不是大人和姨娘们之间的爱称……” 鸨母并未多想,这些哥哥妹妹的情话,在他们楼里听得可太多了。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蟾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薛家几人的脸像打翻了调色盘。 谢见微眉头微皱,狐疑道:“她管二爷叫什么?” “叫……” “好了!” 薛蟾掌心濡湿,冷着脸说:“一定是你听错了。我从不与房内人说这些话!” 鸨母很会察言观色,看出他的不悦,连忙说道:“那是草民听错了……听错了……” 谢见微:“二爷为何不继续问?或者再叫院子里的妾都来一趟,叫她辨认辨认兴许便有结果了。” “罢了,我看她老眼昏花,连个称呼都能记错,怕也认不出个真相。” 薛蟾对武指挥使道:“烦请你把她带回去吧。今日之事我不想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鸨母爬起来点头哈腰:“草民一定闭嘴,一定……” 谢见微让毓秀给她塞了一包银子,才让指挥使把她带走。 等人离开,谢见微施施然坐下,一脸好奇的问道: “二爷将唯一和真凶接触过的鸨母赶走了,那这件事要如何查起?” 薛老太太脸色冷凝,“见微啊,你这些日子也累了,这件事就别多操心了。先回去休息去吧。” 薛老太太三言两语打发了谢见微,又赶走了陈姨娘等人。 没过多久,去搜府的婆子也回来了。 “老太太,我们在祠堂上房里找到了残香,府上其他地方都没发现痕迹。” 薛老太太沉住气,“你们先下去。” 房门被带上,院外的下人都退了个干净,薛老太太一巴掌拍上桌案。 “查查查!查到最后还是她干的!蟾儿,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就那么相信她是无辜的?!” 薛蟾脸色发青,“祖母,我……我也没想到。我本以为此事对她有弊无利,所以才会怀疑,是谢见微或者是其他人……做的这个局。而且薛盼盼她现在都不承认,香是她所为。” “她当然不敢承认!本来只是想勾引你,却因为一场火闹得人尽皆知,侯府颜面尽失!她当然不敢说实话!” 孙氏怒不可遏的骂道。 薛老太太褪下腕上的佛珠,边捻边说道:“此事到此为止。若是见微问起结果,你就说还是查不出。薛盼盼那边不许你再去看她。你一向心软,她又狐媚,三言两语便把你哄的没边了!” 薛蟾面皮发烫,满腹都是被哄骗的愤怒。 “您放心,我不会再去看她了。” “不过……康王府那边,傅轩现在还没醒,若是他死了……” 薛老太太扶着额,轻声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留着她这么多年,善待齐哥儿,也是仁至义尽了。蟾儿,你可懂祖母的意思么?” 薛蟾心领神会,只是:“若是她狗急跳墙……” “那就别让她有反应过来的时机。” 薛老太太看着他道:“祖母相信你。” 薛蟾心下慢慢坚定,拱手应了声是。 …… 康亲王府上 王妃守在傅轩床榻边,这几日险些把眼睛都给哭瞎了。 康王在外间,拔剑抵着太医的脖子,愤怒的质问: “轩儿为何还是不醒!你们这群庸医!若是再救不醒轩儿,本王让你们陪葬!” “王爷息怒!世子伤势太重,加之往年本就有旧伤,想好就越发困难,微臣已经在极力挽救了……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迟迟不醒……” “本王才不要听这些屁话!” 府上折腾了好几日,康王夫妇俩的心也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有人给二人出了一计。 随侍:“王爷,王妃,世子殿下迟迟不醒,会不会不是太医诊断不精,而是还需外力介入。” 王爷不耐烦的说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人以前住在乡下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说有的人本就身体虚弱,一摔就容易把魂儿给摔出去。这魂儿没思想,自己回不来,所以这人就迟迟不醒。” 随侍道:“太医如此尽心,小的就想,咱们世子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康王妃听了进去,她悲伤了太多日子,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王爷,妾身听闻邺京来了个得道高人,就住在西城的宅子里。要不然咱们找高人算一算,看看轩儿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第83章 四姑娘就是有缘人 城西宅子里,张道长心不在焉地在房内打坐。 两小童在屋外低声闲聊。 “师父这几日有些不大对劲啊,都不出去给京中的大人看相了。于家派了好多人来,师父都叫推了。” “师父不是说过,是算到要有大贵人上门么?” “可这都好几天了……” 两小童还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张道长倏地睁开眼睛,看小童跑去开了门,随后便回来禀道: “师父师父!您真是神了!康亲王府的管事来了!” 张道长心里一惊。 那人说康亲王府这些日子一定会来人,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 他故作镇定,闭着眼睛说道:“请进来吧。” 小童满眼尊敬,恭恭敬敬地去迎了人进来。 管事的开门见山,“张道长,我们王爷久闻您的大名,想请您上门替我家世子算一算命数。” 他边说边从袖里取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这是王府给您的酬劳。” “我已经算到有你们上门,既是有缘人,酬劳就不必了。” 张道长很快就拿好了东西,跟着管事出了门。 一路来到康亲王府,王妃焦急地迎上前,“你就是张道长?” “草民见过王妃。” “不必拘礼,轩儿就在屋里,你可需要做什么准备?” “烦请给草民一刻钟时间。” 王妃命令院中的下人配合张道长,随后来到院外,寻了管事到廊下。 “依你之见,此人是真有能力还是徒有虚名?” 管事恭恭敬敬,眼里还带着后惊之色,“小人刚到他府上时,听到他身边两小童谈话,提及他这些日子推拒了邺京许多的官员,就为了等一个大贵人上门。小的刚进去和他说了王府寻他,他马上就带着包袱上了门,可见是早有准备。” 管事将剩下的银票取出,“报酬也只收取了一半。” 王妃当即信了七八分,双手合十冲天作揖。 “老天保佑我轩儿遇贵人,早些醒过来。” 张道士摆好了阵仗,开始如往常一样做法,这事他已经熟能生巧,做起来真像有真本事的样子。 没多晌他便停了手,王妃急切地奔上前。 “道长,怎么样?轩儿还能不能醒!” 张道长信誓旦旦道:“王妃不必担心,我替世子算过,此劫并非生死劫,只需有缘人一渡,便能过来。” “有缘人?!这有缘人在何处!” 王妃欣喜若狂,张道长捏着手指冥想片刻,指了一个方向。 “这有缘人和世子也有姻缘,只需冲喜便能救醒世子。还需二人生辰八字,只肖我替二人写一封结亲文书烧给阎王殿下,便能将世子的魂勾回来。” 张道长说得神乎其神,却是王妃这些日子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她立即下令,“把道长所指之处,所有适龄女子全都带到王府里来!若是能救醒世子,本妃必万金重谢!” “道长,辛苦您这些日子住下,我叫人给您辟一间住处。” 张道长看似镇定,实际上心口狂跳,颔首作揖,“多谢王妃。” 眨眼过去了三天,康亲王府陆续进了不少姑娘,可没一个是傅轩的有缘人。 傅轩的情况越发糟糕,王妃心急如焚,碰巧这一日,康王府的人寻到了广阳侯府。 广阳侯得知几人来意,头疼不已。 一想到薛盼盼的事,薛家理亏,又不得不答应王府的要求。 “把府上适龄的姑娘都送去王府,让那道长好好瞧瞧。” 谢见微起身应是,温声问道:“四姑娘与世子年纪也差不多,可需要将她也送去?” “不必了,若不是她,傅轩也不会变成这样!” 谢见微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 将侯府的姑娘送上马车,她也跟着来到了康亲王府。 康亲王妃一直看护在傅轩身边,得知又找了一拨人,她立即来到一边上房。 看见谢见微时,康亲王妃眼神一沉。 不过想着傅轩的事,她并未发作,只是催促张道长: “道长,这可是最后一家了。您说的有缘人到底在哪儿!” 张道长心里突突地跳,面上摆出一副高人姿态,“王妃稍安勿躁,贫道既说有缘人,那必定有有缘人。” 他看向面前的几人,装模作样地算了算。 “这几位并非有缘之人,可身上却有有缘人的痕迹。” 张道长立即说道:“这家应当还有旁的女子,那位便是世子殿下的有缘之人。” “真的!” 康亲王妃立即朝谢见微看去,愤怒道:“你们侯府竟还敢藏私!若不是因为你们,本妃何至于四处寻找有缘人救命!你若不赶紧把人交出来,本妃就亲自上门去一间间翻出来!” 谢见微十分为难。 “侯府自知对不住王府,已经将所有未婚适龄的姑娘都带来了……若强说还有,那就只剩下还在禁足的四姑娘了。” 康亲王妃一愣,她恨不得杀了薛盼盼,傅轩有今日和薛盼盼也脱不开关系,薛盼盼怎么可能是那个有缘人! “张道长,你再仔细算算,是不是算错了?” “贫道从未算错过。此人与世子姻缘天定,相互羁绊,世子落难与她有关,也只能由她救。” 此话一出,那必定是薛盼盼了。 康亲王妃眼前发黑,倒退数步跌在丫鬟怀中。 谢见微有些惊讶,“四姑娘就是王妃找的有缘人?” 康亲王妃咬紧牙关:“你先把人带来。” 谢见微当即让人去把薛盼盼带来王府。 薛盼盼脸上还留着被打伤的淤青,目光瑟缩,张道长一看便说:“是她没错。恭喜王妃,世子有救了。” 康亲王妃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恼火。 她冷着脸看向谢见微,“轩儿的伤势迫在眉睫,王府已经准备好婚仪,你侯府也在这两日尽快准备了,把她送过来。” 薛盼盼还懵着,谢见微已经应了下来。 车夫将其他姑娘送上了回府的马车,薛盼盼被押在谢见微身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还要嫁来王府?傅轩他不是已经快……” 谢见微回眸看了她一眼,莞尔道:“张道长说世子只要有缘人冲喜就能醒,巧的是,四姑娘就是这个有缘人。” 第84章 冲喜 消息传到广阳侯府,薛老太太等人都震惊的回不过神来。 孙氏看向谢见微,“康王妃当真是这么说的?要薛盼盼马上嫁去冲喜?” 谢见微:“世子的情况不好,冲喜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听张道长所说,貌似只要四姑娘嫁过去,世子就会平安无恙。世子平安,对侯府和四姑娘也有好处。” 孙氏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哑着嗓子说道: “傅轩真能醒?连太医都说他危在旦夕,不过一个江湖术士的话而已,王府竟然真的相信。” 谢见微道:“我去查了查这位张道长,邺京不少官员都慕名找过他。前阵子升迁的于大人就是因为找他算了风水,不知改了什么,马上就要去上任温州刺史,眼下正找时机上门拜谢呢。如此看来这位道长是有真本事的。” 薛蟾指腹用力捻得泛白,薛老太太问道: “王府说了什么时候上门下聘?” “恐怕就是明日了,王府着急,婚仪应该也要从简。” 薛家人心事重重,简单问了几句便要散。 谢见微看向薛蟾,忽然道: “话说回来,四姑娘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我那日听二爷所说,此事真有些蹊跷,保不准四姑娘真是被人陷害的。二爷若有困难,只管开口,我可找认得的大人帮一帮忙。” “不必了!” 薛蟾立即回答道,“我仔细调查过了,不论是线香还是笑春风,这条线都已经断了,至多只能证明薛盼盼不是与人私通。但如今王府既然愿意娶她过去,大抵也不会太为难她,再查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就这样罢。” 谢见微微微一笑,“既然二爷这么说,不查便不查了。” 几人刚松了一口气,谢见微话锋一转。 “不过我有些好奇,二爷为何不往奸夫的方向查一查?” “四姑娘以前在府上一直安分守己,从未见她和什么男人过密来往过。寿宴那日每个门我都派家丁严格把守,就算宾客再多,按理来说也不该放一个毫无身份的人进府。我以为此人大概率还在府上。” 会客厅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薛蟾额上冒汗,忽然想到一个说法,当即道: “会不会是奸夫才是下药之人,因为贪图薛盼盼美色,才在寿宴那日下药非礼?” 孙氏大松了口气,立即看向谢见微,刻意领她往这条路上引。 “蟾儿说得对,兴许真是如此。” “若这样,那就必须得查出个所以然来了,否则此人若再看上府里哪个谁,其他姐儿们不是很危险。” 薛老太太立即接话:“此事就让蟾儿去办吧,你专心准备婚仪的事就好了。” 谢见微微微笑了笑,颔首应了声是。 康亲王府速度极快,翌日上门送了聘礼,当即敲定了婚仪时间,就在三日之后。 这点时间连嫁衣都来不及准备,只能仓促地在铺子里捡了一件现成的。 婚仪前一晚,薛蟾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焦头烂额。 他从不信神佛,但这几日去查了那个道士,又觉得害怕。 万一傅轩真的醒了,万一傅轩那日看清了他的脸,他该怎么办? 薛蟾正盯着桌上的烛灯出神,随侍走进屋内,小声说道: “二爷,四姑娘在房里闹呢。威胁说若是您不过去,就要把嫁衣捡了。” 薛蟾这些日子一直让人盯着皎芦庵,所以那边闹事,才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薛蟾沉默了须臾,提步走了出去。 他绕了一条远路,来到皎芦庵,里面的吵闹声还很响。 薛蟾让人把守在院外,才大步走进内院。 “姑娘,姑娘您把剪刀放下,明日就是婚仪了,您若是剪了嫁衣,我们可都要被打死了,求您开开恩吧!” 丫鬟跪在地上,只差把头磕破。 薛盼盼毫不在意,一手剪刀一手嫁衣,“我要见二哥,我要见二哥!” 薛蟾迈进里间,冷着脸喝道:“谁给她解的绳子?!” 侯府为了防止薛盼盼闹事,提前几天就给她捆在了柱子上,除了出恭才给解开,甚至不让她躺着休息。 薛盼盼眼下一片青黑。 侍女慌忙跟他行礼,结结巴巴道:“四姑娘说要出恭,所以奴婢才给姑娘解开了绳子,谁知道……” “都滚出去。” 薛蟾没听她们废话,将人赶走以后,便看向薛盼盼道: “你剪了嫁衣,是想明天康王妃直接叫人把你打死是吗?” “二哥,二哥救救我……我不想嫁……” 薛盼盼哭着扑了上去,她心里慌急了,直觉告诉她,这还是一个计。 薛盼盼直起身子,抓着薛蟾的胳膊,“二哥,我知道那天是谁在算计我们。是谢见微,一定是她!” “谢见微?” 薛蟾声音发紧,强忍着咬牙的动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难道不是你自己弄巧成拙?” “我怎么会自己害我自己!我若想,为何偏偏挑在那一日,换成平时不是更安全!” “若不是那天,我怕你在祠堂生事引起宾客围观,平时我岂会理你。” 薛盼盼被他说得愣住了。 薛蟾继续道:“不是你,你那日那么配合?主动出言勾引的,难道不是你?” “我、我那是中了药神志不清才……” 薛盼盼掐着薛蟾的胳膊,“二哥,就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你再救我一次。我不能这样嫁去康亲王府,若是傅轩死了……康王妃不会放过我的!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我等你功成名就那日,你正大光明娶我的吗?” 薛盼盼哭道:“我可以不要名分,我以后已经老老实实的。我不能这样去康亲王府,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薛蟾看着她,眼神微闪,“你真的发誓,以后会乖乖的,不再惹事?” “我发誓!我发誓!” 薛盼盼眼里迸发出希冀的光,薛蟾抚了抚她鬓角的乌发,轻叹了声,“你先嫁,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可是,我嫁都嫁了,你怎么救我?” 薛盼盼一脸的不信。 薛蟾道:“等大婚那日,他们都关注傅轩生死的时候,你在房里放一把火,我会提前找好替换的人给你送去。尸体烧焦了,谁能辨认出是不是你。” 薛盼盼喜极而泣,扑在薛蟾怀里痛哭,丝毫没注意到他冷血的面孔。 很快,婚仪这日到了。 第85章 傅轩死了 两府都没有刻意宣扬婚事,所以这场婚仪除了王府和侯府的人,连一个道贺的宾客都没有。 薛盼盼被松绑后,简单地描了眉眼,便被塞了喜扇推出了门。 王府结亲的人马马上就到,管事先来到侯府,询问薛盼盼的生辰八字。 谢见微也在堂中,顺口问道: “合契这种事应当在成婚前便去合,如今已经是婚仪,现在合契哪里还来得及。” 管事解释道:“不是合契,是我们府上道长说,需要世子和世子妃的生辰八字敬告天神,如此才能救我们世子回来。” 孙氏眼神闪烁,生辰八字好给,可是薛盼盼的生辰八字,和沈盼的…… 谢见微看向孙氏,见她迟迟不开口,提醒道: “母亲,迎亲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还是快将四姑娘的生辰八字给了才好。” “好,等、等等。” 孙氏叫人取来笔墨纸砚,思虑再三,还是写了假的。 管事的拿起八字便走,没过多久,迎亲的人也来了。 侯府前的街上有不少人围观,这场婚仪没有任何喜气,迎亲队伍仓促,新嫁娘也是一副死人脸,喜糖喜钱更是一分也无。 百姓只觉得有趣。 “听说是给康王府的世子冲喜,说嫁过去世子就能醒。” “我还听说,世子就是被世子妃与人通奸,气死过去的。” “那世子醒了恐怕也不会放过新媳妇的吧,有趣,我要跟过去看看热闹!” 百姓跟着迎亲的队伍往康亲王府去。 侯府这边安静了下来,孙氏始终惴惴不安,她找来薛蟾。 “你和见微一道跟去,看看情况。” 广阳侯脸色很差,“什么冲喜,不过江湖术士之言。到底还是要太医好好照看,绝不能让傅轩死了。” 孙氏和薛蟾互换了一个眼神,并未说什么。 薛蟾带着谢见微乘上马车往王府赶去。 薛蟾有心事,如坐针毡心神不宁,无意间瞥见谢见微腕上多了两个手串,便和她搭话缓和情绪。 “晏晏,你怎么开始戴起珊瑚了?往日从没见过。还有佛珠,你也开始念佛了?”薛蟾笑说。 谢见微看向他,温声道: “佛珠是这几日才戴的。这些日子府上出了不少事,不太平。加上四姑娘的事,我也想求求菩萨……” 谢见微意有所指,顿了顿,忽然叹息了一声,摸着手上的佛珠说道: “还记得宫宴那日,四姑娘同我说她交了好运,我还告诉她是因为她平日行善积德,种善因结善果,谁知道短短一个月……出了这么多的事……” 薛蟾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种善因结善果,薛盼盼何时做过善事。 薛蟾心突突地跳,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很快马车就赶到了王府,正巧和薛盼盼的喜轿在同一时间抵达。 薛盼盼被喜婆拖下轿子,满眼屈辱,她在人群里搜寻,看见薛蟾的那一瞬眼睛亮了。 喜婆拽着她往王府里走,薛盼盼这会儿老实了下来,十分配合。 她来到高堂上,傅轩还昏死着,堂上只有下人抱着一个胸前带着红绸花的大公鸡。 礼官在一边唱三拜,薛盼盼被押着和大公鸡拜了堂,彻底成了康亲王府的人。 堂刚拜完,康亲王妃立即站了起来,如一阵风往后院略去。 康王也很担心儿子,吩咐管事:“将她关在房里,轩儿醒之前不许放她出来。” 薛盼盼正想说什么,便被身后婆子捂住了嘴巴,直接拖走了。 谢见微叹息了声,“希望世子能有好转。” 她上前询问管事:“不知可否让我和二爷去看看世子殿下?我们也好回去和侯爷复命。” 管事想了想,作揖领了他们来到王府后院。 院子里全是大夫,宫内的太医能找的也全都在这里待命。 谢见微寻到一个太医,问道:“大人,世子殿下情况如何?” “殿下昨夜状态稍有转好,今日手指还动弹了一下,若是好的话,兴许这几日便能醒了。” 太医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地照料傅轩,傅轩状态转好也是常事。 谢见微嘴角慢慢拉平,笑容不明,轻轻应了声哦。 “殿下吉人天相。” 薛蟾脸色骤变,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痉挛,站了半晌便嗄声说道: “晏晏,我有些累了,我出去走一走,待会儿再来接你。” “那二爷别走太远。” 谢见微等他离开,便问管事要了一间屋子休息。 屋外,王府上下的人都在为了傅轩的生死奔波。 屋内,谢见微站在支摘窗下,望着天上的月。 无声道:‘薛盼盼,你的生死,就看菩萨渡不渡你。’ 她看向傅轩的厢房,摩挲着腕上的佛珠。 谢见微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饶是她再厉害,也不能把手插进康亲王府里来。 傅轩的生死,薛盼盼的下场,她交给了命运。 傅轩若是活,薛盼盼即便能留一条性命,余生也是痛苦的活着。 他若是死了,薛盼盼也绝对不可能苟活。 这两个结局不管是哪一个,谢见微都已经很满意了,她唯一盼望的,就是见证这一刻。 毓秀从外头端了茶水进来,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 “夫人,奴婢觉得薛蟾这会儿离开,不太对劲。” “这里是康王府,他下不了手。” 谢见微气定神闲,不管薛蟾是要杀还是要救薛盼盼,都不可能。 “又下雪了,还是关上窗吧。” 晚上迎亲的时候,天上就已经开始飘雪花了,到这会儿雪已经大到要撑伞。 毓秀合上了支摘窗,顺手又去关了门。 谢见微打量着她,等她近前轻声道:“你有什么事,说罢。” 毓秀压低声音,“夫人,薛盼盼的事查到了。” “方才我们的人传信过来,十五年前景安之变,叛军景安王身边的将军,左都督沈时谦,有个女儿闺名就叫沈盼。不过沈家人十五年前已经全被处斩了,女眷流放路上听闻也都死了个干净,已经全族尽灭了。” 这样,便没有人能证明薛盼盼的身份。 真的一个人都不剩了? 谢见微正想着,屋外躁动声陡然大了起来。 谢见微忙叫毓秀去开门,王妃凄厉的哭声从房内传来。 院中下人跪了一片。 傅轩死了。 第86章 薛盼盼死了 就在半刻钟前,太医刚给傅轩把完脉,同康王和王妃道喜。 “世子脉象稳健,面色也有好转,应该很快便会醒来。” 二人喜不自胜,王妃寻到张道长,“真人,您算得如何,轩儿何时能好起来?!” “契书贫道已经烧过去了,相信再过不久,世子一定会醒的。” 两边说法相同,王妃立即叫人送张道长回去休息,并赏了他一堆东西。 前脚回到房内,刚走到床榻边,王妃就听傅轩喉中发出几声梦呓。 “轩儿!” 王妃扑到床榻边,看着傅轩慢慢睁开了眼睛,当即泪流满面。 “乖儿!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把母妃吓死啊!太医!太医!” “呃!” 傅轩猛的抬手,抓住王妃的手腕,他脸色惨白,怎么看都不像是快好的样子。 王妃吓得颞颥狂跳,“轩儿,轩儿你别吓母妃……轩儿!” “薛、薛、薛……” 傅轩看着王妃,抬起身子努力想说什么,喉中却仿佛被卡住一般,身体忽然僵直。 两眼发直,重重摔回了床榻上。 王妃还未反应过来,太医冲进屋内,抓过傅轩的手一把脉,摔坐在地。 康王冲进屋内,看着床榻上了无生气的儿子,大声喊道:“轩儿!轩儿!” 他提起太医怒吼:“世子怎么样了!” “世子……世子他……他去了……” 太医也没有任何准备,好好的人,明明刚才还有转好的迹象,怎么突然就—— 屋内温度凉的彻骨,王妃这时才反应过来,扑在儿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府上奔走相传,世子断气了。 下人都摆出一副悲伤至极的模样,实际上却都松了一口气。 死得好,终于是死了。 老天有眼。 谢见微站在门口,听着耳畔传来的哭鸣,长长舒了一口气。 沈盼,看来菩萨不站在你那一边。 谢见微别过头,轻声吩咐毓秀:“把该送的东西,都送到府衙里去。” 毓秀颔首,默默离开了院子。 谢见微等在前院,过了许久薛蟾才回来。 他的神情比来时好多了,像是放下了什么大事,明明傅轩死了,他却能笑得出来。 “晏晏,我们回去吧。” “世子没挺过去。” 谢见微摇摇头,“还不知道世子妃会如何。还是先回去,把这个噩耗告诉太太和侯爷。” 二人离开了王府,上马车时一道愤怒的声响传来。 谢见微弯腰的动作顿了顿,直起身子望去。 张道士被王府的侍卫架着往外拖,他叫声凄厉,喊劈了嗓子:“我不是骗子!我没算错!我是被人威胁了!是有人威胁我这么算的!王爷!王妃!你们听我解释啊!” 侍卫将他拖下石阶,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扰民的哭嚎。 “可恶的妖道!要不是你,再多找几个大夫,世子说不定就醒了!你老老实实的等着在牢里度过余生吧!” “我冤枉啊我!” 薛蟾探出头,“晏晏?” 谢见微敛下眸,弯腰上了马车。 傅轩的死很快传遍了邺京,除了康王夫妇,没有为他的死真正悲伤的人。 皇帝为表哀荣,同意让傅轩以侯爵丧仪下葬。 康王此次回京带回来的人不多,丧仪人手周转不开,胤王也派了人前去帮衬。 康亲王府的红绸只挂了几日,便全都换成了白布和白幡。 薛盼盼被扒了嫁衣换上丧服,押在灵柩前给傅轩守灵。 那日她本是要按计划自焚的,可惜点的时候让侍女发现,立即便被捆了打晕。 等她醒来时才得知傅轩死了,傅轩死了也是好事,起码那天的事再不会有人知道。 薛盼盼秉着一口气,只等给傅轩守丧完以后,再想办法联络薛蟾,商量狸猫换太子的事。 这天晚上,薛盼盼跪在灵堂前昏昏欲睡,忽然被屋外的动静吵醒。 她一回头,一袭丧服的康王妃站在她身后,薛盼盼让她打怕了,瑟缩地往后躲。 康王妃眼睛通红,她这几日白发顿生,食不下咽,颧骨瘦得凹陷下去,看着诡异又邪性。 她步步逼近薛盼盼,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轩儿不会死。” “让你冲喜,你却把我的轩儿冲死了!” “轩儿死得委屈!没了我照顾,身边也没人伺候,今日我就送你下去给轩儿陪葬!” 薛盼盼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身后逼近的婆子,慌张地爬起来。 “北越根本没有陪葬一说!你若敢杀我便是杀人!我要去报官!告你康亲王府草菅人命!” 康亲王妃置若罔闻,只站在堂中看着棺椁里的儿子哭。 几个婆子和薛盼盼在屋内你追我躲,这时,天上响起一声闷雷。 连下了几日的雪今早刚刚停,雷劈了两下,忽然开始下起雨来。 康亲王妃望着天上的闪电,眼睛微微发亮。 “轩儿,是你回来了吗?你是不是想告诉母妃,母妃做对了,你想她了是吧?” “你等着,母妃马上把她送去给你!” “你疯了!你们都是疯子!二哥!救我!爹!娘!齐哥儿——救唔!” 一个婆子抓住她的头发,解了腰带麻利地缠在了她的脖子上。 康亲王妃伏在棺椁边上,留恋地抚摸着傅轩的脸。 薛盼盼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康亲王妃冷漠地下令:“把她也放进棺椁里。现在就封棺。明日吊唁后就下葬。” 她自然不想一个贱人污染了她儿子的棺椁。 可既然这是她轩儿想要的,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婆子把薛盼盼扔进棺椁里,推上盖子,回到康亲王妃身边,小声问道: “若是薛府问起来?” “她身为轩儿的女人,看轩儿去世一时伤心自缢而死。” 康亲王妃不悦地拧眉,“这样的名声,算抬举了她。” 婆子默默颔首。 翌日,薛盼盼自缢而死的消息便传回了广阳侯府。 薛家人表情各有不同。 广阳侯扶着额,冲王府管事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王妃给了世子妃哀荣,准许和我们殿下同葬,也同您说一声。” 管事躬身退下,人刚走,薛蟾便站起身说: “爹,我府衙还有事,先走了。” 广阳侯神情微妙地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谢见微回饮绿轩之前,先去祠堂给平安如意上了一炷香。 回到房内,关上门烧了一盆纸钱。 她神情平静。 毓秀轻声问道:“夫人,既然沈盼已经死了,那她的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第87章 谢见微给太子的信 谢见微沉思片刻,“继续查,看看当年沈家的事,到底有没有活口。” 毓秀点点头,细细一想: “薛家收留叛将的女儿,那是不是说明当初谋反,薛家也有从中插上一脚?” 谢见微淡淡道:“薛家人最擅左右逢迎,当年新皇登基,根基不稳,纵然有胤王相助,也难保能保住大位。广阳侯的爵位本就是祖上庇荫,他在朝中没有大建树,自然只能靠讨好新帝来保住祖上荣耀。” “夫人的意思是,也难找到他们真的和叛将勾结的证据了?” “当初景安王的下属,拥趸,皇帝一个都没有放过,但凡有苗头的全被流放抄家,不会单放过薛家一个。” 谢见微忽然顿住了。 这样一来,薛家当年应该是没有接触过景安王的。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 毓秀将烧完的纸钱粮和炭盆收拾了一下,轻声问道:“明日康王世子吊唁出殡,夫人去吗?” “自然要去送一程。” 谢见微回到房中,取来笔墨纸砚,伏在书案上写了封信。 叫了毓秀进来,交给了她,“这封信,你悄悄送到太子府去。” 毓秀愣了愣,“太子府?” 傅平野除了大朝会和一些重要的节日会住在东宫,平日都住在北城的太子府里。 谢见微面色坦荡,“去吧,避着些人。” 毓秀乔装打扮一番,等天色昏暗下来,才悄无声息地离开广阳侯府,往北城新街奔去。 北城是皇子住宅,太子府占了一整条街,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从这条街上过。 毓秀的出现便十分突兀,很快被侍卫拦了下来。 毓秀赶紧解释:“我想求见太子殿下。” “你是何人?” “我……”毓秀不敢报出谢见微的名字,她转念一想,“我家主子和殿下是旧相识,你帮我同殿下说,珊瑚主人有要紧的信给他,太子殿下便知道了。” 侍卫满面狐疑,不过看毓秀笃定的样子,他也不敢赌。 让毓秀等在门外,他则进去寻到统领凌北。 “北统领,府外来了个女子,称她主子珊瑚主人,有一封信给太子。属下不敢武断,特来请您示下。” 珊瑚主人…… 凌北想起主子那晚连夜让他回府,从库中拿到谢见微庄子上的珊瑚珠。 当即说道:“你先把她带到前院厅里去,我去禀告太子。” 凌北不敢耽搁,直奔书房。 这个时辰刚过饭点不久,傅平野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扎马步消食。 渊哥儿已经习惯了,被迫减肥的小鱼儿瘪着嘴,眼里含着一泡眼泪,抽抽噎噎地不敢叫苦。 叫一声加一炷香,父王不是人。 “殿下!” 凌北走进院中,抱拳见礼。 傅平野知道他不会无故擅闯,问道:“何事?” “应当是那位,派了身边的侍女给您送信。人现在就在前院。” 傅平野立即站直了身子,他从一边架子上扯下布巾擦了擦汗,吩咐凌北: “再过一炷香让他们起来。” 说罢,自己直奔前院厅里。 毓秀在厅里战战兢兢等了半晌,听到脚步声从外边传来。 抬头一看,正是太子。 她赶紧迎上前见礼,“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信呢?” 毓秀赶紧从袖中取出信递了过去,“夫人吩咐,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中。” 傅平野心跳得厉害,板着的脸上带着细微的迫切,迅速拆开了信。 ‘太子殿下亲启: 恕臣女冒昧,自寿宴一别,府上诸多事宜需我处理,不曾细细和殿下请罪。 不知殿下,渊哥儿近来是否安好,小殿下的伤势可有好转……’ 信开头还有些拘束,一板一眼,傅平野都能想象到谢见微本人站在他跟前,说这些话的样子。 但后面就渐渐的放开了,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渊哥儿和小鱼儿的事,期间还夹杂了几句对傅平野本人的问候。 虽然这几字眼夹在她写给小鱼儿和渊哥儿的话里,几乎找不到,但傅平野还是精准的挑出来,默默念了数次。 直到第二页信的结尾,谢见微才写了她小小的请求。 ‘臣女不知殿下当初所言朋友,是否在与我客气。臣女今日斗胆请求殿下一桩事。 康王一家蠹虫盘踞康州多年,百姓深受其害,如今他唯一子嗣康轩身亡,王妃暗中杀害我府上的四姑娘,假称她自缢,实则却是被她勒死给康轩陪葬。此乃破开康王府真面目的突破口。 明日康轩出殡,太子殿下若能出手相助,见微感激不尽。 请太子、大殿下、小殿下安。’ 毓秀见他仔细读信,便道:“时辰不早了,奴婢要先回去了。” “你等等。” 傅平野将信折起,说道:“孤有一封回信给她。” 傅平野回到书房,挑出一张纸正打算研磨写回信,两个脑袋从书案下探了出来。 小鱼儿鼻尖耸了耸,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这个香味我记得!是谢姨姨!” 渊哥儿跑到傅平野身侧,激动道:“父王,是谢姨姨来了吗?” 小鱼儿正打算往外跑,便被傅平野抓住了衣裳后襟拎了回来。 “她没来,来的是信。” 傅平野取出信件交给了他们。 渊哥儿小声地读给小鱼儿听,两个孩子都十分高兴。 等到最后,傅平野提前拿回了信纸,“剩下的是给我的了。” 小鱼儿扒在书案边,“父王在写给谢姨姨的回信吗?小鱼儿也有话跟谢姨姨说,父王~给小鱼儿也写两句叭!” 渊哥儿默默抓住傅平野的衣下摆。 傅平野看着两个崽,忍不住笑了,将笔交给了渊哥儿。 “写吧。”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渊哥儿坐在案边,想了一会儿刷刷下笔写了一堆,然后交给小鱼儿。 小鱼儿的字没有渊哥儿好看,但写得特别认真。 等二人都写够了,傅平野才落下最后一句话,等墨晾干,出门交给了毓秀。 毓秀忍着内心的震惊,行完礼便快速离开了太子府。 侯府里,谢见微手拿着书卷心不在焉,心里不停猜想着太子会是什么反应。 她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鬼使神差地写了那封信。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毓秀已经拿着信出门了。 谢见微叹息了声。 不论是怎么个结果,都是无法挽回的事了。 “夫人——” 第88章 安心休养,万事有我,盼安 毓秀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谢见微立即坐了起来。 她看着进来的毓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觉察的紧张。 “太子怎么说?” “奴婢也不知道,殿下让奴婢给您带了一封回信。” 毓秀将信交给谢见微,谢见微展开,看了两行便笑了。 回信一共两页纸,一页半都是渊哥儿和小鱼儿写的。 渊哥儿言语克制,只有在最后才忍耐不住写了对谢见微的想念,希望和她看年节的烟花。 小鱼儿的信就十分流水账,半页纸写了他这几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想了她几次,想她的时候会不开心,因为见不到她,头上的伤已经好了一些,但是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心情特别郁闷云云。 谢见微边看边笑,一时恍惚,有一种在看家书的感觉。 到了信的末尾,最后两行字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字如其人,仿佛那个孤傲冷厉的太子就在眼前。 他只留了短短两行字:安心休养,万事有我。 盼安。 谢见微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骤然觉得无措,指尖一松,信纸飘落在地上。 毓秀换了衣裳回来,瞧见她坐在床上出神,信纸在地上,便顺手拾了起来。 好巧不巧地看见信末尾的话,表情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谢见微恍惚回过神,和毓秀四目相对。 轻声说道:“把信拿去烧了吧。” “……是。” 毓秀走到桌边,取下灯罩将信纸放了进去,确认烧得一丁点也不剩,才重又罩上。 谢见微盖上锦被,垂着头叮嘱毓秀:“今日我什么都不曾吩咐过你。” “奴婢明白。” 毓秀放下床帏,熄灭了灯烛。 翌日,谢见微早早地醒了,她洗漱用膳,已经没了昨夜的失态。 这时,前院派人来催她过去,谢见微到了以后,孙氏起身不耐烦地说道: “慢腾腾的,快些走吧,康王府吊唁要开始了。” 康王夫妻在邺京的名声都不大好,但碍于王爵尊位,朝中官员都要给上几分面子。 皇上得知今日康轩出殡,特意免了一日早朝,不少官员都来到王府吊唁。 康王妃在灵堂里哭得声嘶力竭,请来做法事的和尚围了一圈,敲着木鱼口中念着往生。 吊唁的客人有些在灵堂外,有些则是在院子外头。 有眼尖的好奇的说道:“怎么这灵堂上,摆着两副牌位?” “你还不知道,前两日刚嫁过来的世子妃,昨儿自缢了。” “听说是伤心过度……” 几人互换了个眼神,心中怎么想的都不言而喻了。 孙氏和谢见微也在灵堂中,孙氏抹着眼泪,也假哭了两嗓子。 “我的盼盼啊……你和世子好好的去吧,别惦记我和你爹,还有家里的人……” 一直到吊唁结束,入殓封棺,按理说应该明日出殡下葬。 但也不知道康王府为何这么着急,吊唁和出殡放在了一日。 伴随着唢呐的吹鸣,送葬的队伍也出发了,康王妃追在后头,哭声不绝。 孙氏和谢见微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孙氏方才在棺边哭的时候,已经瞄到了薛盼盼的尸身,如今只要薛盼盼下葬了,她就能彻底安心了。 她一嗓子一嗓子地哭嚎:“好女儿!娘舍不得你啊!” 送葬的队伍穿过街道,一路吹打往坟场去。 突然间出来一队拦路的人。 红白喜事拦路都是大忌,康王府的人想要上前驱逐,仔细一看,愣住了。 拦路的不是旁人,竟然是大理寺的官差! 康王妃在后头哭着哭着,发现队伍停了下来,忙跑到了前头。 看见官差时,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故意放大了声音说道: “你们干什么!我儿出殡,你们当街阻拦!是对逝者不敬!我儿在天有灵,知道你们挡路,定找你们算账!” 本想靠这说法吓退他们,没想到官差说道: “我等公务在身,还请王妃恕罪。” “公务,什么公务,非要拦我们王府的棺椁!” 康王妃心跳如鼓。 送殡的队伍很长,占了一整条街,逗留这一阵子,许多百姓都偷偷从家中探出头来围观。 后头吊唁的官员们更是无比好奇。 官差道:“我们大人接到报案,说您府上的世子妃薛氏,并非上吊自缢,而是被杀。此事大人十分重视,所以请王妃让开,我等带了仵作前来,开棺验尸若报案不实,我们也好找报案人问罪。” 孙氏呼吸一顿,小跑上前。 “谁报的案?薛盼盼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就是自缢的,无需你们多事。” 康王妃则是被戳到痛脚,当街大喊大叫: “你们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我们王府的人杀了她!荒谬至极!” 她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满眼凶恶地看向孙氏,一边磨牙一边说: “你们薛家真是可笑!她与人私通,我未嫌弃她不贞,看她自缢还心疼她贞烈,允她和我儿同葬,谁知道你们薛家竟搞出这种事暗害于我!” 康王妃颞颥狂跳,后悔不已。 她就不该相信薛家! 昨日她派人去报了薛盼盼死讯后,看薛家无人在意,她还以为是薛家明事理,没想到啊没想到,薛家如此阴险! 孙氏大骇,连忙解释: “王妃,不是我们薛家做的啊!盼盼自缢,我们何必还要去报官验尸……” 薛蟾姗姗来迟,翻身下马冲上前道: “棺中的薛盼盼,是我薛家的人,我们不许大理寺验尸,你们速速闪开!” 双方僵持不下,这时,一辆车轿从远处驶来。 谢见微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愣。 “是太子殿下的铜辇!” 后头吊唁的官员纷纷跑上前来,拂袖见礼。 百姓听后也忙不迭地弯腰退后,少数胆大的偷偷瞄着马车里的人影。 铜辇停下后,走在前头的王府长史官上前道: “太子殿下亲自前来路祭世子。” 车帘撩开,傅平野坐在马车中,看着众人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出殡这么久,怎么才走到这里?” 王妃面上一白,还未开口,大理寺的官差直起身子,扬声说道: “殿下,现有一桩人命官司,牵扯到康王府棺中的世子妃。草民奉命开棺验尸,王妃百般阻挠,请太子示下!” 第89章 康王妃罪行败露 “人命官司?” 傅平野寡淡的声线陡然变得威严沉肃。 康王妃身子一抖,当即说道:“太子!这是污蔑啊!我儿媳是因悲痛自缢而死的,死的贞烈,岂会和人命官司牵扯上,分明是有心人在其中作祟!请太子明察,不要误了我儿下葬的时辰!” 康王妃捂着脸假哭起来。 傅平野并不吃她这套,“既然是人命官司,还是查个清楚的好。” “殿下英明!” “不行!我不许你们动我儿的棺椁!” 康亲王妃朝那帮官差扑了过去,长史官让侍卫将她拦了下来。 傅平野吩咐道:“开棺。” “不许开!不许开!太子!傅平野你凭什么开我儿子的棺椁!你要让他死了也不能安息吗!傅平野!” 场面混乱不堪,百姓窸窸窣窣地议论,大部分人看着康亲王妃的模样,言语之间都在影射太子昏庸。 若是验尸验出来薛盼盼不是被勒死的,那傅平野便麻烦了。 谢见微站在一旁,神情十分复杂。 太子就这么信任她么? 有傅平野的人帮忙,轻而易举地卸下了傅轩和薛盼盼的棺椁。 康亲王妃头痛欲裂,但无论她怎么闹怎么发疯,傅平野都置若罔闻。 康王并未跟来送殡,他进宫为儿子讨封去了,眼下连个能阻拦傅平野的人都没有。 官差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二人的棺椁,命人将薛盼盼的尸身抬了出来。 薛盼盼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白得像鬼似的。 仵作拉下她寿衣的衣领,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痕迹……明显是被人勒死的!” “什么!还真是被勒死的!” “我的天!真是被勒死的?是被康王妃勒死的?” “我就说!这姑娘才刚嫁进王府,能有多深的感情会殉情而死!” 康王妃浑身发抖,哑着嗓子喊道:“你胡说!你胡说!” 仵作指着薛盼盼的脖子便说:“若是自己上吊自缢,勒痕应当在下颚的位子。她脖子上的勒痕往下,明显是被人从身后勒住脖颈而死。这是一桩凶案!” 孙氏万万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已经僵在了原地。 薛蟾反应极快,拧着眉看向康王妃,“竟然是真的?真是你们勒死了盼盼!康王妃!你怎能这样做!” 谢见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康亲王妃面对千夫所指,勉强镇定,“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妃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是下人说她吊死了,和本妃有什么关系!” “康王妃既然说没有关系,那想必届时大理寺的人上门搜查,你也会准允了。” 傅平野坐在马车内,气定神闲地说道。 康王妃微微摇晃着身子,傅平野直接下令:“薛盼盼死有蹊跷,不能下葬。先将其尸身暂存于大理寺,等案子有了结果,再由你们两府自己决定如何下葬吧。” 傅平野冷冷看向康王妃,“至于世子,你可以尽快葬了他,别让送葬的队伍继续占着车道。” “回府。” “恭送殿下。” 谢见微和众人一道颔首送别太子,她觉察到有一股视线落在她身上。 凝了许久才移开。 她捻着指腹,心里默默道了句多谢。 后来的一切都乱了套。 康亲王妃自然不可能让儿子一直不入土为安,急匆匆地办了下葬,第一时间跑回王府。 可还是晚了一步,正好碰上那一晚的几个婆子被大理寺的人带走。 “王妃!王妃您得救我们啊!” “我们是冤枉的啊王妃!” 康亲王妃扶着门槛,脚下一软。 等大理寺的人走了,一边的侍女上前扶她,康王妃一把挥开侍女。 “王爷呢!王爷还没回来?!” “还,还没有……” 康亲王妃并不知,康王进宫请封这一日过得也是十分的坎坷。 皇帝免了早朝,正和内阁几个大臣在养心殿议政,近侍公公进来禀告: “皇上,康王求见。” 殿中一个老臣道:“……今日不是傅轩出殡么,他怎么来了。” 皇帝颔首,“请他进来吧。” 康王被太监引进殿中,先行了个礼,随后说明来意:“皇上,微臣今日来,是想给轩儿求一份哀荣,他本是世子,若是没有这一遭祸事……就该承微臣的爵位……” “原来如此。” 皇帝并不在意,死后的荣耀都是给活人看的,没甚的意义。 他正要应下,下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皇上!不可!请您三思!” 康王眼神一狞,回眸往朝臣中看去。 左都御史出列,深深弯下腰,“康王父子行事不端,在康州境内横行霸道,傅轩在康州欺男霸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事事都由康王府帮其遮掩!数年下来康州府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啊皇上!” “这样的人谈什么死后哀荣!微臣恳请皇上下令,剥夺傅轩世子之尊!重惩康王!” 殿内众人皆吃了一惊。 康王面红耳赤,愤怒道:“你竟然污蔑本王!” 这该死的混账左都御史! 之前他奉命巡查的时候途经康州,康王最厌恶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言官,故而多有怠慢。 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默默记恨到现在?! 皇帝拧着眉,“爱卿所言可有证据?平白污蔑亲王,罪名可不小。”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微臣在数月之前曾奉命巡查,当时便经过康州。只是那时康州上下接待微臣的官员,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微臣去巡访民生,乍一看也是毫无错漏。” “微臣因时间问题,实在不能细查,只能托盐运使王超大人替微臣多加注意。” “就在前不久,微臣收到了王超大人的回信。” 左都御史从怀中取出奏折,递交给近侍太监,转到皇帝的御案上。 康王有些慌了,“你分明是胡言乱语。是记恨你当初巡查,本王并未盛情接待你吧!皇兄,他说的一切纯属子虚乌有!此人之言不可轻信啊!” 左都御史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康王世子在康州欺男霸女,而康王殿下,还曾插手途经康州的盐税,经盐运总使王超大人调查,康州盐税存在巨大漏洞,王大人已经将真正的账册秘密送回京城,请皇上您亲自过目。” 这一句话稳稳的戳进皇帝的肺管子。 当初造反的景安王,养兵的钱就是靠在户部当值的时候,四处贪墨攒起来的! 砰—— 皇帝将奏章狠狠砸在桌上,抬眸朝康王看去。 沉声道:“好,很好。康王,朕万万没想到,你如此野心勃勃。先是插手盐运,那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囤积居奇,敛财暴富,豢养私兵?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学老五当初所为,剑指朕的江山了?!” “皇兄!” 康王嘭的一声跪下,大声说道:“臣弟并无此心啊!” 左都御史淡定插刀: “康王为了世子,在康州杀害无数无辜百姓。北越有律法,杀人唯有律法可判,康王无视律法,俨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康州府的土皇帝,此心之异,昭然若揭!” 皇帝:“来人!将康王带下去!囚于康王府!再命锦衣卫看管康王府,没有朕的吩咐,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第90章 奸夫也是薛家人? 毓秀走进饮绿轩,“夫人,康王让皇上囚了。康王府这会儿全让锦衣卫给包围了。” 她放下手里的茶,口中轻声嘀咕: “太子出手当真是直击要害……只是他为何早不做呢?” “康王一家子是真的祸害,太子若早有能敲死他的证据,该早点为民除害才是。” 谢见微看了她一眼,说道: “朝廷争斗,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也是早知道,太子能在这时候拿出锤死康王的证据,才发信找他求助的。 只是没想到……太子会亲自去拦康王府的送葬队伍。 谢见微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拿着角落里毓秀放来除味的香栾叶子询问道: “上回的香栾叶还有剩下的么?” “有啊夫人,您要用?” “拿出些来,你等会儿给太子府送一些去。” 他今日拦了冥棺,该拿香栾叶子混香灰,去一去身上的晦气。 谢见微叮嘱了毓秀一番,毓秀才拿着香栾叶子和香灰离去。 翌日,谢见微和薛蟾在大理寺门外下了马车。 大理寺的官差领着二人来到仵作房,掀开白布询问二人: “请问这位,是不是你们府上的四姑娘薛盼盼?” 薛蟾站在前面,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捂着眼似乎很悲痛地道了声:“是她。” 谢见微站在后面,仵作手里的烛灯照亮了薛盼盼的脸。 谢见微默默点了点头。 她镇定地询问仵作:“确认她是被人勒死的了么?” “寺里的三个仵作都确认过了,的的确确是被人勒死的。” “天杀的康亲王府!” 薛蟾攥紧了手,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何时能将人带回府上去?” “现在便可以带回去了,毕竟让逝者尽快入土为安是最好。” 侯府已经备好了棺材,薛蟾当即让人进来,把薛盼盼的尸体抬了出去。 二人重新坐上马车回府,谢见微询问道:“是不是再择一个好日子,重办停灵,再找道士来帮她驱一驱再下葬的好?” “她本就死得冤枉,再停下去我怕会有诸多怪事。” 薛蟾道:“还是明日就下葬吧。我让人重新备了寿衣,就葬在薛家的祖坟里。” 这么着急。 谢见微点了点头,默许了。 眨眼间三天过去,薛盼盼的尸身草草下葬,变成了祠堂里一块冷冰冰的牌位。 盐运使被急召入京,皇帝委派太子查案,短短半个月内就翻出了康王在封地上,肆意砍杀良民无数,擅自抬高税收从中敛财,穷奢极欲等种种罪名。 傅轩的世子之位被夺,远在康州的王府也被抄了家,所有资产充公陆续运回京城。 只是对康王夫妇的处置还迟迟没有下来。 这天,广阳侯下朝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找来薛蟾,让他去康王府要和离书。 “大理寺那几个婆子,昨天晚上已经把所有事都交代了。薛盼盼是康王妃让杀的,若无意外,她是躲不了流徙了。薛府这门姻亲本来就不该存在,你去,要一封和离书,往后两府再无干系。” 谢见微静静听着,对广阳侯做出这个决定丝毫不惊讶。 薛蟾也是很痛快,让人备了车马便往康王府去。 康王府此时一片混乱,王妃扒着门口锦衣卫的胳膊,哭得声嘶力竭。 “你们怎么能掘坟!你们凭什么掘坟!我儿尸骨未寒!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区区平民下葬,也配用上等的杉木?况且那墓中的陪葬品,全都是贪墨得来的,按理说全都要充公!王妃,奴才姑且再喊您一句王妃,您就别再折腾了。省得奴才难办。” 太监一甩拂尘,吩咐两个锦衣卫:“还不快押进去。” “阉狗!你这死阉狗!” 王妃被架进屋内,摔倒在地,挣扎着还想扑出去。 坐在桌边的康王哑着嗓子说道:“别折腾了,若是惹怒了皇帝,别说是轩儿,你我都要死。” “……” 王妃扑在门槛前,悲从中来,膝行到康王身旁,哭着说: “王爷,您想想法子吧!轩儿死的本就冤屈,死后还要被这样糟蹋,你我往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啊!” 康王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属实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若是在康州府内被发现他做的这些事,尚还有机会可以遮掩,弥补,可如今他在京城,便是砧板上的鱼。 毫无还手之力啊! 康王握住她的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此罪,不过终身囚禁于此。等哪日新王登基或有什么变故,还有能出来的机会。或是哪日,等守卫懈怠,还有机会传信出去,起码可以为轩儿报仇。” “可恨轩儿的仇人,至今还不知是谁!” 王妃哭得不能自已,“轩儿去之前,定还记得此事,否则不会一直念薛盼盼的名字。” 王妃想着儿子的面容慰藉心中的悲痛,可想着想着,忽然恍恍惚惚地注意到什么。 薛、薛、薛盼盼…… 轩儿死之前口中念叨的名字,的确是薛什么,可后面想要念却没念出来的名字,实在不像是要念‘盼’啊。 那个口型,王妃试着默念了一遍薛家人的名字。 眼珠陡然瞪圆了。 砰—— 房门被从外推开,丫鬟说道:“王爷王妃,薛家二爷来了,说是来帮世子妃讨和离书的。” 康王眉头微皱,正想说什么,王妃忽然站了起来。 她脸色变得尤为可怖,上前便问: “薛蟾人在哪儿?” 第91章 把薛蟾捅了 康王没察觉到王妃的不对劲。 他扶着额闭上眼,对王妃说道:“若薛蟾是来要和离书的,就给他。” 事到如今,计较这些都是无用的。 王妃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丫鬟领着她来到前堂。 薛蟾冲她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康王妃上下扫视着他,眼底带着审视、震惊和浓浓的憎恶。 她克制地压下这些情绪,问道:“你来做什么?” “王妃害死我妹妹,盼盼的尸身已经下葬了,往后就和康亲王府再无关系,请王妃写一封和离书,也好了结这一桩孽缘。” 康亲王妃冷笑了声,“在你看来,轩儿和薛盼盼的事,是孽缘是么?” “难道不是吗?” 薛蟾冷着脸。 这些时日里发生的所有事,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傅轩和薛盼盼的纠缠。 康亲王妃身子发抖,她道:“和离书我可以给你,但我要问你一件事。” “您说。” “薛家寿宴那天,后来出事了,你在哪里?为何会那么迟才赶过去?” 薛蟾一愣,康亲王妃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我那日便解释过了,我在府上巡查,后来得知消息才赶过去,王妃为何要问这个?” 康亲王妃此时的头脑无比的清醒,她瞬间捕捉到薛蟾眼里的心虚。 怒火噌地涌了上来。 “奸|夫|淫|妇……” “您说什么?” 薛蟾并未听清,康亲王妃大吼道:“你休想要什么休书!那薛盼盼已经下去陪我儿去了!她生是我儿的人,死是我儿的鬼!” 这对兄妹乱伦的狗男女,休想让她成全他们! 薛蟾脸色阴沉,“王妃,您下令杀害我妹妹的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若您再不识趣,那我只能冒犯您了。” “什么?” 康亲王妃愣了下,“什么叫板上钉钉,我、我根本就没有下过这种命令!我怎么知道是谁杀了她!” “就在今早,大理寺已经向皇上递上奏章。您身边的婆子亲口承认,是您下令杀了她。” 薛蟾:“想必再过不久,对您的处置就会下来了。王妃,杀人偿命,这个道理您动手之前没有想过吗?” 康亲王妃跌跌撞撞,摔倒在丫鬟的怀里。 薛蟾低声威胁,“王妃,所以还请您乖乖地将和离书写给我吧。” 康亲王妃眼里闪烁着泪光,恨意和决绝一闪而过。 她推开丫鬟站起身,往屋内走去,“你跟我过来。” 薛蟾跟着康亲王妃来到屋内,王妃摸出笔墨纸砚摊到桌上,将笔递给了薛蟾。 “本妃不会写和离书,你来写,本妃来签。” 薛蟾不疑有他,脱了大氅挂到一旁,磨墨提笔写了封和离书。 他直起身子,正打算挥干墨迹让王妃签字按下手印,忽然间觉得头皮发麻。 薛蟾下意识地转过身,康亲王妃反手握着簪子,狠狠朝他心口捅了过去! “畜生!你下去给我的轩儿偿命去!!” 屋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吼叫声,顿时大骇。 “不好!”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众人涌入里间,只见康亲王妃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发了疯似的狂笑。 “死!都去死!你们一对奸夫淫妇!下去给我轩儿赔罪去!哈哈哈哈哈!” 薛蟾满头大汗靠在桌子旁,胸前插着一根簪子,双眸紧闭生死不知。 丫鬟愣怔半晌,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 “王妃又杀人了!!王妃杀人了!” …… 广阳侯府 毓秀快步闯进里间,大声说道:“夫人!不好了夫人!” 谢见微放下手里的绣品,拧眉朝她看去。 毓秀喘了口气,“二爷在康亲王府,被康亲王妃拿簪子刺进心口,生死不知!” “什么?” 谢见微脱口而出,神情错愕,她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愣了许久才问:“薛蟾死了么?”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二爷已经被抬回来了,正在房里,已经有不少太医来了。” 谢见微下了地,换了身衣裳往前院走去。 薛蟾院子里全是府上的人,以薛贤齐为首的小辈站在廊下,薛又宁哭得十分伤心,陈姨娘捂着肚子悲痛欲绝。 见谢见微来了,纷纷颔首见礼。 谢见微扫了她们一眼,冷着脸道:“哭什么丧?二爷还没传出有事,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挨了呵斥,薛又宁等人才讷讷停下了哭腔。 薛贤齐只是红了眼睛,他抱拳说道:“母亲,父亲遭此横祸,康亲王府欺人太甚!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妃蓄意杀人,在场的许多双眼睛都瞧见了,皇上是不会徇私枉法的。” 谢见微走进屋中,孙氏坐在桌旁哭得伤心,谢见微并未上前安慰,先是去问了薛蟾的情况。 太医跟她来到外间,孙氏马上走了上来。 太医:“太太夫人放心,好在员外郎大人在冬日里穿得足够厚实。簪子虽然尖锐,但康王妃一介女流的力气,还是没能伤到致命处,只是皮外伤而已。” “皮外伤?” 孙氏道:“可为何他现在还不醒?” “应当是一时承受不住刺激,才晕厥的。太太放心,我们已经帮员外郎上了药,最迟明日他就会醒了。” 孙氏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谢见微眼底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因为她本还想着,就这么死便宜了薛蟾。 她点点头道:“多谢各位太医了。” “夫人客气。” 孙氏欢天喜地地去屋里看儿子,谢见微到院子里打发了急着来哭丧的众人。 陈姨娘和薛又宁本是其中哭得最伤心的,眼下也是最尴尬的。 抹了眼泪就跑了。 宋姨娘瞧见陈姨娘吃瘪,别提多高兴了。 她并未急着走,来到谢见微身边道:“夫人知不知道,二爷被王妃刺伤的事外面已经传遍了?而且妾身派人问了一下,貌似这风声传得不大对的样子。” 谢见微本想进屋,听到这话又转了回来,问道: “哪里不对?” “他们说,王妃刺伤二爷,被锦衣卫带走的时候,口中一直说着‘奸夫淫妇,去给轩儿偿命’……” 宋姨娘神情微妙,“王妃恨四姑娘,妾身能理解,为何要恨二爷?难道就因为二爷往年疼四姑娘的多?可若说谁害了傅轩,那肯定是薛盼盼的奸夫啊……” 谢见微哂笑了声。 真是意外的惊喜。 薛蟾,不知道这次你还能以什么方式收场? 第92章 薛蟾痛苦的开始 康王在屋内来回踱步,此事真真是焦头烂额。 屋外天已经黑了,王府后门一个人影悄悄跟着引路的太监,进入了康王府中。 来到正房门外,太监叩响房门。 康王快步走上前来,打开门道:“七弟!你终于来了!” 来人长相深邃,眼珠像翡翠似的微微发绿,俨然是外邦人的模样,张口却是纯正的北越腔调,带着醇厚的低嗓。 “六哥,我来看你了。” 太监将胤王送进房内,叮嘱道:“二位王爷,锦衣卫交班只有一刻钟,一刻钟后小的就要来带走王爷,还请两位王爷务必要长话短说啊!” “知道了。” 康王关上门,等外头小太监走远了,才迎上胤王道:“皇弟,你可得帮帮皇兄啊!皇兄现在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好在之前给傅轩办丧时,胤王派了人来帮忙,康王才能借这些人,来找胤王求助。 否则他真是要被困死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胤王叹息了声,“皇兄,这件事属实不好办啊。皇上这几日因此颇为恼怒,加上如今大雪不止,各地汇报灾情的折子堆在皇兄御案上,早朝已经数日有官员遭受牵了。” “七弟,算皇兄求你。” 康王拉着他坐下,“旁的不必,你将你皇嫂救出来,皇兄也感激不尽呐!” 康王说着竟有些老泪纵横。 平日他嫌弃老妻,可自从丧子以后,看着老妻变成疯疯癫癫的样子,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平日不是这样的,只是轩儿离世受了刺激,才会想杀薛家人。不过以她的力气,薛蟾肯定是不会有事的。应当不用她以命偿命吧……” 胤王一脸为难,“皇兄,这件事,皇弟实在是……” 兄弟俩对视半晌,胤王叹息了声,“罢了,皇兄,皇弟尽力而为吧。” 一刻钟时间到了以后,胤王披上斗篷离开了王府。 走到后门时,胤王压低声音道了句:“盯紧了他们。” 太监应了声是,扭头回了府,合上了后头的大门。 胤王的身影也没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 薛府 薛蟾醒来时还有些恍惚,一只素手捏着布巾落在他额上,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顿时有了几分精神。 薛蟾眨着眼睛往边上看去,“晏、晏晏?” “二爷终于醒了。” 谢见微将布巾丢回铜盆里,淡淡道:“你已经睡了快两日了。母亲险些被你吓死。” 薛蟾撑起身子,忽然想到什么,大惊失色地摸上胸口。 一阵刺痛传来,薛蟾道:“我身上……我不是被康王妃刺中心口了吗?我……没事?” “康王妃一介女流,又是在冬日里,衣裳穿得这么厚,簪子能刺破衣裳便不错了。” 谢见微道:“太医说了,二爷只是擦破了皮。只是受惊过度才会晕倒。” 薛蟾脸上微红,他被刺中了心口毫发无损,最后竟然因为过度受惊晕倒。 实在丢脸。 他看向谢见微,眼底多了几分柔情,“晏晏,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谢见微别过头在盆里洗手,漫不经心地说:“母亲担心二爷会一睡不醒,所以叫我睡在外间,时刻听着。” “晏晏,谢谢你。” 薛蟾想要牵谢见微的手,谢见微自然地越过他,拿起架子上的布巾擦手。 状似无意地说:“二爷可还记得,康王妃刺你之前对你说的话?” 薛蟾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 他两眼发直,默默躺回了床上,也没心思再和谢见微动手动脚。 谢见微看着他说:“康王妃被带走以后,口中依然是咒骂不断,一直在说什么,要奸夫淫妇下去给傅轩陪葬云云。如今邺京城大半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对侯府声誉很不好。” “那就快派人去查源头,再让兵马司的人出面,把事压下去啊!嘶——” 薛蟾起身太着急,抻到了胸前的伤口。 谢见微挑了挑眉,语气仍然十分镇定,“二爷也太着急了。你只管放心吧,侯爷已经都吩咐下去了。” 那就好。 薛蟾正准备躺下,谢见微又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往他投下一颗惊雷。 “这事的确有些奇怪,连宋姨娘昨日里都说,害死傅轩的真凶,是至今还下落不明的四姑娘的奸夫。康亲王妃恨也是要恨他们两个,为何偏偏对二爷下手……” “二爷,您说呢?” 薛蟾:“……” 他嗓音心虚到沙哑,好在是在病中,不是特别突兀。 薛蟾道:“自从傅轩死了以后,康亲王妃就是个疯子,疯子的话怎么能信。我那日上门去要和离书,兴许是因为这个,才让她将我误以为是奸夫,才会对我下手。” 他冲谢见微露出一个可怜的笑容,“晏晏,说起来我也挺无辜的。” 谢见微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直到谢见微离开,薛蟾都没摸准,她对自己的说法信了还是没信。 薛蟾看着拔步床顶上,戏水锦鲤的纹路,脑中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谢见微知道了吗? 她若是早就知道了,会不会薛盼盼落到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都是她一手引导策划的? 薛蟾闭上眼睛,焦虑折磨着他的思绪,让他苦不堪言。 谢见微回到饮绿轩,毓秀帮她脱下斗篷,跟到里间后轻声问道: “夫人,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奴婢怕薛蟾知道您知道了真相,会狗急跳墙伤害您。” 谢见微在桌边坐下,平静地说道:“早晚也会有这一天的。” “毓秀,你就当这是一场博弈,生和死的结局。” 谢见微在案几上的棋盘上,落了两枚棋子。 实际上,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确保赢的人,有且只有她。 毓秀看着谢见微的侧颜,莫名地就安下心来。 她笑说:“恐怕往后的日子里,薛蟾每日都会活在焦虑之中。” 他会不断地猜疑,自己有没有露馅,谢见微到底有没有发现真相。 他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反复担忧。 每日这样被迫陷入焦虑的困境,一个好好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呢? 第93章 薛蟾养在外头的人 薛蟾的伤势并不重,上了几次药就恢复如初。 他似乎十分担心谢见微把康亲王妃的话听进去,伤好以后经常来饮绿轩。 言语间满满都是想和谢见微同房的暗示。 被拒绝也不罢休,整日派人送东西来,弄得孙氏越发看不惯谢见微。 这日,晨昏定省,薛蟾又派了人过来。 薛老太太:“常丰?你怎么来了,可是蟾儿有什么事?” “二爷特意让小人来,给少夫人送姜茶。” 屋内众人纷纷往谢见微看去,孙氏没好气地别过眼去,内心气得不轻。 刚走了一个薛盼盼,又来了一个谢见微。 真是一个比一个狐媚! 她这个做娘的还没这个待遇呢!谢见微凭什么? 常丰将姜茶放到了谢见微身边,“夫人您请。二爷说了,近些日子雪下得大,夫人体寒总是手脚发凉,得多喝姜茶暖身。” 宋姨娘瞥了眼陈姨娘,拔高声音说道: “诶呦,二爷还是和夫人最恩爱,瞧这姜茶只有夫人有,连陈姨娘都没有呢!” 一道来晨昏定省的陈姨娘笑容僵硬,绢帕揪成了烂布。 薛老太太笑着说:“蟾儿和见微越来越恩爱了。见微,你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能调理好啊?” 谢见微敛着眸道:“太医说最快也要一年。” 孙氏轻啐了句,“这蟾儿,越发偏向。陈姨娘好歹怀着孕呢。” “太太说的是,毓秀,把茶给陈姨娘端过去。” 谢见微顺水推舟,把倒胃口的茶水让了出去。 常丰有些傻眼,“少夫人,这可是二爷亲口吩咐了给您的啊……” “你回去就直说,是我让给陈姨娘的!” 孙氏瞪了他一眼,她不喜欢谢见微,就算便宜了陈氏也不能便宜她! 常丰讪讪应下,俯身退了出去。 晚上薛蟾又来了饮绿轩,屋外风雪很大,他外氅上全是雪花,脱下吩咐毓秀收好,悄声走进了里间。 谢见微正在练字,薛蟾走到她身后,看了片刻轻声念叨: “玉纤弄彩笔,落纸翩惊鸿。” 谢见微眉头都没动一下,她早就意识到有人在身后站着。 提笔蘸墨,说道:“二爷近来很闲,不然怎会总是往我院子里跑。” “这几日各地都上报雪灾,朝堂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哪有什么空闲。” 薛蟾绕到她面前坐下,笑着说:“不过忙里偷闲来看你一眼,这一日的疲惫也缓和了。” “二爷与其来看我,倒不如去多看看陈姨娘和宋姨娘。” “晏晏,你怎么总将我往外推?” 薛蟾皱了皱眉,略带受伤的声线磁性温柔,换个人来都会深陷其中。 谢见微放下笔,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陈姨娘有孕,至于宋姨娘,一味的争风吃醋,我在其中说和终究是没有什么用的,还得是二爷亲自去。宋姨娘也是院里的老人了,二爷喜新厌旧,也总该去旧人那里转转。” 薛蟾揉着额,忍不住道:“晏晏,有时我真的希望,后院里只有你。有你有我,再有我们的平安如意……多好。” “天色还早,二爷别做梦了。” “对了。”谢见微停下笔,忽然道:“今早晨昏定省,老太太提起年节布置,母亲说府上还缺几笔银子打点,问老太太支取。你从老太太那儿拿的银子可还回去了?” 薛蟾眼神飘忽,“还了一些。” “年节花钱的地方的多,母亲八成都是问老太太要,你还是尽早把窟窿堵上,省得闹出是非来。” “我知道了……” 薛蟾没坐多久便走了。 毓秀出去送,回来后表情若有所思。 “夫人,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有话直说。” “奴婢就是怕猜的不对。这几日二爷不是常来咱们这里么,奴婢怕他知道什么,就让人一直盯着二爷动向,谁知道方才出去和那人见了一面,他说二爷自从伤好以后,除了早朝和侯府,经常往南城跑。” “南城……” 谢见微低声呢喃,毓秀说道:“奴婢就在想,薛二爷是不是见沈盼死了,就又生了坏心思,养了人在外头。” “你让那人试着跟去看看,他去南城做什么。” 谢见微一点也不惊讶薛蟾的多情,毓秀猜的不无道理。 毕竟是前世曾和他爱到不惜弄死自己,也要给她腾位置的女人死了,心里多少也会有些触动。 而在薛蟾身上,这种触动早晚会演变成移情给其他人。 时间一日日过去,年节逼近,全国各地的大雪灾报也越来越多,连邺京都是如此。 城南城北许多民房被大雪压垮,城外陆续有流民涌入邺京。 人心惶惶,薛府晨昏定省时,薛老太太便询问孙氏: “府上的吃食、棉被、炭火,存量是不是还充足?看现在的情况,雪灾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务必要多囤积一些东西才行!” “我已经叫管家和账房都点过了,也叫人去街上采买。” 孙氏满脸为难,“可是那些商户,现在都喊着没有余粮,所以……” “这么一说,府上存余果然是不够的喽?” 薛老太太捂着心口气得直往后道,指着孙氏连声骂道:“蠢材!蠢材!” “你为何不一早在雪下的大的时候,就多囤些东西在府上?三年前大旱,见微就知道多买些冰在窖里保存,现存的例子你不学,你、亏你还是做婆婆的,哎呀,气死我了!” 薛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子,屋内的人纷纷上前劝说。 孙氏被说得臊得慌,往谢见微身上甩锅。 “老太太,府上的事都是我料理,还得忙着处理四姑娘的丧事,一时忙忘了!见微也是的,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母亲忘性是太大了,我一早跟你讲了,让您多备些在府上的。不过您说我多虑了。” “你!” “见微啊……” 薛老太太冲谢见微伸出手,“侯府全指望着你了,你婆婆脑子笨,大字不识几个,你得帮侯府度过这难关啊!” 谢见微眼神微闪,温声说道: “买粮食和炭火的路子我可以让大哥帮忙,只是这采买的银子,还得府上想办法。” “而且以如今的形式看,恐怕这些要物,要价已经是千金难求,所以……” 第94章 福兮祸所伏 薛老太太脸色十分难看。 “我明日叫人拿银子给你。” 回到饮绿轩后,谢见微便吩咐毓秀: “你将之前囤积的那些粮食、炭火、棉被。清点出一半来,再匿名雇些人运来广阳侯府。” 她提前和谢家透露过,所以无需再耗费多送谢家一部分。 毓秀好奇地问:“夫人既然都是这么打算的,何不全都卖给侯府算了。” 高价抬卖给侯府,他们挣得盆满钵满,何至于再留这一部分。 “你先去办吧,日后迟早会知道的。” “对了。” 谢见微叫住毓秀,“薛蟾那边有消息了么?” 毓秀顿时有些无措,“今早奴婢和那人见过面了,他说薛二爷是进了南城一个宅子。奴婢打听过了,那个宅子是工部郎中齐大人的府邸,二爷貌似是为了这阵子,大雪压垮的城房需要修理,是去商量政务的。” 谢见微敛下眸,若有所思地沉默了须臾。 毓秀有些愧疚,“是奴婢多想了,还浪费了夫人的时间。奴婢马上让他继续去查沈家的事……” “先不用。” 谢见微制止了她,“继续盯着薛蟾。” 毓秀讷讷地点了点头。 谢见微笑着说道:“我还没问过你,你哪里找的线人,听着是个厉害人物。” “啊,他是咱们谢府的护卫,我们两个以前就认识了。之前他是小姐院里的,现在在二少爷身边呢。叫裴温。” “是他?” 谢见微略有些惊讶,裴温这人她是记得的,挺沉默寡言的人,偏偏样貌很出众,之前她未出阁的时候,整个院子里有一半的丫鬟和他献过殷勤,没想到毓秀和他也有往来。 谢见微看着毓秀,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笑道:“改日带来给我看看吧。” “!” 毓秀惊得连连后退,脸涨得通红,“夫人您说什么呀!怎么就带……” “我是说,带他来我看看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还有,我身边缺人,问问他想不想过阵子来我身边做事。” 谢见微笑的促狭,“你想到哪里去了?” 毓秀捂着脸,耳朵红得滴血,“奴婢出去办事去了……” 说罢便跑没了影子。 谢见微在窗下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温柔。 上一世毓秀跟了她一辈子,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反正定没有得到善终。 这一世若能有个人陪着她,护着她,谢见微也能安心了。 …… 谢见微拿着采买粮食炭火的契书,问薛老太太要钱。 薛老太太看得头晕眼花,“就这么点东西,就要三万两银子?” “你找谁买的?这不是坐地起价吗!告到官府去!看他们还敢不敢!” 孙氏在一边叫嚣,谢见微道: “如今局势不同,明面上的粮食炭火棉被,早已经买不到了,黑市上比这个价钱离谱得多的是。我也只能找到这个最便宜的,至于买不买,请老太太裁夺。” 薛老太太脸皱成了咸菜,“当真找不到,更便宜的了?” “我已经尽力了,若不然让太太再找一找?” 孙氏忙低下头,假作喝水逃避谢见微的眼神。 薛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摆了摆手。 “就这样吧,明日我让人把银票给你送过去。” 随着新年逼近,雪患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广,眼下甚至连府门都出不去。 地方上情况更加糟糕,不下四个州府连日上报,不是这里被大雪压垮了什么,就是粮仓见底。 不过有一件好事,便是盛京的大雪停了。 皇帝委派六部的人,先将盛京雪后造成的损失补一补。 广阳侯和薛蟾,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工部,父子俩都要在前头。 这一天家宴,二人提起此事,广阳侯道:“明日我便和手下的人去城西赈灾,蟾儿去城东办事,这些天怕都不能回府,府上的一应事务,孙氏你都要上心。见微啊,你身子若是好了,就多帮一帮你娘。” 谢见微颔首应是。 薛老太太问:“如此辛苦,年节那日可还能赶回来?” “难说,这还要看灾情如何。” 广阳侯道:“如今国内数地受灾,皇上一直在考虑赈灾一事。年后应该也会派出许多官员,下到州府。还有赈灾款,如今国库告急,这笔银子还不知要从何处出来。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薛老太太叹息连连。 谢见微眼神闪烁,忽然说道:“父亲这么说,眼下赈灾十分缺人手?” “的确如此。” “那不如父亲这次,将齐哥儿带上一同去历练历练吧。” 席上薛贤齐突然抬起头,他神情略显激动。 没想到母亲还记得他! “齐哥儿……” 广阳侯十分犹豫,谢见微道:“齐哥儿没有官身,不必拘在城西,每日回来也好报备您和二爷情况,让老太太安心。再者齐哥儿会试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帮您去赈灾,正巧在京城官员大臣中露一露脸,事后若能被记住报到皇上跟前,就更好了。岂不两全其美。” “就是每日奔波劳碌,可是个不轻松的伙计,不知道齐哥儿你愿不愿意?” 广阳侯问薛贤齐,薛贤齐大喜过望,忙站起身说: “孙儿自当尽心!为百姓办事没有不累的,孙儿愿意一试!” “那你就跟着我吧,工部那边你不一定能帮上忙。” 薛蟾的官职还不高,而且工部去了,干的也是力气活儿,广阳侯还不舍得家里唯一的读书郎,去卖力气。 他们广阳侯府还没有落魄至此。 “好啊好啊,这样就最好了!” 薛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谢见微这个孙媳妇好,孙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撇下桌走人了。 薛蟾凑近谢见微,温柔地说道:“晏晏,娶了你是我的福气。” 谢见微笑而不语。 可惜,福兮祸所伏。 …… 薛老太太家宴上喝多了酒,被婆子扶到房里时醉醺醺的。 进屋时忽然听到些动静,她狐疑地喊道:“谁……谁在屋里边儿?” 里头一阵东西散落,噼里啪啦的动静,随后跑出来一个侍女。 麻利地跪在她面前,“老、老夫人……” 烛灯昏暗,薛老太太没看见她吓到惨白的嘴唇。 “你这么晚了,在我屋里做什么!” “奴婢瞧见老太太房里乱了,就想着趁您还没回来,收整一下。” “胡说!张妈妈,你进去瞧瞧,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第95章 偷工减料 薛老太太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指着侍女说道:“先把她给我抓起来!” 侍女慌张地解释:“老太太,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 张妈妈在屋内翻箱倒柜地找,侍女额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直到张妈妈打开一个匣子,倒吸一口凉气,飞快跑了出来。 “老夫人,您看!” 薛老太太把匣子接到面前,只看了一眼,腾的站了起来。 “我的银子呢?!” 这一匣子之前装的都是她的私几,原本是满满的一沓银票,现在只有上面几层是银票,下面则是一堆废纸。 薛老太太颤着手,呼吸急促摔坐在椅子上。 张妈妈大骇:“老太太,老太太!您没事吧!” “去、去找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打死!打死!!” 薛老太太抓着张妈妈的衣裳坐起身,冲婢女吼道:“老身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老太太,老太太饶命啊老太太!” 婢女再撑不住了,头磕得砰砰响,哭着说道:“是二爷让奴婢拿的银票啊!是二爷让拿的,不是奴婢自己拿走的啊老太太!” “蟾儿?” 薛老太太捂着心口低喃,是了,若真是她自己偷的,也不敢偷走这么多。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找来!” 薛老太太本是不介意给儿子孙子补贴些,但薛蟾拿走的银子,少说也要到五六万两,那可是她的毕生积蓄。 小厨房给熬了一碗醒酒汤,薛老太太前脚喝完,后脚薛蟾就来了。 薛蟾也猜到大约是暴露了,到了就给薛老太太跪下。 “祖母,孙儿错了。” “你要用银子就用吧,怎么能用出去这么多!你都做什么了?!” “祖母也知道,年末官场打点,吏部考核,处处都要靠银子打通,孙儿实在没有银子,所以才……” “打通官场用得了五万多将近六万两银子?” “还有四妹的嫁妆,丧葬和陪葬的东西,还有您寿宴时的东西……” 薛老太太听得头皮发麻,合着她寿宴上用的东西,都是从她自己身上拔出来的。 “还有呢!” 薛老太太也是管过家的,她深知这些银子还远远不够数量。 薛蟾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还有的事,我不便和祖母说。” “你还有瞒着我的事。” 薛老太太看了眼屋内的张妈妈,张妈妈忙俯身退了出去,还带走了那婢女,将门合了起来。 薛老太太在屋内喊:“都走远些!” 等外头没了动静,薛老太太才说:“你那些银子都花在哪里了,你说出来,若对你和侯府有用,以后无需你偷偷摸摸的,老身直接拿给你。你若不说,这五万两是祖母半辈子的积蓄,你都得给我还回来。” “祖母!” 薛蟾咬了咬牙,脑中艰难斗争了须臾,起身走上前,伏在老太太耳边呢喃了几句。 薛老太太眼睛瞪大,身子往后一倾,“你怎么敢在这种事上偷工减料……你、你若是被查出来。” 薛蟾蹲在薛老太太膝前,轻声道:“万佛寺虽是国寺,但皇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了。祖母知道这一遭我能从中捞多少银子出来吗?而且我们也并非全部偷工减料,只有偏殿一点,即便皇上去了,也不会去偏殿,不会有事的。” 薛老太太呼吸有些急促,许久才问:“当真,没问题?” “肯定没有。” 薛老太太闭上眼睛,重重点了点头,抓着他说:“这件事不许你再告诉旁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祖母放心,我早已找好了替死鬼。即便此事东窗事发,我也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另一边的饮绿轩。 毓秀将谢见微叫醒,说起薛蟾被薛老太太连夜喊去的事。 谢见微问道:“薛老太太问他要钱了?” “奴婢也不知道,但看二爷出来的样子,并不像是被逼着要了银子的样子。” 谢见微略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以薛老太太的性子,绝对会要回这五万多两。 她直觉想到其中有事,叫毓秀点了灯,坐在炕上书案旁默默计算起来。 毓秀取来寝衣给她披在肩上。 谢见微算了两刻钟,拧着眉道:“银子的数目对不上。” “对不上?” 毓秀凑上前,谢见微算出来的空缺足有三万多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二爷能拿这笔银子做什么?他怎么一次都没和夫人您提过!” 谢见微眯了眯眸,问她:“南街那边可有盯出什么名堂?” “暂时还没有,裴温说二爷每次只去待两个时辰,期间不会离开郎中的府邸。 “下次等他再去的时候,你让裴温先来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 谢见微下炕上了床,毓秀将烛灯熄了,屋内黑漆漆的。 谢见微望着床顶的图纹,心中思绪万千毫无睡意。 前世的雪患让北越元气大伤,事后边关战事频起,她印象之中,薛蟾在此后连连升官,最后坐到了工部尚书的位子。 而他升官的垫脚石,源于工部尚书因贪墨下狱。 谢见微提了提锦被,想着想着竟睡了过去。 时间一日日过去,这天趁着雪小了些,谢见微乘着马车来到谢府探望谢夫人。 “母亲,府上囤积的东西可还够吗?” “你只管放心,多亏你之前提醒得及时,屯的那些粮食棉被炭火,足够支撑过这个冬天了。” 谢夫人拍拍她的手,谢见微听了才放心,问起其他姐妹。 大哥和兵将去扫雪,二哥和其他高官子弟帮忙去了,五妹和小姐妹一道去赏雪,问起老四谢梨,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 “她前几日刚和正在相看的,国子监司业的公子闹翻,眼下正伤心呢,躲在房里不肯见人。” 谢见微想起前世也有发生这么一件事,虽然知道内情,她还是顺势问了为什么。 谢夫人道:“那司业公子不是个好东西。之前昌隆街有一个女学,你可还记得?” “记得。” “前不久那女学让人给挤兑关门了。你四妹从小就喜好诗书,之前还偷偷给那女学捐了许多桌椅学堂,本还跟我说,女学缺夫子,也想去当个女夫子,我这儿正琢磨呢,那女学就关门了。” “你四妹一直在查是何人搞的鬼,最后就查到了那司业公子的头上!” 谢夫人气愤道:“真是畜生!竟然因为看不惯女子读书,就找人砸了学堂,将夫子也全都吓唬跑了。看你四妹的意思,恐怕他叫人砸学堂,也是看不惯你妹妹总是往那里跑……” “哎,怪我,眼光不行,给她挑了这么个夫婿。” 谢见微默默垂眸,虽然她改变了一些事,但许多事还是在按着之前的轨迹走。 “母亲,我去看看四妹。” 第96章 南街的小外室 谢梨打开门看见她时还有些惊讶。 “三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母亲,结果听母亲说,你在房里伤心呢。” “你别听母亲的,我早就不伤心了。” 谢梨嘴硬,但微红的眼睛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毕竟是磨合了这么久的未婚夫婿,本以为能修成正果,谁知道他骨子里却是这样的人。 谢见微牵住妹妹的手,引着她坐下,温声说道: “的确不该伤心,为了一个混账掉眼泪,不值得。你与其惋惜和他的亲事,倒不如想想其他的。” “什么其他的?” 谢梨塌下了肩膀,别过头去,“三姐,我现在不想议亲了。” “不议亲,女学的事呢?我知道你不全是为了司业公子伤心,那女学你也觉得惋惜吧?” 谢梨低下头,瓮声道:“长姐,那女学多半是因为我才倒的,我之前去过好几次,那里的学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知道他们都没什么银钱,夫子教书束脩只收些吃食,都是很好的人。可……” “母亲说你想去女学里做夫子?” 谢梨脸上微微泛红,点了点头,目光希冀地看着她,“三姐,你觉得我行吗?” “当然行了,我可还记得当初在家学里,夫子连二哥都不夸,只夸梨儿才比李清照谢道韫。你这样的才情莫说是女夫子,公主伴读都可,只可惜皇上暂无适龄公主。” 谢梨被她夸得有了些自信,直起腰想了想说:“三姐的意思是,让我重开那间女学?” 这本就是谢梨前世做过的事,谢见微只是推波助澜。 她温柔的点点头,“我相信四妹,一定能办得好。我手中有些钱银,先捐给你做起步的银子。” 谢梨是闺中待嫁的姑娘,手里没有多少积蓄。 她激动地抱住谢见微,连声道谢,眼里忽然就有光了,“三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书院办得红红火火!” 谢夫人在前院等着,瞧见二人一起过来,谢梨还是笑着的,忍不住夸谢见微。 “还是晏晏有本事,我劝了她好几天都不见她露笑脸。” “那是娘没劝到点子上。” “嗯?” 谢梨坐下,激动地将重办女学的计划一说,谢夫人感慨不已: “你们两姐妹,还是那么爱折腾。” 她笑道:“你姐姐未出阁的时候,你们就折腾什么冰球,蹴鞠,现在成婚了稳重了,还和她折腾这些。” 谢见微:“梨儿才情这么好,贸然嫁了人往后只能和我一样,永远在一亩三分地里,岂不可惜。” 谢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了,点点头道: “那就依了你们吧。只有一点,要办就好好的办,别半途而废。” “那是自然的!” “你姐姐必定给你银子了吧,我再给你些,积一积福。” “谢谢母亲!” 看着谢夫人和谢梨的笑脸,谢见微心中柔软极了。 她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会护着妹妹的女学好好的开下去。 不让她如前世那般悲惨收场,抱憾终身。 离开谢府后,谢见微刚上了马车,毓秀便轻声告诉她: “夫人,裴温刚刚来过,说薛二爷正在去郎中府的路上。” 谢见微当即走下马车,借口有事让车夫重新把马车停回了巷子里。 她则让毓秀就近雇了一辆不打眼的青蓬小轿,往南街而去。 到时,轿子和薛蟾的马车碰巧擦肩而过,给毓秀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薛蟾没注意到轿子,下了马车四下看看,直奔郎中府邸。 打发走抬轿子的人,毓秀便下了轿子。 回来时带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来到轿前拱手作揖。 “见过夫人。” 谢见微打量着他,眉清目秀气宇不凡,和毓秀的确登对。 便笑着说:“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没给夫人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属下无能。” “哪里,你办得很好。” 谢见微看了眼郎中府的大门,问道:“薛蟾每次来待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郎中府都没有人离开吗?” “不是,偶尔会有下人从侧门走。属下盯过,都不是薛二爷。” “后门呢?” “郎中府有固定一个时辰,应当是出城倒泔水桶,只有一个车夫赶车,属下也仔细看过了,不是薛二爷。” 谢见微敛着眸沉思了片刻,走下了轿子。 “泔水桶里是什么你看过了吗?” 裴温一愣,眉头拧了起来,“属下无能……” 谢见微来不及再说,“后门在哪儿?” 三人急匆匆赶到后门,裴温看了一眼天,说道:“大约就是这个时辰,马上车就会出来。” 话音刚落,后门便被打开,车夫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才牵着马车出了门。 扬起鞭子马车便驶离了。 毓秀焦急不已,谢见微冷静吩咐道:“裴温,你追上去,盯着他走完全程。再看他会去哪里。等确认了位子再来接我。” “是。” 谢见微和毓秀回到轿子上,等了两刻钟,裴温才回来。 “夫人,找到了!” “离这里远不远?” 裴温脸色很是难看,“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嗤。” 谢见微笑道:“他倒是有脑子。” 谢见微走下马车,跟着裴温往临街走去,毓秀道:“夫人这就要去拆穿他吗?” “马上就是年节了,府上的新姨娘,怎么能流落在外头。” 谢见微提步跟上裴温,来到南街深巷里一户家门前。 谢见微看了一圈附近的情况,吩咐裴温:“你绕到后面,把后门堵住。” 随后才示意毓秀叩门。 过了许久里头都没有人应门,谢见微耐心告罄,冷声道: “薛蟾,开门。我知道你在。” 第97章 外室隐娘 “若是我派人来把这个门砸开,可就有失体面了。” 没过多久,门后才传来动静,谢见微好整以暇地等了半晌。 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中年女人凶巴巴地说道: “你是谁啊!做什么老是敲我家的门!赶紧走,不然我可要报官了!” 说罢,她飞速想要关门,却被谢见微牢牢按住,轻而易举地推开。 女人看着迈进院子里的谢见微,明显慌了。 “你干什么!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谢见微示意毓秀将女人擒住,慢悠悠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找到了通往后门的路。 窄小的院子一览无余,薛蟾让裴温堵在后门口,脸色铁青。 谢见微慢悠悠走上前,嗓音清冷,“二爷不是应该到万佛寺督查新修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前院有个婆子开门说,这是她的家,让我滚出去。我怎么不知道二爷除了侯府,在外还有一个家。” 薛蟾额上微微有些冒汗,沉默了许久才道: “晏晏,你听我解释。” “先带我看看吧,二爷精心藏着的人。二爷放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马上年节了,放着新姨娘在外头,我怕旁人知道了还要说我善妒小心眼。” 谢见微自始至终都没有冷过脸,薛蟾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烦躁。 谢见微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薛蟾眉头皱着,跟着她来到前院。 被毓秀压制的婆子一脸紧张,“爷……” “你进去,把人喊出来。” 薛蟾扶着额沉声说道,婆子连忙点点头,冲谢见微鞠躬见礼,不敢再冒犯。 薛蟾:“晏晏,进屋说话吧,外边风雪大。” 谢见微走进了正房里,炭火烧得很旺,屋内一点也不冷,两边分别有两间小屋,虽然小但十分精致,五脏俱全。 她在外间的桌上坐下,正观察时,婆子扶着一人从里间出来了。 外室身形消瘦,看她的眼神像小鹿一样胆怯,刚迈出里间就给谢见微跪了下去。 轻声说道:“给夫人请安。” “叫什么名字?” “妾身名叫……隐娘。” “隐娘?没个正经名字?” 她抬眸小心翼翼看着谢见微,颤声道:“妾身自小无父无母,漂泊无依,姓名早已是身外之物。幸得郎君垂爱,得一栖身之所,这名字是郎君所赐……夫人若觉得不好,恳请夫人再赐妾身姓名。” “罢了,既然是他给你取的,就这么叫着吧。” 谢见微示意她起身,对那婆子说道:“把你家主子的东西收拾收拾,待会儿随我们一道回府。” “晏晏!” 薛蟾猛地站起身,他对隐娘喝道:“你们先回房里去。” 随后拉着谢见微走到侧屋中,低声下气地说道:“晏晏,你听我说,你没必要接她回去,我只是看她可怜才给她置办了这个住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带她回去。” “是吗?” 谢见微啧了声,淡淡道:“那二爷可真无情。” 薛蟾咬了咬牙,“你若不高兴,我改日给她一笔银子,以后再也不会见她了。” 谢见微表现得十分惊讶,“二爷这是什么话?二爷拿我当什么人了?” “毓秀,赶紧去催催隐娘,收拾了东西回府去了。” 谢见微制止了薛蟾继续往下说,她平静地说道:“二爷与其在这里和我纠结这些,不如赶紧想想如何堵住郎中大人的嘴吧。” 谢见微笑容轻蔑,“也亏二爷想得出这个主意,郎中大人竟也愿意配合你。” 真是一丘之貉。 薛蟾站在原地,被臊得抬不起头来。 隐娘很快收拾完东西,老实地跟在谢见微身后。 谢见微叫裴温将马车赶来,示意隐娘上了她来时的那辆青蓬小轿,缓缓往侯府行去。 毓秀坐在谢见微身侧,脸色很不好看。 她打量着谢见微的侧颜,口中嘟囔:“薛蟾真不是东西,那人才走多久,便找了个和她差不多的。” 谢见微看向毓秀。 “你也觉得,隐娘和薛盼盼长得有些相似?” 毓秀点了点头。 谢见微若有所思,隐娘隐娘,突然出现的外室,又碰巧和薛盼盼长得有几分相似。 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谢见微扶着额,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不可能的,她那天明明是亲眼看着薛盼盼下葬的。 而且薛蟾有什么理由废这么大的功夫,帮薛盼盼假死? 兴许是她想多了。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隐娘被婆子搀下轿子,看着眼前巍峨的府邸,眼底满是向往和希冀。 管事的跑上前来见礼,“给夫人请安!这位是……?” 他打量着隐娘,目光微妙地瞟着谢见微的表情。 谢见微表情平静,“她是隐娘,往后就是府上的隐姨娘,你去禀告太太一声,让太太分个院子出来给她住。” 管事瞠目结舌。 二爷不是出去办公事了吗?怎么突然带回来这么一个外室?! 等他反应过来,谢见微已经进了府邸。 管事只能先将隐娘带进府中,再去禀告孙氏和薛老太太。 孙氏正巧在常青园,得知此事都懵了。 薛老太太坐起身又问了一遍:“是谁把人带回来的?” “是、是二少夫人。” “她表情如何?” “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就让小的找太太给她安排住处,然后就回去了。” “作孽啊,作孽……” 孙氏道:“把那女子带过来我瞧瞧!” 管事领着姨娘走进房内,孙氏和薛老太太看了一眼都愣了。 孙氏险些没遏制住声音,喊出薛盼盼三个字。 不可能,薛盼盼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敛衣进的棺材! 薛老太太气得直捶床板,“逆子!逆子!来人啊,去取五十两银子给她,连夜找人把她送出京城去!” 隐娘瞳孔微缩,“老太太!老太太您开恩呐,我已是二爷的人了,求求您就留下妾身吧!” 薛老太太充耳不闻,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下人把她赶出去。 眼看隐娘要被拖出大门,终于哭着说道: “老太太,我、我有二爷的孩子了老太太!” 第98章 给薛又宁配亲 薛老太太立即坐直了身子。 “慢着!” 拖隐娘的婆子也惊着了,赶紧小心翼翼地把她又抬了回去。 隐娘伏在地上,哭着说:“妾身这阵子总有反胃,月事不来已经有快一个有余了,那时候二爷正巧来看过妾身,所以……” “去把府医找来!” 薛老太太沉默须臾,一声令下,瞧着这家人的态度有所松动,隐娘的婆子上前将她搀了起来。 又顺势让她在一边的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薛老太太余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没一会儿,府医便到了,薛老太太指着隐娘说:“给她诊脉。” 府医应了声是,上前搭脉,看了好一会儿,孙氏等不及,催促道: “怎么样?可有看出喜脉?” “这位脉象的确有喜脉的样子,只是月份尚浅还不能摸得十分清楚,所以……” 隐娘暗暗舒了一口气。 孙氏看向薛老太太,薛老太太捻着手里的佛串,沉吟道:“先给她安排住处。” 等薛蟾回到侯府,才从二人口中得知此事,表情瞬间就变了。 “隐娘她有孕了?” “府医说月份尚浅,不能十分断定,但的确是喜脉的样子。你好好想想对不对得上。” 薛蟾低下头牙关紧咬,如此态度俨然就是默认了。 薛老太太真是恨铁不成钢,“蟾儿啊蟾儿,你这些年真是越发叫我不安心了。我本以为你娶了谢见微,便能收收心安心走仕途,没想到你却——你便说这次的事,你要如何跟谢见微交代?” 孙氏听了这话便不乐意了,低声嘟囔: “怎么就要同她交代了,她身为正妻,本就该大度随和。” 薛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薛蟾道:“孙儿明白。我起初并未想把隐娘接回来,是她……应当是察觉到我经常去南街,所以、安排了侍卫跟踪……她执意要将隐娘接回来,我也阻止不了。” “什么?她竟然还派人跟踪你!反了她了!” “够了。” 孙氏刚起身便被薛老太太一句话说的,原地坐了回去。 薛老太太揉着山根,声音疲惫,“我年纪大了,这些事便不和你多掺和了。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好自为之吧。” 薛蟾心虚,不敢再去饮绿轩打扰谢见微。 翌日侯府上多了个隐姨娘的消息就传开了,而且这位隐姨娘还疑似有孕。 听闻陈姨娘得知消息气到肚子疼,府医去看了才稳定下来胎相。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薛蟾,已经重又去了南街督查万佛寺修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日,陈姨娘宋姨娘等妾室来到饮绿轩请安。 府上的女子无聊,凑在一块儿总会多嘴多舌,而府上最近最新鲜的,无非是刚来的隐姨娘。 妾室们或好奇或瞧不上,议论得热火朝天。 就在这时,屋外丫鬟走进来说道:“夫人,隐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屋内的动静戛然而止,谢见微欣然点头,“让人再搬一个绣凳进来。” 隐娘低垂着头,如弱风扶柳一般走进里间,盈盈一拜,“给夫人请安。” “坐吧。” “原来这就是隐姨娘。” “我听说隐姨娘不是和四姑娘长得有些像么,这么一看,好像也没什么相似之处。” 妾室们轻声议论。 谢见微也仔细地看了看隐娘,发现她面上隐约与薛盼盼相似的地方,的确消失了不少。 但肉眼也能看得出她敷了粉,兴许是薛老太太怕府上传言,特意叮嘱的。 她嘴角拉平,手指捻着,指腹用力到指盖泛白。 “毓秀。” 谢见微喊来人,温声吩咐道:“等会儿齐哥儿回来了,你找他来一趟。好些日子不见二爷,让你们问问齐哥儿也好安你们的心。” 众妾欢喜的谢恩,隐娘夹在其中,也没有什么特别失态的模样。 没过多久,下人便通报薛贤齐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走进里间,给谢见微行了个大礼,“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安好!” 薛贤齐几乎要喜极而泣。 自从谢见微抛下他以后,鲜少有关心他的时候了,如今竟也会主动找他来。 这是否说明峰回路转,他可还有机会重回嫡子之尊? 谢见微温声道:“你先起来,毓秀,取个凳子来。” “多谢母亲。” 毓秀心领神会,搬了凳子便放在了靠隐娘的地方。 薛贤齐坐下后,下意识地往身边扫了一眼,然后好奇地说道: “这位姨娘看着眼熟,莫不就是最近新进府的隐姨娘了吧?” 隐娘谦卑颔首,低低应了声是。 没想到薛贤齐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声线带着警告: “父亲一时被你迷惑,你可不要太得意,想着靠腹中的孩子扶摇直上,对母亲不敬。否则不等父亲教训你,我先替母亲出气。” 隐娘似乎十分害怕,眼里闪烁着泪光,赶忙跪下对谢见微道: “夫人,妾身不敢的。妾身能有栖身之所已经十分满足。若是夫人不信,妾身腹中的孩子,不论男女,届时都肯给夫人您抚养,夫人不让妾身认,妾身一定离孩子远远的,妾身对天发誓。” 陈姨娘面色铁青,咬得牙都酸了,心中不停咒骂她狐媚。 谢见微看着隐娘的眼睛,她面上只有惶恐和害怕。 谢见微敛下眸道:“侯府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们生下的孩子,就由你们好好养着,我不会插手。起来吧。” 隐娘心惊胆战地坐下,谢见微又说: “孩子的事,你没事可以去陈姨娘院中探讨。她怀的月份比你大,你可以去问问她生产时的经验,确保孩子无虞。” 说了没几句话,谢见微觉得没意思,便找借口打发了她们。 宋姨娘故意走得最慢,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她才折返回来。 “夫人,妾身有一桩事禀告您。” 她一脸担忧地说道:“妾身近日觉得宁姐儿十分不对劲。派人盯了几日,居然发现她和齐哥儿领回来的那个读书郎,有暧昧来往。” “前些日子她还给那读书郎,绣了个荷包带在身上!妾身身为宁姐儿的养母,实在觉得大不妥啊!” 谢见微点点头,“你不提我险些忘了,之前我本想给宁姐儿择亲的,事情多就搁置了。既然她二人郎有情妾有意,马文谦又是个举人郎,不如就问问他,愿不愿意娶宁姐儿好了……” “夫人!区区寒门之子,哪里配得上宁姐儿!” 宋姨娘眼里闪烁着精光,“妾身娘家有两个未娶妻的远房外甥,觉得和宁姐儿很相配,想请夫人做主。” 第99章 薛又宁:母亲要把我接回去了! 谢见微身子顿了顿,抬眸看向宋姨娘,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外甥?往日从没听你提起过。” “夫人也知道,妾身是宋家庶女,我那两个外甥都是嫡出,以前并不大亲近。” “不亲近?那就难办了,他们母亲可能看得上宁姐儿?” 宋姨娘笑道:“夫人这就不必担心了,这亲事是我家大哥亲自写信来同我提起的,要不妾身岂敢随便胡说。” 谢见微点了点头,“那你两个外甥,哪一个要和宁姐儿结亲?品貌如何,性情如何?” 宋姨娘眼看有戏,连忙说道: “要结亲的是我大哥小儿子,今年十八,才貌双全!就是爱玩儿,不然早就考上举人啦!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品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宁姐儿嫁过去,可有享不尽的福气呢!” 拆成白话说,便是游手好闲,至今十八身无功名。 宋姨娘是会说亲的。 谢见微笑问:“没有功名,可有什么产业?做一做生意之类的,说出去也好听。” “……夫人也知道,妾身母家,是从爹爹这一代中举,才有些家底。产业……当然是没有夫人家里,和侯府多了……” 宋姨娘眼睛乱撇,急忙又说:“不过妾身大哥说了,等世茂成家了,就给他盘个铺子,这样就有生意了。” 谢见微故作为难:“怎么这么听着,你外甥还没有马文谦好,这马文谦虽说出身寒门,好歹是会读书的,还是举人郎,往后若能高中状元,这种夫婿可能给侯府不少助力。” “夫人!前程之事谁能得知啊!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是童生秀才,那姓马的书生,妾身瞧他整日在逍园闲逛,不务正业的,顶天了也就是个举人!” “如今北越人才济济,又不缺官,他一个穷举人,至多做做别人府里的清客。我外甥怎样也比他好!” 宋姨娘大喘了一口气,“而且世茂他只是年纪轻,还没定性。都说男人成婚以后就稳重了,等世茂娶了宁姐儿,一定能收心,他就是没考科举,若考了,必定一考一个准!” “嗤。” 谢见微忍不住笑了,宋姨娘如此卖力的表演,她再不同意,恐怕宋姨娘就要疯了。 “好吧,眼下你是她的母亲,自然不会害她。你说宋世茂好,那就他好了。” 谢见微想了想说:“你是她的母亲,她的婚事越过你,由我来,倒显得我多事了。你来张罗吧,也好让宁姐儿知道你待她用心。” 宋姨娘喜不自胜,起身行了个大礼:“多谢夫人!” 宋姨娘出了饮绿轩,转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搓着手,一刻也不想耽误,直接喊来身边的妈妈吩咐道: “你去祠堂,把家里姐儿几个的生辰簿偷偷地拿了来。” 婆子应了声是,没多久便取来给了她。 宋姨娘从书案上拿起一方红纸,上面已经提前写好了宋世茂的生辰八字,她提笔把薛又宁的添了上去。 她满意地看了看,小心地夹进了书里。 总算能送走这个碍眼的小浪货了! 宋姨娘表情略显狰狞。 自从养了薛又宁,才知道她如此不安分。 本来宋姨娘想着,闺女不能白养,不能便宜了别人家的。 正巧她姨娘来信,说她大哥的小儿子过于游手好闲,长相一般相不到好人家的媳妇儿,知道她嫁了侯爷公子,就让她找找门路。 宋姨娘马上想到了薛又宁,薛又宁虽是庶出,但配宋家这样的人家还是够看了。 那头也很快应下,宋姨娘给二人安排了见面,本以为薛又宁能识趣,没想到她一口就否了。 竟然还敢威胁她,若强配就告到谢见微那里去。 宋姨娘举着红纸桀桀发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有她反悔的机会! 宋姨娘将夹着红纸的书摆在了书案上。 为保顺利,打开匣子,取了三炷香出来,拜了拜屋内的佛像。 “菩萨保佑,世茂和宁姐儿婚事顺利。” 她小心把香插进了香炉中。 几日后,宋姨娘拿着红纸来到饮绿轩,热切地递到谢见微面前。 “夫人看看,妾身拿着找人算过了,世茂和宁姐儿特别和,是天定良缘!” “这么快?” 谢见微问道:“宁姐儿那边可同意了?” “同意了。宁姐儿上回就和世茂见过面了,二人聊得可好了,要不然妾身哪里敢乱点鸳鸯谱。” 谢见微轻笑一声,只当不知道宋姨娘在胡说八道。 放下红纸说道:“那就定个时间,让我和宋家夫人见一面,把婚事定了。” 宋姨娘转着眼珠,“妾身这就叫人去合时间。不过夫人,宁姐儿脸皮儿薄,婚前夫妻俩也是最好别见面,既然都定下了,那就和大嫂商量了便好,夫人您说呢?” “就按你说的办吧。” 宋姨娘离开后,谢见微叫来毓秀,“薛又宁这几日在做什么?” “奴婢只知道宁姐儿一直住在逍园里,前儿去看她,生活得有些拮据,之前掌家时买来的翡翠玉簪,常待在头上的那个,都不见了,听说是被她给变卖了。” “她倒是痴心一片。” 谢见微喃喃道。 她对毓秀说:“你去和她说一声,让她没事儿常回去陪陪宋姨娘,尽一尽为女的责任。否则就没时间了。” “奴婢记住了。” 这话传到薛又宁这里时,她一脸懵,“母亲这话的意思是?” 毓秀俯身说道:“奴婢不敢揣测夫人心意,只是夫人派奴婢传话,奴婢先走了。” 毓秀离开后,薛又宁又想了大半天,后来还是婢女一句话惊醒了她。 “夫人是不是后悔了,看姑娘最近可怜,又想起了往日的情谊,想把姑娘接回去?要不然怎么会说,没时间了?” 薛又宁腾的站了起来,两眼泛光。 “你说得对!母亲定是要接我回去了!母亲还是舍不得我!” 对啊,薛贤齐被她赶走了,如今她膝下孤零,自然是想起自己了。 薛又宁大步往外走去,吩咐丫鬟:“赶紧收拾行李,明儿就搬回府里去!” “对了,谁也不许对外提起此事,今日谁都没来过这里,知道吗?” 丫鬟怯生生应是。 薛又宁笑容满是得意。 她就是不让宋姨娘提前知道,给她讨好自己的机会。 等她回去,宋姨娘若再忍不住欺辱她更好。 薛又宁忍不住想看,宋姨娘得知她再被谢见微领回去的样子! 等她再被谢见微收养,第一个不放过这个磋磨她的贱人! 第100章 薛又宁和宋世茂定亲 “搬回来?” 宋姨娘看向身边的婆子,不满地蹙眉,“不是搬去逍园了,好端端地回来做什么?脏了我的院子!” 谁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园子里,和那个穷书生干了什么事儿! 婆子小心翼翼地说:“老奴也不知道,没打听到什么风声,她身边的丫鬟嘴巴都挺紧的。” “那就不必再问了,大约是年节快到了才想搬回来的,保不齐也是想讨好夫人。” 宋姨娘冷笑连连,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等去定了亲,婚仪就定在年后!她不会给薛又宁半点逃脱的机会! 薛又宁重新搬回了宋姨娘的院子,宋姨娘倒是没再像以前那样欺辱她,二人相处得还算和谐。 这一日,薛又宁正在房中用膳,忽然瞧见宋姨娘身边的婆子,欢欢喜喜地跑进正房。 她好奇不已,撂下了筷子,对丫鬟说道: “你去打听打听,她们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丫鬟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说道:“好像是为了什么信?听说是姨娘母家,宋家发来的。” 宋家? 薛又宁身子一颤,忽然想起之前宋姨娘说谎,骗她去和宋家那流氓见面的事! 难不成她还没死心? 薛又宁根本没有想到,宋姨娘会无耻到去谢见微那里说谎,她本以为宋姨娘还想撮合她和宋世茂。 翌日,正屋那位早早地就起了,薛又宁看了眼,宋姨娘穿得尤其漂亮,绿色掺金丝的袄子,似乎还是今年薛蟾特意给她做的料子。 薛又宁正想她怎么这么高兴,就看她领着身边婆子,快步出了门。 薛又宁下了炕,穿上鞋走到院子里,拉了个小丫鬟问: “姨娘这么早做什么去?”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姨娘的事,向来只有康妈妈管着。” 薛又宁放开了她,望着正屋的方向,心里总有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 回到房间坐了半晌,薛又宁起身来到正屋,趁着院子里丫鬟埋头打扫的功夫,开门溜了进去。 宋姨娘屋内香气很重,她素日爱熏香,整个人和花一样,招摇得很。 薛又宁嫌恶地在鼻下挥了挥,动手在她房里翻动起来。 她来,一是想翻翻能不能找到宋姨娘什么把柄,好以后教训她。 而则是提防她再给自己和宋世茂牵线,薛又宁想看一看昨日宋家给她发的那封信。 可她把屋内上上下下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薛又宁气急败坏地在书案后坐了下来。 本打算休息一会儿,可眼睛一瞟,瞧见桌上一本书微微凸起,好像夹了什么东西。 薛又宁立即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信。 薛又宁火速打开,仔细一读内容,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既然薛又宁和宋世茂两心相悦,八字又合,宋家愿意和薛家结这门,相约在明日申时一刻,京中悦来客栈天字号厢房见面,商定婚事时间。 薛又宁唇瓣颤抖,立即站了起来,头重脚轻,身形摇晃。 她冲出正房,直直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悦来客栈天字号厢房中,谢见微已经和宋家的主母面对面坐着了。 宋家主母也是世家姑娘,二人以前都在各种局上见过面,寒暄了两句便提起了正事。 宋母手搭在身边男子的肩上,笑道:“这就是我家世茂。世茂,叫伯母。” 谢见微扫了扫宋世茂,精瘦的个头,方才和宋母进来时,堪堪和她一边高,走路飘忽,衣裳上虽然没有脂粉香气,内襟方才不慎露出来的时候,还能隐约看见女子的唇印。 手上有茧,但一看就不是写字什么磨出来的,倒像是常年握着筛盅。 这哪里是宋姨娘口中说的前途无量的人,分明是个游手好闲,流连赌场的纨绔子弟。 谢见微早有预料,心中哂笑。 宋世茂:“谢伯母。” 谢见微一声不吭,回眸瞥了眼宋姨娘,眼底神色阴沉。 宋姨娘心虚地垂下头。 宋母急不可耐地说道:“薛夫人,你看既然咱们两家,姑娘爷们儿都同意了,那咱们也别拖拉了,这亲事就这么定了吧。您看,我提前找人拟了个契,咱们互相按个手印,这亲就算是成了。” 谢见微敛眸看着契书,上头内容写得十分详细,条件也特别苛刻。 说是结亲,更像是卖女儿,宋家是准备好了的。 谢见微把契书推了回去,“宋夫人,咱们都先别急。” “宁姐儿不是我的女儿,可我是薛家的主母。她的亲事我必定得问好了再点头。” “宋姨娘,你再跟我说一次,这门亲,宁姐儿她自己同意了没有?” “当然,当然同意了!” 宋姨娘大声说,“夫人,您这话的意思是,妾身说谎骗宁姐儿嫁了!妾身岂是这种人!” “宋夫人,恕我直言,茂哥儿和宋姨娘同我说的茂哥儿,似乎不像一个人。” 宋母尴尬极了,“茂儿是、现在是有些不定心。可是他同我说了,他是真心喜欢宁姐儿的,只要娶了宁姐儿,他马上准备考功名!书都买了一堆了,今儿还带在身上呢!” 宋世茂从身后拿出夹在腰带里的书,顺手又掏出一个写满了诗的折扇。 “伯母您看,我这都买好了。我还买了汉白玉镇纸,紫檀木镇纸,翰林坊的宣纸、墨、还买了书桌,画缸,还让人买了无数字画回来欣赏,我一定会努力考功名,绝不会辜负宁儿!” 谢见微听得耳朵疼。 真要读书,大可不必买这些,做什么样子。 她道:“我并不是看不上茂哥儿,只是嫁人的是宁姐儿,她同意,我才好点头。” 宋母:“谢妹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只是个庶女,我家嫡出还配不上她不成?” 宋姨娘急得要死,“夫人,您若不肯相信妾身,就让妾身签契吧!妾身是知道宁姐儿必定同意了的,妾身这次来,可是得了她的叮嘱的,若是没办成,妾身可要悔死了!” 第101章 薛又宁私相授受被揭穿 谢见微看着她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再继续定这门姻亲。 宋姨娘急了,上前拿起那份契书,落下了她的大名,并道: “夫人只管放心,婚事若有什么问题,妾身愿一应担责!” 宋姨娘心里丝毫不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又宁就是闹到天上去,也没有人能给她做主。 谢见微正想说什么,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雅间的门被嘭的一声推开。 几人一道抬头看去,谢见微惊讶道:“宁姐儿?你怎么来了?” “姑娘!姑娘不能擅闯的啊姑娘!” 客栈的掌柜慌张地追上楼。 这客栈平日来的都是贵客,要是惊扰了哪一个,客栈他还开不开了? 楼下的食客听到动静,纷纷好奇地往楼上看去。 薛又宁手里的信纸捏成了团,她脸涨得通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哭着下跪。 “姨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早说过我与宋世茂没有半分情谊!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外甥,你就要逼我嫁给他?” “嫁给一个年满十八连童生功名都没有,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流连赌场和青楼的纨绔子弟吗!” 宋母的脸顿时就垮了。 宋世茂瞪圆了眼,吭哧吭哧地说:“你、你别含血喷人你!” 宋姨娘看着大敞的门,薛又宁这一吼,恐怕楼上楼下都听到了。 她低声呵斥:“你闹什么!还不快把门关上!” “姨娘,我知道你已有三弟,被迫收养我,心有不甘,可我自从到你身边,一直对你孝敬有加,你为何还要害我。将我一辈子托付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家,宁儿宁死也不嫁!” 宋姨娘被薛又宁拖住腿,动弹不得,慌张地看向谢见微。 “夫人,您听妾身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谢见微看着她的眼神没有温度,她问薛又宁。 “宁姐儿,这门亲事,你没同意对吗?” “母亲,之前姨娘骗我同他见面,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敢同意啊。” “宋欣然!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我!” 谢见微拍案而起,宋姨娘吓得软了腿,相邻的雅间出来许多人围观,窸窸窣窣的议论。 “出了什么事?” “仿佛是哪一家的姨娘,收养了别的妾室的女儿,却想把她嫁给自家的纨绔子弟,还蒙蔽主母二人两情相悦,今日应当是来定亲的,让这可怜姑娘知道了,正哭呢。” 脑袋转得快的已经梳理好了,听得人纷纷感慨:“真是恶毒。” “就算不是亲生的,人家也是孝顺过她的,怎么能这么狠心。” “好可怜的姑娘。” 宋姨娘恼羞成怒,“宁姐儿,我本想给你留一层遮羞布,你非要逼我是吗!” “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嫁给茂哥儿吗!你以为你在逍园,和那个姓马的书生勾勾搭搭的,我都不知道吗!” 薛又宁吓了一跳,立即松开了抱宋姨娘的胳膊。 屋外响起一片哗然。 宋姨娘悲从中来,抽出手绢捂着脸哭坐在地。 “我要不是为了你的名声,我也不会瞒着茂哥儿娶你啊!大嫂,茂哥儿,我对不住你们,都是我的错啊!” 谢见微朝宋母二人看去,二人有一瞬间的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宋母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混账,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怪不得,我就说,要真是本分老实的好人家女孩儿,你怎么会这么着急,上赶着定亲,原来是拿我家茂哥儿当接盘的了!” 薛又宁惊慌失措地说道:“姨娘!你为何要污蔑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 “我一心为了你,你却这般狼心狗肺。” 宋姨娘对谢见微哭道:“夫人,妾身委屈啊!妾身之前便跟您说过,瞧见了宁姐儿和府上的书生来往甚密,后头还搬去了那书生住的逍园,妾身不是她的亲娘,到底不能说她什么,可也不能不为了侯府着想啊。” “与其耽误旁人,茂哥儿现在虽无所成,却是和她般配的。妾身是想着,先结了亲,说不定二人都收了心,日子就能过起来了,谁知道……谁知道……” “你胡说!母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薛又宁朝谢见微爬了过去,宋姨娘在后头说道:“你没有?那你身上的碧玉簪子哪里去了!你可不要说丢了,我亲眼瞧见,那姓马的书生拿着那根碧玉簪子,还有你身上的玉佩,分明是男款的!你还敢说没有!” 薛又宁僵住了身子。 她看见了信,出来的急,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谢见微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你们!” 她冲已经听傻了眼的掌柜道:“还不滚出去!” 房门合上,宋母怒不可遏:“宋欣然,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宋姨娘畏畏缩缩地往后躲,谢见微坐下道: “这门婚事就先算了吧,想来有了今日的事,宋夫人应该也不想再要我家宁姐儿了。” 宋母表情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几分。 宋世茂焦急地说道:“伯母,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啊!我是一眼就相中宁姐儿的,她和那书生若没有苟且,这事儿我往后也愿意不再计较。” 谢见微一挑眉,看不出这宋世茂还是个痴情种。 她看向薛又宁,“听到了吗?你应当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宁儿自然是不敢,可宁儿和马大哥是两情相悦,我宁可嫁给他,也不想嫁去宋家,求母亲为我做主!” 宋世茂的眼神有些扭曲,可仅有一瞬便恢复如初,看不出异样。 谢见微想了想道:“此事以后再谈,宋夫人,兹事体大,我要回去和薛二爷,还有其他长辈商讨。” “那我们就先走了。” 宋世茂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契书,“伯母,这契书姨娘已经签了,那按理说,我和宁姐儿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什么! 薛又宁瞪圆了眼,她来晚了?宋姨娘签了! 谢见微微微皱眉,宋母将契书收了起来,说道: “你们只管回去商量吧,茂哥儿的婚事,家中都听他的,他执意要娶,我们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往日再不和那书生来往便好。” “你们休想!” 第102章 谢见微给薛贤齐送鸡汤? 薛又宁忽然暴起,朝宋母扑了过去,想要拿到契书撕了它。 却被一旁的下人拦住了。 宋母和宋世茂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客栈。 薛又宁还在发疯,谢见微让人用斗篷蒙住了她的头,快速上了停在客栈旁巷子里的马车。 薛又宁闹了一路,谢见微闭着眼睛满脸烦躁。 宋姨娘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马车到了侯府,薛又宁大喊大叫,谢见微忍无可忍,吩咐人取下斗篷,一巴掌扇了过去。 薛又宁顿时收声。 谢见微冷冷看着她,“冷静了吗?清醒了吗?” 她瞥了眼毓秀,“去把夫人和老太太找来。” “再派人去南街传信,告诉二爷,就说二姑娘出事了,让他尽快回来一趟。” 天慢慢地黑了,等薛蟾赶到常青园时,才发现老太太等人都在。 薛老太太看见他,皱紧了眉头,“你怎么回来了?是见微找你回来的?” 薛蟾坐了下来,“晏晏说,宁姐儿出事了,让我尽快回来。” 他四下看看,并没有人,孙氏道:“她对我也是这样说,到底是什么事,还要让你也来。” 这时,屋外下人道:“少夫人到——” 谢见微领着薛又宁和宋姨娘来到堂屋中。 她兀自寻了个地方坐下,孙氏在她对面,不耐烦地说:“到底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谢见微看了眼薛又宁,“宁姐儿,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薛又宁咬了咬牙,屈膝跪下。 “外祖母,父亲,宁儿和逍园里住的举子马文谦,两情相悦,已经情定终身。宁儿想要嫁给他,求外祖母和父亲做主!” “什么!” 薛蟾冷着脸道:“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已经快两个月了。” “混账!” 薛老太太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还要不要脸了?原来你搬去逍园,就是为了这个?你、你把我侯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孙氏看向谢见微:“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 谢见微点了宋姨娘出来,把这两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薛老太太震惊道:“你们今日在悦来客栈闹了一通?那不是有不少人都听见了?” 谢见微点了点头。 薛老太太险些气晕过去,抄起一旁的拐杖便朝薛又宁打去。 口中骂道:“打死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我薛家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孙氏道:“那马文谦呢?侯府好心收留他考试,他就这样和府上的姑娘私相授受?!” 谢见微:“我一早就叫人去寻他了。逍园的人说,他走了好几日了,说是为了准备会试,已经搬去了驿馆。” “呵,是走了还是跑了?祸害了侯府的姑娘,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孙氏道:“不如让人把他抓回来,让他尝尝厉害!” 薛蟾喝道:“娘,他是举人郎!哪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那现在怎么办?” 宋姨娘小心翼翼地说:“妾身府上的茂哥儿,还是想娶二姑娘的。可是二姑娘就是不肯嫁。” 薛又宁挨了两拐杖,疼得泪流满脸,哭着说道: “祖母,您就成全了我和马大哥吧,宁儿求求你了。” “来人,先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薛老太太打累了,吩咐婆子将薛又宁带了下去。 气喘吁吁地坐下,问道:“眼下怎么办?依老身看,趁早把她嫁出去最好。” “嫁给谁却是个问题。”谢见微道,“如今马文谦不知去向,宋家的宋世茂还想着娶她。” “绝不能让她嫁给那马文谦。” 薛蟾直接说道,“否则传出去薛家更没颜面了,好好的姑娘和住在府上的书生私会,往后薛家的姑娘旁人会怎么看!” 他想了想,又说:“若直接配给宋家,还好澄清她和马文谦的事,不过是谣言而已。” 宋姨娘眼睛微亮,谢见微道:“就怕宁姐儿闹个没完。” “她是越来越不懂规矩。”薛蟾看向宋姨娘,冷着脸呵斥: “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她以前在夫人身边就那么乖巧。幸好诚哥儿搬了出来,否则好好的哥儿都被你教废了。” 宋姨娘欲哭无泪,想要辩解却无处开口。 谢见微道:“这事儿放到年后再办吧,也好让宁姐儿冷静一段时间。” 薛蟾点点头,“就这样办吧。” 二人离开薛老太太的院子,薛蟾跟在谢见微身后,本想和她一起去饮绿轩。 一抬头,薛贤齐从不远处走上前来,拱手作揖,“父亲,母亲。” 薛蟾点点头,“这么晚了,才回来?” “这几日有些忙碌,我帮祖父对账,所以回来的晚了点。” 薛贤齐看向谢见微,难忍激动说道:“多谢母亲派人给我送的鸡汤,我已经全喝完了。” 谢见微挑了挑眉,“鸡汤?” 薛蟾脸色微变,薛贤齐毫无察觉,点点头道: “这几日母亲常叫人送饭来,我都一一吃干净了,只是母亲每日做这些实在太辛苦了,往后还是我每日回来,陪母亲用膳好了。” 谢见微轻笑声说:“齐哥儿是不是误会了?我这两日忙着宁姐儿的事,从来没叫人给你送过什么鸡汤。” “……” 薛贤齐笑容一僵,好像被一道雷劈在头上,有些头重脚轻。 他笑容尽失,“不是母亲做的?” 薛蟾急急忙忙道:“你母亲每日要忙多少事,自然没时间给你熬什么鸡汤。兴许是府上的人怕你忙得忘记用膳,才哄你的。” 他冲薛贤齐摆了摆手,“你母亲要回去休息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明日还要去公干。” 谢见微瞥了眼薛贤齐,提步离开了这里。 薛贤齐在原地站了许久。 下人怎么敢撒这种谎,到底是谁伪装成谢见微,每日给他送吃食? 她又是为何要这么做? 薛贤齐心下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眉头紧锁。 第103章 娘,我好想你呀~ 除夕将近,谢见微亲自上街买了不少烟花放在院子里,府库里堆得满满的。 毓秀帮着清点了一遍,好奇地问:“夫人买这么多烟花做什么?府上爷们儿小姐都大了,烟花也放不了多少。” “不是给他们买的。” 谢见微笑道:“我上回答应小鱼儿和渊哥儿,除夕陪他们放烟花的。” “啊?可是夫人怎么去啊……” 毓秀是想过烟花是买给小殿下的,可除夕和初一那天,夫人肯定得陪着太太和老太太招待客人,哪里有空去太子府。 谢见微幽幽道:“山人自有妙计。” 几日后,常青园里,薛老太太皱着眉道:“公主请你除夕去公主府住两日?” “不错。” 谢见微颔首,从毓秀手里接过帖子,递给了薛老太太。 “这是今早公主派人送来的帖子。” 薛老太太打开看了两眼,的确是公主府的,薛老太太沉默了须臾,眉头紧锁看着很不高兴。 谢见微笑着说道:“我想是不能拂了公主的面子,只是住就算了,我去陪一陪公主,晚上再回来。” 薛老太太面色稍霁。 谢见微心里清楚,若是她强要住,薛老太太是不会同意的。 她若开口婉拒,即便是公主也不能说什么。 薛老太太道:“那你就去吧,带上些东西,莫要让公主觉得我侯府怠慢。” “是。” 除夕那天一早,谢见微早早起了身,让下人把烟花搬上马车,带着大包小包的就出发了。 谢见微自然不能直接去太子府拜访。 但她迂回地想,今日除夕,太子总会带着两个殿下去看公主,那时便能见面了。 马车停靠在公主府前,早有婆子等在门口,热情地将她接了进去。 “夫人可算来了,殿下正等着呢,您要再不来,他们俩的心可更要飞走了!” 谢见微正觉得这话古怪,刚到堂屋里,便被两个崽子扑了个满怀。 “谢姨姨谢姨姨!你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们啦!” “谢姨姨,你来陪我们过除夕了吗!” 谢见微惊讶地蹲下身,“小鱼儿,渊哥儿,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你们父王呢?” “无咎赈灾去了,一早就让人把他们送过来了,还留了一封信。” 傅长枝从里间走出来,还在打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婆子已经退了出去,屋内只有他们几个人。 傅长枝将信交给谢见微,“你看看,他说是给你的。” 谢见微动作有些僵硬,在两个孩子希冀的目光下,慢慢打开了信封。 信上内容依然简单,是请她帮忙在三十到初三这几天,帮忙带小鱼儿和渊哥儿几天。 信上写,他本来想把孩子托付给傅长枝,但两个崽得知他年节不在家,吵着闹着要和谢姨姨一块过年。 他实在无法,只能厚着脸皮请她帮忙,末尾也写了,若是不方便,让她只管把他们留在公主府。 谢见微放下信纸,看了一眼身边。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眼里可怜巴巴的视线,让谢见微根本说不出拒绝的字眼。 傅长枝站在对面,笑着指指里间: “无咎让带来的,他们的常用的东西都在屋里,还没拆。” 谢见微有些无措,“你都知道了?” “他俩不让下人放行李,说你会来,我自然猜到了。” 傅长枝道:“若是你不方便就直说,往年无咎朝务繁忙的时候,都是我带着他们,谅他们也不敢有异议。” 谢见微折起信纸,看着两个孩子,慢悠悠地说: “倒也……不是不方便……” “太好了!” 两个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傅长枝将她拉到一旁,“你府上的人不会?” “只能委屈他们在我房里躲着。殿下,你们若是不乐意,可以留在公主府上。” 谢见微蹲下对两个崽说道。 渊哥儿:“那谢姨姨会在屋里陪我们吗?” 谢见微点点头,小鱼儿十分激动,“要去跟谢姨姨住在一起!姑姑什么时候都可以陪!” 傅长枝撇了撇嘴,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 定下以后,傅长枝就叫人偷偷将二人的行李搬到谢见微马车上去。 谢见微叮嘱二人:“等会儿毓秀姐姐把车夫引走,你们两个要跟紧我去马车上,路上不能说话哦。” “嗯!” 毓秀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以赏钱为由将车夫引走,回来时只掀开一条小缝,钻进了马车里。 车夫并未觉察,驱使马车往侯府行去。 小鱼儿和渊哥儿分坐在谢见微两侧,许是起得太早方才又太兴奋,这会儿似乎有些困了,竟都靠在谢见微肩上睡着了。 谢见微轻声道:“秀儿,把炉子再烧热些。” 毓秀应了声是,她一边翻动火炉里的银丝炭,一边轻声说道:“夫人,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谢见微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动作轻柔。 “这样难得的机会……冒险就冒险些吧。” 毓秀心中微动,想起谢见微那两个无辜去世的孩子,背过头去抹了抹眼泪。 谢见微想了想说道:“等会儿回去,你先把佛龛收拾一下,把牌位收进柜子里。” 小鱼儿和渊哥儿都还小,谢见微不想吓到他们。 毓秀点点头,问道:“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么?” “不必,就在我屋里就好。再把内院的人全打发出去,让他们去外院帮忙准备府上的宴席。” “奴婢知道了。” 马车停靠在府门前,毓秀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轻声说道: “夫人睡着了。你把马车赶到后门去,先帮忙把车后面的东西卸了,等会儿我再扶夫人回房。” “诶!” 车夫应了声,把马车赶到后门,招呼小厮卸下车后的东西,陆续往府里搬。 毓秀站在一旁指挥,“这些都是饮绿轩的,都搬回去。” 等人都走了,她才赶紧扶谢见微和两个崽下来,急匆匆进了府。 直到进了厢房,谢见微才长舒了一口气。 给小鱼儿和渊哥儿脱下了身上厚厚的棉衣,还有挡脸的围巾。 刚摘下,小鱼儿就跃进了她的怀里,奶奶的声音满是依赖地唤了声: “娘,我好想你呀~” 第104章 给我儿子换那个大花灯 渊哥儿也上前抱住了谢见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上次我和弟弟给娘亲写的信,娘亲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不是给你们写了回信么。” 谢见微抱着二人进了屋,将他们放在火炕上。 小鱼儿笑嘻嘻地说道:“回信我和哥哥都看到啦,我俩都可高兴了,只有父王不高兴,因为娘亲一句话都没有提到他!” “咳咳……” 谢见微偏过头呛咳了两声。 渊哥儿:“可是后来娘亲给父王送了香栾叶子,父王就高兴了。” 谢见微走到外间,将包袱打开,看似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来试一试新衣裳好不好。” 两个崽子疯狂点头,扑到包袱边上把自己的衣裳挑拣出来,在身上比量。 今年正巧是丙寅年,谢见微在新衣上绣了老虎图样,虎头虎脑尤其可爱,还有虎头帽,戴上以后真就像两只小虎崽子。 小鱼儿和渊哥儿指着对方笑个不休。 渊哥儿牵着谢见微的手问道:“娘亲,我们今天晚上可以一起放烟花吗?” “可以,晚上娘带你们去街上看花灯,然后再回来放烟花,好不好?” “好!” 两小只换上新衣新鞋,跟屁虫似的追在谢见微身后,和她一起在屋里挂灯笼,贴福字和窗花。 毓秀将内院的下人都赶了出去,他们也不必再躲在屋里头。 谢见微抱着渊哥儿,让他把虎头灯挂在了门檐下,转头又抱小鱼儿往柱子上贴对联。 折腾得满头大汗,心里却饱胀地发暖。 毓秀穿过长廊走到谢见微身侧,“夫人,方才前院来人催您去盯晚宴的事呢。” 谢见微放下怀里的渊哥儿,示意他和弟弟到另一边去玩。 随后才对毓秀说:“我去前院,你在这儿陪他们一会儿。” 毓秀点了点头,目送谢见微离去。 谢见微来到前院,府里上下都忙得如火如荼,晚宴在中堂的庭院里,府上的丫鬟正忙着装点各处。 谢见微站在一边盯了片刻,离开时拧着眉扶了下额,靠在柱子旁久久没有动弹。 一个婆子赶忙走上前,“夫人,您没事吧?” “无碍,只是有些头晕。” 她挥了挥手,找来一个丫鬟吩咐道:“你叫府医来一趟,就说我不大舒服。” 丫鬟应了声,没过多久便带着府医来到中堂。 自陈姨娘一事后,上一个府医被侯府赶出了门,新来的府医年岁更大,胡子都花白了。 他搭了脉,望闻问切一番后,狐疑道:“夫人脉象稳健,不像有事啊……” 谢见微揉着颞颥,满脸疲惫的样子,“是吗,可我头疼得厉害。” 府医捋了捋胡子,说道: “夫人身子的确是有些虚弱,若是觉得头晕目眩,可能是因为近日忙着年节的事,累着了才会如此。我给夫人开几剂药,夫人再多休息应当就会无碍了。” “那就劳烦你开方了。” 谢见微叫来婆子,说道:“你去老太太院里禀告一声,说我身子不适,晚宴就不来了。” 婆子见府医正写方子,连忙说道:“老奴这就去禀告。” 没多久便带了话回来,“老太太让您好好休息着,不必操心夜宴的事了。” 谢见微带着府医的药方回了饮绿轩。 下午的时候,陈姨娘等人来饮绿轩给谢见微请安,全被她打发走了。 等天快黑的时候,谢见微才领着小鱼儿和渊哥儿出门。 趁着侯府夜宴开始,府上的下人都集中在中堂,顺利地带着他们出了门。 由毓秀赶车,往市集行去。 夜幕降临,繁星点缀,市井几条街都热闹得不得了,长街绳上系满了红色的灯笼,光影交错,亮如白昼,行人络绎不绝,或三五成群,或携家带口,孩童们欢声笑语,追逐嬉戏,氛围欢乐祥和,年味十足。 摊贩从街头到街尾,卖的吃的用的戴的,无所不有。 小鱼儿和渊哥儿好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眼睛都给看花了。 刚到街口就吵着要下车,谢见微只好领着他们先下了马车,让毓秀停了马车再去寻他们。 小鱼儿指着街口小摊说道:“娘,我想吃糖葫芦~” 谢见微牵着他俩来到摊边,给了小贩几个铜板,便抱起他们让他们自己挑选。 小贩笑着说道:“夫人好福气,两个小公子好看的福娃似的,像画上下来的似的。” 谢见微莞尔,“谢谢你。” 她抱着一个牵着一个,慢悠悠往市集走去。 两个崽看什么都新鲜,盯着一个耍戏的艺人就看了大半个点,直到毓秀都追了上来。 “夫人,奴婢看见那头儿有猜灯谜赢花灯的,咱们要不要去赢个两盏给小公子?” 谢见微看向二人,“去吗?” “嗯嗯,去!” 小鱼儿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点头。 花灯摊上人很多,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谢见微好不容易才挤到里面,将小鱼儿给了毓秀抱着。 她拿了一个帖子,又给渊哥儿也拿了一张。 小鱼儿拍着手心给二人加油,奶声奶气道:“娘亲哥哥加油!赢花灯!” 附近围观的百姓都笑了,摊主也笑呵呵地说道:“若能把这十个灯谜都猜出来,就能拿这个最大的,小公子,你娘亲和哥哥行不行呀?” “我娘亲和哥哥可厉害了!” 摊主大笑着把灯谜亮了出来,参加这轮比试的几人一起提笔猜了起来。 谢见微几乎是看一眼便能写出一个答案,渊哥儿慢一些,不过也算信手拈来。 直到最后一个,渊哥儿半天也没写出来。 后头围观的人也低声议论,“这个灯谜好难。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生活用物,还要求下联也是谜面,还要与之对仗,谜底也得是生活用物,怪不得摊主的灯现在还在。” “也不知谁能赢走,这谜底到底是什么?” 摊主得意洋洋,前几个参与者都垂头丧气,领了个参与奖走了。 只有谢见微和渊哥儿还在。 摊主冲渊哥儿道:“小公子,你也领个小花灯算了,这个小老虎送给你?” 渊哥儿和小鱼儿垂头丧气。 谢见微眉头轻挑,拦下摊主的手,笑着把纸递了过去。 “给我儿子换那个大的。” 摊主一愣,接过纸一瞧,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 上联谜底油灯,下联谜底是秤,谜面相对,谜底又都是老百姓生活所用。 对出来了! 围观的书生合掌一拍:“妙啊!” 第105章 愿卿朝朝暮暮,岁岁长安。无咎 摊主瞠目结舌,最后耐不住围观百姓的起哄,很不乐意地把大花灯给了渊哥儿。 谢见微掏出银子递了过去,笑说: “我知道你这灯做得不容易,就不白占了,这里多余的银子,你再拿两个小的给我们可好?” “好好好,多谢夫人,夫人公子新年吉祥!” 摊主欢欢喜喜地接了钱,让二人各自挑了喜欢的灯笼走了。 三人从街头逛到街尾,谢见微抱着小鱼儿和渊哥儿在城墙下看完了最后一场烟花,三人才原路返回。 小鱼儿牵着谢见微的手,好奇地问她: “娘亲,方才放烟花的时候,为何只有西城没有烟花呢,而且连灯笼都没有,黑漆漆的。” 渊哥儿从另一边探头对他说:“那是因为西城是平民区,因雪患殃及的最严重的地方,有不少逃难来的流民也被安置在西城。那里的百姓连棉被都没有,更不要说放烟花了。” 渊哥儿眉头微微皱起,唉声叹气,连手里的虎头灯笼都提不起来了。 他看向谢见微,说道:“父王说我还太小,去了灾区只能添乱,等我再大些,就和父王一起去赈灾。” “渊哥儿有抱负,真厉害。” “哥哥去赈灾,那我做什么去呢?” 小鱼儿捻着下巴,忽然想到什么,亮着眼睛说道:“那我像父王一样,去打仗吧!” 谢见微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什么叫打仗吗?” “就是保家卫国呀!父王说过的!我都记得牢牢的。” “可我听渊哥儿说,你扎个马步还要偷懒,这可怎么保家卫国?” 小鱼儿一脸为难,“那我、我以后就不偷懒了,好好练功。不然以后就帮不了哥哥啦!” 两个崽哥俩好,手牵手聊得热火朝天,谢见微走在后面,笑容宠溺地看着。 毓秀走到她身侧,表情有些微妙。 “夫人,这些话若传出去,奴婢可就别想活了……” 谢见微捏了捏她的脸蛋,把手里的糖葫芦塞进了她的嘴里,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就过了今天便忘了。” “唔唔唔……” 毓秀咬了口糖葫芦,追上了三人。 时辰还早,长街逛完,谢见微忽然想起一事,领着小鱼儿和渊哥儿走向另一条街。 这条街被称为翰林街,街上大多是卖笔墨纸砚,和古籍诗画一类的东西。 一直走到路的尽头,有一座不大起眼的小宅子。 渊哥儿看着上面的字,说道:“是女学。娘,是给女子读书的地方吗?” “不错,这地方让娘亲的妹妹买下来了,等年后便会有学生来读书了。” 谢见微问渊哥儿,“殿下觉得如何?” “甚好。” 渊哥儿想起一件事,忍不住跟她说:“娘,我记得去年刚进国子监时,有位女同窗,长我许多,勤勉好学才识过人,但没过多久她就不再读书了。” “我问夫子为何,夫子说她相看了人家,往后要嫁人,就不读书了。” “我又问,为何嫁了人就不读书了,夫子说女子读书无用,唯有男子汉大丈夫才能入朝堂,女子只偏居自己后宅的一亩三分地,读书多余了。” 谢见微耐心地问:“然后呢?” 渊哥儿似乎觉得丢脸,小鱼儿替他说道:“然后哥哥回府,父王问他在国子学都学了什么,哥哥就把夫子的话说了。那次是父王第一次训斥哥哥,说、嗯……说……” 小鱼儿记不起来了。 渊哥儿:“父王说我过于轻信旁人的话,分明不赞同,却不懂得辩驳。” 小鱼儿:“还有还有!父王说娘亲读书就特别厉害,若是娘亲知道,会骂的夫子面红耳赤,再不敢胡言乱语。” 谢见微还是第一次从两个崽嘴里,听到有关她们生母的事。 毓秀看了眼谢见微,笑了笑,心中暗想,若换成嫁人前的夫人,听到这种话怕也会毫不留情地开怼。 回到饮绿轩后,两个崽情绪依然高涨。 谢见微带着她们包了饺子吃,等到子时刚过,漫天烟火。 谢见微也领着他们在院里放,然后对着漫天星光合掌许愿。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过了子时,两个小家伙便撑不住了。 等谢见微抱着渊哥儿从浴桶出来,先一个洗完的小鱼儿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毓秀守在一旁。 谢见微把渊哥儿身上擦干,抱着他坐在炭炉边烘干长发,再看人也已经着了过去。 谢见微轻柔地把两个崽放进被窝里。 然后只身来到后头佛龛,从柜中取出牌位摆好,再耐心上了几根香。 她看向一旁的毓秀,轻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不必陪我熬着了。” 毓秀跪在后面,笑容温柔,“奴婢就是觉得,夫人今日心情特别好,比往年都开心……是因为两个小殿下吗?” 谢见微敛下眸,温声道:“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人不能一直沉湎于过去。” 她的平安如意,永远都在她心里,但她不能以此为枷锁。 毓秀点点头,“若小少爷小小姐还在,也定不想看到夫人日日伤心。其实夫人能有两个小殿下陪着,奴婢也替夫人高兴。只是……” 她顿了顿,后头的话并未明说,但谢见微心中明白。 小鱼儿和渊哥儿不能陪她一辈子,但有现在这段时日,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只盼着,这些日子能长些,再长一些。 …… 翌日,饮绿轩前,薛贤齐拧着眉对毓秀说道: “母亲身子还没好吗?还不能见我们?” “夫人需要静养,也想一个人清静些日子,所以还请齐哥儿诚哥儿,和各位姨娘速速离去吧。” 毓秀浅浅行了个礼,就退回了院子里,关上了门。 众妾室叫不住人,凑在一起犯嘀咕: “夫人这是怎么了,不见咱们,连齐哥儿都不见?” “难不成夫人病得太严重了?” “真奇怪啊……” 薛贤齐心里不痛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人群里,一人看着薛贤齐的背影,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小鱼儿和渊哥儿在饮绿轩适应得奇好,这天,毓秀从后门接到一封信。 谢见微拆了才知道,是傅平野送来的。 “小鱼儿,渊哥儿,你们父王的信!” 谢见微本以为是写给两个孩子的,就交给了渊哥儿让他拆。 渊哥儿拆了信,奶声声地读道: “见微,小鱼儿,渊儿。 现今初二,本该同你们一道庆贺新年,无奈公务缠身,无法脱身,不知哪日可以重聚,今以书信聊表思念。愿卿朝朝暮暮,岁岁长安。无咎。” 谢见微别过头去,薄唇轻抿。 第106章 母亲院子里有小孩儿? 梨香院 薛季拿着纸鸢走进屋,冲陈姨娘道:“姨娘,我在院里待得无趣,想出去放纸鸢,晚点儿回来。” 陈姨娘坐在榻上,捧着手炉静坐出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薛季抱着纸鸢跑出了梨香院,来到府上最空的一处地方,和下人一道准备放飞。 今日是个晴天,风也不小,纸鸢很快就放飞了。 薛季从下人手里抢过引线,边跑边放,正兴起的时候,线突然断了。 “我的纸鸢!” 薛季扔下手里的线盘,拔腿追了上去。 小厮拾起线盘,慢了一拍,赶紧追了上去。 薛季一路追到院子外头,纸鸢挂在了树上,好在小树长得不高,他当即选择爬上去摘。 谁知刚拿到纸鸢,就听到一阵笑声从一边的院子里传来。 他好奇地侧头探听,因为隔得有些远,薛季只隐约听见‘哥哥’‘娘亲’什么的。 身后传来小厮的声音,薛季滑下树。 “季哥儿,你、你要吓死小的啊!” “这个院子里住的是谁啊?” 薛季只觉得院子眼熟,便询问小厮。 小厮看了一眼说,“是夫人的院子,季哥儿既然来了,要不要小的领您去和夫人请安?” “母亲的院子?!” 薛季身子一震,母亲的院子里竟然有小孩子,还会喊娘亲什么的,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也不知道薛季怎么了,玩得好好的,突然就吵着闹着要回梨香院。 小厮把人带回去以后,薛季就一头栽进了屋子里,晚膳也不肯出屋。 陈姨娘得知消息,气冲冲赶去,边走边骂小厮: “没用的东西!也不早点来告诉我!若是季哥儿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打死你们!” “季哥儿!” 陈姨娘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屋内灯都没有点,陈姨娘直奔里间,把薛季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一摸,背上全是汗,她大惊失色,“季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姨娘!” 丫鬟把烛灯点上,递到床边,薛季满脸畏惧,直往陈姨娘怀里挤。 陈姨娘一边安抚,一边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今日陪薛季出门的小厮。 “你说!今天季哥儿出去都碰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啊!季哥儿就是去后花园放了一会儿纸鸢,然后纸鸢断线,季哥儿去追,在夫人院子外头站了一会儿,小的到的时候,季哥儿还好好的,突然就吵闹着要回来了,再就……就……” “夫人?” 陈姨娘呢喃了句,试探地问薛季:“季哥儿,你是不是撞见夫人了?还是,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薛季因为上回陷害谢见微不成的事,眼睁睁看着奶娘被谢见微逐出侯府。 心里多少留下些阴影,有些害怕她。 起先不敢说,陈姨娘软磨硬泡引导了几句,薛季才哭着说: “我、我今日捡纸鸢的时候,听见、听见母亲院子里,有小孩子的声音。他们在玩,还喊娘亲什么的……” “娘亲?喊的是夫人吗!” 陈姨娘瞪大了眼睛。 薛季抽抽搭搭地说:“我、我记不清,喊的是不是母亲了……” 陈姨娘心中一凛,将薛季哄睡以后,便给小厮银子封了口。 回到房里,来回踱步,怎么也想不明白。 贴身伺候的崔妈妈便问了几句,她想了想说: “姨娘还记不记得,前两日邺京闹得沸沸扬扬的,说谢家四姑娘买下了翰林街尾的宅子,开什么女学。大家都说,那不过是个变相的慈幼局。” “咱们夫人那两天刚巧回过谢家,她回去没两日,这慈幼局就开起来了,您说其中若没有夫人的手笔,能吗?” 陈姨娘坐下身,朝崔妈妈看去。 “你是说……那两个孩子,是她们姐妹俩慈幼局里的?” “姨娘,老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从四姑娘的事以后,夫人明面上待后院的孩子,还像以往那样一视同仁,可不管是齐哥儿,还是宁姐儿,她都没带回去。也没说要您肚子里这个,隐姨娘那个,更是放话让自己养……” 陈姨娘点点头道:“她叫薛盼盼坑了一次,一定是心存芥蒂。” “夫人不想养妾室的孩子,又希望膝下有个依靠,指不定就起了旁的心思。” “荒唐,老太太和太太不会同意的。” “这女学指不定就是个幌子,夫人先把里头的孩子带回府里偷偷养着,就有蹊跷。保不齐是想慢慢解决这件事。姨娘,咱们先得了这个消息,不妨先去透露给老太太,让老太太出面,看看夫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崔妈妈很为陈姨娘着想。 “夫人行事从来滴水不漏,想要抓到她的把柄可不容易。放眼二爷院里,宋姨娘刚因宁姐儿的事儿被二爷和太太冷待,旁的姨娘又不顶事,若夫人此刻出现差错,最先得到好处的,一定是姨娘了。” “姨娘若能趁这时机给自己攒些体己,对您腹中的哥儿也有好处啊!” 陈姨娘捏着拳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晚,谢见微将小鱼儿和渊哥儿哄睡,想到明日就要将他们送回去,不免心生不舍。 砰砰砰—— 房门从外轻轻叩响,谢见微轻声道:“进来。” 毓秀端着烛台走进里间,低声说:“夫人,裴温说有急事求见夫人。” 谢见微眉头轻皱,给两小只掖了掖被子,披上斗篷来到外院暖阁。 裴温抱拳见礼,“夫人。” “不必多礼。怎么了?” 谢见微坐在炕上,示意他也坐下。 裴温说道:“今天上午,属下巡查院中时,在西墙那里听到动静。看了一眼,是一个小男孩儿在上树捡纸鸢。当时两个殿下在后院玩闹,他似乎听到了,跟后来的小厮说了两句,急匆匆地就跑了。” “小男孩儿?多大年纪?” “看着和两个殿下一般大。” 毓秀惊呼:“是季哥儿,他知道咱们院子里有孩子,回去一定会告诉陈姨娘的!” 谢见微眸色微动,从容颔首,“知道了。” 她吩咐毓秀去取笔墨纸砚,对裴温说: “辛苦你,明日帮我送一封信去西城。还有一封,去谢府交给四妹妹。” 第107章 她在耍什么把戏! 年节过去几日,送走兄弟俩以后,谢见微的身体也‘痊愈’了。 这日晨昏定省,薛老太太关切地问她:“见微这两日身子休养的无碍了吧?” “好多了,多谢老太太关怀。” “那就好,年节刚过,马上就是元宵了,府上的事情还很多。还有宁姐儿的婚事,也要尽快提上章程……” 薛老太太喋喋不休,谢见微听得耳根疼,笑着打断她。 “祖母,我记得我早就和二爷提过,我要养身子,暂时不掌中馈,但如今除了账簿不在我手里,府上的事还是我来管着,这就有些不妥。” 薛老太太的脸色有些难看,知道是一回事,真放在心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见微看向孙氏:“如今中馈在太太的手上,我也不想插手太过,让太太觉得我越俎代庖。” 孙氏没吭声,她虽然不喜欢也看不惯谢见微,但能挂着名坐享其成,她也是乐意的。 薛老太太看了眼孙氏,说道:“你母亲她,到底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没有你周全。” “我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祖母成全。” 众目睽睽之下,薛老太太若强行违背她的意愿,就显得无情了。 “那就算了,旁的事就不要你管了,宁姐儿的婚事你多上心就是。” 直到晨昏定省结束,陈姨娘也没吭一声。 她坐在下首,小心地瞟着谢见微的侧颜,看着她离开了常青园。 毓秀扶着谢见微走出一段距离,才回眸看了眼身后,轻声说: “夫人觉得,陈姨娘会不会把那件事告诉老太太?” 她自顾自地分析:“陈姨娘这些年也挺老实的,除了佛寺的事,平日除了心高气傲些,倒也算不争不抢。” 谢见微和这帮人生活了十几年,对她们再了解不过了。 什么老实本分都是假象,坐山观虎斗,妄图坐享渔翁之利,才是真面目。 陈姨娘走得最慢,她离开的时候,薛老太太也搭着婆子的手进屋了。 丫鬟进屋正打算将太太夫人喝剩下的茶碗收拾了,看她站在门口,便问: “姨娘还有事吗?” “……没有了。” 陈姨娘的话在喉中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她沉着脸离开常青园。 心想,这件事还是不能直接由她去说,谢见微一向狡猾,万一让她侥幸逃脱,那自己一定会被报复的。 陈姨娘看向崔妈妈,轻声道:“之前在梨香院做事的丫鬟,前两日是不是被分到了隐姨娘的住处?” 崔妈妈点了点头,“翠芸那丫头还没忘了姨娘,说有空要回来给您请安呢。” “隐姨娘性子冷,不爱打赏下人,她这两日手头应该很紧吧。你拿些钱银去。” 崔妈妈会意,颔首应了声是。 谢见微耐心地等了几日,府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毓秀给偏院的人送膳回来,给谢见微带了碗花生酪,忍不住说: “夫人,这陈姨娘到底还告不告状了?” 毓秀以前担心陈姨娘会把事说出去,得知谢见微有所准备后,又巴不得陈姨娘搬起板砖砸自己的脚。 可惜这么长时间了,陈姨娘还没动静。 谢见微舀了舀花生酪,轻笑声说:“那是火烧得还不够旺,需要往里再添一把柴。” 她示意毓秀近前,轻声嘱咐了几句。 毓秀点了点头。 这几日陈姨娘内心也十分焦灼,“崔妈妈!崔妈妈!” “姨娘!老奴在呢!” 陈姨娘将她拉到身前,低声道:“让你叫翠芸转告给隐娘的话,她都说了没!怎么现在老太太那边还没动静?!” “老奴已经找过翠芸了,翠芸明里暗里都说了好几次了。兴许……兴许是隐姨娘还有顾虑?” “废物东西!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她便不想为了孩子拼一把吗!” 陈姨娘急得心口疼,偏偏她还不敢自己去说。 这时,外头院里传来丫鬟聊天声。 “你们听说没有,饮绿轩的人这两日常说,夫人在房里养了两个小孩子。” “是啊是啊,听说都是五六岁大的孩子,整日和夫人在一块儿,哥哥弟弟的,还有人说听着他们喊娘亲呢!” “怎么回事哇?少夫人哪里来的孩子?” “这些日子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难不成夫人是想?” 她们边说边打扫,越走越远。 陈姨娘拧着眉问崔妈妈:“这两日谢见微又找了人去?” “老奴也听到风声了,还听说夫人有意卡着,不让往太太和老太太那边传。” “看来她是真想搞点事情出来……” 崔妈妈道:“姨娘,若再不赶紧地办,恐怕老太太自己都知道了,那……咱们就错失了先机了!” 陈姨娘揪着胸口的衣裳,“再等等、再等等……” 翌日,晨昏定省后,陈姨娘跟着众人离开常青园,往梨香院走去。 可没过多久,她人就又出现在了常青园外。 陈姨娘寻到薛老太太身边的妈妈,说道:“妾身有一件要紧的事,想和老夫人禀明。” “您进来吧,老夫人还没歇下。” 暖阁里,薛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身边两个丫鬟一个捶腿一个捶肩。 她微微掀开一条眼缝,扫了眼陈姨娘,就漫不经心地合上了。 “你不回去好好的养身子,来老身这里做什么。” “最近府上出了些事,妾身看老夫人一直不知道,便想着来禀明老太太。” “什么事啊,若是不要紧的,就告诉大太太,再不济就去告诉少夫人。” 薛老太太早八百年就不想管事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事关少夫人,妾身不得不来找您啊!” “嗯?” 薛老太太睁开了眼睛,皱着眉看向她,“是和谢见微有关的?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陈姨娘在她对面坐下,酝酿了半晌徐徐道来。 “荒唐!” 薛老太太听完,脸色铁青,“岂有此理!是蟾儿后院没人了,还是她不想养蟾儿的孩子!好端端的竟然生出这样的主意来!” 陈姨娘:“少夫人许是一时糊涂,妾身怕少夫人一错再错,才不得不来求老太太出面,让少夫人及时回头。” “替我更衣,我倒要去看看,她在耍什么把戏!” 第108章 被谢见微套路了 今日天冷,谢见微特意让把两个孩子接到了正房暖阁里。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各坐在一方小小的桌案后,伏在案上认真习字。 谢见微坐在一旁耐心的看着,偶尔出声温柔地指点一二。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见微朝窗外一看,来的正是薛老太太。 她气势汹汹让人撩开暖帘,闯进了屋内。 谢见微下了地,起身出去迎接,二人在暖阁月门前撞了个满怀。 谢见微欠身道:“老夫人,天寒地冻的您怎么这时候来饮绿轩转?” “我听说你在饮绿轩里,开了个慈幼局,特地来看看。” 薛老太太盯着谢见微的脸,审视地看着她的表情。 谢见微眉头皱了皱,说道:“是谁在您跟前嚼的舌根,不过一些小事而已。” “小事?” 薛老太太见她如此,直接气笑了,“让一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住在你这里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等你求蟾儿把她们认作侯府血脉的时候,才算是大事了吗!” 谢见微十分震惊,“老太太,您这是说什么?” “你休要和老身装傻,老身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薛老太太气冲冲走到炕边坐下,指着她道:“这么多年了,老身从未骂过你什么,谢见微,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 “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弄得不能生育,你有什么脸怪别人?怨别人?蟾儿肯把妾室的孩子交给你养,已经很给你体面了,你还是不知足!” “齐哥儿的事,是我薛家对不住你,可你突然把这两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认回薛家,你是真当我薛家,是慈幼局了?!” 薛老太太厌恶地看着那兄妹俩,怒骂道: “什么杂种王八羔子也配做我薛家的孩子!通通给我赶出去!赶得远远的!” “哥哥!我怕!” 小姑娘躲到兄长身后,怯生生地说道。 谢见微快步上前拦在了二人面前,“老太太,您问罪也得等我解释解释吧。一口一个骂词,您好歹是侯府的老夫人,也得讲些体面才是。” “好,那你说说看,老身哪一句话说错了?” 薛老太太道:“你也别说你没打这个主意。老身都听说了,这两个杂种叫你‘娘’,你是想做娘想疯了?” “够了!” 谢见微沉着脸说:“我从未打过这个主意。这兄妹俩也从不是您口中的杂种,他们出身清白,只不过是我妹妹学堂往后的学生罢了!我帮她照顾学生几日,怎么就成了打这个心思的了!”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他们就没有爹没有娘?要你在这儿做好人!” 薛老太太口不择言,“看他们两个的模样便知道,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侯府的荣华富贵,能把孩子都卖给你。” “你不许羞辱我爹!” 小男孩掐紧了拳头,红着脸吼道:“我爹是为国捐躯的大英雄!你没资格骂他、更没资格骂我娘和我妹妹!还有夫子!” 薛老太太愣了愣,谢见微冷着脸道: “老夫人,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太子殿下手下的戍边将士,去年战死沙场的英雄之后。” “太子对我妹妹的女学赞赏有加,前几日更是修书,请我妹妹将女学扩大,再设一平民学堂,说有不少像他们兄妹俩这样的英烈之后,因家中无人照顾而受苦,我们准备在学堂旁设一慈幼局,可供他们生活温饱。” “慈幼局内还未完善,他们两个家中情况严重些。我本想既是太子开口,我略尽绵力也可为侯府博些颜面,却没想到,竟被府上的人这样误会。连老太太都深信不疑。” 薛老太太气势一垮,愣愣道:“真、真的?” “老太太还不信?” 谢见微冲毓秀道:“把我妆奁里太子给谢梨的书信取来。” “是!” 毓秀拿了书信回来,交到了薛老太太手中。 谢见微:“您看看吧,这信是谢梨让人转交给我的,信上来龙去脉写得一清二楚。” 薛老太太读完了信,悻悻道:“见微,我、我不知道是这样,我还以为……” “老太太该道歉的并非是我。” 薛老太太一噎,看向那两个孩子,本想扯出个笑脸来,谁知二人根本不给面子,纷纷背过了身。 谢见微叹道:“罢了,毓秀,你去预备车马,将两个孩子送到四妹妹院里去。” “夫子……” 兄妹俩还是舍不得谢见微,谢见微安抚了二人,让毓秀把他们带了下去。 薛老太太垂着头一言不发,讪讪地端着茶盏做样子,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谢见微坐到她对面,轻声道: “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会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太子殿下。” “他们的父亲是太子十分信任的副手,可惜,我愧对了殿下的信任。” “见微,祖母不是故意的,太子、太子殿下不会这般小心眼吧!” 谢见微瞟了她一眼,笑容轻讽,“老太太可知道,什么是英烈之后?” 薛老太太追悔莫及,“你也是的!你做好事,为何不提前跟府上说!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你若是直说,还会有今日的事吗!” “信上写了,太子并不想张扬慈幼局的事,怕朝中有迂腐大儒得知影响学堂开立。太子吩咐的,我若阳奉阴违,帮这个忙还有什么用?” 谢见微道:“不知是谁思想这般龌龊,暗中和老太太说了此事?” “还不是那个陈氏!她说季哥儿初二那天在你院外头,听到有两个孩子喊哥哥、娘亲什么的,又说你院里常有小孩的声音!捕风捉影,以讹传讹,都哄到我跟前了!” 薛老太太怒火中烧,彻底把陈姨娘记恨上了。 若是太子因此对侯府有什么不满,她一定让陈姨娘为今日嚼舌根付出代价! “见微,你可要好好哄一哄那两个孩子,送些好东西,小孩子忘性大。” “如今最保险的不是讨好他们,是讨好太子,省得太子误会侯府不敬将士。” “……你说该如何办?” “慈幼局是太子提出要办的,如今除了学堂,还缺些棉被、桌椅、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若是侯府能资助些,即便他们告诉了太子,也能暂解太子怒火。” 第109章 薛贤齐:您的命也太大了 薛老太太忍着一口气,“多、多少银子?” “大约,一万多两,零头便省了。” “就那么大点的慈幼局,一万多两买的桌椅够把整个宅子堆满了,做什么要这么多银子!” “银子少了,诚意就少了,倒不如不给。” 薛老太太咬着牙道:“我回去看看,明日再给你答复。” 她起身马不停蹄地离开的饮绿轩。 翌日,整理了所有私几,腾出了大概八千两的现银和银票,递到了谢见微那儿去。 送东西的婆子对谢见微道:“老太太的意思是,麻烦您把剩下的垫上。” 谢见微欣然点头,收下了这八千两的飞来横财。 她在侧门口送走了兄妹俩,回到饮绿轩时,在廊下撞见了薛贤齐。 谢见微脚步慢了下来,薛贤齐迎上前,拱手作揖:“给母亲请安。” “齐哥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前几日母亲病了,我一直想来给母亲请安。如今母亲转好,我自然停了手里的事,马不停蹄地来。” 薛贤齐走到谢见微左侧,自然地托起她的胳膊。 谢见微眉头微微挑了挑,不动声色地领着他回了主院。 毓秀走在后头,眼珠滚了滚,进屋后便说: “夫人今日的参汤还没煮好,奴婢去端进来热吧,省得来的路上再凉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屋子,暖阁里只剩他们二人。 薛贤齐殷勤地替谢见微端茶送水,眼神在屋内瞥来瞥去。 “在看什么?” 谢见微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地问道,薛贤齐一愣,连忙说:“儿子是觉得,母亲房里有些冷清,除了毓秀便没有什么人了。” “我不喜人多。” “母亲还年轻,院里有些生气,也好让母亲心中愉悦。有许多病都是闷出来的。” 谢见微歪歪头,“齐哥儿的意思是,让我多找些人来饮绿轩做事?这里拢共就这么大,住不了那么多下人。” “下人不能常和母亲说笑,哪里比得上孩子好。” 薛贤齐忍不住说出了最终目的,咳嗽了声说:“我知道母亲因为四姑娘的事,心里还有介怀,陈姨娘和隐姨娘的孩子都还没出生,若是出生就抱到母亲这里,再不许她和生母接触,以母亲的性情,一定能让他们把您当亲娘孝敬。” “……” “儿子今日来,也是真心诚意想……” “齐哥儿啊,你从哪里听说,我膝下寂寞,想养别的孩子了?” 谢见微笑着打断了他,薛贤齐没有吭声。 谢见微又说:“昨日老太太才来我院里闹过,骂我心野,瞧不上二爷的亲生的孩子,非得在外头找。这误会好不容易才解决,你今日又来了。到底是谁的消息如此精通,连你都告诉了。” 她这么一说,薛贤齐立马知道误会了。 他赶紧站起来跪在了谢见微面前,“母亲恕罪!是儿子偏听偏信,误会了您!” “齐哥儿,谁告诉你的?” “倒也不是谁告诉,是我在府上行走时,无意听人提起的。” 谢见微不动声色地敛眸,淡淡道:“行了,你回去吧,把心放回肚子里。我既不要你,也不要陈氏和隐娘的孩子,我喜静,一个人就很好。” “出去吧。” 薛贤齐被那句不要你刺激到,面上隐隐发青。 “母亲好好休息。” 留下这么一句,便风也似的逃开了。 谢见微坐了半晌,毓秀从屋外进来了,手里空空如也。 她方才只是找了个借口离开,方便薛贤齐袒露来见谢见微的目的。 谢见微道:“秀儿,你说到底是陈氏把孩子的事告诉的薛贤齐,还是别的人说的?” 这件事除了薛季那回无意听见,直到后面的所有传言,都是谢见微故意控制了散播出去的。 她敢保证除了她想让知道的人,旁的人绝对听不到。 毓秀想了想说:“陈姨娘告诉齐哥儿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他来夫人跟前闹?” 谢见微默默颔首,告诉薛贤齐,不是想让他闹,而是警告他,自己会认除他之外的孩子,是为了他好。 “呵……” 谢见微冷笑了声。 薛盼盼,你的命可真大。 另一头,薛贤齐离开饮绿轩后,一路黑脸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关起门来待了许久,才找来身边的近侍,吩咐道:“你去问问,昨日老太太去饮绿轩之前,都有谁在常青园里和老太太待过。” “是。” 近侍离开没多久便回来了,“老太太院里的人说。昨日晨昏定省后,只有陈姨娘回去过。” 陈氏? 薛贤齐摇了摇头,不可能是陈氏,“没有旁人中途也去过?” “没有。” 他想了半晌,叫近侍备了些东西,提步朝梨香院走去。 梨香院的大门紧闭,似乎在躲什么人,薛贤齐来到院门口,眉头皱了皱。 示意近侍上前叩门。 “谁啊?” “齐少爷来探望陈姨娘。” 里头的人连忙开了门行礼,“见过齐少爷。” 他引着薛贤齐进了院子里,没过多久,陈姨娘便来了。 “齐哥儿今日怎么会来我这里?” 她笑容勉强,眼下青黑很重,薛贤齐不动声色地说道:“来给您送些吃食,还想提醒您一些事。” “齐哥儿你说吧。” “我方才去了母亲的院子。母亲同我抱怨昨日老太太去饮绿轩闹了一通,仿佛是为了什么认孩子的事。这误会已经澄清了,老太太说是您告得密,母亲非常生气。” 陈姨娘脸色惨白,支支吾吾道:“这……这……” “陈姨娘,您是府上的老人了,怎么还犯这种错误?这件事你可还告诉过别人?或是谁可能知道这件事?母亲说兹事体大,要我去善后,才能确保不连累侯府上下。” “我……我那日跟身边的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个丫鬟听见了,她以前是在我身边做事的,那日是帮隐姨娘来给我送东西,若说还有谁可能知道,那便是隐姨娘了。” 薛贤齐捏紧了拳头,站起身,“多谢姨娘。” 薛贤齐前脚刚走,后脚薛老太太就派了人来,把陈姨娘禁了足。 夜深人静,薛贤齐离开院子,直奔隐姨娘的住处。 院里下人见他十分惊讶,赶紧引他到前堂。 没过多久,隐姨娘便来了,她还是一副胆怯的模样,欠身见礼。 “齐少爷。” 薛贤齐脸上的肉微微颤抖,沉着气对一旁人说:“都出去,我有事和姨娘商谈。” 下人退下以后,薛贤齐走上前,紧盯着隐姨娘的眼睛道: “您的命也太大了,母亲。” 第110章 谢见微‘撮合\’薛又宁的婚事 隐姨娘瞳孔微缩,笑容僵硬。 “齐少爷,妾身怎么听不懂您的意思?”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您就不必再遮掩了。” 薛贤齐本来也只是猜测,但在看到隐姨娘反应的时候,便知道他竟猜对了。 薛贤齐被打击得不轻,单手捂着头在堂屋内不停转圈。 压低声音质问道:“谁把你救出来的?是父亲吗?就算你还活着,为什么要回来!还嫌被谢见微报复得不轻?!” 沈盼本想再撑一撑,可看薛贤齐的模样,便忍不住了。 “我、我本来也没想回来,是谢见微她……她……” 沈盼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从始至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还是懵的。 康亲王妃派人勒死她的时候,沈盼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再睁眼的时候,她便在南街那间小屋里了,耐心等了几日,外头全是她的死讯。 后来薛蟾来了,告诉她是因她命不该绝,而且大夫给她诊脉的时候,断出她有孕了。 沈盼已经怕了谢见微,她不想再回侯府。 寻思着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再求薛蟾把孩子带回去,最好能再送给谢见微。 这样一来等十几年后,还是她的孩子继承侯府的产业。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在南街隐藏了不过半月多,每日门都不敢出,却被谢见微发现了。 沈盼没有办法,只能回到了这里。 这次她打算老实一些,做个边缘人,其他的都忍住了,唯独在面对薛贤齐的事上,她忍不了! 薛贤齐是她现在唯一的儿子,她寄予厚望的儿子! 沈盼上前说道:“齐哥儿,娘想你啊,娘可以在旁的事上保持冷静,可娘碰上你的事儿,就、就乱了阵脚了。” “你放心,娘虽然回来了,但谢见微并不知道。娘也不打算再招惹她,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的。” 薛贤齐牙关紧咬,沈盼不知道,她的存在就不能让他安心。 他深呼吸数次,才冷静下来。 “你最好不要再惹她。还有,像之前伪装成她给我送东西的事,也不要再做了。” 沈盼捂着脸说道:“娘知道你怕,娘就是没忍住对你好……娘以后不会了……” 薛贤齐:“你老实一些,等我能比谢家站得高的那一日,我会接你出去的。” 沈盼重重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薛贤齐道:“对了,你身边有陈氏的人,以防万一,你院子里的人从上到下都要清一遍。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 “放心吧齐哥儿,我心里有数。” “我今日来,是打着善后的名义,等我离开以后,会禀告祖母禁你的足,先告诉你一声。” 沈盼点了点头。 这一插曲很快便去了,转眼元宵将近,孙氏在晨昏定省时提起此事,说道: “我打算在元宵那日,请几位夫人到府上来坐坐,老夫人觉得呢?” “不错,热闹些好。对了,把宋家夫人和那个叫宋世茂的,也请来吧,正巧借此机会商定一下他和宁姐儿婚仪的事。” “是,老夫人。” 谢见微眼神微动,离开常青园以后,她便让人把消息递到了正被禁足的薛又宁那里。 薛又宁大骇,盯着传信的丫鬟重复道:“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定亲?!” “元宵节那日。就在三天以后。” 薛又宁摇晃着身子,瘫倒在床榻上。 丫鬟搀扶着她,说道: “二姑娘,您要振作一些啊!若您就这么认命了,您和马举人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薛又宁哭得不能自已,她从妆奁里拿出一叠信,都是她这些日子和马文谦互发的。 马文谦信上安抚了她无数次,说只要会试过后,他有了底气,一定来迎娶她。 可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薛又宁提笔又写了一封信,让丫鬟递出了侯府去。 信前脚离开,后脚就到了谢见微的面前。 她打开看了两眼,薛又宁把侯府想在元宵给她和宋世茂定亲的消息,告诉了马文谦,希望马文谦能在那一日上门来提亲。 就算不成,也能拖延些日子。 谢见微摇摇头,“她还是太年轻。” 薛又宁是当真看不出,马文谦在若即若离地吊着她这桩事吗? 也对,他若没有些手腕,上一世也不能尚公主。 谢见微思考了片刻,取出一张新纸,提笔落下了几个字。 她叫来毓秀:“看看,像不像?” 毓秀将两封信的字迹对比了一下,十分惊讶。 “真的很像,奴婢差点分不出哪封是宁姐儿的!” 不是谢见微学得有多像,是薛又宁跟她多年,字迹本就和她有五六分相像。 再故意偏向一些,就有八九分,已经足够糊弄人了。 谢见微重新写了一封信,命毓秀封好,让那丫鬟给马文谦送了过去。 这些日子若没有谢见微给薛又宁开后门,他怎么可能和马文谦传这么多书信。 信递到马文谦手中时,他正在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明明十分不耐烦,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激动的样子。 糊弄走了丫鬟,他便展开信看了两眼。 本以为又是些磨磨唧唧的情话,没想到看了两眼,马文谦就坐正了身子。 ‘文郎亲启, 前几日我复去恳求家中长辈,希望他们成全你我,却又被打了回来。心灰意冷,恐今生无缘再和你厮守,一时冲动悬梁自尽……’ 马文谦看到这里忍不住身子一抖。 薛又宁可别作死,她若死了,侯府必定把她的死算到自己的头上! 他还要考状元娶公主呢! 马文谦表情狰狞,继续往下读。 ‘……却被人救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因我求死,让家中长辈起了忌惮,母亲竟同意给你我一个机会!元宵那日,侯府要宴请宾客,期间母亲会将你引荐给吏部的大人。若你能高中状元,你我便还能厮守终身。 元宵那日,我会让后门的守卫放你进府,愿你我都能如愿以偿。 又宁。’ 马文谦狂喜。 他做梦都想攀上吏部的人,之所以和薛又宁玩暧昧,也是希望能得到侯府的帮助。 本以为没戏了,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在薛又宁身上耗费的时间,总算没有白费! 马文谦提笔落纸,写了一封一定会去的信,无数假大空的辞藻堆砌成看似靠谱的甜言蜜语。 谢见微审阅后,便让给了薛又宁。 比起宋世茂,谢见微更想看看,上一世因为她的阻挠,没能嫁给马文谦,因此记恨了她一辈子的薛又宁,这辈子若是嫁给了马文谦,会是个什么结果。 第111章 元宵节私会 转眼便到了元宵这日,毓秀整理好床榻,便走到谢见微面前帮她穿衣,随口问道: “夫人,咱们现在就到前院去吗?” “还早,不及。前两日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好了,就在厨房呢。” 毓秀这才发现,谢见微穿的并不是迎客的华服,而是一件束袖的衣裳,正好方便下厨。 谢见微披上外氅,沿着廊下来到饮绿轩的小厨房。 一回生二回熟,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包好了要的汤圆,除了滚圆的,还有几个包成了动物,一看就是哄孩子的。 毓秀也帮了手,跟谢见微一起把汤圆放进食匣里。 谢见微笑道:“等会儿你叫裴温,把这些汤圆给太子府送去。” “也不知太子会不会回府过元宵……” 谢见微低声呢喃,她倒是把傅平野的量也带出来了。 毓秀应了一声,接了食匣过来,搀着谢见微净面洗手,回房换衣。 碰巧这时前院也来催了。 谢见微拿着热帕子擦了擦脸,问道:“那边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夫人放心,都妥了。” “走吧。” 谢见微来到前院,孙氏请的人还不少,而且大多都是家中有女眷的夫人,因此来都是拖家带口的。 薛贤齐跟在孙氏身边,一同接见进府的夫人。 他身披鹤氅,说话彬彬有礼,儒雅温和,装的一手翩翩佳公子的姿态,糊弄了不少前来赴宴的宾客。 人都是不记事的,薛贤齐的事还没过几个月,这群人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谢见微提步走上前,“齐哥儿。” 薛贤齐忙转身见礼,“母亲。” “薛夫人!” 正在和薛贤齐说话的贵女红着脸和她行了个礼,谢见微点头示意,笑道:“白姑娘,好久不见了。” 白娉婷羞答答地低下头,谢见微看向薛贤齐,“你去那边陪太太吧,我带白姑娘进去。” “是,母亲。” 薛贤齐留恋地看了两眼白娉婷,才动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白娉婷便问谢见微:“薛夫人,有件事我想和您打听一下。” “你说。” “我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谢二哥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几次我约他出来,他也总是推辞。莫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 白娉婷捂着心口,一副哀伤至极的模样。 谢见微平静地看着她,心说你当然找不到他,谢见微早就告诉了谢梨,让她想办法盯着二哥,不让他和白娉婷接触。 这两日他们恐怕正忙着学堂的事。 不过这么久了二哥都忍住了没有主动联络白娉婷,想来也是因为这一世感情还不是那么的深。 那谢见微就放心了。 她微微笑道:“白姑娘想多了,我二哥和你本就是萍水之缘,如今这样各自为好就很好,何必非要相见?这样不仅会坏了白姑娘的名声,还会妨碍我二哥的婚事。” 白娉婷笑容有些僵硬,她生的一副好皮囊,很少有人不吃她这套。 何况她和薛贤齐还有一层关系,谢见微作为薛贤齐的母亲,竟然这样怼她? “说起来,白姑娘还没定亲吧?” “不曾,婚姻大事自有爹娘做主。” 白娉婷总觉得谢见微的态度不对,也不想再和她周旋,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了。 这时,毓秀走到谢见微身后,悄声道:“夫人,人已经进来了。” 谢见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她走向孙氏,温声问道:“母亲,宋家的人还没来么?” “一直不见人影,宋姨娘呢,让她派身边的人回去问一问。” 话音刚落,宋家的马车就出现在府门前,宋夫人和宋世茂前后脚走下马车。 这回一道来的还有一个男子,模样周正,长相和宋世茂有几分相似,是宋世茂的大哥,在朝五品官员。 谢见微走上前和宋夫人互行了个礼,“宋夫人,多日不见,气色见好。” “这两日世茂读书勤快,我看着高兴。世茂,给你伯母请安。” 谢见微扫了眼宋世茂,笑而不语。 宋世茂行完礼便在院内搜罗起来,问道:“怎么不见宁儿?” “她啊,这不是知道有客人来,还在房里磨蹭,梳洗打扮呢!” 孙氏迎上前笑着说。 宋大哥从后头走上前,示意小厮将锦盒给谢见微递了过去,拱手作揖道: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小宋大人客气了。” 谢见微笑了笑,对毓秀道:“去告诉宁姐儿一声,让她快些出来见宋公子。我们在锦心亭等她。” “宋夫人,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锦心亭走去。 另一头,薛又宁等马文谦等的心焦,在屋内来回踱步。 丫鬟从屋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小姐,来了……马公子来了!在锦心亭、锦心亭的假山里躲着等您呢!” 薛又宁大喜过望,飞快朝锦心亭跑了过去。 马文谦躲在假山里,脸色黑成了锅底,暗道倒霉。 本来进来时一切顺利,谁知偏偏在这里遇到了巡逻的护院,他只能急中生智藏在了假山堆之中。 马文谦本来不想去找薛又宁的,他的计划是直接偷偷摸到前院,找到谢见微,再让她先把自己引荐给吏部大员,再以先立业为由稳住薛又宁。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文郎?文郎你在吗?” 马文谦从假山中走了出来,“宁儿!” “文郎!” 薛又宁扑进了马文谦的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可知我这些日子多想你!” “宁儿,你受苦了!” 马文谦捧着她的脸,温柔地说道:“宁儿,你放心,谢夫人既然同意了你我二人在一起,你我早晚能厮守终身。你现在先带我去见她,若她真的能把我引荐给吏部大员,我必定能一举中进士!” 薛又宁听懵了,抹了抹眼泪说:“文郎,你在说什么?我母亲何时跟你说,同意了你我在一起?还有引荐……我怎么都不知晓。” “……” 马文谦温和的面具崩裂了,他强撑着笑说道:“宁儿,这个玩笑不好笑。你快带我去见谢夫人吧。” “我……” “小姐!马公子!你们要怪就怪我吧!” 丫鬟忽然从一旁跳了出来,哭着说:“马公子,是我篡改了小姐的信,就为了确保您会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同意,也没有引荐,但我家小姐是真的心悦您,您就趁着今日和我家小姐提亲吧,不然小姐就要嫁给宋世茂那个纨绔子了!” 第112章 三夫齐聚一堂,她真该死啊! “采荷……” 薛又宁满眼感动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马文谦恨不得杀了采荷的视线。 她揪着马文谦的衣裳说道:“文郎,你去和母亲提亲吧!你是乡试一甲,宋家一定会忌惮你,就不会强要娶我了。” 马文谦缓缓将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拖了下去。 “宁儿,我当然想娶你,我也想救你,可我寒门出身,怎么能斗得过宋家?保不齐前程都要搭进去!” 马文谦一脸深情的看着她,“为了你,我自然愿意牺牲一切,可是我若没了一切,如何能保护你?” “文郎……” “宁儿,时辰还早,趁还没有人发现我,我先回去了。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就算你嫁了人,我也会把你从宋家接走,我最爱之人,唯有你。” 薛又宁虽然对这份感情十分上头,但危机在前,她还是有三分理智的。 马文谦说了一大堆,归根究底不就是想她向宋家妥协吗? 说得好听,即便她嫁去宋家也会来找自己,可届时一个残花败柳,她真能留住马文谦吗? 退一万步说,天下人对和离妇多么苛刻,就算马文谦来救她,她还能活下去吗? 马文谦敷衍地在薛又宁额上亲了亲,匆忙道: “好宁儿,我先走了,你保重。” “马文谦,我给你的簪子呢?你说过会永远带在身上的。” “……时间太紧,我放在客栈里了。不说了宁儿,我走了……” 马文谦埋着头想要离开假山,忽然觉得一阵风朝他后脑刮来。 还没来得及回头,他便被一石块砸倒在地,挣扎了一下,还是晕了过去。 薛又宁震惊地看着采荷。 采荷流着泪说道:“小姐,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跳进火坑里。今日绝不能放马公子走啊!” “即便他在又能如何,他不开口说亲,我如何能走。” “还是有办法的!不过、不过此法甚险,可能小姐的名声……” “你是说……” 薛又宁陷入迷茫,到底做还是不做? 采荷在一边添了一把柴,“小姐,奴婢方才追您来的时候撞见毓秀,毓秀说夫人已经带着太太和宋家的人,往这边来了。” “再迟就来不及了!” …… 锦心亭说是小亭,但因着是冬日天冷,四周都挂了帘子,烧着火炉,坐在亭子里看湖心的景色,十分舒心曼妙。 宋夫人喝了口茶,道:“怎么还不见宁姐儿?” “兴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了,再去催一催。” 谢见微吩咐道,毓秀出去没多久,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夫人,南边假山那儿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谢见微腾地站起身,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 毓秀伏在她耳边‘悄悄’说:“仿佛是宁姐儿和马文谦……” “什么!” 亭子里拢共就这么大,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宋夫人一听这两个名字,险些砸了盖碗。 宋世茂咬紧了牙关,起身跑了出去,宋家大哥眉头紧皱。 薛贤齐道:“母亲,我先去看看。” 谢见微沉重地点了点头,孙氏总觉得心中不安,给宋夫人递了几次茶都吃了冷脸,心虚的不敢发火。 过了一会儿,宋家跟过去的下人回来禀告了情况。 宋夫人道:“到底什么事!” “是薛家的二姑娘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假山里苟且,碰巧让一群散心的夫人们撞见了。” 孙氏气得险些昏厥过去,宋夫人捏着胸前的衣裳,咬着牙道: “好好好,真是好极了!” 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孙氏颤声叫着谢见微的名字,指着宋夫人离去方向道: “你快、快跟去看看,别让那孽女,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谢见微拧着眉应了声是,回眸面色愉悦地跟了上去。 假山那里已经炸开了锅,薛又宁披着衣裳坐在地上哭。 围观的人里除了夫人小姐,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模样周正,带着一股老实憨厚的味道,正拧着眉粗鲁地把一碗水往马文谦的脸上浇。 宋大哥拉着气急败坏的宋世茂站在一旁。 薛贤齐看见谢见微,俯身见礼,“母亲。” “母亲——” 薛又宁忽然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扑跪在谢见微面前,“母亲,宁儿要被逼死了!” 宋夫人在一旁狠狠呸她:“下流东西!下作的娼妇!你本就不算人了!你怎么好意思当众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还不去死!” 薛贤齐:“宋夫人!你这话未免太刻薄了。” 谢见微问薛又宁,“宁姐儿,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至于糊涂至此。” “母亲,我冤枉啊!我本来收拾得好好的,想要去锦心亭找您。可是半路经过这里,被他拉进假山。这些日子我早已经想通了,我想断了和他的孽缘,他却说对我情根深种,没说几句就、就……” 采荷跪在一旁大哭,“奴婢作证,小姐所言句句属实!” 抓着马文谦的汉子低咒了一声,抓着他的头发将人提了起来。 “畜生玩意儿!还不赶紧给老子醒过来!” 谢见微听到这声音愣了愣,探头仔细看向那人,心坎一惊。 她下意识看向薛又宁。 难道这就是命运? 前世与她纠缠的几个人,这时都出现在这里。 眼前这个傻大个,就是谢见微上辈子给薛又宁择选的夫婿。 忠义公府的二公子彭深。 彭深是公府庶子,虽不是嫡子但人品贵重,有一颗赤诚的心。 公府主母容不下他和他娘,怕彭深和嫡子抢爵,彭深就早早地离了家,年纪轻轻地去军营参军,这会儿应当已经是个从五品的将军。 在他拿到一个军功的时候,彭深就拿军功换了自己和母亲与公府分家,彭深带着生母另立门户,过得也是十分幸福。 前世她做主给薛又宁说了这门亲,成婚多年以后,彭深甚至还给薛又宁换了诰命。 他看着憨直,实际上心细如发,但前世并未落个好结果。 莫名其妙中毒身亡,生母在哭灵时突发心悸而死,彭家的家产全部落到薛又宁的身上。 薛又宁带着万贯家财回到娘家,剩下的全部丢在了彭府,一纸契约将彭深好不容易挣来的府邸,全部换成了金银,没有丝毫留恋。 天知道前世毓秀把这些事告诉谢见微的时候,谢见微有多悔。 她知道薛又宁是带着怨气嫁给彭深的,但她和彭深都以为,薛又宁迟早会醒悟,会发觉彭深的好。 可是…… 前世的事盘旋在脑中,谢见微闭上双眼,忍不住趔趄了两步。 扬手,狠狠给了薛又宁一个巴掌。 她真该死啊! 第113章 谢见微的愧疚 薛又宁捂着脸小声抽泣。 这时马文谦也醒了,他捂着脑袋轻嘶了一声,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领子突然被人揪住,整个人被提到半空,马文谦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莽夫。 “你你你、你是谁!快放开我!” “混账东西!睁大眼睛看看你干的什么畜生事儿!还不快给人家磕头认罪!” 彭深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生母当年就是因为国公爷酒后乱性,才怀了他被国公夫人羞辱。 彭深这辈子最恨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 马文谦脸涨得通红,他看着四周的人,惊慌失措地表示: “我和薛又宁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和她丫鬟把我骗来的!她要骗婚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见微拧着眉道,“宁姐儿说她半路撞见你,被你拉到假山里欺辱,你还不承认?” 马文谦瞪圆了眼往薛又宁看去。 “你竟然当众撒这样的谎!薛又宁!你这贱人!” 他对谢见微道:“谢夫人!你不要相信她的!她颠倒黑白胡言乱语!分明是她写信将我骗来,要我一定和薛家提亲,说不愿意嫁给宋家的纨绔子!我本来想走,却被她身边的丫鬟打晕了!” 马文谦捂着后脑勺说道:“我脑后现在还有包!” 采荷哭道:“他脑后的包,是奴婢看到他欺辱小姐才打的,那位公子当时正巧经过,他可以作证!” 彭深点了点头,“我来的时候,的确看到他压在人家姑娘身上……” 那姑娘哭着,彭深本来想上去救人,采荷就从边上冲出来给了马文谦一板砖。 “你、你们、你们——” 马文谦气急败坏,脑袋充血,整张脸涨得通红。 “亏还是个读书人,无耻之徒。” “要我说,该叫他去坐大牢,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北越的官员!” 说话间,薛老太太得知消息也赶来了,她看着混乱的一幕,扶着额道: “先把人分别关起来,等今日过去了再说!” 下人分别将马文谦和薛又宁带走,马文谦被拖走时还在不停地喊自己冤枉。 薛老太太冲四下作揖,“让各位看笑话了,中院里备了午膳,请各位去压惊。” 她暗示孙氏上来安抚其余宾客,找到谢见微轻声道: “前院的事不用你管了,去把薛又宁和宋家,还有马文谦的事处理了!” 薛老太太道:“无论如何,让她滚!” 谢见微应了声是,待人都走光了,她并未急着去找宋家人,而是来到彭深面前。 “多谢公子救了我家姑娘。请问公子大名?” 谢见微生得好看,温温柔柔的,看着很和蔼,彭深憨直地笑了笑,挠着头说道: “夫人直接叫我彭深便好,今日的事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不必谢我。” “你的举手之劳,却是我薛家的大幸。我必定要好好谢你的。不知你家住何处?也好方便我送谢礼上门。” 彭深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后退,“真的、真的不必……” “薛夫人!” 身后走上来一个妇人,彭深脸上的笑容敛了,有些沉默地退到妇人身后的女人身旁。 妇人便是忠义公府的夫人,她热切地笑道:“我家老三一向嘴笨木讷,你可不要介怀。” “彭夫人,原是你家的公子?并未听你提起过。” “老三不是我亲生,那才是他生母。” 彭夫人指了指身后畏缩的女人,她似乎怕极了彭夫人,头都不敢抬一下。 “我本来带着他们两个来,是想让他们见见世面,谁知道老三误入了你家后宅,实在是对不住。好在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彭深拳头攥的死死的,分明是彭氏偏说自己的首饰掉在了这里,才让他来找的。 他若不肯的话,这活肯定落到他生母头上。 二十多年过去了,彭氏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对他们母子的厌恶,就算彭深对公府家产毫无兴趣,甚至自请出族,她还是紧咬不放。 当初又不是他娘主动勾引的忠义公,是他自己醉酒没管住下半身! 这么多年后宅莺莺燕燕也没断过,盯着他们两个不放,无非是看不惯他出族以后,还能出人头地罢了! 面对这样温柔的谢夫人,彭深实在不想她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解释了一句: “大夫人的耳铛不小心落在了这里,我姨娘身子弱,不能长时间吹风,所以我回来帮大夫人寻。” 彭夫人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没想到平日里低着头乖乖受气的木头,今天竟然会当众戳她的台。 谢见微:“彭夫人耳铛落了?怎么不早说?” “毓秀,去叫附近的下人都过来,帮着找一找。彭夫人放心,冬日里没什么杂草,东西掉了好找得很。” “多谢薛夫人了……” 彭氏捏着绢帕,笑容勉强。 她的耳铛就在袖子里,就是找上三天三夜也是不可能在附近寻到的。 “夫人先去办自己的事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不着急,您是客人,在我府上丢了东西,我自然是得看着给您找到才行,不然旁人要说我怠慢了。” 几个留下来看风景的宾客笑着夸她贴心。 下人来来回回找了好几次,都说没看到耳铛的痕迹。 彭氏额上冒汗,强笑道:“那大概是落在其他地方了,算了,不过是个小物什,丢了也无妨。” 她小心翼翼地捏住袖子,毓秀瞥见,慢条斯理的说: “耳铛这种东西,怎么会如此轻易落下来呢?” 彭氏心虚,抬手去抹汗的时候,毓秀指着她袖子说道:“诶!彭夫人,您袖子里亮闪闪的是何物?” 彭氏忙的捂住了袖子。 “……” 附近的人纷纷往她看来,表情微妙。 彭氏身子僵硬,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反而更显可疑了。 谢见微笑说:“是不是您收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忘了?您再在袖子里找找吧。” 彭氏讪笑着摸进袖袋里,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把耳铛拿了出来。 故作惊讶,“原来在我身上呀……我今日出门时头晕乎乎的……当真是忘记了。” 其他宾客但笑不语,同在京城,谁还没听过忠义公府的事了。 谢见微点点头,“既然找到了,那我就不留您了。毓秀,送彭夫人去中堂吧。” 她看了眼彭深的生母,见她衣衫单薄,又说:“毓秀,你把我房里那件狐皮斗篷拿给这位姨娘。” “是,夫人。” “夫人……这我,这我不能收哇!” 彭深母亲慌张道,谢见微笑说:“您不必客气。这便当我谢他的东西吧。今日风大,您体弱别受了风寒。” 彭深感动的鼻酸泛酸,抱拳道:“多谢夫人!” 谢见微叹了口气,“不必,应该的。” 她再怎么样,也补偿不了前世对彭深和他母亲的亏欠了。 等人都走了,谢见微才动身前往薛又宁的院子。 到了以后又吩咐护院:“把马文谦也带过来。” 第114章 去官府辩一辩阉人骗婚 谢见微走到房内,薛又宁正坐在暖阁里哭,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谢见微在上首坐下,看着她道:“宁姐儿,说说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母亲……” 薛又宁扑到她身旁,伏在她膝上哭着说道:“宁儿好悔啊母亲……” “宁儿太年轻,之前受了祖母蛊惑,竟然认为母亲待我不是真心的好。母亲教我看账,带我赴宴,事事为我着想,我却没有珍惜这段亲缘,害得母亲对我大失所望,甚至将我送给宋姨娘……宁儿好后悔……” 薛又宁抹着眼泪说道:“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宁儿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 谢见微垂眸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没有伸手抚摸一下薛又宁近在咫尺的发顶。 她的手搭在膝上,背挺得笔直,语气淡漠地问她: “婚事,你是如何想的?” 薛又宁抬起头,和她对视片刻,苦笑着低下头。 “母亲现在,连听我说这些的心情,都没有了么……” “薛又宁,你不小了。马上你就要及笄了,你这个时候说后悔以前的事没有用,你要把眼下的事情解决。” 谢见微道:“宋家没有当场提出退亲,宋世茂八成还是想要你。” “母亲,你真的要把我嫁给一个毫无所成的纨绔吗?他若是独子便罢了,可他还有个兄长,往后我只能寄人篱下,我不甘心!”薛又宁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你是要选马文谦了?” 经过今日的事,薛又宁也看出了马文谦的真性情,若是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嫁给马文谦。 可如今没有其他选择了,若是马文谦能顺利考中进士,金殿上金榜题名,也算不错。 薛又宁点了点头。 谢见微道:“那你记着,你今日当众算计他,他心中必定积怨,婚后他会如何待你,你想好了吗?” 薛又宁瞪圆了眼睛,抬头看向谢见微,“母亲,你……” “怎么,当你那些小伎俩能蒙骗过所有人?” 薛又宁抹着眼泪,“母亲,我没有办法了,我愿意赌一赌。” 谢见微平静地点点头,薛又宁问道:“母亲,我若和他成亲,您可否和父亲,还有祖父哥哥都说声,往后在朝堂中多提拔他?” “先等他高中再说吧。” 谢见微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两口。 薛又宁从地上站起来,她看着谢见微,心尖一动,忽然问道: “母亲,若是我没有让您失望,您打算给我挑选什么样的人家?” “如今问这个还有什么用?” “您就当我不甘心吧……” 薛又宁跪在她面前,满眼祈求,谢见微沉默了许久,说道: “以侯府的地位,你的夫家没必要求太贵重的,高嫁的女子多受苦,平嫁最好,低嫁稍逊。家中殷实,氛围和睦,夫婿忠厚老实,能善待你,此为上佳。” “邺京有一人,家中略有薄产,武将出身,从五品。家中只有一个性情柔顺的娘,他本人憨直,虽是庶子出身,但勤奋上进,你嫁去未必能马上夫荣妻贵,但夫妻携手,也能一道进取,一世无忧。” 薛又宁表情变幻,乍一看看不出喜恶,但谢见微知道,她是失望的。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薛又宁都不曾对她选的人满意过。 她要的不是家宅和睦,夫妻和顺,她要的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权势加身。 谢见微尊重,但这并不是她前世害死彭深母子的理由。 她若真不愿,前世为何不说呢,顺应她的意思嫁去彭府,却又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谢见微捂着心口,呼吸突然急促了三分。 这时,马文谦被护院带进了房内。 他跪下便道:“夫人,我真是清白的,我并没有要强要薛姑娘!我对天发誓!” 谢见微沉着脸道:“我不管这件事,谁主动谁被动,你们二人在一起被当众撞见,你难道不应该给宁姐儿一个交代?” “我——” “马公子,我薛府好心收留你,你侮辱我家的姑娘还不想认账。这样的人品,如何去考会试?”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马文谦脸色煞白,谢见微缓和了片刻,说道:“宁姐儿喜欢你,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们与宋府退亲,你来提亲,完婚后你还可以住在逍园里,会试若能高中,侯府自然会帮衬你,于你而言,并无半分损失。” “……” 换成旁人,这样的条件必定上赶着同意了,可马文谦却是一副要死了爹的表情。 他趴在地上想了老半天,才十分屈辱地点了头。 薛又宁长舒了一口气。 谢见微看着马文谦,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离开薛又宁院子以后,她便被薛老太太叫去了,到时才发现宋家的人也在。 薛老太太有些尴尬,问道:“见微,宁姐儿那边怎么说?” “我已经做主,让马文谦日后上门提亲了。”谢见微自顾自坐下。 “什么?!” 宋夫人惊呼出声,直接站了起来,“你一个女儿想嫁两家!脸怎么这么大!你看看,这婚契是你家宋姨娘亲手签下的!你敢不认账,咱们去官府辩一辩!” 宋大哥沉着脸看着谢见微,说道:“薛夫人,你这事办得不妥。” 孙氏焦急地瞪着她,也认为她是在给侯府找麻烦。 谢见微镇定自若地看向宋夫人,淡淡道: “去官府也无妨,咱们可以当众辩一辩你家宋世茂,阉人骗婚的事,您说好吗?” “!” 宋夫人身子僵直,咚的一声坐回了位子上。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第115章 吃醋,你和谢见微认识? “阉人……?” 宋家大哥震惊地朝宋世茂和宋夫人看去,显然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薛老太太高声道:“见微!你知道了什么?快说!” 谢见微看向宋夫人,缓缓道:“自从宋家提亲,宋世茂知道宁姐儿和马文谦有往来,还坚持要娶她,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我让人去查,就在提亲前一个月,宋世茂还在四处眠花宿柳,突然有一日就再也不去花楼,他最后待的那家花楼里,那个月有一个花魁莫名失踪。前两日我的人找到了花魁,从她口中得知了真相。” “她说,宋世茂那日突发了马上风,人被救回来以后,大夫说他废了,宋家认为此事是那花魁的过错,所以将人逼出了京城。” 嘭—— 薛老太太狠狠拍上桌案,指着宋夫人道:“好你个宋家!竟然敢来骗婚!岂有此理!” 局势瞬间逆转,本来占上风的宋家此时悻悻不敢说话。 宋大哥是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他本以为弟弟是真的玩够了,想安定下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宋大哥扶着额,“母亲,你怎么能这样……” “我、我就是瞒了又能如何!薛又宁一个卑贱庶出!我家世茂不嫌弃她水性杨花,已经是格外好的归宿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夫人不肯落下风。 谢见微道:“那您是一定要去公堂上论这件事了?” 宋夫人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宋大哥烦躁的开口: “薛夫人,有事好商量,这件事是宋家办的不地道。改日必送上厚礼致歉。” “厚礼就算了,把婚契还回来就好。” 宋大哥从宋夫人手里抢过婚契,交给谢见微,谢见微看了两眼,当场撕碎了。 宋世茂气得两眼通红,宋夫人再也待不下去,起身愤愤离开了。 等宋家人都走了,薛老太太和孙氏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 本以为还要和宋家周旋一阵子。 薛老太太看着谢见微的眼神慈祥极了,这就是她为什么要谢见微掌家的理由。 一个有脑子有手段的世家女,才是侯府的好儿媳,若是她能生便好了。 薛老太太遗憾地叹息了声。 回到饮绿轩后,毓秀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谢见微道:“夫人明知道宋世茂的情况,为何不让薛又宁嫁过去?反倒要成全她和马文谦在一起?不是便宜了她!” 谢见微喝了口茶,“宋家的事,宋夫人和宋世茂明显不愿宣扬,薛又宁嫁去后成为知情者之一,反而更容易用这个秘密拿捏宋夫人和宋世茂,过得不会更差。” 但马文谦身上的故事就有趣多了。 谢见微摩挲着茶盏,吩咐道:“什么时候马文谦递聘书来,早点告诉我。” “是,夫人。” 被放回驿站的马文谦此时正焦头烂额,送他回去的护院警告他说: “你可不要耍花样,老老实实地准备聘书。若是敢跑,侯府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马文谦笑容牵强,“我不跑,只是能不能容我写一封信回家,我好让我母亲给我备好婚契和聘书。” “写吧,到时候直接从驿站发出去便好。” 马文谦回到房中,强忍着脾气写了一封信,连夜让驿站的人发往他老家。 没过几日,驿站外有人传话,说来了个人找马文谦。 护院带着人来见他,马文谦赶紧将人迎进屋内,跟他们解释说: “这位是我家的管家,是特意送婚书来的,我和他聊几句,各位大哥稍等。” 他推着人进了屋,管家郑苟确认屋外无人,才开口道: “怎么回事,为何这么突然?要不是我和衙门的人有联络,短短几日怎么可能弄到籍契!”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东西你带来了吗?” 郑苟拿出籍契交给马文谦,马文谦反复认了几遍,长舒了一口气。 “这张籍契递交官府,办婚契户籍,不会被查出问题吧?” “放心,你和那个本就只走了个流程,官府留的案底也让我找人销毁了,根本不可能查出问题。” 郑苟问道:“你要和谁成婚?来之前夫人叮嘱我一定要问清楚。” “广阳侯府的二小姐。” 马文谦咬着牙说道,郑苟稍显失望,“以你的才学,金殿上被指为驸马都有可能,怎么就娶了个侯府小姐。” “等我有那一日,必定不会让她挡了我的路。” 马文谦表情阴鸷,他收起籍契,对郑苟道:“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帮我。家中的人都解决了?” “放心,小的卖了,大的埋在山上,保证万无一失。” 马文谦点了点头。 翌日,他带着籍契和聘书来到广阳侯府。 谢见微将薛又宁叫来,马文谦跪在堂中央,拱手作揖,道: “学生马文谦,想求娶贵府二小姐薛又宁为正妻,聘书在此,望夫人成全。” 谢见微看着那张籍契,问他:“你家中可来人了?” 郑苟连忙上前,“小的是马府的管家,婚书就是我家夫人写的,夫人身子虚弱不方便入京城。” “既然如此,这婚事便说定了。侯府的意思并不打算大操大办。你们关起门来拜个天地,再去衙门上户籍就罢了。” 薛又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震惊地看着她:“母亲,为何、为何不办?” “你闹出那么大的事,现在京城流言还沸沸扬扬,这时候大操大办,你不要脸,侯府还要脸。” 谢见微收起婚书,淡淡道:“这是侯爷和二爷的吩咐。我也无能为力。” 马文谦暗暗松了一口气。 薛又宁的婚事告一段落,谢见微也闲了下来。 这两日她收到一个锦盒,里面摆着一件新的狐皮斗篷和一封感谢信,是彭深给的。 他信上写了,感谢她那日将斗篷送给他母亲,还替他解了围。 谢见微有意弥补前世的亏欠,提笔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她知道这两日吏部年末考核,要给彭深升官,但官职未定,彭深还在犹豫中,有几个司都想要他,他尚未决断。 谢见微有前世的记忆,对他能去的几个位置给他浅显分析了一二。 信递到彭深手中,他看了以后茅塞顿开,立即选定了想要去的地方,并将此事禀告了他的上峰。 太子殿下。 傅平野出身军伍,对彭深这种性情憨直又骁勇的属下很是看重,他想提拔彭深,因此也特许他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差事。 本来彭深还说在犹豫。 他想要个清闲官职,不显山露水,也好让他母亲少受公府那边的刁难。 但傅平野告诉他,这是扶摇直上的好机会,他有能封侯拜相的能力,不该做一辈子小兵。 傅平野本以为彭深要再纠结个把月,没想到这天来了太子府,就禀明已有去向。 “京卫指挥使司,是个好去处。” 傅平野很满意,看着他点了点头,“孤的话你总算听进去了。” 彭深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其实属下前几日还在犹豫,不过昨日受到一贵人点拨,忽然就豁然开朗!” 傅平野来了兴趣,哂笑道:“什么人说话,竟比孤还有用?难不成是你未来夫人?” 彭深大骇,红着脸疯狂摆手,“殿下误会了!她算是属下长辈,而且已经嫁了人了。” “她如何说的?” 彭深把谢见微的话和傅平野重复了遍。 傅平野从最初的随口一问,听到后面忍不住道:“见解独到,她到底是何人?” “就是广阳侯府的谢夫人。” 傅平野一愣,嘴角慢慢拉平了。 他沉默了须臾,再看向彭深的时候,眼神变得警惕审视。 “你怎会和她认识?她还为你分析了这么详尽的去向?” 傻大个还能有这样的机缘?? 第116章 赈灾之法 彭深完全没有注意到上峰变了个脸色,不好意思地笑道: “元宵那天,我陪母亲去侯府赴宴,和谢夫人撞见了。谢夫人帮我母亲解了围,还说要谢我……” 他简单地把那日的事复述了一遍,傅平野越听越不是滋味。 元宵那天,他还在城郭附近赈灾,本是因为体恤这些下属年节时没和家人团聚,才放他们元宵休息。 没成想阴差阳错的,反倒让彭深遇见了谢见微这么个机缘。 聪明如傅平野,怎会听不出,这件事里谢见微对彭深格外的照顾。 她本来就不是多么爱乐于助人的性情,却为了彭深分析了这么长的去向,给了如此明确的建议。 彭深到底凭什么? 傅平野深吸了一口气,再听下去,他怕会对器重的下属产生什么不好的心思。 他及时止损,让彭深回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暴雪已经渐渐平息,全国各地关于灾情的折子不再那么频繁,但却迅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赈灾。 不说其他州府,单一个邺京,年节前后涌进来的灾民就有上百人。 朝廷连续数日早朝,都在议论雪后民房修复,和赈灾的相关事宜。 内阁言官说了一大堆,最后直指重点:“眼下唯有开国库,用国库的银子赈灾,将赈灾粮和赈灾银运往州府,先将州府的百姓安顿好,这样一来流落到邺京的百姓,也会自发回到故乡,便不会有难民囤积的情况。” 户部官员呛了回去:“开仓开仓,总要有银子和粮食才能开仓。户部账面上的银子已经不够了,自然要想其他法子!” “你们这些人,只会说一句开仓放粮,发放银子,从来都想不出别的主意!” “老东西,你说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户部有没有过银两充足的时候!每年各地那么多税款,都进了谁的腰包了!” “你你你、你竟敢污蔑老夫——”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吵着吵着,险些动起手来。 皇帝实在看不下去,沉声道:“够了!都别吵了!” 金殿上官员纷纷噤声,皇帝看了一圈,将目光落在前方,几个参政的儿子头上。 “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几个皇子垂着头,互相看了两眼,七皇子傅意欢上前一步道: “父皇,为今之计赈灾是一定要的,既然国库空虚,不如将未受灾地的税款提高两成,以此作为填补。” 他话音刚落,朝中分为两党,一半应和一边激烈反对。 内阁大臣上前一步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此法看似可行,但只是饮鸩止渴,本来税款便已经上调到极限,再高下去,百姓无力缴纳赋税,此法只会造就更多的灾民!不可拆东墙补西墙啊!” “此言差矣!又不是一直抬高赋税,仅仅两三个月而已,不可能会出现漏洞!” “那你有没有想过,此法一旦放下去,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借抬高税收中饱私囊?到头来进国库的银子没有多少,全都进了贪官的口袋里了!” “你大胆!竟然敢质疑吏治!这是在质疑陛下!” 朝中混乱不堪,皇帝忍无可忍,看向傅平野道:“太子,你一言不发,可是觉得老七此法可行?” 朝中群臣纷纷看去。 傅平野微微颔首,语气寡淡:“老七儿戏之言,臣知道皇上不会应允,因此不言。” 这是在公然打傅意欢的脸。 他牙关紧咬,脸颊上的肉不停颤抖,忍不住说:“皇兄说我是儿戏之言!那皇兄有什么好办法集齐赈灾银子?!” “国库空虚,到底是因何造成的?” 傅平野看向身后的朝臣,徐徐说道:“诸位大人,有多少向户部借过银子?如今又有多少债款没有偿还?心中可有数?” 此话一出,方才半数支持调高税收的官员都变了脸。 傅意欢更是心跳如鼓,一声不敢吭,头垂得极低。 傅平野冷笑说:“拿不出银子赈灾,是因为国库的银子都没花到百姓的身上,反而都在各位大人身上。月月哭穷,月月借银,如今朝中无钱赈灾,还要将压力投放到百姓身上,实在可笑。” 朝中无一人敢言。 皇帝面色稍霁,问道:“依你之见,现在有何赈灾之法?” “户部调清欠款名册,将债款一一收回,充盈国库。若钱银不够,由朝中一品大员往下,一一筹款,向下鼓动豪绅捐银,邺京豪绅平日大肆敛财,国难当头,也该有所回报,根据钱银多少,朝廷可给予一二奖赏。” “另,立即降旨,灾区附近未受严重波及的州府,调粮灾区,从国库出银修补受灾严重的郡县。” “……” 皇帝频频点头,“不错,你回去以后将赈灾之法整理成折子递上来,此次赈灾事宜,朕全权交由你。至于你们,都要配合太子赈灾,否则严惩不贷!” “是!陛下!” 下朝后,官员飞也似地逃离了皇宫。 有两个立即拜访七皇子府,焦急的追问: “殿下,还债一事殿下作何打算?这可是一笔大银子,我们如今怎么拿得出来啊!” 傅意欢咬着牙道:“你们怕什么,忘了上头还有欠的更多的人顶着?就你们那些银子,等要到你们还早得很呢!” 他想了想,吩咐他们说:“你们回去,和我们朝中的人都通个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拿银子给傅平野!” 朝中问国库借过银子的官员,足有四分之三,还有不少都是当年帮皇帝夺嫡过的重臣。 那群人都是滚刀肉,这么多年了欠的银子一笔也没还过。 他倒要看看,太子打算怎么和他们讨这笔银子。 第117章 谢见微帮傅平野出谋划策 广阳侯和薛蟾元宵后几日便回府了。 休沐了两天刚上朝,就下来了这么一桩大事,二人回府的路上满面愁容。 广阳侯在户部当值,他自己最清楚,这些年陆陆续续从国库借出了多少银子。 眼下让他还,他拿什么还? 广阳侯扶额道:“回府后,让你媳妇带着府上的账册来找我,对一对数目。” 薛蟾比他冷静得多,“父亲实在不必这样紧张,依我看,太子想讨回这些账款没有那么容易。” “我们从国库借出去的银子都是小数目,要论大账,还有慎王、胤王,七皇子、三皇子、忠义公……大家不舍得拿银子出来还账,这些人没还,大家就都有推诿的借口。” 广阳侯点点头,“话虽如此说,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国库还账以后,还有筹款赈灾,这个数目也要和谢见微商量一二。” 侯府已经拿不出银子了,真要出钱,都得仰仗着谢见微和谢家。 薛蟾应了声是。 回到府上以后,薛蟾立即让人将谢见微叫到了常青园。 薛老太太小憩刚起,揉着额问道:“突然这个时候把人都找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啊?” 广阳侯:“今日早朝,提起雪后赈灾之法……” 他大致地讲了事情经过,薛老太太的瞌睡虫瞬间被吓没了。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要讨国债?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 谢见微垂着眼睫,面不改色。 薛蟾道:“如今上头还有几个顶着,但保不齐能一直撑住太子追讨,若是真讨上了门,咱们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他看向谢见微:“晏晏,让你带的账册你可带来了?” “现在府上的账母亲在管。” 孙氏脸色微微泛白,让人把账册递给了广阳侯。 广阳侯父子俩坐在一起翻了翻,脸色大变。 “怎么会只剩下这点?!年前我走的时候明明还有存余!” “年节加上元宵……各处要支出的银子都不少,还有宁姐儿的嫁妆,所以就……” “蠢妇啊!蠢妇!你明知现在如何情形,竟然还敢大手大脚地花钱!我——” 广阳侯作势想打孙氏,心口忽然一疼,反手捂住了心口。 堂中乱成了一团,广阳侯好不容易缓和过来,薛老太太问道:“若是要全还上,得多少银子?” 薛蟾铁青着脸报了个数目。 薛老太太沉默了,就算把她的私几都贴进去,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几人互换了眼神,将视线落到谢见微的身上。 谢见微深知广阳侯喊她来的目的,毕竟前世就是她掏空了积蓄,才给侯府补上这些亏空。 薛老太太咳嗽了两声,道:“见微啊,你看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虽然紧张,但若是能贱卖些田产,这个数目的银子还是能凑齐的。” 她一双眼睛里满是真诚,对薛蟾道:“二爷和父亲若有需要,我可去帮着问问,邺京不乏有钱人,趁着这个时候低价收购田产农庄的豪绅也不少,总能找到买主。” “……” 广阳侯脸色稍沉,他不相信谢见微这么聪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这样说,就是不肯出钱襄助了。 “见微啊,你嫁进侯府这么多年,为父都不曾求过你什么。如今侯府正是危难之时,若是银子拿不出来,便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和太子、皇上相对。届时你身为侯府的媳妇,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他虚伪地叹了口气,说:“不然就这样,这银子,当为父借你的。” “父亲这样说,我无地自容了。” 谢见微抬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抹了下眼角,“只是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你每日在府上闲待着,根本没有用钱的地方,说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 孙氏不满地说道。 谢见微:“前两日我妹妹建学堂,我的体己全都给了她,再加上这阵子我在休养身体,银子更是流水一样花出去。父亲若是早几日跟我说,兴许还有存余,可如今……” 瞥见广阳侯和薛蟾狐疑的视线,谢见微大大方方道:“父亲和二爷若不信,大可去我房里搜。” “……不必了,也是难为你了。” 真要去搜,像什么样子。 广阳侯扶着额,此刻真是陷入了为难之时。 谢见微道:“若不然,我就去找找,可有愿意收买田产农庄的豪绅?” “不可!” 侯府本来就没有多殷实的家底,若为了还国债将家底都变卖了,那才是真真的没落。 广阳侯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坐直身子说道:“此事我来想办法,你们都不必操心了。这几日府上拮据些,能不用的银子就不要用了。” 谢见微:“那宁姐儿的婚仪?还有嫁妆?” “都免了都免了!你同她说一说,让她也体恤体恤家中困难!等侯府缓过来,我自给她补上就是!” 广阳侯挥了挥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邺京这几日热闹的很,谢见微每天都能听到各种消息,关于太子上门讨银,或是吃闭门羹,或是欠一万收一百这样的事。 朝臣无一例外的哭穷,仅有少数欠的少的,或是当初真是因为家中揭不开锅,才借国库银两的官员,乖乖上缴了欠款。 毓秀将消息说给谢见微听时,还十分忧虑: “夫人,您说现在的情况,太子殿下能不能顺利地讨到赈灾的银两?拖延下去,吃苦的还是灾区的百姓。” “他会的。” 太子前世就已经办到了,只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大概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凑齐。 谢见微想了想,从书案上取出一张信纸,提笔落了一封信,封好交给了毓秀。 毓秀已经轻车熟路,接了信还没问便说: “给太子殿下送去对么?奴婢这就去。” 她出了门,谢见微才回过神。 她望向桌上莫名多起来的信纸,意识到她给太子递信的频率真是越来越多了。 虽然她大多都是和两个殿下聊天,但也越来越习惯在信尾写上两句,对傅平野的话。 他也是一样,二人仿佛形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谢见微叹息了声。 她这次仅仅是为了灾区的百姓,少受几日的苦,仅此而已罢了。 另一头,傅平野刚刚从慎王府回来。 第118章 请皇上严惩太子 慎王是先帝的第三子,当初夺嫡的时候主动退出,顺手帮过皇帝一把,所以皇帝对他还算有几分手足之情。 慎王胸无大志,平生最喜好的就是吃喝玩乐,无心政务,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俸禄根本不够他挥霍,所以他月月都从国库借银。 户部的人忌惮他的身份,所以不敢不借,一来二去的,慎王变成了国库借银的头一大户。 也因为有他在,朝中半数的人都糊弄还银的事,两天下来,傅平野收获平平。 朝中官员都放了心,认为太子已经黔驴技穷,翻不出大风大浪来。 殊不知这正中傅平野的下怀,眼下发生的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傅平野回到太子府,一边脱下大氅,一边问凌北:“临渊和小鱼儿呢?” “大殿下在书房练字,小殿下在房里读书。” “?” 傅平野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微妙地朝凌北看去。 “小鱼儿,在看书?” “自从年节那几日回来,小殿下尤其用功,不仅读书,还主动要习武。” 这事儿傅平野也知道,他回来那日,小鱼儿就兴冲冲地告诉他,以后要继承他的衣钵,做征战沙场的大英雄。 傅平野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也许是谢见微哄他哄得过了头,傅平野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知道两个孩子都好,他才提步去书房办正事。 “事情查得如何?” “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眼下还并不知道,七皇子他们将借来的钱银,用在了什么地方。” 傅平野默默听着,到书房门口时,甫一抬头,见凌南拿着一封信站在那儿,他立即加快步伐走了上去。 傅平野接过信拆开,立即看了起来。 本以为又是一封简单的家书,看了两眼却愣了。 这不是家书,是对他这几日筹银的建议。 傅平野眉头微皱,重新从头开始,认真地研读起书信来。 谢见微知道前世太子是如何从朝臣手中拿到银子的。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群朝臣现在的王就是慎王、七皇子这些欠债最多的滚刀肉。 慎王和皇帝是兄弟,皇帝不好处置,但七皇子可以。 前世太子查到了七皇子及其党羽的把柄,上报皇帝。 皇帝一怒之下将七皇子手下的几个官员,全部下狱斩首。 经此一事,其余官员才不敢再挑衅太子,每个人都有秘密,太子连七皇子的事都能查出来,何况他们。 谢见微若安静的等着,傅平野迟早还会查到这件事,只是时间会迟一些。 但既然有能提早结束百姓苦难的法子,谢见微不愿作壁上观。 那头,傅意欢还没意识到危机即将来临。 他在朝中问了一圈,得知太子一无所获,心情大好,还同亲信在府内偷偷摆酒庆祝。 这时,有人来禀告,说广阳侯府的人求见。 傅意欢笑容稍敛。 薛贤齐的那件事他至今心中还有记恨,只是薛盼盼已死,他也不愿放弃一个自愿攀附上来的帮手。 他扬了扬手,“让他进来。” 来的人只有薛贤齐一人,他拱手作揖,“参见七皇子殿下。” “免礼,小薛大人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殿下,如今朝中因还国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家中祖父焦头烂额。下官一想,既然大家都‘拿不出’这笔银子,那若能拧成一股绳,才足矣抵抗太子。殿下也知道,以太子的脾性,这样好声好气地讨银,还能坚持几日啊?” 傅平野军伍出身,铁腕铁拳冷血无情,康王的那个儿子犯了点事,都求到皇帝跟前去了。 太子丝毫不给亲叔叔面子,直接将人下狱,把人都给吓傻了。 说实在的,他现在这么好脾气地讨钱,甚至没有动用兵将,傅意欢都觉得有些奇怪。 他摩挲着杯盏,示意薛贤齐坐下。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殿下可以暗中联络慎王、胤王以及其他朝臣,大家象征性地拿出一些银子来,所有人都不必出这个大头,等太子无可奈何之时,您再去皇上面前奏本,参太子能力不足,不堪大任。” 薛贤齐拱手道:“届时殿下若取代了太子,前来讨账,下官和祖父父亲,愿拿出一笔银子来支援殿下。” 傅意欢心尖微动,朝边上几个大臣看了过去。 他们纷纷挺直背脊说道:“下官也愿意出这笔银子!” “下官亦然!”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傅意欢喝了一口酒,满意地拍了拍薛贤齐的肩膀。 “薛兄不愧是十五岁高中举人的监生。本殿等着薛兄高中进士的消息,届时必备上一份厚礼相赠。” “多谢殿下!” 薛贤齐接了傅意欢递过来的酒喝了,眼里冒着精光。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日早朝,皇帝问起傅平野:“太子,赈灾的银子,你收齐了多少?” 傅平野出列,微微作揖,报了个数字。 朝中一片哗然。 “怎么才这么一点?” “这都快半个月了,太子殿下究竟有没有认真办差?” 皇帝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才不会管是不是朝臣不愿还银,他只要看结果。 银子不够,那就是太子失职,而且无能。 这时,傅意欢站出来说道:“皇上,自从太子领差到现在,已经快八日之久,可筹银数目却不客观。儿臣认为,太子失职,应当严惩,再重新换人筹银。” “儿臣不才,愿接下差事,帮皇上分忧。” 皇帝沉默了须臾,似乎在斟酌。 傅意欢咳嗽一声,堂上陆续有官员站出来。 “请皇上严惩太子!” “请皇上严惩太子!” 面对一边倒的局面,傅意欢得意地瞥了眼傅平野。 却见他眼里波澜不惊,察觉到傅意欢的视线,朝他看来时,眼神都没有变化,仿佛他只是个毫无杀伤力的瓦砾。 傅意欢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正当皇帝准备下令问罪太子时,傅平野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说道: “皇上,儿臣手中有一份奏章,昨日才从州府递上来,请您看过奏章,再议后事。” 第119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奏章?什么奏章?” 朝堂上议论纷纷,傅意欢胸有成竹的表情也僵硬了三分,头随着那封奏折慢慢往上看去。 皇帝从近侍手中接过奏章,打开后不久,脸色就渐渐沉了下去。 殿中本还有小声议论的动静,瞧见天子变了脸色,纷纷噤声。 “……” “大胆!” 皇帝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将殿中半数朝臣都吓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连呼:“陛下息怒——” 傅意欢跟着低下头,眼珠瞪得老大,心跳加快莫名恐慌起来。 皇帝将奏章摔了下去,大喝:“高鄂!曹进宝何在!都给朕滚上前来!” 傅意欢身子一抖,这二人正巧是他亲信,就在前几日,他们还在一起商量过如何讨伐太子。 傅意欢朝傅平野看去,方才的挑衅不在,满满的震惊和慌乱。 他都查到了什么?! 短短八日而已,他怎么可能查的这么仔细?! 高鄂二人连滚带爬的滚到龙椅前头,皇帝指着奏章道:“你们二人自己看!给朕全部都解释清楚!” 二人捡起奏章,凑在一起看了两行,便吓得摔了奏章,瑟瑟发抖。 磕头如捣蒜,大喊道:“陛下!这、这都是误会,不、这是诬陷!是诬陷啊!臣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皇上!” 曹进宝结结巴巴附和:“是是是,陛下明鉴,陛下明鉴!” 傅平野淡淡道:“几个漕运使都已经将账册交了上来,几月几日,谁投入了银两,投入了多少,账上都有记载。其实也没必要如此麻烦,抄了他两家的府库,自然能挖出这笔银子来。” 官银和寻常银两可是有区别的。 二人呆愣几息后,趴跪在地上,已经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喘息如牛,气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好、好得很!朕的国库空虚到连赈灾钱银都拿不出,你们这些人倒好,一边伸手问朕要钱,一边以钱生钱!挣得盆满钵满!如今却只肯吐出这么一点来!” “来人!将他二人拖下去!廷杖一百!”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陛下,臣再也不敢了陛下——” 二人被锦衣卫一路拖出金銮殿,求饶声还不止,没过多久,这声音就换成了栗木打肉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殿内的朝臣听着,仿佛也打在了他们的身上,胆小的已经站不住脚了。 就着外面的动静,皇帝冷着脸道:“高鄂和曹进宝……老七,朕隐约记得,他们二人与你倒是挺交好的,高鄂甚至还做过你的夫子。他二人问国库借银投放到漕运中,每月有一万多两的进账,这银子不会也花到你身上了吧?” 咚的一声,傅意欢直接跪下,“父皇!高大人的确是儿臣的老师,可太子皇兄,三皇兄五皇兄,哪个没被他教过?儿臣对他所为一无所知啊!这放款之人是户部的,儿臣看管的却是礼部,怎会知道高大人的动向!” 户部官员风声鹤唳,面露惊恐,尚书广阳侯头晕目眩,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站到了殿中。 皇帝冷冷瞥了他一眼,也懒得再听他辩驳。 “户部尚书失职,罚俸一年,朕限你十日内统算清楚曹、高二人脏银款项,计入国库。否则严惩不贷!” “微臣遵旨!” “七皇子傅意欢,捕风捉影,不敬皇兄,罚在府上禁足反省半月,期间不必再去礼部上值了。” 傅意欢双眼紧闭,咬得牙根生疼,挤出一句:“是,父皇……” 殿外已经没了动静,锦衣卫到殿外传话,抱拳道:“陛下,二人已经断气了。” “先别把他们抬回去。” 皇帝扫了一眼殿中众人,说道:“今日早朝就散了,众卿下朝时,一定要仔细看看高鄂和曹进宝的下场。若再有人敢效仿他们,下场也和他们一样!” “是……” “太子,国债一事朕再给你十日时间,加上筹银,半月以后朕要看到现银。可有问题?” 傅平野微微俯身,拱手作揖:“儿臣领旨。” “退朝!” “恭送陛下——” 直到皇帝离开,殿中的人才慢慢反应过来,喘息声骤然大了起来,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三三两两地扶持往殿外走去。 没有人敢真正瞥一眼那边皮开肉绽的两个血人,但即便只有一团模糊,也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傅意欢跪的腿都麻了,身上冰冷,头皮里像是插了针,每一根都精准的戳在他神经上。 仅仅一个早朝,他失了两个帮手,一笔惊天巨富,还引起了皇帝对他的猜忌!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了职务和自由,这半个月,要如何才能熬下去! 傅意欢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傅平野正巧从他身边走过。 傅意欢眸色阴冷,压低声音道:“皇兄真是好手段,邺京有什么风声都瞒不过皇兄的耳朵。” “过奖。师生一场,皇弟不要忘了给高鄂殓尸。” 傅平野轻蔑的嘲讽无疑是又给了傅意欢一记重锤。 他背过身默默掐着自己的人中,晃荡了几下撑着柱子回过了神来。 不甘心啊!! …… 傅平野下了早朝后没多久,便陆续有官员亲自拉着银子送到了太子府。 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倨傲和敷衍,都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赔着笑,解释道: “太子殿下,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回去一想,再苦不能苦百姓,您看这些银子,都是我在家里挨门挨户借来的,正好够还问国库借的五百两,还请太子殿下核个账,下官感激不尽!” 傅平野还未说话,后头排队的官员就不乐意了。 “你少说两句吧!我们都等着呢!你别浪费殿下时间了!” “就是就是!” 皇帝可只给了这么几天的时间,核账本就是个耗时间的活儿,万一他们的账拖延了没算上,岂不是要去和高鄂曹进宝作伴了。 这边怕死的都在抢着还,那边有恃无恐,并不想大出血的还在想办法拖延。 慎王在屋内来回踱步,不断追问下人:“老七来了没有!” “小人再去看看!” 下人跑出去没多远就折返了回来:“王爷!胤王爷来了!” 第120章 谢见微,心软的神 “七弟!” “五哥!” 慎王追上前道:“七弟,你欠国库的那些银子,可想好怎么办?” 胤王:“皇兄,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愿与人起矛盾,而且我不常在国库借银,这两日核账,也就三千多两,已经准备给太子送去了。” “哼!亏得你舍得。” 慎王冷哼了声,转身返回到屋中坐下,心中暗恼。 他就不该找胤王来谈这件事,这家伙在前朝就是个孬种,皇位不争、差事不争,功劳也不争。 找他来纯属浪费时间。 胤王走进屋中,“皇兄,这次皇上是动了真怒,不如你就还了吧。” “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十几万两银子!你舍得还?!” 慎王咬着牙道:“皇帝不敢拿我如何,至于太子,那小兔崽子若敢逼我,别怪我……” 胤王看着他,叹息了声说:“皇兄若实在不舍,那也罢了,想来其他人给的银子也够了,太子一向是个聪明人,你又是他的皇叔,应当是不会为难你的。” 慎王不耐烦地冲他摆了摆手。 他只是想看看,朝中还有几个人会和他一起坚持战线,显然胤王是不行了。 胤王离开没多久,下人就传话说七皇子到了。 慎王立即叫他进来,傅意欢进门便说:“皇叔,皇兄他欺人太甚,高大人身为内阁学士,教导了我们这么些年,他为了这么一件事,竟眼睁睁看着他被廷杖打死,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手中的银子,我准备替高大人治丧。” 慎王眼睛一亮,拍拍他的肩,“好样的。” 他其实不在意傅意欢用这些银子做什么,他要的就是同盟。 即便傅平野将其他债要了回去,只要他这一笔没拿回去,也算他办事不力。 傅意欢道:“我来之前,也去问了几个大人,他们都说不会屈服于太子。” “好样的。本王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办。” 几日后 广阳侯府上,毓秀给谢见微倒了一壶茶,说道: “夫人,听闻这两日太子已经讨回不少银子了。” 她语气轻快,但想想话锋一转,叹息道:“可是慎王府、七皇子府还是没有动静。” 谢见微:“七皇子背靠慎王,慎王是太子的皇叔,他有恃无恐,这笔银子想要用威慑的方法来讨,不管用。” “那依夫人之间呢?” “有两招。第一招,抢。”谢见微呷了口茶,前世傅平野就是这般拿回钱的。 简单粗暴,除了和慎王闹翻,让皇家失了些许体面,成为百姓谈资,引来皇帝一番不痛不痒的训斥外,似乎没有旁的影响。 毓秀等了片刻没有下文,便问:“第二个呢夫人?” 谢见微笑着看着她,“第二招就有些阴险了。” 谢见微放下茶盏,让毓秀取了笔墨纸砚,伏在案上认真地写了一封信。 写完后,她看着信忍不住皱眉叹了口气。 本想引导太子查到曹进宝二人的事就算完,可看了太子昨日递来的信,她又忍不住心软。 …… ‘见微亲启, 多谢汝一封信指点迷津,现已顺利查到曹、高二人罪证。差事处理过半,如今唯剩慎王还未解决,此人甚是麻烦,我与恩师秉烛夜谈三日,唯有一法可解。虽用后必定会遭皇帝训斥,吾也决心要办,毕竟此事有见微一份力,若不能圆满解决,无咎始终不能安心。 傅无咎着笔,见字如晤。 上元常乐,恐迟,莫怨。’ …… 谢见微看的眉头都往下撇了。 她反复读了几遍,总觉得太子殿下又乖巧又可怜,还带点茶叶的芬芳。 总之,她思考了一夜,还是打算写了这一封信。 信递到太子府,傅平野看完便忍不住笑了。 书房内还有其他人,内阁首辅裘大人好奇地看向他,问道:“太子何故发笑?” 他们本来正在商量,要如何从慎王手里要来剩下的银子。 往常商榷这种大事的时候,傅平野都是不听下人消息的,但今日却破天荒了接了一封信。 裘大人对这信的内容可是好奇极了。 裘大人是傅平野的太子太傅,他孙子是傅长枝的驸马,称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一家人。 傅平野将信递了过去。 裘大人看完后,眨了眨眼,磕磕巴巴道:“这……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 就是太容易得罪人了,这要是成了,慎王肯定要被气死。 傅平野取回书信,忍俊不禁,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消不下去。 温声道:“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方才先生也说了,为今之计,除了强抢,基本无解。与其强抢闹得太难看,不如用这招,起码明面上于我没有半分坏处。” “……那就按信上说的办吧。” 裘大人喝了口茶压惊,这种阴险的把戏饶是他也要后怕几分。 不禁好奇:“太子何时结识了这么一位谋士?看字迹,像是位姑娘。” 虽然书信上的字迹刻意模仿成男人,但着笔还是太温婉,裘大人这样的老人,一眼就看破了。 傅平野敛着眸,一贯冷硬到不近人情的面容,此刻竟显现出几分温柔。 他耐心地将信锁进匣子里,嗓音喑哑:“是位……很聪明的姑娘。” 而且,是个很心软的姑娘。 他只想要谢见微一封安慰他的回信,却没想到谢见微为他想了这么多。 裘大人善意地笑了笑,“太子何时结识了这么一位姑娘?可有和皇后娘娘提起过?” 傅平野敛了神色,“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请先生能在此事上,帮孤保守秘密。” 裘大人拱手作揖,“微臣遵旨。” …… 慎王每日都严阵以待,等着傅平野上门,却没想到连续几日风平浪静,傅平野竟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正当他觉得疑惑时,皇城各处突然张贴了一张皇榜。 皇榜之下,引来不少百姓围观,傅平野站在一旁,足矣威慑众人。 礼部的人等人多起来,请示了一眼太子,才大声宣读起皇榜。 第121章 太子变面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北越各处受灾,朕有心赈灾,救灾民如水火,奈何国库空虚,急需忠义之士为国出力。今号召天下商贾、朝廷官员募捐银两、粮食,上缴户部,救助灾区百姓……” “大家听好了!所有捐赠者,皆可得各色赏牌一枚,十日后计数,募捐最多之人,有一板皇上御笔亲书的牌匾!这个排行分两个,一是平民商贾,二是朝臣。” 正当所有人还未弄清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谢家谢景之,捐银五百。” “五百两?!” 百姓纷纷退让开,谢景之大步走上前,让身后小厮抬了几箱银子,当众打开。 傅平野让人点银,随后示意户部官员记账。 确认无误,他亲手将一副红色功德牌交给了谢景之,另一边,礼部官员大声唱道: “谢大人捐银五百,现排官员榜第一!” 百姓之中,一位布坊老板冲上前,掏出身上的银两。 “这……草民捐、捐五两?成不成?” “叫什么?” “刘德。” 礼部官员唱:“商贾榜刘德,捐银五两,现排第一!” 刘老板亲自从傅平野手中接过绿牌牌,激动得头晕目眩。 这可是太子! 平日见都见不到一面的太子! 亲自给他发功德牌! 百姓议论纷纷:“刘老板好人啊!出手就是五两银子。” “刘老板一向仁义,刘记布坊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我常常在他家扯布给娃做衣裳的,能穿老多年了!” “真的?那等开春我也去刘记扯布做春衫。” “这下好,能看出京城里哪几个铺子值得光顾了。有些老板眼睛长在头顶上,只认一个钱,把真朴实的都压下去了,往后啊我只挑店里头有功德牌地,没有的我都不去!” 在旁观望的商人们听后纷纷坐不住了,抢着上去捐银。 “刘德那个抠门穷鬼!五两算什么!我捐十两!我要第一!” “滚蛋吧你!我我我、我捐五十!陛下的亲笔牌匾我要定了!” 他们本来挺犹豫的,毕竟这种白掏银子的事,听着十分不划算,得不到第一,一个功德牌最后也只能摆在家里落灰。 可听着四周百姓的声音,他们才意识到,也是划算的。 就算拿不到大牌子,争个红牌,也是揽客的招牌啊! 谢见微坐在雅间的窗户旁,看着皇榜下排起了长队,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她取出银子交给毓秀,轻声道:“等会儿人群散了,你再把这些银子,给那几个百姓,记得躲着点人。” “奴婢记住了。” 想让这群人乖乖捐银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总需要一点助力的。 谢见微喝完了壶中的茶,遮上面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事儿很快在京中传开。 慎王得知后冷笑了声,挑着眉说:“他这是不惦记着本王兜里的银子,想用这招来勾引本王捐银子了?” 傅意欢大笑道:“皇兄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区区一个牌匾,也要看皇叔需不需要。皇叔若真想要,大可直接去问父皇要一张真迹,何必花大几万两银子买?恐怕也就那些商户盯着!” 另一个官员捧起酒杯说道:“太子不追究了好啊,王爷的银子,下官和殿下的银子,都能保住了。” 慎王喝了口酒,笑着说:“改明儿,本王意思意思捐一点上去,哄了他就完了。这太子啊,本王也是高看他了,没想到以前手腕挺狠辣一个人,生了孩子以后,面了,哈哈哈哈!” “老七啊老七,让你银子交得快,傻眼了吧!” 胤王苦笑着摇头,“论耐力,我还是比不上皇兄啊。” “哈哈哈,改明儿皇兄请你喝酒,安慰安慰你。” 慎王彻底放下了心,在府上大肆宴请官员,醉生梦死,至于银子,只打发了两百两了事。 酒宴结束后,薛贤齐醉醺醺地回了广阳侯府。 刚到便被薛蟾和广阳侯叫了去,他便将酒桌上的事和二人讲了。 广阳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儿真就这么过去了。” 薛贤齐:“那咱们也和慎王爷一样,浅捐一些好了。” “就拿个一百两出来吧。”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薛蟾忽然说道,他看看父亲,又看看薛贤齐,“这不像太子平日的行事作风。” 太柔和了。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放过了慎王? 若是办这事儿的是其他皇子,还有几分可信度,偏偏这是最乖戾不好惹的太子。 广阳侯摆摆手,“蟾儿你想多了。太子平日再嚣张跋扈,也是不敢真的和亲叔叔叫板的。当年的事,慎王也是有相助的,若真闹起来,焉知道皇帝会帮哪个,他有顾虑也正常。” “……或许吧。” 募捐的时间一共十日,一眨眼,八天过去了。 两个榜上的金银数目都挺可观,但官员榜后面的金额明显落了一大截,显然许多官员并不在意那个功德牌。 也可能是前段时间还债还得太多,真的没银子了。 拖到最后一天,广阳侯吩咐谢见微将那一百两给太子府送去。 谢见微眉头皱了皱,说道:“父亲,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一百两,属实有些难看……” 广阳侯:“这有什么,我们侯府又不缺那一副牌匾,和一个功德牌。” 孙氏阴阳怪气道:“自然比不上你们谢家,零零总总加起来,捐了好几千两,排第一呢……虚荣什么……” 谢见微别过头,扯了扯嘴角。 反正她该劝的都劝过了,后面出事了,谁也别想赖上她。 “那好,我这就差人给太子府送过去。” 说是差人,谢见微回房便乔装了一番,跟着送银的队伍一道来了太子府。 凌南接的银子,看见是她愣了一下,连忙调整表情,故作冷漠地说道: “你跟我进来记账,别的人留在这里点银子。” “是。” 凌南领着谢见微来到内院,停下步子冲她行了个礼,“谢夫人。” “不必多礼。我想见见太子,不知他可有空闲?” 明日酉时三刻募捐就截止了,谢见微想知道他准备做好了没有。 凌南:“太子正在书房,属下领您过去。” “多谢。” 说话间,二人来到书房外,凌南进去禀告,没多久傅平野便走了出来。 第122章 阴险的太子殿下 谢见微正百无聊赖地四处观察他府上的建筑。 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人站在身后,惊得她连退数步,慌忙见礼。 “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傅平野下意识想扶她,手碰到衣裳便迅速缩了回去。 谢见微轻咳了一声,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我来,是想问问殿下,是否都准备好了?” “已经都备好了,你要来看看吗?” 谢见微欣然颔首,傅平野将他领到太子府后的校场,校场上矗立着一块大碑。 大理石造地,时间略有些赶,做工稍显粗糙,但不仔细看看不出,反正往后还可以慢慢的精修。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眼看去清晰又工整。 谢见微笑着说:“殿下办事真是雷厉风行,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得这么完美。” “也是凑巧,正好找到了这么一块石头,否则还要废一番功夫。” 傅平野转过身看着她,“说起来,我还未真正和你说一声谢谢。” 谢见微愣了愣。 傅平野凤眸深邃,好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日里这双眸子透出的情绪只有内敛淡漠,这时却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情绪,点亮了这片漆黑的宇宙,谢见微的影子映在其中,好像这片天因她而亮,且只容得下她一人。 “……” 谢见微迅速别过头,一向淡定的情绪有些紊乱。 她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道:“殿下不必客气,我不只是为殿下出力,更是为了小鱼儿渊哥儿,还有天下受灾的百姓……” 傅平野挑高了眉头,轻笑了声,喑哑的声线别有深意道: “嗯?孤可没有说你只是为了孤。” 谢见微愣了愣,眼睫飞速颤动,拧着眉懊恼地背过了身。 真是,说多错多! 好在傅平野也没有再说什么,眼看时辰不早了,亲自将谢见微送到了前院里。 “你不去看看小鱼儿和渊哥儿?他们都很想你。” “侯府还有人在等我,今日就算了吧。” 傅平野嘴角慢慢拉平。 谢见微欠身作揖,“那我先告辞了。” 傅平野目送着谢见微离去,直到她的影子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的表情彻底沉了下来,转身道: “明日若是广阳侯府来人,一并拦下。” 他语调冷戾,拈酸带醋,凌南会意,拱手应是。 翌日,捐银时限的最后一天,由于时间拉得够长,其实该捐的人都捐得差不多了。 慎王派人将银子送去了太子府,就静等着看傅平野的笑话。 眼看着天边太阳慢慢落山,离最后时限还有一个时辰不到。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冲进院中,大喊:“王爷!不好了!” 慎王正和傅意欢等人一同庆祝胜利,听到这话右眼皮狂跳,撂下酒盏喝问: “快说什么事!” “太子府里方才传出消息,说太子命人雕刻了一座石碑,碑上刻了这次所有捐银人的名字,还有捐银的款项,从高到低排,这座功德碑明日就会抬到城外界碑边立着,要供给世人看啊!” 咣当—— 桌上的酒水撒了一地,除了胤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傅意欢冲上前把小厮拎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这消息全京城都传遍了!” 薛贤齐脸色煞白,摇摇晃晃,他提步就要往外走,慌张道: “王爷恕罪!学生现在得马上回去把这件事禀告父亲和祖父!” 傅意欢和其他官员也瞬间跑了个没影。 慎王在屋内又砸又摔,将傅平野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喷头。 “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银子给太子府送过去!” “傅平野!算你有种!你她娘的给老子记住了!!” 竟然敢耍这样的阴招!! 慎王身形摇晃,摔坐在桌案旁,胤王上前搀扶他,口中安抚,眼里却没有半点波动,反而带了些兴味。 另一头,薛贤齐回到侯府时,侯府上下已经都知道了消息,乱成了一团。 广阳侯在厅内来回踱步,咆哮着催促下人:“都快点!快点装好了!” 薛贤齐闯进堂内,白着脸看向谢见微,“母亲,你们都知道了?” 谢见微点点头,“方才来人传过话了,眼下勉勉强强凑出五百两银子。” “就这样吧,赶紧的给太子府送去,马上太阳就落山了!” 薛蟾催促下人封箱,亲自牵了匹马出来,翻身上马领着人往太子府赶去。 孙氏捂着心口干嚎,“太子也太毒了,怎么能这样办事啊!这不是逼着人给朝廷送银子吗!” 孙氏哭了几嗓子,朝身边的谢见微看去。 “都是你!你们谢家好啊,捐出一个第一来,挣足了面子,你当初为何不多劝劝蟾儿,让我们侯府也多捐些,为何不拿出些嫁妆来偷偷填进去!” 孙氏气得口不择言:“你以前不是最会做这种事了吗!现在为何不做了!你还是我们侯府的人吗!” 谢见微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我该劝的都劝了,可惜没有人听我的。不知有句话太太听过没有。” 谢见微一字一顿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孙氏瞪大了眼睛,“你!” 谢见微转身往府内走去。 另一头,街上已经拥挤的无法前进。 自从功德碑的消息传出去,不少抱有侥幸心理的官员肠子都悔青了。 虽然说捐多捐少凭个心意,但那碑上刻的,可是能流传百世的!每一个经过界碑的百姓都能看见!保不齐还要记入史册。 他们这些在朝里做官的,捐个十两八两的,还比不上隔壁的商贾,这不是擎等着被戳着脊梁骨骂吗? 太子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关键还是最后一天才放出消息,这是要亡他们啊! “还能不能动了!能不能走快点!马上就酉时二刻了!你家大人是想害死我是不是!” “都让开!这可是慎王府的银子!谁敢拦慎王爷!” “皇城的街又不是给王爷一人走的,先到先行,凭什么让!快快快,我来不及了!” 大计当头,即便是王爷,也比不得多贴些钱银重要。 街上乱成一团,热闹中透露着滑稽可笑。 俨然是一出好戏。 第123章 慎王和七皇子的下场 眼看太阳即将落山,离酉时三刻只剩一刻钟时间。 薛蟾他们仍堵在路上,完全挤不出去。 他急得满头大汗,表情都有些许狰狞,招来一个护院道: “你去前面看看!这条街到底怎么回事!今日为何这么多的人!” “小的方才去打探过了,前面街口正好有一处粮仓,今日在发放赈灾粮,排队领米的百姓把街道都给堵死了。” 他磕磕巴巴地说:“短时间内怕、怕是过不去了……” “好端端的为何偏在今日,还要在这个时辰放粮!” 薛蟾一拳砸在空中,牙关咬得酸疼。 分明是太子授意,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些人没办法及时把银子送到! 薛蟾看了眼天色,翻身下马,捞起衣摆扎进了腰封里,已经完全没了平日渊清玉絜的儒官姿态。 他对一旁的薛贤齐道:“你看着银子,我去太子府。” 虽然一个人挤过去也很困难,但也好过堵在这里寸步难行。 薛蟾抢在酉时三刻前赶到了太子府,不敢休息,冲上前便道: “工部员外郎薛蟾求见太子殿下!” 门口的侍卫淡淡道:“是来送银子的吧?那就不必进去了,已经结束了。” 薛蟾目眦欲裂,“现在还没到酉时三刻!滚开!放我进去!我要亲自和太子殿下说!” “户部的人已经拿了银子回去了,大人即便是进去了,也是没处送银子。” 霹雳一声雷砸在薛蟾头顶,轰得他头晕目眩。 偏偏这时,慎王也一路小跑过来了,听到这些话险些没当场气撅在太子府前。 他指着太子府破口大骂:“让你家主子滚出来!本王要见他!本王是他的皇叔啊!他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还是不是人!让他滚出来!我要带着他去找皇兄辩一辩!” 侍卫冷静地回答道:“那王爷可以直接进宫了。我家殿下刚刚拿着花名册去宫内面见圣上。” 慎王的谩骂卡在了嗓子里,眼珠瞪得老大。 那岂不是说,皇帝这会儿也已经知道了?! 翌日 无数工匠抬着一个大石碑缓缓出城,由于阵仗太大,不少百姓探头探脑。 读书人眯着眼睛看碑上的字:“谢将军府……捐银三千八百两,裘府……两千三百两……哦!这就是功德碑了!” “什么?功德碑已经出来了?太子殿下的速度可真快啊!” “快快快!我要去看看!我也捐了银子,上头也有我的名字!” 百姓一听是捐银的功德碑,都兴奋地追着出了城。 功德碑就立在城外不远的界碑旁。 工匠们耗费了好一阵子的功夫,才将碑立稳,四周有官兵看护,百姓只能离得远远地看。 “谢将军真不愧是北越的大英雄,竟捐了这么多银子出来!” “诶?哪个府里只捐了八十两银子——慎王府?!” “不是吧!慎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啊!堂堂王府怎么只捐了八十两银子?!” “我听说慎王爷每一旬就要去一次酒楼,吃一顿饭都要两三百两!国难当头,他居然只拿了八十两?!” “堂堂王府,竟然在功德碑上垫底!” “七皇子才捐了一百两?” “广阳侯府也才捐了一百多两……啧啧啧,如今才能看出来,哪位大人才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好官啊!” 会试在即,邺京全是前来应试的举子,他们都是抱着为国效力的赤诚之心来的,功德碑上离谱的捐银数目一出,他们自然走在为百姓和灾民义愤填膺的最前端。 一时间影射慎王和傅意欢等人的诗词漫天飞,更有甚者在礼部衙门前静坐,要求傅意欢从礼部离开。 事情愈演愈烈,朝着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 御书房里,慎王正站在下首毫无自尊地干嚎,“皇兄!我冤枉啊!太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使这种计谋来害我?如今全天下骂我,又何尝不是在指着你父皇骂,你究竟抱了什么心思!” 傅平野从容不迫,眉头都没动一下,哂笑声说: “功德碑一事,我早已呈报过父皇。不广而告之,只是不想朝臣因为攀比捐银数目,影响筹款的进程。” “再说我怎么会知道,皇叔只舍得捐八十两银子。皇叔欠国库的十八万两白银,我可是一文钱都没要到。” 慎王脸色煞白,他看向皇帝说道:“皇兄!我可是和你说过的!我是因为银子不在身边,所以准备的时间长了些,我前几日就想给太子府送去,谁知道太子早就让户部官员回去了,是他故意不想让我给上这笔银子,他是有意针对我啊皇兄!” “酉时三刻以后不收一文银子,是朕让太子立的规矩。” 皇帝冷冷看着他,“太子和朕提起功德碑一事,朕不让他传消息下去,也是想看看,朝中到底有多少人,心思是不放在国和民身上的。朕万万没想到,旁的官员没查出两个,查出的全都是自家人!” 傅意欢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更不要说广阳侯和薛蟾等官员,跪在殿外大气不敢喘。 慎王吞了口口水,还想要狡辩,皇帝抄起桌上的镇纸朝他砸了过去。 “混账!忘了父皇的教诲!愧对了朕的信任!你给朕滚到先帝牌位前跪着去!” 皇帝喘了几口气,“朕限你十日时间,把拖欠国库的银子给朕还清了!朕会拿出一部分放在赈灾上,也算给你积积德!” 慎王牙齿都快咬碎了,他还能说什么,他还敢说什么! 头贴着御书房冰冷的地砖,颤颤应了声是。 皇帝的视线缓缓移向傅意欢。 傅意欢和慎王不同,慎王在事发后进宫,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辩驳,傅意欢却是直接认了罪,直言是念在和高鄂的师生感情,想留下些银子给他殓尸治丧。 解释完后又在他的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听闻还冻伤了膝盖。 皇帝沉默了须臾,说道:“至于老七,从明日起,礼部的官职你不必当了,先回去休息一阵子再说吧。” 傅意欢不可置信,他苦肉计都用上了,就是想保住官职。 “父皇……父皇,求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朕给你机会,如何跟天下学子交代。” 处理完两个大头,皇帝才叫外头的官员进来。 所有涉事之人全部官降一品,不仅要补够赈灾银,还要挨二十板子廷杖,才准许被抬回府上。 人被拖出去打板子,皇帝看向太子,目光晦暗,徐徐说道: “这次的事,太子办得很好。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后续赈灾事宜,朕会另派钦差前往,你就留在太子府好好休息吧,小鱼儿和渊哥儿应当也很想你,也该多陪陪孩子们。” 冠冕堂皇的说辞,实际上不过是不想他再插手后事。 傅平野平静地接受了下来,微微颔首,应了声: “是,父皇。” 第124章 杀人诛心 广阳侯和薛蟾被血淋淋地抬回侯府,薛老太太只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 孙氏扑在二人身前哭得死去活来。 谢见微是最冷静的那个,她吩咐管事: “去叫府医来,先给侯爷和二爷将血止住。你们,将侯爷二爷抬回房里,记得要小心些。” 等人被抬走了,她才问随侍:“皇上是如何处置的此事?” “小的在宫外,听说七皇子被从礼部革职,慎王爷罚跪先帝灵前,还要缴纳上这些年欠国库的所有银子。至于旁的官员,官降一级,廷杖二十,在府上反省思过。吏部还要把此事记档。” 吏部记档这事情不好解决,今年广阳侯和薛蟾若是不能做出什么政绩,年末的考核再拿个丙等,官职就会一降再降,还有可能外派到州府去。 孙氏听到后哀嚎了一声,翻着白眼就往婆子怀里倒,不断深呼吸。 偏偏这时,侯府外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动静,一行穿官服的人,抬着一个匾额经过。 孙氏气急败坏地追出去,大喝道:“到底是什么居心!侯爷二爷伤得这么重!还在侯府前头吹唢呐!都给我赶走!” 小厮上前查看情况,回来说道: “太太,是、是宫里的人给谢府送‘慈善人家’的牌匾呢。” 孙氏瞪圆了眼睛,心上仿佛有无数根针插着,她大口喘着气,腰渐渐弯下,忽然一口没喘上来,呃一声晕在了婆子的怀里。 谢见微冷静地吩咐下人将她抬走。 这条街太长了,外头吹打的声音不断,队伍还没走远。 谢见微叫住最后一个人,笑着给他塞了一包银子。 赈灾银子的事情沸沸扬扬地闹了半个多月,直到下州府的队伍出发,这件事才渐渐平息。 皇帝将赈灾的事交给了大皇子瑞郡王去办,并委派钦差大臣跟随,在民间掀起一小波风浪。 许多百姓不满皇帝让太子赋闲在家。 经过功德碑一事,太子的声誉在民间水涨船高,但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才心生忌惮,生怕他赈灾一事办好了,会出现天下百姓只知太子傅平野,却不知真皇帝这种情况。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见微挑了个黄道吉日,在侯府给马文谦和薛又宁办了婚事。 说是婚事,其实不过是关起府门,拜了个天地而已。 嫁衣是薛又宁自己亲手绣的,她举着团扇,面上还有新嫁娘的娇羞,相比较之下马文谦的模样就很僵硬。 谢见微和薛蟾身着红底黑纹的吉服,坐在高堂上。 礼官唱三拜,二人拜完,虚礼就算是成了。 谢见微道:“喜宴我就不吃了,你们两个记得明日一道去衙门上个户籍,不要去迟了。” “是,母亲。” 二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薛蟾屁股上的伤势刚能勉强坐下,见谢见微起身,他也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薛又宁拦住了他,“父亲,您也不留下来吃宁儿的喜宴吗?” “不了,你们招待其他人去吧。” 说罢,薛蟾便追着谢见微出了屋。 “晏晏!等等我!” 薛蟾被随侍搀着,好不容易才在廊下将谢见微截住。 谢见微:“二爷有事?” 薛蟾目光晦涩地看着她,“晏晏,你这些日子里对我好冷淡,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了什么! 平安如意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 谢见微这些日子只要闭上眼睛,都会梦到孩子在找她,在哭,甚至在问爹爹为什么要杀他们。 谢见微每每从梦中惊醒,都恨不得提刀把薛蟾砍个稀巴烂。 她敛下眸,遮掩失态,嗓音清冷:“二爷有话直说吧。” 薛蟾深吸了一口气,道:“会试后正好是咱们每三年回乡祭祖的日子,晏晏你没忘吧?这次回去要给齐哥儿去求一求,希望齐哥儿能高中状元。” “我不去了。” 薛蟾笑意一僵,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 “我要留在府上,陪着平安如意。” 薛蟾眉头紧皱,“给平安如意上柱香烧些东西,只要一天便好了,不影响咱们回乡祭祖。” “我身子弱,不想再来回这么远的奔波。” 薛蟾耐着性子劝道:“晏晏,咱们回去以后,正好可以到附近的送子娘娘庙里拜一拜。我听说这三年,那座庙翻新后不少人去拜,特别灵验,已经是远近闻名了。” 他近前一步,想牵起谢见微的手,声音蛊惑: “晏晏,不想和我再有个孩子吗?” “岳母说了,你的身子半年就能调理好,说不定现在已经可以……” 谢见微倏地抬眸,看着薛蟾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道: “我、不、想。我这辈子只有平安如意两个孩子。” 薛蟾如同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面色铁青,忍不住低吼: “谢见微!难不成你真打算抱着两个牌位活一辈子吗!” “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夫人!你有义务给我延续香火!” 薛蟾怒火中烧,嫉妒的整颗心都在扭曲。 只有那两个孩子,谢见微是他的妻子,却不想和他有孩子!只想要跟别人生的两个野种! 岂有此理!! 谢见微冷漠地看着他,“不管你说什么,祭祖我都不会去,我要给平安如意重新打理坟茔,没空去办其他事。” 薛蟾眼里的血色一敛,眯了眯眸,浑身肌肉都绷紧了,隐隐有些紧张。 “打理坟茔?怎么打理?你可不要打扰了孩子们的清静。” 谢见微懒得和他说话,转身离开了。 薛蟾咬着牙,不知想到什么,扶着额闭眸站了许久。 “二爷?二爷?” 管事小心翼翼地唤他,薛蟾突然直起身道:“扶我去隐姨娘的住处。” - 第125章 风雨前夕,薛蟾提防谢见微 沈盼正窝在房里给腹中孩子绣衣裳,身边的妈妈忽然进了屋。 “姨娘,二爷来看您了!” 老妈妈很是激动,上前就扶她下榻见礼。 沈盼还有些惊讶,为了避免外人怀疑,她和薛蟾已经很久不曾见面了。 难不成是哥哥想她了吗? 沈盼面上坨红,打理了一下衣冠,待薛蟾进屋便欠身道:“见过二爷。” “你出去。我有话和她说。” 薛蟾自顾自坐下,冲老妈妈摆了摆手。 这态度绝对算不上温和,老妈妈担忧地瞥了眼沈盼,默不作声的退下关上了门。 沈盼心生畏惧,颤声道:“二爷,怎、怎么了?” “等会试出了结果,我要带齐哥儿,和爹娘祖母一起离京祭祖,谢见微不肯和我一起去。” 薛蟾脸色阴沉,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沈盼。 “她说她要在那时给平安如意打扫坟茔。” 沈盼瞳孔一缩,唇瓣忍不住颤抖:“她为何突然要……难不成?” “她是不可能知道的,当年的人我全都处置了。她至多是因为你怀疑上了当年的事。” 薛蟾冷冷看着她,“祭祖我至少要十日才能回来,这期间我要你看紧她,不许她打开棺椁。” 沈盼连声应是,她也担心谢见微会知道当年的事。 她如今什么身份都没有了,若谢见微恨上薛家,做出什么事,她就彻彻底底完了。 …… 转眼已经是二月末,京周灾情有所缓和,但经此一遭,北越也是元气大伤。 今天下分割,看似相安无事,实际上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都是在静候时机。 北越雄踞在最富饶的地带,一直是周围诸国的眼中钉,但北越人生来强悍勇猛,历代皇帝都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扩充国土,因此也从不畏惧战争,始终霸占着这处土地。 可再强大的国家也抵挡不过天灾,天灾后的北越也正是最薄弱可欺的时候。 这日早朝,便有朝臣上奏,西边鞑靼部族蠢蠢欲动。 前几日便有斥候传信来,鞑靼驻兵这几日不断越过安全线,挑衅北越军,周围村落经常传出被鞑靼士兵骚扰的消息,虽没闹出人命,但跃跃欲试的行为已经十分明显,已经有许多百姓因为害怕,连夜往城内躲。 朝臣表示:“皇上,鞑靼部族往年便对进贡一事颇有怨言,如今一定是想趁我们天灾后尚未恢复元气时,趁虚而入。需得立即派兵驻守!” “皇上,雪难刚过,眼下应当先休养生息,不宜与鞑靼对上啊。此战一旦开打,又是如流水一般的银子,国库撑不住,百姓也撑不住。不如还是尝试和鞑靼议和?” 只要涉及战事,必定有主战派和主和派,武将之中有人嗤笑声说: “人家都骑到咱们脸上挑衅了,竟然还要议和?那些胡人贪婪的德行,诸位大人都忘了是不是?” 一旁武将附和道:“当初胡人还未分裂的时候,你们就要议和,结果耽误时间不说,还险些让他们绕路直接袭击中原。若不是太子殿下有所防备,当年那一战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当年太子领兵将胡人打到四分五裂,才老实几年?如今既然还敢回来挑衅,不如趁机将他们打回老家!再也不敢来进犯我北越国土!” “皇上!微臣愿领兵应战!” 除却和北越鼎立的南夏,西戎是北越的又一死对头,两边一直是矛盾不断。 前几年西戎一举进攻北越中原地区,大有不吞下中原就不走的架势,那时便是太子领兵,不但将西戎打回了老地方,还打得西戎内部分裂,几年下来,西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以鞑靼和瓦剌为首的无数个部落。 就打还是不打,朝堂上争吵不断。 这时,裘大人站出来说道:“皇上,此战避无可避,是非打不可的。” 裘大人到现在,三朝老臣,深受尊敬,他一开口朝堂上的争吵声便安静了下来。 皇帝道:“你说说看为何。” “鞑靼和北越一直矛盾不断,而且老臣了解到,鞑靼前不久也遭遇过一场天灾,内部情况十分严重,急缺食物和更能休养生息的地盘,北越和鞑靼比邻,只要他们闯入北越的领土,便能有充足的粮食、水源和住处,这是天大的诱惑。” 裘大人道:“这一仗事关鞑靼的生死存亡,不管他们能不能赢,这一战他们是躲不了的。这个时候,即便北越提出求和,鞑靼也势必咬下北越最肥沃的一片土地,于咱们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与其养肥一头虎视眈眈的老虎,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断了他们觊觎中原的心。” 与武将只管叫嚣不平不同,裘大人直点要害,避无可避的战争,那就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 皇帝点点头说:“依裘大人看,谁最适合领兵?” “此战关乎北越荣耀,应当由最能安抚百姓和边关将领之人,坐镇此次战役。” 裘大人道:“独太子殿下莫属了。” 皇帝虽然心知肚明,但一想到要白白送傅平野上前线拿战功,他还是忍不住胸闷气短。 傅平野出列,镇定谢恩。 朝堂上众臣跪地,殿上山呼海啸般齐声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咽了一口老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 “太子要领兵出征?” 傅长枝看着下朝回来的丈夫,惊讶地问道。 裘云峥和坐在傅长枝身侧的谢见微点头示意,随后便对傅长枝道: “今日早朝,皇上亲口下的旨,择日点兵出征。” “怎么会这么突然。” “边关急报,再说这种事,哪里容得从长计议。” 谢见微敛下眸,对这消息并不吃惊,前世也是太子领兵出征鞑靼,结果自然是很好,想来这一世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傅长枝叹道:“他回京才待了几个月,这一走不知是不是又三年回不来。我是心疼小鱼儿和渊哥儿。” “不会的。” 谢见微下意识脱口而出。 太子这一仗打得很快的,毕竟鞑靼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匆匆出兵,和几年前西戎大举进攻可比不了。 傅长枝看向谢见微,谢见微忙道:“我是说……应该不会。” “希望如此吧,就是这样一来,小鱼儿和渊哥儿就要进宫给母后带了。那两个崽子,最不喜欢在宫里待着了。” 第126章 以后见不到小鱼儿和渊哥儿了? 谢见微喝水的动作顿了顿,不禁怔忡。 小鱼儿和渊哥儿若进了宫,她这段时间可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她失魂落魄地喝了口水,心里憋闷得很。 谢见微离开公主府没多久,下人就进来禀告说太子来了。 前堂的茶水都没来得及撤下,傅长枝笑着说: “你和晏晏是不是商量好了?两个人前后脚来,正好省了我再煮水烹茶。” 傅平野眉头一挑,“她刚走?” 傅长枝吩咐下人:“去再沏壶茶来……是啊,也就一刻钟吧。她来看我,碰巧遇上云峥回来说你带兵出征,聊了没两句就走了。” 傅长枝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一定要小心,离京之前不要忘了去看看母后。” 傅平野点了点头,神情认真,“皇姐,我有一事想求你。” “什么事?说得这么正经。” 傅长枝有些紧张,傅平野道:“这一仗尚且不知要打多久,小鱼儿和渊哥儿,能不能麻烦你和姐夫,待我照顾一二?” 傅长枝愣了愣,“我和云峥是没问题。可你……不把孩子们给母后吗?” “母后身子不济,不宜操劳。况且宫内……不安全。” 而且若是两个孩子进了宫,自己回来之前,她若想他们了,就难相见了。 傅长枝点点头,“你说得对。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多谢。” 傅平野和傅长枝聊了许多,临行前,他斟酌许久,轻声道: “还有,皇姐,我不在的日子里,劳烦你也帮我照顾一下谢见微。” “?” 傅长枝瞳孔一缩,干笑了声,“你们何时、这么熟了?” “小鱼儿和渊哥儿很喜欢她。” 傅平野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冲傅长枝深深作了一揖,便转身离开了。 傅长枝坐在原位上久久没有回神。 时间一转,半月过去了,太子戎装加身,点兵出征,皇帝和文武百官在城门前相送。 皇帝拍了拍傅平野的甲胄,沉声道:“朕等你凯旋。” 傅平野翻身上马,颔首示意后,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一行队伍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 皇帝回到宫内,第一时间去看了皇后。 裴皇后寝殿终年弥漫着中药的气味,她自从生了傅平野以后身子就不济了,以前叱咤西北大营,逞凶斗狠打遍她父王部下的西北王郡主,这会儿已经连骑马都要人帮着牵。 岁月荏苒,多少往事都如烟飘散。 皇帝望着帐后朦胧的人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裴皇后早已觉察到他的存在,静静等了许久他也不近前,裴皇后咳嗽了两声,抬起头道: “皇上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说话?” “……朕以为你睡了。” 边上宫女撩开帘帐,皇帝在她榻边坐下,说道: “太子已经走了,朕看他气势一如往年,必定能大败鞑靼。” “咳咳……臣妾只希望无咎能平安归来。也希望在他离京的时候,不要再出现,像五年前那样的事。” 裴皇后瞟了一眼皇帝,看他脸色难看地别过头,忍不住哼笑了声。 皇帝沉默了须臾才问:“太子离京前,可来看过你了?” “来了,还特意给我送了一堆东西,都不知在他回来以前能不能吃完。” 裴皇后语气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太子没说,何时把无羡和临渊送进宫里来?” “送进来做什么?再让渊哥儿误食一次毒汤?还是让无羡再落一次水?” “……皇后,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况且这些人,朕也早就处置了。” “无咎只有这两个孩子,宫里人心叵测,臣妾自知无能,护不住他们,就叫长枝和云峥养着吧。” “说起这个,等太子回来,也该给他选妃了。” 皇帝道:“总不能一直让他任性下去。朝中也有异声了。等他大婚,再有几个子嗣,朕的心也就彻底放下了。” 裴皇后这次没和皇帝呛声,只是看着他说: “既然要给无咎选妃,臣妾希望,皇上能让臣妾给他选。” “自然是你给他挑,朕让礼部着人准备,你先看着。等他回来,正好定下。” 皇帝如坐针毡,敷衍地询问了皇后的身体,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以为外忧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没想到才不过几日,关外就又传来消息。 这次是南夏,抱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心态,兴许是打听到北越太子去对敌鞑靼,南夏点兵正一路北下,马上就要到界限后了。 皇帝连夜召集众臣入宫商榷,很快敲定,由金吾将军谢崇凛为主将,定远将军谢景之为副将,率兵抵御南夏。 消息一出,谢见微大惊。 “南夏出兵了?真的!” 毓秀:“听说就是昨夜传回来的消息,皇上连夜下旨,封了咱们将军和大少爷做主副将,很快就要出征了。” 怎么会这样? 谢见微忍不住心慌,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 上一世南夏根本没有出兵,也就没有哥哥和父亲去抵御外敌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迅速起身穿衣,吩咐毓秀:“去叫人备马,我要回谢府。” 谢见微到时,谢府上来了许多门客和朝臣,一部分来给谢父和谢景之送行,另一部分则是故意来奉上讨好。 “说来巧合,谢将军二十几年前,也胜任过对阵南夏的将领,那时还打退了南夏,让他们和北越议和了,这一回将军也一定能大胜而归!届时下官再备好礼上门恭贺!” 谢父打发走了同僚,正准备让门房关门谢客时,看见了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谢见微。 “晏晏?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傻傻问了句,而后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你定是听说消息了。” “父亲,咱们回府上说吧。” 谢见微心事重重,她走在谢父身旁,担忧地问他: “爹爹,你说南夏为何出兵?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谢父笑了笑,“傻孩子,两军对垒,哪有什么为何不为何。南夏和北越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如今他们也是兵强马壮,想趁机攻下北越,也是情理之中。你放心,爹一定会活着回来看你的。” “爹还要继续做晏晏的靠山呢。” 第127章 抱不平,谢见微她凭什么不要你! 二人边说边走进府上,谢景之从后院方向走来,起初还没看见谢见微。 “爹,娘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让您去看看有没有缺……晏晏?” 谢景之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从廊下奔了过来。 “晏晏你怎么来了?就是送行,也太早了。”他笑着说道。 谢见微:“南夏这兵出得蹊跷,我担心父亲和哥哥,所以来看看。” “你不必担心,我一定照顾好父亲和自己。晏晏,我们不在京城的日子里,你自己也要小心。” 谢见微担忧谢景之和谢崇凛,他们何尝不为留在邺京的妻女妹妹忧虑。 和爹爹兄长聊了一阵子,谢见微心里的恐慌才渐渐褪去。 谢崇凛道:“晏晏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了饭再走吧。叫府上备膳。” 正巧黄昏,谢梨、谢无忧和谢景沅也回来了,这一桌饭也算得上是团圆饭了。 谢景沅在席间举杯,笑说:“静候爹爹和大哥凯旋!” “静候爹爹大哥凯旋!” 谢见微几个姊妹兄弟一道饮尽了杯中的酒。 酒过三巡,年纪最小不能饮酒的谢无忧醉了。 她抱着酒坛子看着谢见微,忽然嘟嘟囔囔地说: “三姐也应该一起去的,故地重游,说不定还能找——” “无忧!” 谢夫人忽然撂下了玉箸,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整个席间都安静了下来。 谢无忧喝醉了,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头在桌上点,小鸡啄米似的。 “把五小姐带回房里去……算了,我来。” 谢景之脸色难看,本想吩咐下人,却不知为何自己上前扛起了谢无忧,大步离开了席间。 “晏晏,你别听你五妹的,她喝醉了,说胡话呢。” “是啊晏晏,吃饭,吃饭!等爹爹从遂州回来,给你带遂州的千层糕和螃蟹吃。” 谢见微笑着接过谢夫人夹来的菜,她也喝了不少酒,面上绯红,动作迟钝,看似也醉了,没有注意谢无忧的话。 实际上垂下的眼眸中满满的清明。 时辰太晚了,谢见微就留在了谢府上。 她出阁前的院子还整理得一尘不染,什么陈设都没变过,谢见微叫车夫回侯府传了信,就洗漱了打算睡下。 这时,下人来禀告,说大少爷带着五姑娘来了。 谢见微愣了愣,迎出外间,谢无忧脸依然红着,眼眶也红着,不过看样子清醒许多。 “大哥,你不带五妹去休息,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才知道,你之前来的时候,这臭丫头说了不少你的坏话。她就是欠收拾了……” “诶!大哥!疼!” 谢无忧从谢景之手下挣扎出自己的耳朵,眼里泛着泪花,可怜巴巴的。 谢景之喝道:“还不给你三姐道歉!” “我……我……道歉就道歉……”谢无忧嘟囔,走上前冲谢见微鞠躬,一瞬间就起来了,快的谢见微险些没捕捉到。 “对、对不起三姐,我错了。” “晏晏让你起来了吗!”谢景之一把将谢无忧按了下去,无视了谢无忧的尖叫埋怨,愣是不准她起来。 谢见微哭笑不得,上前打起圆场。 “好了大哥,放五妹起来吧,我不怪她了。” 谢无忧被放开以后,立马跟猴一样逃窜没影了,谢景之捻了捻指尖,并没有去追。 他看向谢见微,目光晦涩,艰涩道: “晏晏,对不起,这件事其实也有我的错。” “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也不是大哥的错……这事哪有什么对错之分。” 谢见微叹息了声,“时间不早了,大哥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景之没有说什么,沉默地点了点头。 毓秀从里间出来,给谢见微披了件外氅,忍不住道: “夫人,当初您和大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五姑娘以前那么黏你和大少爷,现在怎么……” 谢见微摆摆手,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另一头,谢景之离开院子没多久,便停下了步子,回头冲廊下低吼道:“滚出来。” “……” 谢无忧慢腾腾地走上前,表情悻悻。 “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没和三姐多聊几句……” “你还知道她是你三姐?你怎么对她的?你巴不得逼着她和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我没有!” 谢无忧焦急地反驳,眼圈泛红。 “我、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当年为什么那么做!她为什么不要你……分明你们不是唔!” 谢景之掐住了谢无忧的脸,忍着怒火一字一顿的说道: “无忧,她是我妹妹,你姐姐,是我们的家人,明白吗?以后别再说胡话。” 谢无忧哭着甩开他。 “哼!好心没好报,要不是为你打抱不平,我也不会和三姐生分了!结果大哥还怪我……我再也不管你了!” 谢无忧哭哭啼啼地跑远了。 谢景之揉了揉山根,并未追上去。 谢无忧从小让他们宠得太过了,兴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任性的一直执着当年的事。 明明他都已经放下了。 谢景之手掌捂着脸,也掩住了面上一丝苦笑。 …… 没过多久,谢家父子俩率领大军离开了邺京城,一路南下离去。 时间过得很快,还不等百姓消化频起的战事,转眼会试近在咫尺。 孙氏拉着谢见微到万佛寺进香拜佛,在大殿中不停嘟囔: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愿我孙儿贤齐高中会元!” 谢见微站在一旁,垂着眸眼里没有半分波动,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偏殿瞥去。 趁着孙氏拜佛的时间,她转身走出大殿,亦步亦趋往偏殿方向走去。 毫无意外在靠近时就被官差拦了下来。 “偏殿还在修整,香客不得进出,若是要拜佛,就请到正殿去吧。” 谢见微温声道:“打搅了,我丈夫薛蟾是督办万佛寺重整的官员之一,我只是想问问,这里何时能修整好。” “哦,原来是薛夫人。” 官差退后一步,拱手作揖,“按现在的进程,大概五六月份就能修整好了。” “多谢。” 谢见微遥遥看了眼殿内,转身走了。 回到正殿时,孙氏刚出来,翻了个白眼问她:“你跑哪里去了!让你给齐哥儿祈福,你就这样敷衍?” “母亲若是足够诚心,也不缺我一个。” 孙氏被她噎得几欲吐血,愤愤然甩袖离开了这里。 二人各自乘了马车回府,孙氏心里有气,叫车夫赶得飞快,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谢见微乐得清静,吩咐车夫慢些,沿路看看风景也好。 马车驶过市井,马车外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蓦地,一声暴喝传进谢见微耳中。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惊慌道:“夫人,有个孩子挡在咱们马车前头!” 第128章 她要报杀母之仇 马车忽然停下,谢见微身子往前跌,手撑住了车壁。 闻言眉头一皱,顺手撩开了车帘。 道边忽然冲出来一个汉子,还有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和一个老婆。 农妇上前把小孩儿抱进了怀里,哭着打了她两记。 “你个小兔崽子!要吓死娘啊!冲撞了贵人你担待的起吗!” “夫人!小女不是故意拦您的马车的,求您高抬贵手,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汉子挡在女人孩子面前,冲谢见微的马车作揖。 周围的百姓看了一眼就没再注意了。 谢见微眯着眸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一家四口,冷淡地说了句: “没关系,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谢您好意。那我们就先带着孩子走了。” 汉子急匆匆搂过女人就想走,谢见微推了车夫一把:“拦下他们。” 车夫身强力壮,和那汉子不相上下,汉子脸上一白,那老婆上前说道: “你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讹人?你的马车险些撞到我孙女儿!再不放我们走,老婆子我可就要报官了!” “你急什么,我只想看看孩子有没有受伤。” 谢见微气定神闲地说道:“我侯府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伤了人就这么走了,万一你们闹起来怎么办。” “侯府?” 一家三口脸色大变,汉子护着女人,四处搜罗能跑的地方。 这时候,女人忽然发出一声痛呼,松开了手。 她怀里的孩子扒拉出来,大声尖叫: “救命!我不是她们的孩子!他们是拐子要把我卖到青楼去!我是良民!求求你救救我!” 三个大人脸色骤变,女人赶紧捂住了小孩嘴巴,恶狠狠道: “你这混账东西!不就是被你爹打了几下,你就撒这弥天大谎!” 汉子冲两边的人陪笑,“孩子小,不懂事……” 老婆子更是往地上一坐,哭道:“没天理了!生了个赔钱货还是个搅家精!这日子过不了了!” 乍一看就是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儿,官差来了也不好管。 三个人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表演完了就想带着孩子走。 谁知道车夫就是不肯放人。 谢见微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容貌如皎月,衣着似水芙蓉,百姓纷纷侧目。 谢见微摸了摸拉车的骏马头顶,淡声说道: “你们先别急着走。你们的女儿吓到了我的马,赔偿的事等官府来人再说。” 老婆子脸孔狰狞,“你分明是仗势欺人!” “你女儿受惊吓的银子我也会赔,这是两码事。” 谢见微让随行的护院将三人围了起来,女人吓得腿软,不停扯着男人衣角问: “怎么办?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男人正惊慌时,整齐的跑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 谢见微一看领头人,愣了一下,“彭深?” 彭深激动不已:“薛夫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你去了兵马司?” “啊!我正巧和兵马司的人撞见,我现在京卫指挥使司巡捕衙门,是指挥佥事了。” 谢见微言笑晏晏,“年纪轻轻已是四品官,彭公子前途无量。” “还要多谢夫人。”彭深挠了挠脑袋,表情严肃起来:“夫人遇到什么麻烦了?” 谢见微指向那边几个人,道:“我怀疑他们是拐子,那个小姑娘是被拐来的良民。” 彭深在这儿,那些糊弄人的说辞就不必再赘述了。 四周百姓十分惊讶,那边的人贩子也傻眼了。 “官爷!她她她,她是诬陷!这分明是我们自己的女儿!” 彭深命下属和兵马司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走上前道:“你们的女儿?可有户籍证明?” “有有有……” 男子颤着手从怀里取出户籍证明递了过去,彭深看了一眼,就大喝一声: “把他们全都拿下!” “官爷!官爷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啊!” “伪造的户籍证明,还想瞒过我们?带走!” 那三人也没想到暴露得如此之快,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押着往京府衙门去了。 谢见微放了心,“彭深,谢谢你了。” “薛夫人太客气了。等这案子查出结果,我叫人去告诉你。” 彭深老大的汉子,红着脸憨憨地说道。 那个被拐的小姑娘瘫坐在地上,面上惊魂未定,身子还止不住颤抖。 谢见微心生怜悯,走上前道:“小姑娘,你可还记得,家在何处,爹娘姓甚名谁?我帮你去传信给他们,等事情结束了他们便能接你回家。” 小姑娘抬手抹了一下脸,瞥见她袖下的模样,谢见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胳膊上不仅有血淋淋的新伤,还有无数的旧疤痕,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形成的。 这小姑娘…… “我没有家了。” 她看向谢见微,满眼祈求,“夫人,我会洗衣洗碗做饭,还会扫地,会喂猪喂鸡,你买我做丫鬟好不好?我想留在这里。留在京城。” 她一定要留下!会试就在三月,那个人肯定也在这里。 就算现在不知他在何地,但等她找到他,一定会想办法报杀母之仇! 谢见微看着小姑娘眼里微妙的恨意,微微皱紧了眉头。 这丫头,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已经将小姑娘带上了马车,谢见微叹息了声,让车夫往女学的地方去。 她看向身边的萝卜头,问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我叫白勺,今年十三了。” “十三?!” 毓秀震惊地看着她,“你还不到我胸口,竟然十三了?” 谢见微心情有些复杂,就是每天吃糠咽菜,也不至于十三岁的小姑娘,看着像八九岁的样子。 “家中人事还记得多少?” 白勺低着头说道:“爹娘都死了,我被亲戚卖到拐子手里,户籍也被他们改了。其实我是良民,不是贱籍。那几个人听说一直是做这个勾当的。他们专门挑良家女子拐卖,然后改成贱籍卖到勾栏里。” 口齿清晰,人也挺伶俐,谢见微道: “这几日子你先住在慈幼局,先不要考虑其他事。” 将白勺安顿在慈幼局后,谢见微便吩咐毓秀:“去查查这姑娘的来历。” 第129章 孙氏的歪心思 转眼已是三月初,会试将近,侯府上下都在为薛贤齐打点考试的东西。 谢见微忙着准备平安如意忌日的事,无暇顾及薛贤齐,东西都是孙氏在整理。 她对薛贤齐抱着莫大的希望,苦口婆心道: “齐哥儿,你一定要争气!给祖母考个贡士出来!知道吗?” 薛贤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起身道:“祖母,我看书去了。” “诶!齐哥儿!” 孙氏没能喊住薛贤齐,看着他的背影担忧地说:“吴妈妈,你觉不觉得齐哥儿这两日总是心不在焉的?” “兴许是会试将近,齐哥儿的压力太大了。” “胡说!齐哥儿在读书上从来就没压力一说!他生来就是会读书的,何况这小小的会试而已!”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吴妈妈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孙氏才消气。 可也没了整理东西的心思,就着炕沿坐了下来。 孙氏嘴上那么说,心里还是忐忑的,毕竟天下多少读书人,折在乡试、会试之上,多少人考了一辈子才摸到乡试的边。 薛贤齐这两日浑浑噩噩的,若是因此会试落榜,那可完了! 她看了眼吴妈妈,“你回一趟孙家,就说我有事找大哥,请他速来一趟。” 谢见微知道孙家来人的时候,正在抄写给平安如意的经幡。 她抬头看了眼报告消息的下人,问道:“孙家来的谁?” “是太太的大哥,礼部侍郎孙万昌大人。” 谢见微若有所思地转动着眼珠,淡淡道:“知道了,出去吧。” 等人离开,毓秀才小声说:“这个关头请礼部的人来,太太不会是……” 谢见微讽笑了声,示意毓秀近前,耳语了两句。 毓秀会意,点了点头应道:“奴婢明日就去办。” 孙氏院中,她热情地迎了大哥进门,殷勤奉上茶水,孙万昌推开茶水不耐烦地问道: “你找我来何事,直接说吧。” 孙家重男轻女,孙氏从小就被灌输要万事为了孙家着想,要敬重父兄,故而对家中人都习惯性地放低姿态。 她小声说道:“哥哥,会试将近,你是在礼部做事的。齐哥儿马上就去考会试了,你看……” 孙万昌猛地抬头,站起身道:“你疯了!你是要我给你透题?” “大哥!” “够了!别说我不知道考题是什么,即便我知道,你可知透题是个什么罪名?” 孙万昌气得牙齿打颤,指着孙氏骂道:“愚蠢妇人,我就知道你找我来不是什么好事!我告诉你,你再不要起这种心思!否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家薛贤齐!” “大哥!” 另一头,得知孙万昌待了还没有一盏茶功夫,就拂袖而去,谢见微便对自己的推测更有把握了。 孙氏辗转反侧,随着会试逼近,越发焦虑。 不停地想,万一薛贤齐落榜了怎么办?她这段时间接待了不少上门攀关系的官员夫人。 夸下了海口,她家齐哥儿一定会杏榜提名,这若是落榜了,她的老脸往哪儿搁。 想到这儿,孙氏睡不着了,翻身坐起,喊了吴妈妈进来。 “明儿,你跟我去一趟翰林街。” 孙氏牙关紧咬,她年年都听人说,有举子贡生,是在黑市里买了考题才考上的。 无风不起浪,若真有这样的好机会,她家齐哥儿凭什么不能也买? 翌日,孙氏便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翰林街上。 她一个深闺妇人,哪里知道什么黑市,只能没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转,想着瞎猫碰上死耗子。 忽然,她被街边上的一个男人叫住了,那人打量了她半晌,轻声说: “夫人,我这儿有好玩意儿,可要看看用不用得上?” 吴妈妈护着孙氏往后退,孙氏看他打扮得体面,眼珠转了转。 “什么好东西?” “嗐,在这儿翰林街上的,您说什么好东西。” 那人笑容微妙,点到即止,孙氏心跳得厉害,哑声道:“我怎么知道你卖的是不是真的。” “夫人,这儿不好说话,您跟我去那头巷子里,我再和您细说。您看如何?” 光天化日,孙氏也不怕他耍花招,提步跟了上去。 到了巷子里,确认前后无人,那人才道:“我看夫人气质不凡,定是大户人家出身。会试在即,您在这儿来来回回转悠,却不买笔墨纸砚什么的,那想要的就只有能让您家公子杏榜提名的东西了。” 孙氏挺直了胸脯,“那你真有这种东西?” “不瞒夫人,我已经在翰林街卖了不少年了,三年前杏榜上的会元,就是在我这儿买了考题才考上的。” 吴妈妈:“你红口白牙一句话,换我也会编。” “哦,既然您不信,那就算了。” 那人竟也不纠缠,摆摆手扬长而去。 孙氏犹豫极了,这个人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可这个态度,又不像是急于挣钱的骗子。 孙氏在巷子口探出头,见那人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也不见他主动拦客人。 片刻后,有个书生走到他跟前,不知说了什么,二人到一边去,半晌才出来。 书生胸前鼓鼓囊囊,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孙氏想了半天,把心一横,追着那人上去。 “再聊一聊吧?” 他看了孙氏两眼,笑着和她到了一边。 “夫人想明白了?” “你这卖多少银子?” “不多不少,五……五百两。” “这么贵!” 孙氏惊呼,皱巴着脸死命揪着帕子。 那人摸了摸鼻尖,他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开这个价,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能骗到孙氏这样出身的人。 他本来只想捞一捞那些急于出头的穷书生。 开个十两二十两的也就算了。 他摆摆手,“您不乐意就算了。您可想好了,五百两,看似贵,但您公子若是中了贡生,再最次也是个进士,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孙氏咬了咬牙,“我、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夫人,会试马上开始了,我这就最后一天了。最后一份,您再想要也没有了。正好,前头有个钱庄,您要是现在能取出银票来,我就给您留着,再给您打个折,四百九十两。” 孙氏一咬牙,“……好!你等着!” 第130章 孙氏被当场抓获 她看了眼,好巧不巧的,还正是她侯府的钱庄。 孙氏拉着吴妈妈到一边,从袖袋中取出侯府的腰牌交给了吴妈妈。 “你去前头钱庄里,拿这个跟掌柜的支五百两银票出来。他若是问,你就说是谢见微让取的。” 吴妈妈点了点头,揣着腰牌便进了钱庄。 孙氏等的心焦,好半晌吴妈妈才出来,抹着头上的汗,将五百两银票交给了孙氏。 一旁的人眼珠都冒了绿光。 五百两!那可是五百两啊! 往后他再也不用干这个,整日担惊受怕被官府抓捕了,有了这个,他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孙氏点了一下数目,转身将银票给了那人。 他收下银票,强装镇定,从怀里取出一张纸。 孙氏眼珠一瞪,“就只有一张纸?” 他笑嘻嘻道:“夫人外行,这上头记的都是好东西。会试马上开考了,您还是赶紧回去把这给您家公子,再让他能背多少背多少吧,在下先恭贺您家公子,杏榜提名了。” 孙氏一门心思都在纸上,迫不及待地展开看起所谓的‘考题’。 那人趁机从巷子里溜了出去,将银票一揣,闷头就想跑路。 谁知前边忽然出现一群官差,打头的正是方才跟他买过考题的书生,指着小贩便喊:“就是他!” 小贩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什么都不想转头就想跑路。 谁知后面也有官差上来,直接将他押了起来。 “冤枉啊!官爷!我冤枉!我是良民啊!我是良民!” 吴妈妈颤着手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太太,太太咱们还是快走吧太太!出事了!” 孙氏这才从考题中抬起头,“什么?” 她顺着吴妈妈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个小贩被官差擒住,腿肚子一软,险些没坐到地上。 “快走……快、快走……” 彭深大声道:“让人把翰林街各个巷子,街道全都看守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等孙氏想走的时候,官差已经把守了各个出口,孙氏慌得手都在发抖。 “快,快想办法传信回去,让谢见微来救我!” 另一头,彭深将卖考题的小贩带进翰林客栈,这里是朝廷辟出来免费给进京赶考的举子住的。 掌柜的开了一间雅间出来给他审犯人。 彭深将纸拍在小贩面前,阴恻恻问:“这是什么?” “这这这……这是……” “这就是考题!京中已经有不少举子私底下问他买了这个东西!我知道的就不下十个!” 一旁的书生目光如炬,依次将他知道买过考题的人报了出来。 彭深吩咐下属:“现在就去把这些人都抓过来。” 小贩已经吓得瘫软在位子上,彭深道:“你若现在承认,还能免受几年牢狱之苦。若是等那些买过你考题的人来指认你,等你的就是牢底坐穿。” “大人!小的只是一时糊涂啊大人!” 小贩眼看没有转圜余地,大声哭嚎求饶。 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跟他玩引蛇出洞这招,他本来一点也不怕买他考题的人揭发他。 即便他的考题都是假的,买题也是大过一件,更何况他们若知道是假的,肯定是已经考过会试了。 那他们就更怕被冠上一个作弊的名头,更不敢揭发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会为了这个出头,来算计他。 “大人,小的那些考题全都是胡编乱造的啊!小的一介升斗小民,哪里会知道什么真考题,小人只是骗人糊口,求人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吧!” 彭深一巴掌扇了过去。 “坑蒙拐骗还说什么糊口!下半辈子在牢里过吧!” 他伸手在小贩身上摸,除了剩下还没卖完的答案,竟还有六百多两银子。 彭深咒骂了一句:“娘的,你这混账到底骗了多少人!” 这群读书郎是不是都没有脑子?这种人也敢信! 小贩哭着说:“小的没骗几个啊!这里头有个五百两,是个穿着光鲜的夫人给我的,她给家里人买考题,我看她好骗,才开口要的五百两!” 彭深觉得奇怪:“哪家夫人出门带五百两这么大的银票?” “这是她刚在钱庄取的。就是、就是官爷抓我的时候,边上的那个明鼎钱庄!” 彭深自觉这个五百两比较重要,便让属下看着小贩,自己亲自领人去了明鼎钱庄。 街上方才闹了一场,钱庄里的客人都跑光了。 掌柜的正打算关门,就瞧见彭深带着人走了过来。 挎着刀冷着脸,吓人得很,掌柜的赶紧弯腰陪笑,“官爷好,不知官爷您有何贵干?” “公事。方才是不是有人在你钱庄里,一次性取了五百两的银票?” 彭深从下属那里接过银票,亮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看了眼,点点头说:“是,是我家夫人取的。” “你家夫人是?” “是广阳侯府的少夫人,姓谢的。” 彭深脸色登时变了,上前一步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我我,我说我家夫人是是是、是侯府的谢见微夫人……” 掌柜的吓得摔坐在椅子上,彭深大喝:“胡说八道!谢夫人岂会干出这种事!你若是敢包庇隐瞒,休怪我领你去衙门走一趟!” 掌柜的就差跪地上哭了,他道:“真是夫人吩咐身边的妈妈来取的啊!小的哪里敢说谎啊!” 彭深脸孔扭曲,拳头死死攥着。 一旁的下属看了眼彭深,他们都听说过,侯府的谢夫人对彭深有恩。 有个人想了想说:“大人,方才封街的时候,属下转了一圈,并未看到谢夫人的车马,倒是侯府的大太太,几次说和您认识,与此事无关,想要提前离开。只不过被小人拦下了。” 彭深眼睛一亮,“当真?人在何处!” “就在西街口。” “去把客栈里那个带上!随我去西街认人!” 时间越拖越久,侯府迟迟不来人,孙氏急得汗如雨下。 怀中的考题如同烙板,烫得她浑身作疼。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的马车前头,一道声音在外说道:“请问车里,可是广阳侯府的人?在下彭深,现有要事请您到车下来。” 第131章 孙氏下狱了 孙氏手扒着马车厢,鼻息越来越重,她咽了口口水,颤声说道: “我、我身子不适,你们公务到底办好了没有?办好了就让我回去吧!” 连露个脸都不敢,明显是心里有鬼。 彭深立即暗示手下将孙氏的马车团团围住,他则周旋拖延时间。 “薛太太,您是一个人来的么?我记得您家公子也是今年考会试,是来给他买……笔墨纸砚的么?” 孙氏的心跟着彭深的断句怦怦乱跳,讪笑道: “是、是啊,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撞上你们办公差……” “薛太太,隔着车帘也不好说话,不如您下来,我请您去附近酒楼喝杯茶?” “算了算了,府上还有事……” 前头的车夫被官差用刀架着脖子,一声不敢吭地爬下了车座。 彭深绕着马车转了一圈,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藏在袖中,在经过马后时,猛地朝马屁股上扎了进去。 “咴——” 骏马发出嘶鸣,前蹄抬了起来,带动车厢剧烈晃动。 孙氏和吴妈妈没有防备,放声尖叫,围观百姓更是连连后退。 彭深勒住暴躁的马匹,高声道:“不好!马儿失控了!快将薛太太救出来!” 边上的官差一拥而上,扯开车帘将孙氏和吴妈妈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与此同时,马儿也被安抚了。 孙氏刚刚站稳,就和对面卖题的小贩对上了眼睛。 小贩指着她便说:“是她!刚在我这里花了五百两,买了今年会试考题的!就是她!” 孙氏立即抬起袖子挡住脸。 周围百姓一片哗然,他们虽是来看热闹,却不知官差抓人是干什么,没想到竟是有人在出卖会试考题! “堂堂侯府夫人,竟然公然买会试考题!这天下可还有公理!” “太过分了!都是这群人,将会试科举股弄得乌烟瘴气!” “我早听人说,有人在私下兜售考题,本以为大家都是寒窗苦读出来的,都有气节,没想到!” 翰林街上几乎全是读书郎,闻言群情激奋。 孙氏扒着马车就要往上爬,却被彭深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愤怒吼道:“你干什么!还不放开我!区区小官也敢碰侯夫人!” 孙氏虽然不聪明,但也没傻到这个份上,马怎么会无故受惊,分明是他做了手脚! 彭深冷着脸道:“太太,你也听到那小贩说的话了,就别和我装傻了。” 他抬手抓住孙氏手腕,从她袖袋中取出那张写了答案的考题纸来。 孙氏脸色惨白,“这……这……我……” “太太,咱们还是等到了礼部衙门再细谈吧。” …… 翰林街上的事很快便传开了,谢见微前脚接到孙氏的求救消息,后脚就得知人已经在礼部衙门了。 她并未急着去捞人,而是将此事告知了广阳侯等人。 广阳侯扶着座椅扶手,两眼发直呆愣了须臾,颤声吼道: “她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去买什么考题!她也不想想这东西是这么轻易就能买到的吗!” 薛贤齐脸色煞白,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明显更大。 他焦急道:“祖父,祖母买考题的事我丝毫不知情,不是我让她去的,若是礼部问罪下来,我——” “等会儿若是礼部的人来了,你只管照实了说!” 薛蟾扶着额,气得脑仁都疼。 果然没过多久,礼部官员就上门来了。 张口便问:“薛贤齐是哪位?” 广阳侯迎上前,“大人,此事全是误会一桩,是内子愚蠢不懂事,与我家齐哥儿无关。” 礼部官员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示意薛贤齐跟他到一旁去,说了几句以后便将人放了回来。 他对广阳侯道:“薛大人,好在你夫人遇到的只是一个骗子,兜售的考题都不是真的,否则薛贤齐一定会被取消这次的会试资格。” “都是我没将人约束好!”广阳侯脸色铁青,咬着牙说道。 谢见微问:“既然事情不大,我家太太什么时候能回来?” “虽然考题不是真的,但私购考题也是大罪。那些亲自购买的考生已经被取消会试资格,并关押十五日,贵府夫人也是一样。十五日以后会被放回来的。” 广阳侯巴不得孙氏再也别回来,亲自将礼部官员送出了府邸。 薛蟾对薛贤齐道:“离会试没有两天了,你别被这次的事影响了心情,赶紧的看书复习。” 薛贤齐神思不属,浑浑噩噩地应了声是。 广阳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神色暗了暗。 当晚,薛贤齐正拿着竹简,乍一看很认真,实际上两眼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门外有人说道:“见过侯爷。” 薛贤齐一抬头,广阳侯迈了进来。 他心下一紧,忙起身见礼,“祖父!” “你们都下去吧。” 广阳侯屏退四下,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上首的位子上,薛贤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祖父……” “哼,没用的东西。” 广阳侯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多大点事,还能为难至此!整日浑浑噩噩的,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废物。” 薛贤齐脸色大变,“祖父!您、您都知道了?!” “会试在即,你成日走神,动不动就要跑去户部衙门,看一眼赈灾的簿子,我还能不知道吗!” 嘭—— 薛贤齐马上就跪下了,苦着脸道:“祖父,我、我是一时糊涂才会动赈灾银子的,我本想……拿个一两百两就收手……可后来才发现陆陆续续竟拿了七八百两,账簿如何也做不平。我听说那账簿马上就要递到吏部去了,我才会……” 他本来也没想到会这样,最初他是真的抱着赈灾的心思去的! 可那么一大笔银子放在眼前,谁能忍住不心动。 本来只是十两二十两,后来发现那些官员都忙着向下,根本没有人理他,薛贤齐就忍不住放开了手。 这些日子他已经怕得睡不着觉了。 若是曝光,别说他科举没法考了,恐怕连做官都不能了! 广阳侯冷冷道:“你不必担心,账簿我已经给你做平了,至于那些银子,你就自己好生收着吧。” 薛贤齐哭声一停,广阳侯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起来吧,等你真正进了朝堂就会知道了,水至清则无鱼。” 薛贤齐长舒了一口气。 广阳侯道:“你安心准备着会试吧,返乡祭祖的时候,我希望是带着个贡生去的。” “是!孙儿一定不负祖父的期望!” 第132章 五年前的知情人,用谢见微换真相 转眼会试结束,侯府举家来接薛贤齐,连续九日封闭会考,他看着有些精神不济。 薛蟾最关心成绩,张口便问:“考得如何?” 薛贤齐嘴唇蠕动,心里想说没什么把握,脱口而出的却是:“尚可。” 广阳侯和薛蟾皆露出的满意的神情。 广阳侯拍拍他的肩膀,“待返乡祭祖的时候,你好好地向老祖宗求一求,金殿之上最好能入前三甲!届时前途无量啊!” 薛贤齐笑容悻悻,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三人回到府上,广阳侯和薛贤齐各自回了院子,薛蟾经过前院,管事的迎上前拦下了他,说道: “二爷,府上来了客,说是您的旧友。” 薛蟾停下步子,狐疑道:“旧友?是谁?人在何处?” “正在前堂等您呢。他并未提及姓甚名谁。” 这么神秘? 薛蟾想着,提步朝前堂走去,穿过抄手游廊,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男人面孔越来越清晰。 薛蟾定睛一看,僵住了。 男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过来,笑容深意满满,“薛兄弟,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我?” 是他! 东临伯府世子庞俊! 五年前被他利用,促成给谢见微下药这一目的的挡箭牌。 薛蟾头皮一麻,咬着后槽牙走了上去,顺手带上了前堂的大门,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庞世子,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安好?关外整日吹着黄沙,晒着烈日,我本来在邺京吃香喝辣,却因为薛兄不得不躲到关外去,薛兄,你说我好不好?” 庞俊露出一个阴恻的笑容,和五年前的确是大不相同了。 薛蟾故作镇定地笑了,“当年若不是你色欲熏心给谢见微下药,也不会被谢家报复,躲去关外。自作孽不可活,与我何干?”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在关外好生待着,还敢回来?” “那是因为,我这些年前思后想,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情,所以回来问一问你。” 庞俊猛地站起身,他一只脚跛着,走到薛蟾面前。 “五年前,到底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放跑了谢见微,还是我根本就是被人利用,成了挡箭牌?最后你毫发无损,我却让人弄成了这副德行!” 庞俊指着他跛掉的腿面孔狰狞。 薛蟾面不改色,“庞俊,这是在侯府上,我夫人还在后院里,我不想让她看见你,影响心情。你若不想让谢家知道你回来了,最好趁着这段时间,赶紧离开。” “哈哈哈哈哈!” 庞俊笑得前仰后合,摔坐在椅子上,“我既然敢回来,就说明我有恃无恐。薛蟾,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千算万算,最后还不是逮着个破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薛蟾脸色蓦地变了,他完美的伪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 喉结滚动,半晌才道:“你……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薛蟾,你想知道当年抢先你一步得手的人是谁吗?” 庞俊嚣张地笑了,“把谢见微给我,我就告诉你。” 薛蟾脸色发绿,脱口道:“做梦!” “反正也是个破鞋了,你占了五年,还没占够?说起来,当年若不是你截了我的胡,如今她嫁的人应该是我。” 看着庞俊脸上的恨意,薛蟾总算明白他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了。 他恨被谢家驱逐的五年,恨自己因为谢见微跛了脚。 他要报复。 薛蟾冷笑声说:“庞世子吹了边境五年的黄沙,是不是把脑子吹坏了?不然怎么会上门来胡说八道。你是自己离开,还是我让人请你出去?若是让谢见微看见你,我怕你另一只脚也要废。” 庞俊毫不生气,笑着说:“我不会走的,我祖父刚立了大功,马上要封侯了。薛蟾,你有很多时间考虑,用谢见微,换一个当年的真相,还能换来你本人的平安。” “你说,要是我去和谢家揭发你,他们会信几分?” “把谢见微给我,你可以再效仿当年,我保证不会拆穿你。” 薛蟾表情阴沉,二话不说叫人将庞俊赶了出去。 他关上门,独自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五年前,他从庞俊手里把谢见微带走,本想等她药效发作后再顺水推舟地要了她,却没想到被画舫外的动静吸引过去。 再回来谢见微就不见了。 他找了几圈都没找到人,最后是在谢府上,谢见微的闺房里找到的人。 那时候的谢见微已经失身了,手心还有一封信和半块玉佩。 信上只有道歉和承诺娶她的话,并未留下真实姓名,玉佩也看不出是谁的。 薛蟾当场撕了信,将玉佩留了下来。 那玉佩他四处调查无果,最后也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被他交给稳婆,连着孽种一起扔在了乱葬岗。 薛蟾一直担惊受怕,怕那晚的人会出现,说出真相,把谢见微抢过去。 但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都没出现过,薛蟾也渐渐放了心。 可若说他一点不想知道是谁,是不可能的。 他娶了谢见微,谢见微就是他的人,他的人被别人享用过,薛蟾整颗心都仿佛被一只大手掐着。 恨得他心肝俱颤。 可让他用另一顶绿帽子,来换当年的真相。 薛蟾冷笑了声。 …… 另一头,管事抱着一个锦盒来到饮绿轩。 “夫人,这是府上方才来的贵人,让小的转交给您的见面礼。” 谢见微掀起眼皮,“什么贵人?” “说是您和二爷的旧友,他方才和二爷在前堂聊了许久,刚才离开。” 她和薛蟾的旧友? 谢见微颦眉打发了管事,看了那锦盒许久,才拖到身前,缓缓打开。 锦盒里摆着一个莲花灯,样式陈旧,一看便很多年了。 北越习俗,乞巧节放水莲花祈福。 谢见微脸色一沉,猛地扬手将盒子挥落到了地上。 毓秀吓了一跳,一声不敢吭地低下身收拾,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一顿。 “夫人,这里面、好像还有个字条。” 谢见微眼皮狂跳,蓦地看了过去。 第133章 五年前的事想必你终身难忘 谢见微接过纸条,展开一看,纸上斗大的几个字写着: ‘谢姑娘,别来无恙。不知你可还记得故人,五年前的事想必你终身难忘吧,你可知道薛蟾瞒了你什么?三日后悦来客栈,我们见面详谈。’ 谢见微并未避着毓秀,毓秀看到纸条上的字,错愕道: “夫人,这个纸条……他说五年前的事……” 谢见微一言不发地将纸条扔到桌上。 毓秀道:“夫人,这纸条来得好奇怪,奴婢去问问到底是谁送的。还有这纸条上的话……” “不必问了,我知道是谁。” 谢见微表情镇定。 五年前的事,除了她和薛蟾知晓来龙去脉,第三人唯有东临伯府的世子庞俊。 谢见微之前一度认为,庞俊才是给她下药的罪魁祸首,但她现在已经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薛蟾。 庞俊当年是被薛蟾利用,他所谓的秘密,想来也不过是向她揭发薛蟾。 两条狗互咬,谢见微暂时没有兴趣看戏。 她指着纸条说道:“你把这个去给薛蟾,旁的什么都不必说。” 毓秀不懂了,“夫人不去赴约吗?说不定真能问出些什么。” 谢见微轻笑了声,不论是庞俊还是薛蟾,都是畜生。 庞俊或许是被薛蟾利用,但他对自己有觊觎也是实打实的,她去赴约,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纸条送到薛蟾那里没多久,他就急匆匆闯进了饮绿轩的上房。 “晏晏!你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得来的!” 谢见微伏在案上抄经,闻言抬起头,神情迷茫,皱着眉道: “管事说,是个自称你我故人的人送来的,你不知道?” 她撂下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管事的说,你和他在前堂聊了很久。我还在想此人是谁。” 薛蟾将毓秀等人赶了出去,走到她对面坐下,说道: “晏晏,你还记得庞俊吗?” “五年前给我下药的东临伯世子?” “就是他,他回来了。听说他祖父立了战功,被加封侯爵了。他今日来找我,还记恨着五年前被你们谢家赶出京城的事,扬言要报复。” 薛蟾双拳紧攥,眼里冒火,“真是无耻之徒!” 谢见微好奇地问:“他说五年前你隐瞒了我什么,是什么意思?” “……晏晏,他的话你也信?!” 薛蟾恼怒道:“他是记恨五年前我救下了你,今日他还说若不是我截胡了他,你就是他夫人了!他给你写这纸条,一来是挑拨离间,二来你若真上当去了,恐怕……恐怕五年前的事就要重演了!” 谢见微不置可否,薛蟾道:“晏晏,你我短时间奈何不了他,你一定要离他远一些,免得又落入他的圈套!” 谢见微根本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平安如意的忌日逼近,她一门心思扑在祭礼上头。 她还不曾和薛蟾提过,准备要重启两个孩子的棺椁,已经暗中定制了一个新的楠木棺材。 当年孩子下葬的时候,她浑浑噩噩不曾上心,这么多年来疏于照顾,谢见微一心想要弥补。 她抬眸看向薛蟾,“这次祭祖,侯爷打算带多少人去?” “除了有孕的陈氏和隐娘,旁的人都去。我和父亲说了,父亲也理解你想留下陪平安如意,就不逼你同去了。只是见微,劳烦你多照料陈氏和隐娘,唯有你我才放心。” 人少正合她的心意,到时候换棺也方便。 谢见微点了点头,薛蟾转着眼珠,问道:“见微,除了烧经幡、经书钱粮这些东西,你可还有别的安排?要不要我问万佛寺找些僧人来,再给平安如意念经超度。” “不必了。” 说起万佛寺,谢见微问他:“二爷要返乡祭祖,上峰那里可提起过了。万佛寺偏殿督建之事如何平衡?” “放心,我已经同上峰告假了,万佛寺重建我管着采买一项,其实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工人的事了。” 谢见微这般关心他,薛蟾心里舒坦了许多。 他试探着凑上前,轻声道:“晏晏,等我祭祖回来,便搬回饮绿轩好不好?” “咱们不能一直沉湎前尘,也要往前看……” 谢见微一双黑眸平静地和薛蟾对视,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后颈一阵凉风刮过。 谢见微道:“等二爷回来再说吧。” 她并未把话说死,薛蟾脸上有了笑容,只当她是羞涩,温声道:“好,回来再说。”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会试放榜的日子就到了。 贡院前挤满了看榜的学生,和看热闹的男女老少。 不久后,贡院的大门打开,放榜的大人手拿名册,在官差的看护下走到架子前,在同僚的帮助下将杏榜张贴起来。 刚退到一旁,百姓和举子就全部涌了上来。 “我我我、我中了!我中了!太好了!” “哎呀!你们都别挤了,我都看不清了!” “杞县的王海阳榜上可有姓名!求求哪位好心的同窗帮我看一看啊!” …… 人群后的马车上,孙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再怎么抻长脖子,也看不清榜上的小字。 只能合掌祈求,“阿弥陀佛,保佑我孙儿贤齐高中……我孙儿贤齐高中!” 谢见微坐在一旁,吩咐车夫:“再叫几个小厮挤过去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信儿的小厮欢呼雀跃跑了回来。 “中了!中了!一甲头名!中了!” 薛贤齐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满眼迷茫。 他……中了一甲头名? 孙氏大喜过望,嘴巴险些咧到耳根,抱着薛贤齐砰砰拍着他的背。 呜咽哭道:“好啊!我就知道我齐哥儿不凡!这个年岁的贡生!北越头一遭啊!快回去禀告侯爷!返乡祭祖之前,必得大摆酒席!痛痛快快庆祝上三五天才是!” 孙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嗓门喊的震天响。 附近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小厮脸色慌张,几次想张口都被孙氏的笑声盖了过去。 谢见微早已看破,在一旁笑容微妙。 围观的百姓很是好奇:“一甲头名?不是姓马的么?怎么广阳侯府的人这么高兴?” 第134章 不能让谢见微发现的东西 小厮已经不敢再说话了,都是他嘴笨害得主家丢人,这可怎么办! 孙氏把早就准备好的赏钱交给小厮,说道: “这大喜的事,快放一放赏钱让大家跟着一块儿庆祝!” “母亲。” 谢见微看了眼小厮,淡声说道:“我看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氏瞪了眼谢见微,凶巴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样大喜的事还有假不成!听好了,见者有份!我就是要全京城都知道,我广阳侯府的薛贤齐十五岁就中了会元!” 边上百姓哈哈大笑,终于有举人郎看不下去了,大声说道: “侯夫人,要不您还是到前头看一眼吧!一甲会元叫马文谦,可不是您家薛贤齐!” “整张杏榜我都看下来了,不但一甲不是薛贤齐,最后一名都不是他,他根本就没考上!” 孙氏呼吸一滞,声线都变调了。 “不可能!你们这群穷酸书生!分明是嫉妒我齐哥儿小小年纪考中会元!” “我家小厮亲眼看见的!怎么会有错呢!” “太太……”小厮眼看瞒不下去,苦着脸说道:“小的是想说、姑爷中了一甲头名……不、不是齐哥儿啊!” “哈哈哈哈哈!” 周围百姓们免费看了一场笑话,乐得前仰后合,对着孙氏指指点点。 孙氏整个人都傻了,她撂下车帘,冲着谢见微道:“你下去看看!齐哥儿怎么可能没考上呢!一定是那群人看走眼了!” “我叫秀儿去看榜了,这会儿应该也回来了。” 谢见微撩开边上的挡帘,毓秀正巧走到车边,耷拉着脑袋。 “夫人,整张杏榜奴婢看了五六遍,都没有齐哥儿的名字。倒是姑爷,中了会元呢!” 薛贤齐嘴唇泛白,头埋的极低,根本不敢抬起。 他自己答成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的确是上榜都侥幸,绝不可能拿什么会元。 果然是搞错了。 可竟然连杏榜都没有入,那他回去如何跟父亲祖父解释! 孙氏经历了人生从大喜到大悲,不但失了一个十五岁的会元金孙,还当众丢了大人。 捂着心口在马车里低嚎,“气死我了……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啊!诶呦气死我了!” 谢见微只觉得好笑,平静的吩咐车夫:“回府吧,也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侯爷和二爷。” 广阳侯府的马车驶离贡院,百姓还冲着马车大笑,四处传播孙氏的糗事。 人群最末,一个身形瘦小的姑娘目光锐利的在人群中扫视。 不是,都不是他,难道他没来看杏榜?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邺京城这么大,错失这一次机会,她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仇人! 小姑娘眼神迷茫的垂下头。 这时,百姓聊着天从她身边经过,说道:“广阳侯府的夫人真有意思,家里薛贤齐明明落榜了,还四处说中了会元,还要给咱们赏钱呢,笑死了!” “可我听说一甲头名马文谦马公子,还是她家姑爷。其实他家倒也不亏了。” “……” 二人交谈的内容清晰的落入她耳中,她佝偻的背脊瞬间直了起来。 广阳侯府!! …… 孙氏一路哭闹,一直到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她已无颜见人。 捂着脸埋头跑进府中。 广阳侯得知他们回来了,和薛蟾薛老太太一路迎出前堂。 “快问考的怎么样!是一甲二甲还是三甲!” 薛老太太追在后面,高声喊道。 孙氏撞进广阳侯怀里,看见她这副模样,广阳侯心里一咯噔。 “怎么了?是考的不好?” 孙氏哭得说不出话,谢见微领着薛贤齐从后头过来。 薛蟾皱着眉问:“晏晏,齐哥儿到底考的如何?” 薛贤齐始终不敢抬头,谢见微面色平静,说道:“齐哥儿年纪还小,再认真备考三年,杏榜题名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落榜了。 薛蟾胸闷气短,指着薛贤齐半晌说不出话。 广阳侯怒火中烧,“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考的还不错吗!连三百名都入不了还敢夸大!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是,祖父……” 薛贤齐就是跪三天三夜,也消不了广阳侯的怒火,他这几日可是和前来拜访的同僚,门客都夸下了海口,说薛贤齐即便不是前三甲,也定能杏榜有名。 十五岁的贡生,也是北越绝无仅有了。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哪里有脸见什么同僚了! 广阳侯转身欲走,谢见微叫住他:“父亲,齐哥儿虽然落了榜,但还有件喜事。” 坠在人后不敢开口的薛又宁眼睛一亮,快步跑上前。 “母亲,是不是我夫君中了?” 谢见微笑道:“岂止中了,一甲头名,他已经连中两元了。” 薛又宁心口狂跳,捂着眼睛忍不住喜极而泣,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催促身边的妈妈:“快回去告诉姑爷!” 薛又宁丝毫没有发现,家中除了她和谢见微脸上带笑,其他几个人皆是一副笑不出来的模样。 薛贤齐眼底冒着阴冷的光,双拳紧攥。 广阳侯气沉丹田,憋出一句:“不错……我还未见过你的姑爷,改日把他领来给我瞧瞧。” 谢见微笑道:“府上给齐哥儿准备的红绸和贺宴,别浪费了。祭祖前可要给二姑爷张罗?” “等祭祖回来再说。” 广阳侯想了想,“你们回去收拾收拾,这次祭祖,让你家姑爷跟着一道去。” 马文谦高中会元,虽然不是本家人,但和旁支开口也有面子。 薛又宁欢欢喜喜的应了声是。 …… 放榜几天以后,侯府的车驾就准备好了要离京。 谢见微领着留在府上的陈姨娘和沈盼等人,在侯府门前送人。 薛蟾零零散散叮嘱了她许多,谢见微左耳进右耳出,通通敷衍了过去。 临行前,他暗暗给了沈盼一个眼神,最后才踏上马车。 不知为何,薛蟾总觉得心中不安。 不过好在祭祖最多也就半个月,只要他及时赶回来就好。 棺材里的东西,绝对不能让谢见微发现。 第135章 怨灵作祟 祭礼一日日逼近,谢见微的心情也肉眼可见的低沉,连续几日不见笑脸。 毓秀端着茶水悄悄走进里间,轻声道:“夫人,陈姨娘和隐姨娘等着给您请安呢。” 谢见微不耐烦的扶额,“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不必请安么。让她们都滚。” “奴婢知道了。” 毓秀放下茶水,退出里间,陈姨娘和沈盼快步迎上来。 陈姨娘:“毓秀,夫人怎么说?” “夫人心情不好,马上就是小姐少爷祭礼了,二位姨娘心里也该有数,这段时间就别来了。” 陈姨娘瞥了眼沈盼,她本来也不想来,就是怕这个贱人背着她来讨好谢见微,才知道她来了马不停蹄地追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劳烦毓秀你,代我和夫人道个万福。” “奴婢记住了。” 沈盼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走到门口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上房的方向。 沈盼心里很不安,谢见微不肯见她,她就无法掌握谢见微的动向。 谢见微要打点坟茔,万一她心血来潮把棺椁打开了—— 后果不堪设想! 沈盼回到厢房,左思右想,找出些银票塞给了身边的陈妈妈。 “你拿着这些银子,出去……” 陈妈妈仔细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姨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邺京城连续下了几日的小雨,谢见微开棺的计划被迫终止,这天,她照例来到祖坟外头远远地看了坟头半晌。 离开时看见管事的跑了过来,断断续续说道: “夫人,咱们府外来了个算命的,怎么赶都不肯走,非说府上有阴煞之气……” 谢见微拧眉,毓秀道:“什么骗子胡言乱语,找护院打出去。” “可是……”管事的咽了口口水,“可是他手心能冒出白色泛蓝光的火!护院也不敢上去赶人,所以小的只能来请示夫人。” 这么邪门? 谢见微提步往前院走去。 那算命之人就站在门廊下,拿着个罗盘四处看,口中念念有词。 “大师!大师!我家夫人来了!” 管事的惧怕他那一手,连称呼都恭敬起来。 算命的看了眼谢见微,作了一揖,“在下罗道子,给夫人请安了。” “罗道子?不曾听说过高人。” 谢见微站在门内,说道:“不知道人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贫道喜爱周游天下,从不曾在一处停留过。况且天命一事需看缘分,不是逢人就算的,那些道名远扬之辈,反而是骗子。” 罗道子玄乎其玄地说了一通,用手里的拂尘扫了一下,道: “贫道途经此地,发现你们府上后院怨气冲天,恐有灾祸,才想出手相助一番。” “敢问道人,是什么灾祸?” 管事和府上的人惊惧万分,唯有谢见微镇定地站在原地,眉头都没动一下。 罗道子眼珠转动,手指在指腹上点了点,沉吟片刻道:“亡灵积怨,霍乱府宅,大凶之兆!” “亡灵!” “那岂不是祖坟那里!” “怪不得这两日总是下雨,我就觉得诡异……难不成是……” 下人们怯生生朝谢见微看去。 谢见微袖下的手指攥紧,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她哂笑道:“还请道人说得再明白一些,我也好知道如何处理。” “简而言之,贵府上有亡灵祭日将近,此亡灵心中有怨,若是不能平息其怨恨,他便会在府上作祟,捣乱贵府平安。” 谢见微点点头,“那请问道人,如何才能制止?” “只要贫道施法收了他的怨气就好。夫人只需按寻常祭礼为其上坟,切记不可打搅其清静,不能动坟头,也绝对不能动棺椁。届时贫道画一符纸贴在坟头之上,便能镇压。” 毓秀担忧地看向谢见微,“夫人……” 谢见微盯着罗道子看了许久,久到他都要以为自己哪里穿帮了,冷汗从鬓角滑落。 谢见微:“在前院开一间上房,请道人住进去。” 管事的连声应是,殷勤地招呼罗道子进了府里。 罗道子微不可见的舒了一口气,笑盈盈的跟着管事进了府。 沈盼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焦虑不安。 蓦地看见陈妈妈从外间进来,沈盼立即迎了上去,“怎么样?” “姨娘、姨娘放心吧。夫人已经把人安置在府上了,看样子是信了!” 沈盼抚着心口舒了口气,“那就好。你千万别去找那人,省得被看见。” “姨娘放心。” 当夜,罗道子正睡的舒服的时候,忽然被一声巨响吵醒。 他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大喝一声:“谁!” 撩开床帏,只见里间的窗户被打落在地上,冷风灌进屋里。 罗道子裹紧了衣裳,正想去找人的时候,一抹白色中掺杂着蓝绿的火光凭空出现在窗外。 罗道子瞳孔一缩,堪堪将尖啸声咽了下去,颤声道: “谁……究竟是谁……大半夜的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他抄起桌上的茶盏朝那火砸了过去。 茶盏碎裂的声音传来,但那火光并没有散,罗道子吓得瑟瑟发抖,定睛一看,火光后似乎还有个白色人影随风摇摆。 他再也待不下去,埋头就往外冲。 刚拉开门,就僵在了原地。 “夫夫夫、夫人?!” 谢见微面不改色的看着他,温声说道:“这么晚了,道长要去哪里?” 罗道子脑中电光火石,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往边上一看,他厢房的房顶上正坐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条线,正好将那燃着的东西吊在他窗口。 至于白色人影,则是窗户对面挂在树梢上的白色亵衣。 罗道子笑容牵强:“夫人大半夜的折腾这些,不知是为何?” “我做的这些,道长不熟悉么?” 谢见微哂笑了声,“你是认为我是深闺女子,所以就对你们民间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一无所知,对吗?” 罗道子艰难地后退了一步,背脊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你敢蒙骗侯府,我若把你送去官府,你这辈子也别想再从牢里出来。” 罗道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夫人,夫人饶命啊!小人只是混口饭吃……小人现在就滚……”他连滚带爬就要往外跑。 谢见微一脚踹在他胸口,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装傻!说!是谁指使你来的!她都跟你说了什么!老老实实的讲,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罗道子坐在地上,苦着脸说:“小人也不知她是谁啊,那人穿得严严实实,给小人塞了一笔银子,让小人来府上算命,说祖坟里有冤魂作祟,不能惊扰,不能掘坟,不能开棺。她说只要瞒过去,事成后就再给一笔银子。” 谢见微呼吸沉重了几分,眼底满是利芒。 不对劲,薛蟾几次三番阻止她开棺,到底是为了什么? 棺椁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136章 开馆,谢见微崩溃,我的孩子呢 谢见微不敢细想,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身子微微发抖。 她压着怒火说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三天以后‘驱邪’仪式照常举行。你今夜谁都没有见过,懂?” 罗道子点头如捣蒜,“小的保证守口如瓶!” 谢见微回到饮绿轩后没多久,裴温也回来了。 “属下已经让人将罗道子看住了。” 毓秀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气得红了眼圈,她担忧地看着谢见微的侧颜,忍不住说道: “夫人,既然棺椁有异样,不如咱们现在就开棺看看,何必再等这三天!” “五年都过去了,还差这三日么。” 谢见微侧坐在暖炕上,半边脸隐在黑暗之中,烛火明灭,照应在她眼下平静如死水。 她声线平缓,徐徐说道:“府上有薛蟾的眼线,我现在未必能进得了祠堂。” 谢见微头痛得厉害,但相反神志却更加清明。 三日以后,谢见微带着罗道子来到薛家祠堂后的祖坟,找到了平安如意的坟头。 两个小小的坟包,打点得很精致,碑上甚至摸不到灰尘。 罗道子拿着一堆家伙,装神弄鬼地表演起来。 谢见微站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两眼酸涩却流不出一点眼泪。 仪式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躲在祠堂外蹲守的陈妈妈一直看到最后,跑回院子复命。 “姨娘放心,夫人一点没起疑,现在仪式已经结束了,夫人都回去了。” 沈盼抚着心口,这时候才彻底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笑脸。 陈妈妈扶着她坐下,“不过老奴不明白,姨娘这般费力阻止夫人开棺,究竟是为何?老奴听说那棺椁里埋着的,是夫人早夭的儿女,难不成里头还有什么错漏不成?” 沈盼目光凌厉地瞥了她一眼。 陈妈妈连忙跪下掌嘴,“老奴多嘴!老奴该死!求姨娘恕罪!” “以后不该问的不要问。” 沈盼警告了一句,又放柔了声音:“这事儿是二爷吩咐的。二爷自有他的道理,轮不到我们来指摘。” “是是是,二爷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姨娘来办,可见对姨娘的器重。老奴替姨娘高兴,才一时多嘴了。” 陈妈妈讨好地给沈盼捏了捏肩。 沈盼听着她的奉承心里舒坦极了,心中的戒备也彻底放了下来。 黄昏时分,天际忽然暗了下来,成片的黑云慢慢往邺京聚拢,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预兆。 大雨倾盆而下,呼啸的冷风像婴孩的号哭。 这样的天气,侯府上下所有人都关紧了门躲在屋里,偌大的府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谢见微站在门廊下,望着庭院中的瓢泼大雨出神。 毓秀从廊下跑了上来,“夫人怎么站在门口吹风!当心着凉!还是快些到屋里去!” 谢见微敛了敛眸,沉声问道:“裴温的人到了没有?” “……” 毓秀抿了抿唇,“夫人,今天的雨下得太大了,要不然等雨停了再……” “我要知道棺椁里到底是什么。” 谢见微看着毓秀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 毓秀哑了嗓子,艰涩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不想开棺,只是谢见微这几日的精神状态越发不对,她心里实在担心。 随着时间流逝,雨下得也越来越大。 侯府上大半院子都已经熄了灯,毓秀提着灯推开上房的门,轻声对着谢见微的背影道:“夫人,人都到了。” 谢见微一言不发地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转身走了出去。 二人冒雨来到薛家祠堂。 祠堂后的祖坟里一片泥泞,雨下得太大,迈进泥地双脚便会陷进泥里。 谢见微到了以后,裴温才上前请示:“夫人,现在挖吗?” 谢见微站在廊下,望着那两个小小的坟包,点了点头。 “挖。” 被找来的工人这才动起了铁锹。 大雨倾盆,模糊了视线,泥土因为雨水变得潮湿泥泞,大大加深了挖掘的难度。 所有人心里都有些犯怵,毕竟鲜少会有人在这样的天气,大半夜的找人来掘自己家祖坟。 工人们都想尽快干完,很快两个坟包就移平了。 烛火微弱,可视度有限,昏暗的夜色掩住了谢见微泛红的双眸。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坟头,随着坑越挖越深,谢见微越发觉得浑身冰凉。 嘭—— “挖到棺椁了!” 有人一铲子下去碰到硬物,连忙喊道。 谢见微眼睫一颤,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很快,另一边的人也说道:“这里也挖到了!” 谢见微喉头不停滚动,她站在廊道边沿看得出神,浑然不觉脚下的水坑已经洇湿了她的绣鞋。 很快,两个小棺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两边人一齐停了下来。 打头的咽了口口水,看向谢见微,“夫人,现、现在就开棺吗?要不还是找大师来念个经再……” “开。” 谢见微语气冷厉,工人只能硬着头皮挪动棺椁的盖子。 木质棺盖很快被打开一条缝隙,雨水灌了进去。 裴温举着火把在伞下照亮,随着棺椁盖子被彻底推开,棺椁里的东西也显现出来。 四下抽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离得最近的裴温瞳孔一缩,下意识地看向谢见微。 偌大的棺椁里空荡荡的,没有陪葬品,没有寿衣,只有一具小小的骸骨。 猫的骸骨。 谢见微手脚僵直,四周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她的眼里只有棺椁里的猫骨。 脑中刹那间仿佛被上千根针同时贯穿。 谢见微猛地冲出廊道扑进雨幕之中,不顾泥泞跳进第二个坟坑之中,疯了一样推第二个棺椁的盖子。 “夫人!” “夫人——” 谢见微耳中已经听不到别的,她狠狠推开想要制止她的人,扣着棺盖的手指掀断了指甲也不松手,终于让她推开了第二个棺椁的盖子。 里面躺着的还是一个小猫的骸骨。 云层中响起闷雷声,仿佛也轰在了谢见微的脑袋里。 她满眼茫然,看看那边,又看看眼前。 身子软绵绵的摔进了追着她跳进来的毓秀怀里。 “秀儿……我的孩子呢?” 谢见微破碎的声音轻飘飘地融进雨幕中。 毓秀泣不成声。 第137章 我要你全家陪葬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谢见微被裴温从祠堂背回饮绿轩,沐浴后似乎冷静了许多。 她手中捧着姜茶,语气平静地吩咐裴温:“五年前给我接生的稳婆找到了吗?” 裴温皱着眉,“暂时还没有下落。” “我再给你一笔银子,无论如何,要把她给我找到。活的没有,尸体也要有。还有她的家人,但凡沾亲带故的,都给我带来。”谢见微瞳色漆黑,整个人像被封闭起来,气场令人窒息。 裴温喉结滚了滚,颔首应了声是。 毓秀从屋外打了热水进来,和裴温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上前说道: “夫人,太晚了,早点睡吧。” “棺椁安置好了吗?” “已经摆在祠堂里了。” 谢见微默默喝光了姜茶,起身对裴温说道:“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起身进了里间,很快里间的烛光就灭了,毓秀送裴温出了门折返回来,还特意摸进里间看了一眼。 确定谢见微睡了,才退出耳房休息。 殊不知她前脚离开,后脚谢见微就慢慢睁了眼。 漆黑安静的空间里,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排山倒海似的涌了上来,谢见微紧咬着下唇,手指死死揪着锦被。 幼猫似的哭声断断续续在房内响起。 直到黎明才慢慢消失。 雨过天晴,翌日的天空一碧如洗,空气都清新不少。 沈盼醒来后便吩咐下人收拾庭院里积压的水,正想着今日要不要去看看谢见微,就见院里的下人聚在一块,满脸惊恐地聊着什么。 沈盼皱眉,吩咐陈妈妈:“去打听打听,她们聊什么呢。” 陈妈妈应声离去,没过多久惨白着脸跑了回来。 “姨娘,不、不好了。他们说今早祠堂里突然出现两具满是泥的棺材!夫人两个孩子的坟都空了!一定是,昨夜有人连夜把棺材挖出来了!” “什么!” 沈盼错愕起身,掀翻了身下的绣凳。 她双手抖得厉害,不可置信地说道:“她是不是疯了……她竟然、竟然真的敢掘她孩子的坟!” “姨娘,这件事——” “这件事与你我都无关!” 沈盼警告地看向陈妈妈,咬着牙道:“你最好把嘴巴闭紧了。我虽然不知道那棺椁有什么差错,但二爷既然不想让夫人挖,必定有不想让夫人知道的东西!若是夫人知道你我做了二爷的帮凶,你说我会有什么下场!你又会如何!” 陈妈妈本来只是个平民百姓,得了侯府的差事伺候沈盼,锦衣玉食哪里还想过以前的苦日子。 她当即保证会闭紧嘴巴,什么也不说。 罗道子那里的尾金自然也是不会再去理会。 谢见微没有隐瞒掘坟的事,甚至大喇喇将棺材摆在祠堂里,此事很快在侯府上下传开,什么说法都有,闹得人心惶惶。 沈盼不敢耽误,当即给薛蟾写了信报告此事。 可好巧不巧,薛蟾已经离了故乡,正在回京的路上。 起因是他这一路实在是无法安心,右眼皮时不时就要狂跳一番,薛蟾笃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不敢全然相信沈盼,故而祭祖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自己牵了马往邺京赶,在离京十天后,回到了广阳侯府。 望着眼前侯府的匾额,薛蟾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 门房上来应门,一见是他,惊喜坏了。 “二爷!二爷回来了!” 管事前来接人,薛蟾一边脱下披风,一边说道: “我惦记着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单独留她一人,就尽快赶回来了。夫人这几日怎么样?” 管事苦着脸道:“二爷,您……您去祠堂看看吧……” 薛蟾心里一咯噔,脚下步子顿时重如千斤,脑中嗡的一声。 还不等他细想,毓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内院门廊下。 她远远看着薛蟾,眼底带着憎恶,近前才敛下情绪,说道: “听说二爷回府了。夫人在祠堂等您。” 薛蟾嘴角抽搐,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三分。 “夫人不在房里休息,怎么在祠堂?” “奴婢不敢揣测夫人心思,还是二爷自己去问吧。” 毓秀滴水不漏的情绪让薛蟾心里更加忐忑。 他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自己离京十几日侯府上发生的事。 除此之外还不忘问谢见微这些日子好不好,俨然是一副好夫君的做派。 毓秀不吃这套,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将他带到祠堂就拉着管事离开了。 人走以后,薛蟾脸上的笑才敛了下去,他看着眼前的宅邸,脸色阴沉至极,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 他心里清楚,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薛蟾提步往里走去,穿过两重小院,正堂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 谢见微背对着他站在堂中,在她面前,是两具还沾着泥的棺椁。 薛蟾瞳孔一缩,猜想是一码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码事。 他极力伪装平静:“晏晏。” 谢见微回眸朝他看来,神情和声音乍一看都无异样,声线平稳:“我等你很久了。” 薛蟾走进堂中,甫一抬头,神情变得十分痛苦挣扎。 “晏晏,你听我解释……” “解释?” 谢见微牙关紧咬,用力到骨骼咯吱作响,她两眼通红,情绪瞬间失控。 “五年!五年了!你还要解释什么!薛蟾,你告诉我棺椁里是什么!你把我的平安如意弄到哪里去了!我的孩子在哪儿!” 啪—— 谢见微用尽力气狠狠给了薛蟾一个耳光,又双手揪着他的衣裳将人提到面前。 “你是畜生,薛蟾。你告诉我你亲手安葬了平安如意的,孩子到、底、在、哪!” “我警告你,如果我的孩子没有入土为安,我不会放过你,谢家也不会放过广阳侯府,我让你全家给我孩子陪葬。” 谢见微看着薛蟾的眼睛,漆黑的眸里没有歇斯底里的情绪,反而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薛蟾心里膈应极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疼,那一巴掌不止打在他脸上,还打在他的自尊上。 谢见微为了野种和他翻脸,甚至拿谢家威胁他。 五年前,广阳侯府穷途末路,他想娶谢见微,却被谢家羞辱配不上她。 五年了,他极力填补亡兄死后给广阳侯府造成的打击,却仍然不能追上谢家,甚至还要被妻子用娘家羞辱。 薛蟾心里攒着火,他努力咽下这口气。 摆出一副痛苦无奈的模样,抱住谢见微安抚道: “晏晏,你冷静点。咱们的孩子还在!他们是我亲手安葬的!只不过,只不过不在薛家的祖坟里而已!” 第138章 小鱼儿和渊哥儿的生辰 谢见微攥着他衣领的手放开了。 她用力推开薛蟾,冷冷看着他问道:“什么叫只是不在薛家祖坟里?” 薛蟾单手捂住脸,嗄声说道:“当年,我本想把咱们的孩子安葬,但是族中的世叔找到我,说孩子早夭,葬进薛家祖坟,会有碍薛家的风水,轻则仕途受损,重则……家里人的身体也会有影响。” 薛蟾红着眼睛看着谢见微,“晏晏,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初你小产后身体那么虚弱,我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忍心让咱们的孩子……你相信我,我并非有意隐瞒你!” 谢见微:“你薛家祖坟不埋早夭的孩子,倒可以埋两只小猫,你薛家的规矩真是随心所欲。” 薛蟾的喉结伴着吞咽的动作滚得厉害。 谢见微冷声道:“我不想听这些,你告诉我平安如意在哪儿。” “就在京外几里地的山坡后,那里山清水秀人烟稀少,他们不会被打搅。我这些年时常去看他们。” 谢见微鼻尖泛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带我去!” 她埋头往外走去,经过薛蟾身侧时停了下来,抬眸看向他:“薛蟾,若让我知道,你这还是骗我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薛蟾拉住她的手,将人死死抱在怀里,喉中呜咽,似乎十分真挚的忏悔。 “晏晏,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你别恨我……” 谢见微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半晌后她的声音便在祠堂外响起。 “去准备马车。” 薛蟾远远看了一眼谢见微的背影,眸色变幻。 他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捂住脸,五指下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弯弧。 马车很快便备好了,薛蟾和谢见微坐进马车中,指使车夫出了城。 挖坟的东西都在马车后,谢见微望眼欲穿,搭在膝上的手指不停研磨。 薛蟾还想牵她,被她甩了几次,才默不作声偃旗息鼓。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车夫道:“夫人,二爷,到了。” 谢见微跳下马车,眼前的小坡上有好几个坟头,薛蟾按着她的肩说道:“在这边。” 他领着谢见微往山坡下走,前面有一处竹林,竹林边上不远有个小小的坟。 谢见微呼吸不稳,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近前,才看清那墓碑上刻的字,的的确确是平安如意的名字。 谢见微牙尖打颤,好半晌才道:“挖。” 身后的人拿着铁锹上前,开始掘坟,薛蟾站在一旁,神色不忍。 “晏晏,何必一定要打搅孩子的安宁?” “我谢家的孩子,被埋在乡村野外!你薛家不要,我谢家要!什么狗屁风水,我就不信你薛家祖上每一个孩子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谢见微才不相信薛蟾说的那些话,他无非是不想她的孩子埋在薛家,才把孩子埋在了这里。 谢见微不敢完全相信薛蟾,她一定要打开棺椁,确认了里面真是平安如意的骸骨才行。 一直挖到黄昏,才看见棺椁的影子。 薛蟾让他们直接把棺椁抬了上来,并对谢见微道:“两个孩子还小,我便想埋在一起,也好做个伴。” 谢见微深吸一口气,“开棺吧。” 棺椁被撬开,一股腐朽的木气蔓延开。 谢见微走上前,棺椁里头是两具小小的尸骨,身上的寿衣已经没有了光泽。 谢见微只看了一眼,冲天的悲痛便席卷上来,她脚下一软摔坐在棺椁前。 忍了几息低声痛哭起来。 毓秀忍着眼泪轻声安抚,薛蟾走上前抱住她,还没张口便被她狠狠推开。 谢见微扒着棺椁边沿,忍着哭声说道:“去把准备的棺椁带来。” 裴温将另一个棺材取来,谢见微亲自将两个骸骨搬了进去。 封棺时她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晕倒在毓秀怀中。 等她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谢见微只觉得眼球剧痛,酸涩难耐,眼前不断出现白圈。 她捂着眼睛缓和了半晌,才强撑着坐了起来。 “毓秀?” 谢见微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毓秀闻声,点起烛火赶了过来。 “夫人,您醒了。” 毓秀撩开床帏,谢见微看向她,问道:“棺椁呢?” “按照夫人的吩咐,抬去义庄了。二爷不知道,以为已经送到谢府去了。” 谢见微麻木的点头,“仵作看过了没?” “方才传信回来,过世的时间,年岁,都差不多能对上。” 谢见微眼睛酸疼,又忍不住掉了眼泪,毓秀看着揪心,嗄声说道:“要不然,还是先落葬吧夫人。” “不。” 谢见微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神色已经冷静不少。 “我信不过薛蟾,等确认无错,再下葬不迟。” “夫人,您昏迷的时候,公主府传了一封信给您。” “拿来我瞧瞧。” 谢见微累极了,毓秀拿了个静枕让她靠着,出去取了信交给她。 谢见微展开,看了两行字,忽然惊讶地坐了起来。 毓秀忍不住问:“夫人,公主说什么了?” “不是公主。” 谢见微声音艰涩,缓缓道:“是小鱼儿和渊哥儿。他们现在住在公主府上,问我什么时候去看他们。小鱼儿说,过几天是他们生辰。”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小鱼儿和渊哥儿的生辰,和平安如意的忌日只隔了几天。 这么巧? 第139章 谢夫人羞辱薛蟾 毓秀:“两位殿下要过生辰了!对了……往年好像的确也在这个时候……” 她一打岔,谢见微顿时走了神,并未细想下去。 毓秀问道:“那夫人打算何时去看望两个殿下?咱们现在准备生辰贺礼,应该还来得及!” 谢见微面上神情变幻,沉默了好半晌,低声道: “秀儿,你帮我把笔墨纸砚取来。” 谢见微伏在案上,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渊哥儿兄弟俩,一封则是给长公主的。 她想了想,在屋内的箱子里取出两套刚绣完的里衣,叠起来和信一起放进了包袱里。 “把这个给两个殿下,就当是我给他们的生辰贺礼。” 谢见微想起信上两小只兴奋地邀请,愧疚地闭了闭眼睛 她实在无法在两个孩子忌日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去给两个殿下过生辰。 …… 长公主府上,傅长枝正在哄两个小祖宗睡觉。 生辰在即,两个孩子都很兴奋,小鱼儿亲手拟定了宾客名单,写在最前头的就是谢见微的名字。 他裹着锦被在床上翻滚,两眼泛光,激动地看着傅长枝。 “姑姑你说,谢姨姨会给我和哥哥送什么礼物?” 渊哥儿自己给自己提被子,忍不住插嘴:“我想要谢姨姨绣的新衣裳,新鞋和新帽子。” “我也想!我还想姨姨哄我们睡觉、陪我们钓鱼、给我们下面……” 傅长枝把小鱼儿数数的手塞进被子里。 “好了好了,等你们生辰那天再说吧,早点睡。” 好不容易把二人哄睡下,傅长枝才离开房间。 裘云峥在外间等她,见她出来走上前道:“睡了?” “睡了。还在为生辰高兴呢。” 裘云峥拧眉道:“我听说广阳侯府这两天不怎么太平。貌似是因为,谢见微五年前没了的两个孩子。” 傅长枝叹息道:“晏晏每年这个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府上。我估计她不大可能会来。” 孩子的忌日,撞上小鱼儿和渊哥儿的生辰,谢见微再喜欢两小只,也不可能笑着来参加。 傅平野不在,谢见微不来,傅长枝还不知道今年的生辰如何收场。 裘云峥揉了揉妻子的脑袋,安抚道:“先休息吧,明日再说。” “不过……这两个日子撞得这么凑巧,还真是奇怪的缘分。” 傅长枝低声嘟囔。 …… 转眼已是四月中旬,平安如意的‘遗骨’已经在义庄停留了十日之久。 谢见微仍没查出什么东西,貌似这次薛蟾真的没有和她说谎。 就在谢见微犹豫要不要给孩子落葬的时候,这件事惊动了谢家。 谢夫人本不知道内情,但前两日去公主府给两个殿下庆生的时候,听长公主提了一嘴。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谢夫人盛气凌人的上门,薛蟾不在府上,她只能先找到谢见微,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说道: “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还瞒着我!” “娘,你喝口茶先消消气……” “消什么气!我两个外孙在野外孤零零埋了五年!你让我怎么消气!” 谢夫人看着谢见微,“你还想帮薛蟾瞒着?” “我没想瞒,是事情还没查清楚。” 谢见微无奈,只能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谢夫人,谢夫人听后才冷静些,烦躁地揉了揉山根。 “这都什么事儿……当初若不让你嫁来就好了。” “……谁能想到,薛蟾当年在谢家,险些被你爹打废了也要娶你,竟都是装出来的,亏得他忍得下来。” 谢夫人频频摇头,又道:“晏晏,你现在作何打算?” “再过两日,就给平安如意落葬。这次我想把两个孩子,安置在谢家的祖坟里。” “我回去就让人预备一个位子出来。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留在薛家!” 谢夫人越想越窝火,谢见微坐到她身侧给她捏肩,慢慢转移了话题。 “父亲和大哥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可有给母亲写家书?” “家书倒是有几封,他们都挺好的。只是你二哥上朝回来,说战事并不乐观。” 提及谢崇凛父子俩,谢夫人忧心忡忡,“南夏是有备而来,北越到底刚熬过天灾,我怕……” “娘,爹爹和大哥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您别担心。” 谢见微蹲在谢夫人跟前,温声安抚她。 谢夫人忍不住笑了,摩挲着她的脸说道:“瞧这事儿闹的……娘本来是来安慰你的,谁知反倒被你安慰了。” 她叹了口气,“你爹和你大哥若是在京就好了,这件事本不该轻拿轻放的。” 他们不在京城,也不表明就必须轻拿轻放。 谢见微将所有心思都敛在心底,丝毫没让谢夫人觉察一二。 母女俩聊了没多久,毓秀便进屋禀道:“夫人,太太。二爷来了。” 薛蟾紧随其后进了屋,弯腰见礼,恭敬道:“见过母亲大人。” 他笑容温驯谦恭,说道:“母亲来了,怎不叫人提前通传?我并未和晏晏一起来迎接您,实在失礼。” 谢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起身走过去。 一巴掌扇歪了薛蟾虚伪的笑脸。 他这张脸前两天刚挨了谢见微的打,今儿又被谢夫人打在另一边。 薛蟾心里压着火,笑容里带了微末的怒火,还要强忍着伏低做小。 轻声道:“母亲打的是。此事是小婿辜负了晏晏,愧对岳父岳母信任。若不是晏晏不许我上门,我早就想去谢府门前负荆请罪的。” 谢夫人气的声音发抖:“薛蟾,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跪在我和将军面前说过的话?” “你说,会善待晏晏和她腹中的孩子,保她们母子一世无忧。这些你都做到了哪一个?” “我这辈子只做过两件后悔的事,其中一件就是当初一时走眼,把晏晏嫁给了你这个伪君子!” 薛蟾麻利地跪了下来,“母亲息怒,我愧对晏晏,您怎么骂我都行。可我对晏晏是真心的,孩子的事我可以解释!” “当年因我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如今我宁愿背负家族唾弃,也愿意把孩子重新葬进我薛家的祖坟里!只求您和晏晏,给我一次悔改的机会!” 薛蟾卖力的表演,希望能挽回自己在谢夫人心目中的形象。 他不怕谢家提和离,眼下的世道,即便是谢家也不敢轻易把女儿接回去。 但他怕谢崇凛父子俩立了战功回来,谢家水涨船高,会给他们侯府使绊子! “唾!” 谢夫人看着薛蟾,满眼憎恶,忽然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 端庄守礼了大半辈子的她,第一次抛下形象做出这样的事。 就是谢见微都吃了一惊。 薛蟾顶着满脸狼藉瞪圆了眼睛,呼吸都在发抖。 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忍住反击的冲动。 “母、母亲……” 谢夫人阴恻恻地打断了他:“薛蟾,我再不会信你半分。趁着将军还未回京,这些日子好好的忏悔吧,等将军回来,我会再和他一起登门,此事没完!” 她欲要离开,临行前又想起什么。 “对了,平安如意我会将他们葬进谢家的祖坟。我不会再让他们进你薛家的门,脏了他们的遗骨!” 谢夫人同谢见微道了别,扬长而去。 谢见微望着母亲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起。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薛蟾保持着跪姿僵直了好半晌,才麻木地抹了一把脸。 沾着唾液的手指微微发抖。 第140章 盗墓贼,坟里到底是谁 谢见微摸着炕沿坐了回去,面对薛蟾的狼狈一声也没有吭。 一旁侍女看不下去,默默递了绢帕交给薛蟾。 薛蟾抹干净了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晏晏,我从扬州带了些糕点给你。方才母亲来得急,我便让人搁在外院了。” 他看向谢见微,苦笑一声,“我知道,你现在必定不想听我说话,我就不在你跟前讨嫌了。你好好的吃东西,别因为旁的事……耽误了自己的身子……” 说罢,他将绢帕丢给一旁的侍女,转身离开了饮绿轩。 没过多久,侍女端着碟子从屋外走了进来。 “夫人,二爷给您带的点心。奴婢已经叫小厨房热好了。” 侍女将碟子放到桌角上,谢见微抬眸看去,正是方才在屋里给薛蟾递帕子的侍女。 她提笔蘸墨,垂眸写字,冷冰冰道了句:“你们分了吧。” “这是二爷特意给夫人带的,奴婢们哪里配食用。” 侍女惊惧,又忍不住说:“这点心是二爷的心意,二爷终归是为了夫人好,恕奴婢多嘴,夫人实在……实在不该和二爷置气,方才……” “你对你的二爷真是忠心耿耿。” 谢见微撂下笔,咯噔一声,这声也响在侍女心里,她连忙跪在了地上。 谢见微看看她,“我往日没见过你,在上房伺候的都要过了我的眼,谁放你进来的?” 侍女眼神飘忽,不敢吭声。 “毓秀。” 在外间收拾东西的毓秀闻声跑了过来,谢见微道:“去查清楚,内院哪个把她放进来的,一并赶出去。” “是。” 侍女还未来得及多说,便被毓秀捂着嘴带了下去。 等到晚上,谢见微才想起这个人,顺带问了一嘴。 毓秀道:“是上房的蔡妈妈放进来的,奴婢问过了,她说是二爷吩咐的。奴婢已经打发蔡妈妈去别的院子做事了。” “你这几日盯紧一些,这院子里八成已经进了不少他的人了。” 谢见微颦眉,一边说,手上绣东西的动作还不停歇。 毓秀应了声是,上前给谢见微换了一盏更亮的烛灯,口中道: “夫人这几日绣僧衣绣得真快,奴婢瞧着明日就该绣好了吧……夫人绣这个做什么?” “供僧,到时你拿着我给平安如意抄录的往生经,一并送到万佛寺去。还有听说南地战事不好,去捐些善款,劳烦寺里的僧人诵经给南地……还有太子那边祈福。” 谢见微顿了顿,又加了句:“这僧衣,送给咱们那次住万佛寺的时候,给领路的了空师父。他上次抄的经我很喜欢。” 毓秀并未生疑,乖巧地应了声是。 另一头,此刻的薛蟾正在沈盼的住处。 二人相对坐在炕上,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屋外下人走进来,禀道:“二爷,夫人院子里今儿赶出来两个下人。一个蔡妈妈,还有一个叫芳儿的侍女。” 沈盼心里一咯噔,悄悄瞟了一眼薛蟾。 薛蟾垂着眸,喜怒不明地嗯了一声。 沈盼给下人使了眼色,示意他出去,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才小声说道: “哥哥,你先别生气,此事兴许,还有回转的余地……也说不定。” 薛蟾抬眸看向沈盼,“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如此被动。我让你看好了她,你是怎么办的?” “我……本来这件事办得好好的,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连那种话都不信,还去掘了她孩子的坟……” 沈盼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她狡辩了两句,奉承薛蟾: “好在哥哥想得周全。眼下谢见微查不清真相,等那两个孩子落葬,这件事也就能放一放了。” “放?今天谢家来人了,你可知她说什么?” 薛蟾冷笑了声,“谢氏说了,只要谢崇凛和谢景之回来,便会上门来再论此事。他们是不扒我身上一层皮,誓不罢休。” 沈盼一惊,“谢家怎能如此不讲道理!” 薛蟾头垂得极低,手扶着额,心中怒火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作疼。 他没有哪一刻,这么渴望出头,渴望谢崇凛和谢景之双双死在南地。 自从娶了谢见微,他没有哪一天不在憋屈。 谢家如同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背上,本以为能借谢家的风平步青云,也是五年才到工部员外郎。 若有一朝得势,他必定让谢家满门,为这些年羞辱他付出代价。 沈盼开始害怕了,“哥哥,那两具骸骨……不会让谢见微查到真相吧?” 谢家已经打定主意不放过薛家了,若是骸骨的事再闹出来,岂不是…… “不会。” 薛蟾抬起头,神情冷漠。 骸骨是他精心挑选的,时间日子都对得上,知情人也早被他送走了,此生绝不会再有人得知真相。 四月日子过得飞快,除了广阳侯府不安宁,两地的战情也是十分焦灼。 早朝上,百官正在听两地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战报。 先是西边鞑靼,战情一直很明朗,傅平野带兵已经将鞑靼打出北越属地百里,眼看就要长驱直入,打到他们老家,不出半月鞑靼必定要议和。 反倒是南地,你来我往的,胜仗多,败仗也多。 文武百官常常因此吵个不休,今日南地又传败讯,朝堂吵翻了天。 “皇上,南夏来势汹汹,南地连传两次败讯,眼看禹城就要失守,可见谢崇凛不能担当主将之职!” “谢崇凛已经数次领兵对峙南夏,以往都势均力敌,此次却连吃败仗,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问题!皇上不该再放任下去了!依臣之间,该将他押解回京,仔细审一审才是!” 谢家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屹立不倒,早已在暗中树立了不少红眼敌对。 眼下初见颓势,一堆人跳出来,巴不得皇上问罪谢崇凛。 谢景沅据理力争,和一帮花白胡子吵得脸都红了,他跪在殿中大声说道: “皇上!临阵换将乃是大忌!谢将军为北越征战多年,忠心耿耿!南夏与北越势均力敌,从来都不可小觑,此次国难,我国本就劣势,南夏敢出兵,便是做足了准备,岂可能轻易将其拿下!” 他看着周围嚷嚷着要换将,要押解谢崇凛回京审问的大臣,愤怒道: “诸位大人毫无证据,便说谢将军有问题,难道你们去做主将,就能确保在一月之间把南夏拿下了吗!” 南夏若这么好打,早就并入北越的国土了! 皇帝拧眉道:“都别说了。朕相信谢将军。” 就如谢景沅所说,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本就吃了败仗,若再换将扰乱军心,就更赢不了了。 退朝后,谢景沅离开皇宫,身边大臣都在议论此事。 声音奇大:“谢将军廉颇老矣,就算他不曾……那也是年纪大了,畏手畏脚,顾忌太多,本就不该做这个主将。” “谢景之才打了几次仗,这么重要的战役让他做将军,怪不得总是打不过。” “听说南夏这次领兵的,是他们的皇子,一直压着谢景之打……” 谢景沅牙齿都咬碎了,强忍着不和他们争执,快步离开了皇宫。 慎王走在后面,望着谢景沅的背影,冷冷地笑了。 傅意欢无声地跟在他身后,缓缓道:“南地屡传败仗,就算不换将,皇上也一定会派兵驰援。禹城不能丢。” 他看向慎王,感慨道:“真是可惜。之前谢家还因为捐粮一事,名声大噪,这次常打败仗,民间已经有不少微词了。” 慎王笑得十分渗人,“踩着本王的背往上爬,谢家也是真的敢。” “我听说上次给皇兄出功德碑这个主意的,就是谢家的谢见微,谢崇凛若是打了胜仗,那谢家真是风光无限了。” 慎王咬牙,“他、休、想。” 傅意欢状似无意地说:“我记得皇叔认识兵部侍郎秦大人。此次出兵援助,八成是秦大人带兵前去。” 慎王并未搭理他,快步离开了。 傅意欢也改道离开了皇宫。 宫墙下,薛蟾从角落暗处走了出来,眼睛亮得惊人。 …… 谢家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谢见微也听到了风声,但即使她知道,也是束手无策。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日日在佛堂祈求父兄能够平安。 她操心得太多,受了风寒,病了半个月才好起来,但仍有些咳嗽。 这天,毓秀热了药回来,中途侍女来报,说裴温回来了。 谢见微忍着苦喝了药,哑着嗓子说:“让他进来吧。” 裴温走进屋中,先行了个礼,随后说道:“夫人,小姐和少爷的灵位,谢家已经备好了,夫人打算何时落葬?” 谢见微一时恍惚,声音沙哑:“明日吧……我记得黄历上写是个好时候。” 她声线带了三分哽咽,垂下头眨了眨眼睛。 外头已经黑了天,还有两个时辰便要宵禁了,谢见微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扭头对毓秀说:“去准备些纸钱粮,随我出京一趟。” 片刻后,谢见微裹着斗篷上了停在侯府后门的马车,车夫驾着马驶离了皇城。 很快,马车就到了山脚下。 谢见微吩咐车夫在山下等着,只带着毓秀和裴温往山上走去。 天色很暗,毓秀提着灯笼,时不时提醒谢见微小心脚下。 “咳咳……” 四周很静,除了山雀的叫声,也只有谢见微细微的咳嗽声。 三人翻过一座小山坡,不远处的竹林近在咫尺。 夜半三更的,略微有些骇人,仔细听,似乎还有细小的动静在前方响起。 伴随着他们走进,声音更明显起来,微弱的光照亮了一个小坑,坑里扬起土来。 谢见微眉头微皱,给裴温使了个眼色。 他悄无声息地上前,很快从坑里抓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夜行衣,惊叫连连,“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毓秀扶着谢见微上前,看了眼被挖出棺椁的坟坑,厌恶地说道: “我们还要问你是谁!为何要挖这里的棺材!” “我……我是这家人,我、我想给我家人,挪坟怎么了!” 谢见微淡淡道:“按北越律法,盗墓者死。裴温,把他押上,待会儿送去官府。” 盗墓贼瞪圆了眼,苦着脸求饶:“夫人、夫人我错了,你、你放过我吧夫人!” 谢见微充耳不闻,继续往平安如意的坟头走了过去。 盗墓贼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直说自己是第一次干这个。 毓秀扭头冲他呸了一声,“这么熟稔,还敢说第一次!你骗谁呢!你分明是一直在这附近盗墓!” 裴温心头一动,将盗墓贼按压在了地上,喝问: “说!你有没有碰过前面那个坟!再不说实话,我直接拿你去刑部大牢!” 谢见微已经走到了坟边,听到这话忍不住转过身,眉头皱得死紧。 外边的坟一向不安全,万一她的平安如意也被这些人惊扰过清静! 盗墓贼吓得抖似筛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哪里还敢隐瞒。 “没有啊夫人,小的绝对,绝对没碰过那个坟啊!” 毓秀:“真的?你这种人,看到时常有穿着光鲜的人祭拜那个坟头,会忍住不盗!” “姑娘你说什么啊,那个坟头,每年也就一对穷夫妻来祭拜,祭品还是些干馒头,连个好菜都没有。有什么好盗的啊!” 盗墓贼:“我在这儿转了五六年了,那个坟下葬的时候我就看过,里头空落落的啥也没有,也不值得盗啊!” 谢见微僵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住了。 第141章 当年生的是一对双生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盗墓贼吓得摔坐在地,毓秀扶住摇摇欲坠的谢见微,喝问盗墓贼: “你说清楚!前面那座坟,是谁埋的?!” “是、是几年前,一对穷夫妻埋的……听说,听说是生下来就是对死婴……” 谢见微身子晃了晃,眼睛瞬间通红一片。 “是几年前!还有那对夫妻住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大概、大概五年前?至于他们是谁,小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谢见微好像被一道闷雷劈中脑袋,眼前一阵泛白,脸色青白交加。 裴温和毓秀也懵了,没有人能预料到,他们查了一个月未果的真相,竟然会以这个方式出现。 “回府……” 谢见微拖着沉重的身子,眼下只有一个想法。 找到薛蟾。 毓秀扶着谢见微坐上马车,她看着谢见微的侧脸,吓得魂不守舍。 “夫人……夫人您先喘口气,您先别激动……” “咳!咳咳!” 谢见微捂着嘴巴,险些把肺都给咳出来,眼前一阵白一阵黑,能支撑她清醒的唯有信念。 毓秀看着绢帕上的血,哭得收不住声,“夫人……夫人您可不能有事啊……” 谢见微此刻没什么力气回答她,眼神一片冰冷。 她当然不会有事,有事的只会是薛蟾。 即便她明日就要死了,也要先把薛蟾送下去。 谢见微回到广阳侯府的时候,府上大半院落都已经没了动静。 谢见微趔趄回到厢房,吩咐毓秀:“帮我梳妆。” 她将汤药一饮而尽,难受得整个腹部都在抽搐,谢见微面无表情地咽下喉中反上来的咸腥,为了遮掩病态,特意涂了些唇脂。 毓秀去请薛蟾,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毓秀从外关上门,屋内只剩他们两个人。 薛蟾笑容温柔,走上前道:“毓秀说你想见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 谢见微掀眼朝他看来。 对上那双空洞的黑眸,薛蟾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体仿佛坠入冰窖之中,冷得他想打个哆嗦。 薛蟾的笑容收敛了些,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晏晏,你怎么了?” “我方才,去了小弥山,祭拜平安如意。明日是个黄道吉日,我要将他们的尸骨敛进谢家的坟茔。” 薛蟾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眼神都变得轻松起来,温声道:“晏晏,你想通了就好。” “孩子一直不能入土为安,我心里和你一样难受。” “真的吗?” 谢见微看着蹲在她面前的薛蟾,忽然笑了。 这个笑不带半分情感,甚至有些诡异,“薛蟾,你在意过你和我的孩子吗?” “当然!晏晏,当年的事我真的是不得已的,我求你相信我。” 薛蟾握住谢见微的手,眼底满是祈求和爱意,仿佛他真的爱谢见微入骨。 谢见微面无表情地说:“我在小弥山上,抓到一个盗墓贼。” 薛蟾嘴角忽然下压,瞳孔有一瞬间的凝缩,被谢见微捕捉到了。 她缓缓说道:“那个盗墓贼告诉我,五年前,有一对穷夫妻将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埋在了小弥山上的竹林里……正好就是平安如意坟茔的位子……” 薛蟾握着她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谢见微直勾勾地看着他,“薛蟾,你告诉我,那两具骸骨,是我的平安如意吗?” 薛蟾喉中仿佛被东西塞住了,眉眼瞬间阴鸷下来,低着头沉默不语。 谢见微深吸一口气,猛地拔高了声调,扬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盏。 “说话!你告诉我你还想用什么理由来骗我!” 飞溅的碎片刮伤了薛蟾的脸。 他眉头紧锁,捂着脸飞快地站了起来。 谢见微抓住薛蟾的衣裳,咬牙切齿地逼问:“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平安如意在哪里?他们……他们到底有没有……” 薛蟾面上没有了方才的温柔和善,他揉了揉山根,疲惫地开口: “晏晏,为何你什么事都一定要刨根究底,我不想告诉你,是怕你伤心。”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孩子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因为当年你生下的不是一对龙凤胎,是一对双生子。” 谢见微瞳孔骤缩,揪着薛蟾的手颤抖着放开了。 薛蟾满眼愧疚,痛苦不已:“双生子是大凶之兆,消息若是传出去,不但孩子性命难保,就连谢家和侯府也会遭人诟病……当时孩子落地,很快就没了声息,我生怕走漏消息,也怕你伤心,就让稳婆……把孩子埋在乱葬岗了。” 啪—— 谢见微毫不犹豫地甩了薛蟾一个巴掌。 眼泪夺眶而出,谢见微声嘶力竭地吼道:“是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声息,还是你因为是双生子把孩子掐死了!薛蟾你就是畜生!你还我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下手!晏晏,你冷静点,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双生子、双生子怎么了……太子的孩子也是双生子,你为了你薛家的荣耀,连你的孩子都能下手!” “太子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朝堂天下哪有敢议论他的人。但即便是他,背地也有人指指点点,何况是我。” 薛蟾咬咬牙,屈膝跪在了谢见微跟前。 “晏晏,我不怪你怨我,是我无能,我没能护住你,也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亲手掐死平安如意!我若在此事上说谎,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竖起手指,义正词严。 谢见微头重脚轻,眼前一阵犯花,趔趄地摔坐在椅子上。 她声线沙哑:“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想过帮孩子殓尸……” 薛蟾咬着牙给了自己几个巴掌,颤声道:“我在薛家立的坟,实则是孩子们的衣冠冢。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 谢见微冷笑着别过头去,眼底一片戾色。 薛蟾还想说什么,屋外忽然响起吵闹声。 门扉被拍得啪啪作响。 毓秀惊慌失措道:“夫人!夫人出事了!” 谢见微眉心一跳。 毓秀知道她要和薛蟾谈什么,若不是大事她绝不会突然来敲门。 谢见微顿时心慌,快步飞奔上前,薛蟾紧跟其后追了出来。 门打开,毓秀脸上的泪还未干涸,张口便道: “方才谢家传来消息,南地急报,禹城失守,大少爷被南夏四皇子生擒!夫人急火攻心晕倒了。” 第142章 那晚睡你的人根本不是我 “什么!” 谢见微失声吼道,目眦欲裂,又一道晴天霹雳,让她霎时间头晕目眩。 谢见微扶着门槛,断断续续道:“备车……快去叫人备车!” 她心急如焚,说完自己也冲了出去。 “……” “哈……“ “哈哈哈哈……” 薛蟾站在门口,半边面孔被笼罩在黑夜里,他抬手捂住了脸,压抑已久的笑低低响起。 …… 这一晚的邺京并不太平,皇帝紧急召集内臣在养心殿议政,一直到天明。 谢见微也在谢夫人榻前守了一晚,好不容易等到谢夫人睁眼,确定她没有大碍才放心,让谢梨和谢无忧顶替了她的位子。 她一路来到前院,找到了刚刚下朝回来的谢景沅。 “二哥,朝上怎么说?” 谢景沅满眼血丝,“皇上已经下令让副将代将军之位,而且有意将父亲的主帅之位换下来。至于大哥……说是要等南夏张口,看他们打算要北越拿什么换回大哥。” 谢见微眼前一晕。 她扶住一旁的桌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道: “南夏有两座失地城。他们没有直接在战场上杀了大哥,很可能会以大哥为筹码,先将这失掉的城池要回去。” “如此情景,皇帝应该会派礼部官员前去,准备议和跟谈判。” 谢景沅:“今日早朝已经定了人选。何伯伯在其中,他应当会为了大哥据理力争。” 何家和谢家世代交好,谢见微稍微放了些心。 冷静后,她渐渐抿出这件事中的不对。 “大哥平日行事很谨慎,他武功高强,战场上再怎么大意,也不会到被生擒的地步。会不会……” 谢景沅眼神阴冷,“确实蹊跷,我会派人再去查一查。” 南地的战情引得邺京人心惶惶,民间流言不断。 正巧这时,傅平野那边又传来战胜的消息。 鞑靼可汗被傅平野端了老窝,已经自愿投降,并愿意拿牛羊马匹和金银,跟北越赎回他被傅平野生擒的儿子们,并永远向北越俯首称臣。 使臣已经跟着傅平野,在回京的路上。 两相对比之下,南地的战败就更让人无法接受。 时间一长,朝堂之上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这日早朝,户部侍郎忽然站了出来,说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说。” “臣要参谢将军谢崇凛,懈怠渎职,且有通敌叛国之嫌!” 哗—— 朝堂上顿时掀起一片哗然之声。 谢景沅这些日子为父兄奔走,眼下全是乌青,红着眼睛吼道: “无凭无据!朝堂之上你怎敢胡乱揣测!” 户部侍郎梗着脖子说道:“皇上,臣并非信口胡说。此战谢崇凛的所作所为,人人可见。远不及他以往和南夏作战时的水准,若不是因为他年岁大了,便是故意为之!” “最明显的便是他长子谢景之被南夏生擒之事。如今据他被生擒已经过去了五日之久,南夏还没动静,敢问诸位,南夏和北越积怨已深,他们拿到了北越的大将,居然不杀来祭旗,也不尽快议和换物,这到底为何!” “南夏凭甚对谢景之这般礼待!这是否是一出早已计划好的阴谋!” 皇帝眉头深深皱起,好半晌都不说话。 朝堂上官员交头接耳,低声道:“的确有道理,南夏为何不杀谢景之?” “咱们没有马上提出议和,按理说应当先杀人以振军心才是……” “南夏战事一直由谢家带兵,会不会因此早有苟且?暗中勾结,怪不得北越迟迟不能拿下南夏!” 谢景沅听着这些子虚乌有的揣测,气得胸口气血翻涌。 他用力咽下喉中咸腥,走到殿上跪下,字字振聋发聩:“皇上!家父自领兵以来,对阵南夏大军不下五次。南夏两座城池都由家父领兵打下,谢家对北越忠心日月可鉴!请皇上切莫轻信小人之言!” 户部侍郎:“皇上,臣并非刻意针对谢家,只是提出疑问。眼下应该做的是先把谢崇凛押解回京,再好好调查,若谢崇凛是无辜的自然最好,若有问题,也不至于误了大计。” “皇上——” “够了,此事容朕再想想。退朝——” 谢景沅卸了力气,双眼紧闭,牙根咬的渗出了血。 待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皇宫时,便见马车旁出现了数个挎刀的锦衣卫,正是皇帝御前的人。 回到谢家,锦衣卫已经将宅邸团团包围。 谢景沅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不远处,薛蟾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夫回府。 他一路上面色变换了无数次,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扬起,甚至数次笑出了声。 回到府上后,薛蟾径直朝饮绿轩走去。 在院门口撞上了谢见微,薛蟾笑问:“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谢见微刚得知谢家被参通敌叛国,家宅被锦衣卫包围一事,眼下出门,自然是要去看看真假。 她冷冷道:“让开。” 薛蟾一动不动,谢见微正想强闯,就被薛蟾一胳膊挡下,狠狠推了回去。 他拂了拂宽袖,慢悠悠道:“夫人身子弱,以后还是在院里静养,不要出门了。饮绿轩上下仆役,今日起全都打发出去。你们把这里看守得严实一些。别让无关紧要的人,打搅了夫人清静。” 跟来的家丁:“是!” 谢见微被他推得趔趄了好几步,听到这话倏地抬眸看了过去。 薛蟾再不复往日在她跟前的谄媚讨好,背着手满眼玩味地欣赏她的孤立无助。 “你放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毓秀跟了夫人这么多年,我会把她给你留下的。” 谢见微袖下粉拳紧攥,面上却不曾露出半点弱势,看得薛蟾毫无翻身的成就感,不爽极了。 他大步上前抓起谢见微的手,拖着人往上房走去。 毓秀的呼喊声被落在了后头。 薛蟾将谢见微推到椅子上,反手合上了门。 多年屈辱在此时终于得到了释放,薛蟾狞笑着说道: “谢见微,你也有今日。” “你之前不是很得意么?处处拿谢家压我,为了一具破骸骨,来来回回折腾我一个来月。”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为什么宁可把猫崽子埋进薛家祖坟,也不肯把你孩子的尸骨埋进去。” “我今日就告诉你。” “那是因为,那两个野种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当年不知被哪个乞丐流氓睡出来的野种!” 第143章 相认了,小鱼儿和渊哥儿是她的孩子 “!” 谢见微镇定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崩塌了。 这几天她已经遭受了太多打击,本以为再没有什么事,能比她这些日子经受的还要更严重。 却忽略了薛蟾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可耻。 “你再说一遍!你给我通通说清楚!” 谢见微撑着椅子坚强地站了起来,喉中反上腥甜,刺激得她双目通红。 忍不住咆哮:“当年给我下药的人是不是你!” 薛蟾笑弯了腰,眼中满是痛恨之色,缓缓说道:“是我又如何。这都要怪你自己拿乔,若你答应嫁我,我何必多此一举!” “我当年待你也算尽心尽力吧,我有孩子又能如何,这邺京哪个男子成婚前没有一子半女!你谢家人是怪胎,你便要我也为你做贞洁烈女?” 薛蟾深吸了一口气,深深看着谢见微,眸色微妙,“这都是你逼我的,我对你并非没有真情。” “其实七夕那晚你若老实待在画舫里,说不定今日又是另一番境地。” “可你偏偏要乱跑……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多恨么!” 薛蟾牙关紧咬,额上青筋迸跳,一声怒吼踹翻了身旁的花几,官窑青瓷摔得满地都是。 他红着眼看着谢见微,用恨不得杀了她的语气低吼道:“我未来的妻子,竟因在旁人身下婉转承恩,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而我却不得不为了大计,憋屈地认下这顶帽子,甚至还要为了此事挨了你父兄的羞辱!” “我苦心孤诣地谋划,到头来非但没能得到你,还要因旁人受辱!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忍下来的吗!” 谢见微不可置信,“你怎么有脸说这些……若不是你给我下药,怎么会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她抄起手边的茶碗砸向薛蟾,此时此刻真是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什么阴谋阳谋,她这一辈子都因薛蟾毁了,倒不如一刀下去清静! 谢见微攥着油灯的灯托,身子不停发抖。 她双眸紧闭,当年的事不停在脑海中闪过,她今日才知道,原来那一晚根本就不是薛蟾! 可那又是谁!! 谢见微喉头不断滚动,强忍着泪水望向薛蟾。 “所以你就杀了平安如意。” “那两个野种刚生下来时虚弱得很,本来他们自己死了也省了我的事,可惜这两个贱骨头就是太坚强。我只好让稳婆把他们带走,掐死还是活埋,我都不在乎。你也不用惦记了,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个野种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啷—— 谢见微手里的油灯摔在地上,她软绵绵地滑坐在地,心口处传来的钝痛让她大口喘息起来。 薛蟾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整个人容光焕发。 他淡淡道:“谢家彻底没落之前,我会养着你的。你放心,好歹姻亲一场,若是谢崇凛被斩首,我会尽量保你母亲一命。她之前往我脸上吐的口水,我还记着。” “你若想你母亲妹妹活命,最好老实留在这儿。再好好地想一想,对当年那晚的人有没有什么印象。我倒要知道,给我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的人到底是谁。” 门扉被重重甩上,谢见微坐在一片狼藉之间,泪眼朦胧之下是浓浓的杀意。 “夫人——” 毓秀挣开束缚扑进屋内时,谢见微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她仿佛又梦到了五年前的乞巧节。 …… 当年那晚,谢夫人在府上办了一场花灯会,请了邺京不少青年才俊。 谢见微正当妙龄,花灯会只是相看的幌子罢了。 扑上来的人如狂蜂浪蝶,谢见微疲于应对这些人,在席间只待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 她躲在后花园的湖边看鱼,蓦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眸一看,笑着说道: “哥哥怎么也出来了。” 谢景之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旁,哂笑说:“你为何出来,我就为何出来。” 一场花灯会,相看的除了谢见微,还有谢景之。 兄妹俩闲聊了半晌,谢夫人便来了,板着脸,“你们两个也太任性了,都跟我回去。” 谢见微扑过去撒娇,“娘,我还不想相看呢,哥哥还未娶妻,我怎好嫁人,要看也得是大哥先!” 谢景之看着她的背,眼底神色莫名,他努力遮掩着苦涩,状似轻松地说道: “晏晏,你若娶妻,往后可就得疼你嫂子,没法疼你了,你也舍得?” “有何舍不得,我要嫂子疼我。” 谢见微吐了吐舌头,笑容娇俏。 谢景之顿时哑口无声,谢夫人看着儿子,打断了二人,“都别胡说八道了。你找你哥哥挡枪也没有用,你也该到嫁人的时候了,娘给你看的都是邺京的青年才俊,娘觉得许家公子就很不错……” 她牵着谢见微往席上走,谢景之垂头默不作声地走在后边。 谢见微听得耳根疼,叹息声说:“娘你别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了。不过我想自己挑。” “好,你愿意挑娘就放心了。” 谢夫人眉开眼笑,“现在订亲,等每年开春成婚,正是好时候。” 谢见微倒不抵触议亲,只是暂未选到合适的人,得了母亲准允,便也没说什么。 唯有走在后头的谢景之,口中仿佛含了苦胆,一路苦到心里。 谢见微答应了母亲,在宴上挑了几个顺眼的,一直谈到宴席结束。 她自己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当完成了任务,拖着疲惫的身子往住处走。 谁知刚回到院子,便见谢景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浑身的酒气伴着风,竟散得到处都是。 大哥这是喝了多少? 谢见微忍不住皱眉,吩咐毓秀去找谢景之的随侍来,她则先上前打算把谢景之扛进前堂,省得受风。 “哥?哥?你还能走路么?到我院子里喝些醒酒茶吧。” 谢见微蹲下身,推推谢景之的胳膊。 谢景之迷茫的抬眸,好半晌才分辨出,“晏晏?” “哥,你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当心明日训练起不来,让父亲惩罚。” 谢景之被酒精催化的理智在寸寸崩塌,他皱着眉,抗拒的说道: “晏晏……你不要喊我哥,我……我不想做你哥哥。” 他攥紧的双拳颤得厉害,在席间堆积的不满已经无法压抑。 谢景之好怨,明明是他把谢见微带回来的,他看着谢见微长大,守着她无忧无虑。 谢见微明明是他领域上的花,凭什么这朵花到头来要由他亲手送出去! 哥哥,他以前特别爱听谢见微这么喊他,可时间一长他便发现了,这个称呼是枷锁。 他不想做谢见微的哥哥,不想远远看着她和别人长相厮守。 谢景之望着谢见微,蓦地抬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双臂像钳子死死拘着她,在她耳畔颤声说道:“晏晏,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妹妹,你是我从南地救回来的……别嫁给别人好不好?那些人都配不上你,晏晏,我爱你。” 谢见微瞪圆了眼睛,在听到前面的话时,她的神色还没有变化,最后那句话却仿佛一道雷劈在了她的头顶上。 “哥!!你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你先放开我!” “我没有醉!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晏晏,你再等等我,等我能说服爹娘,能独当一面,只要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你别嫁给别人,我受不了……” 嘭——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谢见微头皮发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终于挣脱了谢景之。 她迅速回眸,只看到谢无忧飞快逃窜的背影。 谢景之醉倒在地上,口中还在喃喃着醉话。 谢见微捂着头,这一幕简直比她刚知道,自己不是谢家的亲生女儿时的心情更加无措。 毓秀回来时,谢景之已经让人扛回院子去了。 谢见微在房内如坐针毡,看着屋外的烟花,她忽然起身说道:“我出去走走,晚些再回来。” 毓秀:“那奴婢陪您……” “不必了,我一个人去散散心而已。不会有事的。” 她固执地穿上披风,一人拎着灯笼从后门离开了谢府。 今晚的心情糟糕透了,谢见微穿过热闹的人群,一个人来到湖边吹着冷风。 这时,一座画舫停在了她的面前,广阳侯府的二公子笑着站在船头,冲她拱手作揖。 “谢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一个人?怎么没看到你的丫鬟。” 薛蟾彬彬有礼,谢见微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便跟他搭了两句话。 得知她的确一个人,薛蟾便请她到画舫上歇一会儿。 谢见微望见画舫里还有别的贵女,小作思索便走了上去。 梦境在此刻开始模糊,谢见微只记得后来东临伯府的庞俊也出现在了画舫上。 她本来喝的是花茶,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头晕,继而不省人事。 有人在搬动她的身体,放在摇晃的画舫上,并动手解她的衣扣。 不知为何,这人又停下了动作,谢见微恍恍惚惚醒来,觉察到四周过于安静,她忍着身上的不适爬到了隔壁的画舫上。 至此,理智彻底被药性覆盖。 …… 谢见微醒来后,身子变得尤其虚弱,府医说她急火攻心,之前的病症有复发的先兆,眼下最忌动怒。 毓秀将府医送走,哭着跪倒在谢见微床榻前。 低声道:“小姐,您不能垮啊,您好好想想,您还要给小少爷报仇呢!” 毓秀想了数日怎么哄谢见微,“奴婢仔细想了想,薛蟾是让稳婆把两个小少爷掐死的。他并不知尸骨在何处,万一稳婆心善,没有动手,会不会小少爷还活着呢!” 谢见微手指一蜷。 她盯着虚空,眸色渐渐有了焦距,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 五年前,双生子—— 今年正好四岁。 谢见微顿时想起那两张可爱的面孔。 太子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生辰竟然和平安如意只隔了几天! 他莫名其妙地亲近,意味不明的态度—— 当年的人若是太子—— 谢见微呼吸颤抖。 那小鱼儿和渊哥儿就是她的孩子!! 第144章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谢见微死死揪住锦被,哑声道:“去把药端过来。” 毓秀喜极而泣,胡乱抹了两把眼泪,赶紧把药端给谢见微。 “小姐想通就好了。皇上只是暂时被蒙蔽,大将军和谢家的忠心天地可鉴,谢家迟早会没事的。等谢家转危为安,将军定会让薛蟾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谢见微将药碗搁在小几上,表情平静又淡漠。 邺京关于谢家的风波还未停止,眼看已经到五月里,广阳侯也携家眷回京了。 他在路上也听到些风声,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叫薛蟾来,一问真假。 薛蟾眉眼间带着愉悦,将朝堂上的局势同广阳侯讲述了一番,随后道: “眼下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之人不少,皇上已经责令革了谢景沅的官职,还将谢家嫡系一脉在职官员全部停职查问,下旨羁押谢崇凛回京的折子也在路上,不出两个月,谢家这座大厦必将倾颓,父亲,我们的出头之日来了。” 广阳侯眉头紧锁,“谢家和薛家是姻亲,你觉得谢家倒台,薛家能独善其身?” “谢家出事当天,我就把谢见微囚在了院子里。为表忠心,谢家的案子都是我跟着慎王调查的,即便事后不能升官,好歹功过相抵。皇帝面前更是露尽了脸,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薛蟾盘算着:“我还想找母亲,让她说服在吏部的孙家子弟出面,一同参与进办谢家的案子里来,这样好处便都是我们自家人拿着。” 广阳侯面色稍霁,忍不住笑道:“不错,如今你也是能独当一面了,你娘若知道必定十分欣慰。只是……” 他欲言又止,“只是你能确保,谢家再无崛起之可能吗?” “父亲,谢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算这次不亡,也是迟早要亡。” 广阳侯点了点头,临走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 “你帮着办谢家的案子,可也不要忘了正事。万佛寺修建好以后,皇上必定会前去礼拜,依你所言,你这差事若办好了,说不定到时还能荣升一二。” 薛蟾拱手作揖,“儿子明白。” 送走广阳侯,薛蟾便去了孙氏的院子。 孙氏也等了他很久了,上来便问:“到底怎么回事?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谢家突然就……” 薛蟾将事情说了一遍,孙氏抚着胸口直喊痛快。 “当初让你娶她,本是看在谢家家大业大,在朝堂上能扶持你和侯府一把,没想到他们却如此拿乔,这么些年了也没给你争得个好差事。娘这些年看着你在外辛苦办差,回来还要给那谢见微伏低做小,这心坎就疼啊!” 孙氏拍着大腿,“等谢家没了,你就一纸休书把那贱人赶回家去!往年不是瞧不上侯府,现在让她跟着谢家流放去吧!” “还有,祠堂里的棺椁也得挖出来丢了。夭亡的孩子晦气的很!” 薛蟾:“母亲放心,谢见微……儿子自有用处。” “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母家落难,她没为了谢家四处奔走?” “儿子将人拘在饮绿轩里,只留了一个下人照顾。听说她病得不轻,床都下不了。” 孙氏心里畅快极了,等薛蟾离开后,她便找来身边的妈妈,吩咐道: “传话下去,从今日起给饮绿轩的饮食,都换成府上最低等的。眼看快入夏了,什么棉被炭火都撤出来……” 孙氏吩咐了一通,忽然想到:“她这几日是不是还在喝药?她那身子早不中用了,药也不必太尽心。” 妈妈听着都觉得心惊胆颤,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当晚,谢见微便听毓秀在屋外和人吵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饭菜!这是人吃的吗!你给我吃一口试试!谁让你们准备这些东西给夫人的!” “饭菜呢就是这样的饭菜,您爱吃就吃,不吃全当修仙了。来人,进去搬东西。” “你们做什么——夫人在休息,你们不能进去!” 谢见微撑起身子透过床帏望出去。 只见管事领着一群侍女闯进外间,振振有词的吩咐:“这眼看都五月了,天都热了,把夫人房里的棉被都撤走,也好腾个地方出来。对,炭火和手炉都拿走,别占地儿。” 毓秀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生生给气哭了。 这群人如同蝗虫过境,很快饮绿轩里便被搬了个空。 管事的看着床上有些犹豫。 谢见微慢条斯理的坐了起来,隔着床帏望着管事,冷冰冰道:“怎么,你要不要连带着我,裹着被子一通丢出你侯府去?省得我谢家人脏了你侯府的地方。” “夫人这话怎么说!小的也是奉命办事,太太也是为了您好。” 管事一下子就吓软了,拱手作揖,悻悻指使丫鬟撤出了饮绿轩。 毓秀抹着眼泪上前,“夫人,他们……他们实在太欺负人了……” 这时,府医来了,他表情为难,将手里的汤药递给了毓秀,“姑娘,夫人今天的药来了。” 毓秀抹了眼泪接过药碗,问道:“参汤呢?蜜饯呢?” “这……太太说,夫人的身子虚不受补,不应服用过多参汤,就叫撤了。又说蜜饯吃多了影响药性,所以……也叫省了。” “她!” 毓秀气红了眼,谢见微淡声打断:“行了,端过来吧。” 毓秀忍着怒火把药给了谢见微,谢见微喝了药,让毓秀拿来外衫披上,才让府医进了屋。 她将手探出床帏,命府医诊脉,“我的身体如何?” “夫人恢复得很好,接下来只需按时服用汤药,再尽量放平心态,便不会有事了。” 他往外头看了眼,压低声音说:“太太叫停了参汤,夫人无法进补,可能会好得慢一些。夫人自己要多做打算呐!” 府医医者仁心,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做事。 谢见微好脾气地点点头,“多谢。毓秀,送大夫出去吧。” 毓秀回来后,谢见微将从枕下翻出的银子递了过去。 “这侯府从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你去买通一个看守,补药、一日三餐,棉被炭火,让他想法子送些进来。” 毓秀见谢见微这般冷静,浮躁的心也平复了些许。 她相信谢见微,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即便是死胡同,也定能寻出一线生机来。 毓秀接过银子,忽然想到:“夫人,这些日子奴婢想送信出去,一直被拦下。若是能买通人送药和膳食进来,不如让他把书信递出去。长公主和夫人这样交好,一定会救您的!” 毓秀没有想到的是,谢见微矢口否决了: “不必。” 她顿了顿,又说:“吃食和药品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即便被发现了,也不过是赶出府去。可眼下薛蟾明显是不想我向外界求助,若是东窗事发,保不齐是什么下场。你若这样收买,没有人敢接你的银子,运气不好的,还会为了立功捅出去。” 毓秀心惊肉跳,“是奴婢想的理所当然了……那奴婢先去找人。府上送来的东西根本不能入口……之前膳房的点心,奴婢留了一些,夫人先垫垫肚子。” 谢见微拎着锦被躺下了,头埋在被里,声音闷闷的。 “你去吧,我不饿,吃食不必送来了。” 毓秀替她掖了掖被子,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夏也终于有了动静,亦如谢见微所想,他们要求北越拿那两座失地城,换回他们的主将谢景之。 朝堂上再次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不能换啊!若是换便是示弱,军心不振,接下来的仗也不必打了!” “谢景之被生擒乃是他自己无能!而且如今谢家和南夏是否真有勾结还不明朗,岂能交换!若谢家早就通敌叛国,那我们北越岂不是人财两失!” “皇上,依臣之见,应当另立将领,带兵前去。此仗仍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 皇帝显然也不乐意拿城池换人,便问:“主将人选朕一早便召了人商议,只可惜还未有结果。你们可有举荐之人?”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这时,站在前方的内阁首辅裘大人,缓缓站了出来。 “皇上,微臣有一建议。” “裘爱卿请说。” “太子率兵回京,据臣所知,兵将人数在十万左右,且粮草充备。以大军行进路程推算,眼下他们应当刚到奇犽山附近。若从奇犽山改道往南,不出半月就能抵达禹城附近。达到驰援目的,若是能和谢崇凛的大军里应外合,夹击禹城,还能趁南夏不备夺回禹城。” 朝臣商议起来,不少人认为可行。 傅意欢的脸色黑成了锅底,一手成拳置于嘴边咳嗽了两声。 他的党羽立即站出来反对:“皇上,太子殿下率大军刚拿下鞑靼,且不说大军疲惫,武器马匹亦有损失,前去驰援南地实在不是上佳人选。还是从京中另择大将才行。” “臣推举魏将军带兵,再由七皇子作为监军,率兵前去。” 魏将军都已准备出来接下任务,不成想裘大人一番言语,令他不敢出列。 “皇上,恕臣直言,与南夏对战,多走水路,而魏将军从不曾打过水路战,七皇子更是没深入过战场,相比较太子,这二人前去,并非驰援,而是送命去的。” 话糙理不糙,魏将军明显也没有把握,想了想也站出来说道: “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裘大人继续道:“而且,最熟悉南夏,也与之对战次数最多的,便是谢崇凛。请皇上恕罪,微臣始终认为,押解谢崇凛回京绝非上策。” 慎王在心里把这死老头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咬牙切齿道:“裘大人,谢崇凛可是涉嫌通敌叛国,他若是个探子,再熟悉如何对战南夏又能如何!只会一输再输!” “皇上若真信不过谢崇凛,可以先将人看守起来。谢崇凛的家眷都在邺京,且已经被控制,将此消息告诉他,若他真是探子,就逼着他将功补过。毕竟无论如何,他都是主将的不二人选。” 皇帝扶着额,头痛是十分明显的。 这么久了还未定下主将人选,也正是因为这个。 要怪就只能怪先帝,太宠幸和信任谢家,又因谢崇凛拿下过南夏两座城,坚信他是南夏的克星,一直让他领兵对战南夏,才导致如今他满朝文武,无将可用的尴尬境地。 继续留着谢崇凛不是不行,但是…… 皇帝脸色阴沉。 让太子领兵驰援,若是此战胜了,太子岂不是又得一战功。 皇帝并未当朝敲定此事,先下朝离开了。 裘大人慢悠悠走在宫道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裘大人博古通今,可知道贪多嚼不烂的意思?” 裘大人眉头微挑,回身作揖,“见过七殿下。” 傅意欢皮笑肉不笑,回礼,“裘大人太客气了。还未恭喜裘大人。驸马前不久刚被受命,领兵前去羁押谢崇凛,若谢崇凛真通敌叛国,驸马可要记一大功。” “殿下说笑了,事情还未有定论,云峥前去并非拿人,而是彻查。且微臣一直坚信,立功不是办差的首要目的,无愧于心,才是。” 裘大人的笑容颇有深意。 傅意欢看着他冷了表情。 他的计划目前都完美进行,即便被裘云峥抢去了调查的差事,他也安插了自己的人在过去的队伍里,保证谢崇凛通敌叛国的罪名没有翻身的可能。 可傅意欢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倍感烦躁,甩袖离去。 裘大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步离开了皇城。 与此同时,饮绿轩内,毓秀正和谢见微吃着早膳。 白粥配咸菜,一两银子换了这么寒碜的东西,毓秀气得直骂护院无耻。 她看着谢见微,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说:“夫人,奴婢真佩服您,您怎么都不见生气呢?这一个月您受了多少委屈啊,那群人前头对您多尊敬,眼下却……” “是啊,唯有在落难的时候,有些人才会放心地暴露真面目。” 谢见微声音缓慢绵长,仔细品味,其中掺杂了多少深意。 翌日,近一个月没出现的薛蟾来到了饮绿轩。 他并未计较屋内本该被收走,却又出现的东西,玩味的丢给谢见微一套衣裳。 笑盈盈地说:“穿上,随我去赴个宴。” 第145章 逼谢见微舞剑‘助兴\’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路上。 谢见微和薛蟾坐在一侧,微风撩起车帘,市井上亦如往常热闹,邺京城的百姓丝毫没有受到南地败仗的影响。 谢见微看得出神,搭在膝上的手忽然被攥住。 她眼神一冷,回眸迅速撇开。 薛蟾不再向往常那样顺着她的意,强硬地掐住她的手腕,俯身过来低声笑道: “晏晏,此行你可不要想着趁机对外传什么话。你可能还不知道,如今谢家之于旁人而言,便是洪水猛兽,谁沾染上都要惹一身的虱子。” 谢见微垂眸看着他,哂笑声说:“既然如此,你何必继续留着我。你认定我谢家这么多年对你多有羞辱,谢家势弱,你不该趁机一纸休书把我扫地出门么?” 薛蟾长叹了一声,低着头指腹在谢见微腕上摩挲,缓缓道:“晏晏,我是爱你的,可惜你总是让我失望。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日子还很长,你放心,即便谢家倒了,我也会在侯府给你一个栖身之所。” 薛蟾对谢见微的感情的确是爱恨交织,同时也掺杂了自卑和不甘。 他在谢家的打压下憋屈地过了五年,他也想谢见微尝尝他这五年的感受。 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谢见微回去。 马车停在一处山庄前,门房上前帮车夫摆放好脚踏。 薛蟾牵着谢见微的手,面上含笑,一副贴心姿态强硬先扶她下了马车。 毓秀站在车下,赶紧把人接了过来,垂眸一看,谢见微腕上鲜明的指痕,触目惊心。 门房殷勤地和薛蟾见礼,“大人来得好巧,方才王爷刚问起大人,此刻正在宴上等着您呢!” “劳烦王爷挂心了,内子体弱,马车不敢走得太快。” 薛蟾笑着望向谢见微,“夫人,请吧。” 谢见微面无表情地跟在薛蟾身后进了山庄。 山庄里景色宜人,假山流水竹林松石,无一处不精致,看得出主人是个极懂得享受的,能在邺京附近拥有这么大的一座山庄的人,满京城除了慎王不会有别人了。 谢见微若有所思地舒了一口气。 庄子上的下人将二人引到一处三面镂空的大厅之中,远远就听厅里推杯换盏,笑声不断,慎王坐在上首,姿态放松。 下人通禀:“王爷,广阳侯府的薛大人,携夫人到了。” 整个厅里都安静了许多,薛蟾领着谢见微走到厅中,笑着俯身作揖。 “下官见过王爷。下官来迟了,还请王爷切勿见怪。” 谢见微一声不吭的站在薛蟾身后,腰都不曾弯一下。 慎王请她来明显是别有用意,看她这般,也没怪罪。 皮笑肉不笑摆摆手说:“薛大人不必多礼。入席吧,如此一来,本王今日宴请之人也全都到齐了。” 谢见微跟着薛蟾坐到席间,抬眸看去,正对面坐着的正是傅意欢。 他还笑着遥遥冲她的方向敬了一杯酒。 整个席上全都是慎王的拥趸,放眼望去竟无一人带了家眷前来,侍奉在身侧的全是王府的侍女。 只有薛蟾带了谢见微。 这群人在一起喝酒聊天,酒过三巡,便有朝臣醉醺醺起身,给慎王和傅意欢敬酒。 “下官还不曾恭贺王爷和殿下。此番谢家通敌一事,多亏有王爷和殿下提点,否则我们这些人全都要被蒙蔽了去!连皇上都对王爷和殿下大加赞赏,下官敬服!今日此酒下官先饮!” “是啊是啊!王爷殿下目光如炬,下官佩服!” “谢家真的不识好歹,先帝如此信任谢家,给了谢家多年圣宠,他谢崇凛就做出这种事。当真是死不足惜!” 毓秀侍奉在谢见微身侧,已经默默憋红了眼睛,满是担忧地看着谢见微。 谢见微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东西,借掩唇的动作,低声说道: “你若听不下去,就出去散散心吧,不必陪我了。” “夫人……” 毓秀还未张口,对面傅意欢忽然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不大不小的动静,却让嘈杂的厅里瞬间安静了许多。 “各位大人,高兴归高兴,可也得注意着说话的分寸。薛夫人还在席间,听到这些可要伤心了。” 众人纷纷朝谢见微看去。 谢见微自顾自吃着东西,仿佛这一大厅的人都不存在。 户部侍郎大笑道:“殿下多虑了吧!下官看着薛夫人自从入席,除了吃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就连咱们训斥谢崇凛,也不见她生气。可见薛夫人是懂大局之人!” “薛夫人的的确确是很懂大局。本王听闻,功德碑一事便是薛夫人给太子出谋划策的结果。” 慎王脸上笑着,这话说得却是咬牙切齿,席间朝臣听后也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都因为功德碑丢过大人,眼下看谢见微的表情都带了三分憎恨。 慎王大喇喇地往后靠去,胳膊架在扶手上,戏谑地看着谢见微说: “夫人既有这样的聪明才智,可有想过如何解你谢家现在的难关?” “本王很欣赏夫人,夫人不妨说说看,若是有道理,本王和众位大人必定上表皇上,力保谢将军。” 谢见微抬眸朝慎王看去,微微一笑。 “不劳烦王爷,谢家对北越和皇上忠心耿耿,有错无错皇上自会明断。结党营私乃是大忌,我谢家是万万不敢沾染的。” 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一大厅的人都是结党营私之辈,谢见微这话是打了在座所有人的脸。 薛蟾拧着眉冷眼看着谢见微,低声道: “你疯了?我今日带你来,是王爷和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愿意对谢家网开一面,你不想你父亲活了?” 谢见微瞟了他一眼,脊背挺得笔直,“能赦免谢家的是皇帝,你们算什么?” 薛蟾牙根都要咬碎了,怒极反笑。 他真的很想知道,谢家人这身傲骨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慎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阴冷地看着谢见微。 厅中众人不敢吭声,酒意都散了几分。 慎王冲身边的近侍使了个眼色,近侍退出大厅,慎王笑着对谢见微说: “本王听闻薛夫人未出阁之前,学过骑射武艺,甚至还会剑舞。本王这里前些日子刚得一个宝剑,舞姬无能,甚至不能将剑提起来,本王深以为憾,幸好有薛夫人在。就请薛夫人为我们表演一二,助一助兴可好?” 拿下九流的舞姬和谢见微作比,甚至让她当众舞剑助兴,摆明了是在羞辱她。 厅内顿时笑开了,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能欣赏到薛夫人的剑舞,当真是荣幸啊!” “剑舞嘛,自然得是武将之女最拿手,相信薛夫人一定会比王爷的舞姬,更能让王爷满意。” “薛夫人就别推辞了!也让本官开开眼啊!” 慎王的近侍拿着剑走进厅中,“王爷,剑拿来了。” 慎王:“给薛夫人吧。” 近侍上前递剑,完全不顾谢见微的意愿,直接便说:“夫人请。” 薛蟾拿起酒盏喝了口酒,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席间众人戏谑的目光落在谢见微的身上,谢见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剑,知道她今日若不舞,慎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夫人!” 谢见微抬手接过了剑,缓缓起身解了披风。 “哈哈哈哈哈!” 慎王展颜大笑,席间人也笑作一团。 谢见微转动着手腕看了看剑是否顺手,便闲庭信步走出位子来到空旷的大厅中央。 四周的乐伎开始奏乐,谢见微专心舞起剑来,温顺的仿佛方才伶牙俐齿的模样从不存在。 她身段柔中带骨,看似娇弱,舞剑的招式却丝毫不见绵软,正是剑舞该有的样子。 面容清冷不带一丝笑意,像是枝头最刚折不肯弯腰的花,因外力被迫低头的样子,能勾起人满满的征服欲。 不止是慎王,席间所有人都觉得兽血沸腾,不禁看得入了迷。 曲乐到了高潮,所有人都看得出神的时候,无人发现谢见微眼底闪过的利芒。 剑锋破空划过,发出阵阵锵鸣,锐利的剑尖转对慎王的方向。 谢见微手里的长剑忽然脱手!径直朝慎王飞了过去!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慎王吓白了脸,失声大叫。 “啊啊啊!” 锵—— 长剑插入慎王身后的万里江山屏风,将木板扎了个对穿,半截剑身还在不停地颤动。 位置正正好好是在慎王头顶上,但凡低一寸,被捅穿的就是慎王的脑袋。 他软绵绵瘫软在椅子上,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把衣裳浸透了。 慎王看着朝他走来的谢见微,目眦欲裂,失声怒吼: “谢见微!你大胆!竟敢蓄意谋害本王!本王杀了你!” 众人全都傻眼了。 谢见微面容平静地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将剑从屏风里拔了出来。 厅外响起甲胄碰撞的声音。 护院迟迟出现,将厅内四周都围了起来,满眼警惕地看着谢见微。 谢见微拎着剑垂眸看着慎王,慎王被她吓得瑟瑟发抖,声音都断了续。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你别忘了……本王是谁!” “我当然知道,王爷怎么这么害怕?” 谢见微忽然笑了,她弯下腰,将手里的剑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 “王爷恕罪,我多年不握剑,所以手生了些,方才才不小心脱手。想必王爷让我舞剑之前,也早该想到了。” 谢见微垂眸看了眼他身下,噤了噤鼻子,直起了身。 “不过我想,比起这个,王爷现在更应该先去解决点别的事。” “比如,换一条干净的亵裤。” 第146章 傅平野抗旨出兵 谢见微这一剑不止是震住了慎王,更是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许是她成婚后性子温顺柔和许多,这群人便忘了她曾经也是被称作将门虎女的人。 在座无人敢吭一声,谢见微慢步回到席间又坐了回去。 慎王脸色涨得通红,掀翻了桌案冲四周侍卫吼道:“都看什么看!给本王滚出去!” “一群没用的东西!现在才知道闯进来!若本王真出点事,你们便直接给本王收尸吧!” 侍卫个个垂头丧气,心中叫冤。 分明是慎王提前叮嘱了他们,不要离宴厅太近。 本来慎王是怕他羞辱谢见微的事被传出去,没想到搬起石头砸的却是自己的脚。 慎王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抄起身边近侍扒了他的外衣,裹在了自己身上。 埋头从侧边的门跑了出去。 沿路也是不慎滴落了一些,厅里朝臣酒意醒了大半,这时也完全没心思吃酒作乐了。 唯有谢见微拿着筷子吃得欢,方才提剑她可累了。 没过多久,慎王的近侍便回来说道:“王爷临时有事,让奴才同诸位大人说,今日的宴席就到这里了。” 朝臣都知道怎么回事,打哈哈:“啊,是啊,王爷的事要紧,我们先告辞了。” “告辞了告辞了。” “殿下,告辞。” 不一会儿席间空了大半,薛蟾却没走,他端坐在位子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今日带谢见微来,是慎王要求的,慎王本是想羞辱谢见微,谁知自己却被羞辱,他若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岂不是也要被连累。 他看向谢见微,强硬开口:“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给王爷赔礼认错。” 谢见微还未开口,一边慎王近侍便道:“薛大人,王爷吩咐了,今日不再见任何人。” 慎王丢了这么大一个人,现在哪里有脸见人。 薛蟾眼前一黑,问了几个人都是这个结果,他只能先带着谢见微离开了山庄。 上了马车,他就咬牙切齿地说道:“谢见微,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为不但会害了我,还会堵死你谢家的最后一条路。” 谢见微看看他,平静地说:“你说说看。”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如今你谢家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慎王被功德碑的事刺激到了。弹劾你父亲的官员全都是慎王的党羽,所谓墙倒众人推,到时即便你父亲没有错处,也得有错。” “本来我想带你来了,让慎王出一出这口气,兴许能给你谢家一个喘息的机会。可惜晏晏,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薛蟾冷笑道:“你的傲骨终有一日会被打折。” 谢见微看着他轻笑了声,“那我等着。” 回到侯府,谢见微又过起了被圈禁的日子,好的是她安静地休养了这么些日子,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邺京的风向也是一直在变,皇上一直没有松口让太子领兵援助南地的旨意。 慎王又在此时,开始针对谢见微那日舞剑脱手的事,在皇帝跟前大做文章。 这日养心殿内,皇帝召集群臣议事,慎王突然进言,便把那日的事说了一番。 “皇上,依臣之见,这谢见微分明是心存怨恨,有心想要杀微臣啊!她对微臣心存怨念,便是对谢家之事不满,可处置谢家的是皇上,她便是对皇上您心存不满。她尚且如此,还不知谢家其他族人是何心思!” 他一通颠倒黑白,将他逼迫谢见微献舞,说成了她主动要舞。 皇帝听完后果然皱起了眉头。 薛蟾心口狂跳,还没来得及开口。 裘大人便道:“皇上,慎王说的这件事,正巧和微臣今日想上奏之事,不谋而合。” 慎王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这些日子,微臣耳中总是刮过许多风,时常听到有人谈及朋党一词。微臣便让都察院去暗中调查,后来才知道是慎王殿下时常邀请大臣,去山庄吃酒玩乐。” 裘大人一本正经道:“虽是误会,但王爷恕下官多嘴,一次两次尚且好说,可四次五次,即便您没有结党营私的意思,对外也会引得流言纷纷。” 皇帝表情顿时难看起来,看向慎王便问:“可是真的?” 慎王嘴唇哆嗦,忙跪下说道:“皇兄,你是知道我的,只不过是好玩乐而已,只是找了些志趣相投之人,在府上喝喝酒听听曲罢了,绝没有别的意思啊!” “折子拿来给朕看看。” 裘大人递给了一边的近侍,皇帝接到手里一看,上面提及的官员竟全都在他面前弹劾过谢家。 “好,真是很好。” 皇帝冷笑连连,意有所指地说道:“战事当前,你们倒只想着‘吃喝玩乐’。真是不错,既然如此,就都回家去吃喝玩乐去吧!” “传朕的话,这奏章之上提及官员,明日起都不必来上朝了。何时在家玩痛快了再说。空缺的位子,裘爱卿,你先安排其他官员代办。” “是。” 皇帝瞥了眼吓得瑟瑟发抖的慎王,冷笑声说:“慎王也是一样。既然这么爱玩乐,朕就给你放个大假,好好玩去吧。” “皇上!微臣知错!请皇上恕罪啊!” 裘大人徐徐开腔:“皇上,微臣以为,谢崇凛一事还没确凿依据,若他真的蒙冤,那今日他家人所受的委屈,来日都会是横在他与皇上之间的心结。微臣以为,尚未定罪之前,还是不能伤了忠臣的心。” 皇帝恼恨不已:“朕只是将谢家看守起来,从未说要处置!你们倒好,随意揣度朕的心意,背地里都做了什么龌龊事!朕知道了,不是谢见微自己要献舞,是你逼人家的吧!” 慎王满脸鼻涕眼泪,“皇兄……” “蠢材!还敢来朕的面前颠倒黑白!给朕滚出去!” 慎王连滚带爬地起身,赶忙退出了养心殿中。 事后,皇帝又单独留下了包括裘大人的在内的几个内阁大臣。 皇帝:“裘爱卿之前所说,要谢崇凛留在南地的事,朕觉得可以考虑。只是带兵的人选,朕并不属意太子。你们再好好想一想,由谁带兵更为合适。” 裘大人眉头紧皱,“皇上——” “好了,朕乏了,都退下吧。” 裘大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皇宫,上了马车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满是郁色。 他没想到,皇帝对太子的忌惮竟然严重至此。 南地战事如此紧急的情况下,都不肯让太子前去驰援。 看来此事真的要从长计议了。 话说回来,皇帝如此忌惮太子,是否说明五年前的事,他仍在怀疑太子。 裘大人叹息连连。 …… 这日,谢见微等毓秀拿了吃食回来,忍不住问道:“外头可有新的消息?” “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过听说皇上痛斥了慎亲王,责令其在家思过。还有许多弹劾过将军的大臣也遭了殃,连早朝都被免了。说不定谢家真是雨过天晴了呢!” 只是薛蟾现在还不肯把谢见微放出去。 谢见微脸上不见一丝笑意,身上的忧虑反而更加重了三分。 她意有所指地提起:“南地战情眼下急需驰援,皇帝还未定下由谁做这个主将?” “奴婢没听说啊……倒是听说太子预计要回京了。” 吧嗒—— 谢见微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 谢见微推开她,“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东西你都吃了吧。” 谢见微这一觉睡得极其不稳,不是梦到谢景之被南夏处以极刑,就是梦到父亲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坐实。 翌日她昏昏沉沉地醒来,还没清醒三分,毓秀就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出事了!” 她心口一慌,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下了地冲了出去。 “怎么了!是不是父亲和哥哥出事了!” 毓秀喘息不匀,余惊未平:“不、不是将军和少爷。是、是太子。” “前边来报,太子本该在经过奇犽山后一路往东,回到邺京,可眼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皇上派人查了才知道,原来太子在过了奇犽山后,直接往南边去了,眼下、眼下怕是要到隋城了!” “……啊?” 谢见微忽然失声,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可皇上并未下旨,他、他私自带兵改道,可是大罪啊……” “是啊,奴婢听到的时候也傻眼了。太子殿下必定是听闻南地动乱,为了大局才会抗旨,可咱们明白,皇上岂能饶过太子殿下!” 毓秀深觉太子大义,忍不住为他的将来担忧。 谢见微看着毓秀,喃喃点头,“对,他必定是为了战事去的……”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猜测,他可能是为了谢家而去呢。 就算太子可能是自己孩子的生父,这想法也太离谱,太高看她了。 毓秀抚着胸口,喜极而泣,“不过太子殿下若去了,此战就有胜的可能了。将军和少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此时此刻,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养心殿里,皇帝看过傅平野的陈情书后,便狠狠将其摔在了桌上。 裘大人一众大臣埋头不敢吭声。 皇帝气急反笑,“太子,真是大义凛然。得知南地战情紧急,先斩后奏,竟然率兵驻扎隋城了,真是朕的好儿子……” 他憋了一会儿,忍无可忍拍案大吼:“可朕命他回京!他竟敢抗旨!还私自率兵出征!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简直放肆!让他赶紧滚回来见朕!” 第147章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皇上息怒!” 养心殿内朝臣跪了一片。 裘大人面色镇定,他起初得知此事也是震惊不已,但进宫的路上想了一番,太子此举也在情理之中。 南地战情紧张,让他冷眼旁观,以傅平野的性子是万万做不到的。 本来皇帝下了这个旨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小心眼地拖着,太子才不得不走这一步棋。 裘大人:“皇上,事已至此,何必再折腾动摇军心。太子已经到了隋城,眼下说不定已经和谢崇凛有了联络,若此刻召太子回京,不但南地军心动摇,恐怕百姓也会惶恐畏惧,更加助长南夏的威风。” 皇帝脸色阴沉,靠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裘大人余光给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有人试探道:“皇上,既然太子已经到了隋城,何不等此战打完了,太子回京时再加责罚,如此一来也显皇上宽宏。太子既然写了陈情书,便是自知有罪,那早罚晚罚又有什么要紧。” “皇上,眼下重要的是南地战情,必得先以大局为重啊!” “你们先下去。” 皇帝将朝臣都赶了出去,半晌后又单独召见了几个臣子。 前儿几个都是朝中重臣,这些有的虽然官职不高,但却都是他亲手扶持起来的臣子,说的话他更信任。 皇帝:“太子抗旨一事,你们有何想法?方才裘尉等人,都主张让朕延迟发落,你们怎么看?” 朝臣面面相觑,大理寺卿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若是寻常战事便罢了,南地屡吃败仗,北越军心不稳,此刻也唯有太子能压一压军心,若此战能胜,自然大过于问罪太子。” 大理寺卿的话站在大局之上考虑,却忽略了皇帝的心意。 果然皇帝脸色更难看了三分,他又连忙说:“皇上,太子抗旨不尊乃是大过,若皇上惩处太子,是情理之中,民间也不敢妄议。但若皇上此刻为了大局暂时饶恕太子,民间必会赞扬皇上宽宏!” 简而言之便是一句话,可以罚但没必要。 不罚能得到的,显然比罚来得更多,何必争一时之气。 皇帝靠倒在龙椅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啊……是真的长大了。好,既然太子如此大义,朕就命他为出征南夏的主将,务必要夺回禹城。扭转战局!“ “皇上圣明——” 皇上不曾问罪傅平野,裘大人也能猜到三分,直到圣旨彻底下了,他也安了心。 他答应下来的事儿,这就算办下一半了,剩下一半,就等着裘云峥的消息了。 …… 太子忽然插手,打了傅意欢和慎王一个措手不及。 慎王被囚禁在王府上,剩下的事就只能傅意欢孤军奋战。 他刚庆幸上回聚众结党东窗事发的事没牵连到他,就闹了这一出,赶紧连夜找了信得过的官员来府上商议。 大半夜的只敢燃一只烛灯在桌子中心,傅意欢揉着山根,沉声道: “太子用兵如神,此战就算不能胜,也能打个平手。裘尉开口,谢崇凛现在还没被押解回京,到时战事若了了,他身上的罪责便有的宽恕。他若逃过此劫,众位大人这些日子可都没闲着,可要树一位大敌了。” 所有人心中一惊,户部侍郎赶紧说道:“殿下,不是南地已有安排了么,此战是成是败不要紧,谢崇凛的罪定下,便都好办了。” 傅意欢冷冷瞥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倚仗着本殿。带队之人毕竟不是我们的人,若裘云峥那里出了差错,此事也必定不能成。你们便不想想可有其他法子。” “下官也想过啊,只是那谢府被皇上的人看着,围得水泄不通,如何能办到啊……” “都好好想想吧,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傅意欢想过这一日来得会很快,但他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他找人商议还没过五日,南地就传来了太子对阵南夏首战告捷的消息。 早朝上提及此事,朝臣们纷纷恭贺皇帝,这一胜也算是扫去了之前接连战败的郁气,开了一个好头。 “太子殿下当真骁勇,听说本来南夏都快打入隋城了,是太子与谢崇凛的部下来了一招里应外合,才将南夏打出了隋城,按如今的形势,夺回禹城指日可待。” “此战既然胜了,是不是说明谢将军通敌叛国一事并不可信?不然如此重要的战情,他为何不及时通报南夏。” “谢崇凛早已被彻查的人看管住了,即便是想传消息,也是不能的吧。我倒觉得这一仗胜了,正代表谢家通敌叛国的嫌疑更重!” 如此不和谐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官员站出来说道:“皇上,这次南夏吃了这么一场大亏,如今却还没传出谢景之半点死讯。之前他们不杀,还可以说是为了那两座城池,可眼下不杀,如何能解释。” “荒唐!”有朝臣实在听不下去,站出来说道: “皇上,他这话微臣是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是巴不得我北越损失一位大将!北越和南夏对峙数十年,皆知南夏并非蛮夷作派,难道一定要谢景之死才能保谢家清白?” “皇上。” 裘大人有条不紊地走到殿中央,行礼后说:“微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说。” “自从谢景之被俘虏,所有朝臣都在往谢家通敌叛国上去想,却从无人提出,留着谢景之,这是否是南夏的计谋。” 朝堂上安静下来。 皇帝坐直了身子,拧眉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裘大人只说了四个字:“挑拨离间。” 殿中哗然。 裘大人继续说道:“如同北越了解南夏,南夏自然也知道,谢崇凛是领兵对战南夏的重要人物之一。如今他已年迈,他的儿子便很有可能继承他的位子。谢家对南夏而言,是一大患,没有谢家,北越必得扶持旁人再抵御南夏,可多少年才出一谢崇凛呢?” “此次南夏侥幸俘虏谢景之,比起杀了他博一时之快,拿他的性命来挑拨皇上对谢家的猜忌,这一步棋若是走好了,南夏可得多大的益处啊!” 朝臣眼前的迷雾被拨开,顿时开了窍,陆续附和。 “……裘大人所言有理啊……” “是啊,为何我们从没想过此计?夏人真是狡猾!” “谢崇凛上次对战南夏,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两地议和后,他一直留在邺京,哪里有机会和南夏勾结?” “我就说谢将军必定是清白的!战场之上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可恨有些人看谢家蒙受皇恩,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百般诋毁,谢家实在冤枉啊!” 傅意欢脸色黑成了锅底,他正想指使手下的人说什么,就听殿外传来脚步声。 锦衣卫在御前通传:“皇上,南地裘大人急报。” 这个裘大人,自然是驸马裘云峥了,那这急报便是谢崇凛的彻查结果! 皇帝立即坐直了身子:“拿来!” 朝臣纷纷噤声,目光盯着皇帝的脸色,傅意欢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拿着芴板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薛蟾与广阳侯凝神屏息,多少人的心都系在这一封折子上。 皇帝面色沉稳,不辨喜怒,仔细看了半晌,便合起了折子。 所有人等的焦心,皇帝终于开口了。 “朕,冤枉谢将军了。” 傅意欢两眼僵直,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薛蟾脚下一崴,险些当场摔坐在金殿之上。 慎王党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那些垂着的脸上,多少是如丧考妣。 而那些帮谢家说过话的官员,则是当即扬眉吐气,裘大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问道: “皇上,不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看吧。” 皇帝让人把折子交给了裘大人。 裘大人捧起折子,看了两行便皱起了眉头。 “原来谢景之被俘虏,竟是因为救人。可此人恩将仇报,拿着伪造的通敌书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谢崇凛帐中,打算诬陷谢崇凛,被抓了个正着。” “如此看来,他战场之上涉险,也是故意为之,目的便是让谢景之落入南夏手中。” 傅意欢喉结滚了滚,眼底的惊慌散去,安心了些许。 他本以为是自己安排的人被裘云峥抓住了,这么一看,应该是慎王安插的人。 裘大人合起折子,“可惜此人被抓到后便当场自尽了。就是不知他背后是何人。竟敢在战场上耍这般心计,这是要亡我国么?看来这背后之人,才是真正‘通敌叛国’的人。” 皇帝靠在龙椅上,沉声道:“你说得对。” 朝堂上纷纷应和,有人站出来说:“皇上,既然已经查明,谢将军是清白的,是不是也该解了谢家的禁,恢复谢家一脉官员的官职啊!” 皇帝闭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传朕的命令,将看守将军府的锦衣卫撤走。再复谢景沅的官职。朕冤枉了谢将军,却不知如何弥补。” 众臣连忙说道:“皇上圣明!只是受了小人蒙蔽,如今皇上查明真相,还了谢将军清白,谢家和谢将军必定对皇上感恩不尽。” 皇帝面色稍霁,口头上吩咐赏赐了些金银,送去了谢府上。 锦衣卫撤走,皇帝身边的内监送赏赐上门,如此大的排场,所有人都知道,谢家这次是没事了。 广阳侯府上,谢见微望着大包小包过来,往她院子里送东西的孙氏,哂笑连连。 孙氏表情讪讪,谄媚道:“见微啊,前儿母亲让你留在饮绿轩里,是不想你被外头的事儿惊扰到,想让你好好的容养身子。我瞧你脸上有了笑,想必身子已经好了吧。” 谢见微垂头捋了捋手里卷的古籍,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只是读到战国策一篇,想到前倨后恭一词,思之令人发笑。” 第148章 五年前乞巧节,太子在邺京吗 孙氏笑容抽搐,手里的绢帕都快被捏烂了。 管事的殷勤跑上前,抹着头上的汗谄媚的对谢见微道: “夫人,您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小的马上给您拿过来。” “辛苦你了,前儿刚受累把我这里抄了一遍,现在又要送回来。” 管事:“……” 毓秀捧着妆奁来到谢见微跟前,“夫人,奴婢数了,一件也没少。” 孙氏忍不住抻长脖子,眼神很是不舍。 她从谢见微院子里抄出不少好东西,戴出去倍有面子,里头还有个翡翠簪子她喜欢的不得了,谁知还没戴几日就还回来了。 谢见微抬手从匣子里拿了个钗出来,捻着转了转,哂笑道: “我看这些首饰,这阵子也不知过了多少人的手了……拿去当了吧。” 她一番阴阳怪气,孙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难看的不得了。 等人都出去了,孙氏才忍着火说道:“见微,这事儿你得体谅蟾儿。谢家之前的情状,是个人都得明哲保身啊。他让你留在饮绿轩,也是怕你被谢家牵连,你可不能这么小心眼。” 她根本不知道,薛蟾一时得意,底裤都在她面前扒光了。 谢见微合起了古籍,慢条斯理道:“明哲保身无妨,可别是落井下石就好。” 孙氏眼神眨巴地飞快,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谢见微笑容戏谑,“不过我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可以出去走走了吧?” “当然!谢家解了禁,你也得回去看看你娘不是。我给你娘备了些补品,你记得带回去。” 孙氏又叫人把补品抬了进来,谢见微扫了眼,的确都是上好的东西。 有个野山参已经长成了人形,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书脊。 看来她被囚禁这段时间,薛蟾没少敛财啊。 孙氏放下东西以后很快便走了。 毓秀晌午才回来,将首饰当的金银交给了谢见微。 “奴婢回来的时候在院子外头,撞见了齐哥儿他们,他们都等着给夫人请安呢。” “不必理会。” 谢见微正在用膳,慢悠悠的说:“下午我要出门一趟。你让人去备马车吧。” “奴婢知道了。” 毓秀本以为谢见微会先回谢家,没想到马车却驶到了长公主府上。 门房将她迎到会客厅,不久后,傅长枝和裘大人一齐从外边走了进来。 “见微!” 傅长枝快步上前,担忧的牵住她的手,“可算是见到你了,这些日子你可受委屈了。” 裘大人背着手站在门口,笑的像一尊弥勒佛似的。 谢见微安抚了傅长枝两句,便走向裘大人,提起裙摆跪在了他跟前。 “多谢大人襄助,见微和父母兄长铭记大人的恩德。” 裘大人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她。 “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丫头,还不快扶你家夫人!” 裘大人摇摇头,笑说:“老朽其实也并未帮上什么忙,说到底是云峥洗清了你父亲的冤屈。老朽在皇上跟前进言要太子前去帮忙,也还没出个结果,是太子自己改道前去,老朽今日若认了你这一跪,是居功了。” 谢见微:“不论如何,裘大人肯相信我父亲和我,我已十分感激了。” 傅长枝笑说:“左右危机已经过去了,先坐下说话吧。” 满屋子里一头雾水的只有毓秀。 她上前扶着谢见微坐下,忍不住问道: “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傅长枝挑眉:“怎么?你还不知道么?你家夫人可是料事如神。” 几个月前。 那天,探望完谢夫人的谢见微离开后,直接吩咐车夫:“去长公主府。” 她神情凝重,傅长枝见到她时担忧不已,张口便劝慰道: “见微,你别担心,你兄长是北越大将,皇上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回来的。” 谢见微往她身后一看,忙欠身行礼。 “裘大人!” 裘大人是来看孙子的,笑着冲谢见微点了点头。 谢见微看向傅长枝:“我觉得这次的事没有这么简单。” 傅长枝还没反应过来,裘大人便好奇地问:“姑娘何出此言。” 谢见微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裘大人听得仔细,忍不住点了点头。 “言之有理,你觉得此人还会继续对你父亲下手?” “不止是我父亲,恐怕到时整个谢家都会牵扯其中。” 谢见微看着裘大人,试探道:“大人可能信我?我父亲绝无通敌的可能。” 傅长枝也连忙说道:“祖父,我和见微认识多年,她爹爹绝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只是天高皇帝远,事情若真调查起来,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谢见微看向裘云峥,“驸马是宗室的人,若真牵扯到通敌,一定是自家人前去调查,皇上更为放心。只请大人,到时一定力保驸马前去。即便是不能查明真相,由驸马带队,那群小人动手也多有掣肘!” “裘大人不必在朝中力保我父亲,若正不压邪,裘大人只管明哲保身。” “你父亲与我一起在朝为官,我知道他是何人。你放心,既然有这缘分,我一定尽力帮你。” 谢见微感激不已,“多谢大人!对了……还有一事想请大人留意。” “你说。” “此次南夏来势汹汹,单凭我父亲和兄长,明显不能御敌。若要胜,还得出兵才是。而现在的情状,我以为最合适的人,唯有太子了。” 裘大人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老朽早有此想法,你要说的老朽也明白了。你只管放心吧。” …… 听到这儿,毓秀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怪不得夫人您这段时间一点儿都不着急!” 原来是早有准备! 谢见微:“尽人事,听天命。好在有个好结果。” 毓秀庆幸的抚着心口,“还好太子殿下大义,否则即便咱们大人即便洗清了冤屈,也要困于战事。” 傅长枝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谢见微,欲言又止。 裘大人还有政务要处理,小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傅长枝看了眼毓秀,笑道:“秀儿,小厨房在做桃花酥,你去看看做好了没,端两盏来。” 毓秀应了声,起身离开了。 谢见微表情看似平静,心里却多有波澜,拿着茶盏的手都有些不稳,过了好半晌才忍不住道: “长枝,小鱼儿和渊哥儿呢?” “见微,你和无咎很聊得来么?” 二人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谢见微听到傅长枝的话,愣了一下。 傅长枝先道:“他们俩前些日子被我送到皇庄上了。谢家出事后邺京流言纷纷,我怕他们打搅到你的计划。” 她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笑了:“我以前没有发觉,你和太子很亲近。” 谢见微垂下眸,语气淡淡,“我和太子……只是几面之缘而已。兴许是因为上次功德碑的事,帮到了他,他对我才多照顾几分。” “可依我看,他对你的照顾,可不仅仅是几分。” 傅长枝眸色复杂,“你知道么,抗旨一事。祖父求皇上下旨迟迟没有讯息,我担心会误了你家的大事,就特意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给无咎送去。” “我在信上告诉了他谢家落难一事。我本意是让他快些回京,有他在京城,父皇便没有理由再拦着他驰援南地。却没想到他收了信,竟直接抗旨改道。” 傅长枝心情复杂极了。 若说这二人之间没点什么,她都不相信。 只是现在看来,貌似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傻弟弟单方面暗恋。 傅平野行啊傅平野,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四年前不打招呼突然抱回两个娃,现在又是盯上有夫之妇。 等傅平野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见微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她看着傅长枝,没来由的忽然问了句: “长枝,五年前乞巧节,太子在邺京吗?” 第149章 太子五年前并未回过京城 “五年前?”傅长枝莞尔,“当然不在了,那会儿他还在西北平乱呢。” 谢见微眉心一跳,脱口而出:“当真?” 傅长枝这时察觉出异常来,打量着谢见微,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起前些日子,小鱼儿缠着我问他娘亲的事,我不知该如何打发。” 谢见微低头喝了口茶,作借口遮掩了过去。 傅长枝笑道:“你不必理会他。连傅平野不知道的事,你去哪里知晓。” “?” 谢见微猛地抬起头,“太子不知道?” “是啊,我听说孩子是被扔在西北大营外的,可怜见的,那会儿都有一个多月大了。襁褓里放着她亲娘给太子的书信。我外祖的部下将孩子交给太子,他辨认后才将孩子认下来。” 傅长枝边想边说:“他带孩子回京后,被母后好打了一顿。母后让他想到底是辜负了谁家姑娘,好补偿人家。傅平野咬死了不肯说。后来我和母后合计,大约是孩子娘自己不想出面,就没去查,没去打搅了。” 谢见微面露迷茫。 傅长枝言之凿凿,她这会儿倒有些不确定了。 谢见微试探道:“那小鱼儿和渊哥儿的生辰,是如何定下来的?” “这个啊,孩子来的时候都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谁都不知道具体生辰是什么时候,就拿孩子到的那日,往前推了两个月。恐怕这世上除了他们母亲,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生辰了。” 谢见微紧了紧手指,“孩子被放在西北大营外,那时许多人都看见了?” “是啊,马上消息就传回京城了。母后又惊又喜又气,写了许多家书骂他。” 傅长枝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浅淡了些,感慨道: “不过孩子来得虽然突然,却是阴差阳错的,洗清了无咎身上的污名。” 谢见微不解:“这话如何说?” “你不是问五年前太子在不在京城。这事儿当年父皇也怀疑过。” 傅长枝看了眼四周,确认无人才轻声道:“五年前上京动乱,忠亲王谋反一世,你可还记得?” “听说过。” “那次的事十分凶险,朝中没有防备,险些就叫忠亲王成事了。那次事后父皇疑心疑鬼,猜忌宫中有人和忠亲王里应外合,我娘和忠亲王曾有过交集,他便怀疑裴家投靠了忠亲王。” 这些内幕,当时还是深闺女子的谢见微自然是不知道。 她连忙追问:“后来呢?” “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娘囚禁。就如今日对你谢家一般。裴家在京和京郊当官的所有官员,都被下狱。” “然后呢?可查明干系了?” “呵,他根本就不想查清楚。” 傅长枝靠倒在位子上,长吁一声,“父皇自从登基以后,往日是他助力的裴家就成了眼中钉。我外祖镇守西北,从不上书回京,也是想离京城远远的,好叫他安心。可惜,帝王之心多凉薄。” “忠亲王一事,他分明是趁机做文章。就算起初有疑心,后来也该反应过来了。他大刀阔斧地办裴家的人,不过是想趁机把裴家拔除而已。” 傅长枝眼底浮现出惧色,“母后被囚时生了一场重病,那时我真以为父皇要得逞了。可我万万没想到,父皇远比我想的心狠。” 傅长枝攥紧手指,“他竟然暗中派人,将母后病重,他动裴家族人的消息递到西北去,暗指他要废后,目的是逼我弟弟和外祖出兵。彻底坐实裴家反贼的恶名,还能废了无咎。” “好在母后洞悉了他的诡计,想了许多办法才将家书发出去,让无咎务必稳住,千万千万不要谋反。” “父皇在京中早有预备,即便西北大营数万大将,也是无法抗衡的。” 谢见微这时才想起来,五年前邺京的确有一段时间,看守尤为严格。 她那时只以为是忠亲王的事情刚过,所以戒备森严,但现在想来,那样戒备更像是在搜查什么。 谢见微:“难不成五年前之所以戒严,是因为皇上怀疑太子在邺京,所以大肆搜寻?” “不错。父皇搜寻无果,我和母后也有了喘息,驸马联合内阁的人为父亲和太子说话,事情兜兜转转折腾了一年多。无咎也困在西北无法回京,恰好这时,孩子的事闹了出来,至此,父皇才彻底偃旗息鼓。” 谢见微双肩塌了下来,当年的事背后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这么看来,五年前傅平野根本不可能回过京。 那当时的人,真的不是他…… 第150章 谢见微下手报复 谢见微神思不属,和傅长枝聊了没几句就起身请辞了。 毓秀刚把桃花酥拿回来,便得知要走了。 她扶着谢见微出门,迈过门槛的时候,谢见微脚下一崴,险些摔倒,毓秀连忙矮身搀扶。 “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没事。” 谢见微眼眶微微泛红,既知太子的事是她搞错了,那当年的事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那对儿子又是否真的还活在这世上。 北越万里国土,茫茫人海,往后她该如何去寻找。 难道两世都无法成全她和孩子的母子缘分吗? 离开长公主府,谢见微才回了谢家。 门廊前还有车辙留下来的印子,估计这一上午谢家都没消停过,冷落了几个月的门庭终于是热闹起来了。 谢见微扶着毓秀走下马车,管事已经侍候在门前。 “小姐,夫人和二少爷等候您许久了。” “母亲和哥哥身子可还好?” “一切安好,请小姐安心。” 管事领着谢见微来到内院上房,谢夫人听到动静,立即站起身迎上前来。 “晏晏!” 她抚着谢见微鬓角,潸然泪下,“好孩子,这几月可让你受委屈了。若不是你哥哥把事情告诉我,我真不知该如何熬过这几个月去!” 谢家刚被圈禁的时候,谢夫人最怕的就是在外孤立无援的谢见微。 都说墙倒众人推,他们被圈禁在谢府上,避开了外面的纷争,可谢见微又如何躲得过去。 谢夫人:“我都听说了,广阳侯府这帮子小人,竟敢如此对待你,娘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母亲,外面的事有我和二哥料理,你就只管安心养病吧。” 谢夫人虽然强撑着一口气,但面上看还是憔悴的。 谢景之一日不能平安回来,她便一日不能真正安心。 母女俩说了些体己话,谢夫人又提起棺椁下葬的事。 “耽搁这么些日子,真是苦了我两个小外孙。我和你二哥商量好了,即日就能办,赶紧着让孩子入土为安,再找法师来诵经。” 谢见微容色平静:“母亲不必折腾了。我已经将孩子葬好了。” “拖延的时间越长,越是不能叫孩子安宁,我想想寻了个山景水秀的地方,已经重新下葬了。” 谢夫人眉眼间划过愧疚之色,无奈的点点头。 “也好……终归是对不住他们。” 这时,谢景沅身边的随侍走进屋中,俯身见礼,说道:“夫人,二少爷找小姐呢。” “行,我这里该说的也说完了。”谢夫人笑着推了推谢见微,“去见你二哥去吧。” 谢见微笑着行了个礼,起身离开了。 谢景沅等在书房外头,远远看见谢见微穿廊而来,马上迎了上去。 笑着作揖,“女诸葛先生可算来了,叫我好等。” “二哥戏弄我?” 谢见微不轻不重的拍了谢景沅一下,兄妹俩有说有笑的进了屋。 关上门谢景沅才道:“这次的事,多亏你留心。否则真是要被动挨打了。” “我没帮上什么忙,多亏长枝和裘大人。” 谢见微寻了个位子坐下,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的是这朝中对咱们有坏心的人,已经现身的八九不离十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知道这些暗敌在何处,下一次才不至于再被暗算。” 谢景沅冷笑声道:“这群人里,还有不少人的把柄在我手中。既有胆子落井下石,那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应该的。” 谢见微点点头,“只是有两个人,二哥在朝中要多上心。” “谁?” “慎王,还有七皇子傅意欢。” 谢景沅捻了捻下巴,“慎王是此次事件的主导者,这我清楚,但是七皇子难不成也?” 谢见微:“慎王脾气暴躁,头脑简单,最易被人利用。而七皇子恰恰是最会放冷刀子的人。裘大人曾说他的同党在朝上举荐他为参将去征讨南夏,若是成了,他便是最大的受益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和慎王是同党。” “而且慎王在京郊山庄上设宴那次,傅意欢也在其中。” 谢景沅重重点了点头,“慎王好办,只是七皇子……” 傅意欢的生母僖妃深受皇帝宠爱,前不久更是传出身怀有孕。 有这样一位母亲在后宫里,傅意欢在前朝很受皇帝重视,实在是很难给他使什么绊子。 谢景沅忽然想起:“前儿皇上在朝堂上,提起万佛寺一事,准备派个人去最后督办,此事还未有定论,不过听闻他最属意七皇子……” 他烦躁地揉了揉脑袋,“若七皇子真接了手,就是白捡了一个功劳回来。往后还方便他插手工部的事。好在皇帝复了我的官职,我明日去试试,看能不能搅黄这件事。” 谢见微忽然开口: “不,二哥不能反对,还要一力促成此事。” 谢景沅愣了愣。 谢见微认真道:“二哥,你信我。” 第151章 谢见微口蜜腹剑,暗中挑拨 谢见微叮嘱道:“二哥只要在朝堂上,找一些同僚煽动此事就好,最好不要亲自出面,免得被记恨上。” 谢景沅深深看着谢见微,半晌后缓缓点了点头。 回到侯府,谢见微在饮绿轩外和薛贤齐等人撞了个正着。 一群人拥上前见礼,“母亲!” “夫人,您可回来了,妾身和齐哥儿他们都等了好一阵子了。” 宋姨娘笑容献媚。 谢见微停下脚步,扫了一眼众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听闻母亲前阵子病了,眼下既然转好,我自然要带着兄弟姐妹们来探望母亲的。” “看就罢了,下回记得好好商量了再来。前儿我这儿那么空,不见你们一个过来,这会儿全扎堆,饮绿轩里哪坐得下。” 几人讪讪陪笑,薛又宁走上前欲要搀扶谢见微。 “母亲,我扶您进去。” 谢见微眼神微动,数月不见薛又宁,她光鲜亮丽不少,衣着无一处不精致,大有咸鱼翻身的意思。 “你这阵子和马文谦过得不错。” 宋姨娘连忙说道:“诶呦,夫人您病着不知道,宁姐儿的夫君考上状元啦!之前打马游街的时候可风光了,宁姐儿现在也是状元夫人了,日子自然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薛又宁娇羞地低下头,眉眼间却带着盛气凌人的得意神色,道了句:“多亏母亲肯成全我。” 薛贤齐脸色阴沉得难看,绷紧的腮帮子微微发抖。 沈盼从人后走上前,笑道:“何必站在这里说话,夫人,您大病初愈,还是进去说吧。” 谢见微瞟了她一眼,提步走进饮绿轩。 暖阁里坐满了人,谢见微看向沈盼,道了句:“你怀着孕,可以学学陈姨娘,下次不必来请安了。” 沈盼:“陈姐姐快生了,妾身这里还早得很。请安是规矩,妾身一点也不敢忘的。” 宋姨娘等人暗暗翻了个白眼。 谢见微轻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反而朝一边的薛贤齐看去。 “多日不见你了,最近可有好好打算以后的去处?” 薛贤齐面露不甘,垂着头说:“儿子轻率,此次未能考中,打算再好好读三年,再战会试!” 谢见微眼睑稍敛,不露情绪地点了点头。 宋姨娘坐在下首,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如坐针毡。 谢见微抬手接茶,慢悠悠地说道:“宋姨娘有什么话,直接说吧,做什么扭扭捏捏的。” “妾身失态,妾身是有一事想禀告夫人!” 宋姨娘道:“诚哥儿想报今年的武举,还请夫人同二爷侯爷说声,成全诚哥儿一腔报国之心!” 此话一出,薛贤齐的脸色当即变了。 谢见微却扬起一抹笑容,将茶盖放了回去。 “是么,有这心是好事啊。不必禀告薛蟾和广阳侯了,你让诚哥儿自己报上去就是了。” “母亲!这不合规矩吧!” 薛贤齐焦急打断,谢见微慢悠悠道:“怎么不合规矩。诚哥儿这个年岁,考武举正合适。” “说起来,广阳侯府本就是行伍出身,得来的荫封,谁知道到了这一辈,从大爷战死沙场,已经无人能继承了。眼下出了一个诚哥儿,老祖宗们泉下有知,也该十分欣慰才是。” 谢见微笑着看向宋姨娘。 “让诚哥儿好好的准备,若是能考中武状元,往后侯府也后继有人了。” 第152章 谢见微薛蟾交锋 ! 宋姨娘手下一抖,险些打翻茶碗。 她顾不得狼狈赶紧站了起来,殷切地冲着谢见微鞠躬,“多谢夫人!妾身一定!一定督促诚哥儿!” 旁的姨娘纷纷敛下眸,暗自藏起惊讶来。 夫人说这样的话,莫不是瞧上了宋姨娘膝下的薛诚佑? 谢见微笑容中饱含深意。 薛贤齐看着她的侧脸,心中越发慌张,袖下手指紧攥,指骨泛白。 他刚刚名落孙山,谢见微就要扶持薛诚佑,岂有此理! 宋姨娘欢喜过了头,又说道:“妾身还想请求夫人,给诚哥儿临时指点一位武夫子。诚哥儿虽说已经准备多年,但经验尤是不足,妾身寻思不能让诚哥儿走了齐哥儿的老路,又多磋磨三年。”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放心,改日我让谢家的人帮诚哥儿寻一个。” 宋姨娘感激涕零,“诚哥儿今日习武未能抽出空来,等他回来了,妾身马上让他来谢夫人!” “不必了,你转告他,好好备考便是对我最大的感恩了。” 众人离开饮绿轩时,最意气风发的当属宋姨娘了。 几个姨娘挨在一块儿,悄声议论: “宋姨娘的运气是真的好啊。齐哥儿不中用了,夫人看上了诚哥儿。有谢家的帮扶,什么事不能成啊。” “也说不准吧,二爷就很喜欢齐哥儿。” “到底不是亲儿子,再喜欢也不行啊。我看啊,都是迟早的事儿!” 薛贤齐从几人身后走过,阴鸷的脸色吓得几人噤若寒蝉,赶紧散了。 夜半,谢见微用完晚膳,正在屋内抄经时,毓秀冷着脸走了进来。 “夫人,薛蟾来了。” 谢见微眼中没什么波澜,抬眸看去。 薛蟾信步走进屋内,对毓秀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家夫人有话说。” 毓秀一动不动,谢见微撂了笔,淡淡道:“你去门口守着。” 屋门被关上,谢见微先打破了沉默:“我还以为再见面,你会痛哭流涕,求我放你一马。” “呵呵呵!” 薛蟾笑了,他闲庭信步地走上前,大刀阔斧地坐在了谢见微的对面。 “晏晏,事已至此,你我都知道,假装以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必你也不希望,你当年不知被谁破身,还生了两个野种的事,被传得满京都是吧?” 咣当—— 薛蟾闪身躲过谢见微砸来的镇纸。 谢见微:“闭嘴。像你这样的畜生,不配评价我儿子。” 薛蟾:“晏晏,你我都回不到从前了。本来我不想闹得这样难看,可惜你逼得我太紧了。眼下,你不曾第一时间和你母亲告状,与我和离,我就知道,你还是想维持体面。” 薛蟾挑起了眉毛,神色得意。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直接说开了。往后你我在人前,还是恩爱夫妻。人后……我还是想与你修补修补这么多年的感情,若是你不愿,我可以给足你时间。” “但是你要想清楚,咱们的人生还很长,未来几十年孤孤单单,也实在太寂寞了。” 薛蟾忽然变了表情,满眼深情地说道:“只要你想,我们随时能忘却过去,重新开始。你再为我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儿子,我会给他我能给的一切。” 谢见微:“滚出去。” 薛蟾的深情僵在了脸上。 气氛尴尬至极,他缓缓靠后,表情渐渐恢复平静,半晌后才站起身。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薛蟾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折返了回来。 “对了,我听说你今日准允了诚哥儿考武举的事。” “怎么了?只要我还是这侯府的少夫人,我便有资格安排府上的一切。” 薛蟾笑了,还当她是舍不得侯府上的权利和荣华。 施施然道:“自然,你开心便是。” 左右侯府的继承人,只要自己还活着,永远都轮不到谢见微来决定。 薛蟾扬长而去。 谢见微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身子才放松下来,眉宇皱紧,长吁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是以怎样的自制力,才忍下没暴露出半分杀心。 谢见微靠倒在椅子上,眸色狠厉。 此时和离又有何用,她深陷其中,不能戳穿薛蟾的恶行,谢家再位高权重,也不能随意杀人。 薛蟾倒霉一阵子,往后依旧能娶妻生子,做他风光的广阳侯世子。 谢见微怎么能甘心,她要的不止是薛蟾的命,还要他声名狼藉。 最重要的是,要让这困了她两世的广阳侯府—— 彻底湮灭在这世间。 第153章 利用宋姨娘 宋姨娘说要带薛诚佑来请安,第二日一早就过来了。 薛诚佑十四了,生得人高马大,很是魁梧,跟比他年长的薛贤齐站在一起,都不输块头。 嗓音粗嘎:“儿子给母亲请安!” 谢见微听了这话,不禁挑了一下眉头,往宋姨娘看了过去。 这样的话自然是宋姨娘教薛诚佑说的,为的是试探谢见微的意思。 谢见微也无可无不可,淡淡点点头道:“起来吧。” 二人坐下后,宋姨娘连忙说道:“夫人,应您的话,诚哥儿昨日就赶忙把武举报上去了,因为来回折腾得晚,又听说二爷在夫人这里,妾身就没让诚哥儿来打搅。” 谢见微点了点头,看向薛诚佑说道:“今日我回谢家探望母亲,顺带把你的事说了。离武举没多少时候了,你要抓紧时间,切忌掉以轻心,别走了齐哥儿的老路。” 薛诚佑和宋姨娘等这个出头的机会,已经等了十四年了! 薛诚佑自知脑袋不行,考不了科举,可祖上庇荫与他无关,不科举就没有出头路。 有薛贤齐压在头顶,更是防贼似的防他,好不容易能报武举,薛诚佑恨不得把所有心思都投进去。 他起身说道:“母亲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夫人。” 毓秀从屏风后绕来,“齐哥儿他们来给夫人请安。” 谢见微看了眼宋姨娘和薛诚佑,应道:“叫他们回去吧,便说我有要事,没空见他们。” 宋姨娘和薛诚佑愣了一下,宋姨娘低下头,面上狂喜。 毓秀离开后,谢见微才道:“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 宋姨娘如欢喜的鸟雀,“夫人您说!” “诚哥儿,你去厨房端盏蜜羹来给你姨娘。” “……是。” 打发了薛诚佑,宋姨娘才意识到谢见微接下来要说的是大事,连忙屏气凝神,坐直了身子。 谢见微:“这些年薛蟾到底是委屈你了。你比我进府还早,位子却远不及旁人尊贵,诚哥儿也这么大了,久而久之必定会有怨言。我有意抬你做贵妾,不知你可愿意?” 宋姨娘实在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之快。 “愿意愿意!夫人这般为妾身着想,妾身不知该如何报答夫人!” 谢见微:“诚哥儿若有出息,就算你报答过了。” “只是……” 谢见微话锋急转直下,宋姨娘生怕出了岔子,紧张地屏息。 “只是昨日薛蟾来过后,同我说了些话,言语之间,貌似他和太太侯爷,并不想诚哥儿太过锋芒出众。” “诚哥儿是庶出,的确比不得夫人膝下的嫡子贵重。” 宋姨娘低下头,眼珠慢慢滚动。 谢见微淡淡道:“我身体太弱,已经不可能再有嫡子了。但侯府未来要有人继承爵位,你和陈氏说的话我也觉得有理。若是齐哥儿到底不合规矩,侯爷和太太也未必乐意,思来想去,就唯有诚哥儿了。” 宋姨娘立即遮掩心思,试探道:“其实陈姨娘和隐姨娘腹中的孩子,也未必……” “两个尚且不知男女的小孩子,即便是男孩,谁知道十几年后才学如何,还是看眼下稳当。” 宋姨娘将心一横,起身跪在谢见微的脚踏上,认真说道: “夫人若看得上诚哥儿,是诚哥儿的福气。诚哥儿愿意给夫人养老,只求夫人,帮妾身和诚哥儿在这侯府上,留下一条路。” 谢见微眼睑稍敛,看了她须臾,说道:“起来吧。路我可以给诚哥儿铺,但能走多远,全看他自己,未来是要靠自己争的。” “我也告诉你了,薛蟾并不愿意让诚哥儿顶齐哥儿的位子。” 宋姨娘在她示意下站起身,面容嫉妒。 “齐哥儿又不是二爷的亲儿子,薛盼盼已死,她生前作恶不断,更是害了夫人的孩子!二爷怎能把侯府家业,交到这样的人生出来的儿子手里!” 她自觉和谢见微站在了一条船上,说话也没了顾忌。 谢见微道:“薛盼盼死不足惜,有时候你也该在薛蟾耳边提醒一二,你是有儿子的人,宋家也有人,你怕什么呢?什么都要我来做,那往后诚哥儿给我养老,他的荣辱与你再无干系,你们之前的母子情分也再不存在,你乐意么?” 宋姨娘眼睛眨的飞快,死死揪住帕子。 谢见微缓缓说道:“你可听过民间流传的,成祖与其生母的故事?” 宋姨娘试探道:“妾身请夫人赐教。” “抚养成祖的马皇后,膝下养了无数庶子,母仪天下,可成祖登基后修筑的大报恩寺,里面供奉的却是他生母的画像。” 宋姨娘心领神会。 谢见微道:“血脉亲情是永远不可能割舍的,养母再好,不及生恩。所以我不求什么养母生母。我扶持你,往后诚哥儿若有福气,你身为其母,自然可以享受尊荣。但你能争多少,全看你自己。” 宋姨娘心潮澎湃,此刻是当真对谢见微感恩戴德。 “妾身往后对夫人马首是瞻!即便夫人这样说,妾身也会让诚哥儿往后,把夫人当亲生母亲一般孝顺!以报夫人提携之恩!” 谢见微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回去吧,往后多去薛蟾面前转转……我让毓秀给你送些脂粉去。你芳华正好,何必要自我厌弃。” 毓秀将宋姨娘母子送走后,回到里间。 “夫人,宋姨娘和诚哥儿离开的时候,奴婢看见齐哥儿躲在院子外的树后头,露出衣角了。” 谢见微点了点头。 毓秀:“夫人想让宋姨娘和诚哥儿,去对付齐哥儿?狗咬狗吗?” “薛贤齐心思深重,又心狠手辣。宋氏只有些小聪明,薛诚佑更是头脑简单,咬不起来的。” 毓秀听了着急,“那夫人得想法子指点一二,如今府上能制衡薛贤齐的,也唯有他们二人了。” “制衡什么?薛贤齐若不下手,反倒给我帮了倒忙了。” 毓秀一头雾水,“奴婢越听、越糊涂了……” 谢见微看着屋内的一角,轻声说道:“把一个母亲逼到绝路,她会做出很多事。” “我不方便说出口的,她可以帮我。” 毓秀并未听清,只见谢见微对她道:“你什么都不必问,若事情闹大,让人保住宋氏的性命就好。” 第154章 宋姨娘起疑心 薛诚佑陪着宋姨娘回到院子里。 进了屋才问:“娘,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宋姨娘在炕上坐下,摸着薛诚佑的鬓角喜极而泣,“诚哥儿,你我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娘还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宋姨娘抹着眼泪,把谢见微跟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眼下夫人有意扶持你我,谢家如日中天,你父亲前不久才得罪了她,现在定以讨好为先。你武举的事八成是定下了。你一定要争气啊!若是能在这三年里,把薛贤齐彻底比下去,那往后可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薛诚佑浑身热血澎湃,跪在脚踏上说:“娘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若真能承爵,娘这些年的委屈就算没有白受了!” 薛诚佑压着声音说道:“等儿子拿到了侯爵的位子,便让母亲做这侯府唯一的太夫人。总不能让娘前半辈子被人压着,后半辈子儿子做了家主,您还要去给另一个女人卑躬屈膝的晨昏定省。” 宋姨娘眼神闪烁,并未反驳他的话,轻声细语地笑道: “我儿孝顺,娘知道。” …… 两场战事后,朝廷对武将的需求急剧上升,原本文科过后至少过三个月才开武科考试,现在却提前了。 薛诚佑报了武科举还不到半月,就考过了第一场试,势头大好。 宋姨娘刚得到消息,就欢天喜地地带着薛诚佑来给谢见微报喜。 辗转打听来到常青园。 谢见微被薛老太太叫过来询问身体,老太太身边的冯妈妈从屋外走进来,欠身道: “老夫人,宋姨娘带着诚哥儿,说是来请安。” 薛诚佑报武举的事老太太听说了,颔首道:“叫他们进来吧。” 坐在下首的孙氏眉头紧皱,她因为广阳侯的大儿子薛近邑的缘故,对习武之人十分厌恶,故而很是瞧不上宋姨娘母子。 前阵子听说谢见微有意提拔宋姨娘和薛诚佑,心里更是十分不悦。 她盯着进门的宋姨娘,还不等她先开口,便冷嘲热讽地说道: “前阵子刚抬了贵妾,就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这么大的年岁了,你不怕丢人现眼,也得顾忌诚哥儿吧。真是不懂规矩。” 宋姨娘笑脸一僵,求救地看向谢见微。 谢见微瞥了她一眼,道:“穿得这么喜庆,是不是诚哥儿有什么好消息。” 宋姨娘喜极而泣,“夫人懂妾身!妾身是特意来报喜的。诚哥儿的武举初试过了,还拿了一甲,夫子说有望争一争前三甲!” 薛老太太端茶的手一顿,惊喜地抬起头。 “是吗?” 谢见微:“刘夫子是指点过大哥的,他若说能争前三甲,那就不会是第四名。” 宋姨娘:“所以妾身才特意穿了红衣!前儿齐哥儿落榜的事,二爷和侯爷都十分失意,妾身寻思着也该有点喜事,冲一冲之前的晦气啊!” 薛老太太虽说也不喜欢没什么存在感的薛诚佑,但家里的小辈能多在朝为官,对侯府都有益处。 她吩咐冯妈妈:“快把侯爷和二爷都叫来,这样大的喜事,晚上备宴,大家好好庆贺庆贺!” 消息在府上传遍了,很快也进了薛贤齐的耳朵。 他反复呼吸吐纳几次,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容。 “往日里不常和三弟来往,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出息,我怎能不鼓励一把。上月父亲刚赏了一套文房四宝,你去拿上,随我一道去送给宋姨娘。” 薛贤齐的近侍颔首应了声是。 薛贤齐准备了一番,便带着贺礼登门了。 宋姨娘十分惊喜,看见那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连声说: “如此贵重之物,我们怎好收下,大少爷你实在是破费了。” 薛贤齐张口便道:“我与三弟乃是同胞兄弟,这点子贺礼算什么破费。往后我兄弟二人可是要相互扶持,相互帮衬的,姨娘不收下,莫不是瞧不上我?” 宋姨娘这才笑着收下,从接他进门到送他离开,无不恭谨谦卑。 薛贤齐心里好受许多,心想宋姨娘还算识趣。 然而他刚回到房里,后头盯梢的下人便回来禀道:“爷您刚走没多久,宋姨娘就让人把那套文房四宝,扔出院子了。一道扔出来的,还有一套茶具碗盏……” 薛贤齐笑容寸寸龟裂。 给脸不要脸,好啊,这是逼着他动手?! 第155章 意外 武举接连考了两场,薛诚佑的成绩都名列前茅,薛蟾也因此破天荒的来看了一趟宋姨娘,顺带着用晚膳。 宋姨娘进府最早,年纪比薛蟾还要大些,平日里不常见他,激动坏了。 薛蟾刚落座便问:“诚哥儿呢?” 宋姨娘殷切的给他倒酒,“二爷忘了。前儿夫人说诚哥儿年纪到了,就叫搬去前院住了。” “是吗……你,把诚哥儿叫过来。” 宋姨娘脸都垮了,本以为能和薛蟾软玉温香一阵子,叫孩子来这算什么! 她还没到两人坐在一起,只能张口闭口聊孩子的年岁吧!! 宋姨娘倍感憋屈,端坐在位子上一声不吭。 薛蟾夹了两口菜,状似无意开口说道:“我听齐儿说,他前几日为了恭贺诚哥儿两场考试名列前茅,送了不少东西来,结果被你赏赐给下人了?” “啊……是有这回事。妾身也是不得已。齐哥儿送的都是些笔墨纸砚,诚哥儿笔墨不通,现今正为着文试的事儿愁着,妾身也是怕他看着了心里不舒坦,再影响了文试。” 宋姨娘面上笑着,心里却把薛贤齐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送那些东西哪里是为了恭贺,分明是挑衅和讽刺! 薛蟾眉头紧皱,撂下了筷子。 “不过就是些笔墨纸砚,你的心思也太小了。诚哥儿一个男子,也跟着你学的小家子气,为了一套笔墨纸砚,还生了不悦了,怨恨上兄长了?” 宋姨娘大骇,立即起身跪下了,“二爷明鉴!诚哥儿没有这个心思啊!” “没有?这些日子你在想什么,当我不知道么?” 薛蟾冷冷看着她,“夫人是一心为侯府后路着想,你算什么东西,不恪守本分就算了,还妄想着要你儿子继承侯府的家业?” “二爷……” 宋姨娘心坎里凉的透透的,她自认和薛蟾也算是年少夫妻,这人心怎么能凉薄到这个地步。 薛蟾指尖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警告道:“薛诚佑考武举的事,我便不和你计较了。只是你歇了那些莫须有的心思,你儿子是个什么头脑,你还不清楚么?侯府交到他手上就算是完了。” “他若老实本分的帮扶齐儿,往后侯府自然有你们母子俩的容身之处。若再不安分,休怪我不顾昔日情谊。” 宋姨娘两眼通红,“可是夫人——” “谢见微她再能耐,也是我的人!她永远也做不了我的主!” 薛蟾咬着牙站起身,甩袖离开了。 宋姨娘摔坐在地,这时薛诚佑闯了进来,看见屋内狼藉惊讶道:“娘?这是怎么了?我刚看见爹冷着脸出去了,你们吵架了?” 宋姨娘被薛诚佑搀扶起来,没忍住哭出了声。 “诚儿!你爹他——他当真心狠啊!” 宋姨娘叫人关上了门,母子俩促膝长谈,薛诚佑也是受惊不浅。 宋姨娘牙齿都快咬碎了,“你爹他疯了!薛贤齐到底哪里好!若说会读书,也没看他读出一个状元来!还是薛盼盼不知和哪路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他怎么就能为了薛贤齐,连自己亲儿子都不要!” 薛诚佑听着心惊,脑中电光火石,忽然想到什么。 “娘!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府上私底下传闲话……” “什么?” “有人说爹爹和薛盼盼有、有……” 薛诚佑附在宋姨娘耳畔说道,宋姨娘眼珠瞪得浑圆,脱口而出:“别胡说!他们可是亲兄妹!” 薛诚佑也只是想到这件事,的确过于离奇,他并未细思。 然而宋姨娘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是越想越心慌。 第156章 薛诚佑受刺激答应比武 武试最后一场近在咫尺,若是考过了,便只有文试。 薛诚佑受了几次,这两天训练起来越发刻苦。 这日,时至晌午,烈日高悬,他还在侯府后头的校场上训练。 远远地瞧见薛贤齐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三弟!” 薛贤齐热络地笑着招呼他,“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休息?未免太刻苦了吧!” 薛诚佑心里记恨着他,表情并不怎么和善,硬邦邦道了句:“大哥。” 薛贤齐身后的人走上前道:“这位是谁?往日没听你提过。” “是我府上姨娘的儿子,我三弟薛诚佑。最近可是风头正盛。武试两门都名列前茅。” “哦!是你啊!我听人提起过。” 薛贤齐笑着介绍道:“三弟,这位是兵部侍郎秦大人家的公子,也是这次武试的举子之一。” 薛诚佑瞬间挺直了背脊,既然有这样的背景,那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秦公子,久仰。” 秦学嗤笑了声,瞥了眼一旁的武学师傅,大声说道:“半路出家的人,也妄想着考到武试前三甲,早早地死了这个心吧!我朝的武职,不是世荫承袭,就是本就行伍起家的。像你这样的,最后也就是沦落到你身后那人的下场!” 薛诚佑的武学师傅刘先生,年轻时也是武举探花,可惜那会儿北越重文抑武严重,他因受不到重用家计困难,才转头开起了武行。 刘先生面色沉稳,并未受到秦学的影响。 可薛诚佑心气儿大,当场气到面色涨红,拳头死死地攥了起来。 薛贤齐眼中闪烁着暗芒,面上还一副和事佬的模样。 “秦学,你少说两句,别寒了我弟弟的心!” “我是想帮你赶紧的骂醒他!也不看看自己怎么个出身,还妄想着考上武举,以后踩着你做侯府的世子呢?别贻笑大方了!” 这一众都是薛贤齐的狐朋狗友,听了这话笑得前仰后合。 薛诚佑怒气上头,当即吼道:“即便你父亲是兵部侍郎又如何!你武举考试还不是在老子下头!” 秦学撇嘴,“那是本公子让你的。这武举本就是走个形式,你真以为能靠这个比上贤齐啊!” 薛诚佑大怒:“你若是不服,我们现在就再比两场!看老子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三弟!别冲动!” “来就来。有本事的,还按武举的内容来,先比骑术,再比箭术!” “来!” 薛诚佑完全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当即找来校场的侍卫,让他们随便从马厩里牵两匹马出来。 薛贤齐一脸着急,不停劝薛诚佑不要冲动,又叫刘先生开口。 刘先生按住薛诚佑的肩,拧着眉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你习武最忌意气用事?” “狗屁意气用事,老子就瞧不上你们这帮孙子样,我今日就是要和他比!” 薛诚佑对刘先生毕恭毕敬,也只是因为他是谢见微找来的老师。 实际上在得知他现在只是武行的师傅时,心中早就有所轻慢,更不可能听他的劝。 说话间,二人已经各自来到了马匹前头。 校场上东西都齐全,看二人已经上了马,薛贤齐等人只能被迫退到一旁。 秦学坐在马上,挑衅地说道:“先跑马,后跑马射箭,谁赢谁输,这儿的人全都是见证。” 薛诚佑已经红了眼睛,勒紧缰绳大声道:“谁怕你!” 薛贤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示意一旁的侍卫叫比赛开始。 伴随着侍卫一声令下,两匹黑马奔驰而出,掀起校场上黄沙四起。 另一头,饮绿轩里,宋姨娘等人正给谢见微晨昏定省。 说话间,外头下人跑进来说:“夫人,不好了,校场上诚哥儿和齐哥儿带来的公子吵起来了,这会儿正嚷嚷着要比赛呢。” 第157章 薛诚佑比武受重伤 宋姨娘连忙站了起来,“好端端的比什么呀!马上就是武试最后一场了,这要是出点岔子——” 谢见微当机立断,“过去看看。” 宋姨娘心中焦急,一路狂奔到校场,走得比谢见微还要快些。 眼看着已经到了马场附近,忽然听到一阵咴鸣,只见场上一头黑马忽然高高扬起前蹄,狂奔乱转。 马上的人起先还在努力地控制缰绳,到了后头见控制不住,吓得大叫起来。 宋姨娘定睛一看那马上的人,脸色瞬间白了,“诚儿!!” 马场上的人乱作一团。 “都让开!马儿发性了!千万别被踩着!” “三少爷还在马上!快救救三少爷!” 说话间,跑出去的黑马已经把背上的薛诚佑甩下了背。 缰绳拴住了薛诚佑的手腕,他整个人被黑马拖行数丈,然后狠狠的摔在地上,黑马后蹄踩在他身上跨了过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宋姨娘瘫坐在地,连滚再爬的往马场上跑过去。 “诚儿!我的儿啊!快!快找府医啊!!” 校场上到处是尖叫声,下人乱成了一团,谢见微拧眉上前,人群给她让开一条路。 薛诚佑趴在地上生死不知,浑身都是血,宋姨娘哭得天都要塌了。 眼看有个下人想要背起薛诚佑,被谢见微张口叫住。 “蠢材!被马拖了这么一会儿,伤着了腰和腿,若是背起不是伤上加伤!还不抬担架来!毓秀,拿我的牌子进宫,请两个太医来,剩下的人去禀告薛蟾和侯爷!” 有谢见微发话,混乱的局面才渐渐稳定下来。 校场上的驯马师被押了过来。 谢见微:“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明知道诚哥儿还要考武试,选这样一匹烈性的马,都没长脑子吗!” 驯马师赶紧跪下求饶,“夫人明鉴啊!府上的马都是精心训练过的,性情温和。尤其是给秦少爷和三少爷牵来的这两匹,是出了名的好性。今日突然发性,定是有缘故的,夫人罚小的不要紧,可也得小的死个明白啊!” 边上传来一道冷哼:“有什么好查的,既然马没问题,有问题的自然就是驾马的人了。归根结底是骑术不精而已。” 谢见微循声看去。 薛贤齐一行纨绔子弟还没有离开,准确的说是想走但被拦下了。 谢见微眯了眯眸,提步走上前去。 薛贤齐低垂着头喏喏不敢出声,等谢见微近前,才试探着颔首,“给母亲请——” 啪! 谢见微一巴掌打歪了薛贤齐的脸,冷声说道:“你弟弟武举考试还剩下最后一场,你不是不知情。今日你领来的人跟他比武,害他受伤,齐哥儿,你是何居心?!” 宋姨娘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满含泪水的双眸瞪着薛贤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薛贤齐嘬了一下牙花子,转过头来干脆利落的认错。 “齐儿有错,不曾据理力争拦下三弟。实在是三弟当时太过气盛,所以才……” “与他比武的是哪个?” 秦学大喇喇的扬起下巴,“是我。怎么,他自己学艺不精,落得这个下场,你们侯府还要算我的账不成?” 谢见微扫了他一眼,便记起了他的身份。 真是冤家路窄,他父亲奉命去援助南地,实则却是慎王的暗棋。 第158章 终身残废 没过多久,薛蟾和广阳侯等人便赶来了。 广阳侯闯进里间,薛诚佑躺在床上还未醒来,他张口询问太医:“怎么样?他伤势如何?影不影响三日后武试?” 太医摇摇头,“公子腰伤严重,马蹄踩中的是脊骨,别说武试不能再考,很有可能……下肢瘫痪,终身都不能再行走了。” 围上来的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贤齐站在后头,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嘴角。 宋姨娘端药回来刚好听到太医这句话,手一颤,药碗砸在了地上。 广阳侯等人拧着眉走了出来,宋姨娘哀嚎一声,朝着薛蟾扑了上去。 揪着他衣摆道:“二爷!二爷你要诚儿做主啊!” 广阳侯在上首坐了下来,怒不可遏:“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薛贤齐的那帮狐朋狗友彼时就站在廊下。 宋姨娘指着秦学道:“是他!侯爷!是他刺激诚哥儿,偏要诚哥儿和他比武!诚哥儿才会受此重伤!” 广阳侯寻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眸。 “你是秦家的人?” 秦学早在得知薛诚佑废了的时候,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是想帮好兄弟出口恶气,可是没想到要闹大。 秦学大声分辩:“此事根本与我无关!要比武的人是薛诚佑,马也是侯府上的马。他现在这样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与我何干!” 宋姨娘大骂:“若不是你口出狂言,刺激诚哥儿,诚哥儿岂会答应和你比武!还有大少爷,人是大少爷带回来的,大少爷明知道诚哥儿马上要参加武举的第三试,还放任他与旁人比武受伤,大少爷你到底是何居心呐!” 宋姨娘疯了似的朝薛贤齐扑过去,一通厮打。 孙氏又急又气,“还不快拦下这个疯婆子!把她押到一边儿去!” 薛贤齐任由宋姨娘打骂发泄,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 红着眼睛说道:“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对不住三弟,我恨不得今日躺在床上的是我,而非三弟!” 秦学嚷嚷道:“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分明是他学艺不精。这种骑术就算他能考三试,也是个名落孙山的下场!” “你们这群混账!!” 宋姨娘被捂住了嘴巴,仍然挣扎不休,看秦学的眼神满是愤怒,恨不能将他扒皮抽筋。 孙氏轻啧一声,说道:“秦公子说的有道理。谁也没有逼着薛诚佑比武,他自己要比,结果学艺不精从马上摔下来,这也是造化。侯爷,我看就算了吧,先给他治病要紧。” 广阳侯看向薛蟾,他不像孙氏头脑简单,这件事疑点重重,保不齐是有人在刻意针对薛诚佑。 他问薛蟾:“蟾儿,你说呢?” 薛蟾缄默半晌,道:“母亲说的对。先看看能不能将他治好,别的事之后可以再议。” 连薛蟾这个亲爹都不打算细查,广阳侯对薛诚佑也没有太大的期许。 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办吧。” 宋姨娘眼珠都快瞪下来了,唔唔大叫,眼里满是红血丝。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眼看着广阳侯下令将秦学等人送出府上,宋姨娘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院外传来。 “慢着。” 第159章 轻拿轻放,惹怒宋姨娘 谢见微押着一行人从院外走了进来,宋姨娘挣开了老妈妈,哭着朝谢见微跑了过去。 “夫人!” 她抓着谢见微的衣摆,哭的肝肠寸断,“夫人,诚哥儿的腿废了,太医说他以后恐怕连行走都困难,求夫人给诚哥儿做主!妾身求您了!” 宋姨娘算是看清楚了,这偌大的侯府,唯一还有良心的就是谢见微。 薛诚佑后半辈子都毁了,广阳侯和薛蟾几人却连问罪秦学都不肯。 岂是一个凉薄了得。 谢见微眉头一皱,“如此严重?薛贤齐,你给我过来!” 谢见微陡然冷冽了声线,抬头叱道。 薛贤齐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看后头被押着的人,眼神闪烁游离。 他慢吞吞的走上前,被谢见微拽着胳膊拉到了宋姨娘跟前,呵道:“跪下!” 孙氏瞪圆了眼,快步上前,“谢见微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疯的是他!薛贤齐,诚哥儿是你亲弟弟,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母亲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薛贤齐咬紧后槽牙,一脸无辜。 “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谢见微冲院外喊道:“将人带进来。” 府上的家丁押着马场的驯马师走上前,谢见微冷声道:“把你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驯马师浑身汗津津,苦着脸说:“是,昨日大少爷来过马场,今天三少爷骑的那匹马,大少爷也牵出去溜过一圈,回来以后就给小人塞了一包银子,告诉小人,如果以后哪天,三少爷要骑马,叫小人把那匹马给三少爷骑。” 孙氏眼皮狂跳,“胡言乱语,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攀咬主子!” “小人绝对没有说谎,大少爷昨日来过马场,许多人都瞧见了。银子……银子还在小人房里呢,还没花。” 谢见微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亮了出来。 “这个装银子的荷包,我记得是太太您亲自给齐哥儿绣的。” 孙氏哑口无言,薛贤齐还算镇定,解释说:“我昨日的确去过马场,也骑了那匹马,当时那匹马十分温顺,我觉得好,才让他们多给三弟牵,也是一心为了三弟。今日的事不过意外而已。” 谢见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觉得你的安排万无一失?” 她淡淡道:“府医。” 府医赶忙上前,取出了一根极长的针,亮给众人看,针身上还残留着血。 薛贤齐艰涩的咽了口口水。 谢见微:“这根针是我让人从黑马背上取下来的。就在马鞍下头,针已经全部没入,不仔细检查的确看不出半分问题,只会让人觉得是马自己莫名其妙发了性,才会伤了诚哥儿。” “我已经派人去搜过你的院子,已经把剩下还没烧完的旧马鞍找到了。薛贤齐,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一番举证实在太过水到渠成,在场众人都听傻了。 薛贤齐的狐朋狗友看着他忍不住心惊,这一切明明都是他计划的,他却能从始至终装作与自己毫不相干,这心性实在深不可测。 秦学更是气歪了鼻子,他来给薛贤齐出气,薛贤齐却拿他当刀子! “不是的……” 薛贤齐艰难地开口辩驳,他慌张道:“我并非有意要害三弟,只是玩笑而已!” “你这畜生!” 宋姨娘恨意爆发,狠狠朝薛贤齐胸口撞了过去,就在院内二人扭打起来,好好的侯府变成了菜市场,热闹的很。 广阳侯喊了不知多久,才让人押住了宋姨娘。 大喝道:“又不是什么顶天的大事!闹什么!赶紧的把这疯妇关起来!关起来!!” 第160章 宋姨娘发疯,薛贤齐毁了 “报官!我要去报官!让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去蹲大牢!” 宋姨娘被拖开口中还在大声叫嚷着。 比等不来成功更痛苦的是功败垂成!!就差三天了!! 广阳侯脸色阴沉的出去送走了秦学等人,并安排了命人跟着他们回去递信,叮嘱此事不要外传。 折腾了好半晌局面才渐渐稳定下来。 薛蟾颞颥跳的厉害,头疼的不行,他走到谢见微面前,语气阴沉。 “以前这样的事,你从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大张旗鼓的查,今日是故意要闹吗?” “这可不是小事,是蓄意杀人。” 谢见微冷着脸道:“是薛诚佑运气好,才只是废了腿,当时若是被踩中脑袋,薛贤齐合该进大狱。” 薛蟾牙根都咬酸了,孙氏在一旁听到这话,气急败坏的冲了上来。 颤着手指着谢见微,“你你你,你好狠毒的心啊,再怎么说你齐哥儿也喊了你几年的母亲了,你竟然忍心将他送去蹲大牢?今日之事分明是意外,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谢见微眉头微皱,“太太也过于偏心了。薛贤齐和薛诚佑,一样是薛蟾的儿子,他大好前途毁于一旦,太太半个字不说,还偏袒引得兄弟阋墙的真凶。恕我实在不能懂。” 薛诚佑如何跟薛贤齐相比! 就算沈盼已经死了,好歹她背后的大靠山还没倒呢! 小小宋家怎么能与那样的人家相较。 孙氏当然不会把这话嚷嚷出来,她四下看了看,说:“反正事儿已经发生了,诚哥儿已经废了,难不成还要再搭一个齐哥儿进去吗?” “这事儿齐哥儿有责任,等薛诚佑醒了,让他去赔个罪就是了。往后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满的?本来他往后也是要仰仗着齐哥儿照应的。这事儿闹大了,对他们可没好处。” 孙氏看向宋姨娘,故意拔高了声音说给她听,言语之中满是警告。 谢见微了然的敛眸,毫不惊讶,她便知道孙氏他们会是这么个态度。 她回眸看了眼宋姨娘,眼中带着无可奈何的同情,默默摇了摇头。 薛蟾瞧见谢见微不再执着,才放下心。 揉了揉山根道:“那些针,马鞍,都叫人去处理了。别再牵扯到齐哥儿。” 至于宋姨娘,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跟了他这么多年,本分听话,倚仗他的鼻息而活,谢见微不肯帮她,她敢有怨言么? 薛蟾正想放话,让人把薛贤齐带走。 可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宋姨娘趁着押她的婆子松懈,蓦地挣开束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薛贤齐。 整个人跳到他背上,张口朝他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啊!” “齐哥儿——” 宋姨娘用尽了全力,鲜血涌注,离得最近的孙氏尖叫连连,扔开手里的东西前去解救薛贤齐。 薛蟾浑身发凉,快步上前怒吼着把宋姨娘往下扯。 “贱人!疯了是不是!还不快松口!” 谢见微也上前佯装阻拦,好不容易才把宋姨娘扯到了一旁,宋姨娘头发发钗落了一地,衣裳也挣开了大半。 嘴里血腥,双眼通红,跟要吃人的怪物似的,吓得仆妇家丁头皮发麻。 她呸一声,吐了一块血肉在地上。 孙氏给薛贤齐捂着血,看到那东西吓得惊声尖叫,“疯子!疯子!赶紧把她捆了关起来!府医!” 薛蟾扯开孙氏的手定睛一看,连退数步。 薛贤齐耳朵上已经糊满了血,好消息是耳朵还在,但耳尖处明显缺了一大块肉。 他脑中轰的一声。 身有残缺者,不可入朝为官。 薛贤齐毁了。 第161章 不留活路 “哈哈哈哈!薛贤齐你罪有应得!你害得我诚哥儿无法科举,我让你这辈子也休想!!” 宋姨娘也算大仇得报,笑的宛若癫狂,收不住声。 孙氏恨得满脸充血,指着她道:“把这疯妇关到柴房里去!” 一行人围着薛贤齐,领着他去治伤。 唯有谢见微平静的站在原地,望着地上的狼藉,抬手喊来下人。 “把这儿收拾了,别留着恶心人。” 短短一个上午,广阳侯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广阳侯刚送走秦学,便听说又出事了,他马不停蹄赶到薛贤齐的院子。 孙氏坐在前堂哭天抹泪,翻来覆去的谩骂宋氏,让人不忍耳闻。 “侯爷!” 广阳侯掠过孙氏,直奔里间。 薛贤齐人坐在床上,府医正小心仔细的给他耳朵上药。 薛贤齐两眼猩红,眼中满是愤恨,看着他哑声道:“祖父……” 广阳侯眉头紧锁,“齐哥儿耳朵如何?” “少爷耳根撕裂,耳尖……被咬下一块肉,以后可能会留下一道豁口……” “有没有长回来的可能!” “这个……这个……” 广阳侯眼前一昏,孙氏跟着进来,捂着嘴又忍不住掉眼泪,哭着说道: “我定要那贱人偿命不可!” 广阳侯磨牙切齿,没有反驳。 宋姨娘被五花大绑关进了柴房里,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毕竟她又没有要了薛贤齐的性命,只是伤了他的耳朵,即便是告到公堂上去,她至多挨两个板子。 跟薛贤齐终身无法入仕相比,几板子又算得了什么。 可她没想到,入夜后薛蟾便叫人给她递来了休书。 宋姨娘被捆得严实,休书还是送来的婆子好心展开给她看。 婆子也是同情她母子俩的遭遇,便透露给她: “姨娘还是早点想想出路吧,老奴听说,太太和侯爷二爷动了大气,正筹谋着要以蓄意杀人的罪名,将你送去府衙里头,三少爷以后也要送到庄子上去。” 宋姨娘心中发慌,但还算镇定:“薛贤齐才是蓄谋杀人!他对诚哥儿做的事,二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是咬了薛贤齐耳朵上一块肉,他凭什么送我去大牢!官府定不会判我!” 婆子眼神微妙,“侯爷已经给宋家递话了,只要宋家那边松口。侯爷再去和官府交涉,您是蓄意杀人,还是蓄意伤人,都在侯爷二爷一念之间。” 宋姨娘眼前一黑。 “夫人……夫人呢?夫人在哪里?你快、快让夫人救我!夫人一定会救我的!” 宋姨娘看着地上的休书,已经见识到了薛蟾的心狠。 若真让他们成事,自己是绝对活不成了。 宋姨娘脱口说道:“我房里妆奁下藏着不少私几,你想要可以拿去,只要你给饮绿轩传个信,让夫人救救我,我若能活,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婆子隐隐心动,犹豫了片刻说道:“老奴、老奴尽力一试吧。” 实际上宋姨娘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侯府上的动静谢见微不可能不知道。 薛蟾的动作干脆利落,反倒是省了她许多功夫。 毓秀领着人从外头进来,“夫人,康妈妈来了。” “老奴给少夫人请安。” 谢见微翻着手里的书,语气淡淡:“事儿都告诉宋姨娘了?” 康妈妈是谢见微一早就收买好的人,老实回答道: “已经按夫人的吩咐,悉数转达了。宋姨娘害怕得很,说什么有许多私几都归老奴,直求老奴来请夫人救命呢。” “知道了,她许诺你什么,你只管自己去收着吧,有机会的时候再去告诉她,我会尽量留她和薛诚佑的,只是成不成的就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老奴明白了。” 毓秀将人送走以后,折返回内室。 悄声问道:“夫人计划成了,还要继续留着宋姨娘和薛诚佑么?” 谢见微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谁说成了,这才到哪里。” 她徐徐说道:“当然要保下她了。这么好用的帮手可不多见了。” 好骗又容易激怒,指哪儿打哪儿。 而且她失去了儿子,马上又会失去娘家的照拂,往后无依无靠只能依附她,就更好利用了。 毓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那夫人现在作何打算?要如何救出宋姨娘?奴婢瞧着侯府的意思,是一定让她用命抵薛贤齐的前程了。宋家一向不在乎宋姨娘,可不好办呢。” 谢见微并未作答,坐直身子问道:“薛诚佑那边什么动静?人醒了么?” “奴婢晚膳前去看过了,说已经闹了好几拨,差点二次受伤。不过奴婢进不去,薛蟾派人把院子围得严严实实。” “他娘因为他马上命都快没了,他也该做出些牺牲了。” 谢见微慢条斯理的说道。 第162章 弟弟告哥哥蓄意杀人 几日后,谢见微一行人正在薛老太太房里晨昏定省,院外一个婆子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薛老太太放下茶盏。 婆子扑跪在门口,颤手指着外头说:“顺天府来人拿了咱们大少爷,说有人击鼓鸣冤,状告大少爷蓄意杀人,谋害手足!” 咣当—— 孙氏摔了茶碗,顾不得一身茶水起身喝问:“是谁告的!” “是咱们三少爷……” 孙氏一个趔趄,亲弟弟告亲哥哥蓄意杀人,兄弟阋墙,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薛老太太不可置信,“薛诚佑不是在房里静养吗!谁放他出去的!” “二爷方才已经去看过了,三少爷房里人去楼空,可能是侍卫交班的时候,趁机溜出去的。” “造孽啊!我们薛家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孽障!” 孙氏揪着帕子坐在椅子上痛哭起来。 “侯爷在哪里?还不快让侯爷去顺天府,把那孽障弄回来!好端端的污蔑亲兄弟,他是不想活了!我还要告他亲娘蓄意伤人呢!” 孙氏埋头就要往外冲,薛老太太赶紧让身边的婆子把她拦了下来。 “你这副模样出去,还不知要惹来多少闲话!” 薛老太太看向谢见微,“见微,你去探探口风,赶紧把那混账东西接回来!” 谢见微刚起身,薛蟾便从外院大步走了过来。 他脸色阴沉,进了屋直奔谢见微,张口便质问道: “薛诚佑跑了,他去顺天府告薛贤齐,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谢见微轻哂一声:“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这么说?” “府上的下人多少都经过你的手,而且若不是有你撑腰,他怎么敢闹到官府去!” 薛蟾看着谢见微,目光审视。 谢见微慢条斯理地说:“此事会闹到今日这般,还不是因为你们苦苦相逼。” “若薛贤齐不对薛诚佑下杀手,宋姨娘不会咬掉他的耳朵,若是你不追究宋姨娘,薛诚佑也不会去告官,归根结底,是你偏心太过。人都说穷寇莫追,万事留一线,你把老实人惹急了,逼得他们做困兽之斗,怪得了谁。” 薛蟾硬生生气笑了。 他忍不住想,这一环扣一环,不会就是谢见微最开始要谋算的吧。 她之所以装作没事人一样,还在侯府待着,就是为了要报复?要闹得侯府无一日安宁? 女人就是女人,自以为搞出这些小手段小算计,就能扳倒侯府,扳倒他以此泄愤。 那他倒要看看,谢见微到底能成什么事。 薛蟾甩袖而走。 孙氏气得跳脚,“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之前不说!是还记恨侯府?先前谢家的事儿,我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该补偿你的也补偿了,你心眼儿也忒小了!” 谢见微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早说过,让你们对诚哥儿和季哥儿,和薛贤齐一视同仁,太太也得肯听我的。我抬宋姨娘做贵妾,给她体面,太太呢?不顺意不说,还对她百般羞辱,现在来怪我不提醒你?我还要提醒到什么地步?” “你!” “说到底,是太太自己不想一碗水端平。说起来我也好奇,诚哥儿和薛贤齐比,到底逊色在哪里?诚哥儿是薛蟾亲儿子都不能盖过他,宋姨娘自然不能甘心。” 孙氏和薛老太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孙氏支支吾吾道: “还、还能为什么……齐哥儿虽不是蟾儿亲生,但天资聪颖,又是你养了几年的,也一直按着这个路子培养,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倒是你,盼盼都已经死了,你还怨着齐哥儿做什么,好歹也是几年的母子情分,真能这么狠心,说断就断了?” 谢见微:“薛蟾对亲生的薛诚佑都能这么心狠,太太又如何要求我对毫无关系的薛贤齐网开一面?” 孙氏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又怕说多了泄露薛贤齐的身世,气得在屋内乱转。 薛老太太扶着额,“都先别吵了,眼下先把齐哥儿救出来是要紧。” 广阳侯傍晚时分才回到侯府。 孙氏和薛老太太等人一直等在前院里,忙凑上前问情况。 广阳侯喝了口茶,表情凝重。 “顺天府不肯放人,说证据确凿,只等升堂审问。” 孙氏软了腿脚,薛蟾问道:“父亲可问过,若罪名符实,该如何判?” “府尹说,按北越律,杀人致伤,杖一百,徒三年。” “这天杀的薛诚佑!他不得好死他!侯爷此去可看见那孽障了?!为何不抓回来!” 广阳侯颞颥跳得厉害,头痛不已,他咬着牙瞪着孙氏,低喝一声: “蠢妇!这个时候还张口闭口的孽障,你是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侯府上的人偏袒长兄,致兄弟不和,最后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听听这好听吗!” “什么!眼下京城都有这么传的了?”薛老太太慌忙坐直身子。 “隐隐有风声,我已叫人盯紧了,不让再疯传下去。不过若是升堂……到底是瞒不住的……” 广阳侯木着脸说:“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薛诚佑撤案,大事化小。你可找了宋氏?” 薛蟾早就将宋姨娘放出柴房了,他点点头说: “宋氏那里还有谈的余地。她已经应允了,只要给薛诚佑找最好的大夫,事后再将薛贤齐,从我名下划去,她便写信让薛诚佑撤案。” 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谢见微眼神微动。 孙氏暗骂:“这贱妇,果然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谢见微笑了一声说:“薛贤齐本不是薛蟾的儿子,宋姨娘心有不甘,不是很寻常的事么。” 广阳侯无奈道:“先应了她的话,把齐哥儿的名字重新划回薛盼盼的名字下头去吧。让她赶紧的写信递到顺天府去,薛诚佑现在就住在那儿,趁着明日升堂前,把案子撤了。” 这个夜晚多少人忙得如火如荼。 没一会儿,饮绿轩里,毓秀轻声禀道: “夫人,宋姨娘给薛诚佑发的几封信,奴婢都让人拦下来了。还特意转告了薛诚佑,侯府不打算惩罚薛贤齐什么,只是划走了他的名字,往后还要金尊玉贵的养着呢。” “好。” 谢见微满意地挑拣了宋姨娘的信看,眉眼间浮现轻蔑之色。 见识浅薄,目光短视,说的就是宋氏这样的人。 可惜她这条船,岂是这么好上的,既然上来了,就要跟着她一路划到底才行。 宋姨娘发了信,侯府上下都以为,薛贤齐第二天就能回来了。 谁知道人没等来,等来了薛贤齐锒铛入狱的消息。 第163章 薛贤齐认罪收监 话说薛诚佑夜半收到信,当即就炸了。 直将信摔在桌上,“好好好,父亲竟然真的如此无情!薛贤齐将我害成这样,他还想着要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一辈子!我便要送去庄子上住,凭什么!娘还让我撤案,我若这样回去,往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帮他出逃来顺天府报案的近侍在一旁伺候,闻言说道: “那少爷是听姨娘的,还是……不然小的给您传信回去,问问少夫人吧。” “不必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里还能回头。” 薛诚佑咬紧了牙关,“四轮车都备好了吗?” “少爷放心,都备下了。” 翌日,顺天府尹升堂审理此案,由于涉及广阳侯府,他并未公开审理。 薛诚佑坐在四轮车上,被推上公堂。 证物已经被烧,薛诚佑买通了侯府那日听了全程的下人,和驯马师来出面作证,又把马当做证物呈上。 薛贤齐起先还咬死了不肯承认,却不想他自己的贴身侍从被推了出来。 薛诚佑又找上一个证人,“大人,这位是附近贩马的掌柜,草民闻讯过他,他说前几日正巧有人在他店里,买了一套给马用的针灸针,这东西鲜有人自己买来用,所以他印象极深。” 顺天府尹点点头,问证人:“买了你东西的人可在堂上?” 掌柜点头,指着侍从说道:“就是他。” “大人!草民……草民冤枉啊!” “大人,我店里的小厮也可以证明,当日买了针的人是他。” 侍从脸色顿时煞白,下意识往薛贤齐看了过去。 薛贤齐哪里敢看他,别过头对着官府大门望眼欲穿。 父亲和祖母呢!怎么还不来救他?!再迟他就真要坐牢了! 顺天府尹早看出端倪,徐徐说道:“你可要想好了,你若不说实话,本官只能默认你是本案的真凶。家仆蓄意谋杀主家,按北越律法可是要流放的……” 侍从脑中神经绷紧,哪里还敢隐瞒,磕破了脑袋,指着薛贤齐说: “大人明鉴啊!草民哪里敢害三少爷!这都是大少爷指使的!是大少爷记恨三少爷年少有为,又扔了大少爷送过去的贺礼,惹了大少爷不快,大少爷才出此下策。” “那天大少爷借口跑马,把三少爷平日里最常骑的大黑马拎出了马场,再由小的和大少爷一起,把针放进了马鞍里。只要三少爷骑上马,跑几个来回,针就会插进马的身体里,马就会发狂。” 侍从苦着脸说:“大少爷还吩咐,事发后让小人务必把马鞍和针收回去……” 薛贤齐大喊:“刁奴!谁指使你污蔑我的!大人,我是冤枉的,此事与我绝对无关啊!” “住口!” 顺天府尹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你当本官是傻子?人证物证俱在,且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你哪日亲口承认,自己做下了这件事,就算你以玩笑作为遮掩,也不能抹去你的罪名!” “来人啊!上板子!” 薛贤齐慌张不已,“你怎么敢滥用私刑!我可是举人郎!你不可以私自对我用刑!” “无凭无据,本官当然不能私自对举人用刑。可眼下是人证物证俱在,本官早已和翰林院交涉过,你不肯画押,本官可以被迫上刑。” 顺天府尹有恃无恐,命人将罪状交给薛贤齐,说道: “你若肯画押,这顿板子就免了。” 薛贤齐手不停打颤,愤怒的挥手,“我不认!我没有害他!这是污蔑!污蔑!” 薛贤齐大呼小叫的被压到凳子上,剥了裤子先打了十下。 他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十板子下去皮开肉绽,声音都虚了。 “别打了……别打了……爹……娘,救我……” 顺天府尹抬手示意停下,好脾气的问道:“薛举人。您想好了没有,认还是不认?” “不、不认!” 薛贤齐咬着牙硬气的说道。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薛贤齐心想,父亲和祖母不会不管他的,肯定马上就回来救他了! 到时候薛诚佑和这个府尹,谁都别想好过! 顺天府尹无奈的摇摇头,“那就没办法了,继续。” 衙役继续上刑,这回明显比上次下手更重,薛贤齐惨叫不止,只打了三下就晕了。 待被人用水泼醒,府尹再问他认不认时,薛贤齐点了头。 “我、我认了……我认了,别打了……” “状书拿去,画押。” 薛贤齐被人按着在状书上盖了手印。 薛诚佑喜极而泣,抓着扶手的手指用力到颤抖。 “大人,他既已认罪,不知该如何宣判?!” “按北越律法,蓄意杀人未伤其性命,杖打一百,徒三年。待本官整理本案递交上级,没问题了会通知你的。” 薛贤齐听了府尹的话,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按照薛蟾吩咐,等在顺天府外的小厮,蹲了一上午都没看到人,实在没法子,上前禀明来意。 衙役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薛贤齐的案子?大人上午已经审好了。他罪状都按了,现在已经收监了。” 小厮大惊失色,赶忙回府禀告。 广阳侯等人齐聚前堂,孙氏备好了柚子水和柳条,打算给薛贤齐去去晦气,可左等右等等不到人。 广阳侯右眼皮狂跳,心觉不对,招来一人打算让他去探探。 这时,小厮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院子里。 “大人!大人——不、不好了……” 他滑跪在地,磕了两个头,说道:“案子审完了,大少爷签字画押,已经被收监了!” “什么?!” 前堂里乱成了一团,孙氏抓着小厮的手腕,尖利的嗓音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薛诚佑不是撤案了吗!为何突然又审了!” 宋姨娘从椅子上滑坐在地,薛蟾看过来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薛老太太气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啐骂道:“好你个心机毒妇,竟然敢阳奉阴违!” 宋姨娘欲哭无泪,大声分辩道:“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妾身是写了信,让诚哥儿撤案的……妾身没有说谎啊!” 在场并无一人信她,都被这脱轨的消息惊到一团混乱。 唯有谢见微冷静的坐在椅子上,施施然抿了一口茶。 第164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顺天府大牢 薛贤齐趴在简陋的草床上,臀上的伤衙役给他简单地处理了一番,但剧烈的疼痛仍是让他苦不堪言。 眼下天气已经转热,牢房里闷热异常,几天过去,薛贤齐耳朵上的伤口已经化了脓。 他整日疼得哀嚎惨叫,嚷嚷着要见广阳侯和薛蟾,闹得牢头一行人十分烦躁。 巡逻经过,用铁链子狠狠砸了一下他的牢门,大喝道: “吵什么吵!再瞎嚷嚷,就让你去跟后头那些人住一个牢房!” “什么东西,当顺天府大牢是菜市口吗。” “我要见府尹!我是被冤枉的!” “府尹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个戴罪之人能见的!” 两个狱卒一个说话一个帮腔。 “薛举人,小的给您面子叫您一声举人郎,您就别做出去的梦了。晌午前我们大人刚收到信,您的案子上头已经判下来了。案情严重,您这牢狱之灾是躲不了了,还是多想想以后如何度过吧。” 另一人敲了敲他牢门的铁柱,“现在是还未定案,才单独把你关在这儿。顺天府牢房拥挤,等定了罪,甭管您是举人还是侯府世孙,都得去和其他刑犯关在一起,您啊,自求多福吧!” 牢狱里也是有鄙视链的,不怕把穷凶极恶写在脸上的真小人,怕的就是薛贤齐这样背地里使坏的伪君子。 薛贤齐又是这样瘦弱的身板,想也知道去了会是怎么个下场。 薛贤齐吓得浑身发抖,扭动着身体蛆虫一样爬到牢门旁。 扒着牢门冲走远的狱卒大吼:“你们回来!你们说清楚!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祖父!要见我爹娘!我爹是侯府世子!我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他们不会不管我的!” …… 薛贤齐在牢房里备受煎熬度日如年,殊不知薛蟾等人在侯府上也是如此。 广阳侯为了他的事不知走访了多少人,但全无好消息。 薛蟾碰了一整日的壁,回到书房刚喝了一口水,近侍便来报,说隐姨娘来了。 薛蟾揉了揉山根,“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沈盼挺着肚子出现在书房里,她表面上还算冷静,看样子只是来送汤。 等门一关,她马上撑不住表情,苦着脸跑到薛蟾面前。 “哥哥,齐儿的事可有眉目了吗?这都已经第五天了!齐儿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他在牢中待了五天,耳朵还没好呢!” 薛蟾顿了顿,语气轻飘飘地说道:“案子刑部已经过目了,因为牵扯到侯府和举子,连礼部都有过问。这两日早朝,言官还参奏我教子无方……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已经找了几个好状师,争取……能让他这几年好过些……” 沈盼软绵绵地跌坐在薛蟾书案前。 薛蟾看着她隆起的腹部,眼里残存了几缕温柔。 将她扶坐到一旁,温声劝道:“事已至此,再伤心已是无用,你是双身子的人,要多注意身体。” “哥哥,齐儿是我命根子啊……我不能没有他……” “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作死,他若不招惹薛诚佑,也不至于如此。” 薛蟾语气带了几分不满。 沈盼现在不敢忤逆薛蟾,低下头眼底却满是恨意。 怎么能怪她的齐儿!若不是宋姨娘轻狂,谢见微又暗中施以援手,她的齐儿不至于失去理智做出这种事! 他可是最谨慎妥帖的,都是这些人蓄意陷害! 薛蟾喜欢沈盼乖巧识趣,他抚摸着沈盼的肚皮,温声说道: “齐哥儿就算从牢狱里出来,这辈子也毁了。你我都还年轻,不必将一辈子压在他一个孩儿身上。对吧?” 话的确是这样说,况且那件事……始终是个隐患,眼下……也好。 沈盼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薛蟾满意地笑了,“你放心,纵然齐哥儿不能承爵,我也会好好养着他,也必然不会放过,将齐哥儿和侯府逼到这样地步的人……” 有他这句话,沈盼彻底安了心。 另一头饮绿轩里,得知薛蟾已经找了状师的谢见微十分失望。 “我还以为他真的非薛贤齐不可呢。” 没成想只撑了这些天就放弃了。 也对,反正沈盼肚子里还有一个,既然薛贤齐废了,养新人就是了。 毓秀:“夫人让人四处宣扬薛诚佑将军种子半路被废的消息,引得朝中那些武将惋惜不已,接连好几日以此抓着侯府和薛蟾不放,他自然是不敢捞人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若再闹出一个重文抑武的传言,他才是更焦头烂额。” “夫人现在作何打算?薛贤齐的罪至多可以徒三年。” 毓秀想了想,“不过有状师在,恐怕最后会以过失判处,至多一年半载的也就出来了。” 谢见微:“死在狱里是便宜了他,你叫人不必多插手。只一点,定罪后,把他挪到其他重刑犯在的牢里去。” 毓秀心领神会,笑着应道:“奴婢知道了。” 第165章 探监 三日后,在侯府状师的据理力争之下,三司将薛贤齐的徒刑从三年改成了一年。 孙氏哭天抢地,在薛贤齐正式收监前,备足了银两前去狱里探监。 她嘱咐人收拾被褥行囊,又将谢见微找来身边。 “狱里属阴,男人不宜进去多沾染。蟾儿送不了齐儿这一程,你跟我一块去,顺道将薛诚佑接回来。” 孙氏提及薛诚佑,还是恨得牙根痒痒,表情阴沉不少。 自从薛贤齐入狱,孙氏明里暗里给宋姨娘使了不少绊子,前儿还被她逼着抄佛经,熬得眼睛流血差点瞎了。 谢见微不置可否,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孙氏往包袱里塞了许多好东西。 她絮絮叨叨,抹着泪说:“就是在狱里,也不能苦了我的齐儿。” 谢见微别过头去,忍不住轻笑了声。 到了顺天府大狱,带了府尹的口信,衙役便带着她们穿过阴森的走道,来到了薛贤齐的牢房前。 孙氏抓住栏杆,冲着床上的身影小心翼翼喊:“齐、齐儿……” 草垛床上的人影动了动,随即抬起上半身,定睛一看,“祖母——” 薛贤齐一时激动,从床上翻了下来。 孙氏急得跺脚,催促衙役将牢门打开,冲上前将薛贤齐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的齐儿!可苦了你啦!” 她掀了薛贤齐宽松的亵裤瞥了眼,臀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狰狞得惨不忍睹。 薛贤齐使劲抬头抓住孙氏的胳膊,沙哑着嗓子不断重复: “祖母!祖母你是来接我的是不是?我要回家,我不想呆在这儿!” 一股恶臭窜进孙氏鼻孔里,熏得她险些呕出来。 仔细一看,正是从薛贤齐耳朵上散出来的,那块肉有进一步腐烂的迹象,长此下去这耳朵也得废! 孙氏喉中含糊,她也想接孙子回家啊,可是……可是…… 孙氏抱着薛贤齐痛哭起来。 谢见微踩着青砖走进牢中,看着薛贤齐叹息了声。 “齐哥儿,你父亲和祖父都已经尽力了,虽然还是徒刑,但从三年改为一年,这一年里你只要好好地服劳役,还是有重见天日的那天的。” 薛贤齐如遭晴天霹雳。 他如此希冀地等了这么些天,就等来了这个结果。 “不!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母亲,母亲求求您了,求您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齐儿只是一时糊涂,齐儿不是有心的!”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了。你的事闹得皇上都知道了,礼部为了平息天下悠悠众口,特意将你的举人功名除名,眼下你的事已经惹来了太多事端,你父亲也是无奈之举。” 孙氏哭得伤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谢见微话里有话。 薛贤齐瘫软在孙氏怀里。 是啊,他的耳朵坏了,以后也不可能再考科举了,父亲不想保他也是情理之中。 隐姨娘腹中还有一个孩子,父亲除了他还有别的选择,自然是不想再管他了! 薛贤齐喉中呜咽,眼睛憋得通红,发出阵阵悲鸣。 他不甘心!不甘心! 第166章 薛贤齐的下场 “齐儿,你放心,祖母不会让你受苦的。你看,祖母给你带了许多东西来。这个凉席,夏日里枕,这个是清凉油,若是热得头昏,就抹了散散,还有这个……还有你最爱吃的鲈鱼,还有糖蒸酥酪,你好好地吃了,祖母让人给你收拾下身子。” 孙氏把那些好东西一一给薛贤齐展示了一番。 丝毫没有发现,站在外头的狱卒贪婪的视线。 谢见微也当做什么也没瞧见,但笑不语。 探监的时辰结束以后,狱卒客客气气地将孙氏和谢见微请出了大牢。 孙氏依依不舍,出来后给狱卒塞了些银子,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劳烦你,往后一年里多照应照应我孙儿。” “太太说的哪里话,这是小人的职责。” 狱卒将银子塞进袖子里,话锋一转:“不过么,薛贤齐定罪以后大部分时间,怕是不会待在顺天府大牢。眼下城郭在修沟渠,缺人手,像他这样的犯人,得去跟着修沟渠。沟渠修完了,就去修城墙,总之是闲不下来的。” “我孙儿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哪里能去修沟渠啊!” 孙氏一狠心,又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拜托官爷,这一年就让他好生待着,行不行?” “这是规矩,哪是小人能左右的。” 狱卒收了银子,却这样说,不顾孙氏愤怒的表情,叫人将她俩请出了大牢。 孙氏骂了狱卒一路,二人在顺天府的客院前接到了薛诚佑。 他坐在四轮车上,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戾气,之前的莽劲幻化成一种叫人不安的阴冷。 就连孙氏也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辱骂生生咽了回去。 谢见微温声道:“诚哥儿,你受苦了。眼下薛贤齐已经下狱,你也该满意了。宋姨娘还在府上等你回去呢。” “多谢母亲。” 后头小厮给他推动四轮车,几人慢慢往外走去。 直到坐上马车,隔绝了薛诚佑,孙氏才大喘了一口气,抓起桌上的茶便往嘴里灌。 “这诚哥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邪性……” “他伤了腿,后半辈子也毁了。侯府却对其漠不关心,他会变成这样也不奇怪了。” “他一个庶子,本就不该想他配不上的。他若不狷狂自傲,齐哥儿也不会做出这糊涂事了!” 谢见微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庶子也是子,再怎么说也比养子亲近些,寻常人家多的是苛待养子的,到了侯府反倒是倒过来了,我也捉摸不透,侯爷和太太心里是如何想的。” 怎么又绕到这上头来。 孙氏心虚地不停喝水,摆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 …… 转眼已经快六月份,在侯府的交代下,薛贤齐的一百杀威棒没有伤及性命和身子,养了养眼下可以走路了。 这日,狱卒们来到薛贤齐的牢房前,打开了牢门。 几个壮汉人高马大,薛贤齐惊惧万分,强作镇定道:“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判书已经下来了,沟渠那儿的工头催个不停,自然是把你送到城郭的大牢去!” 为首的这样说,其余几个人闲逛似的走来走去,用刀柄挑起薛贤齐的包袱往里看。 薛贤齐顿时毛了,扑上前道:“你们做什么!放下我的包袱!” “诶!还敢反抗!知不知道规矩!进了这地境儿,不孝敬一二还想走!爷爷们整日给你端饭伺候你,临走了还不得留下点好处!” “你们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侯府的公子!你们敢这样对我……等我出去了!” 拿包袱的狱卒笑嘻嘻道:“等你真出去再说吧。你当城郭是什么地儿……” 真是不知道这薛贤齐得罪了什么人。 城郭那里关押的都是刑期最重的囚犯,那儿的规矩苛刻,不许亲属探视,衙役更是不把囚犯当人看。 长此以往,囚犯之间也有了高低贵贱,就薛贤齐这样过去…… 衙役们把孙氏给薛贤齐带来的东西,当着他的面分了个七七八八。 几个人将搜刮一空的包袱丢给了薛贤齐。 “还给你留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别说兄弟们不客气。” 薛贤齐气得破口大骂,挨了牢头两个巴掌才不敢再吭声,戴上枷锁和铐子,乖乖上了囚车。 一天一夜的奔波,终于到了城郭的牢房。 牢头接了人到牢房里,张口便问:“身上有什么好东西,都交出来!” 薛贤齐看着他臂上的隆起,乖乖将包袱递了过去。 牢头边找边骂:“不是说富贵人家公子哥儿吗?就这些破烂!是不是藏私了!” “没有啊,小人岂敢,这都是被之前那些人捞走了!大哥您去找他们,好东西都在他们那里!” 薛贤齐抱头大叫,寻思祸水东引,被牢头狠狠踹了一脚。 “当老子傻的,那群人在京里办事,傻子才去找他们麻烦。敢把老子当枪使!给我打一顿,丢最末那牢房里去!” 一群狱卒上前,狠狠收拾了薛贤齐一顿,拎死猪一样把他拖进了最末的牢房,锁上了大门。 薛贤齐被打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清醒两分,又被抓着头发拎到一个人面前。 那人张口便道:“孝敬。” 薛贤齐被打得鼻青脸肿,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里,浮现出浓浓的绝望和痛苦。 他隐约预见了,这一年他将面对的是如同地狱一样的生活。 第167章 大佛寺阴谋前夕 六月上旬,南地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太子带兵一举拿下禹城,乘胜追击半月后又占领了南夏的潍城,并在近日里将企图绕后偷袭的南夏皇子俘虏。 局势逆转,南夏领兵之人恰好也是他们的太子,得知弟弟被俘,马上派出礼部官员交涉,准备拿谢景之交换回他们的皇子。 战局迎来转机,北越上下一扫之前的颓势,朝堂上的阴郁气氛也好转了不少。 皇帝看着战报,心中思绪万千,无法言说。 艰涩道:“好啊,好一个太子。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裘大人站在玉阶下,颔首说道:“皇上,南夏如今正准备议和,微臣以为,该抓住眼下的大好时机,尽快与南夏谈妥议和的条件。以防夜长梦多。” “爱卿所言有理。” 皇帝也主张议和,三言两语间便把事宜全权交给了礼部官员。 退朝前,工部尚书又站出来呈报了一封奏章,喜气洋洋地禀道:“皇上,万佛寺偏殿已经全部修筑完毕,请皇上一观。” 皇帝龙颜大悦:“当真?好啊,拖了这么久总算是落成了!” 官员们跟着皇帝,纷纷笑着附和,皇帝翻阅着奏章,突然心血来潮。 “南地捷报刚刚递来,大佛寺便落成了。必定是天佑我北越!朕应当亲自去大佛寺进香祈福,保我北越天下太平!” “皇上圣明——” 文武百官高呼万岁。 起身后,有个官员贼眉鼠眼四下看看,低着头呛咳声说: “之前工部督查万佛寺一事,迟迟没有个进展。如今七皇子一经手,倒马上就建好了。可见七皇子对皇上的命令,是多么的看重,事儿办得又快又好。” 此言一出,引来不少人在底下附和:“但凡是皇上派发下来的事,七皇子无不恭谨,实在叫人佩服。” 傅意欢谦卑地往后作揖,温声道:“各位大人过誉了,不过在其位谋其职,都是应该的。” 皇帝笑着说道:“这次的事,老七的确是办得不错。你礼部的差已经误得很久了,该回去当值,就回去当值吧。” “父皇——” 傅意欢还未开口,站在前头的另一位皇子便焦急地开了口。 他便是顶替了傅意欢礼部官职的五皇子,他好不容易在礼部站稳了脚跟,哪里肯挪窝,一山不容二虎,若傅意欢回来了,他在礼部的势力便会被削弱。 傅意欢走出队伍,颔首作揖,说道:“父皇,儿臣这些日子在工部,和尚书大人及工部其他官员,学习不少。儿臣斗胆,想继续留在工部,为父皇效力,礼部的事,还要麻烦五哥继续代掌。” 傅意欢既然都这样说了,皇帝自然顺水推舟地应下。 大手一挥,赏赐了傅意欢不少东西。 早朝过后,傅意欢周围簇拥了不少官员,贺喜讨好,曲意逢迎。 人群后,有一人垫着脚尖,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头挤,却总是被人挤出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宫道这么宽?硬是要往我这里走!” 被挤着的官员骂骂咧咧地收拾衣袖。 马文谦看了眼他官服的颜色,忙弯腰作揖,“是下官莽撞,请大人恕罪。” 官员背手看他,长哦了一声,“我当时谁,原来是今年连中三元的修馔大人。修馔大人也想见七皇子殿下?您就别想了,殿下每日那么多政务,哪里有空见你一个六品小官。” 马文谦脸色铁青,垂着头目送那官员离去。 他上了马车,扬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心里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马文谦的状元府还在修建中,他眼下还是和薛又宁住在侯府边上的逍园里。 他下朝后一脸阴沉地回到府中,薛又宁便觉得不对,就问了一嘴。 马文谦顺势道:“眼下七皇子势盛,我看岳丈大人应该也是与七皇子交好的,我身为侯府的女婿,自然也想帮一帮父亲,可惜七皇子身旁有太多的人,我实在是无法接近……” 薛又宁为难的摩挲着手指。 她明白马文谦的意思,但她也未必能劝得动薛蟾。 马文谦见薛又宁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心急。 “宁儿,你可听懂为夫的意思了?” “我入朝已经有近两个月了,却连金銮殿都进不去。如今整日在衙门里看那些史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想让你穿上一品夫人的诰命服,一刻也等不及了!” “可……可父亲未必肯听我的话。” “那就去找母亲看看。你不是说了她往日很疼你的么!” 马文谦不断给薛又宁施压,他已经越来越后悔和薛又宁的这段关系。 本以为这个女人能帮到他什么,可这么久过去了,她除了在床上有点用处,别的地方根本就是个累赘! 他好不容易甩了那个累赘,又娶了这个,他如何能甘心。 薛又宁咬了咬牙,“我、我去试试吧。” 翌日,薛又宁跟着众人来到饮绿轩请安,散去后没多久,她便独自折返了回来。 “母亲,宁儿有一件事想请母亲的示下。” 谢见微靠在静枕上,好脾气地点点头,“说罢。” “宁儿前些日子听说一个故事,说有一位书生怀才不遇,恰巧碰到一个高人,此人能力出众,书生十分钦佩,很想结交一二。可这位高人位高权重,周围又有许多拥趸,书生又出身卑微,无法与之亲近。宁儿想问母亲,若母亲是这位书生,会如何做,来与那人结交呢?” 薛又宁谨慎小心地打量着谢见微的表情。 她已经听说眼下朝堂上,对结党营私之风颇为忌惮,所以不敢直接让谢见微帮着引荐马文谦,辗转一夜才想出这么个迂回的问法。 谢见微拨弄着盖碗,笑容意味深长。 “既然是书生,自然以文字功夫见长。若不能站到那人面前歌功颂德,自然只能写赞诗歌文来颂其功德。只要文采够好,自然能引得注目。” 薛又宁眼珠一亮,俯身叩拜,“多谢母亲指点!” 她喜气洋洋的走了,毓秀不理解的皱眉。 “宁姐儿这么一只白眼狼,夫人提点她夫君做什么。” “我可没有提点她,她不是说了,只是故事么。” 谢见微矢口否认,笑着呷了口茶。 几日后,皇帝出行的日子正式敲定。 第168章 谢见微想,和傅平野尽早两清也好 除了几个重要官员,工部参与过大佛寺修筑的官员,全都获以随行的殊荣。 谢见微收拾细软坐上了前往万佛寺的马车。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了万佛寺山门。 毓秀跑到前头打听,回来扶谢见微下马车,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住在东边的禅院,其他官员家眷都住西边的院子,公公说待会儿有人来领咱们去。”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中。 狐狸似的眼睛笑眯眯的,合掌冲她做了个佛礼,“薛夫人,许久不见,夫人气色比上回好了许多。” 谢见微颔首,“了空师父别来无恙。” “夫人奔波一日一定累了,小僧领夫人去住处歇息吧。” 谢见微温声道:“那就有劳师父,给我寻个安静的地方。” “夫人放心。” 了空一路将谢见微领到熟悉的山间小院,时隔几月,这里依然清净雅致,屋内陈设如常。 了空站在外间,说道:“这里是全万佛寺最清净的地方,绝对不会有人惊扰到夫人。” 谢见微不想和薛蟾他们住在一起,这安排正中她下怀。 只是经过上回的事,她总觉得了空将她安置在这儿,不是巧合。 毓秀在一旁整理行囊,谢见微也不叫了空离开,屋内气氛十分微妙。 过了须臾,谢见微才吩咐毓秀: “秀儿,我饿了,你去斋房问问可有什么吃食。” “奴婢这就去。” 毓秀不疑有他,起身离开了小院。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谢见微大方开口:“师父上次帮我抄的经,我很喜欢。后来做了件僧衣以作回礼,不知师父穿上合不合身。” 了空连忙说道:“那件僧衣,听夫人的侍女说是供僧用的,小僧已经代夫人供给住持穿了。” 听说那是谢见微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了空哪里敢留下自己穿。 他笑着说道:“夫人若有事相求,直说便是了。不过小僧不过是万佛寺一个普通僧人,只怕不能帮夫人什么。” “我还记得上次来时,了空师父曾帮我求过一次卦,我觉得非常准。” 谢见微轻声道:“皇上此次来万佛寺进香,为的也是祈求国运。” 了空一时愕然,他想过谢见微让他帮的不是小事,但没想到她敢往皇帝身上耍诡计。 而且……她竟然真的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了空笑容微妙,“夫人……” 谢见微单枪直入,“此处唯你我二人,我便不藏着掖着了。早听说长荣长公主的世子酷爱佛法,公主多次阻拦不成,擅自出家,如今不知在何处修行。之前不知世子身份,多有冒犯,还请世子见谅。” 了空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 谢见微面色稍霁,松了口气,坦然道:“之前只是推测而已。” 上次僧房一事,她便怀疑这个小僧弥跟太子认识,而后又想起来,前世万佛寺事件中,有个死了的小僧弥,后来被确认是长荣长公主离家出走多年的世子。 两件事放在一起,她自然而然地把世子和了空对上了号。 了空被诈出真身,只好承认。 “夫人自己知道就算了,可别告诉别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安静的去处。” 谢见微点了点头。 他的确很聪明,长荣长公主怎么也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没有跑到滇藏去追求佛法的志高之道,偏偏就躲在离她仅有几十里地的国寺之中。 灯下黑属实被他玩明白了。 了空好奇不已,“夫人到底要我帮着做什么?” 谢见微委婉说道:“我看住持对世子十分尊敬,世子既然没有暴露真身,那必然是因为世子佛法得道的缘故。” 了空施施然点了点头,谦虚说道:“小有所成而已。” “那么就请世子算这么一卦。进香祈福那日,万佛寺偏殿内,除了皇上和其他宗室王爷,不宜有外人踏入。否则将影响到祈运的效果。” 了空眼神微动,眸中掺了些审视的打量,试探着问:“小僧能问问夫人,为何么?” 谢见微冷漠道:“世子若不愿帮我,我只能带世子去见皇上了。至少还能向长公主邀功。” 了空一阵头疼,若是被母亲发现他在这里,肯定被逼着还俗成亲。 没有傅平野帮忙,他又没有武功,再想跑就难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了空笑嘻嘻道:“小僧随口问问而已。不过一副卦,一定帮夫人送到。” “卦相事关重大,世子千万谨记。” 谢见微又叮嘱了一句,才送了空离开了院子。 回到房内,屋内的安静,让她忍不住被扯进回忆里。 几个月前,她和傅平野在这里相遇,那时她还差点把人当成刺客。 不知从何时起,她和傅平野从毫无交集的太子和臣妻,到可以相互帮助,互传书信的朋友,再到如今,他为谢家的安危违抗皇命。 好像无形之中有什么将二人系在了一起,滋生出不该有的情谊和悸动。 谢见微睫毛轻颤,心中惶恐,低低叹了一声。 前世万佛寺一事,殃及无数人,皇后娘娘也在其中。 傅平野救了她父亲和兄长,她也救皇后一条命,如此,也算两两相抵了吧。 谢见微心中暗想。 傅平野既然不是当年那个人,那么以她二人的身份,也本不该有什么纠缠,尽早两清也好。 只是明明想的通透,口中却莫名发苦。 她含了一大口茶水咽下,才好像勉强冲淡了一些。 第169章 证明当年男人身份的物件 祈福的日子定在三日以后,这几天空闲,谢见微在万佛寺的各个殿里上香听经,直到黄昏才回到院里。 谁知刚进门便听到一声令人厌烦的笑:“这个时候才回来,你也未必太忙了。” 谢见微烦躁的皱眉,“你来做什么。” 薛蟾大喇喇朝她走来。 “我的夫人不跟我住在一个院子里,偏要跑到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来,我难道还不能来看看么?” 谢见微瞟了他一眼,往房内走去,声线寡淡道:“看过了就赶紧滚。” 薛蟾黏在她身后,压下身子低声说道:“我昨天就来过了,可惜你不在。但你说巧不巧,我在大门口撞见一个小和尚,说是来给你送膳食的。” “晏晏,我们的膳食都是由公公送的,怎么就偏你的特殊呢?” 谢见微停下了步子,薛蟾也跟着停了下来,嘴角带笑,眼中却带着浓浓的审视和怨怼。 谢见微气极反笑,“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上次来万佛寺,我听说你莫名奇妙找一个小沙弥给你抄经书。这次来,他又是给你带路,又是和你独处了两刻钟才走。这两天你白日都不曾回来,到底是去哪里了?” 薛蟾深吸了一口气,极力遮掩疯狂的妒火,扯出一个阴森的笑来。 “谢见微,你不会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想故技重施来刺激我?即便是这样,你也该找个正经人,破坏人家修禅,要遭报应的。” 谢见微哂笑,“薛蟾,你可真是表里如一的龌龊。” “谢见微!你要是敢给我戴绿帽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薛蟾双拳紧攥,低声怒吼。 谢见微神色如常,轻蔑道:“你不是早已经捡了一顶,安心地戴了五年了么,还差这一个?” “你!” 谢见微径直进了屋,将暴跳如雷的薛蟾晾在了房外。 隔着一道墙,薛蟾脸上怒火稍霁,他目光阴冷地凝了屋内半晌,才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东院里等了好一会儿的孙氏听说薛蟾回来,赶紧去找了他。 见了面张口便问:“怎么样?那贱妇怎么说?是不是真准备红杏出墙!” 薛蟾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自从薛贤齐的事后,孙氏对谢见微恨之入骨,处处找茬,明着不敢来就暗地里盯她的动向。 好不容易让她发现,谢见微竟然和万佛寺的小沙弥不清不楚,当即就告诉了薛蟾。 若是真的,她说什么也得让谢见微浸猪笼! “蟾儿!她若真的红杏出墙了,你可不要想包庇她!她可是害了你亲儿子!” “什么红杏出墙,她在侯府住了也五年了,更不是第一次来万佛寺,要是真有什么还能藏到现在?她这两日不在院子里,是去进香听经了。” 薛蟾当然什么都知道,他去兴师问罪只是想诈一诈谢见微。 并不是怀疑谢见微和小沙弥勾结,而是……怀疑这个小沙弥是不是五年前的那个男人。 薛蟾不信谢见微知道当年的真相后会无动于衷。 当年稳婆被他赶出京城,孩子的生死连薛蟾都不能肯定,更不要说谢见微。 她只要抱有一丝希望,就一定会查五年前的事。 薛蟾默默捏紧了拳头。 他不可能把谢见微给庞俊,换第二顶绿帽子,等谢见微查出端倪,他就去杀了那人报仇。 薛蟾烦躁地抹了把脸,不由得有些后悔。 当初那块玉佩……他应该留下才对,除了玉佩,再没有能确定那人身份的物件…… 薛蟾猛的睁开眼。 不对! 还有一个! 第170章 天罚,万佛寺塌了 薛蟾蹭得站了起来,即刻想飞奔回侯府,又想起正事,坐下平复了心绪,对孙氏道: “您这几日消停些,别再去找谢见微的麻烦,她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孙氏不甘:“娘是怕你心软!她摆明了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她害了一个齐哥儿,保不齐会对你如何!现在想办法拿捏住她是要紧!” 薛蟾轻蔑一笑,“她能对我如何。她若敢早就下手了。” 谢见微分明在知道当年真相的时候,就已经恨死了他,可是她不也没做什么。 她若真气疯了,当时就该像康亲王妃那样捅他一刀,再不济也会闹一闹和离。 以薛蟾之见,谢见微两者都没选,不过是因为她也害怕,想报仇却没这个胆子,所以又何足畏惧。 薛蟾信誓旦旦:“您放心,她不敢对我如何。” …… 很快到了第二天,天不亮谢见微便被叫了起来,梳妆净面,换上吉服。 她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温声询问:“大殿那边,祈福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 “应该是,奴婢去取早膳的时候,看见许多锦衣卫在巡逻,僧人进进出出,应该都打点好了。” 毓秀替谢见微翻好了袖口,笑着说道:“夫人今日仿佛很高兴?” 虽说谢家没事以后,谢见微表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更没有再多计较两个孩子的事。 可毓秀总是觉得,谢见微有浓浓的心事,所以即便脸上有笑,眼底也是空空的。 但今日她能感觉到的,是谢见微一身轻松,好像卸下了什么担子。 “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自然要高兴。” 谢见微整理着袍袖,轻飘飘的说。 毓秀懵懂颔首。 二人来到大雄宝殿前,除却皇帝皇后,随行官员都已经静候在此。 谢见微一行人作为官员家眷,站的离宝殿还有一段距离。 时至晌午,天还是阴沉沉的,随行官员交头接耳,议论道: “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雨啊。” “是啊,若是下雨可怎么办……” “也不知皇上拜到何处了,还是得赶在这雨下来之前,把香供上是最好。” 正说着,皇帝身边的近侍公公小跑着过来了。 裘大人忙问:“可是皇上娘娘要过来了?” “是,皇上刚拜完万佛殿,这就来了。” 裘大人立即让人向下通传过去,一时间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准备迎接皇帝的仪仗。 薛蟾站在人群中,视线不时瞥向大雄宝殿旁的偏殿,不知在想什么。 身边凑过来一人,悄声说道:“薛兄,恭喜了啊。” 薛蟾看过去,轻笑一声,颔首示意,“于大人这话从何说。” 礼部员外郎道:“薛兄主持大雄宝殿偏殿修筑,如今偏殿落成,皇上更是要亲自带宗室王爷在偏殿上香祈福,可不是薛兄的福分么。皇上一高兴,薛兄还愁没有升官之日?” 于大人本意是想奉承薛蟾,没想到薛蟾听到这话脸色大变。 “皇上要在偏殿上香?为何不在正殿里?” 于大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讷讷道:“皇上圣意,我怎会知晓……薛兄,你这是……” 薛蟾脸色变幻,很快调整回去,解释道: “啊……我是,过于激动了。本以为皇上会在正殿上香,没想到……会选小小偏殿……” “嗐,这更说明薛大人你好运气啊!” 于大人并未多想,笑着说道。 薛蟾笑容艰难,二人没说两句,一道庄严声音从殿前传来,皇后皇后的仪仗到了。 大殿前跪了一片,僧人合掌鞠躬迎接,皇帝和皇后并肩走到大殿前。 “都起来吧。” 皇帝看向住持,“殿内事宜都准备好了?” “回皇上,都已准备妥当,请皇上进殿上香。” 皇帝大步往偏殿走去,慎王和傅意欢紧随其后,山寺内敲响大钟,禅音庄重,萦绕着整个山头。 谢见微遥遥望着大殿,远远和了空的视线撞在了一块。 他面容有些憔悴,心事重重的样子,谢见微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抬眸望向云层中。 云间拢了一团灰,隐约有白光闪烁,轰隆隆的闷雷时不时响起。 大殿之中,皇帝捏着香站在佛前,慎王和傅意欢分别站在他身后两侧。 皇帝喃喃:“愿北越国运昌盛,朕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 他鞠了鞠躬,正打算将香插进香炉里,那燃得好好的香忽然断成了两截。 慎王和傅意欢瞧见此景,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吹过一阵风,定是天气所致,皇兄,您再供一盏。” 慎王赶紧把自己的香交了过去。 皇上眼皮跳得厉害,湿热的天气令人焦躁不安,空中又打起一声闷雷,好巧不巧的盖住了殿内一声细微的动静。 皇帝接过香,飞速默念了几句,插进香炉之中。 这次的香并没有断。 近侍松了一口气,回身打了个手势,候在殿外的众人马上跪了下来,齐呼万岁。 谢见微脸上一凉,反手抹了一下,是雨。 她抬眸往天上看去,只见大雄宝殿偏殿上空,不知何时聚拢了一团云,云间电闪雷鸣,忽然,只听轰——一声响,一道雷从云间劈下,震耳欲聋。 紧接着,偏殿内喀嚓一声剧烈地响动,佛像边上的红柱拦腰断开,衔接着的房梁不堪重负,轰的一声砸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好好的偏殿已经化成了废墟! 近侍尖啸:“皇上——” “救驾!快救驾!快来人啊!” 殿前乱哄哄的一团,人挤人人踩人,雨点扑朔朔地落下,谢见微站在雨幕之中,长舒了一口气。 “老夫人!老夫人!” 谢见微耳畔传来婆子的惊呼,她敛眸望去,只见薛老夫人靠在婆子肩头,早已人事不省。 第171章 薛老太太偏瘫 薛老太太这一晕便是一天一夜,刚睁开眼睛,她便惊慌失措的大喊:“蟾儿呢!薛蟾!” “老夫人,您醒了。” 闻声进门的是谢见微,她从身后婆子手里接过汤药,走到床榻边。 “您觉得如何?这是我平日喝的安神药,眼下太医都在皇上跟前,您先拿这个垫一垫吧。” 薛老太太一身的冷汗,“皇上……皇上怎么样了?” “一早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醒了,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倒是慎王倒霉,正巧被横梁砸中脑袋,昨夜吐了好几次血,现在还没个讯息。” 谢见微边说边舀着汤药吹凉,不解的看着薛老太太。 “您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蟾儿呢?他现在在哪里!” “万佛寺偏殿忽然塌了,尚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薛蟾身为督查人员,自然是一早就被刑部的人抓去,先关起来了。” 谢见微漫不经心的说:“不过老夫人不必担心,刑部也是例行公事,等查清楚事情原委,自然会把薛蟾放回来的。” 只怕查明事实,回来的就不是完整的人了! 薛老太太想起薛蟾之前跟她说的话,顿时悲从中来,气血逆流,一口气没上来,两腿一蹬瘫倒在床上,口吐涎水疯狂抽搐。 “老夫人!” 谢见微马上找到广阳侯,将薛老太太发病的消息告诉了他。 广阳侯本就因为薛蟾的事焦头烂额,听说这事后更是火冒三丈。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了癫病了!如今太医都在皇上那里,我去何处找大夫。” 广阳侯来回踱步,又不可能放着老母亲不管,叫了人连夜去山下找了个郎中来。 郎中还在山门口被锦衣卫盘问了许久。 给薛老太太扎了几针,才让她安静下来,即便有婆子帮忙,薛老太太还是咬破了舌头,涎水混着血水,流的满床都是。 谢见微站在后头,淡声询问道:“怎么样?” “老夫人这是心疾发作,才引发了癫症,眼下看情况不好啊。老夫人年纪大了,一着急便容易刺激肌理,口眼歪斜说话抽筋,小人明日再给老夫人施几针,看看能不能稳定下来。” 刚走进屋里的孙氏闻言大骇,连忙上前道:“若是不能,老夫人岂不是往后都——” 郎中叹息着摇头,低声道:“只怕往后再不能好好说话了。” 郎中被安置在别院里,一整夜老夫人院子里进进出出,丫鬟下人都盯着不敢松懈。 翌日一早,谢见微起来简单梳洗了一番,正用早膳时,恰巧丫鬟来禀报情况。 “郎中今早给老夫人施针,说老夫人情况所有稳定。可老夫人方才醒了,说了没两句话又抽抽了,郎中说以后切忌动怒上火,否则抽搐的次数多了……有偏瘫之危!” 谢见微舀了口粥,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可把薛蟾无虞,刑部正在严查的事告诉老夫人?” “按夫人的吩咐,奴婢都说了,老夫人就是听了这个才抽抽的。” 毓秀诶了声,“这老夫人可真奇怪。夫人特意跟刑部官员打招呼,让彻查清楚别冤枉了二爷,二爷必定会无事出来,老夫人还这么着急上火,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啊!” 谢见微扫了眼丫鬟,冷声道: “无论如何,你们务必把老夫人哄好了。薛蟾现在还没事,老夫人便气成这样,定是你们传话传得不对。” 丫鬟挨了一顿骂,灰头土脸地离开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便和身边的人大倒苦水。 “明明都是按着少夫人吩咐的说,可老太太就是听不进去,我看非得等二爷平安回来,老夫人心病才能消。” 同伴若有所思,“是奇怪。老夫人那日忽然晕倒,还能说是被吓的,后来少夫人都说了,打点了刑部,会还二爷清白,老夫人还是害怕得不行……莫不是……” 丫鬟身子一抖,四下看看,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可不敢乱说!” 另一头厢房中,毓秀让人撤了膳食,折返回来小声对谢见微说: “夫人,奴婢今早去领早膳的时候,经过慎王住处,听那边的下人聊天,说慎王的病情遏制住了。只等观察几日就要护送回京医治了。” 谢见微拿着佛经的手指一蜷,半晌后轻声一笑,喃喃:“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毓秀嘟囔:“就是,被横梁砸中脑袋都能活下来。奴婢还以为昨天是老天开眼了。” 谁知道开了但是没全开。 她又说:“皇上伤得也不重,恐怕回京也就在这两日了。” 谢见微看了眼窗外,昨日刚下了一场阵雨,今日已经放晴了,风还有些大,扑打着窗沿,空气中卷着一团团棉絮似的东西,像云散下来了。 谢见微卷着书指了指,“那些是什么?” 毓秀看去,啊了一声,“夫人说那个,是寺里的柳絮。说来也怪,这时候京里的柳絮都差不多快没了,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奴婢去领早膳这一路都有,呛得不行。” 谢见微折起书本,温声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好,你陪我去给皇后请安吧。” 话题转折太快,毓秀愣了一下,才上前扶谢见微下榻。 谢见微慢步往皇后住处走去,一路上撞见许多提刀的锦衣卫,尤其是偏殿附近,还有刑部官员在勘察现场。 她远远看了半晌,便离开了这里。 山寺上柳絮的确很多,谢见微用绢帕捂着口鼻,还难免吸进去些,呛的咳嗽。 毓秀扶着她,给她引路,忽然指向前方说道:“夫人看,那就是慎王住的院子了。” 院门前看守的侍卫拱手作揖。 谢见微默默点了点头以作回礼,越过门庭可以望见,正房门窗紧闭,恰有一太医背着药箱出来,竟然是熟脸。 谢见微收回离去的脚步,等太医近前,温声道:“柳大人,许久不见。” 柳太医连忙行礼,“夫人客气了!” “皇上派柳大人给慎王看病,看来王爷伤势不轻。” 柳太医身为太医院判,本该只紧着皇帝的,柳太医四下看了看,引谢见微到一旁说话。 “不瞒夫人,王爷昨夜病情危急,皇上才派了下官前来。不过现下危机已过,就快无恙了。” 柳太医说完,才想起眼前这人和慎王爷有仇,连忙噤声。 谢见微轻笑,“柳大人要在皇上那里当差,又要在慎王这里看顾,两头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眼下王爷有转好迹象,最应该静养,今晚下官便回皇上那里去了,这里自有宫人看顾着。” “咳咳咳!” 谢见微说的好好的,忽然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 柳太医:“诶,夫人这是怎么了!” 毓秀给谢见微拍着背,代她解释道:“夫人应该是来的路上吸多了柳絮,才会咳嗽的。” 谢见微咳停下来,红着脸摆了摆手,“无事。” 柳太医担忧道:“夫人可要保重身子。这山上柳絮的确很多,夫人若无必要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夫人应当没有哮证吧。” 谢见微摇了摇头。 “那就好,若有哮证更是要当心,否则要出事的。” 谢见微点头,又问:“若没有哮证,除了咳嗽,便不会有大碍吗?” “话是这样说,可若柳絮太多,堵住了口鼻,也是很难说。” “受教了,多谢柳太医。” 谢见微略微颔首,提步离开了这里。 第172章 裴皇后错点鸳鸯 裴皇后从皇帝的住处回来,刚坐下喝了口茶,身边的姑姑便同她说:“娘娘,广阳侯府的薛少夫人,在偏殿等着给您请安呢。” “她?” 裴皇后送到嘴边的茶盏又放了回去。 这段时间谢家发生的事,和五年前发生在裴家身上的何其相似。以至于裴皇后每每想起谢见微,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怜惜。 皇后颔首说道:“请她过来吧。” 谢见微在偏院坐了半个时辰才等到皇后回来。 由姑姑引着来到正房里,她俯身行了个大礼,“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快起来,在外面无需这样拘束。” 裴皇后温声叫起她,并让她坐到了自己对面,打量着她感慨道: “自从上次国宴上见你,至今也有四五个月了,怎么瞧着身子愈发单薄起来,年纪轻轻的可要好好将养,别像本宫一样。” “妾身明白,多谢娘娘关怀。娘娘可还好么?前几日没伤到吧?” “没有,也是万幸。” 说起这件事,裴皇后自己都忍不住心悸,抚了抚胸口。 一边的温姑姑上前帮她拍了拍背,也许是看谢见微面善,忍不住说道: “这次的事当真是好险。若不是寺内算出非皇室宗亲不得进偏殿上香,跟皇上一块儿去的一直是我们娘娘。只怕被横梁砸着的就得是……” 谢见微温声道:“娘娘吉人天相,自然是不会有危险的。” “承你吉言。” 裴皇后愈看谢见微愈觉得亲切,聊着聊着谢见微便坐到了皇后下首,被她牵着不放。 裴皇后笑容灿烂,“怪不得小鱼儿和渊哥儿喜欢你,本宫也爱和你说话,和你讲话舒服。” 谢见微愣了愣,心中不由得一惊。 皇后知道她和两位殿下来往密切,说出这话谢见微难免担忧,是不是在敲打她。 “你别怕,本宫没有怪你。”皇后看她变了脸色,笑着安抚。 “长枝都跟本宫说了,小鱼儿那孩子性子皮,本宫还要谢你照顾他。上回搏揜的事,若没有你,本宫真是要头疼了。” 谢见微垂下头,温声道:“妾身举手之劳而已。” 裴皇后唉声叹气,“长枝与你交好,本宫拿你当自己人,不怕与你说句实话。太子后院无人,后宫里又诡谲汹涌,本宫不能替他养着小鱼儿和渊哥儿,长枝和驸马也终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外头私底下如何传,你在宫外,应该比本宫听得更清楚。” 裴皇后气愤道:“他们竟说长枝和驸马迟迟没有孩子,是本宫和太子不许他们有,说来日要将小鱼儿过继给他们,好以此来辖制太傅!简直荒唐!” “咳咳咳咳!”皇后怒火攻心,猛地咳嗽起来。 谢见微听得汗毛倒竖,帮皇后拍着背,心跳的厉害。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皇后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说,是真的没把她当成外人。 可她不仅仅代表她自己,还有谢家,甚至还有广阳侯府,皇后是真不怕她泄密,还是什么目的?谢见微不敢吭声。 皇后咳嗽完,看向她道:“让你听本宫这些哀怨之词,难为你了。” “娘娘不必为了这些混账话烦心。其实只要公主有孕,一切疑云尽可消了。” “你与长枝交好,想来有些事她应该和你说了。哎,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本宫以前愁太子会无后终老,没想到太子反而比长枝先有,真是……” 皇后笑着摇头。 谢见微的确听傅长枝提起过,太医说她身子寒,很难孕育,只是皇后跟前,她总不能说丧气话。 “娘娘放心,都是迟早的事。” “其实本宫也想通了,有些事并非只有一个解决之法。皇帝上次还和本宫说,等太子征西回京,便要给他选秀。本宫册子都备好了,谁知这混账一声不吭竟又跑南地去了!” 谢见微交叠在膝上的手指僵硬了一瞬,耳边嗡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勉强对上皇后的眼睛,尽量扬起一个平静的笑容。 裴皇后打开了话匣子,没看出她的异样,笑着说道:“你来的也好,本宫上次找跟你母亲聊过,她似乎不清楚,本宫还正愁呢。” “什么?”谢见微有些魂不守舍,只听自己僵硬地应了声。 裴皇后道:“本宫前阵子听人说,太子吩咐手底下京卫指挥使司的人,多关照昌隆街上的一间学堂。听着是小事,可却是本宫是第一次听他用权势偏袒什么人,就让人多去查了一下。” “后来又知道,他把以前手底下一些将士的子女,安排去了那间学堂,本宫是知道他的,如此便能让京中其他学堂的山长忌惮,不敢动这间新学堂。这可真是稀奇,他从未对什么人这样上心。” 谢见微快撑不住笑。 “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知道,那学堂是你妹妹开的。” 裴皇后欢喜的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本宫看过你妹妹的画像,也听了她的事,的确是个个性斐然的才女,太子会喜欢也不奇怪。其实……若是能直接说成了,也不必再废选秀了。” 如果不是因为谢家忽然出事,皇后早就已经请太后下懿旨指婚了。 “本宫知道女儿家脸皮薄,听你母亲说,谢梨与你十分亲近,你又是长枝的好友,你若能去说最好了。若能成事,你也是太子与你妹妹的媒人了。” 第173章 天要他活,谢见微偏要他死 裴皇后满眼希冀地看着谢见微。 谢见微慢慢冷静了下来,有些哭笑不得,斟酌着回答道: “娘娘何不等太子回来,先亲自去确认看看再说呢。舍妹开学堂的事我也曾暗中帮忙,可没听她提起过有关殿下。” 她两次回谢府,母亲都没跟她说起过这件事,谢梨那里也没动静,可见谢夫人对这门亲事是反对的。 倒也不是看不上太子,而是这样过高的门第,从不是谢家想要女儿嫁的,说句不好听的,眼前这位便已经是先例了,时移世易,谁又能保证太子不是第二个皇帝呢。 谢见微这话说得委婉,裴皇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她拿谢见微当自己人,说起来难免上头了。 冷静半晌才意识到过于唐突,有些逼婚的意思了。 也是裴皇后性情温良,不是那种蛮横的人,换成旁人才不会管你女儿愿不愿嫁。 裴皇后赶紧呷了两口茶,笑着说道:“是本宫心急了,的确,这样的大事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二人很聊得来,再一抬头天色竟然都暗了,温姑姑来禀报,说今夜有其他妃嫔侍疾。 裴皇后便留了谢见微一道用晚膳。 裴皇后身子的确不好,这几日奔波受累,晚膳时一直咳个不停。 谢见微放下碗,主动说:“妾身前阵子也和娘娘一样,肺咳不止,府上的大夫给妾身开了一种药,只吃了几天就好了,正巧这几日复发,妾身把药带在了身边,现在去熬了汤给娘娘吧。” “不必折腾你了,给下头的人去熬吧……” “娘娘不知,这药弄起来麻烦,得以前熬过的才弄得好。妾身没事,本来也是要熬了给自己喝的。” 谢见微罕见的强硬,让毓秀回院子取了汤药来,便让温姑姑引她去膳房了。 温姑姑是皇后身边的人,膳房里从皇宫跟来的厨子都认得,连忙见礼。 “这位是侯夫人,来给皇后娘娘熬止咳汤药的。” “给侯夫人请安。夫人需要什么东西,奴才这就给您拿来。” “打搅你们了,你们不必管我,继续备膳吧。别耽误了别人,我自己来就好。” 谢见微挽起袖子,褪下腕上的玉镯让毓秀帮着收好,半点不嫌脏地从底下够出了炭炉。 等折腾一番,架起汤药罐,已经两盏茶功夫过去了。 厨房里的人还有各自的事,都分去了岗位,掌事公公四处奔走,分放各个院子的膳食。 谢见微靠着墙,手里拿着扇子慢悠悠扇着风。 掌事公公送了两个食匣出去,回来问道:“慎王爷的膳食备好了没?那儿来人催了。” “已经炖上了,还有连带着那边伺候的,都在锅里头了,公公稍等。” 谢见微眼珠转了转,搭在膝上的手捂着小腹,微微皱起了眉。 陪着的温姑姑瞧见她这样,连忙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肚子疼?” 毓秀呀了声,苦着脸说:“我们夫人有胃病,定是方才晚膳没吃两口,又犯病了。” 温姑姑松了口气,“那好办,这儿是膳房,别的没有,吃的管够。” 毓秀站起身,“我跟您去拿。” 临时做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这里挑一道,那里凑一点,一时间整个膳房的人都跟着动了起来。 谢见微自然而然站起身走到一处灶台边,温声道:“不挑吃什么,随便捡些就是了,姑姑不必劳心。” 等温姑姑和毓秀捧着东西回来,笑着扶她坐回椅子上。 “要的,要的,娘娘和夫人这般投契,若娘娘知道奴婢不尽心,可不要生奴婢的气了。” 谢见微笑而不语,舀起一勺粥送进了嘴里。 那头,膳房也装点好了剩下贵人的膳食,放进锦盒里送了出去。 谢见微眼睑稍敛,默不作声地吃完了东西。 熬完汤药,时辰已经不早了,裴皇后怜惜她恭谨,看天色已晚,本想派侍卫护送她回去,却让谢见微拒绝了。 最后只得给了她主仆一盏宫灯,裴皇后亲自将她送出了院门。 一路行至再看不到皇后,谢见微紧绷的心神才放松下来。 想想这一日惊心动魄,谢见微不由得感慨,皇后娘娘也真不是好利用的。 毓秀一边提着灯,一边护着谢见微,只觉得晚风呼啸,柳絮迷眼。 “咳咳咳!夫人,您发现没有,好像这晚上柳絮更多了。” “应该是快到谢尽的日子,所以飞得厉害了。少说些话,当心呛进嘴里。” 谢见微也帮毓秀提了把灯笼,主仆俩飞快往住处行去。 回去的路上自然也会经过慎王住处,看守的侍卫似乎认为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正坐在门槛前打瞌睡,膳房的食匣还零散地摆在一旁。 远远看见谢见微,几人赶紧爬了起来,一脸忐忑。 谢见微从几人面前走过,看见他们脸上的疲态,微微一笑。 “你们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都辛苦了。轮换着休息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会告诉旁人。” 侍卫感激涕零,“多谢夫人体恤!” “夜深了,你们也好好休息。” 谢见微带着毓秀离开了这里。 时至深夜,月亮被吹进了云层中,天下昏暗一片,人目不能视,北风吹得紧,刮着柳条发出细碎的响动,卷着柳絮下雪似的飘落,呛得人能不停打喷嚏。 宁静的月色下,蓦地传来“嘭——”一声,说轻也不轻,说响也不响的动静,只一声就停了。 看守的侍卫被惊醒,揉了揉鼻子,本想打探一下是哪里的动静,可身子懒懒的,便靠在门口等了片刻,听没有后续了,便以为是幻觉,又安心地倒了回去。 反正这万佛寺里里外外,都被看守的死死的,想也不可能有刺客。 这一间院子的人如同死了一样,没有一个起来查看情况的。 里屋的窗子躺在地上,庭院里的柳絮没了阻碍,密密麻麻被卷进里屋。 慎王傍晚醒了一回,身上无一处不痛,得知大难不死喜极而泣,服了药,吃了点流食便安心睡了过去。 却不想这一睡,醒来时叫他痛苦不堪。 痒!好痒!痛!剧痛! 除了脑袋上传来的让他恨不得想死的痛苦,又不知什么东西,糊住了他的脸,堵在了他的鼻子里! “来……人……救……” 他甚至没能说出救命,口中便也被那东西侵蚀,没一会儿,慎王脸便涨得通红,慢慢地,由红变青,又慢慢地涨到发紫。 整张脸像充了气的皮球似的涨了起来,眼球往外暴突! 濒死的恐惧吓得他肝胆俱颤。 他想要求救,但口鼻都被堵住,想要敲床板喊人,可手只能抬起一丁点,不管他如何挣扎,发出什么动静,这屋内本该伺候在他身边的人,都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慎王是活生生憋死的,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他的胸口彻底没了起伏,满眼血丝的眼珠瞪到几乎要脱框,死死盯着床板上方。 到死都想不到,自己被横梁砸中脑袋都没死成,最后葬身在小小的柳絮手中。 天光破晓,第一个踏进里间的慎王近侍,发出一声尖啸。 谢见微醒来时,毓秀就候在帐外,激动万分: “夫人!慎王死了!” 第174章 先发制人 谢见微打了个哈欠,并无惊讶之色,淡淡道:“怎么死的?” “听说是半夜风把窗户吹开,又吹进了柳絮,他本就重伤,动弹不得,活生生给憋死了!” 毓秀捏着拳头,“真是老天有眼,总算是将这个祸害给接走了!” “皇上如何说?” “皇上一大早就派了刑部的人去勘察,窗户的确是风吹开的,慎王也的确是自己被憋死的。皇上罚了看守的侍卫板子,近侍更倒霉些,估计留不住性命,大抵要殉葬吧。不过跟着慎王的人,哪有干净的,死了也活该。” 谢见微梳妆洗漱了一番,拿着香带着毓秀来到地藏殿。 地藏殿就在大雄宝殿边上,但巡逻的队伍交错,这会儿没有人看管,谢见微从篮子里拿了香,默默供奉了几根到香炉之中。 她合掌跪在蒲垫上,半晌后听到身后有动静,才缓缓睁开眼睛。 “了空师父。” 毓秀在她身后见礼,也旨在给谢见微提醒。 了空回礼后慢步走到佛前,整理起供奉的物品,垂着头轻声道:“夫人来拜佛,是因为之前在佛前求的事,得偿所愿了么?” 谢见微微微一笑,答非所问:“佛若有知,自然会惩处该惩处的人。” 了空回过身,眼神复杂,半晌后笑了笑,“那天后我回去自己卜了一卦,无论怎么算都是大凶,祈福之日过后我再为自己算,便成了吉。还不曾谢过夫人。” “不用谢。我也不知道师父说的是哪一日的事,你应该是记错了。” 谢见微搭着毓秀的手站了起来,面不改色的说道。 了空愣了愣,随即颔首,“是,是小僧记错了。” “什么人?” 殿外巡逻过一群锦衣卫,见殿中有人,上前问询。 了空双手合十,低垂下头,“阿弥陀佛,小僧来此整理贡品,还请施主见谅。” 锦衣卫认得谢见微,颔首见礼,谢见微道:“听说慎王出事,我来奉香求个平安,给你们添麻烦了。” 锦衣卫:“原来只是上香,夫人言重了。只是属下等奉命看守这附近,请夫人先从这里离开。” 谢见微温和点头,了空也从侧门离开了这里。 锦衣卫等人正准备继续巡逻,却被谢见微叫住,侍卫长便让手底下的人先去。 “夫人有事么?” “你们一直在这里巡逻,不知道偏殿的事,刑部查的怎么样了?” 侍卫长有些犹豫,毓秀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默默塞了过去。 谢见微道:“我是担心薛蟾,所以打听一下进展,还望大人帮忙。” “夫人太客气了……属下听说,坍塌第二日,刑部的大人就发现了最先倒塌的柱子之中,空了一大块,且有许多小虫,初步怀疑是前几日大雨,导致红柱内部被腐蚀,才会进而坍塌……” 侍卫长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但这两日,好像又传出,偏殿破裂的柱子,用的全都是次等的木头,不是工部当初往上报的红木。从顶梁的柱子,到横梁这些,全都是烂木头,根本撑不起来,所以早就被虫蛀了。” 谢见微故作震惊:“这么说,工部安排此事的人偷工减料了?” 侍卫长满眼同情,“的确如此。听闻包括薛大人在内,所有人都被拷问了。但看皇上的意思,是要押回京城仔细查明。如今王爷又因为这件事丧了命,恐怕这真正贪墨之人,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多谢你的消息。不过我不信薛蟾会贪墨,皇上既然查的这样严,必定能还他清白,如此我也能安心了。” 谢见微坦荡的表情让侍卫长十分信服。 “皇上圣明,必不会使薛大人蒙冤的。” 谢见微谢过侍卫长,转身离开了。 刚回到院子,就看见薛又宁站在门口,红着眼睛仿佛刚哭过一场。 她看见谢见微,便快步跑了上来,哭着说道:“母亲,求你救救马文谦!” 谢见微扫了她一眼,“进屋说话。” 到了屋内,薛又宁不肯坐下,非得跪在谢见微面前,谢见微道:“你有话直说,我先听听是什么事,我也不是佛,什么人都能救能帮。” “不!眼下唯有母亲你能救他了!他便是被母亲害成这样的!” 薛又宁垂下头,迅速掩下了眸中的怨恨。 谢见微早就猜到了是什么事,看着狼狈抹眼泪的薛又宁,她默默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我倒不知,我什么时候害了他。” 毓秀气愤:“宁姐儿!你可别胡言乱语!” “我没有!我之前来问母亲,就是帮马文谦问的。” 薛又宁道:“他听了母亲的,熬了几夜出了本诗集给七皇子歌功颂德,得了七皇子青眼,诗集也越卖越好。可是如今,偏殿塌了,砸死了慎王。皇上今早震怒,又因还未找到真凶,先迁怒了最后核查的七皇子,撸了官职,罚俸,还不知有什么惩罚在后头!”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官员把我夫君写的诗集进献给了皇上,皇上怒斥他趋炎附势,把他贬为从七品翰林院检讨了!” 薛又宁看着谢见微,眼里满是怨怼之色,口口声声质问: “母亲害得他如此,难道不应该承担责任吗!” 谢见微沉默了片刻,眉头皱起,一字一顿道:“原来当日你问的所谓故事,是马文谦想趁机攀附七皇子?!” 薛又宁正想说话,谢见微蓦地掀飞了桌上的茶盏! 四溅的碎片和茶叶撒了薛又宁一身,吓得她当场愣住。 谢见微气沉丹田,破口大骂:“薛又宁!你是不是疯了?!” “你还有脸来质问我?我以为那不过是你与我私底下就话本闲话两句,你竟敢拿这种事来糊弄我!我若知道是为了马文谦的事,便不会告诉你如何做!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他踏踏实实地熬日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夫妻俩不作死不痛快是不是!” 第175章 书房里的线索 谢见微先发制人,很快拿捏住了薛又宁。 薛又宁慌张不已,缩着脖子磕磕巴巴道:“宁儿……宁儿不是有意骗母亲的……宁儿只是……” “呵,怪我,还以为你是想修复与我的母女关系,才找话题来攀谈。没想到还是为了你男人的前程,出了事便把罪名怪到我身上,让我帮你们想办法。” 谢见微扶额冷笑。 薛又宁吓坏了,顾不得手被划伤,连滚带爬扒拉着谢见微的衣角。 “母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怪您……是如今我只能来求您了……” “你脖子上顶着脑子是干什么用的?之前薛贤齐要给七皇子做伴读,我是怎么告诉他的!皇上最恨结党营私,你夫妻俩倒好,七皇子当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就算这次不出事也是早晚,马文谦一本诗集,算是与他分不开了!” 薛又宁吓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 “皇上没将他的官职一撸到底,是尚且看在他三元及第的面子,只是状元年年都有,再等三年以后,他这个状元也就不值钱了。” “母亲!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谢见微掀开薛又宁,冷冷站起身,“自作孽不可活。他耐不住慢慢往上爬的苦日子,会有今日也是活该,别说是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擦干眼泪,滚回你的院子去,别让皇上的人看见,你们自己做出来的事,还有脸哭着叫屈?” “母亲——” 毓秀拦下薛又宁,冷硬地将她拉了起来。 “宁姐儿,您还是回去吧,夫人说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她一路将薛又宁推到院门口,薛又宁扒着门不肯走,拉着她苦苦哀求:“秀姑姑,求求你,帮我和母亲求求情吧!我自小丧母,母亲进门以后我便把她当亲娘看,如今我也只能求母亲了!” “您把夫人当亲娘?宁姐儿,您撒谎骗夫人,又把锅往夫人身上推的时候,可不像把夫人当亲娘的样子啊。” 薛又宁哭声一滞,毓秀趁机将她推了出去,从内锁上了院门。 薛又宁捶门哭嚎了半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离开。 毓秀解气的叉腰,回到房内,坐在榻上的谢见微对她道:“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日圣驾回京,我们一并回去。” 毓秀应了声,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和谢见微闲聊。 “回京以后,不知道薛蟾多久会被放出来。夫人,您说这次的事和他相关么?若是相关就好了,老天刚收走一个慎王,最好把他一并带走!” 谢见微侧坐在床榻上,一手捏着茶盖,慢悠悠地拂去茶叶,愉悦地点点头。 翌日,圣驾果然准备回京,临行前裴皇后又召谢见微去了一次,直说她上回的汤药很管用。 谢见微莞尔,“药方和煎药的法子,妾身都给温姑姑了,娘娘每日送服,一定会好起来的。” “等回京以后,安稳下来,多跟长枝进宫来看看本宫……也可以带你妹妹来,去御花园散散心。” 裴皇后意有所指,显然是还没放弃想让谢梨做儿媳妇的心思。 谢见微无奈地笑了笑,应了声是。 回到住处,毓秀犹豫道:“夫人,皇后娘娘说的事,您……” “无碍,等下次见到梨儿,带她亲自去跟娘娘解释了就好。娘娘通情达理,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无须担心。” 毓秀一边打量着她的脸色,一边点头。 “夫人说的是,不过眼下是因为娘娘误会了四姑娘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才暂时没安排选秀的事宜,若是娘娘知道只是个误会,不知道会不会再重新安排起来……” 谢见微的动作慢了下来,保持一个姿势站了许久,才轻笑了声,掩去眸中的情绪。 “殿下年纪不小了,的确该选个合适的人,到时小鱼儿和渊哥儿也有母亲了,不是正好两全其美。选秀也好。” 谢见微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毓秀乖巧的沉默,没有再说什么。 广阳侯府的车马跟在皇帝的队伍后,回到了京城。 慎王的遗体也抬了回来,安置在他王府之中,天气越来越热了,落葬事不宜迟。 万佛寺死了一个皇室宗亲,影响恶劣,回京当日皇帝便召集军机重臣在上书房议事,给刑部施压尽快调查出真相。 天色渐晚,广阳侯府上下寂静一片,谢见微来到薛蟾的书房外。 第176章 谢见微竟然会担心他的安危? 看守的家丁连忙问好:“少夫人。” 谢见微淡淡应了一声,道:“我要进去帮薛蟾收拾书房。” “啊……可是侯爷吩咐……” “怎么,我是他的夫人,难道连他平日办公的地方想看看都不成么?” “当然行!夫人您请——” 家丁抬手帮她推开了门,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书房内静悄悄一片,谢见微进门后,毓秀便将桌上的烛台点了起来,借着亮光,谢见微走到书案后。 桌上层层叠叠摆了许多竹简,以及还未书写的空白奏章和工部的折子,临行之前这些东西都被摆得整整齐齐。 毓秀道:“夫人,奴婢去外面看着。” 谢见微正拿着一支竹简看,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随着门被关上,谢见微也加快了动作在屋内搜寻起来,烛火幽暗,她半边面孔隐在黑暗中,神色冷凝。 谢见微翻遍了薛蟾的书房,几乎每一本书都细细翻过,却依旧一无所获。 她站起身,开始认真打量书房内的陈设。 如果东西没有藏在书籍深处,那一定是在锁起来的匣子,又或是什么机关隐藏暗格里。 谢见微的视线落在书案旁的博古架上,她快步上前从上自下翻了起来。 将博古架上的东西一一推翻到地上,在搬到一块笔洗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无论谢见微怎么用力,这块青瓷笔洗都像是镶在了博古架上一样,挪动不得。 谢见微呼吸微重,她搬去其他多余的物件,专心研究起笔洗,转动不行,按压不行…… 谢见微瞥见桌上的茶盏,灵机一动。 她去外间拎来茶壶,缓缓将茶水注入笔洗,等水满到一定程度,屋内响起石块碰撞的动静。 博古架后的石砖挪开一个暗格,里面摆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谢见微迅速拿起上头一本书展开,上头记的全都是工部往来的流水,账面前还标注了是哪一次工程,远到两三年前某某县重修水渠堤坝,近到几个月前的万佛寺偏殿修整。 谢见微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忍不住轻笑了声。 她默默记下了本子上的重要信息,又陆续翻阅了暗格里的东西。 看来薛蟾的确是把这里当成了他的藏私之地,里面放的除了他在工部这些年做过手脚的案子,其余的全都是一些记账,在钱庄里存的黄金,古玩和银票的契据。 这里藏着的不仅是能让他掉脑袋的东西,还有他的全部身家。 谢见微冷漠地往下翻,忽然摸到被压在最底下的东西,她用力抽出一半,看见了一个信封,微微泛黄看着已有些年头。 难不成是薛蟾以前跟人来往的密信? 谢见微正准备继续拿,屋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她眼神一凛。 院外,广阳侯看见书房内的烛光,不悦地质问看守的家丁:“本侯不是说了不许旁人进来的吗?” “可是,少夫人说想帮少爷清扫一下书房,小人只好……” 广阳侯眉间微动,大步走进院子里,毓秀站在廊下,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广阳侯越过她,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屋内很安静,微弱的烛光从里间透过屏风,照在外间的砖地上,广阳侯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异样。 他穿过屏风来到里间,谢见微从书案后站起来,冲他行了个礼。 “侯爷。” 广阳侯没有回答,他锐利的视线在屋内一扫而过,书案上摆了一个茶壶,茶盏在一旁,里面还有喝了一半的茶水。折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博古架上的赏玩之物摆得也很雅致。 书案上一个竹简打开了一半,广阳侯看了眼,是工部记账的单子。 谢见微站在一旁,任由广阳侯审视地看完了一切,才温声道:“我听说万佛寺的事,刑部查出是有人在材料上动了手脚,怕会牵连到薛蟾,就想着来帮他看看记账单,兴许能找出是哪一环出了差错。” 谢见微说话和缓,表情镇定,姿态磊落,再加上屋内没有异状,广阳侯很快卸下防备。 他看着谢见微,点头赞赏,“你有心了。” 广阳侯丝毫没有怀疑谢见微,毕竟她嫁来五年,一直都很乖巧懂事,对薛蟾也很恭敬,很少红脸,如今薛蟾下狱,她应该十分担心,才会想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他脱罪的东西。 广阳侯安抚道:“你放心,本侯听闻,此事已经查出些眉目了,是工部高官所为,应该不会牵连到蟾儿。” 谢见微微笑:“好。” “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广阳侯看着谢见微说道,谢见微和他对视几息,了然颔首。 收起桌上的竹简,将茶碗里的水倒进了一旁的盆栽里,倒扣在茶托上,收拾好便起身离开了。 谢见微走后没多久,广阳侯才离开,远处廊下,看见他离开后,谢见微才领着毓秀回了饮绿轩。 广阳侯的消息十分准确,皇帝銮驾回京后不到五日,刑部就已经掌握了证据,拿住了此次万佛寺事件的真凶,工部尚书袁之道。 据传,自从袁之道任职工部尚书,所经手的所有工部案子全都有贪墨手笔,小到几百两,大到上万两,他任职三年,大大小小加起来,竟然贪了不下十万两银子! 皇帝大发雷霆,下令查处袁之道贪墨银两,将其家眷全部下狱,袁之道本人斩首示众,家眷成年的流放,十五以下充奴,所有插手过贪墨事件的官员,一律同罪而视。 袁之道被定罪的第二日,薛蟾一行被‘错抓’的官员,就全部被放回家了。 孙氏得知儿子没事,喜极而泣,又是放炮又是洒水,给薛蟾冲刷晦气。 下狱这几日,薛蟾也没受什么好待遇,脸上肿着,走路也是一瘸一拐,回到侯府,他直冲书房。 确认无人,他打开暗格检查了那些东西,一个也没有少,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这时,书房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广阳侯推门而入。 薛蟾紧张地挡在博古架前,故作镇定道:“爹。” “回来了就好。” 广阳侯没觉察到不对,走到桌边坐下,“也是你倒霉,好好的一桩差事,谁知闹成这样,若万佛寺没塌,你现在也是工部郎中了。” 广阳侯并没有怀疑薛蟾,他想不到薛蟾会如此大胆。 “对了,你回来怎么不先去看看见微?她很惦记你呢。” 薛蟾一愣。 广阳侯道:“你下狱那几日,她为了帮你,还想着要看工部的账单,给你洗清罪名。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往后你要好好待人家。如今谢家是如日中天,你对她好,便是为广阳侯府好,也是为你的前程好。” 薛蟾忍不住一哂。 谢见微,竟然还会担心他的安危? 第177章 尸体在说话? 薛蟾得意了没多久,瞥见博古架后的暗格,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唰一下变了。 广阳侯并未察觉,还在絮絮劝薛蟾和谢见微重修旧好,薛蟾早已失了神,等送走广阳侯,他立即奔向博古架,重新打开了暗格。 他将里面所有东西都翻找了出来,摊在地上一样样核对,狰狞的表情中带着浓浓的惧怕。 谢见微恨毒了他,应该是巴不得他死在牢里的,怎么可能来帮他看账本。 她必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才来他书房里寻找证据。 薛蟾将所有东西都对了一遍,确认没有丢失,才瘫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冷汗浸湿了亵衣,他扒着桌角站起身,又检查了一遍开暗格的笔洗。 可惜他已经开过两次暗格,笔洗之前到底有没有被动过,现在也看不出了。 薛蟾冷静了半晌,赶紧将地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这处暗格是用不了了,还得及时将东西挪到其他地方藏着。 理着理着,一封书信从最底下掉了下去。 薛蟾凝着书信看了半晌,默默咬紧了牙关。 明月高悬,谢见微靠坐在暖炕上翻阅着书卷,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从中庭走了过来。 她看清了来人,眼中划过一道暗芒,故作没有发觉地翻着书页。 薛蟾走进里间,脸上带笑,眼神却审视地盯紧了谢见微的表情,说道: “夫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听说你没事了,我怎么有心情睡觉。” 谢见微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尖锐又呛人。 薛蟾气极反笑,原来他进来这一路没人阻拦,也是她之前就吩咐好了的。 既然如此,薛蟾便直接问了:“谢见微,你去我书房,是想翻我和此事有关的证据么?” 他自顾自摸着暖炕边沿坐了下来,撑着大腿饶有兴致地看着谢见微。 “我爹还以为,你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他其实不知道,你心里恨死我了。” 谢见微淡淡道:“是啊,可惜我翻了一会儿,你爹就来了,什么都没找到,我可真不甘心。” “你当然找不到,因为这件事我就是无辜的。” 薛蟾盯着谢见微的眼睛,观察着她的反应。 谢见微平静的眼里有一瞬的愠怒闪过,又迅速化为平静,冷嘲热讽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被斩立决的人不是你。” 她并未大吵大闹,面上只有淡淡的不甘和怨怼,的确很符合她一无所获的结果。 再想起那些账本都没有问题,薛蟾心里的疑窦消了三分。 他忍不住道:“晏晏,你我还年轻,往后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要一起度过,你一定要这样与我纠缠到死?” 谢见微捏着古籍的手指一蜷,缓缓从书中抬起头。 欣然说道:“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只要你现在自己出去承认,五年前对我做的恶事,再将我枉死的儿子带到我面前来,然后让你全家都滚到我这辈子都看不到的地方,我就放过你。” 薛蟾脸色青黑,咬着牙站起身,“谢见微,你够狠。” “那就看看,到底是你先弄死我,还是我先折了你这身傲骨。” 他阴恻恻说罢,转身离去。 谢见微扶着鬓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扬起了唇。 …… 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领着裘尉来到牢门口,吩咐狱卒打开了牢门。 他叮嘱裘尉:“裘大人,最多只能一刻钟,劳烦您掐准了时辰早些出来,否则微臣没法交差。” “你放心,我只问几句,很快就出来。” 裘大人提步走进刑部大牢,这里关押的全都是下狱的袁之道家人,听到有人进来,这些人纷纷抓着栏杆喊冤,一时间小孩的哭声和女人的哭声掺杂在一起,让人头痛欲裂。 裘大人走到一间单独的牢房外,里面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背对着他坐在地上。 他脖子上带着枷,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今天是行刑之日么?” 裘尉:“离行刑还有五天,到时你想不死都不行。” 袁之道听到这声音,连忙转过身,“裘兄!” 他连滚带爬跑到牢门前,老泪纵横,“裘兄!我……我……” 裘尉叹息了声,他和袁之道同时科举同时做官,二人时常往来也算至交好友,如今袁之道即将斩首,裘尉心里是五味杂陈。 他直接道来了目的:“这次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真的不是我啊!” 袁之道坐在地上,用带枷的手捶着地,“万佛寺是圣寺,我岂敢在万佛寺的修筑上动什么手脚,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吗!” 袁之道说:“以前那些事,我认,这些年我多多少少……也是捞了几万两银子……可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堤坝,佛寺,皇陵,这些都是大事,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那你府里搜出的那些往来账本,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是谁放在那里陷害于我!” 裘尉和袁之道相识多年,知道他心性不定,手上多少做过些脏事,但他心性谨慎胆小,大案子是不敢沾的。 此事必定还有旁人插手,袁之道死了不要紧,若是放任这些人继续在朝中,保不齐下次塌的是什么。 “你好好想想,这次的事都有谁可疑。还有五日,我还能帮你争取一二。弟妹有孕,我也不想看着她踏上流放之途!” 袁之道忙坐直了身子,“若说可疑……此次插手案子的人都有可能……” 袁之道陆续报了几个人的名字,又突然想到:“对了,还有薛蟾!此人能说会道,当初极力想做督查,接连给我送了几次的礼,后来又以请教为由,时常进出我的书房。” 裘尉将他提过的几个名字都暗暗记住,说道:“我会帮你查一查。若此事不是你所为,好歹能保住你这条命,不过你这个官……” “能保命已是大幸,裘兄,不论成败与否,你都是我袁家的恩人!” “对了裘兄!” 裘尉提步想走,袁之道忽然喊住了他,他表情凝重,压低声音道: “裘兄,我欠你一个恩情,有桩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以前……我怕惹火上身,一直不敢说出口……” “在万佛寺那几日,有次下朝,我撞见七皇子在后山与人说话,言谈之间提及南地。我回去思索了一番,貌似……是七皇子安排了人,想在南地大将回京之时,对队伍之中的哪个人下手……” 第178章 吃软饭 裘尉脸色一变,南地捷报刚传回京城没多久,再去掉书信传回京城的时间,太子班师回朝的队伍细算也就在这两日! “糊涂!如此大事你为何不早说!” 裘尉捶了一下栏杆,只是当务之急,他再没时间和袁之道浪费口舌,脚下生风快步离开了刑部大牢。 坐上马车,他立即吩咐身边的近侍,“你回去从府里挑一队人马,连夜离京去南地禹城!” 这会儿出发,若是脚程够快,说不定能赶在傅意欢的人动手之前和太子他们会和。 裘尉心急如焚,刚回到府邸,门房便递给他一封信,说:“大人,方才有人来,请小人把这封信交给大人。” “有人?是什么人?” 裘尉盯着信看了几息,才抬手接了过来。 十分普通的信封,除了比寻常信封大上一些,从外看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倒是摸着有些厚度。 门房:“小人也不知,那人裹得严实,说话声音也压的很低,说完放下信就走了。” 如此神秘? 裘尉拿着信皱紧了眉,提步往书房走去。 他将信丢在一旁,先安排了去南地传递消息的队伍,写了说明情况的书信,直到夜半靠坐在太师椅上休息,裘尉才想起上午还有一封不知是谁递过来的书信还没有拆。 他从桌角翻出信封,缓缓拆开。 半晌后,裘尉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动太师椅咣当一声砸倒在了地上。 …… 几日后。 孙氏怎么说也要给薛蟾办一个压惊宴,冲冲身上的晦气,擅自做了个局在广阳侯府,请了其他被冤的那些小官家眷,还有薛蟾的好友来聚。 大家都是靠爹娘在朝中的关系,才能进衙门做事的人,家中都是熟识的。 宴席摆在花厅旁的水榭里,孙氏喝了两杯酒有些上头,拉着身边的夫人说: “那该死的工部尚书,自己做了恶事还往旁人头上推,害我家蟾儿,和你家的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苦,活该死无全尸!” “谁说不是!我家聘儿老老实实做事,谁知竟遇到这种上峰。” “不过也是因祸得福,我可是听说,袁之道斩首以后,他的位子就空下来了,皇上有意还在工部里头找接手的人……” 薛蟾一行人坐在另一个亭子里,聊着聊着,其中一人冲薛蟾遥遥举起酒杯: “我听父亲说,皇上有意提拔人才,我们这些人里,唯薛兄经验丰富,八成也要定下来了。薛兄有望连升几级,荣升侍郎之位,真是好福气。” 薛蟾微微一笑,宠辱不惊地回敬了过去。 桌上的人脸色变幻莫测,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另一个光景。 有人连灌了杯酒,苦哈哈的说道:“一样是掺和进万佛寺的案子里,怎么薛兄挨了打还能升官,我挨了打,还得从员外郎开始熬,哎,真是同人不同命。” 边上的公子哥笑嘻嘻地说:“咱们哪能和薛兄比啊,人家娶的是什么人,你娶的是什么人。哪有可比性。” 薛蟾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舌尖用力抵了抵上颚。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下来。 喝醉的男人打着嗝问:“这话……嗝,怎么说?” 公子哥撑着下巴讽笑道:“南地捷报,太子和谢崇凛他们也该回京了,之前皇上误会了谢家,眼下可不得补偿一二。谢家封无可封,碰巧薛兄这里还有上升的余地,自然是首选了。” “论吃软饭这一点,在坐的各位都不要和薛兄比了,咱们谁都比不过。当年若不是娶了谢见微,他也不能进工部做事啊,毕竟是连进士都没考上的人,不是吗?” 第179章 下狱1 薛蟾不轻不重地砸了下酒杯,亭子里的气氛一时更冷了,连喝醉的人都清醒了几分,讪笑着打起圆场。 “咱们刚洗脱罪名被放出来,合该一起庆祝,还是喝酒吧,喝酒!” “是啊,一样是督查,一样挨了打,有的人能平步青云,我们还得熬日子,我就是看不上有些人明知是倚仗家里功劳,还耀武扬威,仿佛真是自己有能耐一样。” “……” 这人显然是嫉妒薛蟾可能要升工部侍郎,浑身都冒着尖酸刻薄的气味。 薛蟾半晌才开口,哂笑一声说:“王兄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学了一身女人家的小家子气,玩弄起口舌来。这番话我听着真是酸呐,莫不是我升官,王兄看着眼热?” “你!” 王公子气得面皮通红,低声道:“靠女人得来的官位,有什么好眼热的!说我小家子气,我还说你丢了我们大丈夫的脸面!” “唯有无能之人,才会在背后嚼这些酸口舌,明眼人自会知道,我是有真本事,皇上才会升我的官。至于我夫人……” 薛蟾扫视着他,讽笑道:“我隐约记得,当年王兄也曾去过谢家的惜花宴,你没娶到家妻,难道是因为你不愿?” 王公子被这几句话气昏了头,拍案而起。 “薛蟾!你休要得意!你德不配位!迟早遭报应!”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孙氏那边的夫人们,一道涌了过来。 王夫人抓住儿子,孙氏高声质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吵什么!” “没事没事,就是聊到些往事,争执两句罢了。薛兄,王兄,你们都消消气。” 亭子里闹哄哄的,引得来来往往不少下人围观,毓秀在廊下暗暗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时至六月,花厅里的花开得正好,闲来无事,谢见微正在花厅修剪海棠。 听到脚步声回头,是取水的毓秀回来了,她步伐踩得重,小脸紧绷着,谢见微笑问: “去取个水而已,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薛蟾那混账东西!大庭广众之下拿夫人当年议亲的事与人拌嘴争执,拿夫人当什么了!他拌嘴得胜的工具么!” 谢见微眼睑稍敛,正要说什么,就瞥见花厅外有个下人惊慌失措跑了过来。 “夫人!不好了!刑部来人,说要查案,将侯府四下堵得水泄不通,锦衣卫都围进府里来了!” 毓秀一惊,立即看向谢见微,谢见微放下手里的水壶,镇定道:“告知侯爷了没有?” “侯爷去上衙了,不在府上,小的让人去通知了隔壁府里二房、三房的老爷太太们……” 小厮话刚说完,花厅四周就传来甲胄碰撞的动静,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转眼间,锦衣卫已经来到眼前,为首的人颔首向谢见微致意,说道: “薛夫人,请您移步到前堂,配合刑部办差。” “知道了。” 谢见微面不改色地理了理袖摆,气定神闲地走在前头,锦衣卫紧随其后,不像是他们押着谢见微,倒像是谢见微领着他们一样。 从花厅到前堂,一路走来,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锦衣卫。 谢见微收回视线,来到前堂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见她全都涌了上来。 薛又宁满脸恐惧地问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了,锦衣卫为何要包围侯府?” 谢见微往后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锦衣卫已经撤走了,只在门外留下了一群看守的人。 二老爷薛球皱着眉道:“这群人一问三不知,就是不肯说是为了什么。” 堂里的薛家人乱作一团,沈盼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抓着扶手心里一阵发慌。 她感觉腹中揪成了一团,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慌漫上心头。 “二爷呢!二爷怎么现在还不来。” “是啊,蟾哥儿和大太太呢?见微,他们没和你在一起?” 谢见微淡淡道:“太太在后花园水榭里设宴,还有其他府里的夫人公子在,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说话间,方才领谢见微的锦衣卫,带着孙氏和一群锦衣华服的夫人公子走了进来。 孙氏满脸惊慌,她身边的那群人更慌,他们被单独关在边上的上房里,被推进去之前还不甘心地解释: “我们不是广阳侯府的人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走!我们只是来赴宴的!” 锦衣卫首领冷冰冰道:“等事情办完,你们就可以走了,委屈各位。但这是皇上的意思。” 关上门派人看住后,他转身想走,孙氏赶紧将人叫住,大声喊道: “等等!薛蟾呢!你们为何不让薛蟾过来!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 “薛蟾要配合我们办差。” “你站住——” 薛家人将孙氏团团围住,二房三房的人七嘴八舌地质问,孙氏气急败坏。 “都问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侯爷呢?侯爷哪里去了!这群人就这么把我们关在这儿,我必不善罢甘休!” 边上小厮道:“侯爷去上衙了……只怕还没收到消息吧。” 二房老爷看向站在一旁的谢见微,张口说道:“见微,不如你去打听打听为什么?” 堂屋里一半的人都聚在谢见微身边,连其他几房的人都不例外,显然比起孙氏,谢见微更像是主心骨。 她在院外看了一圈,好巧不巧的,这里正好有个眼熟的人,上次万佛寺见过的那位。 谢见微提步迈出门槛,边上的锦衣卫抬手阻拦,“夫人,请您回到房里去。” 谢见微莞尔,“我不出院子,就是看见一个熟人,问他两句话。” “夫人……” “我不出去,他也不出去,就算我知道了什么,也传不出去。” “可……” “我虽不知侯府内出了什么事,但眼下皇上没有旨意,我还是侯府的少夫人,你几次三番拦我,不怕得罪我么?” 留守的锦衣卫官职都不高,自然是担心的,谢见微又诱导了两句,轻而易举地迈出了堂屋。 屋内众人翘首以盼,不久后,谢见微面不改色回来了。 二房老爷催问:“怎么样?可问清楚了?” “问清了,他们是冲万佛寺的案子来的,有证据证明薛蟾才是偷转工程款的真凶,皇上下令阖府搜查,务必找出真账簿。” 此话一出,堂屋内寂静一片,众人瞠目结舌。 孙氏软绵绵瘫坐在地,抖似筛糠。 不,不可能!! 第180章 下狱2 堂屋内一阵兵荒马乱,孙氏被扶坐到椅子上,灌了一大口水才喘过气,大声喊道:“不可能!刑部之前不是都查清楚了吗!不是说真凶是袁之道吗!这一定是袁之道诬陷蟾儿!” 她起身就往堂屋外跑,被锦衣卫用佩剑拦下,她便破口大骂:“你们来搜府,搜府的手谕呢!我要见刑部尚书!我儿子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 “是否被冤枉,不是您说了算,是证据。” 前院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刑部尚书和裘大人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被五花大绑的薛蟾。 他明显没预料到这个场面,整个人失魂落魄,发髻散乱,汗水将衣领打湿,浑身上下都写着心虚二字。 这时,广阳侯也得到了消息姗姗来迟。 看着被绑起来的薛蟾,震怒万分,“你们无凭无据,竟然在我侯府上胡乱抓人!” “可不是无凭无据。” 裘大人冷着脸道:“本官前两日收到了旁人的举报信,里面附带了薛蟾和木材商贩来往的契书,刑部昨日已经找到了这个商贩,他承认近几月的确贩卖过一堆次等木材,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买家。” 广阳侯表情一僵,迅速看向薛蟾,但薛蟾已经吓傻了,低着头整个人还在神游。 孙氏脸色苍白,脱口道:“怎么可能是我儿!他只是修筑队伍里一个小官!” “但他负责一整条线上的采买,恰恰是最容易偷天换日的那位。” 裘大人说完,面色稍霁,唱起白脸,“既然有证据出现,本官也只是奉命查案,如若薛蟾真是被冤枉的,他自然无事,若本官冤了他,事后一定亲自来向侯爷侯夫人赔罪。” 院外跑来一名锦衣卫,手中拿着一个钥匙,行礼后道:“大人,没有在侯府中找到账簿。但属下在薛蟾的卧房床榻下的石缝里,掘出了这个钥匙。属下已经试过,这钥匙打不开他房里的任何锦盒。” 孙氏一听什么都没查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焦急道:“既然什么都没查出,可以将人放了吧!” 裘大人置若罔闻,他拿着钥匙观察了片刻,询问薛蟾:“这钥匙是开什么用的?” “我不认得……许是以前不小心掉进去的。” “可本官看这钥匙新的很,可不像是以前的物件。” 裘大人瞬间变脸,“将他带走!再仔细查一查这钥匙的用处,东西想必就在那里面!” 薛蟾心口一凛,连忙看向广阳侯,“爹!救我!我是冤枉的!” 广阳侯快步冲上前:“你不能将他带走!” 锦衣卫哪里会理会他,拖着薛蟾便往府外走去,薛蟾不断挣扎,头发被汗水糊在脸上,一路叫哑了嗓子。 “爹!爹救我!娘——救我——” 孙氏等人一路追到府门口,哭跪在门前,大声回应:“蟾儿你放心!娘一定会救你的!” 侯府里的锦衣卫都撤走了,但府外仍有人看着,限制了出入。 这群人如蝗虫过境,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处完好,连后花园的泥土都被掘出了几个土坑。 谢见微一行人坐在堂屋中商量对策,孙氏哭的稀里哗啦。 马文谦此刻很慌,自从贬官,他就指望靠薛蟾和侯府东山再起了,如若他们再出什么事,于他可就是灭顶的打击。 他张口便说:“此事蹊跷,本来已经定案的事,怎么突然又冒出什么举报信。会不会是袁之道的同党,想要找替死鬼。” 广阳侯牙关紧咬:“裘尉把此事瞒得滴水不漏,我全没听到风声,也不知到底是谁举报……见微,你哥哥眼下在都察院,你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见微:“我叫人回去问问。” 孙氏眼睛一亮,“见微,我记得你哥哥刚升任都察院佥都御史,你让他出言弹劾刑部和太傅擅自办差,没有确凿证据胡乱拿人,皇上一定会把蟾儿放回来的!” 此话一出,堂屋内众人纷纷朝谢见微看了过来。 她低着头端着茶盏,好半晌没有回应。 孙氏当即变了脸色,拍案而起,“谢见微!那可是你夫君!不过让你兄长上一封弹劾的奏疏而已,你都犹犹豫豫,你可有把蟾儿当你夫君看!” 广阳侯眉头微微皱起。 “啧。” 谢见微不耐的喘了口气,眉眼锐利的看向孙氏,“太太说话之前可有过过脑子?我自然可以让哥哥上奏疏,可这奏疏上了,刑部遭皇上斥责,迫于压力把人放了,难道这案子就不查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帮他脱罪,人救出来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配合查案。和刑部对上,得罪了尚书和太傅,他们若记恨上侯府和薛蟾,薛蟾才是真回不来了。” 孙氏愣愣住口,广阳侯面色稍霁,狠狠瞪了眼孙氏。 “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净会添乱!还不赶紧滚回去!” 孙氏犯了蠢,讪讪坐下闭上了嘴巴。 广阳侯放缓了声音,对谢见微道:“见微,此事我不便出面,恐怕都要靠你了。” 谢见微欣然颔首,回到饮绿轩里却是该吃吃该睡睡,根本没有一点焦急的意思。 “秀儿,你待会儿回一趟府里,问母亲安好。” 毓秀应了一声,悄声问道:“夫人,这事儿该结束了吧?” “是啊,快结束了。” 谢见微哂笑,广阳侯和孙氏还以为这案子会再查几天,可既然露了头,下面的东西还能藏住么? 翌日,裘尉顺着薛蟾上次出狱回府后的动向,走访了他去过的所有店铺,最后找到了一处钱庄,强行让人打开薛蟾寄存在钱庄银库里的柜子后。 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锦盒,用钥匙打开锦盒,里面正是本案的所有证据。 这回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薛蟾了。 第181章 见微,你救救他 消息传回广阳侯府的时候,谢见微正跟孙氏会见几个朝中大臣。 孙氏面容憔悴,低声下气道:“各位大人都是我家侯爷的好友,如今我儿蒙难,侯爷焦急万分,又因为避讳无法在朝中说话,如今最是需要各位大人的帮助,还请大人们在朝中,多为我儿开脱,若能找到证明我儿无辜的证据,就更好了,侯府和谢家必会铭记各位大人的恩德!” 几个大人笑容僵硬又为难,若不是看在和广阳侯的交情,还有谢家身为姻亲也牵涉其中,他们根本不会来赴孙氏的约。 孙氏久久等不到回应,心中着急,不断给谢见微使着眼色。 谢见微独坐高台,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开口:“请问几位大人,今日早朝针对此事可有什么最新的进展?” “无非就是皇上催促刑部速速调查出真相,太太不必为此烦心,太傅一向正直,如若薛公子真是无辜的,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是怕那些该死的人,趁机将罪责推到我儿的身上!” “刑部定会秉公办理,还请太太放心。” “也请你们多多在朝中帮我儿说话。” “自然、自然……” 几人寒暄了没多久,茶室外头突然闹了起来,孙氏心里一咯噔,颤抖着胳膊说道:“见微,你快、快去外头看看怎么了。” 不等谢见微起身,门扉就被砰砰叩响,毓秀前去打开了门,丫鬟跌跌撞撞进屋,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太太!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说,说……说……” “说什么呀!”孙氏站起身。 “说裘大人领人在永通钱庄,找到真正的账簿了!账簿、就在二爷的箱子里!” 丫鬟带着哭腔说出这话,不亚于当头给了孙氏一棒,她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往下倒。 “……侯夫人,下官府上还有事,就不逗留了,告辞,告辞。” “告辞告辞……” 几个大人迅速站起身,拎着袍子几乎是跑着离开的茶室。 孙氏靠坐在圈椅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伸长了胳膊无力地晃动。 “别……别走,你们……” 谢见微站在原地,漠然回头,“太太,人这会儿恐怕都出了府门了。” “见微——” 孙氏撑着去抓谢见微的衣袖,事到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谢见微。 “你快去探听消息,一定是、一定是弄错了……蟾儿他不可能……不可能偷工减料贪墨工款,一定是……一定是陷害!” 谢见微蹲下身,好脾气地攥住孙氏的手腕,慢慢的往下拽,解开了自己的袍袖。 “我先去看看,你们照顾好太太。” “不好了不好了!” 薛老太太身边的妈妈惊慌失措地从廊下跑来,大声说道:“老太太又犯病了!比之前还要严重!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太太!” 孙氏软绵绵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彻底不省人事。 此刻的广阳侯府俨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谢见微从茶室回到饮绿轩,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院门就差点被来人挤破了。 二房三房的人,就连族中也被惊动,派了老管家来询问情况。 谢见微耳边叽叽喳喳,仿佛围了一群乌鸦,七嘴八舌个没完。 “嘭!” 谢见微反手将茶盏掼在桌上,发出的动静镇压了众人,谢见微耳根这才清静。 淡淡道:“一个个问。” 如今也没有人有心情置喙她不谦卑不恭谨了,三老爷薛琢玉问道:“我听说薛蟾贪墨的事找到实证了?” “刑部的确已经在薛蟾暂存于钱庄的银库里,找到真正的账簿了。八成是定下了吧。” 谢见微话音刚落,屋内的众人脸色瞬间铁青,女人们禁不住吓,抽泣声也响了起来。 三太太赵氏边哭边骂:“王八羔子,畜生玩意儿!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下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他连累!” 二太太秦氏问道:“定下来了,皇上会如何决断?会不会牵连侯府啊?” 一名旁系应道:“万佛寺的案子是他一个人跟的,和侯爷又没有关系,皇上没有理由连坐吧!” “难说,别忘了这次还死了个慎王爷呢!” “谢见微,你可是谢家的嫡女啊!你让你哥哥,你母亲,去皇上面前说一说情,好歹也饶薛蟾一条性命!谢家和薛家可是姻亲,薛蟾出了事,你也不能独善其身!你不想往后做个寡妇吧!” 赵氏手指着谢见微,声线尖锐。 谢见微掀起眼皮看了过去,凉薄的神色吓得赵氏一哆嗦,连后面要说的话都忘了。 其余薛家人也都被她吓住,谢见微半晌才收回视线,单手拿着茶盖拂去茶沫,淡淡道: “不做寡妇能怎么办,我去求情,然后让皇上误以为我也知情,一怒之下抄了谢家和侯府,大家陪着他一起死吗?” 这群人被唬住,一个个白着脸不敢吭声。 谢见微松开茶盖,碰撞的清脆响声打破了死寂,她双手交叠搭在膝上,沉稳又冷静。 “皇帝不是暴君,侯府若不知情,皇上不会连坐抄家,最多治侯爷一个管教不严之罪,重则削爵,轻则降爵。” 降爵削爵,这哪一个对侯府的打击都不小。 他们还想再说,谢见微已经下了逐客令,“各位若再有什么事,请找侯爷问吧,我累了。” 赶走了这帮人,谢见微也难得清净,先是叫人去请太医,又是吩咐人下去安抚府上的动乱。 这一折腾天也渐渐暗了,正吃晚膳的时候,广阳侯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他消失了一整日,回来后眼下青黑,脸上也冒了青须,眼珠通红,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 显然是为了薛蟾的事奔波无法的结果。 谢见微不得不撂下碗筷站起身迎接,“侯爷。” 心下庆幸,还好她吃饱了,不然又要挨饿演戏。 广阳侯寻了个位子坐下,捏着山根,语气无奈,“你也坐吧。” “侯爷一天没回府,薛蟾的事可还有转机?” “八成是没有了……即便他上了刑也不肯招,证据确凿,皇上已经有旨……斩立决……” 广阳侯声音颤抖,眼珠通红,他沉浸在悲痛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谢见微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等他抬头时,谢见微已经敛了神色,看不出破绽。 广阳侯道:“这逆子,做出这样的事,谁也对不住,尤其是对不住你。你一直是一心为他,他怎舍得让你后半生孤寡无依!我若能见到他,一定狠狠赏他的耳光!” 谢见微微微挑了挑眉,广阳侯话这么多,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话锋一转,带了几分央求,“见微……你救救他吧,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下半辈子着想,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吧?” 第182章 贱人!是不是你出卖我! “侯爷聪明一世,可惜糊涂一时。” 广阳侯一愣,谢见微面容冷静,徐徐说道:“此事干系甚大,薛蟾参与过的工部案子不止这一桩,如今刑部一个个地往下查,坊间流言不断,一不小心与他相关的人都会被打成知情不报的帮凶。” 广阳侯双手紧攥成拳,搭在膝头,脑袋垂得极低。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找谢见微,让谢家求情,这样即便薛蟾没被救出来,也不会对侯府造成影响。 “侯爷不想拿整个薛家,去赌皇上的圣意吧?还是说侯爷一开始就没想让侯府出面,而是想让谢家做这个出头鸟?我可是一直以为,侯爷当我也是薛家的一人……” “你自然是!” 广阳侯脱口说道,他喉头快速滑动,用力抹了把脸,颓丧起身,“见微,今日是本侯太过焦急,说的话不中听,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急匆匆夺门而逃,谢见微端坐在上首,扯出一抹冷笑。 薛蟾下狱后,锦衣卫又在广阳侯府上抄了一回,这次在是在薛蟾书房外的梨树下,掘出了好几大箱金银,正是他私藏的赃款,这些钱银被全部抄没,也成了给薛蟾定罪的证据之一。 三天后早朝,皇上正式下旨,薛蟾贪墨工部工程款,预计八万两之数,栽赃陷害罪大恶极,于下月初五午门斩首示众。 广阳侯教子无方,削去爵位,即日起闭门思过半月,念在其先辈及长子功劳,暂保其官职。 斩首和削爵的旨意传回薛府,刚清醒没多久的孙氏便呕出一口老血,又去了半条命。 接旨的是谢见微,她冷静的听完了旨意,命人送传旨太监出门,有条不紊地让下人将孙氏抬回了院子。 传旨太监远远看着,心中敬佩。 人人都说广阳侯府完了,薛蟾的事必定牵连家里,广阳侯没了爵位,一大把年纪更不可能再有高官厚禄了。 可依他看,只要还有谢见微在,薛府就是瘦死骆驼比马大,指不定还有东山再起那一日。 薛瑁回到府上,正巧撞见皇帝派来的人,在往下撤他广阳侯府的匾额,他身上朝服皱得像腌菜,整个人老了十来岁,步履蹒跚地走进府中,一头栽倒在影壁前。 薛府上下都笼罩在死寂的阴影之中,大房的主子倒的只剩下谢见微一人,但府上秩序一点没有乱。 谢见微跪在饮绿轩内的佛龛前,手里拿着绢帕耐心地擦拭着两个孩子的灵位。 毓秀推开门进来,同她禀告府上的情况,“太医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前两日猛地受惊,以后都不能再起来走路了。还有陈姨娘,今日消息传回来,她受惊血崩,方才……生了个死胎……” “……死胎?” 谢见微动作一滞,前世陈氏的孩子就没能保住,不过那时是半路死在腹中,眼下都已经落地了,怎么还是死胎。 毓秀说道:“府医说是脐带绕脖,在肚子里就已经给勒死了……” “她没事吧?” “陈姨娘的命是保住了,府医说没有大碍。” “把人安顿好,再去订个小一些的棺椁给那孩子。” “要不要顺便给薛蟾订一个?”毓秀轻笑道。 “订,而且要订个最好的,就用他留下的那些私几买。”谢见微眼神漆黑,声线带着怨憎,“皇上恩准薛家可以给他殓尸,他也配留全尸下葬……” 谢见微眼睑稍敛,“裴温这两日可有空?你叫他帮我去山上猎个东西回来。” “好,奴婢明日就去告诉他。” 谢见微手里的黑色灵位被擦得发亮,她温柔地将灵位放进柜子里,关上柜门神色就敛了下来。 “稳婆还没有下落?” 毓秀沉下心,“毕竟时隔多年,奴婢听说,现在只是暂时听到有关她去向的风声,还未能确定。” 谢见微点了点头,“告诉他们,若是银子不够用,就去钱庄支。” 她还有很长时间,更有足够的耐心,这一世她一定要找到孩子的下落,给她自己一个交代。 现在已经六月底,离初五还有不到十日的功夫。 孙氏得知时局已定,悲痛到无以复加,怎么说也要去刑部看一眼薛蟾,可皇帝有令,不允许薛瑁和孙氏探监,这差事就落在了谢见微的头上。 “让他务必照顾好自己……一定、一定要好好吃饭,即便是死……也要做个饱死的鬼……哇啊——” 孙氏嚎啕大哭,声音悲戚:“我的蟾儿!我的儿啊!娘生不如死啊……” 谢见微将包袱甩到马车上,脚步轻快的踩了上去。 马车一路驶到刑部,谢见微带着包袱下了马车,进府就让毓秀把里头的粮食分给了府里的野犬,独自一人去了刑部大牢。 这处牢房如今只关了薛蟾一人。 袁之道及其家人都已经被释放,袁之道虽没有因贪污铸成大错,但也贪了不少银子,被革职流放,家产和宅邸都充了公,但他的家眷得以赦免,已经举家迁回州府,有生之年说不定还有重聚的一日。 牢头将她送进牢房,就从外锁住了牢门。 “小的一刻钟后再来接夫人出去。” “有劳。” 走道昏暗,仅有两边的火把照亮,谢见微踩着洇湿的地砖一间间搜寻薛蟾的身影,终于在一间牢房外找到了他。 他背对着谢见微坐在地上,不知在吃什么东西,上头的窗漏下光亮,照出他手上全是血,吃的似乎是一只死老鼠。 谢见微淡淡出声:“你比我想的要坚强,即便是在这种地方,也能迅速适应。真和畜生没什么两样。” 薛蟾脊骨一僵,迅速回过头。 他嗓音沙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了谢见微半天,才哑声道:“是你……” “你还敢来!!” 薛蟾猛地暴起,嘭的一声砸在了铁栏杆上,整张脸在栏杆缝中扭曲,残存着碎肉的手指还在极力蠕动,只可惜总是离谢见微差一点。 他恶狠狠咆哮道:“是不是你举报的!裘尉手里的证据是你给的对不对!谢见微,你这个贱人,你敢背叛我!我弄死你!贱货!” 第183章 他要拉着谢见微一起下地狱! 谢见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发疯,淡淡说道:“可惜,在你弄死我之前,我要先给你收尸了。” 薛蟾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再发不出一声,他抓着栏杆滑跪在地,濒死的恐惧令他不寒而栗。 薛蟾直勾勾看着谢见微,颤声道:“谢见微,你够狠。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五年,即便五年前我骗过你,这五年我也没有对不起你吧,谢家落败我都不曾杀你,你竟然凉薄至此,果真是婊子无情……” 谢见微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我从未真正做过一日夫妻,谈何恩情?” 薛蟾喉中一哽,怒极反笑,“谢见微,你总说旁人凉薄,可你自己呢?这五年我从未亏待过你,但你可有一日真正将我当成夫君?对我动过心思?但凡是个人,五年了这颗心也该捂热了,你我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我无情,是你!” “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五年前的真相,那两个孽种就这么难以忘怀?还是说你忘不掉的不是那两个野种,仅仅是五年前那一夜而已。” 薛蟾咬牙切齿,面容阴鸷,转眼又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喃喃道:“你不去想多好,你不去追究,我们还是不会红脸的好夫妻,我会待你好的,我马上就要把五年前的事放下了,可你偏偏不依不饶……” 事已至此,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固执地将一切事情都推到谢见微的身上。 谢见微不屑与他争辩,她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听他胡言乱语。 她走上前,低下身看着薛蟾,沉声道:“薛蟾,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知不知道我儿子的下落。还有当年你收买的稳婆,她现在人在哪里。你只有这次机会,说了,你我之间恩怨两清,我给你留条全尸。” “事已至此,你还是不肯放弃……” 薛蟾放声大笑,他恶狠狠盯着谢见微,一字一句阴毒地说道:“你的两个儿子已经死了!死了!我让稳婆把孩子掐死在乱葬岗,就算她没动手,两个早产的婴儿,也早就沦为野狗的午饭了,你什么都找不到!他们死无全尸!比我死的还要难看!” “野种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嘭—— 谢见微一拳砸在栏杆上,手心震得发麻,眼睛瞬间通红一片。 她迅速起身,飞快眨着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声线微微发颤。 “我不该对你再抱有什么期待,你不配留下全尸。” “是啊,我是不配,可惜皇上不肯下旨凌迟我,否则你岂不是更痛快?哈哈哈哈哈!” 谢见微提步往牢房外走去,转身的一刹那,眼泪便划过她面无表情的容颜。 薛蟾抓着栏杆,大声吼道:“你也别想再找那个稳婆了,我根本没有留她的性命,她早就跟那两个野种一样,化成一具白骨了……不对,你两个儿子是尸骨无存,她死的还要漂亮些!谢见微!你听到了没有!!” 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薛蟾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笑得浑身发抖。 眼底满是癫狂的恨意。 即便他死了,他也绝不会给谢见微留下念想,那两个孩子是她的执念,他就要彻底毁了她的信念,自己死了,她这一生也会永远困在懊悔和痛苦之中! 他要拉着谢见微一起下地狱!! 更何况,他还没有满盘皆输,自然会有人代他报仇。 薛蟾笑出了眼泪,阴恻的声音在廊道中回响,叫人毛骨悚然。 毓秀在刑部衙门外等到谢见微时,就发现她脸色很差,一直都不敢吭声。 直到上了马车,她小心翼翼给谢见微倒了杯水,将手里的绢帕递了过去。 “夫人,您、您擦擦吧……” 谢见微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了,但泪痕依然明显,她平静地接过绢帕,慢慢擦拭着脸颊。 毓秀轻声安慰:“夫人别伤心,事在人为。就算他不肯说,夫人也迟早会找到两位小公子的。” “我早就猜到会如此。” 谢见微其实并不失望,薛蟾是什么人她很了解,只是因为迟迟没有稳婆的下落,她才抱着一点点的庆幸,想他可能会透露出什么。 谢见微眼中精光闪烁,捏了捏手里的绢帕,抬手丢回桌上。 “那个稳婆一定还活着,告诉裴温,让他一力往稳婆的方向去找。” “奴婢明白了!” “我让他打回来的东西呢,有消息了么?” “夫人放心,已经抓回来了。” 谢见微阖上双眸,徐徐点了点头。 不到十天的日子,对于薛家几个人而言却十分难熬,孙氏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想在死期前看一眼儿子,薛瑁则是不肯放弃,还想着能有什么法子可以留下人一条性命。 熬着熬着,离行刑之日只有一天了。 当天晚上,一辆青蓬马车悄无声息地从薛府后门驶离,从城西绕了一大圈,才停靠在城南一处宅院后。 薛瑁披着黑色斗篷走下马车,四周一片昏暗,唯有他马车前的灯笼,照亮了一小片。 他快步走上石阶,轻轻叩门,半晌后,门扉才打开了一点。 “谁?” “微臣薛瑁,想拜见大人!” “夜深了,大人已经睡下了。” “微臣有要紧的事!还请你帮忙通传!” 薛瑁堵着门不肯让他关上,小厮不耐烦地啧了声,放松了力道。 “等着。” 薛瑁心急如焚,在后门来回踱步,抻长脖子不停往院子里看。 过了许久,那小厮才回来,提着盏灯给他打开了门。 小厮将他引到书房外,替他推开了门,“进去吧。” 薛瑁快步走进屋内,屋内立着一盏屏风,丝质屏风透出后头的人影,端坐在罗汉床前,看身形是个高大男子。 薛瑁拎起衣袍行大礼,“微臣拜见大人!” “薛大人不必多礼。更深露重,前来所为何事?” 薛瑁焦急万分,“求大人搭救我儿!保我蟾儿一条性命!” “薛蟾的事闹得满城皆知,皇帝下了死命令,如何救?薛大人,你正值壮年,何愁往后没有儿子,何必要废此心思。” 薛瑁攥紧了手心,喘息沉重:“就请大人,看在蟾儿,听您的命令救下沈盼一事,保他一条命吧。沈盼已经有孕,闻听此事胎气大动,若是蟾儿死了,她对蟾儿情义深重,必定……” “你威胁我?” “微臣不敢!” “薛蟾必死无疑,我劝你不要再挣扎了。沈盼肚子里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后代么,你只当成儿子培养,不就行了。” “可是!” “我累了,你回去吧。” 薛瑁眼中神色彻底灰暗了下去,眼前之人是他最后的希望,如今也破灭了。 等他回过神时,屏风后已经没了人影。 第184章 薛蟾死了 翌日,囚车在午时前一刻钟,将薛瑁带往了午门刑场。 几乎半个邺京的百姓都赶来看热闹,午门刑场前的路挤满了人。 官差压着人群不许上前,给囚车让出了一条路。 眼看着囚车缓缓驶来,人群之中不少百姓义愤填膺,往囚车里砸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泼泔水,啐口水。 “无良贪官!死得好!” “畜生托生的东西!下半辈子也是畜生!不得好死!呸!” “连赈灾的银子和修河堤建桥的银子都贪,这群狗官根本不把我们的命当命!皇上圣明!就该砍他的狗头!” “杀了他!杀了他!” 百姓一喊起来便是山呼海啸,往前一压,区区几个官差根本难以阻拦,也拦不下那些砸来的东西。 当然他们也不屑于拦,一不小心还会被殃及,反正囚车里的人死不足惜。 薛瑁好说歹说,才让刑部尚书给薛蟾拾掇了一下,出来时他衣冠整洁,可此刻他浑身都是泔水的臭味,脑袋上挂着烂菜叶,怎一个狼狈了得。 薛蟾面红耳赤,冲着囚车下的官差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废物!还不快拦着这群刁民!” “你们这帮刁民!本官是无辜的!本官是被陷害的!陷害本官的就是谢家的谢见微!” 薛蟾喊哑了嗓子,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哪里比得上百姓的山呼海啸。 离得最近的官差都没听清他喊的什么,只听见他与百姓对骂。 官差狠狠啐了一口,和边上同僚说道:“娘的,真是死不足惜,都死到临头了还不悔过,不如把他的嘴塞上吧。” 薛蟾四处搜寻,“爹、娘!你们在哪儿……你们要给我报仇啊!要给我报仇!是谢见微害的我……是她啊!” 官差请示了前面的头儿,折返后当场脱了皂靴,扯了袜子,跳上囚车掰开薛蟾的嘴塞了进去。 薛蟾带着枷,根本反抗不得,那袜子的酸臭味熏得他险些当场呕出来。 两边百姓高声叫好,直说活该,官差挺高了胸脯,昂首挺胸将人领进了刑场。 刑场前围了栅栏,百姓只能驻步在外,监斩官坐在上首,薛家人要收尸,被安置在刑场内,就在刑台边上。 孙氏看见薛蟾,嚎哭不止,见他满身狼藉,嘴里还塞了东西,当即喊道: “我的蟾儿怎么变成这样了!那群刁民,他们怎么能这样!” 孙氏边说边往刑台上冲,被下头的官差拦了下来。 薛瑁将人一把扯了回来,黑着脸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闹什么!” 孙氏哭坐在地,“我的蟾儿啊……” 薛蟾被拖到刑台上,他望见了台下的薛瑁和孙氏,以及站在他们身边的谢见微,他扭动着身子,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珠猩红,死死盯着谢见微。 举报信是她给的!谢见微是害他的凶手!你们一定要杀了她! 薛蟾的吼叫落在旁人耳中,不过是一声又一声唔唔唔罢了。 孙氏哭着冲监斩官道:“你们为什么要堵住他的嘴巴!就是死囚也要让人喊两声,叫两声吧!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刑台下的官差冷冷道:“不是我们要堵他的嘴,是他自己在路上,对百姓辱骂不止,出言不逊。” 孙氏还想说什么,边上的人提醒监斩官,午时已到。 太阳悬在天上,照的人睁不开眼睛,刽子手的砍刀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薛蟾被强行按在桩子上,这桩子不知送走多少贪官污吏,血腥气冲天,刽子手的刀高高悬在他头顶。 直到这一刻,薛蟾才开始恐惧,他不停挣扎,喉中嗡鸣。 他侧着的脸正好面对谢见微,二人遥遥对视,谢见微眨了眨眼睛,对他露出一抹浅笑。 薛蟾喘息粗重,他不甘心,他好悔!悔为什么当初没早些杀了谢见微! 他不想死!不想死!! 监斩官扔下筹子,刽子手的砍刀也顺势落下,薛蟾瞳孔一缩,挣扎的身子也彻底停了下来。 头颅掉进竹筐之中,喷射出的鲜血溅得老高,染红了刑台前的一片地。 孙氏尖叫一声,晕倒在了薛瑁怀里,薛瑁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晃晃,泪流不止。 与他们二人不同的是,刑场外一片欢呼叫好,所有人都在庆贺贪官死的活该,死得好。 谢见微嘴唇微微泛白,耳畔的声音愈来愈远,她只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平安如意,娘给你们报仇了。 …… 行刑后,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的散了,薛瑁叫人把薛蟾的尸身和人头抬上了架子,带回薛府。 找来缝合尸身的仵作已经候在府上了,薛蟾到底是重罪在身,皇上虽然允许其保留全尸,却不许大办停灵,尸身缝合后马上就要下葬。 薛瑁悲痛至极,完全没有心思操持这件事,回到府上便把后续事宜都抛给了谢见微。 薛府上下挂上了白布,下人们换上了孝衣,谢见微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素服,奔波起薛蟾的身后事。 仵作经验丰富,很快就缝合好了薛蟾的尸身。 与此同时,谢见微订的棺材也抬到了府前,金丝楠木的棺材奢华无比,路过的百姓都要暗暗啐两口,嘀嘀咕咕地指着薛府门前的棺材议论。 “这薛蟾做了那么多坏事,竟然也配用这么好的棺材下葬,这买棺材的银子,不知道是贪了多少工程款项得来的!” “薛蟾坏,他家里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夫人买这么好的棺材给他,也是助纣为虐。” “胡说!薛夫人是谢家儿女,谢将军什么为人,你可不要乱说!” “依我看,这薛夫人是有情有义。当初谢家蒙难,听说薛蟾就把薛夫人软禁了,还在朝中落井下石。这薛夫人是以德报怨,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嫁了这种畜生。” 百姓对谢见微的看法,和薛府下人们如出一辙,然而有些人却是截然相反的。 薛老太太病了数日,这两天终于缓和了一些,薛瑁为薛蟾的事奔波,直到薛蟾死了,他才抽出空闲来看老母亲。 薛老太太闭口不提薛蟾的死讯,只问了府上的情况。 “母亲放心,府上一切安好。多亏了谢见微,府里才没出乱子。” “她现在在做什么?” “在办蟾儿的丧事……我问过了,她给蟾儿订了个金丝楠木的棺材,我看了眼,并未走府上的账,想来是她自己掏的银子,她对蟾儿,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薛老太太忽然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她抓住薛瑁的衣摆,努力说道: “你、你可要小心她,她年纪正轻,蟾儿就没了,她怎么甘心为蟾儿守一辈子的寡……咳咳!我看她,怕不是想将丧事办好些,再借机……借机回府去。” “蟾儿死了,孙氏不顶用,薛家不能再没了她。你一定……咳咳!一定要把她留下来!” 第185章 棺材 薛瑁默默点了点头,“您放心,女子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若谢家要接她回去,儿子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她既然做了蟾儿的妻子,就要做一辈子。” 薛老太太:“本就该如此。按理说,谢见微她身为蟾儿的妻子,又无后嗣,本该殉情随蟾儿去的,可惜……薛府如今离不开谢家的帮助,暂时还不能将她送去蟾儿那里。” 薛老太太心中微动,“对了,瑁儿,你这样……” 三日后便是出殡日,朝中亲贵大臣一个也没有来,只有薛瑁几个交好的朋友,悄悄前来给了个面子,在场的大多是薛家的族人。 除了本家的几个,旁系族人的态度十分冷漠,甚至可以说憎恨,毕竟薛蟾这一出事连累了薛家爵位被夺,若不是看在薛瑁在朝中还有官职地份上,估摸着吊唁他们也不会来。 金丝楠木的棺材摆放在堂中央,薛蟾的妾室们跪在一旁,低声抽泣,孙氏坐在一边哭,声音最响亮。 眼看时辰要到了,其余人都撤出了灵堂,唯有孙氏还扒在棺材边上不肯走。 薛蟾的遗体躺在棺材中央,还算安详,孙氏挥开想要扶她的下人,哭着喊道: “你们都滚开!不许封棺!蟾儿!娘舍不得你啊我的儿子!你死得好冤啊!” 下人无奈的求助谢见微:“少夫人,太太这……” 谢见微:“太太,若是误了时辰,恐怕对薛蟾不好,还请您和其他人一样,退到屋外去吧。” 孙氏扒着棺材又哭了一阵子,才不甘地被人拉出灵堂。 毓秀将灵堂的门都关了起来,庭院里的人低声议论:“封棺就封棺,为何要关门?” “听说是因为薛蟾横死,横死的鬼凶,封棺的时候阴气重,所以忌讳被打搅。” 但灵堂内的发展却与外边人预料的完全不同。 毓秀将门从内锁上后,边上的下人就麻利地把薛蟾的遗体从棺材里抬了出来,陪葬品也全部码进了边上的箱子里。 裴温从后门进来,将手里拎着的死豺尸体丢进了棺材中,下人面不改色地合上棺盖,用钉子将棺材彻底封死。 任谁也想不到,如此奢侈的楠木棺材里,躺着的却是一只豺狼。 而这只死豺将会代替薛蟾,躺进薛家高贵的,容不下她早夭儿女的祖坟里,日日享受祠堂内的香火供奉。 这是她送给薛蟾的最后一个礼物。 谢见微瞥了眼放在边上的尸体,慢慢走了过去。 仵作的手艺的确很精妙,但脆弱的丝线怎么可能真正连接起那层皮肉。 谢见微一脚踹过去,薛蟾的脑袋便像蹴鞠球似的滚了出去,蒙上了一层土灰。 尸体的血迹早已干涸,没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倒是屋内的人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 谢见微慢条斯理地吩咐:“把这里弄干净。” 片刻后,裴温已经抬着薛蟾的尸体从后门离开,棺椁也已经完全封好,毓秀打开了大门,让外头的人将棺椁抬了出去。 府上奏响哀乐,棺材不能出门,只能在薛府上转一圈就去葬进祖坟里。 孙氏和薛蟾的妾室、子女们走在棺材后,哭声不断。 棺椁抬到薛家祖坟旁,下人开始挖坑,很快掘出可以容下棺材的小坑,便要把棺椁往坑里放,这时,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慢着!” 冯妈妈推着薛老太太赶到,薛老太太半身截瘫,靠在轮椅上,气色尚可。 她让冯妈妈推她上前,到棺椁边上,薛老太太扶着棺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蟾儿,年纪轻轻竟然遭此横祸。祖母一想到你孤零零的在下头,祖母就伤心啊!” 孙氏也嘤嘤哭了起来,薛家人装模作样地低下头抹眼泪,看似十分伤怀。 谢见微眯了眯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薛家人演完这场送别戏码。 薛老太太哭够了,抹了抹眼泪,冲后头喊道:“抬上来吧。” 众人齐齐往大门看去,只见又一个杉木棺材被抬了进来,这个略微小了一些,一看便知是给身形娇小些的人使用的。 在场的妾室们脸色大变,尤其是未生育还年轻的那些,有两个当场软了腿脚摔坐在地。 薛瑁的好友们也是一惊,其中一个咳嗽两声道:“老夫人,陪葬用人可是违背律法的。” 薛老太太:“大人不必担心,老身自然知道,这个棺材,是老身提前准备的。” 谢见微嘴角拉平,表情渐渐沉了下去。 薛老太太遥遥往她看来,一脸慈祥。 “这棺材,是老身提前给蟾儿的爱妻,见微准备的棺材。” “见微,你莫要介怀,本该让你与蟾儿一棺同葬,才能彰显你二人情深。可为了不打搅蟾儿清静,只好备了这个棺椁给你。祖母知道你对蟾儿一往情深,希望你们今生一穴同葬,来世还做一对恩爱夫妻。” 第186章 我今天就要带我女儿回家!谁敢拦我! 在场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薛老太太的行为震惊到了。 她此行明摆着是想把谢见微一辈子困在薛家,这棺材确确实实是提前把谢见微葬送了。 薛家人迅速回神,赵氏立即说道:“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我们竟然都忽略了。” 秦氏抹着眼泪,“见微对二爷一往情深,如此才不辜负她。这感情实在感人……” 孙氏眼珠一转,立即吩咐下人:“还不快再掘一个位子出来,把见微的棺材也放下去,就放在蟾儿边上!” 薛家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他们都想到了,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确保谢见微永远留在薛家。 谢家永远都是薛家的姻亲,只要谢家风光一日,薛家就永远不会败落。 谢见微瞧着他们热火朝天地掘坑,生生气笑了。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下人跌跌撞撞跑进来,“老太太,谢家,谢家来人了!” 谢见微一愣,袖下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 薛老太太脸上一白。 谢家怎么会来人?之前不是说了有事不能来吊唁的吗! “你们快、快……” 她想让人赶紧先把杉木棺材抬走,可一时紧张舌头打结,还没说完,而谢夫人已经大步走进院中。 “亲家母!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们忙着蟾儿的丧事,忘了迎接,可是怠慢了。” 孙氏赶紧冲上前,“见微,快来,带你娘去前堂歇着。” 她寻思先把谢夫人引走,不然她知道棺材的事,再赶紧埋下去,届时木已成舟,他们总不能再把棺材挖出来吧。 孙氏心虚,根本没有发现谢夫人阴沉的脸色。 谢夫人:“滚开。” 孙氏笑脸一僵,“亲家母……” “滚开——” 谢夫人抬手把人推到了一旁,那么大个杉木棺材,想藏都没地方藏,气氛顿时凝固。 薛老太太赶紧让冯妈妈推她过去,说道:“亲家母,你来得正巧啊……这个,这个是,是我们想了几日才准备出来的。您也知道,见微和蟾儿是多么恩爱不移,其实本该,是给见微求贞节牌坊的,可这日子不够长,所以、所以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薛家人也纷纷附和,赵氏赶紧跑上前。 “谢夫人,这是好事啊,见微这么多年对薛蟾,对薛家,我们都是知道的呀!今日这棺材埋下去,来日后人都要赞说见微的贞烈,这可是能流芳百世的好事!” 秦氏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谢夫人莫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的。” “你们……” 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四下环顾,瞥见一旁护院手里的棍子,一把抢了过来,狠狠朝孙氏几人打了过去。 “你们这群畜生!混蛋!” “诶呦!谢夫人你这么做什么!” “亲家母,亲家母你听我说啊!” “见微——快拦住你母亲!” 孙氏几人都挨了棍子,疼得抱胳膊抱腿四处躲闪。 谢夫人眼圈泛红,扔下手里的棍子,抢过挖坟用的铲子,用力朝那杉木棺材砸了过去。 棺材盖子没两下就裂了,碎木屑四处横飞,其他人怕被误伤,根本不敢靠过去。 孙氏怕她砸上瘾了,连薛蟾的棺椁也毁了,赶忙去护住。 谢夫人边砸边骂:“我家见微还活得好好的!你们一家该死的混蛋,竟然敢造这种东西出来!是在诅咒我女儿吗!” 谢见微等她发泄够了,才上前夺下铲子,棺材已经被砸的破破烂烂。 “娘,当心伤到自己。” 谢夫人一把拉住她护在身后,恶狠狠对薛老太太等人道:“这破棺材你们自己留着用吧!喜欢棺材是吗,改明儿我买上几十个,送你们全家人!晏晏,跟娘走!” 薛老太太眼皮一跳,脱口而出:“不行!你不许走!” 孙氏慌张地扑了过去,“亲家母!亲家母你不能这样啊!见微是我们薛家的儿媳妇,你怎么能带她回去呢!这要是被外头人知道了,会怎么看见微啊……” 谢夫人反手把孙氏推到了地上,用力攥住谢见微手心,扫视薛家众人。 沉声喝道:“我今天就要带我女儿回家!谁敢拦我!” 四下皆静,所有人都噤了声,离得近的赵氏和秦氏被谢夫人刀子似的眼神刮过,顿时吓得头也不敢抬,喏喏往后蹭着身子。 “哼!” 谢夫人高声道:“毓秀!去给夫人收拾行李!” 薛老太太倒想要阻拦,可她瘫在四轮车上,根本起不来。 “见微!见微你不能走啊!见微!” 谢夫人一路牵着谢见微走到薛家前堂,谢景沅正等在那里,脸色十分阴沉。 看见她们母女俩才好了一些,上前道:“马车在门口,晏晏,我们先回家。” 谢见微颔首,等坐上马车,她才问谢夫人:“母亲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不来的么?” 谢景沅:“是我今日下朝的路上,看见薛家的人抬了一个杉木棺材回去,还抬了个纸人,我看那纸人穿的是你的衣裳,就赶紧找了母亲过来。” “纸人?” 谢见微眉头狠皱,胃中逆反。 谢景沅一拳捶在膝上,“若我再晚来一步,薛瑁就要把那纸人烧了!我将那纸人夺过来扯碎了!” 谢夫人:“回府以后,叫人去多采些香栾叶子,赶紧给晏晏去晦气,摊上这么一个亲家,真是我谢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谢景沅脸色扭曲,“亏得他们能想出这么恶毒的计策。若今日我和母亲没来,让他们埋下了棺材,岂不是小妹一生都要被困住!” 谢夫人抚着胸口一阵后怕。 与此同时,薛家这边却是兵荒马乱。 第187章 求谢见微回府 冯妈妈按着薛老太太人中,总算把险些厥过去的人救醒了回来。 孙氏等人一拥而上:“老太太!” 薛老太太眼前还花着,只能看见一道模糊人影,晃动着胳膊抓住一人,磕磕巴巴道: “快、快追……千万不能、不能让谢见微……回家……” 赵氏没好气道:“还追什么呀,人早就走没影了。我看她早就想回去了,我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分。” “咳咳咳!” 薛老太太气得一阵猛咳,推开人四处寻找薛瑁:“瑁儿呢?瑁儿呢?” 正说着,薛瑁便走了过来,孙氏一看他脸上,吓了一跳,“侯——老爷脸上这是怎么了!是谁这么大胆!” 后头管家说道:“是谢家二少爷打的……” “什么!他凭什么打大哥!大哥怎么说也是他妹妹的公公!还是他长辈!他竟然敢如此无礼!” 赵氏破口大骂,还没说两句就被薛瑁瞪了一眼,她当即收声,喏喏退回了三老爷身后。 薛瑁:“先把蟾儿的棺椁落葬再说。” 这一折腾,天就黑了,薛家人聚在大堂里,面面相觑,氛围十分安静。 薛老太太恢复了许多,坐在上首,说道:“今天的事得罪了谢家,一定要想办法弥补,无论如何也得把谢见微接回来。” “怕她作甚,她再怎么厉害,也是薛蟾的妻子。薛蟾尸骨未寒,她就回娘家,找人在坊间一传,我不信她不回来。一个臭丫头片子,给她那么大的体面做什么……” 赵氏坐在位子上嘀嘀咕咕地说道。 堂内十分安静,即便她声音小,大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薛老太太被她气得头疼,气都短了,断断续续道:“好,好,你不怕谢家,你让你赵家的人,去放消息去。以后谢见微不回来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你来扛,你想办法,把薛家的爵位拿回来!” 三老爷瞪了一眼赵氏,她这才偃旗息鼓,喏喏闭上了嘴巴。 薛老太太看向薛又宁,“宁姐儿,明日你去接你母亲。告诉她,就说是老身说的。棺材的事,是老身欠考虑了,等她回来,依旧是我薛府的当家主母,薛家往后绝不会亏待她。也没有人敢轻视她!让她,让谢家只管放心。” “啊?我去接母亲……” 薛又宁揪着绢帕,并不想揽这个差事,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轮到她一个小辈去请了。 再说她是小辈,她去请人,也没有诚意可言啊。 但薛老太太并不在意,直接定了她,“就这么说定了,你明日一早就去,尽快把你母亲带回来。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今天的事,都把嘴巴闭紧了!” …… 谢府 谢见微沐浴后,靠坐在窗下,吹着夜风赏月,毓秀从屋外进来,给她端了盏茶和一碟点心。 打量着她的表情,毓秀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有心事?” “七月了,父亲兄长,还有太子,他们快回京了吧?” 谢见微有些出神,南地的战乱已经平复,两国签了休战书,各自的皇子战将也都换了回去,听闻两国都有意向进一步议和,要商量互市,但这些也都是后续的事情了。 毓秀点点头道:“是啊,夫人忘了么,将军他们的队伍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想来也就一两个月的功夫了吧。” 谢见微揉了揉心口,她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从薛蟾死后,她经常想起这件事,越想越觉得有些心慌。 毓秀看见她的动作,猜到什么,笑着说:“夫人别担心,回京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何况还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肯定不会再出事了。都说否极泰来,咱们将军少爷刚死里逃生,以后一定都走好运。” 第188章 兄死弟就嫂 薛又宁铩羽而归,甚至连谢见微的面都没有见到,薛老太太得知后大怒,指着她连声骂废物。 赵氏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劝道:“老太太您别急,这就是谢见微故意拿乔,其实咱们何必给脸色,兴许过些日子,她自己就灰溜溜地滚回来了。” “你能确定吗?她若是不回来呢?你来担责?” 薛老太太骂完赵氏,思索道:“让宋姨娘去,她之前和谢见微不是很好么。” 薛又宁好歹也是短暂管过家的人,当即便道:“想要母亲回来,不管是我还是宋姨娘,谁去都是不行的。只有曾祖母和祖父祖母亲自上门,母亲说不定还能松口。” 薛老太太未必不知这个道理,她只是不想低下这个头。 即便她以前对谢见微也算礼待,但这么多的长辈,低三下四只为去请一个小辈回家,传出去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薛老太太冷着脸说:“先让她们去试试,若不成……再说。” 接下来几天,宋姨娘,薛又宁这些人轮番出动,连旁系的几个太太也上门了,但全部都被拒之门外。 第五次的时候,赵氏和秦氏被逼前来,这次谢夫人见了二人。 打了照面便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谁想出那些阴损主意,谁来上门跟我女儿道歉!还有请我女儿回你们薛家,你们薛家也该表出态度来,薛蟾死了,见微往后在薛家是个什么地位,不是你们嘴上说说就行了的。” “多的不必我说,你们薛家人自己清楚,下次再来那些虾兵蟹将的打搅我休息,别怪我让人打你们出去!送客!” 赵氏和秦氏灰头土脸回到家,将谢夫人的话一说,薛老太太几人全都沉默了。 孙氏忿忿不平:“谢家这是趁火打劫!欺人太甚!” 薛瑁眉头紧皱,问起身边的薛老太太:“母亲,您怎么说?” “她无非是想讨回谢见微之前贴补给薛家的嫁妆而已。她想要,那就还给她。孙氏,你去库房里,把她那些嫁妆都清点出来,明日我和瑁儿给她送回去。” 孙氏脸色煞白,“老太太,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啊!” “若是没有现银,就先拿府上的东西,去当铺换。主要是她那些陪嫁的屏风,古董,字画一类的。” 薛老太太扫视了一圈堂屋里,“你们谁拿回去了,都赶紧给我还回来。眼下事关咱们薛家往后的日子,若有谁敢藏私,别怪我赶他出族!” 薛家人脸色个个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薛老太太给的期限是一日,但这远远不够,有的人早就将从府库里拿的东西,送了人做人情,或是各种用途,三两日间根本拿不回来,等凑齐嫁妆单子上的全部,已经过去七八日了。 薛瑁翻着嫁妆单子,有些头疼,“母亲,只这些够么?” “怎么会够呢,谢家要薛家拿出态度来。这些本就是谢见微自己的东西。” 薛老太太早就想好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薛家名下的所有田庄,铺子,印鉴都在这里。” 薛老太太几乎是押上了薛府的全部身家,即便只是印鉴,权利也是无比的大了。 薛瑁有些担忧,薛老太太主动说道:“放心,我已经同这些铺子里的掌柜都吩咐了,但凡谢见微管账时有什么动向,他们都会传信来告诉我。这些掌柜都是我手底下的老人了,都是信得过的。谢见微动不了什么歪脑筋。” “何况她一向好骗,只要我们对她好一些,她早晚会和以前一样,乖乖地交出印鉴和嫁妆,补贴给咱们……” 薛瑁叹了口气,“可惜啊,蟾儿若有个什么兄弟就好了。” 他还记得乡下民间有句老话,叫兄死弟就嫂,送出这些东西,他还是有些心疼的,要是薛蟾有弟弟,就能用别的办法把谢见微继续留在薛家了,真是可惜。 翌日,薛老太太、薛瑁和孙氏等人,带着谢见微的嫁妆一起来到了谢家。 前堂之中,薛瑁深深作揖,“之前的事,实在是我和母亲欠考虑了。亲家母,棺材一事,我发誓再也不会发生了。我是真满意见微这个儿媳妇,见微和蟾儿也的确夫妻多年,您就让她和我回家吧。” “是啊亲家母,老身也是这个意思。我们把见微落在薛家的东西,全都给您送回来了,您点点,一样也不少。” 谢夫人牙关紧咬,什么落下的东西,不要脸的老东西,分明是她傻女儿给夫家补贴的嫁妆。 谢夫人不想看那些东西,生怕被气死。 “只有这些?” “当然不是!您看,这是我们薛家所有田庄铺子的印鉴。”薛老太太推搡孙氏,孙氏强忍不满将盒子拿了出来。 薛老太太:“以后我们薛家的产业,全都交给见微管,见微就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有了这些东西,薛家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敢轻视她了。亲家母,您看这个……您可满意了?” 谢夫人舒了一口气,哼了声道:“这还差不多。” 薛老太太刚松了口气,谢夫人话锋一转:“不过即便如此,你薛家的道歉也没有多少诚意啊。嫁妆本就是我们晏晏的东西,你们的产业,收益也和晏晏无关,还要让晏晏帮你们管着,搁这空手套白狼呢?” 薛家人笑意全无,薛瑁深吸了一口气,伏低做小,“那依您看呢?” “这么多的产业,当年的聘礼也没说给个一两间,如今补上也不迟。” 谢夫人拿出底下的契书,挑挑拣拣,选出了三张来,“就这三处吧,两间铺子一处田庄,你现在找人来,分到我女儿手里,我就让人跟你回去。” 第189章 危机四伏,稳婆的下落 “亲家母!” 薛老太太脸色一狞,咬着牙忍下来,低声下气的说道:“这些铺子可都是我们薛家的祖产,若是给了见微,不但我们不能和族中族老交代,若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要误会见微贪图我薛家的财产?” “贪图你薛家财产?” 谢夫人讽刺的笑了,“你薛家不过是有个闲爵罢了,祖产能有多少收益,值得我女儿眼红?晏晏这五年给你薛家的铺子挣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清楚,买这些铺子都够了。” “再说,咱们关起门来聊这些事,这里没有旁人,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那就是你薛家这几个人故意所为。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背地里耍这些心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薛家三人纷纷沉默,孙氏气得大口喘气,“见微呢!让她出来,亲口和我们说!” “怎么?我不能做主?还是你们薛家瞧不上我这个谢夫人?” 薛老太太把孙氏往后一拽,讪笑道:“怎会。孙氏的意思事……您把见微叫出来,我让人去把契书更改了,需得她自己的印鉴才行。” “让下人送来就是了,晏晏这些日子忙着你们家的事,累坏了,我想让她再休息休息。” 谢夫人油盐不进,一点也不给薛家找谢见微哭惨的机会。 来回拉锯了半个时辰,薛家还是咬着牙,把谢夫人要的那几间铺子和田产交了出去。 谢夫人看着契书心情大好,当即找来婆子吩咐下去:“找几个人,赶紧去这几家铺子和庄子上,把易主的事讲了,让他们先把以前的账簿送到谢家来。再让谢家的人过去,把那些位子顶上。对了,你们可别忘了,把你们薛家的人叫回去。” 薛家三人气得险些呕血,可面上又不得不赔着笑,薛老太太问道:“亲家母,这下可以让见微和我们回去了吧?” “明天再叫你薛府马车来吧,我还想留女儿一晚上。李妈妈,送客。” “诶!亲家母!” 谢夫人拿着契书,一路来到谢见微的院子。 “看看吧。” 谢夫人将契书放到桌上,毓秀机灵的奉上了一盏茶,谢夫人润了嗓,说道:“都是按你的说的要的。” “谢谢母亲。” “你倒是了解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会拿这些东西来哄你回去。” 谢见微笑道:“这些东西,看似重要,实际上即便印鉴在我手中,只要人还是他薛家的人,我就讨不到什么好。” “真是用心良苦。”谢夫人讽笑,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其实,母亲还是不想你回去,为了这些金银,赔上自己后半辈子,不值得啊……” “我知道不值得,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翌日,谢见微坐上薛家的马车回到了薛家,收拾完卧房,侍女将一个匣子交给了谢见微。 “少夫人,这是方才刑部派人送回来的,说是大少爷的遗物。让奴婢转交给少夫人。” 谢见微认得这个匣子,就是当初她在薛蟾房里翻到的那个。 想来是薛蟾死了以后,刑部发现这里的东西没有什么问题,才还给了谢见微。 她拿到里间,打开以后,发现那些藏在钱庄的金银器物的契据,并没有被拿走,谢见微一一收了下来,整理进自己的匣子里。 翻到最后,才露出了那封熟悉的老旧信封。 谢见微眉头微皱,那天晚上薛瑁来的太快,她虽然碰到了信封,却没来及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既然刑部没有拿走,那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谢见微拿起信封,却发现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天她拿到书信的时候,明明摸出了厚度,当时里面一定是有东西的。 难不成是贪污案的证据,被刑部拿走了?可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留下信封呢? 谢见微那股不安的预感再一次袭上了心头,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到那封信除了可能是贪污案的证据,还有可能是什么。 如果不是刑部拿走了,难道是薛蟾……死之前给了什么人? 谢见微正想着,毓秀忽然从屋外跑了进来,脸上难掩激动。 “夫人!有当年那个稳婆的消息了!” 第190章 找上门的可疑女子 谢见微立即站起身夺门而出,什么信件什么内容,全都被抛之脑后。 裴温等在前堂,看见谢见微从廊下上来的身影,连忙颔首见礼。 “夫人……” “你查到什么了!快说!” 谢见微一个箭步上前,抓着裴温的肩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激动和焦急。 “属下找到了两年前从薛府离开的那个老管事,当初就是他给夫人找的稳婆,稳婆的信息薛家已经找不到了,但那个老管事有个习惯,会将共事人的信息记在自己的本子上。” 裴温从怀中拿出本子,谢见微马上抢了过去。 裴温连忙提示道:“关于稳婆的信息在第二页。老管事对她的印象还很深刻,说她身世十分可怜,无父无母,还因被丈夫休弃,只能独自抚养女儿,又为了家中生计孤身来到京城,老管事就是听了她这些经历,才会同情她请她来府上做事。” 本子上记下了稳婆的姓名,江招娣,籍贯是北地羌平县,离边境很近。 谢见微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马上去找!” “夫人放心,属下已经第一时间让人去羌平寻找了。” “那个老管事,还记得稳婆的长相吗?” “他年纪太大了,已经记不清了。” 追来的毓秀眉头皱起,说道:“说来奇怪,明明也只过去了五年而已,奴婢竟然也记不太清那个稳婆的长相了。” 谢见微闭着眼睛慢慢回忆,“她每次来都低着头,说话声音压的很低,应该就是不希望被人记住样子。” 说不定早在她刚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薛蟾收买,要害她的孩子,所以才刻意隐藏。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谢见微睁开眼睛。 “我记得有一次和她聊过两句,她告诉我她家中很美满,没有提起过她被休弃。” 裴温想了想,“可能是她怕传出去会被嚼舌根,所以才刻意隐瞒了。属下也问过薛府上的下人,有印象的人都说,稳婆提过她家庭美满,女儿也很优秀。” “女儿……” 谢见微看向裴温:“这个女儿也要查,如果稳婆经常和她书信来往,她说不定也会知道些什么。” “如果要查,恐怕要去问北城羌平县的县丞,要一份当地百姓的户籍簿。” “北城……” 谢见微忽然想起,傅平野外祖裴家就驻扎在边境北城,乘马车去羌平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 如果傅平野在就好了,可以请他让裴家帮忙,问县丞看一眼户籍簿,她派去的人未必能被允许查看。 谢见微道:“先派人去稳婆住的村落问问看,户籍簿的事等我再想想办法。” 与此同时,薛府门前,一个女子正来回徘徊,抻长了脖子往府里看,行迹十分鬼祟。 门房盯了她好半晌,才不耐烦地上前驱逐:“你看什么看!要看热闹别来这里!这里可是薛府!知道吗!” 女子裹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闻言皱了皱眉,很不确定地问道: “这里不是广阳侯府吗?” 门房倒更加确定她是来找麻烦的,伸手推搡。 “滚滚滚!赶紧滚!再来闹事的话,我就让兵马司的人把你抓到牢里去!看在你是个姑娘的份上,赶紧滚吧!” “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找人的!我找你们少夫人!” “就凭你也配见我们少夫人!” 门房看着她身上棉麻的衣裙,和背着的破烂包袱,狠狠撇了撇嘴。 “我们少夫人可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怎么会见你这种平民百姓穷丫头,赶紧滚远点,别怪我喊人来。” 门房可是被薛老太太吩咐过的,绝对不能因为大少爷去世怠慢少夫人,这女子一看就是胡言乱语,要么就是想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他们自然不可能放她进去。 “你!好,不见就不见,我可是有她想知道的大秘密!你们别后悔!” 女子气红了脸,最后看了眼府里便转身跑了。 门房嗤之以鼻,回到府里又仔细想了想出她走之前放的狠话,渐渐地有些后悔。 这时,毓秀从廊下走来,门房忙客气地作揖,“毓秀姑娘,这是要出门?” “对,出去给夫人买些想吃的点心。” “这样啊……诶!毓秀姑娘!” 毓秀好奇地转过身,“怎么?还有事吗?” 门房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干巴巴地笑道:“没,没事。” 直到毓秀走了,他才喘了口气,挠了挠头。 他在想什么!那姑娘那样的打扮,怎么样也不像是能和少夫人扯上关系的人。 她那样说应该是想报复自己轻视他,他怎么能真的上钩,给主家惹烦恼呢。 而且她若真有什么所谓的秘密,肯定会再上门的,到时再说也不迟。 薛府边上的小巷中,一个男人目睹了府前发生的一切,他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思忖片刻,提步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另一座府邸上,男子拼好了被撕得粉碎的老旧信纸,看着上头的内容轻啧了一声,指尖叩着桌面,玩味的勾起嘴角。 口中喃喃念道:“会是谁呢……” 第191章 傅平野得知真相 邺京看似平静,实则诡谲暗涌,与此同时,另一边回京途中的队伍里,也没有人注意到正在缓慢逼近的危险。 大军先行队伍只有三五百人,剩下的都在后面,傅平野决定在驿馆多修整几天,等待落后的将士,顺便养精蓄锐,接下来得要越过几个山头,很有可能要驻扎在山中几日,才能抵达京城。 驿丞热情的接待了傅平野一行人,整个驿馆之中住满了将士,傅平野的房间在二楼,相邻的房间都是空着的,十分清净。 大战刚过,将士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缓,这里的驿馆又离邺京很近,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危险,入住的第一晚,驿丞便送来了好酒,将士们在楼下饮酒聊天,气氛十分高涨。 傅平野没有参加这次狂欢,他坐在房中,擦拭着不离手的佩剑,思绪却越飘越远。 马上就要到达京城,马上就能见到谢见微和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他离开的这些日子,他们是胖了还是瘦了,过得好不好…… 咚咚咚。 房门被叩响,傅平野收回思绪,淡声道:“进来。” 谢景之推开房门,“殿下,喝酒吗?我爹还有云峥,就差你了。” 换成旁人傅平野大概率是不去的,但既然是谢崇凛开口,他自然而然地站起身。 “走吧。” 二人来到房间外,还没进门就能听到谢崇凛喋喋不休的说话: “驸马爷,我真是要好好感谢你和殿下,若没有……嗝,若没有你们,老夫此次必定折在这里。其实能马革裹尸还,也算死得其所,可我走之前答应了晏晏,要活着回去的……若没有我,她一定受她那夫君的欺负……” 谢崇凛愈说愈伤心,八尺汉子红了眼圈,“老夫后悔啊,早知道当初打死那薛蟾,也不让他娶晏晏。” 谢景之无奈地推开门,“爹,你喝醉了,别说了。” 裘云峥看到二人连忙站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他赶忙让出谢崇凛身边的位子。 “殿下,坐。” 谢崇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老夫……见过太子……” 傅平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住了谢崇凛。 “将军不必多礼。这里没有旁人,您还像以前那样喊我无咎就是。” “以前,是啊,以前,老夫现在想想还十分怀念,当初殿下……” 谢崇凛一喝多话就多,早在傅平野没来之前,他就已经怀念了大半天,奈何这里其他两个都是不爱多说话的,谢景之实在没办法,才硬着头皮把傅平野拉了过来。 毕竟比起他们两个,傅平野似乎从来没对谢崇凛的话多,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之前在营中喝庆功酒的时候也是,傅平野乖巧的比谢景之还要像谢崇凛的儿子。 二人推杯换盏,傅平野愣是把谢崇凛喝到吐,面不改色地扶他上床休息。 谢景之无奈扶额,“辛苦殿下。家父喝多了,容易唠叨。” “无妨。” 谢景之倒了两杯酒,分别敬给傅平野和裘云峥,“之前在营中,不曾正式谢过殿下和驸马。若没有你们二位,我和父亲不能脱困,谢家更不能保住清白。” 裘云峥喝了酒,道:“将军不必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景之早已经听说了,他苦笑一声,说道:“此次苦了三妹了,待我回京,一定不会放过薛家。” 谢景之面色阴沉,重重将酒盏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薛蟾那个畜生,竟然因为什么狗屁风水,将我三妹的孩子埋在京郊山坡上!害我三妹大病一场!我若不打折他两条腿,便把名字倒过来写!” 傅平野正拿着酒盏送到嘴边,听到这话手腕猛地一颤,洒落了几滴酒在桌面上。 他面上不动声色,抹去酒水的手腕却微微发抖。 傅平野脑中艰涩地运转着谢景之话中透露出的消息。 看来他也喝多了,否则他怎么会得出,谢见微也很在乎那两个孩子,这种结论出来的? 明明是五年前她和薛蟾两情相悦,却被自己意外插足,谢见微不想和他牵扯上半点关系,所以漠视了他留下来的信和玉佩,毅然决然嫁去了广阳侯府,然后在孩子出生后,连带玉佩将孩子无情抛弃。 在小鱼儿和渊哥儿还没真正脱离危险的时候,谢见微就飞快认了薛贤齐做儿子,干脆利落,无情无义,又合情合理。 傅平野单手捂住了脸。 谢景之和裘云峥同时看了过来。 谢景之:“殿下?你怎么了?若是喝醉了,我叫人再送碗醒酒汤来。” “无碍。”傅平野声音暗哑,微微发抖,他放下手,眼神晦涩地看向谢景之。 “你说,谢见微因为她孩子的事大病一场。那个孩子,是薛家其他孩子吗?还是……” “薛家人的孩子,晏晏伤心个什么劲,她自然是伤心她四年前夭折的那对龙凤胎。” “可她不是……” 傅平野努力放平心态,“据我所知,谢见微小产后不到五天,就认了薛贤齐做继子。” 谢景之目光不悦。 傅平野喉头滚了滚。 “那还不是薛家的人擅作主张!晏晏小产以后昏迷了好几天,薛家人说她醒来如果知道两个孩子一个也没保住,一定会伤心欲绝,如果这时有另一个孩子在身边,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谢景之咬了咬牙,“我娘当时也很担心,一时头晕就信了薛家的鬼话。后来等到户籍也上了,就不了了之了。” 竟然……是这样…… 傅平野有些头晕脑胀,喜是一定的,可愧疚更如排山倒海朝他压来,淹的他呼吸苦难。 如果谢见微这些年一直都在想小鱼儿和渊哥儿,那他隐瞒了两个孩子的存在,让她伤心悲痛了五年…… 傅平野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痛得他浑身发抖。 其他两人没发觉傅平野的失神,自顾自聊天,裘云峥有些好奇:“长枝一直很奇怪,谢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薛蟾的孩子,他怎么忍心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把两个孩子埋在京郊五年。” “谁知道,他薛家人一掼自私自利,嘴里没一句实话。当初他宁可跪坏了腿也要娶晏晏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那么好听,结果全是屁话。” 谢景之默默咬牙,压低了声音:“若不是因为……就凭他当初一个落魄侯府的世子,怎么可能娶得到晏晏!” 傅平野倏地看向谢景之,他总觉得当初的真相已经离他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第192章 刺杀1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任你拿账上门来要,他们有孙氏兜底,就是能白拿你铺里的东西,你能如何? 谢见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莞尔道:“姑娘看中了水云间哪个宝贝?” “等等,要我好好挑一挑。” 孙婉毫不客气,大喇喇在摆出来的首饰里挑拣起来。 看了一圈没有贵价的,孙婉很是不甘心,无意间眼尾一扫。 眼睛一亮。 “我要这个!” 她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抢过小厮手里的玉钗,眼睛贪婪的冒出绿光。 “姑娘!这个可不行啊,这是客人选好付完账的,这……” 小厮急得舌头打结,孙婉笑眯眯的收起玉钗。 “就是付好了账的又如何。你们少夫人亲口说的,随我选取。” 铺里客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极了,切切索索的议论起来。 站在远处的谢见微轻哂了声。 佩服孙婉的厚脸皮,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环儿,我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薛宝环焦急:“大嫂,你要想想法子,不然今儿的事传出去,水云间的名声都得叫孙婉毁了。” “有什么法子,你知道那是谁么?” 谢见微施施然道:“那是宣平侯府的魏夫人,银子和首饰她一概不缺,你如何让她消气?” 那边的孙婉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急着想要找补。 宣平侯夫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问清了她的身份,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懂礼数的东西!今日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孙婉挨了巴掌,当时就冒火了。 第193章 刺杀2 驿丞一边说一边取出食匣里的饺子,朝副将递了过去。 副将并未伸手,而是回头请示傅平野。 傅平野沉默了许久,深潭似的黑眸落在驿丞脸上,让他险些绷不住笑容,慢慢变得僵硬。 好半晌以后傅平野才淡淡道了声:“多谢。” 驿丞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几盘饺子,飞奔离开了这里。 傅平野瞥了眼盘中热气腾腾的饺子,看向副将:“让军医看看,这里加了什么料。” 副将沉默的点点头,屋内几人面色如常,都没有十分惊讶。 这里驿丞的态度过于热切,从他们刚来那天就都察觉了。 谢景之早就将发现这驿馆之中的下人,经常在暗中窥视他们作息的事情禀告给了傅平野。 傅平野还在想这伙人会什么时候动手,想来应该就是今晚。 先是在前两天,用没加料的好酒让他们放松警惕,再趁机送来下了料的饺子,伺机行动。 就是不知道,这个幕后下手的人,到底是傅意欢呢,还是他的其他好兄弟们。 夜半三更,驿丞在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趴在窗口看一眼外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砰。 房门被轻轻叩响,驿丞赶紧将人放了进来,用气音问道:“外头什么情况?” “小的去看了一圈,饺子盘都空了,底下那群将士睡的正酣。小的在太子房外弄出了些动静,也没有反应。” “好!” 驿丞长舒了一口气,“快去禀告埋伏在这附近的大人。” “是!” 驿丞难掩激动,这次若是能一次性解决太子、谢崇凛、驸马这几个人,他必定会在那位大人跟前大放异彩,前途无忧了! 片刻后,驿馆周围慢慢聚齐了一队黑衣人,驿丞蹑手蹑脚的跑出来和众人会和。 为首的男人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进去探探。 这先行的队伍里可有不少是太子和谢家的亲兵,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放倒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片刻后,那人跑出来,冲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这才放心,示意手底下的人冲进驿馆,包抄这里所有的人。 驿丞没有跟进去,生怕打起来刀剑无眼,伤到他自己,本以为是单方面杀戮,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谁知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响,十分不对劲。 驿馆内的下人紧贴在他身后,结结巴巴道:“大、大人,里面,里面的动静,好像不太对劲啊!” “慌什么,一定是迷药剂量不够,那些人被惊醒了。不过饺子里头还有软骨散,就算醒了也不可能打过大人手下的人的!” 驿丞如此安慰自己,下一秒,从驿馆窗户飞出来一个人影,嘭的一声砸在二人面前,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气绝身亡了。 驿丞屏住呼吸上前一看,发现正是他这边队伍的里的刺客,吓得当即摔坐在地。 下人早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驿丞刚想起身去追,头顶上嗖的一声。 只见跑在他前头的下人,被身后飞来的一箭射穿了喉咙,身子栽倒在地,还在不停抽搐。 驿丞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僵硬的转过头。 驿馆门前,傅平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弓,面无表情地侧了一下脑袋,身边的副将就大步上前,提着驿丞的后衣襟将人拎到了傅平野面前。 一旁的谢景之提起剑搭在驿丞颈边,冷冷道:“说,谁指使你在此刺杀太子?” 第194章 傅平野危在旦夕 战火一触即发,密林之中,两方人马缠斗在了一起。 傅平野手下的精兵很强,但这些刺客的身手也不弱,而且这群人明显是被洗了脑的死士,几乎是不要命也要冲上前杀傅平野,甚至不惜用人墙挡住护卫。 谢崇凛分身乏术,他踹开刺客尸体,冲谢景之喊道:“林子里的那个神箭手,先去把他杀了!别管这些人!” 那个人时不时放一根冷箭,有几次险些射中傅平野,显然这群人里,最后的底牌就是他。 谢景之倒想先解决弓箭手,可这里到处是树林,那人又被掩护,箭羽射来的方向总是来回更改,一时半刻根本发现不到那人在何处。 正为难时,裘云峥在后头喊了他一声。 二人换了个视线,谢景之顿时明意,远远看了眼傅平野,三人各自行动了起来。 谢崇凛专心致志地保护着身后的傅平野,完全没发觉他已经慢慢走出了保护圈。 四周都有人在缠斗,他就像个活靶子,出现在了弓箭手的射程里。 躲在草丛里的人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拉满了弓对准了傅平野的后心。 正要松手时,胸前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弓箭手身子一僵,拉弓的手指立即就放开了。 谢景之抽出剑,确认弓箭手已经没了气息。 裘云峥解决了其他保护他的死士,赶紧去确认那根射出去的箭,远远看见那根箭只是擦过傅平野的衣裳,射在了地上,二人都松了口气。 这时,林间传来一声口哨,瞬间所有的死士一齐撤出,只留下了一部分被抓住的人。 谢崇凛本想先逼问下幕后黑手,可掐开这群人的嘴巴,才发现他们都没有舌头。 “该死……” 下令将俘虏的人都解决掉,谢崇凛才折返回傅平野身旁。 “殿下,没事吧?” 傅平野微微弓着身,左手按着右臂,本想应一声,却发现舌根发麻,从右边上臂开始,僵硬感在往全身游走,他眯了眯眸,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傅平野镇定自若,在还能维持清醒的时候飞快说道:“谢将军,接下来的路程由你带领,翻过这座山以后都是官道,但难保他们不会有后手,不要在一个地点逗留,尽快回京……” “殿下!” 谢景之和裘云峥赶到傅平野身旁时,傅平野已经渐渐开始失去意识,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裘云峥拨开他的左手,这才发现他右臂上的划伤,泛着可怖的青紫色。 “该死!他们竟然在箭上涂了毒!” 谢景之气得浑身发抖,怒吼:“军医呢!快带军医过来!” …… 彼时,邺京长公主府 裘云峥离府以后,傅长枝一个人总觉得孤单,就请了谢见微来小住。 两个孩子在一边写字,她们两个就坐在一块绣花聊天。 傅长枝最近遇到件奇怪的事,说有个女子时常在她府前走动,偶尔还往里窥视,但每次门房都没抓到人。 傅长枝道:“门房说那女子看起来不像是毛贼,模样挺好看的,我就想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谢见微本来听得认真,忽然觉得心口一悸,手下针尖穿过绣布,在她手指尖上留下一个小孔,殷红的血浸透了绣布,毁了一副半成的绣品。 傅长枝连忙放下了绣品:“快拿绢帕先裹上,我让人去拿金疮药。” 谢见微讷讷回神,勉强笑了笑,“没事儿,只是小伤。” 小鱼儿和渊哥儿都放下了笔,跑了上来,小鱼儿小心翼翼抓住她的手,吹了吹。 “给谢姨姨呼呼,痛痛飞飞~” 谢见微笑着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 把小鱼儿和渊哥儿哄睡以后,离开厢房,谢见微才提起晚上心悸的事。 她对傅长枝说:“我这几天总是觉得不安,虽然父亲被诬陷谋反的事已经过去了,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没有结束。” 傅长枝笑着安慰她:“没事的,有无咎呢,有他和他的亲兵,你父亲和兄长都不会有事的。还有云峥,他武艺也相当厉害。” 谢见微缄默不语,傅长枝道:“好吧,你若还是不放心,我就让人去打听一下,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好。” 谢见微并没有告诉傅长枝,她觉得不安的不是她父兄的事,而是太子。 谢见微按了按心口,十分希望她这次的预料是错的,她还没能亲自站到傅平野面前,谢他救父兄于水火,他千万不能有事。 然而事与愿违。 几天后,一封急报传入京城,太子在从江州到平洲之间的那座山上遭遇刺杀,身中奇毒危在旦夕。 朝野上下轰动,无数封折子雪花一样被递到皇帝案前。 早朝之上,皇帝悲痛万分,“太子一事朕已经知晓了,朕已经派兵前往平洲,护送太子回京医治。三司和锦衣卫一起调查,务必揪出幕后黑手!为我皇儿报仇! “是!陛下!” 裘大人站在文官前列,心口沉甸甸的,他瞥了眼前头站着的几个皇子,傅意欢假模假样地抹着眼泪,若是不知道他就是真凶,真像个真心因为皇兄受伤,悲痛不已的好弟弟。 裘大人攥紧了手掌,他接连派出去送信的人,一个也没能回来,皇家男儿凉薄,傅意欢如此,皇帝又何尝不是。 他看似悲痛,实际上已经在暗中打算,要趁机收取太子手中的一部分兵权。 裘大人喘一口气都觉得心痛,眼下只能期盼太子尽快回京,无论是什么奇毒,在太医院的医治之下总有好起来的机会。 消息传入长公主府,傅长枝听着听着眼前一黑,她飞快起身上前抓住了传信的人,逼问道: “太子怎么样了,我弟弟他、他还……他还活着吗?” “平洲的郎中都被请去了,殿下现在应该性命无恙才是。” 傅长枝这才松开来人,她断断续续吩咐侍女:“把他送出去。警告府里的人不许乱说,太子的事绝不能让小鱼儿和渊哥儿知道!谁敢多嘴本宫定不轻饶!” 侍女连忙应是,将人送走后没多久,折返回来时却慌慌张张的。 “公主,公主……” 傅长枝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是之前在咱们府门前徘徊的那个女子,她哭哭啼啼想见公主,还让奴婢给公主看这个。” “本宫现在没心思理会她,让她改日再——” 傅长枝本想把人打发了,余光却瞥见了侍女手上的玉佩,脑中不禁嗡的一声。 第195章 小鱼儿和渊哥儿的生母现身 傅长枝伸手抢过玉佩,反复看了几遍,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府前。” “马上把人带过来!” 傅长枝攥着玉佩坐下,冷着脸心乱如麻。 片刻后,侍女带着一名素衣女子走了进来,女子脸上残存泪痕,容貌姣好,身段纤细,俯身说道:“民女庄云容,见过公主。” “就是你,这些日子在本宫府前徘徊?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傅长枝板着一张脸,气势逼人。 然而庄云容并不露怯,十分泰然地说道:“民女没有任何目的,个中经过想来公主在看到玉佩的时候,应该已经猜到了。民女只是听说出事,所以按捺不住心情。” 傅长枝将玉佩拿起,冷冰冰道:“本宫不知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玉佩源自公主府,只是你自作聪明,只会自取灭亡。本宫猜想,教你来的人应该是告诉你,将这玉佩送上门,往后就有荣华富贵,可惜这玉佩只是假货!” 傅长枝将玉佩扔到了地上,庄云容眉头微皱,俯身拾了起来,十分珍惜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她叹息声说:“公主不相信民女,试探民女也是无可厚非。我本想着,等他回京以后先去找他,可如今他出了事,我也是没办法才来公主府前徘徊,而且我也听说,两个小殿下都在公主府里……” “一派胡言!什么乡野村姑也敢来我公主府上打秋风!本宫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秋仪,将人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给她开门!” 傅长枝大步上前,从庄云容手里将玉佩抢了回来,扬手丢了出去。 庄云容有些心急地想要去捡,却被秋仪拉住,硬是将人带离了前堂。 直到人不见以后,傅长枝才捂着心口长吐了一口气,她寻到墙根将玉佩捡了起来。 玉佩仍然完好如初,没有一丝磕碰的痕迹,傅长枝神情复杂,从袖中取出自己的那块对比了起来,果然是裴家的家传。 这玉佩材质十分坚固,刀劈火灼也能不留痕迹,想要仿制简直是难上加难,傅长枝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它确确实实是傅平野几年前遗失,死活也不肯说到底在哪里的那块玉佩。 傅长枝故意对庄云容不假辞色,也是试探她到底是不是小鱼儿和渊哥儿的生母,庄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怯色,如果真是假冒的,能做到这么冷静么? 她兀自坐了许久,直到秋仪回来,禀告她已经将庄云容安置好了。 傅长枝扶着额说道:“每日膳食按时给她送去,先不要怠慢,她若问你什么,你都不要说。” “是。” “对了,见微呢?” “薛夫人方才急匆匆地回府去了,说是想到有要紧的事去办。碰巧就是送信的人来之后没多久。” 傅长枝抿紧了嘴唇,心情更加复杂,她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吩咐秋仪:“庄云容的事先不许对任何人说,尤其是两个殿下,还有谢见微。” “奴婢明白。” 另一头,谢见微乘上回府的马车,和被接进公主府的庄云容擦肩而过。 她满心都在那件事上,根本分不出心思去关注其他人。 回到薛府后,谢见微直奔院中府库,毓秀匆匆忙忙取了钥匙回来,谢见微一箱箱打开了嫁妆,开始埋头翻找。 毓秀忍不住问:“夫人您到底要找什么?奴婢也帮您找。” “我出嫁之前,买过一本医书,我记得也带过来了。” 毓秀想了想,捶了一下掌心,“夫人说的是您那会儿花光积蓄买的古籍?” 谢见微翻着箱子里的东西,眉头紧皱心慌意乱,随口应了声便催促道:“快找。” 毓秀也跟着翻了起来,不过她犹豫地说道:“夫人对医术一窍不通,即便找到了古籍,也未必能救太子啊。” 不是她要给谢见微泼凉水,只是怕她期望太大,失望越大。 “太医院良医无数,一定能救下太子的。” 谢见微没心思跟她解释,直截了当道:“先找到再说。” 主仆俩在府库里翻了一下午,终于在箱子底下把那本古籍翻了出来。 谢见微以前很喜欢收藏稀罕的东西,还记得这本医书,是有回在黑市摊上淘到的,摊主张口就要几万两白银,说是手头紧才把传家宝贱卖,可那时没有人敢赌,谢见微看那人不像说谎,才掏空了小金库买下了那本书。 后来她特意找人鉴定过,确认医书的确是古代神医的真迹,有价无市,但谢见微并不缺钱,就将这医书压箱底了。 这会儿她无比庆幸自己那时买下了这本书,她拂去书本上的尘埃,撑着墙壁站起身。 蹲了一整个下午的腿麻得不能动弹。 谢见微喘息片刻,吩咐毓秀:“你让裴温找人去黑市上放话,就说现在有人愿意无偿捐赠这本医书,但前提是给医术最好的大夫,谁都可以提名一试,但最终给谁由我说了算。” “无偿?!” 毓秀磕磕巴巴道:“可、可这本书现在价值千金啊,夫人也是花了几万两白银才买来的,白送是不是太……” “银子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谢见微语气微重,喘息了声说道: “我本就打算以后将这本书捐给太医院,但既然都是行医救人,给太医院还是给神医,都是没差。” 谢见微不相信太医院的人,暂且不说医术高低,想害太子的人知道他还没死,必定有后招,太医院到处是窟窿,想要将人手安插在太医院是最容易不过的。 至于她要找的神医,也不是随便挑选的,她早有目标,而这个人,一定会被这本书引出来。 …… 夜半,中宫传出皇后病倒的消息,傅长枝连夜进宫侍疾。 皇后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只是骤然听到太子遇刺,重伤垂危,所以才心悸晕倒。 傅长枝扶着她坐起,给她擦了擦汗,宽慰道:“母后别急,无咎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的。我已经让人四处寻找大夫了,若是太医院的人救不了无咎,天底下那么多的神医,总有医术更高明的。” 皇后咳嗽了几声,“太医院已经不可信了。你父皇就盼着这一日呢,若是太子死了,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收回兵权,即便死不了,中毒伤到哪里,他都能回收太子手中的势力。” “渊儿还太小,如果没有了无咎的庇护,本宫和你都很难保住他。长枝,本宫在宫中束缚太多,唯有你能帮你弟弟了,你务必要谨慎小心,即便是咱们用过的柳太医,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女儿明白。” 傅长枝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母后,长枝还有件事,要告诉您。” 第196章 神医 “您先看看这个。”傅长枝将袖中的玉佩交给裴皇后。 “这是……你外祖父给你的玉佩?你给母后看这个做什么?” 裴皇后和傅长枝对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这是……无咎的那一块?你怎么得来的!” 傅长枝将庄云容的事和裴皇后说了一遍,裴皇后靠在静枕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好半晌才开口:“你办得很好,这件事来得太过凑巧,即使有这块玉佩,也不能完全信任那个女子。” “我已经分出一部分人手,去调查庄云容的身世了。若有进展我再来告诉母后。” “好,但是长枝,不管她是真是假,这件事绝不能流传出去,如何处置等无咎回来再说。” 傅长枝沉默地点点头。 煎熬的半个月转瞬即逝,傅平野目前还在平洲住着,他体内的毒正在蔓延,需要先找到遏制的办法,才能将人送回京城,否则路途奔波,很有可能加快毒素蔓延的时间。 傅长枝一方面四处搜寻神医,一方面还要抽调人手去查庄云容的身世。 前者很难,后者倒是轻而易举,庄云容也是清白人家,很快平生的事迹就放到了傅长枝面前。 傅长枝立即带上进宫交给了皇后。 皇后翻阅着纸张,感慨道:“果然是北境人士,羌平离边境很近,怪不得无咎会和她相识。” 傅长枝:“我记得当年北境暴雪,无咎曾带兵前往附近的县城和村落赈灾,想来二人应该就是那时认识的吧。” “竟然还是个女夫子……”皇后喘息了声,不由得想起谢梨。 难道是因为庄云容是女夫子,所以傅平野才对谢梨格外优待?原来不是因为喜欢谢梨,只是睹人思人。 傅长枝抽出下边一张纸,道:“这上头写,五年前小鱼儿和渊哥儿生辰左右,庄云容借口生病,有一年时间没去过私塾,有人看见过她大着肚子出门,家中却没有男人出入,想必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孽障。” 裴皇后没好气地将纸推到了边上,抬手揉了揉心口。 傅长枝替她拍背顺气,无奈道:“现在看来,庄云容是小鱼儿和渊哥儿的生母,应该是不会错了。人现在还在我府里,母后预备着怎么办?” 裴皇后攥紧掌心,站在母亲的角度上,她自然是怜惜庄云容未婚先孕,合该等傅平野好了以后,让他娶庄云容过门,可是站在皇后的角度上,站在太子生母的角度上,她实在不想太子的发妻,是个毫无背景的边境农女。 就如同太子现在深陷险境,如果他的妻子是个高门贵女,就能帮他脱险,帮他护住孩子和势力,但如果只是庄云容,她能做到的只有在太子府上等待灭亡。 裴皇后合上双眼,疲惫道:“再等等吧……” 另一头,薛府上来了一名不速之客,男子胡子拉碴,破衣烂衫,背着竹篓张口便说要见薛少夫人谢见微。 门房不耐烦地摆手,嘟嘟囔囔道:“最近是怎么回事!前两天刚来个打秋风的女的,今天又来了个男的,我们少夫人是走水逆了不成。” 男子被他推了一把,险些摔倒,好在下盘比较稳站住了身形,拍了拍衣裳说道: “是你家少夫人要找我来的,我不是来打秋风的,你最好放我进去。实在不行,你去通报一声。” “你知不知道饮绿轩多远,让我为你挨一顿骂,你当我傻?赶紧滚远点!” 门房见他不肯走,又想动手,没想到手腕被男子抓住,一阵刺痛传来,他整个胳膊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跟面条似的摇晃。 门房吓软了腿脚,猛地后撤,慌张惊呼:“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男子甩了甩手,一本正经道:“你中了我的毒,若三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你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超过五个时辰就会瘫痪,永远不可逆。所以趁你现在两条腿还能动,可以帮我去通传了吗?” 门房连滚带爬地跑进了薛府,男子大刀阔斧在门前坐了下来。 门房一路跑进饮绿轩,一把鼻涕一把泪求谢见微救救自己。 谢见微眉头微皱,打断他没头没尾的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府、府门前来了个乞丐,想要见少夫人,小的赶他走,谁知道他耍阴招,给小人下了毒,他威胁小人来通传,小人不敢不来。求少夫人救命,小人不想死啊!” 门房感觉到胳膊上酸麻正在往脖颈蔓延,怕得舌头打结。 毓秀惊呼:“难道是上门挑事的?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找护院来?” 谢见微沉思半晌,猜出了原委,对门房道:“你去把人请进来,客客气气的。” 门房傻眼,“啊?” 谢见微阴沉下脸,“那人是我的贵客,你自己看人下菜碟,即便是被他毒死也是活该!他下的毒只有他自己会解,你若还想活命,就去求他原谅吧。” 门房心如死灰,他在门口找到男人,一跪二哭三磕头,用仅剩能动弹的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男子才给了他解药。 谢见微在上房等候了半晌,男子才出现,谢见微看到人愣了半晌,忍不住道:“几年不见,周公子怎么成了这般不修边幅的人?我险些没认出来。” 周玉璋拱手作揖,“自从隐居山林后,过得难免粗糙,今日是闻听消息迫不及待赶来,忘了要打理自己,还请谢姑娘见谅。” 周玉璋直起身子,好奇道:“谢姑娘真要无偿捐赠余老先生那本医书吗?不知是何原因?” 谢见微莞尔,“若不是无偿,周公子知道自己买不起,就不会来了。” 周玉璋讪讪摸了摸鼻尖,他们二人相识,就在谢见微买到医书后没多久。 周玉璋不请自来,想要谢见微割爱,可是他两袖清风,除了一身医术口袋空空,生意自然没有谈成,但那本书是他心头挚爱,这么多年了也没法不惦记,这才听说消息,赶快下山来了。 周玉璋道:“不知在下符不符合谢姑娘的要求?若是谢姑娘不信,我可跟其他人比试一二。” “周公子说笑了,您是神医弟子,我这次要找的人就是您。” 谢见微拿起桌上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慢慢展开,递到周玉璋面前。 “只要周公子帮我一个忙,这本书以后就是您的了。” 周玉璋两眼发直,“你说!” “请您,帮我救一个人。” 第197章 小鱼儿:你是谁? 傅长枝从皇宫离开的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下马车时无意间瞥见巷子里停着的薛府马车,赶紧加快步伐走进了府中。 在前堂看见谢见微,傅长枝长舒了一口气,“晏晏,你怎么来了?是来看孩子们的?” “我方才去看过他们了,小鱼儿在练功,我就没打搅他。” 谢见微笑笑说道,傅长枝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移到屋内的陌生男子身上。 “这位是……” 谢见微跟她对视了眼,示意四周的下人,傅长枝会意,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等屋内没了别人,谢见微才介绍了周玉璋:“长枝,这位是周玉璋周公子,他师父是先帝时那位隐退的太医院院使冯神医。” 傅长枝错愕惊呼:“你是冯神医的徒弟?!” 周玉璋来之前在薛府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别看他不修边幅,正经打扮起来也是位精致的公子哥。 “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傅长枝激动得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谢见微道:“周公子与我是旧相识,他不仅会医术,对毒术也很精通,我想比起太医院,周公子应该更有可能治好太子。” 傅长枝平复了心绪,坚定道:“公子若能救我弟弟,我必奉上万两黄金致谢。” 周玉璋:“还是罢了,我不太适应在坊间生活,以后还要回山上去,金银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公主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听说太子中的毒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在下倒真有几分兴趣。” 傅长枝苦笑,“太医院早不是冯神医在时的太医院了。” 那群太医追名逐利,早就忘却了根本,以至于去了半个太医院,傅平野的伤势仍然没有半点好转。 傅长枝:“我马上让人给公子准备去平洲的车马!公子今日先在公主府上住下吧,薛府上恐怕不太方便。” “那叨扰公主了。” 傅长枝让秋仪把周玉璋送了出去,这才关上门对谢见微道:“晏晏,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谢见微摇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了。” 谢见微说得轻松,但傅长枝心里清楚,周玉璋避世不出,哪有那么好请的,他又不喜金银,能打动他的必然是更重要的东西。 傅长枝心中感动,当初傅平野为了谢见微擅自抗旨,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到底还是有些不满的,谢见微是有夫之妇,她既不能回应傅平野的感情,也不能对他有所助力,可如今在她也束手无策的时候,反倒是谢见微施以援手。 谢见微郑重道:“公主真的无需谢我,太子对我谢家的恩情,远比我给他找一个大夫。还有,以防万一,还请公主不要宣扬周玉璋的存在。” 傅长枝颔首,“你放心,我明白。” 了却了心头大事,谢见微坐上回府的马车,长舒了一口气。 毓秀给她捶肩,看着她眼神青黑,十分心疼,“夫人能做的事都做了,回去以后便好好休息吧。” 谢见微既要忙着稳婆的事,又要操心找神医的事,已经不知几日不眠不休了。 她靠着马车上的软枕合上了眼睛,打算小憩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吩咐道: “让人把今天那个门房打发了,这样的人留着只会碍事。” “奴婢知道了。” 谢见微在马车上睡了过去,坚持了几日的困顿一起席卷而来,醒来时脑袋还有些昏沉,薄薄的眼皮耷拉着,面相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冷漠不近人情。 经过前堂影壁时,被吩咐拦她的冯妈妈大步上前,大喝:“少夫人!” 谢见微困得很,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瞥了过去,“嗯?” 冯妈妈被骇了一跳,没了气势,磕磕巴巴说:“太太在、在前堂等您。” 谢见微抬腿便走,“让她改日再说,我今日没空。” “谢见微!” 听到动静走出来的孙氏正好听到这句话,气得鼻子都歪了,冲出堂屋将人拦了下来。 谢见微退后两步,轻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山根,疲惫道:“你要干什么?” “谢见微,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对我该有的态度吗!你好大的架势,婆母请你都敢不来?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每日晨昏定省都不见人!” 赵氏和秦氏跟着走上前,赵氏哂笑声道:“大嫂,您就少说两句吧,如今咱们可得罪不起二少夫人。二少夫人有娘家撑腰,您这个婆母算什么呀,能比得过她家一品诰命夫人吗?当心人家回去告状,您这个婆母还得给儿媳妇弯腰道歉呢!” 孙氏禁不得激,气得浑身发抖,“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到我薛家就是我薛家的人,守我薛家的规矩!谢见微,我敬你母亲是诰命夫人,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谢见微掀眼看向赵氏,缓缓道:“三婶知道长舌妇往往是什么下场吗?” 赵氏咽了口口水,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谢见微今日实在是没心情和她们耍嘴皮子,她垂眸看向孙氏,问道:“太太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 孙氏正在气头上,秦氏打起圆场,主动说道:“是大爷的祭日快到了,今年正好是当年领军的主将老将军七十大寿,要回京大办。听闻皇上为了当年死去的将士,也打算大办祭典,大哥想你帮着准备,届时必定会有许多人上门来吊唁。” “我知道了。” 谢见微敷衍的应了声,就转身回了院子,无视了身后孙氏跳脚的谩骂。 这一觉睡到翌日日上三竿,早膳的时候,谢见微才想起昨天秦氏说的话。 毓秀想了想道:“薛家大爷……哦,是十六年前那场战事上,英勇牺牲,被追封侯爵尊荣的薛近邑吧!奴婢还记得将军说过,薛家唯一有铁血气概的就是这位大爷了。可惜英年早逝。” 薛近邑战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呢,如果薛近邑活着回来了,兴许后面薛家也不至于逐渐落魄。 谢见微咬了口饼子,心道怪不得孙氏找她的事,一肚子无名火。 估计是因为薛近邑,想起了薛瑁前头的那位夫人,孙氏千方百计想抹杀薛近邑母子的存在,可惜因为薛近邑有战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办祭典,真是讽刺。 她不高兴,谢见微就舒坦了,她吩咐毓秀:“让府上打起精神,大爷的祭典一定要办的越隆重越好。” 第198章 差距 谢见微开始忙薛近邑的祭礼后,便又不能来长公主府了。 小鱼儿想她想的整日恹恹的,加上入夏后天气燥热,就更没心思读书了。 坐在书房里听着外头的鸟叫蝉鸣,小鱼儿眼巴巴看着窗外,望眼欲穿。 夫子咳嗽提醒了几次,对上小殿下可怜巴巴的视线,无奈的叹了口气。 “今日就先这样吧,下课了。” 小鱼儿直接从位子上窜了起来,兴奋的扑向渊哥儿,“哥!时间还早,我们去后花园摘花给谢姨姨编花环好不好?我记得有一株特别好看,姑姑特别喜欢的花已经开了!” 渊哥儿拿着毛笔无奈的叹气,“那些花都是姑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少摘两朵。” “哥哥不跟我一起去吗?” “还有一点就写完了,你先去,等我写完就去找你。” “那我走啦~” 小鱼儿一溜烟跑出书房,直奔后花园而去,侍女紧追在后边,连声让他跑慢些。 艳阳高照,后花园内姹紫嫣红齐放,香气扑鼻,小鱼儿谨记哥哥的叮嘱,每一盆都给傅长枝留几个花苞,跑了一圈花厅,抱了一怀的花,最后找了个亭子坐下开始编花环。 虽然人小手小,但编起花环来一点也不别扭,很快就让他做成了,边上的侍女笑着说道: “奴婢去取一盆水来,把花环放在水里,花会开的久一些,等送到薛夫人手上就不会蔫了。” “好~” 小鱼儿乖乖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等侍女回来,百无聊赖的晃着腿哼着歌。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响,他好奇的回头,看见一个眼生的女子正站在亭子下头,不知为何正十分激动的看着他。 小鱼儿皱起眉头,警惕的从石凳上下来,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我怎么从没在府上见过你?” “我,我是……” 庄云容隐忍着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揩去眼角的泪水,微微欠身,“我是府上新来的侍女。” “可有凭证?” 庄云容想了想,将秋仪给她的腰牌远远的亮给小鱼儿看,小鱼儿辨认后才放松了肩膀。 “知道了,你走吧。” 庄云容并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了两步,颤声道:“请问小公子,就是小皇孙殿下吗?” “是我,你有什么事么?”小鱼儿歪了歪脑袋。 庄云容捂着嘴,眼里顿时蓄满了眼泪,用力摇头,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反应实在诡异的吓人,小鱼儿心中发毛,转身想要离开,忽听庄云容大喊:“小心——” 他的脚本来都已经踩到了台阶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脚下一崴就从亭子上栽了下去。 庄云容从后头跑了过去,正想把他拉进怀里,从暗处跳出来的暗卫先一步将人接了过去。 亭子足有三五层台阶,若是这一跤摔实了,胳膊腿都要摔折。 小鱼儿趴在暗卫怀里惊魂不定,暗卫确认了孩子没事,才看了一眼庄云容。 庄云容被这一眼吓得倒退了一步,默默吞了口口水,努力稳住了表情,关切道:“殿下没事吧?” “庄姑娘——” 不等小鱼儿回答,秋仪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把将庄云容扯了过去。 “庄姑娘!奴婢去倒杯茶的功夫,您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殿下!您怎么也在这儿?这个时辰不是还没下课吗?” 小鱼儿吸了吸鼻子,方才的惊吓让他有些眼红,软声道:“夫子今日提前下课了,我来给谢姨姨编花环的。” 他提起右手,幸好花环没有因为方才的变故受到损坏。 小鱼儿抹了把眼泪,好奇的看看庄云容,又看看秋仪:“秋姑姑,她是谁呀?不是府上新来的侍女吗?” “她……庄姑娘是公主的客人,不是府上的侍女……” “那她怎么跟我说她是侍女呢?她方才还躲在后面偷看我。” 庄云容赶紧解释:“我是怕吓到殿下,所以才说谎的,还请殿下恕罪……” 秋仪:“就是这样,庄姑娘,长公主找您呢,我们还是先走吧。” 庄云容留恋的看了眼小鱼儿,这才跟着秋仪离开后花园。 暗卫将小鱼儿放到了地上,他望着庄云容离开的背影,懵懂地摸了摸后脑勺,嘟囔道:“好奇怪的人……” 秋仪将消息告到傅长枝这里时,将她吓了一跳,忙问庄云容说了什么。 暗卫也在一旁,如实告知了当时发生的事,听到小鱼儿没有起疑,傅长枝才松了口气。 “好在她还有分寸,秋仪,你先不要让她出门活动了,把腰牌收回来。母后那边没有旨意之前,还让她在房里待着。” 傅长枝看向暗卫,问道:“依你看,她今日的表现,是个什么性情的人?” 暗卫评价道:“看似稳重,其实毛手毛脚,一惊一乍。但也难保不是因为看到殿下过于激动,才会失态。” “也的确难说。”傅长枝揉了揉山根,询问秋仪:“她这半个多月都在做什么?” “起初还很沉得住气,只是每日问奴婢,太子殿下怎么样了。后来就问奴婢要了些绣样还有毛线,整日在房里绣些小孩子穿的衣裳,还有布包之类的东西。” 傅长枝没有做过母亲,但却怜惜庄云容拳拳爱子之心,叹息声道: “你去告诉她,太子重伤,为了大计,现在不能让旁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才不让她见孩子们。你把她绣的那些东西,给小鱼儿和渊哥儿送去。想来也能先稳住她。” “奴婢记住了。” 暗卫抱拳道:“那属下先告退了,属下还要替两位殿下去一趟薛府,给薛夫人送花环。” 傅长枝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等暗卫离开后,她才叮嘱秋仪:“千万不能把小鱼儿和渊哥儿很亲近谢见微的事,告诉庄云容,免得她受刺激做出什么预料之外的事。” “……奴婢明白。“ 第199章 孙氏大闹火烧薛家祠堂 谢见微今日实在是没心情和她们耍嘴皮子,她垂眸看向孙氏,问道:“太太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 孙氏正在气头上,秦氏打起圆场,主动说道:“是大爷的祭日快到了,今年正好是当年领军的主将老将军七十大寿,要回京大办。听闻皇上为了当年死去的将士,也打算大办祭典,大哥想你帮着准备,届时必定会有许多人上门来吊唁。” “我知道了。” 谢见微敷衍的应了声,就转身回了院子,无视了身后孙氏跳脚的谩骂。 这一觉睡到翌日日上三竿,早膳的时候,谢见微才想起昨天秦氏说的话。 毓秀想了想道:“薛家大爷……哦,是十六年前那场战事上,英勇牺牲,被追封侯爵尊荣的薛近邑吧!奴婢还记得将军说过,薛家唯一有铁血气概的就是这位大爷了。可惜英年早逝。” 薛近邑战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呢,如果薛近邑活着回来了,兴许后面薛家也不至于逐渐落魄。 谢见微咬了口饼子,心道怪不得孙氏找她的事,一肚子无名火。 估计是因为薛近邑,想起了薛瑁前头的那位夫人,孙氏千方百计想抹杀薛近邑母子的存在,可惜因为薛近邑有战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办祭典,真是讽刺。 她不高兴,谢见微就舒坦了,她吩咐毓秀:“让府上打起精神,大爷的祭典一定要办的越隆重越好。” 毓秀点头应是。 晚膳后,谢见微在廊下乘凉,毓秀抱着一个青花瓷盆走到她身边。 “奴婢差点忘了,下午夫人睡觉的时候,长公主府送了这个东西过来,是两个殿下亲手编了送给夫人的。” 谢见微坐起身,将水里的花环取了出来,两个花环重叠在一起,上头簪着的花还开的娇艳欲滴。 谢见微莞尔轻笑:“若是让长枝看见,她又要心疼了。” “改日把咱们府上那几盆刚开花的牡丹给她送过去,贿赂贿赂她,可别对两个小崽子动手。” 花环可是做给她的,她自然要承担起责任来。 谢见微来回翻看着,爱不释手,“真好看……去抱一口缸来,放在里头养着,看看还能开多久。若是谢了,就依照以前的法子收起来,别弄坏了。” “夫人放心吧。”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谢见微谨听薛家的要求,将薛近邑的祭礼办得十分热闹,还特意抬出了薛瑁亡妻贺氏的灵位,找了佛教大师来诵经祝祷,仪式整整持续了半个月。 薛瑁的名声也因此水涨船高,百姓都说他情深义重,对去世多年的亡妻和长子还能如此牵挂,实在是少有的好男人。 名声好起来的结果就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暗中盯上了薛府。 薛瑁虽然快过半百,可他保养得当,不仅身材没有走样,样貌也十分可观,最重要的是他两个男嗣都已经丧命,两个孙子一个在牢里,一个是半瘫,还有个尚且不知道能不能长到弱冠。 后院只剩一个年少色衰的夫人,若是现在把女儿嫁过去,运气好能留下一个孩子,运气不好的,熬死了薛瑁以后,也能舒舒服服地做薛家的大太太,岂不美哉。 虽然高门大户不会赌这个可能,但大有小门小户出身的,愿意来试一试。 薛瑁现在但凡出门回来,身上总会沾上些脂粉香气,偶尔还会莫名其妙从腰间掉出来两个来路不明的香囊和香帕。 孙氏本就因为儿子的死大受打击,现在又从薛瑁身上看见这个,登时人就炸了。 第200章 诛人者诛心 祠堂内乱成一团,薛瑁单手揪住孙氏的胳膊,将她狠狠推到谢见微怀里,怒不可遏吼道:“给我把这个疯婆子押起来!让府上的人都来救火!” 孙氏自己也懵了,她只是想小小的闹一闹,没想惹出大事,可老天偏不如她的意。 火舌窜上房梁,点燃了帷幔,一时间祠堂内浓烟四起,会武功的护院踩上房顶去灭梁上的火,剩下的人则去抢救堂上薛家老祖宗们的牌位。 火势太大,薛瑁也不得不加入救火队伍,衣裳被火星燎出了好几个窟窿,怎一个狼狈了得。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的火势才被控制住,房梁烧黑了一大半,殃及最大的一面墙也被烧黑了,明纸糊的窗户摇摇欲坠,空气中飘着黑灰,被搬出来的牌位零零散散摆在外廊,有两个摆在最上头的抢救不及时,烧黑了一个角。 天上蓦地打下来一声闷雷,活像是薛家老祖宗被气的显灵了。 眼看大火被灭,薛瑁狠狠将手里的木桶摔了出去,直奔孙氏,甩了她一个巴掌。 孙氏后悔不迭,捂着脸哭着求饶:“老爷,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知错了。” “来人!把她带下去!即日起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门!” “不要啊老爷!妾身真的知错了!” 孙氏被强行架出了祠堂,尖叫声过了许久才彻底消散。 薛家祠堂被烧的事自然瞒不住,很快族中就都知道了这件事,天黑以后,族老们齐聚薛家前堂,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今日敢放火烧祠堂,明日就敢把整个薛府都烧了!只是禁足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这般泼妇闻所未闻!依老朽看,将她赶到庄子上去,搓搓她的锐气!” “此事不能宣扬,堂堂一个大太太,竟因为夫君要纳妾将祠堂都烧了,这名声若传出去,咱们薛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说的也是,还是要在府内才行。” 族老们纷纷向薛瑁施压,可薛瑁也拿不准怎么处置孙氏。 火烧祠堂是孙氏理亏,处置是应该的,可是处置的过火了,就怕孙家的人心有不满,就算孙氏只是孙家的庶女,不受重视,可孙家自恃高门贵胄,若把孙氏磋磨太过,就怕他们为了面子插手此事。 薛老太太头痛得不行,她看了一圈堂内,视线落在一直闷声不吭的谢见微身上。 “见微,你主意多,依你看怎么处置你婆婆比较好。” 薛瑁直起腰,若是让谢见微开口,那就好办了,即便孙家问责,他们也可以推说是谢见微出的主意。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谢见微抬起头,思忖片刻,轻缓道:“太太火烧祠堂的起因,是因为妒忌老爷给先夫人上香,既然如此,不如罚太太在禁足期间,日日给先夫人的牌位磕头上香,再加抄经焚烧祝祷,以此来抵消恶行。” “至于祠堂的损失,就从太太平日的私几中扣出银钱来,这样也算抵过了。” 族老们商量了片刻,因为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谢见微的提议。 要怪就怪薛蟾把薛家的爵位作没了,现在薛家哪个外戚都得罪不起。 薛老太太吩咐冯妈妈:“从今日起,你去孙氏身边看着她,一定要让她日日给贺氏的牌位磕头进香,抄经也不得马虎!” “是,老夫人。” 孙氏在房内忐忑不安了一个下午,直到谢见微带着冯妈妈来到院子里,孙氏急忙上前:“怎么是你们!老爷和老太太呢!我要见老爷和老太太!” 谢见微无动于衷,冯妈妈同情的对孙氏道:“老爷和老太太不会见您的,太太还是省着点力气吧。来人啊,把东西抱进来。” “什么东西?”孙氏刚问完,就见下人抱着贺氏的牌位走了进来。 她瞪圆了眼,连连退后,腰直接撞上了桌角,失声喊道:“你抱这个晦气东西进来做什么!来人啊!把她扔出去!” 虽然四周烛火通明,孙氏却觉得浑身恶寒,那漆黑的牌位像一张血淋淋的黑洞,想将她吞噬进去。 后面的下人抬进来一座佛龛,谢见微往屋内看了看,似乎没有能放的地方。 她温声说道:“太太禁足的这些日子不能出门,想来也不必上妆了。你们把镜台搬出去,把佛龛摆上。” 镜台就在里间,紧挨着拔步床尾,半夜一抬头就能看见。 下人应了声是,孙氏整个人炸了,上前推开要搬东西的下人,怒吼:“你们要干什么!反了你们了!谁许你们动本夫人东西的!” 谢见微看了眼冯妈妈,冯妈妈立即上前,将孙氏拖了起来。 “太太,这都是老爷和老太太吩咐的,您就别挣扎了。” 随着谢见微一声令下,镜台换成了佛龛,谢见微从下人手里接过贺氏的牌位,摆在了香炉后边,毓秀将蒲垫放在佛龛前。 谢见微上了一炷香,转身对孙氏道:“太太,老爷和老太太开恩,不会对您动用皮肉之刑,只让您在禁足期间,日日给先夫人的牌位磕头进香,并为其手抄佛经,焚烧祝祷。往后有冯妈妈在这照顾您,您请先上第一炷香,我好回去跟老爷交代。” “你说什么!” 孙氏脸色青白交加,浑身不停发抖,她死死盯着贺氏的牌位,像在看可憎的仇敌。 让她每天给贺氏磕头!还不如每天打她一个巴掌!孙氏尖叫道:“我不磕!放开我!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太太!” 冯妈妈反复问了她两遍:“太太,您真不磕?” “不磕!” “那老奴就冒犯了。” 冯妈妈抓着孙氏拖到佛龛前,按着她的肩将她死命往下按。 冯妈妈做惯了粗活,力气和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多,孙氏被硬生生按跪在地上,膝盖磕到青砖,咔擦一声。 “啊!你这贱奴!你要干什么!” “老奴也是不得已,老夫人吩咐了,若是太太自己磕不下去,那只能让老奴帮您了。” 冯妈妈按着孙氏后颈,用力往地上砸去,“一、二、三……” 孙氏起先还能骂两声,磕了几个头以后晕晕乎乎的,线香卷起青烟,好像变成了那个女人的面孔,在无情的嘲笑她。 一想到自己往后几个月,都要在死敌面前伏低做小,磕头上香,孙氏喉中反上一股咸腥,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 第201章 太子妃1 孙氏被气吐了一口心头血,身子垮了一大半,即便薛瑁不禁她的足,孙氏短时间内也没有力气再出门作妖了。 没了孙氏,谢见微在薛府上的地位更加水涨船高,大房内外的权利都捏在她的手上,连二房三房的太太都不敢再阴阳怪气,都夹紧了尾巴过活,生怕谢见微在家用上给她们穿小鞋。 杭老将军即将回京,薛近邑的祭礼还要重新布置,谢见微让人腾出了一间上房,在杭老将军进城前几日及时布置妥当。 杭老将军回京先去拜见了皇帝,然后便乘着皇帝亲赐的撵轿,来到了薛府。 薛瑁带着一家老小在府前迎接,杭老将军年过古稀,下撵轿时已经要人搀扶,步履缓慢地走到薛瑁跟前。 “薛大人免礼。” “多谢将军,将军亲自上门悼念,下官代邑儿感激将军眷顾。” 杭老将军连连摇头,“你家薛近邑不但救了我,还救了一城的百姓,我并不仅为自己而来,更是为了大越华洲城的百姓来悼念他。” 当年东瀛与北越的一战,薛近邑因为给杭老将军挡敌人一箭命丧黄泉,后来野火燎原,薛近邑的尸骨和其他将士一起没进华洲城外的黄土,至今棺材里埋的还是衣冠冢。 薛瑁抹了下眼角,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府中。 谢见微看着杭老将军的背影,眸色深谙,希望这个老头子的到来,不要坏了她一力促成的好局势。 毕竟前世他就因为薛近邑的缘故,回京荣养后便对侯府颇为照顾。 杭老将军给薛近邑上了一炷香后,薛瑁请他到前堂喝茶,二人聊起薛府的近况。 杭老将军摆摆手说:“我进京之前已经派人打听过了。今日我在皇上面前提起了薛近邑,皇上颇为动容,加上你这些年为国尽忠,想必皇上不会因为你小儿子的事,多为难你的。” “多谢将军眷顾!”薛瑁激动不已,谢见微低头抿了口茶,遮掩一瞬间挂相的失态。 杭老将军注意到她,“你就是薛蟾的夫人吧?薛蟾走后,薛府上这一家老小,你要帮你公婆多多照顾,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但你千万记住,可不要做了那种三心二意的女子。” 杭老将军意有所指,一脸沉肃地看着她,谢见微一言不发地敛下眸,心中火气已经慢慢烧了起来。 杭老将军留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了,府里上下收拾起残局,几个婆子凑在一块,一边打扫一边闲聊:“今天的阵仗可真大,为了祭拜大少爷竟然连杭老将军都来了。” “不过说起来,大少爷真神勇啊,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谁说不是,还记得当年大少爷被拉去征兵的时候吗?吓得腿都软了,我还听说贺夫人为了不让人找到他,把他藏在米缸里,后来是一路被拖着出去的。” “大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就没拿过刀,上战场不过是凑个人头,保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这换谁谁不怕。我虽没想过大少爷会活着回来,不过大少爷成了杀敌无数的英雄,是真出乎意料啊!” “就是……管事的来了!快干活吧!” 几人迅速分开,假装什么也没说过,专心干起活来。 第202章 太子妃2 一时间,丝竹管弦之声骤停,舞女们端正身形,推杯换盏的朝臣也停下了动作,远远看来。 皇帝仔细辨认了片刻,才认出裘夫人,笑了笑说:“何事?” 傅长枝心道不好,可不等她阻止,裘夫人已经走到殿中跪下,高声说道:“请皇上为云峥做主!” 傅长枝冷着脸坐回了位子上,席间宾客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裘夫人:“公主与驸马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臣妇夫君死的早,裘家只剩下云峥一个后嗣,若是因为臣妇的过失导致裘家一脉断送于此,臣妇如何有脸去见丈夫,如何有脸面对裘家列祖列宗。” “臣妇知道云峥和公主两情相悦,也不会拆散二人,只想让公主应允给云峥留一个孩子,也好让裘家日后仍有子嗣带路,为皇上和北越继续效忠!犹记得几年前,臣妇与皇后娘娘谈及此事时,皇上和皇后都曾应允过。” 皇帝点点头,“朕的确答应过,只是朕也记得,长枝和云峥那孩子都……” “皇上!臣妇这些日子听到些风声!有一位陌生女子曾出现在公主府上,后来销声匿迹,据悉是被公主囚禁了。无论臣妇如何询问,公主都不肯交人,更不肯告诉臣妇那女子的身份。” 裘夫人语惊四座,她膝行上前,磕了两个头,“臣妇怕公主做出傻事,为一时之气伤害一条无辜人命。更不希望公主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退一万步说,如若不是公主身子不好,何必要为驸马纳妾。” 皇帝沉思半晌,看向傅长枝:“长枝,是不是真有此事?” 公主身子不好不能生育是事实,他和皇后答应了驸马可以纳妾留后也是事实,堂堂一国公主若是因为善妒,欺上瞒下囚禁妾室,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也会有损他皇帝一言九鼎的威严。 傅长枝气势汹汹走出位子,站到殿中,高声说道:“父皇,儿臣几年前便已经说过,若是裘云峥想要纳妾留后,儿臣可以成全他!只要他答应和离,他想娶什么人都可以。但他挂着驸马的名号一日,就必须只守着儿臣一人!” 傅长枝看向裘夫人,“本宫记得,裘云峥已经明确告诉了夫人此事,夫人若能说动他和离,本宫一定不会留他!” 裘夫人巴不得和离,本来以裘家的地位就用不着尚公主保家荣,是裘云峥非要做这个驸马! 做就罢了,还娶了这样一位公主,只会离间他们母子感情,裘夫人简直恨透了她。 裘夫人:“事情已经发生,公主要为了一己之私,伤害无辜人命吗?” “本宫不知道夫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我府上的女子是我的客人,和裘云峥半点关系都没有!” 裘夫人直起身子:“既然如此,公主就将人交出来对峙啊!公主不肯,难道不是因为心虚吗!” 殿上二人吵的不可开交,谢见微眉头微皱,心中若有所思。 以傅长枝的性子,若裘云峥真有外室,她绝不会把人藏起来,一定是将二人一起逐出家门。 可傅长枝为何不肯将这个女子交出来?难不成她的身份的确有问题? 正想着,身边靠过来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鱼儿,竖起手挡着嘴巴,用气声说道:“娘亲,姑姑说的那个姑娘,我见过哦,她好奇怪啊。” 谢见微微微弯下腰,借给他夹东西的姿势顺势问他:“怎么个奇怪法?” “那天我去给娘亲做花环的时候,她就躲在亭子后面看我,问完我是谁以后就哭了,吓得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小鱼儿吸了吸鼻子,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谢见微皱着眉坐正了身子,看到小鱼儿以后就哭了? 忽然间,一个想法蓦地闪现在脑中,她一时失态揪住了帕子。 难道、难道那个姑娘是—— “好了,长枝,你既然说那姑娘不是裘云峥的外室,就让裘夫人和她见一面,说清楚就是了。” 傅长枝眼神闪烁,半晌后低下头道:“是,父皇。等宫宴结束,儿臣就让她和裘夫人见一面。” “皇上!” 裘夫人:“请皇上现在就将人请进宫来,把事情说清楚吧!并非臣妇不相信公主,只是公主拖延了这么些日子,臣妇一直没能见到那女子的真身,如若她以旁人顶替,臣妇也不得而知啊。” “臣妇这些日子一直让人看着公主府,确保这几日没有人被送出来,请皇上做主!” 裘夫人才不傻,私底下商谈,若是傅长枝死不松口,她就达不成目的,但若是让皇帝做主,皇帝要把那女子赐进公主府,傅长枝还能违抗皇命不成! 她就是为了这个,才铤而走险在宫宴上发难的。 皇帝一言不发,席间的人看得起劲,五皇子大声说道:“父皇,现在咱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既然皇姐是冤枉的,就把人接来对峙嘛!也好给皇姐洗清污名啊!” “父皇!就把人接来对峙吧!” 皇子们跃跃欲试,个个不怀好意,若这件事是真的,傅长枝发起疯来,必定与裘家和裘云峥离心。 若是和离那就更好了,他们正愁没法拉拢裘云峥,等他被太子抛弃以后,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皇帝想了想道:“那就去将人带来吧。如若属实,朕不会偏袒自己的女儿的。长枝的确被朕和皇后宠得太过任性了。” 傅长枝牙关紧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等待的过程很是煎熬,谢见微心口空荡荡的,脑仁一阵阵钝痛。 这时,大太监从殿外走了进来,俯身说道:“陛下,人已经带来了。” “带进来。” “皇上!” 谢见微忽然起身,皇帝好奇地看了过来,“嗯?” “请皇上先让两个小皇孙去偏殿休息吧。”谢见微佯装镇定,心口却跳得厉害,“不管如何,这样的事不宜让小孩子听见。” 皇帝点了点头,“朕倒疏忽了。渊儿,你带你弟弟去看看你皇祖母,她很想你们呢。” “是!孙儿告退。” 二人刚离开,庄云容就被带进了殿里,她走到傅长枝身边,掀裙跪地。 “民女庄云容,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想衣裳花想容……你的名字不错,诸位爱卿,这是谁家的姑娘?” 殿内窸窸窣窣,没有庄姓的官员起来认人,庄云容道:“民女是北境人士,家中爹娘都是普通佃户。” 皇帝眉头皱起,“北地人……” 裘夫人心情一落千丈,她不死心,追问道:“你是不是和云峥相识?是他把你带来京城的?” 庄云容迷茫抬头,“民女并不认识叫‘云峥’的人,民女是差不多一个月前才来京城的,以前一直都在北地生活。” “那你来京城是为了什么,还有你一个普通农女,初来京城怎会住在公主府里!公主为何要收留你!” 裘夫人以为是傅长枝与庄云容串供,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果然庄云容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你慢慢说,这些话可是长公主教你说的?” 庄云容求救似的看向傅长枝。 傅长枝咬破了下唇,前额密密麻麻满是冷汗,这时,席间一人站起身道: “父皇,据儿臣所知,驸马似乎是从没去过北地的。既然公主收留了这位姑娘,一定是她与公主其他亲人有所关联,若不是早些年从北地出来的皇后娘娘,那就只有前几年镇守北地的太子皇兄了。” 第203章 太子妃3 傅意欢笑容随和,说出来的话却大有深意:“若不是为了这两位,皇姐也没必要收留这位姑娘吧。” 再联系上傅长枝之前支支吾吾,不肯提及庄云容的身份,皇帝很快意识到其中有大问题。 他沉下了脸,冷声道:“长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内宾客低声议论,谢见微指尖紧攥,心中焦急。 千万不能当众说出来,虽然有关小皇孙生母的身份,京中早有各种传言,但若现在说出来,很快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北越,太子立下战功的事,也会被这种风流韵事替代,成为百姓的谈资,那因这场战功得来的名声也会大打折扣。 这分明是个局,裘夫人是被当成枪使了,背后这人的目的就是要打压太子。 谢见微不断看向外殿,指尖紧张地蜷起,算算时辰,两个孩子去了有一阵了,皇后娘娘也该知道消息了。 下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皇帝已经十分不耐,重重砸了一下酒盏。 “傅长枝!朕在问你话!” “皇后娘娘到——” 殿外太监一声通传,打破了殿内的僵局,皇后急匆匆闯进太极殿,脸上还带着病容,“皇上!” “参见皇后娘娘。”席间众人纷纷跪下请安,皇后掠过他们直奔上首。 皇帝看见她面色稍霁,略带责备道:“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又出门了。” “皇上,关于此事不宜在大庭广众下讨论,请陛下在宴席后来臣妾寝殿中,臣妾会将一切告知殿下。” 皇后站在皇帝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 从看到皇后起,皇帝就已经猜到了傅长枝苦苦隐瞒的真相,他沉默半晌,道:“来人,先将长公主和这个姑娘一起带去皇后寝殿,由皇后派人看守,等宴席结束以后,朕再去过问。” “是。” 锦衣卫上前将庄云容押了起来,傅长枝冷睨了一眼裘夫人,才转身跟着他们离开了太极殿。 皇帝垂眸看向裘夫人:“现在看来,这女子和裘云峥当真是没有关系。裘夫人还有跟过去听吗?” “不了!都是臣妇误会了!惊扰了宫宴,臣妇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到了这会儿,她也清醒过来自己做了别人的枪,浑身湿汗后悔不已。 眼看着傅长枝和庄云容被押走,席上的皇子们气急败坏,五皇子起身说道:“父皇,为何不在这里继续审个清楚!万一这段时间皇姐和那姑娘串供怎么办!” 皇帝并未开口,皇后冷眼朝他看了过去。 “老五你是信不过本宫?还是信不过你父皇的旨意?” “我……” “这宴席是为谁办的,你不知道吗?杭老将军的接风宴,可不是你们这些人看好戏的场子!裘氏,你更不该为了这种事御前失仪!本宫看是今日裘老大人不在,你才无所顾忌!来人,将她逐出宫去,学不懂规矩之前,宫宴再不必来了。” 裘夫人心如死灰被带离了太极殿,皇帝等她说罢,才唱起红脸:“好了,这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五皇子讪讪坐下,席间众人也不敢再开口,等教坊司的声乐响起,席间氛围才渐渐缓和,只是大家更加拘束,凑在一起都是在低声议论方才发生的事。 皇后在皇帝身边坐了下来,提防再有人生乱,好在接下来的宴席并没有再出事端。 散席后,皇后正准备回宫,起身时看见了坐在下首的谢见微,立即想起她巧妙让两个孩子通风报信的事,忍不住一笑。 谢见微整个宴席都心事重重,后半截更是浑噩,好不容易挨到结束,正要离宫,就在宫墙下被温姑姑拦了下来。 “薛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谢见微张了张嘴,本想拒绝,不去听傅平野的家事,可不知是不是喝了两杯酒迷了心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着温姑姑来到了皇后寝宫。 温姑姑:“娘娘说今天的事恐怕要折腾到很晚,怕两个小殿下没人照顾,所以想请夫人受累,在这里陪陪两位殿下,娘娘明日定有重谢。夫人放心,奴婢已经让人去和薛大人说了。” 谢见微在她身后默默点了点头。 夜色已深,谢见微哄着两个孩子进入了梦乡,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推开窗望向正殿方向,那里正灯火通明,皇帝刚进去没多久,也不知事情讲到了什么地方。 谢见微回眸看了眼熟睡的兄弟俩,起身披上外衣,悄声走到了正殿外。 为了不让旁人听见密辛,皇后连守门的锦衣卫也撤了,倒方便了谢见微听墙角。 她刚到,便听见皇帝的声音:“你再说一遍!你当真是渊儿和无羡的生母?!” 寝宫内,庄云容是唯一跪着的人,她温声道:“民女不敢欺瞒皇上。关于民女的身份,已经早在一个月前就和长公主说明了。” 傅长枝接下话茬:“儿臣已经查清了,庄姑娘的确是两个小殿下的生母,没有错。” 皇帝揉着山根,“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敢瞒着朕!” 皇后坐在他身旁,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哑声道:“因为不管是臣妾还是陛下,都不知道当初她和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臣妾是想等无咎回来,再好好商议如何安置云容。” 皇帝依然不悦,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傅平野,害怕他狼子野心抢走自己的皇位,但傅平野到底是他儿子,他从没想过要给傅平野娶一个普通民女做太子妃。 他更没想到,傅平野看似周全,却和一个民女有了孩子,实在荒唐! 皇帝:“先让人把她带下去。不要让她和临渊还有无羡接触。” 他这话说得无情,傅长枝担心庄云容接受不了从而失态,可庄云容镇定地磕头谢恩,临走之前道了句:“民女不敢奢求做太子之妻,民女进京只是因为想念孩子,只求皇上在送走民女之前,让民女能远远和小殿下们再见一面,民女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目光晦涩,对身边太监吩咐:“带下去吧。” 而后他又赶走了傅长枝,等人离开后,皇帝才道:“庄云容虽是农女,倒也没有粗鄙之气。这拳拳爱子之心,也是难得。” 他瞥了眼皇后,意有所指:“庄云容这样舍不得孩子,当初怎么会抛弃他们……会不会是太子对当年的事有所隐瞒,为了遮掩什么,才搞出两个孩子,再将没有用的人抛在北地。” 第204章 别再叫我娘亲了 皇后瞪大了眼睛,被他的揣测气到发抖:“即便现在庄云容出现了,皇上还是不肯相信五年前太子的清白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虚,别过头缄默下来。 皇后站起身,“既然如此,就等无咎回京吧!他若对云容只是利用,必定会想法子将人送走,他们若两情相悦,臣妾自当成全他们。” 皇帝皱起眉,“区区民女,岂能做太子妃……” “若不立,皇上能打消对无咎的疑心吗?” 皇后讥讽的反问让皇帝沉了脸色,他起身说道:“此事朕来决断,先等太子回京,问清个中原由再说。” “朕回养心殿去了,皇后早点休息吧。” 皇帝离开以后,傅长枝才回到正殿,她后悔不已,说道:“母后,是我太掉以轻心了,没想到会被人发现庄云容的身份,还被摆了这么一道,是我害了无咎。” 皇后:“我早料到有今日,这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即便是你公主府也不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事归根结底是太子自己做出来的,他敢做就要敢当,与你有什么干系。” “母后,那现在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以庄云容的身份肯定做不了太子妃,但她既然是小鱼儿和渊儿的生母,做个侧妃你父皇也能松口。她若愿意就留下,若不愿意,给她一些银钱,送她回家去吧。” 皇后也拿不准庄云容的意思,现在看来她对两个孩子更上心,她若不想做侧室,皇后也能理解。 傅长枝:“那儿臣明日去试探试探她的意思。可若是无咎不肯……?” “他知道分寸,还不至于糊涂至此。” 太子和裴家的情况是前有狼后有虎,在没有掌权的时候执意娶一个毫无背景的民女做太子妃,下场只有一起走上绝路,傅平野还不至于这么傻。 皇后看了眼天色,叹道:“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翌日,谢见微将赖床的小鱼儿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大太阳从窗户洒进殿内,温暖又舒适,小鱼儿把脑袋拱进被子里,哼哼唧唧的撒娇:“娘亲~再睡一会儿嘛!” 谢见微在一旁帮渊哥儿系上腰带,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他露在外面的小屁股。 “不可以,太阳晒屁股了,小鱼儿要起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渊哥儿:“弟弟再不起来我就不等你,先过去了。” “不要!我这就起来了!” 小鱼儿掀开被子,眼神还迷离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满足的搂住谢见微的脖颈,依赖的蹭蹭。 含糊道:“我都好久没和娘亲一起睡觉了,好想多睡一会儿呀,娘亲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谢见微虽是笑着,眼神深处却蒙上了一层哀伤。 小鱼儿很快清醒过来,乖乖伸胳膊抬脚让谢见微帮着换衣裳,他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谢见微,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 “娘亲眼睛怎么红红的,是哭了吗?”他焦急道。 渊哥儿:“娘亲刚才说是因为昨晚没睡好。” 他起床的时候就问过一遍了,那时谢见微的脸色要更难看些,渊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谢见微,他总觉得娘亲就像是哭过了。 谢见微笑着说:“对,娘亲择床,昨天没睡好,补个觉就没事了。” “那娘亲现在就睡吧!我和哥哥去请安,我们知道皇祖母寝殿在哪里。自己去就好了!“ 小鱼儿避开谢见微的手,翻身下床,推着她往床上坐。 谢见微哭笑不得,弯腰抱住他,“等送两位殿下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我就出宫去了,不能在这里留太久。” 给两人都拾掇完了,临出门前,谢见微将二人拉到身前,声音沉闷道:“小鱼儿,渊儿,以后你们还是叫我姨姨,不要再叫我娘亲了,知道吗?” “!” 她话音刚落,两个崽子都瞪圆了眼睛,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小鱼儿咧开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可怜巴巴地问道:“为什么?娘亲说了没人的时候可以叫的。” 渊哥儿揉了揉眼睛,红血丝很快漫上来,瓮声瓮气道:“不可以言而无信。” 谢见微张了嘴却哑了声,她心里揪成一团,也很不好受,可她也没有办法。 昨晚上她彻夜未眠,看着两个孩子的睡脸嘴里像吃了黄连一样苦。 她虽然把对双胞胎的想念寄托在他们身上,可对他们好是因为喜欢他们,不是在赎对双胞胎的愧疚,但现在他们的母亲出现了,谢见微怎么好意思再腆着脸受他们这声娘亲。 他们的娘亲不是自己啊。 谢见微喘了口气,摸了摸二人的脑袋,温柔道:“听话,好吗?” 两个人耷拉着脑袋,像蔫了的花。 谢见微狠了狠心,牵起他们道:“走了,该去请安了。” 去正殿上的一路都沉默极了,谢见微将二人送到殿门外,本想是自己先走,却被温姑姑喊住,不得不跟着两小只一起进到殿内。 温姑姑道:“娘娘今日免了六宫请安,就为了见见两位小殿下。” 皇后坐在主位上,迫不及待冲两个崽招手,“渊儿,小鱼儿,快来皇祖母这里,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谢见微松开二人,两个人慢吞吞走上主位,皇后一眼瞧出不对劲,皱着眉担忧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都这么红?没休息好吗?” 小鱼儿看着皇后,憋了一路的眼泪再忍不住滚落下来,嘴角一咧,哇的一声扑进了她怀里。 “皇祖母!” 皇后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人,往边上一看,傅临渊竟也掉眼泪了,她赶紧一左一右把孩子抱进怀里,紧张说道:“好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告诉皇祖母!” 她立即看向谢见微,满眼狐疑,毕竟昨晚上只有她和孩子们在一起。 谢见微在小鱼儿哭第一声的时候,就忍不住迈了一下步子,她强忍着收了回来,垂头站在原地。 小鱼儿把皇后的朝服哭得全是眼泪,积攒多年的委屈都席卷了上来。 他爬上皇后的膝盖,哭得喘不上气:“皇祖母,不关谢姨姨的事。是小鱼儿昨天梦到娘亲了,小鱼儿好想娘亲,皇祖母,为什么娘亲不要我和哥哥,为什么她要把我们丢给父王!” 第205章 带你去见你娘(1) 皇后一噎,这些话小鱼儿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不过都被她搪塞了过去,眼下虽说搪塞也不难,可一想到他们两个生母此刻就在她后殿,皇后就有些开不了口。 “好孩子,你们娘亲不是不要你们……她离开你们也是有难言之隐。跟皇祖母,皇姑姑还有你们父王在一起不好吗?” 渊哥儿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闷声道:“好。但别的同窗都有母亲,夫子也说,娘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还有父王。” 小鱼儿用拳头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说道:“皇姑姑好久之前就说,父王要回来了,可这都过了好久了,父王还不回来,连信都没有了,他也不要小鱼儿和哥哥了吗?” “你们父王就快回来了。” 皇后狠了狠心,“好,等你们父王回来,就让他给你们把你们娘亲找回来,好吗?” 两小只都愣了下,小鱼儿瘪瘪嘴道:“父王才不会答应呢。” “他会的,他若不答应,皇祖母饶不了他。到时让你们皇爷爷惩治他。” 小鱼儿已经不哭了,他扣扣手指一脸无辜地摇摇头,“算了……小鱼儿就是刚才想娘亲,现在不想了。” 他对娘亲早就没有什么执念了,今天是被谢姨姨说的话勾起伤心事,才任性了一会儿,与其找娘亲,不如说服谢姨姨继续做他们娘亲更好,可小鱼儿也知道,这话在皇祖母面前说不得。 小鱼儿从皇后腿上爬了下去,捋了捋褶皱的衣裳,眨巴着眼睛说道:“皇祖母,谢姨姨昨天晚上没睡好,很累呢,您赶紧把谢姨姨送回去休息吧!” 皇后这才想起谢见微,她往下看去,笑着说道:“你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何必急着回去,本宫留你多住两日。温芸,带薛夫人去偏殿休息。” 谢见微福了福身,“多谢娘娘体恤。臣妇已经不累了。” 皇后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就劳烦你送他们两个去上书房吧,今日有太子侍讲在上书房行走,你们两个可以去听一听。” 二人乖巧地应了声是,皇后道:“温芸,先领他们去洗个脸。” 等人离开后,皇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昨晚你让小鱼儿和渊儿来通风报信的事,本宫还没来得及谢你。” “臣妇举手之劳,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以你的聪慧,估计也猜到这事情真相了。庄云容的身份皇帝的意思是要先保密,本宫和长枝还在商量如何安置她,小鱼儿和渊儿乏人照顾,本宫想请你多留意。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与你亲近,本宫才找你。” 谢见微舍不得拒绝,也无法拒绝,说不定这是她最后能和两个孩子接触的时间了。 “臣妇一定保护好两位殿下。” 离开皇后寝宫,谢见微领着二人亦步亦趋往上书房去。 小鱼儿和渊哥儿抿着唇一声不吭,显然是还在为了早上的事生气。 谢见微十分无奈,她想解释两句,可身后还跟着其他宫人,她只能先将二人送到上书房门外。 “晌午我再来接你们,去吧。” 她蹲下替二人理了理衣襟,小鱼儿扭捏的抽出袖口,牵着哥哥进了上书房。 第206章 带你去见你娘(2) “诶。”僖妃拍了拍扶手示意轿夫落轿,搭着侍女的胳膊走到渊儿面前。 “好久不见渊儿,好像长高了不少呢,听陛下说渊儿这些日子读书更精进了,比你几个小皇叔都厉害,真是不错。” 僖妃笑着看向小鱼儿,嗔怪道:“无羡也该和哥哥好好学一学,你们都是太子的孩子,可不能因为无羡你给太子蒙羞啊。” 小鱼儿低头扣着手指,像没听见僖妃的话似的,一声也不吭。 僖妃垂着眸,笑容略有深意,边上书童硬着头皮道:“僖妃娘娘,奴才要带着两位殿下回宫用午膳了。” “这天气这么热,走回撷芳殿不得累坏了。本宫殿里已经备好午膳了,不如渊儿带着弟弟,到僖娘娘宫里去吧?” 渊哥儿拉着小鱼儿退了一步,避开了僖妃伸来的手,说道: “多谢僖娘娘美意,僖娘娘身怀有孕,我和弟弟还是不去打搅了。” 僖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渊儿对僖娘娘这么冷漠,是还在怨上次无羡在我宫里落水的事吧。那的确是僖娘娘御下不严,你皇爷爷也同僖娘娘说过了,现在僖娘娘宫里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 僖妃直起身,“那好吧,既然如此。莺儿,你回宫把午膳带过来,本宫今日就在这儿用午膳。” “是。” 僖妃笑着看向兄弟俩,渊哥儿面上没有表情,牵着弟弟的手心却湿了。 僖妃现在怀着孕,他根本不想多亲近她,可僖妃这态度明摆着是黏上他们了,如果硬是要走,被她告到皇帝面前,皇祖母和皇姑姑肯定会因此挨骂。 僖妃笑道:“渊儿,无羡,走吧。” 小鱼儿皱起眉头,大声说道:“我们已经约好了要和谢姨姨一起吃饭了。不能陪僖娘娘用膳!” “可现在人不是还没来么?等她来了,让她也一起吃不就好了。” 小鱼儿和僖妃对视了片刻,小嘴一瘪,仰起头干嚎:“我——不——要!我不要僖娘娘!我不要我不要!” 他拉着哥哥躲到了书童身后,给哥哥使了个眼色,随即便开始撒泼打滚。 反正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任性无赖,没有哥哥稳重的小纨绔,哥哥牵着他的手都湿了,肯定很怕和僖妃在一起用膳,那他肯定要帮哥哥,就算会被皇爷爷骂也无所谓,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 他这一嚎,半个上书房的人都看了过来,僖妃再也撑不住笑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拐了兄弟俩呢,不就用个膳而已。 渊哥儿抱着弟弟,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好,我们不和僖娘娘用膳。我们回宫去。” 他艰难地转身冲僖妃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道歉,“对不起僖娘娘,我们还是先走了。” 眼看他们俩就要离开,僖妃一咬牙,冲上前道:“无羡,僖娘娘带你去见你娘,你也不和僖娘娘走吗?” 这下不仅兄弟俩停住了脚步,四周宫人也震惊的看了过来。 僖妃攥了攥拳头,笑容勉强,她本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毕竟皇帝想要暂时瞒着,她怕闹得太大,即便怀着孕也不能让皇帝消气。 可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放走了他们两个,下次再想等他们落单,可就难了。 小鱼儿缓缓抬起头看向哥哥。 他脸上没有一点泪水,眼底满是震惊和迷茫。 渊哥儿来了脾气,冷着脸看向僖妃,“僖娘娘,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和傅平野长得像,尤其是这会儿冷着脸,还真有几分他父王的气势。 僖妃走上前,弯下腰,轻声道:“僖娘娘可没在开玩笑。难道渊儿还不知道吗?我记得昨晚的宫宴,你们两个应该也在才对。” 渊哥儿:“宫宴和娘亲有什么关系?” 僖妃故作惊讶,“你们还真不知道?昨天宫宴上那个姓庄的姑娘,被你们皇姑姑收留的人,她就是你们亲娘啊。她现在就在皇后宫里,僖娘娘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两个孩子当场呆住了。 “殿下!” 这时,谢见微从宫墙下快步走来,她看了眼僖妃的肚子,连忙见礼,“见过僖妃娘娘。” “免礼。” 谢见微不动声色的绕到两个孩子面前,转身挡住了僖妃的视线。 她皱着眉摸了摸二人身上,确认没有问题,才轻声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春梨呢?” 谢见微方才从上书房过来,应该先她一步来送午膳的宫女春梨不知去向,上书房的人告诉她,渊儿和小鱼儿跟僖妃往这里来了,她才赶紧赶了过来。 二人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僖妃道:“是本宫多嘴,本宫还以为渊儿和无羡已经知道,他们生母在宫里的事了。没想到皇后还瞒着……本宫明日就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谢见微瞳孔一缩,怪不得七皇子会在御花园将她拦下来,春梨也没有出现在这儿,这母子俩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僖妃不再纠缠,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谢见微看着两个孩子,沉默须臾,吩咐书童:“你去同夫子告个假,两位殿下下午的课不去了,明日会将课业补了送来。” “是。” 她将二人送回皇后宫里,本想先去跟皇后报信,衣角却被一左一右拉住了。 谢见微回过身,小鱼儿怔怔看着她,问道:“谢姨姨,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姑娘,她是我们的娘吗?” 渊儿认真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谢见微缄默,她缓缓蹲下身,手搭在二人肩上,温声道:“等她来亲自告诉你们,好不好?” “她都不要我们了,还回来做什么。”渊儿眉头紧锁。 小鱼儿垂着头,眼神很是失落,盼了这么久的娘亲突然出现,他其实应该欣喜若狂,可他摸了摸胸口,除了刚知道消息时有些震惊,现在却平静得毫无波澜。 庄云容的脸他还没有忘记,可他怎么想,也没有半点想流眼泪,想扑进她怀里喊她娘亲的冲动。 而且上次,她还吓得他差点摔跤。 这就是娘亲吗? 好像没有书上说的那样好。 第207章 离间临渊和小鱼儿 “我想见她。” 渊哥儿皱着眉道:“我想亲口问她,当初为什么会抛下我和弟弟,到底是因为不得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小鱼儿附和地点了点头,“僖娘娘说她现在就在皇祖母这里。我们去找皇祖母。” 谢见微带着二人来到皇后寝宫,温姑姑迎了他们进去,皇后坐在上首表情晦涩,显然已经听说了上书房外发生的事。 皇后拉着二人到身前,叹息声说:“皇祖母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已经让人把她喊来了。你们就在偏殿见吧。” 两个孩子表情并不热络,等宫人通传人到了,二人便去了偏殿。 谢见微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皇后看着她道:“你若是放心不下,代本宫去听听也好。” “不了,两位殿下和庄姑娘这么多年不见,应该有许多话要说,臣妇不便在场。” 皇后屏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个僖妃越来越不像话了,连皇帝的吩咐都敢不放在眼里。本宫一定不会放过她。” 没了两个孩子,皇后也再不遮掩身上的怒火,捏着的拳头微微发颤。 其实从太子遇刺,再到裘氏被利用,皇后都觉得和僖妃还有七皇子脱不开关系!可恨僖妃怀着孕,她到底不能拿她如何。 谢见微沉默须臾,轻声道:“事已至此,娘娘打算如何安顿庄姑娘?” 事情闹得太大,宫宴的事肯定捂不住,想也知道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后本想先搁置,拖着,等傅平野回来从长计议,可现在两个孩子知道了庄云容的存在,若还把庄云容藏着掖着,就怕伤了孩子的心。 皇后迟迟不语,谢见微连忙起身,“臣妇多嘴,请娘娘恕罪。” “你是为临渊和无羡着想,本宫知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本宫昨日已经让长枝问过云容了,她若愿意,本宫竭尽全力,可以帮她讨一个太子侧妃的位子,也能让她抚养无羡,她已经同意了。太子回京前,就让她先住在长公主府,以后再搬去东宫。” 谢见微眉头微皱,“那渊儿……” “渊儿是被寄予厚望的,于情于理都不能给云容养。不过渊儿很懂事,即便不记在她名下,往后也不会亏待她。” 谢见微望向皇后,皇后虽然足够宽容,但到底身为一国之母,太子的亲娘,要为了太子前途考量。 只不过这样割席两个兄弟,会不会离间了感情,改日正妃进门,认了渊儿,庄云容这个亲娘又会不会心有不甘。 谢见微这些担忧最后都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毕竟不论怎样,这些事往后也都与她无关了,谢见微哂笑了声,口中泛苦。 她一个外人在替别人瞎担心什么呢,庄云容是两个孩子的亲娘,难道还会偏心不成。 另一边,渊哥儿牵着弟弟来到偏殿,傅长枝陪着庄云容站在殿中,正在安慰她。 余光一瞥,连忙提醒道:“孩子来了。” 小鱼儿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上次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观察得还不仔细,现在知道她是娘亲,小鱼儿认认真真每一寸都看了过去,也难免带上一些期待,暗想: 娘亲会喜欢他们吗? 他缩回被哥哥牵着的手,悄悄抹了一下手汗,担心会被娘亲摸到了嫌弃。 庄云容迅速转过身,看着两个孩子泪如泉涌,她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去,一把将两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好孩子!娘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见你们一面了,娘这些年做梦都想知道,你们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泣不成声,放开小鱼儿,手指抚上渊哥儿的脸,不停念叨:“怎么这么瘦,比你弟弟瘦多了,娘险些都要认不出,是不是小鱼儿平时都把你的膳食吃了?” “没有。” 渊哥儿拧着眉反驳道,别扭地避开她的手。 小鱼儿孤零零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庄云容。 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能和她对视一眼,小鱼儿委屈地抬手揉了一下眼睛,瓮声瓮气地说: “我没吃哥哥的东西,我还把东西分给哥哥吃。是哥哥一直都很瘦,怎么也吃不胖。” 庄云容嗔怪道:“渊儿在襁褓里的时候就瘦,大夫说是双胎的缘故,一方被另一方吸走的母体的养分才会如此。小鱼儿,你哥哥这样都是因为你,所以你可要记住,往后要好好待哥哥。” 傅长枝从后头走上来,有些惊讶道:“是吗?渊儿生下来时就比小鱼儿瘦小?” 傅平野带孩子回京的时候,孩子都一岁多了,只能看出小鱼儿嘴壮,渊哥儿不重口腹之欲,旁的都看不出。 庄云容肯定地点点头,摸着渊哥儿的脑袋满眼心疼。 小鱼儿耷拉下脑袋,眼圈当即就红了。 这么多年说他不如哥哥的话,他都听腻了,本来并不当回事,反正从父王到姑姑,都说那些人是故意离间他和哥哥。 小鱼儿的确不在意,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话还会从他母亲的嘴巴里说出来。 除了进门的那一下,她满心满眼都是哥哥,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娘亲当年才会抛下他们离开吗? 他正想抬手抹眼泪,手心就被紧紧攥住,哥哥挡到他面前,大声说道: “小鱼儿多吸走了养分,也是为了能活下去,我们那时什么都不懂,小鱼儿根本就没有错,他不需要为了这个愧疚,我也不要他因为我愧疚。我现在哪里都很好,我每次都帮他分担些饭菜,长不胖是因为我和父王练武,消耗大,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说。” 渊哥儿对庄云容全无好感,他紧咬后槽牙,奶声逼问道: “你还没有说,你四年了都没来找过我们,是为什么?当年为什么抛下我们离开,如果不要我们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说!不要避重就轻!” 庄云容眼皮一跳,险些绷不住表情,眯了眯眸,心中涌起暗火。 真是没礼貌的小孩,自己在帮他求同情,他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等往后她站稳了脚跟,他再敢这样和长辈大呼小叫,自己多少要赏他几巴掌,打到他老实为止。 庄云容挤出一个笑脸,“娘亲没有不要你们,当年,是因为……” 第208章 太子马上就能回京了 一整个下午谢见微都没见到兄弟俩,直到晚膳过后,两人才被傅长枝领到了她这里。 “他们两个非要跟你一起睡……”傅长枝十分无奈,轻声道:“你要是不方便,我就把他们带回去。” 谢见微低下头,两个崽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情绪十分低落。 谢见微摇摇头,温声说:“没事,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谢见微将二人领到屋内,关上门轻声道:“怎么了?都没个笑脸,见到娘亲不高兴吗?” 小鱼儿抱住谢见微的腰,瓮声道:“谢姨姨,父王什么时候回来?” “他……快了,为什么这么问?” 渊哥儿眼神清明,脆生生道:“我们想问问父王,她到底是不是娘亲。” 谢见微愣了愣,“你们……是觉得她不好吗?” “不是不好,就是没有娘亲的感觉。”渊哥儿眉头紧皱,心中思绪纷杂,可惜他年纪还太小,没办法描述他的切实感受。 小鱼儿:“她说之前和我们分开,是因为父王想要保护她。京城有太多危险,她若跟父王回来,父王护不住她。她说都是父王的主意,她也没有办法。现在回来是因为太想我们了。” 渊哥儿直截了当:“我不觉得父王会做出这种选择。” 谢见微沉默了下来,若是她陷入这种境地,自己不跟着回京,也绝对不会放两个孩子回来,太子若连一个大活人都护不住,怎么能护住两个娃娃,孩子的处境一定远比她危险。 若是怕这个,又何必把孩子带回京,等太子真正站稳脚跟,连着母亲和孩子一起接回来不是更安全。 谢见微:“这些话你们告诉皇后和公主了吗?”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谢见微缓了口气,宽慰道:“这些事她们会查清楚的,你们若不放心,等你们父王回京,再亲自问他就是了。” 天色渐晚,谢见微陪着两人沐浴后便熄灯了,小鱼儿抱着哥哥在床里头打闹,谢见微睡在外侧防止两个孩子掉下床。 她温柔打着拍子哄睡,小鱼儿很快睡了过去,无意识的翻滚进她怀里,拱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哥哥……小鱼儿、错了,以后小鱼儿不贪嘴了,不抢吃的了……哥哥别不要我……” 谢见微立即睁开了眼睛,被她搭着背的渊哥儿也醒了,二人四目相对,渊哥儿用气音跟谢见微说了今天庄云容说的话。 他垂着眼睛,喃喃道:“如果是娘亲的话,为什么要和其他人一样,总是说弟弟不好呢。所以我希望她不是娘亲,否则小鱼儿该多伤心啊……” 小鱼儿念叨着梦话,转过身又抱住了哥哥,谢见微伸手将两个孩子揽进怀中,夜色下眸中泛着冷光。 翌日,小鱼儿和渊哥儿去上学,皇后叫了傅长枝和谢见微庄云容在宫内闲聊。 皇后气色有所好转,这两日外孙在身边,她眼看着高兴了许多。 “方才听钱进宝说,皇帝昨晚斥责了僖妃,命其手抄女则女戒,还将人禁足,不许旁人探视,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庄云容浅笑道:“皇上还是看重娘娘的,这么快就处置了僖妃。” 皇后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忽然道:“对了,本宫昨日听闻,你与临渊无羡聊天,说起五年前的事,是因为无咎不许你跟着回京,你才留在了羌平?” 庄云容敛了笑容,“当年的事其实也并非太子的错,是民女乍听太子身份,吓了一跳,自知身份低微,怕给太子带来麻烦,所以不敢跟他回京。” 皇后面色稍霁,意味深长的说:“本宫知道你有为难,不想孩子怨你,可解释的借口有千百种,不是只有往别人身上推这一招,你可明白?” “容儿知错了。” 庄云容别过头,暗暗擦了擦下颚上的冷汗。 忽然,她觉得对面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看她,忍不住抬眸看了过去。 对上谢见微审视的眼神,庄云容不由得心口一紧,连吞咽都缓慢了几分,勉强笑道:“娘娘,这位夫人是?” “是谢家的小姐,薛家的少夫人,你管她叫薛夫人便是了。” 庄云容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她赶忙调整表情,颔首唤了声薛夫人。 谢见微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听说庄姑娘做过女夫子?” “不错,我父亲中过童生,在乡里教小孩子,我自小也跟着学过些技巧,长大后便以这个糊口。偶尔教一教小姑娘读书认字。” “那庄姑娘应该也读过书了?知道《郑伯克段于鄢》吗?” 庄云容点了点头,“不知夫人有何疑问?” “请问庄姑娘,如何看待姜夫人?” 庄云容猜出了什么,搅着手指一言不发。 谢见微:“姜夫人因为一己之私,引来一场兄弟间的你死我活。皇室宗亲的子弟能兄友弟恭是多么的不容易,可千万不要学姜夫人,因为偏爱幼子导致兄弟残杀,即便后来庄公与母亲重修旧好,想来也不会毫无芥蒂了。您说是吗?” “……云容受教了,多谢薛夫人。” 皇后若有所思,庄云容坐立不安,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人离开以后,皇后立即问傅长枝:“昨天她和临渊无羡见面的时候,还说什么了?” 傅长枝这才把一切和盘托出,她迟疑道:“我想庄云容也是心疼渊儿才会这样说,她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生母呀,岂会不疼小鱼儿呢。” “姜氏也是庄公的生母,结果呢?” 皇后看向谢见微,温声道:“你今日提点她提点的很好,希望她只是初见两个孩子,一时激动,能把你的话听进去。不过你昨日不是没去吗?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定是昨晚渊儿和小鱼儿告诉她的。”傅长枝道,“昨天我本想让他们和云容一起睡,他们两个偏要回来找晏晏。” 皇后笑容稍稍一顿,若有所思的敛下眸。 谢见微在宫内住了十天左右,才回了薛府,离宫后她才知道外头已经闹翻了天,虽然民间还没多少风声,高门贵胄之间已经传了一遍。 她回府才一天,来了不少人跟她打听庄云容的事,谢见微不胜其烦,全打发走了。 关起门来,毓秀掏出一封信交给了谢见微。 “这信几天前刚送到,奴婢看过了,是周公子发来的,说太子殿下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马上就能动身回京城了!” 第209章 坦白 为保安全,周玉璋并没有在信上过多透露傅平野的情况,只说毒药已经有了眉目,可以确保太子性命无恙。 短短的一封信,谢见微反复看了三四遍,才放到火上烧掉。 几日后,谢崇凛等人终于回京,百姓夹道相迎,整条长门街人声鼎沸,过道的马车堵了一个多时辰。 谢见微早早地就从薛家出发,可直到谢崇凛父子俩进宫受完赏回到谢府,谢见微才到。 “三小姐回来了!” 下人一边跑一边往正堂里报信,谢见微从廊下飞奔而来,见到父兄平安喜极而泣,埋头扑进了谢崇凛怀里。 谢崇凛红了眼睛,拍着她的背宽慰道:“好了好了,都没事了。晏晏,爹对不住你啊,都怪爹轻敌,险些害了你们。” 谢景之也深垂下头,满脸自责。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你们先去洗个澡,这一路风尘仆仆,险象环生,先去一去晦气再说!” 谢夫人推着二人离开,也给两边腾出空子缓和了一下心情。 半个时辰后,一家人才在内厅坐下,心平气和地交谈起了最近发生的事。 谢崇凛刚坐下便弹了起来,大喝道:“对了,差点忘了,薛蟾那孙子人在哪里?是不是还藏着侯府上!其他事儿可以慢慢说,先让我把这畜生解决了!” 谢景之也跟着站了起来,沉着脸浑身戾气十足,谢景沅赶紧把父兄拉坐了回去,说道:“不用爹你动手了,他现在正躺在他家祖坟里呢,估计这会儿尸体都烂了,鞭尸都嫌膈应人。” “什么?”谢崇凛父子俩震惊地看向谢见微,谢见微点了点头:“人已经死了几个月了。” “好!死得好!”谢崇凛大吼一声,坐回位子上,猛灌了一口水,感慨道:“终于有一件遂心的事儿……不对啊,他人都死了,晏晏怎么还是从侯府回来的?是不是薛瑁不肯放人?我去跟他们说!又没子嗣,难道还要让晏晏大好年华,给他家畜生守一辈子寡!” 谢见微赶紧按住了激动的老父亲,“爹,别去,是我要留下的。薛家欠了我太多东西,我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继续过日子,我要把该讨的恶债都讨回来,然后干干净净的回家。” “何必这么麻烦,爹直接接你回来不好吗?” “可是爹不能把薛蟾的名字,从我的户籍上划去。” 谢崇凛噤声,屋内众人纷纷沉默了下来,连谢夫人都惊了一跳,“晏晏,你?” 谢见微:“不管是和离,还是爹娘接我回来,我的籍契上永远留有薛蟾的名字,娘,我恶心。五年前他给我下药不成,又冒名顶替娶我,他嫌我的双生子不是他的孩子,所以让人把孩子掐死在乱葬岗,娘,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容忍再和他牵扯上一点干系!” “你等等!” 谢夫人捂着心口,靠倒在太师椅上,晃着手去摸茶盏,“娘、娘有些晕,你再说一遍……” 谢见微合上了眸,她没想瞒着家人,只是想等父兄回来再和盘托出这件事,她不想自己和孩子再跟薛蟾有什么联系。 复述了几遍以后,谢家人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谢景之整个人呆若木鸡,他僵硬地抬起拳头抵在前额,上半身蜷起,深埋下头泣不成声,愧疚将他深深淹没,折磨得他头痛欲裂。 谢崇凛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又焦躁又心疼,嗓子里像堵了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见微反倒是屋里最冷静的一个,她温声说道:“爹,娘,大哥二哥,你们不必为我难受,其实不是薛蟾我反而松了口气,而且我两个儿子也许还活着,我正让人去查稳婆的去向,已经有些眉目了。” “等等。” 谢崇凛忽然想到什么,他眉头紧锁,看着谢见微道:“晏晏,薛蟾告诉你,你五年前生下的是双生子,若是双生子还活着,今年四岁,那岂不是和……” “不是太子的孩子。” 谢见微摇了摇头,“爹你们刚回来还不知道,小皇孙的生母已经找到了,人现在就在长公主府里。皇后也已经查过,她的身份十有八九是真的。” 谢夫人大喘了口气,“不是那对孩子便好,否则……” 她摇了摇头,真是想也不敢想。 谢崇凛坐了下来,说道:“孩子的事你且先找着,爹派几个擅长打探消息的人去你那里,你只管差遣。不过你想把薛蟾的名字从籍契上划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爹你放心。” 谢见微敷衍了过去,话锋一转,“对了,爹,我想问问你,有关太子的事。爹回京之前,太子情况如何?” 谢崇凛叹了口气,“刺客在箭头上涂了毒药,太子中箭后直接便失去了意识。我们回京之前,太子还昏迷不醒,太医说毒已经蔓延到脑部了。” “太子情况危急,爹也在想办法寻找能解毒的神医。太子救了我们一家,这个恩情必得还啊!” “爹放心吧,公主派去的神医前日给我递信,说太子伤势已有好转,马上能回京了。” “真的?”谢崇凛一扫沮丧,吐出了一口浊气,“好啊,总算都有个好结果。” 谢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谢见微,敛下眸没有说话。 晚膳前一家人散了,谢见微回到院子没多久,谢夫人便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谢见微正在看书,望见隔扇后的人影连忙站了起来。 谢夫人笑了笑,示意她坐下,“娘不累,就是来随便逛逛。” “晏晏呐,娘记得你以前买过一本医书,是余老先生的手作,你一直说要捐给太医院的,你看现在太子情况危急,不如你把书捐了,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谢见微眼神闪了闪,默默抿了抿唇。 谢夫人盯了她几息,叹了口气,“就知道你捐不出来,是不是早就不在身边了?” “娘……” “长公主跟你再好,总是与你提起太子的情况,是不是不大对劲?太子现在是好是坏,消息都没传开你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八成是那大夫又额外给你发了信报平安吧。” 谢夫人严肃的看着她,缓缓道:“晏晏,你不会是和太子……?” 第210章 心里有鬼 “娘,你想什么呢。”谢见微打断了她,随手将书放到了桌案上,去摸一边的茶盏。 她连喝了几口茶才压下心虚,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和太子只是因为公主,才有了些交情,这次也是因为太子帮了谢家,我才送出医书给他找了大夫,和别的都不相干。” “没交情?”谢夫人并不相信,“那以前是谁总是缠着他陪你跑马射箭的?” 谢见微一怔,放下了茶盏,“什么以前?” “八九年前的事儿了吧,那会儿你还没及笄呢。忘了吗?太子军务上遇到些困难来拜问你爹,那时候裴家的风波刚起来,为了不连累谢家,太子特意挑了夏狩,皇帝不在京城的那两个月来的。” 谢见微怔楞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记起来,“是我十四那年,哥哥领回来的九公子吗!” 谢夫人被她逗笑了,“原来你一直不知道,亏着太子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卑躬屈膝给你当了两个月的陪练,你胡闹起来没个轻重到处受伤,他月月差人送琥珀膏给你,你不是现在还留着?” “他那会儿每次来都戴面具,哥哥说他毁了容,我怎么猜得到他是……”谢见微扶额。 其实她对九公子的印象已经不深了,毕竟傅平野只来了谢家两个月,单陪她的时间也没多久,谢见微只把他当成武教师父,就更不会去在意他面具下的真实身份了。 恐怕傅平野自己也记不清了吧,不然也不会绝口不提这件事。 谢夫人观察着谢见微的表情,彻底放了心,“看来你是真的忘了。那就好,我就怕你们现今相认,在不对的时间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谢见微低下了头,谢夫人豁然开朗,“没事就好,没事娘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吧,薛家的事有娘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早点解决,早点回家。” 谢见微送走谢夫人后,整个人便沉默了起来,书也没有再翻,摩挲着茶盏一直发愣。 毓秀在一墙之隔的里间帮她收拾屋子,谢夫人跟谢见微聊天时,她就在屋里,也听到了全程,这会儿还没从震惊中抽神。 她捧着一抽屉的琥珀膏来到谢见微身边,咋舌道:“夫人您看,奴婢刚才听了大夫人的话,特意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还剩下这么多。“ 谢见微回神看去,也忍不住笑了,“我那会儿在他眼里,一天得受多少的伤啊。” “奴婢还记得夫人十四五岁的时候,可淘气了,的确是三天两头的碰伤。奴婢记得……当初这些东西陆陆续续送了有五六个月吧。除了伤药还有其他东西,不过有些都用坏了,还有些吃的,当时都吃完了。” 谢见微也被她勾起了曾经,“怪不得爹和哥哥不肯告诉我是谁送的,我还以为就是爹自己给我买的,不肯告诉我而已。” 毓秀眨了眨眼,试探道:“这么看,其实殿下之前就对夫人很上心了。” 谢见微顿了顿,过了半晌才凉凉道:“他一颗心能掰很多瓣,一瓣给我,其他的也不影响他给别人。” 毓秀知道她的意思,便也不再吭声。 谢见微淡淡道:“我可不想后半辈子,和数不尽的女人抢一个男人的眷顾,没有我他照样可以享尽齐人之福。欠他的我已经还清了,别的不用再谈。” 毓秀乖巧应是,“那这些琥珀膏……” “收起来,等柳太医回京都给他送去,当我捐给太医院的了。” 不管傅平野记不记得这些东西,谢见微也不想再多此一举,送到太医院,也当是给他积福。 谢见微看似平静,但说心里没有一点怨愤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她知道,九年前傅平野就认得她的时候。 既然那时会偷偷给她送几个月的东西,为何又会在后面跟庄云容相识相爱,有了庄云容和孩子,又何必再来招惹她。 谢见微揉着眉心,喘息都带着怒火。 可想想她认识的傅平野,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到底是他在自己面前太会伪装,还是什么,谢见微攥紧了桌角。 等人回来,无论如何她要问个清楚,傅平野若是真耍了她,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211章 沈盼决心出逃 毓秀眼疾手快挡到谢见微面前,抬手夺下了铜钱剑,大喝道:“大太太!您干什么!” 孙氏被毓秀拉了个趔趄,扑倒在地上狼狈地翻腾着,谢见微拧眉看向她。 不过一阵子没见着,孙氏像老了十几岁,往日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这会儿披散在肩头,炸得像野草,手指细成了皮包骨,现在的她和薛瑁站在一块,说是薛瑁的娘都有人信。 谢见微瞥了眼管事,“到底怎么回事?” 她可没吩咐这群人苛待孙氏,她现在的模样若是传出去,谢见微一定要落个不敬婆母的罪名。 管事连声叫冤:“夫人明鉴,这和小人无关啊!是太太忽然变得疯疯癫癫,说这院子里有鬼,饭也不肯好好吃,非要烧符纸喝才饿成这样的。” “有鬼!有鬼!” 孙氏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管事的话,像戳中了什么机关,她捂着脑袋尖叫起来,开始满屋乱窜。 “滚开!滚开!都给我滚远点!我不怕你!我有,我有符!你来,来了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孙氏扒下墙上的符纸,转着圈冲着空气大喊大叫。 谢见微看了片刻才出声喊道:“太太,太太?你还认得人吗?” 孙氏哆哆嗦嗦回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谢见微,你是谢见微?” 认得人便好,谢见微正打算让管事找郎中来,孙氏就朝她扔起符纸,大喊道:“假的!你是假的!你别以为变成别人我就认不出你了!你们都离我远点!你们都是她找来害我的!我才不上当!我不会上当的!” 孙氏色厉内荏,实际上吓得站都站不稳了,贴着墙跑进屋里,叫声十分凄厉。 谢见微神情复杂,回到前厅后立即质问起管事:“你们好大的胆子,太太病成这样,既不上报老太太和老爷,还不请郎中来!” “小的冤枉啊!冯妈妈早就和老夫人提起过,是老夫人说,太太疯得蹊跷,怕传出去丢薛家的脸,才叫先瞒着的……本以为顺了太太的意,喝了符水贴了符纸这病就好了,谁知道越来越坏……小人才来请夫人示下的!” 谢见微思忖片刻,直接吩咐道:“再拖下去怕是会越来越坏,赶紧去请郎中。若是老太太问罪起来,便说是我吩咐的。” “是!” 管事的有了主心骨,说话都轻松了,谢见微起身准备回去,临走前又想到什么:“还有,把太太屋里的符纸全都揭了。生病便找大夫,最忌讳信这些妖魔鬼怪的。太太就是太信了病才好不了,往后不许她再胡闹!” 管事的连连应声。 天黑以后,谢见微在屋内查账,隐隐约约听到屋外有惨叫声。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叫声更清晰了几分,毓秀关上门端茶进来,一脸无奈的说道:“夫人,您说这大太太什么病啊,都叫了半个多时辰了,嗓子都哑了,再这么下去今晚都别休息了。” 谢见微喝了口水,合上了账簿,问道:“郎中来看过了么?” “下午就请来了。说没什么大碍,就是体虚,精神衰弱,好像是多日没睡好导致的,开了安神汤也给她灌下去了,这会儿还是没有好转。” “符纸都揭了?” “揭了,奴婢亲眼盯着的。揭完以后人更疯了,都不准下人靠近,奴婢给她打晕了才灌下的安神汤。” 毓秀压低声音:“夫人,您说大太太是不是真的疯了?可疯也得有疯的理由啊,不过是被禁足,磕几个头写几本经书罢了,至于被逼疯么?” 谢见微哂笑了声,“兴许是歪打正着,戳中了她心虚的事。我看其中还有不少故事呢。” 毓秀懵懂地点点头,看了看窗外,好奇道:“好像不叫唤了,奴婢去打听打听。” 她离开没多久便回来了,“是老夫人去了,怪不得没动静了。” 孙氏院子里,薛老太太让冯妈妈死死捂住了孙氏的嘴,将屋里的下人全部赶了出去。 从窗子确认外头没人了,薛老太太才沉着脸张口:“孙兰沁,你是真疯还是装疯?你若想死用不着这么折腾,老身成全你。” 孙氏唔唔挣扎,冯妈妈尝试着松开桎梏,孙氏哭着说道:“母亲,母亲救命啊,她、她来找我了,贺敏敏她来找我了……” 薛老太太鄙夷地看着她,“就你这个胆子,当初竟然还能下得了手。你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 孙氏眼珠在屋里乱瞥,声音沙哑诡异,“她真的来了,真的来了,母亲,她就在这里,她在那儿——她又到房梁上去了!她趴在你背上——” 薛老太太瞪圆了眼睛,顿觉肩颈发凉。 孙氏忽然暴起不停往后躲闪,挥舞着双手大喊:“滚开!不要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是母亲让我动手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啊!”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上!” 薛老太太大汗淋漓,冲冯妈妈吼道。 她动弹不得,只能坐在轮椅上下令,孙氏方才一通表演吓得她浑身汗毛倒竖,只觉得有阴风吹在她肩窝,好像真有什么东西趴在了她背上似的! 薛老太太壮着胆子往后看了一眼,只看见了开了条缝的窗户。 “……” 薛老太太气得眼前发晕,吩咐冯妈妈:“你给我把她看住了,不许她再说这些疯话!” “可是少夫人还给太太请了郎中看病……” “让她专心管着府里的事,孙氏的病老身来治,不必她操心!” 孙氏的病闹得薛府上下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到处都有下人凑在一起悄悄议论。 “大太太肯定是疯了,就没人给大太太治病么?” “咱们少夫人心善,昨天就找了郎中,可今早我听说老夫人把这事儿揽了过去,不让少夫人再插手了。” “这……之前就是老夫人不让给太太找郎中的吧,老夫人这是……” “依我看,大太太是没多久好活了……大太太娘家都不和咱们府里来往,出事儿这么久都没人问询。二爷刚死才多久,老爷就在外头找人了,往后这大太太不就碍眼了么,所以就得……嗯!” 下人做了个勒脖的姿势,吓得其他几人纷纷噤声,叹息连连。 “往后这二爷一脉,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几人聊完后便散了,过了许久,躲在廊后偷听的陈妈妈才敢冒头,一张脸苦成了包褶子,慌慌张张地跑回了院子里。 “姨娘!姨娘可不好了!” 陈妈妈闯进屋里,对着沈盼便说:“大太太出事儿了!老奴听说老爷还在外头找了新人,马上有新人进门,咱们往后可怎么办啊!” 第212章 欲擒故纵 “什么!” 沈盼挺着肚子站了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已经快八个月了,干什么都不方便,可从薛蟾死了以后,这府上就没有人管她了,之前孙氏还会关照她,可前阵子人被禁足以后,也没有音讯了。 沈盼现在就指望着孙氏了,府上的人拜高踩低,薛蟾死了以后二房没落,就算她怀孕也没人在意,这若是孙氏倒台了,她还如何在这府上混下去,以后再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不就成了新太太的眼中钉了吗! 陈妈妈上前扶住她,“姨娘!姨娘您先别动气,当心孩子!” 沈盼几个深呼吸用力抓住陈妈妈的手,“你见到谢见微了没有?跟她说了我的事了没有!” “老奴已经求见不少次了,可少夫人现在管着铺子和庄子上的营生,根本不过问后院的事,根本没有人给老奴通传啊!” 沈盼眼前一黑,陈妈妈好言相劝,“姨娘先别着急,其实您现在求少夫人也未必管用。若真有新太太进门,怎么也是成年的哥儿更好养,夫人未必会答应姨娘。姨娘有个孩子傍身,到底比其他没生育的人好过啊……” “你懂什么!” 沈盼咬牙切齿,她倒希望自己肚子里没有这个累赘!若没有孩子,她早就跑了,何必要沤在这里发霉! 之前是想等着生下来以后再跑,可若真有新太太进门,她怀着孕必成众矢之的,到时再跑风险就大了。 早知有今日,她当初就该果断些,喝药把孩子打了! “这府里往后是待不下去了……” 沈盼喃喃自语,“我得走,走得越远越好。” 陈妈妈吓了一跳,沈盼按住她的肩头低声说道:“你去府上各个门都打探打探,看哪个守卫松懈。我手里还有些银两,等咱们出了城,到别的府安家,你继续照顾我,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少了你的。” 陈妈妈哪敢说不,她的卖身契捏在沈盼手里,只能乖乖听命。 很快,陈妈妈就找到了一条绝佳的逃跑路线,沈盼的确很着急,当晚就开始清点起行李。 自从薛蟾出事,薛瑁爵位被夺,府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早已经乱了起来,各房的老爷都在寻找别的出路,隐隐有分家的苗头,中馈已经快见底了,丫鬟仆人遣散了一堆,倒是方便了沈盼跑路。 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沈盼和陈妈妈带着行李从西侧门一路逃出了薛府,直到三天后这事儿才被管事的报了上来。 薛老太太怒不可遏,砸了一整套碗盏,命令谢见微:“赶紧派人把她找回来!这个贱人,看蟾儿没了竟然敢带着我薛家的种私逃!等她回来生下孩子以后,就把人给我浸猪笼!“ 谢见微端坐在位子上没有吭声。 薛蟾后院里的人都被叫了过来,薛老太太发了一通脾气,冷眼扫视了一圈众人,阴恻恻道:“蟾儿虽然没了,老身和老爷还在呢。你们伺候过蟾儿,薛家不会亏待了你们,若是你们谁敢生这种歪心思……隐娘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知道了吗?” “是……老夫人……” 妾室们吓得瑟瑟发抖,有几个起了心思的这会儿也赶紧压了下去,老实得像鹌鹑似的。 薛老太太离开以后,谢见微便遣散了屋内的妾室。 关上门,毓秀给她倒了杯水,谢见微神态自若,淡淡问:“人现在到哪儿了?” 毓秀俯下身,轻声道:“昨天晚上刚出城,有咱们的人打掩护,官兵很快就放行了。看她的去向,大约要往扬州城去。” “跟紧些,别让她跑了。” 谢见微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她怎么可能放着沈盼在薛府上不管,她故意装作不理会后院,等的就是今日。 十五年前沈家被抄,说是无一活口,这件事过了十五年,找也无从找起,谢见微只能从沈盼下手,她相信没了薛蟾,孙氏也倒台以后,没了靠山的沈盼绝不会甘心留在薛府受苦,她若逃了,最先想投靠的也一定是她的家人。 谢见微始终不信,薛蟾会因为孩子把沈盼留下,毕竟从沈盼回来后的情况看,薛蟾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无甚在意,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沈盼本人,那就是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 薛家参与了十五年前的谋反案,为何还能高枕无忧,其中定有秘密。 天黑以后,薛瑁才醉醺醺地回到府里,管事的给他送了醒酒茶,等他酒醒了才把沈盼逃跑的事说了。 薛瑁反应平平,硬邦邦道:“跑了就跑了,不必管她!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当死了!” 管事的离开后,薛瑁拍上桌子,长吐了一口气! 沈盼逃了正中他的心思,外边世道这么乱,她一个怀着孕的弱女子,到哪里都是一个死字。 死了好,他们薛家眼巴巴地养了沈盼这么多年,结果他家薛蟾落难,那人连救都不肯救! 这么多年了,薛家给他当牛做马,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早知有今日,他当年就不会一时糊涂蹚这趟浑水! 眼下人自己跑了,正好他脱了身,往后也能从十五年的事里跳脱出来,他也省得再终日悬心,哪一日暴露了人头落地。 跑了好啊! 第213章 余毒 八月上旬,重伤昏迷的傅平野被接回了京城,暂时安置在长公主府上,原本皇帝想将他接到东宫救治,却被皇后和傅长枝以无人照料为由拒绝了。 长公主府对外婉拒了所有人的探视,自然也包括谢见微在内,无人知晓傅平野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京城一时间谣言纷纷,都说太子重伤垂危,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入夜后,薛府门前来了个男子求见谢见微,门房看过他出示的信物后,便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谢见微在前厅见了周玉璋,周玉璋俯身作揖,“谢姑娘。” “快坐。”谢见微示意毓秀倒水,坐下后便问:“傅平野怎么样?” “姑娘放心,太子殿下性命已经无恙,体内的毒我也清了大半,不过……” 周玉璋话锋一转,谢见微心口顿时一咯噔,“不过什么?” “太子所中之毒十分霸道,我去的时候毒已经蔓延至全身,好在他自己求生意志坚定,现在其他地方的毒我已经解得七七八八,就是脑袋里的不好解决。” 周玉璋:“太子警惕性太强,我本想在平洲给他解完毒再回来,可我上次施针时,他在昏迷中很不配合,要想除去他脑中的余毒,要在颅顶上下针,千万马虎不得,差之毫厘就可能危及性命。”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谢见微沉默了许久才问:“这件事你告诉长公主了吗?” “今日我已经和公主说明,公主想过几日再让我一试。既然太子昏迷中对外仍有感触,说不准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抵触下针了。” 谢见微看向毓秀,“秀儿,书。” 毓秀忙把怀里的医书交了过去,谢见微放在桌上,推给了周玉璋。 周玉璋一愣,“谢姑娘,现在事情还未办成,这书我不能收。” “我相信公子的医术,一定能将他救回来。” 谢见微不容置喙的将医书推到了周玉璋怀中,长吐了一口浊气。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是否要等毒全部清完?” “什么时候醒要看他自己的意志,现在他体内的毒已经不会再危及性命,只不过残存的毒在脑袋里,若在清除前清醒过来,可能短时间内会影响智力,视线,或者记忆。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肯配合,毒素清干净以后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那还是等毒清完了再醒吧。” 谢见微忧心忡忡,若他醒过来却成了傻子,还不知道要引来朝堂军营多少动荡。 周玉璋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这书……” “你留着吧。傅平野的事辛苦你多留心了。” 周玉璋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把书裹好放在了胸前,俯身作揖:“多谢姑娘!姑娘放心,有任何情况我都会来转告你。” 他拍着胸脯说道,谢见微莞尔,吩咐毓秀将人送离了薛府。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上。 傅长枝还没睡下,正在寝殿中盯着下人给傅平野擦身体。 她坐在远处的绣凳上,头埋在裘云峥腰腹,遮挡住微红的双眼,不敢去看床上消瘦许多的傅平野。 片刻后,下人替傅平野系好衣襟,抱着木盆退出了寝殿。 傅长枝起身走到床边,侧身坐下俯下身道:“无咎?你能听到姐姐说话吗?我和娘快被你吓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睁眼?你托付我办的事,照顾的人,我都给你办得好好的。无羡这几个月乖多了,临渊也长高了,上个月院试还拿了第一,他们两个一直念叨要见你,姐姐快瞒不住了,你忍心让两个孩子在你床前哭吗?” 傅长枝喋喋不休,说着说着便哭了,裘云峥站在她身后,默默给她擦了擦眼泪。 傅长枝缓了缓,“还有谢见微。她现在也很好,已经快脱离火坑了。如今薛家也没人再敢欺辱她。你让姐姐照顾她,我和她是手帕交,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可若是我早知道告诉你谢家的事,你回来会是这样,我宁可……宁可不听你的话。” 她听了周玉璋的话,不断在傅平野耳边说着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旨在让他知道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可床榻上的人却没有半点动静。 傅长枝抹了下眼泪,低声道:“还有一件事。等你醒过来,姐姐要给你一个惊喜。临渊和无羡的亲娘回来找你了,你当年不是宁可挨母妃的板子也要护着她吗?父皇已经答应把她留下来了,你好好的配合周神医解毒,醒来就能见到云容了。” 裘云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拍了拍傅长枝的肩。 “快子时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不了,我再多跟他说一些,兴许他真的能听到呢。” “与其你说,不如让你口中的人来见见他,兴许效果会更好。” 裘云峥提议,如今傅平野已经到了长公主府,再想瞒着两个孩子已经不可能了,傅平野牵挂的除了母亲和姐姐,再就是那两个孩子,兴许小鱼儿和渊哥儿来哭一哭,他更能有求生的意志。 傅长枝沉默了许久,捂着眼睛说道:“明日吧。” “那先回去休息。” 裘云峥拉着傅长枝起身,他从回来看见傅长枝眼下青黑,便知道她这些日子都没好好休息过。 傅平野的性命很重要,但她日夜陪着也帮不上什么忙,若因为这个累垮了身体,也是得不偿失。 一夜过去,傅长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有裘云峥的陪伴她安心了不少,但一醒来心里还是惦记着弟弟。 裘云峥备好了早膳,押着她必须吃完了再去。 傅长枝刚喝了碗粥,秋仪便带着小鱼儿和渊哥儿来了。 “皇姑姑。”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去上学?” 傅长枝险些打翻手里的碗。 小鱼儿耷拉着眼睛,“今天休沐。皇姑姑,父王呢?我知道父王昨天就回来了,他为什么不先来看我和哥哥?” “他……” 傅长枝欲言又止,她看看小鱼儿,又看看渊哥儿,叹了声说:“好,姑姑带你们去。秋仪,去把云容也叫来吧。” 第214章 庄云容携款私逃 傅长枝牵着两个孩子,来到殿外,她停下步子蹲下身说:“临渊,无羡,姑姑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父王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些意外,现在还没醒过来。” 小鱼儿并没有十分震惊,大大的眼睛里泛起红血丝,坚强地揉了揉眼睛,瓮声道:“父王果然出事了,我就知道,如果他好好的昨天不会不来看我和哥哥的。” 渊儿牵着弟弟的手用力了些,“姑姑,我们能进去了吗?我们就看看父王,不会打搅父王治病的。” “进去吧。” 傅长枝侧开了身子,两个孩子进去后,她回眸看向庄云容,见她有些犹豫,挤出一个浅笑道:“进去看看吧,就是他现在还没醒,不能跟你说话,但你们也五年不见,先看一眼也好。” 庄云容感激地点点头,提起裙摆跟着两个孩子进了寝殿。 傅长枝在门外等了片刻才进去,小鱼儿趴在床边絮絮讲着话,渊儿站在一旁,时不时补充两句。 说完以后,小鱼儿便擦干眼泪,抱了一下傅平野,“父王,你要快点好起来。” 渊儿在一旁给傅平野提了提被子,他除了眼睛有些红,一直很冷静,等小鱼儿爬下床,他走上前在傅平野耳畔轻声道了句:“父王你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渊儿会保护好自己和弟弟的。” 锦被拂过傅平野身侧的手臂,无人发现他手掌虚握了一下,眼睫颤动了一瞬。 两个孩子都没有大吵大闹,傅长枝进门后,坐在床榻边的人就换成了庄云容。 她脸埋在手帕里,泣不成声。 小鱼儿和渊哥儿牵着傅长枝,将她领到一旁的耳室,渊哥儿示意她弯下腰,踮起脚尖轻声问她:“姑姑,爹爹病得严重吗?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傅长枝:“放心,只要神医把你们父王体内的余毒清干净,他就能醒过来了。但这件事你们先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两个孩子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傅长枝身后响起庄云容的声音:“公主,还是先让太医来照顾殿下吧,我们在这里久了,会打扰他休息。” 傅长枝欣然同意,领着三人便离开了寝殿。 回去的路上,庄云容担忧地询问傅长枝:“公主,殿下的伤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为何太医治了这么久还是毫无起色。” “其实……” “姑姑。” 渊哥儿打断了傅长枝,“姑姑,先送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还有好多关于父王的事想问你呢。” 小鱼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庄云容:“庄姨姨不会和我们抢吧。” 庄云容笑容微妙,弯下腰说:“我是你们娘亲,当然不会了。公主,你先送临渊和无羡去吧。” 傅长枝只好跟了他们走,离开一段距离以后,两个孩子才停下步子,小鱼儿脆生生道:“姑姑,你怎么还没有我听话呢?” 傅长枝一愣,渊哥儿严肃地说:“姑姑,父王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吗?所以也请姑姑不要告诉庄姑娘。” 小鱼儿用力点头。 傅长枝忍俊不禁,笑着说道:“可庄云容不算是旁人啊,她可是你们娘亲。你们也跟她待了很久了,怎么还叫得这么冷淡?” “父王没有亲口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相信。”小鱼儿执拗道。 渊哥儿拉着傅长枝的衣袖不放,眼里满是认真,大有傅长枝不答应就不罢手的意思。 她只能应了下来,“好好好,姑姑不说,行了吧?” 另一头,庄云容在三人离开后,立即折返回了傅平野的寝殿。 门外的侍卫将人拦了下来,庄云容:“我只是想进去照顾殿下。” “没有公主的命令,其他人都不许进去。请姑娘恕罪。” 庄云容与他争执了两句,依然说不通,回过身脸色顿时阴翳下来,慢吞吞地往回走,心里思考着对策。 这时,柳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从她身边经过,庄云容立即回眸,见他跟守卫说了两句话,便被放行。 庄云容心思一动,立即寻到一处隐蔽的树丛躲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柳太医才从殿内出来,庄云容看准他离开的方向,大步追了过去。 “太医!太医还请留步!” 柳太医停下步子,回眸看去,“您是?” “我姓庄,叫庄云容,是太子殿下两个孩子的生母,您该听说过吧?” 这么大的事,柳太医自然早就知道,连忙见礼,“庄姑娘恕罪,老朽怠慢了。” “太医不必多礼,我只是想问问,殿下情况到底如何。公主对我三缄其口,我实在害怕,殿下是不是……” 庄云容哭得梨花带雨,柳太医连忙宽慰:“姑娘放心,殿下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好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他着急的低下头在药箱里翻找丝帕,并没有注意到庄云容在听到他的话后,猛然怔住的表情。 好不容易翻到丝帕,柳太医抬头递了过去。 庄云容连忙接过,一脸欣喜地问:“真的吗?殿下真的会好起来?那,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哎,这得看殿下肯不肯让周神医近身呐。您有所不知……” 柳太医看庄云容可怜,当即将事情和盘托出,叹息说:“如今只要想办法让周神医施针,用不了多久的,殿下也就好起来了。” 庄云容笑容僵硬:“是么……那殿下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周神医说只要余毒清完就没有大碍,若是没有清完就醒来,短时间内余毒压迫脑经络,可能短暂留有后遗症,清完也就好了。姑娘只管放心。” “多谢柳太医。您快去忙吧。” …… 入夜后,长公主府后门,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怀揣一个大包袱溜了出去。 她直奔城门,可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了,她只好在城门旁的客栈开了一间上房住下。 睡得正迷糊,忽然觉得呼吸不通,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她床边。 她险些叫出声,被那人果断地捂住了嘴巴。 屋内点起一盏烛灯,桌边坐着的人挑开了她的包袱,倒出里面的珠宝首饰和真金白银,讽笑着摇头。 “我应该早就告诉过你,你身边一直有我的人监视。还想跑?恐怕你明日还没出城门,就会被看守直接押回长公主府。到时你打算怎么解释你携款私逃的事,庄姑娘?” 第215章 幕后黑手 庄云容奋力挣扎,桌边的人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他便放开了庄云容。 “我现在不走,难不成留下来等死吗!我还要问你,你告诉过我太子不会活着回来的,为什么他回来了!太医还跟我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很快就会醒过来!如果他醒了,我还有活路吗!” 庄云容情绪有些崩溃,她来京城的路上根本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读过几年书,后来又做了女夫子,在羌平县内很受尊敬,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五年前信了一个书生的鬼话,未婚先孕,后来那书生卷了她给的束脩钱跑没了影,她偷偷把孩子生下以后掐死埋了。 在那之后她就开始自暴自弃,被赶出书院后,身上银子也早已被她挥霍一空,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风浪,她却在母亲死后发现了她写的忏悔书,知道了广阳侯府少夫人的孩子,其实是被她母亲带到乱葬岗活埋的真相。 母亲在信中写道,她在回家的途中其实发现了有人要杀她,琢磨了几年,终于想明白了来龙去脉,那枚玉佩她一直不敢变卖,母亲让她带着玉佩上京城,去广阳侯府找薛少夫人说明真相,再将玉佩还给薛少夫人。 若是她能见到薛少夫人,就可以用真相换来一笔银子,过上好日子。 庄云容本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可是她到了薛府门前,却被门房驱逐,一路来到邺京,她禁受了太多的白眼和轻视,庄云容的怒火在那一刻彻底爆发,她决定一辈子隐瞒这个秘密,就让那个高高在上的薛少夫人继续痛苦去吧! 庄云容卖了玉佩,打算离开,可就在第二天,她被从客栈打晕,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府邸,从那以后,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庄云容低头系腰带,魔怔似的嘟囔:“我不做了,我不做太子妃,不要荣华富贵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命都要没了,还想什么荣华富贵! 男人一抬手,她便被押回了床榻上,庄云容疼得眼泪直流,“放开我!”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回到长公主府,装你的太子妃娘娘。二,我亲自把你送回去,拆穿你的身份,你可知道你犯的是欺君之罪,最迟后日,你的脑袋就会落在菜市口的地砖上。” 庄云容身子僵住,哭着说道:“现在死和以后死有什么区别!等太子醒了,我照样会死!好啊,你把我带回去吧!我去告诉长公主,是你,都是你逼我做的!你不要以为你戴面具,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七皇子,你贪图太子府的势力,你狼子野心!” 傅意欢着实惊讶了一瞬,他起身摘了面具放在桌上,拊掌说道:“本殿看人不错,你的确有几分小聪明。若不是这样,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村姑来冒充谢见微,毕竟差得太远了。” 傅意欢示意手下放开她,“不过你还是少了些稳重。这么点意外就急着跑路。” 庄云容揉着肩,低咒一声:“暴露之后死的人又不是你!”她可是格外惜命的。 “我敢让你去,自然算到了会有今日。傅平野没有死在平洲城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事情仍然在我掌控之中。” 傅意欢走上前道:“你既然问了太医,太医没告诉你,他体内的毒蔓延到脑袋,会影响智力吗?” 庄云容一愣,眉头皱紧,“影响了又如何,太医说了,那个什么周神医可以保证没有后遗症,只要等毒清干净,他醒来以后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那如果他体内的毒没清干净的时候,就先醒了呢?” 傅意欢低低笑出了声,“本殿既然找了人杀他,怎么会下那么简单的毒。他能找到神医救他,算他运气好,不过这个毒就是这么霸道,残存在脑中的毒素最难清除,而且人一旦醒过来,轻则失忆头痛,重则痴呆失明。一个傻子,你觉得他还会记得,你是不是他孩子的生母吗?” 庄云容慢慢冷静了下来,傅意欢道:“等他傻了以后,你就可以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到那时,想要下毒除掉他易如反掌。” 他看向庄云容,“现在冷静了吗?” 庄云容为难:“可我现在没法长时间单独和他接触,怎么才能让他在解毒之前醒过来?” “这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帮你的。”傅意欢幽幽道:“我了解傅平野,以他的警惕性,若不是他清醒自愿的时候,绝不可能在昏迷时施针解毒。所以你放心。” 庄云容长舒了一口气。 “时辰不早了,你现在回去来得及。” 庄云容赶紧收拾了东西,飞快离开了客栈。 等人离开后,傅意欢施施然坐下,倒了杯水润嗓。 侍卫青竹站在窗口,示意同伴暗中护送庄云容,折返回傅意欢身旁,低声道:“殿下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宝押在庄云容身上,既然知道太子五年前就在京城,还和谢见微有了孩子,殿下直接带着她和皇上告发太子,太子必定被废。” 傅意欢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青竹心中一凛,赶忙认错:“属下多嘴。” 傅意欢:“即便是五年前父皇就确定了这件事,他也没办法拿下皇兄,换句话说,若不是父皇那时悬崖勒马,没对皇后和皇姐下杀手,现在傅平野早就是皇帝了。” 他低头喝了口水,“这么多年过去,太子的势力威望越来越大,父皇更是不能对他如何,即便是东窗事发,也只能口头上训斥,伤也只能伤到名声,伤不到他的根基。既然得不偿失,本殿就不会这么做。” “可庄云容未必能骗过太子。” “不重要,本殿要的就是用她搅乱这池水,搅得越浑越好,到时本殿就有的是时间。”傅意欢眯了眯眸,将茶盏掼在了桌上,拇指慢慢摩挲着杯壁。 “不管太子是失忆还是痴傻,一个废物没办法应对即将来越朝见的两国使臣,本殿就能代他去接见南夏,成为促进两国交好的第一人。到时他拿下的战功就会慢慢转移到本殿的身上,只要宣扬得够好,谁还会记得他傅平野。” 第216章 庄云容有问题? 当然,若是庄云容真能杀了他,就是意外之喜。 傅意欢微微一笑,“而且孩子的事情缺少证据,那块玉佩是裴家内部的信物,若不是我意外得知,也不会知道真相。想也知道即便说出去,裴家也不会承认的,至于庄云容的证词,想要推翻轻而易举。” 青竹思忖:“也许她口中母亲的遗言,是隐瞒之词,说不定有书信之类的东西?” “本殿没那个功夫去跟她周旋。本殿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傅意欢理了理衣袍,起身离开了客栈。 …… 几日后,周玉璋满脸愁容地来到薛家。 基于给了他报酬的人是谢见微,他有关傅平野的病情,报告得比对傅长枝说的还要勤,还要仔细。 “昨日我又试着下了一针,殿下还是不太配合,虽然比在平洲时好了许多,但也许是潜意识中仍有不安,还是达不到安全的标准,我实在不敢拿殿下性命冒险。” 谢见微咬了咬下唇,“若是拖下去会怎么样?” “虽然经络被封导致毒素蔓延速度减缓,但迟迟不解这个毒,它迟早还会蔓延开,时间一长就得从头再来。殿下的身体再强健也折腾不了两回。” 周玉璋说出了他的提议,“若过两日还不行,那就只能强行让殿下醒来了。清醒着便有自制力,只要他稳住不动,施针便绝不会有问题。” “这个强行醒来,是怎么个强行法?” “下针,一个时辰内必定见效。” 谢见微扶额,过了半晌才道:“剩下的毒要解多久?” “需辅以汤药,施针三次,加起来至少也要一个月有余。” 周玉璋:“我已把此事禀告给长公主,长公主眼下还在考虑,等有结果我再来告诉姑娘。” 周玉璋回到长公主府的住处时,迎面撞上了傅长枝,他顿时有些尴尬,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大半夜跑出去的原因,傅长枝便说:“你不必说,我知道你去哪儿了。” 她一脸愁容道:“我来是想问你,他若提前醒过来,后遗症真的会好吗?” 周玉璋:“在下能以性命担保。若是没治好太子,在下这条命公主只管拿去。” “那等到后日他若还不肯让你施针,你就把他弄醒吧。” 傅长枝也是无可奈何,可她完全能理解傅平野此时的警惕,像他们这种人,为保安全,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有可能。 既然如此,做一阵子傻子也是他自己活该。 临走前,傅长枝又想到什么,对周玉璋说:“我知道见微担心他,只是这几日太多人盯着我府里了,我怕给她带去麻烦才不让她来。你明日代我跟她解释一下,后日我接她来。” 周玉璋拱手应了声是。 傅长枝回到傅平野在的寝殿,发现小鱼儿和渊哥儿也在这里。 正想说话,两人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小鱼儿用气音说道:“姑姑,我觉得那个庄姨姨不对劲哦!” 傅长枝愣了一下,她第一反应便是两个崽子不喜欢这个母亲,来跟她告状来了。 傅长枝也早就看出来,她们比起庄云容更喜欢谢见微。 她拧眉说道:“无羡,庄云容是你们娘亲,你们不喜欢她可以,但是不能因为这个胡说啊。” 傅长枝微微拔高了音量。 小鱼儿攥紧拳头,“我没有胡说,她就是不对劲!” 渊哥儿:“小鱼儿今天在她包袱里,看到了很多姑姑府里的首饰和银两,就塞在柜子里,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傅长枝瞳孔一缩,她转念一想,失笑道:“那应该是你们皇祖母之前给她的东西,她自然要收着了。” “可是她昨天好像抱着那些东西走了!” 小鱼儿用力到小脸涨红,“我看到了!” “什么?” 傅长枝盯着小鱼儿看了片刻,确认他没有说谎,一时间也开始怀疑起来。 渊哥儿:“小鱼儿昨天晚上半夜睡醒,想父王了,我就带他来找。在经过后门的时候,小鱼儿看到庄姑娘抱着东西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我以为是他睡迷糊了。可是小鱼儿今天告诉我他真的看到了,我们就溜进庄姑娘的房间里,然后就看到了包袱。” 傅长枝脑中一团乱麻,“她……她也许……好吧,我去找她问问。” 小鱼儿心里一点不难过,甚至有点点高兴,摇头晃脑地嘟囔道:“我就觉得她不像我们娘亲。我已经把事情先和父王说了,这样等他一醒过来,就能告诉小鱼儿了。” 傅长枝满腹心事,正准备找庄云容来问清楚,秋仪在殿外叩门,轻声道: “公主,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第217章 送庄云容离开 要不是傅平野是她亲弟弟,傅长枝高低要啐这个三心二意的渣男一口唾沫。 彭深:“公主,驸马,殿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有什么属下能帮上忙的?” 裘云峥带走了彭深,屏退四下后,一脸严肃的叮嘱道: “太子至多后日就能醒,但他身上的毒没有清干净,醒了以后有可能会失忆,也有可能会痴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没办法插手营中的事,皇帝会防我,但未必会防你。之前的战事里你立了几次大功,皇帝定会重用你,到时营中的事就要你多费心。” 彭深跟太子的时间不长,官职也不高,皇帝急于在营中发展自己势力的时候,不会放过彭深这样的将士,虽然有风险,但却是利大于弊的。 彭深自知任务很重,立马抱拳应是。 裘云峥:“你回去吧,往后再来不要一个人,多叫些人,等皇帝找了你,就不要再来了。” 彭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裘云峥回到寝殿的时候,傅长枝还没睡,盯着手里的玉佩画像出神。 裘云峥走上前,“在想什么?” 傅长枝:“傅平野为什么让彭深把玉佩拿回来。” 裘云峥思考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因为要换个人给。” 他听傅长枝说过,裴家子女的玉佩只给心爱之人,傅长枝的那枚新婚夜就给了他,他一直是贴着心口佩戴着,只有出征之前怕战场上刀剑无眼,丢了或是坏了,才留在了公主府。 “啧。” 傅长枝夹了一眼裘云峥,虽然这实话跟她想的一样,但说出来的确是有些刺耳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傅平野在她和皇后面前装的这么一本正经,结果私底下玩的比谁都花。 裘云峥道:“虽然不知道太子和庄云容以前是怎么回事,但他现在喜欢的是谢见微,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记得我跟你提过,我们在驿站遇刺的前两天,和谢家父子在一起喝过酒么?” “记得,怎么了?” “谢景之提起谢见微当年和薛蟾定亲的事,他听到一半就走了,那会儿我看他的表情不太对。” 傅长枝揉了揉山根,“这都是什么事……该死的傅无咎,自己躺在床上一了百了,丢下这么些烂摊子给我!” 她张牙舞爪的把纸揉成了团,把这团纸想象成了傅平野的耳朵。 裘云峥耐心安抚,“等他好起来,我代你去问他要补偿。” 傅长枝气来的快消的也快,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她起身说道:“你先睡吧,我去看一眼庄云容。” 裘云峥看她不想让自己跟去,便点点头道:“我等你,快去快回。” 傅长枝并不想把庄云容昨夜可能要溜走的事情宣扬出去,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要给她留一些颜面。 再就是傅平野想要回玉佩的事,她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庄云容。 傅长枝到时,屋内还是亮着的,庄云容开门看到她十分惊讶,“公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不会是太子他——” “无咎没事。你别担心。” 庄云容这才松了口气,侧过身子让傅长枝进了屋。 傅长枝走进里间,暖炕上摆着一个方桌,点着烛灯,桌案上摆着笔墨,还有一卷经书,已经抄了一大半了。 庄云容拎着茶壶进来,见她在看经书,便解释道:“每每我担心无咎的时候,就会抄一抄,既能让我静心,也能给他积福,希望菩萨能保他平安。” “你有心了。”傅长枝笑了笑道。 她接过庄云容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沉默几息后问:“云容,你是真的打算留下了吗?” “当然了,我已经孑然一身,这世上唯一与我有联系的,只剩下太子和两个孩子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庄云容说的可怜,傅长枝敛下眸,“你可想好了,若是无咎救不回来,你往后只能孤身一人留在太子府里……” “不是还有临渊和无羡么。”庄云容道:“若真有哪一日,我一定代无咎保护好两个孩子……公主,你为何突然这么说,难不成——” 话说到这里,傅长枝也不再拐弯抹角,“云容,昨晚上有人看见你抱着包袱离开了公主府。你放心,我不是来质问你的,若是无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和孩子就是众矢之的,你若真的想走,我可以帮你。” 庄云容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人发现了,她以为走的那么容易,该是没有人看到才对。 她一时间没想好应对的说辞,表情也僵住了,傅长枝一看便知她的确起过离开的心思,只是不知为何又回来了。 这么一看,她和傅平野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坚固。 也许傅平野之前不肯说孩子母亲的身份,不是为了保护她,仅仅是因为露水情缘,所以才闭口不提。 傅长枝心里有了数。 若是这样,傅平野也已经放下,两个孩子又不肯与她亲近,还不如各自安好。 “庄姑娘,不如你还是回家吧。母后给你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我也会额外给你一笔银子。父皇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代你解释清楚。” 庄云容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不!我不走!” “公主,你听我解释……” 傅长枝摇摇头,“庄姑娘,你不必觉得害怕,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害怕未知的前程所以躲避是人之常情,太子身边很危险,太子若出事,他身边的人更危险。你没必要为了他以身涉险。” “你若觉得自责,我也可以告诉你,无咎在出事之前曾经派人去找过你。” 庄云容这下彻底呆住了,恐惧顺着骨髓慢慢爬上她的脑袋,她立即低下头遮掩眸中的恐惧。 傅长枝道:“他是想把那块玉佩拿回来。这么一看,他比你还要先放下,是他先对不起你,所以你没必要自责。” 心情的大起大落让庄云容浑身发软,说不出话来,趔趄的扶住炕沿。 傅长枝不欲再说,她觉得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 “庄姑娘,你先收拾行李,明日我派人送你离京。” 第218章 傅平野醒了 “公主……公主……” 等庄云容追出屋外的时候,傅长枝已经不见了踪影。 庄云容站在院中,恐惧半点没有减少,傅长枝但凡早两天来,她都不会不走。 现在她哪里走得掉,傅意欢若知道了定不会放过她,到时人头落地,她就什么都完了! 可怎么样才能让傅长枝留下她? 庄云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盯着垂落在地的床幔看了片刻,渐渐冷静了下来。 …… 翌日,傅长枝在晌午之前让人备好了马车和盘缠,明日傅平野就要醒,她打算在他醒来之前,把一切处理干净。 准备好了一切,她便让秋仪去接庄云容,谁知秋仪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公主!不好了!庄姑娘在殿下寝殿里悬梁自尽了!” “什么?!” 傅长枝刚送到嘴边的茶盏摔在了地上,夺门而出,直奔傅平野的住处。 殿外看守的两个侍卫正跪在院中,傅长枝先去了偏殿,柳太医正巧从里头出来,她连忙问道: “怎么样!庄云容她没事吧!” “公主放心,还好老朽正巧来给殿下把脉,及时把庄姑娘救下了,庄姑娘没有生命之忧,只是被绳子勒晕过去了。” 傅长枝长吁了一口气,先不提傅平野寝殿里死人晦气,这一条人命可不能没在她手里。 庄云容不可能无缘无故求死,只能是因为自己想要把她送走。 傅长枝脑中嗡嗡作响,她怒气冲冲来到两个侍卫面前,低喝道:“混账!本宫不是吩咐了,除太医之外的人没有本宫的手谕不能进去的吗!你们两个脑袋不想要了?” 侍卫一脸自责,“属下该死。庄姑娘说想见殿下最后一面,马上就出来,属下想她是殿下的……就放了她进去,谁知道……” 秋仪从偏殿跑了出来:“公主,庄姑娘醒了。” 傅长枝闭上眼睛,疲惫地冲两个侍卫挥了挥手,“去当值吧。” 然后便走进了偏殿,庄云容一袭红衣坐在床榻上,装扮得十分精致,但脸色苍白如纸,脖颈上围的一圈白纱布还渗出了血,凄凄惨惨的可怜,张口声音像被刀子划过,沙哑粗粝:“公主,你就让我死吧。” 傅长枝烦躁不已,“有话便好好说,你为何要这样。” “我那日是想走,可我走到半路,想起和无咎的情谊,还有两个孩子,就忽然清醒了过来。我本以为醒悟了便好,可公主昨夜来找我,我才知道,做过的事是不会被抹除的,我竟然起了那样的心思,我愧对无咎和孩子。” 庄云容泣不成声,傅长枝哑口无言,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恶人。 庄云容:“公主,若是无咎没了,我必不会苟活。临渊和无羡就托付给你和皇后娘娘了。不管无咎他对我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我知道了。” 傅长枝吩咐秋仪,“把庄姑娘扶回院里去休息。” 庄云容瞟了眼傅长枝的脸色,十分难看。 经此一事,她能感觉到傅长枝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不过无妨,能留下就好,她脖子上的伤就没白受。 庄云容本想趁机开口留在这个寝殿,但看傅长枝的样子,估计也成不了,便乖乖任由秋仪将她扶了出去。 刚走到外院,就撞上了小鱼儿和渊哥儿,两人看见庄云容的模样都被吓了一跳。 庄云容冲二人挤出一个笑脸,还没开口,傅长枝从后头走了上来。 “临渊无羡,过来。” 两个孩子乖乖跑了上去,小鱼儿竖起手挡住嘴,“姑姑,她没事吧?怎么脖子上流血了?” “没事,走,姑姑带你们去看父王。” 傅长枝牵起二人,小鱼儿边走边问:“她受伤了,那她还会走吗?不会?为什么啊!她那天晚上不是就想走了嘛,为什么又不走了……” 稚嫩的声音慢慢消失,但关键的信息已经被庄云容听了过去。 她牙关紧咬,眼神顿时阴冷了下来。 庄云容本来就在想,到底是谁目睹了她离开的事,告诉了傅长枝,明明那个时候侍卫都守在傅平野的寝殿,她又专门挑了半夜离开,按理说不该有人看到才对。 现在她懂了,原来是被那个臭小子看见了,那个孩子不愿意亲近她就算了,居然还想把她赶走! 庄云容在心底狠狠给小鱼儿记了一笔。 除不掉太子,难道还除不掉一个小孩么? 短短几日,长公主府里发生了不少事,谢见微看见傅长枝的脸色都忍不住一惊,皱着眉道: “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这样身子要出事的。” 这些话裘云峥已经说烂了,傅长枝也听烂了,她叹了口气道:“等傅平野醒了,我就安心了。” 谢见微也很心疼她,等傅平野好起来,怎么谢傅长枝都是应该的。 周玉璋给傅平野诊了脉,来到暖阁里说道:“公主,请您再去跟殿下说几句话,看看今日殿下能不能安心让在下施针。” 傅长枝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了,她看向谢见微道:“走吧。我们一起去。” 小鱼儿和渊哥儿也知道傅平野今天怎么也要醒,红着眼睛也要过去。 谢见微进殿的时候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身影,只是太久不见,竟有点近乡情怯。 直到走到床边,往日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着,谢见微迅速眨了眨眼,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两个孩子扒着傅平野的胳膊,抽抽搭搭地说着话。 小鱼儿忽然提到了谢见微,软糯糯道:“父王,今天谢姨姨也来看你了,姑姑说谢姨姨只能偷偷地来,来一次少一次,你再不醒来就看不到谢姨姨了~” 渊哥儿拉了拉谢见微的衣袖,“谢姨姨,你也跟父王说说话吧。” 谢见微喉中干涩,她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殿下……傅平野,周神医医术很好,他是我找来的,一定能治好你,你乖乖地让他施针……连小鱼儿都不怕针灸,你是他父王,难道还怕吗?快点好起来。” 傅平野眼皮下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可惜幅度太小,在场众人都没觉察到。 周玉璋带着针包走了过来。 他下针时不能被人打扰,除了柳太医,傅长枝等人都退到了殿外。 令人焦虑的一盏茶功夫过去,周玉璋走了出来,无奈地摇头。 “虽然殿下今日配合了许多,可也只能下两三针,还是要先将人弄醒。” 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便不会有失望,傅长枝欣然点头,“什么时候下针?” “我去熬一剂汤药给殿下,然后便能下针了。” 谢见微等人在前厅等候,傅长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谢见微说着话,正在这时,傅平野殿外看守的侍卫飞快从廊下跑了过来,身上的佩剑掉了都没回头去捡。 谢见微眼神颤得厉害,飞快站了起来,傅长枝吓得魂都没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侍卫气都没来得及换,张口便道:“殿下,殿下他,他醒了!” 第219章 她是我夫人? 傅长枝几人呆愣了几息,不约而同地往后殿跑去。 寝殿内,周玉璋正站在床边给傅平野把脉,谢见微等人快步走进殿中,谢见微走到隔扇后便停了下来,攥着手心没有上前。 小鱼儿和渊哥儿跑得飞快,直奔傅平野而去。 小鱼儿迅速爬上床,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湿漉漉地看着傅平野,带着哭腔说道:“父王,你终于醒了!小鱼儿和哥哥都好想你!呜,你答应我们会好好的回来的,怎么能食言呢!” 渊哥儿红着眼睛拉住傅平野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他道:“父王,你头还痛吗?” 傅平野垂眸看着他们,过了许久才动了动唇,声音微哑:“不痛了。我也想你们。” 傅长枝好半晌才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无咎……你,你还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皇姐,他们是你儿子,这是临渊,这是无羡,他们马上就快五岁了。” 傅长枝一字一顿说得很慢,生怕傅平野傻了以后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玉璋:“公主,在下方才已经给殿下看过了,殿下并没有痴傻,只是记忆有些混乱。” 傅长枝轻喘了一口气,智力没出问题就好,她看着傅平野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傅平野抬头朝她看去,淡淡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提到身份就缄默了下来,看样子他只记得自己叫什么。 小鱼儿和渊哥儿大受打击,小鱼儿震惊地问:“姑姑,父王不记得我和哥哥了吗?” “只是暂时的,等你父王脑袋里的毒解了,就能记起来了。” “解毒?”傅平野抓到字眼,往傅长枝看去。 傅长枝把他遇刺的事讲了一通,“你体内还有毒没清干净,你警惕性太强,昏迷的时候不肯让周神医在头上下针,所以只能把你弄醒。既然醒了就听皇姐的话,好起来以后乖乖让神医下针。” 傅平野垂着头沉默了许久,忽然重重拧了下眉,抬手捂了一下脑袋。 “父王!” “无咎!” “周玉璋!”一直站在后面的谢见微这时也顾不得礼数了,失声喊道:“他这是怎么了!” 傅平野心神一颤,他脑袋不断作痛,冷汗顺着眼皮滑落,模糊了视线,他强忍着睁开一条眼缝,寻找令他觉得熟悉的声音。 模糊中只看到一张焦急的侧脸,抓着一人不断询问什么。 周玉璋连连解释:“这是正常的,殿下脑中的毒没有清干净,偶尔会头痛也是后遗症之一。” 谢见微:“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什么时候可以施针?” “至少要让殿下休养一段时间,每清一次毒就会伤一次身体,急不来啊!” 两个崽心疼地趴在傅平野腿上哭,怕吵到他还不敢哭得大声,小鱼儿憋得不停打嗝,又可怜又好笑。 傅长枝把他们俩抱给了谢见微,“晏晏,你先把他们带回去吧。先让你们父王休息休息,等会儿你们再来看他。” 谢见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抱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寝殿。 这会儿,傅平野也已经缓了过来,低低喘息着,亵衣被汗水浸透,后背上的衣裳薄薄地贴在身体上。 他抬眸望着谢见微离开的方向,微微失神,眼底浮现出迷茫困惑,还有些许微妙的不舍和依赖。 傅长枝在外间询问周玉璋:“无咎这个后遗症,难道每次都会这么严重吗?” “公主放心,痛的程度会伴随毒素清除的程度慢慢减轻。在下也会适当给殿下开一些缓解疼痛的药物。还有,也请公主提醒殿下,不要太着急去回忆忘掉的事情。那些毒残留在脑袋里,想得越勤,越容易疼。” “好,我会告诉他的,你先出去吧。” 傅长枝送走了周玉璋,折返回寝殿内,见傅平野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忍不住道: “无咎,你看什么呢?” “……” 傅平野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他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傅长枝盯着他看了片刻,长哦了一声,“你不会是在想谢见微吧?” 知道他记不清,傅长枝还特意解释道:“就是带着临渊和无羡出去的那个人。” 傅平野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动了动。 傅长枝瞬间明了,瞧着因为失忆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弟弟,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问他:“你不妨猜猜她是谁呢?” 傅平野喉头滚了滚,他隐约记得,那个姑娘梳着妇人髻,傅长枝方才说了,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儿子,那谢见微是—— “……我的夫人?”傅平野眯了眯眸,犹豫中带着期待看向傅长枝。 “……” 傅长枝咳嗽了声,挑了挑眉头,“你想得美。人家和你可没有关系。你还未娶妻呢,太子爷。” 傅平野眼皮狠狠一跳,心中顿时漏了一拍,脱口而出:“可她梳的是妇人髻。” “是妇人髻没错。晏晏是薛家的少夫人,有夫君了。” 傅平野顿时咬紧了后槽牙,脸色瞬息万变,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整个人像骤然失去了伴侣的猛虎,烦躁中又带着焦虑的怒火。 虽然他也不知这火从哪里来,但‘谢见微有夫君’这句话,他就听不得,不仅心里酸,眼睛也酸,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傅长枝看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测并没有错。 真不知他是痴情还是无情,对旧爱如秋风扫落叶,对谢见微,却连失忆了提起她嫁过人还能反应这么大。 傅长枝话锋一转,跳过了这件事说起了正事。 “先不说这个了。最迟明日,父皇肯定会派人来查看你的情况。既然你没傻,我们就不用给父皇机会在军营里下手。我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明日你想办法将父皇瞒过去,只要拖到你恢复那天,你手下的权责就不会转移。” “皇帝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多年,不会轻易放弃。即便我什么事都没有,可我受了伤,没法再练兵,他一定会让我好好修养,再找其他人接手我的事务。” 傅平野:“不必太执着虎符,虎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 傅长枝对兵法一窍不通,只是提一个建议,傅平野不打算采纳,傅长枝也无所谓,他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在为了政务烦心,这次病了一场想好好休息,也没什么不可。 “行吧,有关军营里的事,你还是找云峥商量吧,他今日不在府里,晚上我再……” 傅长枝声音慢慢消失,刻意说了一半也不见傅平野有反应,明显是心不在焉。 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想也知道他还陷在之前的话题中。 傅长枝哼笑了声,“还在想见微的事呢?” 傅平野眼神闪烁,正想说什么,傅长枝先声夺人:“不必想了,就算她夫君已经死了,你与她也不可能。” “临渊和无羡的娘就住在我府上,你先把旧情人处置了,再想别的吧。” 第220章 我一直在想着你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任你拿账上门来要,他们有孙氏兜底,就是能白拿你铺里的东西,你能如何? 谢见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莞尔道:“姑娘看中了水云间哪个宝贝?” “等等,要我好好挑一挑。” 孙婉毫不客气,大喇喇在摆出来的首饰里挑拣起来。 看了一圈没有贵价的,孙婉很是不甘心,无意间眼尾一扫。 眼睛一亮。 “我要这个!” 她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抢过小厮手里的玉钗,眼睛贪婪的冒出绿光。 “姑娘!这个可不行啊,这是客人选好付完账的,这……” 小厮急得舌头打结,孙婉笑眯眯的收起玉钗。 “就是付好了账的又如何。你们少夫人亲口说的,随我选取。” 铺里客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极了,切切索索的议论起来。 站在远处的谢见微轻哂了声。 佩服孙婉的厚脸皮,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环儿,我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薛宝环焦急:“大嫂,你要想想法子,不然今儿的事传出去,水云间的名声都得叫孙婉毁了。” “有什么法子,你知道那是谁么?” 谢见微施施然道:“那是宣平侯府的魏夫人,银子和首饰她一概不缺,你如何让她消气?” 那边的孙婉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急着想要找补。 宣平侯夫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问清了她的身份,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懂礼数的东西!今日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孙婉挨了巴掌,当时就冒火了。 一边大哭一边撒泼:“这是我家的铺子!我想拿什么首饰就拿什么首饰!说不卖你就不卖你!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以后水云间都不许她再踏进来半步!” 掌柜的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主家太太的亲戚,一边是老主顾,这可如何是好! 宣平侯夫人气笑了。 “好一个丫头片子,当我稀罕你这水云间?日后我自然不会再看一眼。” “我会告诉这邺京的其他夫人姑娘,你这铺子里的东西,以后就全留着自己使吧。” 宣平侯夫人气冲冲离开,刚走到门口,谢见微迎了上去。 “侯夫人。” “谢见微?” 追上来的掌柜抹着汗,冲谢见微作揖,“少夫人。” 宣平侯夫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你薛府的铺子?” “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夫人恕罪,实在是我管教不周。” 宣平侯夫人气在头上,冷哼了声: “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见你以为是个明事理的,谁知道背地里放任家里人这样行事。因是亲戚就可以随意抢夺客人选好的宝贝,你这水云间也是开不长久,趁早关门算了!” 谢见微一脸无奈,“孙姑娘是我婆母的侄女,有婆母吩咐,她能随意在铺里拿东西,我已是不止一次同婆母讲过,孙家妹妹前来光顾生意自是欢迎,只是次次巧取豪夺旁的客人看上的东西,叫水云间吃了不少客人冷语。应当约束些了。” “可惜我人微言轻,总是不得进展。” 宣平侯夫人福至心灵,眉头渐渐舒缓。 “原来如此,呵,有些人恬不知耻,仗着亲近胡作非为,换做是我,早一棒子打出去! 孙婉搁后头听着脸都绿了。 谢见微微不可见地弯起嘴角。 宣平侯夫人也肯卖谢见微几分面子,她点点谢见微说: “但今日的事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见微:“待我回去同婆母说声,届时让孙姑娘上门给您赔罪,您看如何?” “这还差不多。” 宣平侯夫人面色稍霁,侍女看了眼天色,忍不住提醒她: “夫人,咱们得快些挑新的头面了,否则就赶不上皇后娘娘的宴席了!” “说的是!” 她匆匆要走,谢见微一下拦住了她。 “夫人是要赴宴穿戴的头面?我这里正巧有一套合适。” 水云间边上的金铺里冷冷清清,伙计趴在柜台上打哈切。 忽然有声音从门口传来。 “谢见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有一副头面极适合夫人,夫人先看看也不迟。” 伙计蹭的抬起头,震惊的揉眼睛。 “三姑娘!” 谢见微目光晦涩,“平儿,去把库房里那套金镶玉嵌宝头面取来。” 伙计呆呆点点头,赶紧奔向后院库房! 三姑娘自从嫁到薛府,为了避嫌可就再没理会过谢家金铺的生意了。 可怜谢家金铺当年那样好的生意,被水云间挤兑的快要摘牌了! 也不知今日吹的什么风,三姑娘竟带了客人来光顾。 宣平侯夫人刚坐下,平儿就捧着妆奁跑了上来。 “夫人您看看,这可是我们镇店之宝!” 第221章 谢姨姨夫君死了,你可以娶她了 屋外传来渊哥儿稚嫩但冷静的声音:“我父王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你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不是我们的娘亲,请你以后不要再以‘娘亲’自居。如果你真的是,应该也不必急着这几天。” 傅平野眼神欣慰,真是他的好儿子。 庄云容迟迟没有说话,似乎是被两个孩子气着了。 片刻后,殿外传来她离开的脚步声。 谢见微看向傅平野,“我来得不巧了,应该让殿下见一见庄姑娘,兴许殿下看见她,也会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呢。” 傅平野瞳孔一缩,下颚线紧绷,想要解释,可失忆后的他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为零,恐怕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他还想挣扎一下,艰涩地说道:“我只想跟你说话。” 谢见微看着他一脸严峻的表情,忽然就笑了,心里的憋闷渐渐消散,她温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必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府了,殿下好好休养,我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谢见微有些惊讶的和傅平野对视,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谢见微,满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谢见微快速眨了眨眼睛,斟酌了片刻,“三天以后?” 傅平野慢慢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了寝殿。 谢见微心不在焉地打开了殿门,谁知两个孩子一头朝她栽了过来,谢见微眼疾手快地抱住他们,心里那点心思也被吓得消散了。 “你们两个趴在这里做什么!” 谢见微压低声音说道。 小鱼儿和渊哥儿心虚地从她身上爬起来,两个崽子悄悄互换了一个视线。 渊哥儿抬起头说道:“谢姨姨,刚才庄姑娘突然来了,你听到了吗?幸好我们把她赶走啦,否则谢姨姨在这儿的事儿就要被发现了。” 他一脸无辜地转移话题。 谢见微挑了挑眉,迈出寝殿先关了门,再拉着他们来到院子里,施施然道:“我是听见了。但这不是你们两个趴在门口的理由。还有,你们不是说等侍卫回来,就提醒我出来的吗?” 谢见微看了眼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二人讪讪避开了谢见微的目光。 这次小鱼儿站了出来,他抱着谢见微的腿,可怜巴巴地说道:“谢姨姨我错了,我不该说谎。其实护卫哥哥说姑姑吩咐过了,谢姨姨可以进去看父王。刚才我想听听你和父王在说什么,才跟哥哥趴在门口偷听的,我知道错了……” 跟小鱼儿俩打了几次交道,谢见微也摸清他的性子了。 认错永远最积极。 谢见微叹了口气,反正她和傅平野在内殿说话,两个崽子耳朵再灵也听不到。 和两个孩子聊了会儿天,毓秀也来催她是时候该回府了。 小鱼儿和渊哥儿送走了谢见微,转头就跑进了寝殿里。 “父王~” 傅平野弯下腰,一左一右把他们提到了床上。 小鱼儿不知道什么失忆不失忆,他只知道父王对他和哥哥还是很好,他盘起小胖腿一屁股坐到傅平野对面,压低声音,用气音问他: “父王有没有记起和谢姨姨有关的事?比如我们和谢姨姨在庄子上钓鱼,包饺子,煮饭?谢姨姨对我们可好了!” 他眼珠一转,又补充了一句:“对父王也很好!” 小鱼儿悄悄拽了拽哥哥的衣服,渊哥儿立即接上:“谢姨姨还给父王送过东西,帮父王解决了麻烦,父王很喜欢谢姨姨。” 小鱼儿点头如捣蒜,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傅平野,希冀地问道:“怎么样,父王有记起来自己喜欢谢姨姨了吗?” 傅平野眯了眯眸,他似乎有些琢磨出两个孩子的意思了。 他沉吟片刻,徐徐说道:“好像有些记起来了。” 小鱼儿激动地弹了一下,爬进傅平野怀里,趴在他耳边说道:“父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谢姨姨没有夫君了。” 傅平野皱了皱眉,盯着小鱼儿问道:“所以……” “所以父王就可以娶谢姨姨了啊!” 小鱼儿心急如焚,他可不想让那个坏女人做娘亲,也不想让父王娶她!如果父王娶了谢姨姨,坏女人就会走了。 他也等不及傅平野告诉他庄云容是不是他娘亲了,反正小鱼儿一点也不喜欢她,她是也好不是也罢,小鱼儿都不会再叫她娘亲了!他只想叫谢姨姨娘亲! 小鱼儿焦急地抓着傅平野的衣袖,心中觉得奇怪。 姑姑不是说父王失忆了吗,那失忆的人,不应该别人说什么他都会信的么?自己好不容易才说服哥哥帮他,也只是说了一点点的小谎而已。 他也知道,父王的确是喜欢谢姨姨的,只是因为谢姨姨以前有夫君了才不能在一起。 那现在谢姨姨的夫君死了,父王不就可以娶她了吗? 傅平野看着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惊涛骇浪,一面是被孩子催促婚事的尴尬和无措,一面是对两个崽人小鬼大的无奈。 他慢慢放下小鱼儿,抬手掐住他脸上软肉,眯眸道:“这些话都谁告诉你的?” 小鱼儿心里一咯噔,支支吾吾道:“是……是……是父王以前告诉我的呀!” 他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傅平野。 渊哥儿无奈地别过头,扶额摇了摇。 他就知道这一招行不通,父王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 他从父王手下解救出弟弟,主动解释说:“父王,弟弟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不想父王娶庄姑娘,不仅是因为父王以前的确更喜欢谢姨姨,还因为这个庄姑娘,我和弟弟都觉得她十分不对劲。” 第222章 鸿门宴 小鱼儿瘪瘪嘴,“可是皇祖母和姑姑都不相信我们,就因为她身上有父王你的信物。但是小鱼儿一点也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小鱼儿。她对哥哥很好,但是哥哥说她看他的眼神,带着非常强的目的性!她也不是真心对哥哥好!” 傅平野听进了心里,他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并未像皇后和傅长枝那样,因为他们小,就将他们的话当成戏言。 渊哥儿年少老成,稳重自然就不必说了,就是小鱼儿,傅平野也不信他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去污蔑旁人。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自己,傅平野很清楚,他根本不认得这个叫庄云容的人,就算他失了忆,但有些反应是即便自己记不得,心里的下意识却是能帮他记住的。 傅平野在见到小鱼儿和渊哥儿,傅长枝和谢见微的时候,心中都有下意识的温柔,他知道这是他的亲人,但他听到庄云容的名字时,心下却毫无波动,这人对他而言就是陌生人,毋庸置疑。 不过傅长枝说她是带着信物来的,所以恐怕即便傅平野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傅长枝也不会轻易相信,谁让他其实什么都记不得了。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任你拿账上门来要,他们有孙氏兜底,就是能白拿你铺里的东西,你能如何? 谢见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莞尔道:“姑娘看中了水云间哪个宝贝?” “等等,要我好好挑一挑。” 孙婉毫不客气,大喇喇在摆出来的首饰里挑拣起来。 看了一圈没有贵价的,孙婉很是不甘心,无意间眼尾一扫。 眼睛一亮。 “我要这个!” 她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抢过小厮手里的玉钗,眼睛贪婪的冒出绿光。 “姑娘!这个可不行啊,这是客人选好付完账的,这……” 小厮急得舌头打结,孙婉笑眯眯的收起玉钗。 “就是付好了账的又如何。你们少夫人亲口说的,随我选取。” 铺里客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极了,切切索索的议论起来。 站在远处的谢见微轻哂了声。 佩服孙婉的厚脸皮,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环儿,我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薛宝环焦急:“大嫂,你要想想法子,不然今儿的事传出去,水云间的名声都得叫孙婉毁了。” “有什么法子,你知道那是谁么?” 谢见微施施然道:“那是宣平侯府的魏夫人,银子和首饰她一概不缺,你如何让她消气?” 那边的孙婉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急着想要找补。 宣平侯夫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问清了她的身份,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懂礼数的东西!今日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孙婉挨了巴掌,当时就冒火了。 一边大哭一边撒泼:“这是我家的铺子!我想拿什么首饰就拿什么首饰!说不卖你就不卖你!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以后水云间都不许她再踏进来半步!” 掌柜的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主家太太的亲戚,一边是老主顾,这可如何是好! 宣平侯夫人气笑了。 “好一个丫头片子,当我稀罕你这水云间?日后我自然不会再看一眼。” “我会告诉这邺京的其他夫人姑娘,你这铺子里的东西,以后就全留着自己使吧。” 宣平侯夫人气冲冲离开,刚走到门口,谢见微迎了上去。 “侯夫人。” “谢见微?” 追上来的掌柜抹着汗,冲谢见微作揖,“少夫人。” 宣平侯夫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你薛府的铺子?” “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夫人恕罪,实在是我管教不周。” 宣平侯夫人气在头上,冷哼了声: “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见你以为是个明事理的,谁知道背地里放任家里人这样行事。因是亲戚就可以随意抢夺客人选好的宝贝,你这水云间也是开不长久,趁早关门算了!” 谢见微一脸无奈,“孙姑娘是我婆母的侄女,有婆母吩咐,她能随意在铺里拿东西,我已是不止一次同婆母讲过,孙家妹妹前来光顾生意自是欢迎,只是次次巧取豪夺旁的客人看上的东西,叫水云间吃了不少客人冷语。应当约束些了。” “可惜我人微言轻,总是不得进展。” 宣平侯夫人福至心灵,眉头渐渐舒缓。 “原来如此,呵,有些人恬不知耻,仗着亲近胡作非为,换做是我,早一棒子打出去! 孙婉搁后头听着脸都绿了。 谢见微微不可见地弯起嘴角。 宣平侯夫人也肯卖谢见微几分面子,她点点谢见微说: “但今日的事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见微:“待我回去同婆母说声,届时让孙姑娘上门给您赔罪,您看如何?” “这还差不多。” 宣平侯夫人面色稍霁,侍女看了眼天色,忍不住提醒她: “夫人,咱们得快些挑新的头面了,否则就赶不上皇后娘娘的宴席了!” “说的是!” 她匆匆要走,谢见微一下拦住了她。 “夫人是要赴宴穿戴的头面?我这里正巧有一套合适。” 水云间边上的金铺里冷冷清清,伙计趴在柜台上打哈切。 忽然有声音从门口传来。 “谢见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有一副头面极适合夫人,夫人先看看也不迟。” 伙计蹭的抬起头,震惊的揉眼睛。 第223章 庄云容挑拨离间 太子醒来的消息传回宫中,皇帝皇后喜不自胜,皇帝连第二日的早朝都免了,亲自莅临长公主府探望太子。 “皇上皇后驾到——” 傅平野掀开锦被,“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诶!无咎你大病未愈,赶紧坐下,不必行礼了。”皇帝端得一副慈父模样,就着宫人端来的凳子坐在,关切的看着傅平野。 他抬手招来柳太医,“太子伤势如何?可是没有大碍了?” “回皇上,殿下接下来的时日只需静养即可,最多一月便能大好。” “好!” 皇帝一拍大腿,长舒了一口气,“如此朕也能安心了,你连立战功,还不曾好好为你庆贺一番。等你身子好了,父皇再为你设宴接风。” 傅平野平静敛眸,“多谢父皇。” 父慈子孝片刻,皇帝状似无意提起一事:“皇儿需得静养,可军营之中不可懈怠,如若奔波受累,是不是会危及身体?” 柳太医瞟了眼傅平野的脸色,他自然是不敢说什么。 傅长枝上前一步道:“父皇,皇弟这些年都没有好好的休养过身体,这次大病一场也该好好调理,毕竟只有皇弟身体好了才能为父皇分忧。至于营中的事,自然有其他大将暂管,我北越人才济济,不愁无人可用。” 皇帝正有此意,不过这话由他们主动提起,自然是更好,皇帝舒心大笑,拍拍傅平野的手。 “说的是啊,无咎,你好好歇着。父皇先找人帮你暂管营中之事,等你好了,父皇再将差事交还给你。” “北越之事由父皇说了算,儿臣谨听父皇旨意。” 皇帝连说了几句好,原本紧绷的身形终于放松了下来,眼里的试探也没了,对傅平野的态度比之前亲切了许多。 傅长枝在后头看着,终于领会了傅平野要暂退风头的目的,他得胜回京,身上的军功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皇帝只会更加恐慌忧虑,若是他再不退让,皇帝必定会耐不住动手。 但在这时退让,既显得他懂事乖觉,又能让皇帝放心,他们之中微妙的平衡仍然可以维持住。 傅长枝眨了眨眼,嘴角扬了起来。 原来傅平野真的不是想闲下来,好去接近谢见微,倒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他了。 皇帝又与他闲聊了几句,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长枝可把庄云容的事跟你说了?可惜你现如今失忆,你母后本想问过你的意见,再决定那孩子的去处。看来如今还要再等等……” “不必等了。”傅平野淡漠道,“请父皇将人尽快送走,再彻底查一遍她的身份。儿臣非常肯定,并不认识她。” 皇帝愣了,坐在一旁一直温柔不语的皇后也惊了一下,皱着眉道:“什么?” 皇帝:“无咎,你说的是真的?你当真不认得她?” 傅平野点了点头,皇后又道:“可你什么都记不得了,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认得她。而且我听说了,你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你一面都没见过,便说自己不认得?” 皇后一直对他莫名跳出来两个孩子的事耿耿于怀,她年轻时被皇帝骗过,所以很难不把自己的情绪套进去,对庄云容怜惜有加。 她冷着脸说道:“庄云容的来历,我和你父皇早就派人仔细查过。除了五年前她曾躲在家中一年闭门不出,其他日子都在羌平县做女夫子,邻里都对她赞赏有加,她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皇帝虽然看不上庄云容的出身,但也忍不住点头,庄云容的确查不出问题,她一个人际关系简单至极的边境农女,也根本没多少东西可以查。 傅平野面对皇后审视的目光,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很肯定,我与她毫无干系。” 皇后眉头微皱,有些哑口无言,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打起圆场。 “罢了,等无咎恢复以后,这一切自然就水落石出了。这段日子不如先把她安顿在驿馆?” 皇后想了想,摇摇头说:“臣妾宫里还有许多空置的寝殿,先让她住在臣妾宫里吧。” …… “见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毓秀眼疾手快,抓着谢见微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谢见微撞个满怀。 谢见微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薛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谢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谢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谢见微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谢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谢见微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谢见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见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谢见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谢见微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谢见微进了湖心亭。 谢见微同祖母和母亲只说了几句话,余光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天寒,祖母和母亲还是去厅里等着。”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谢见微应了声,带着毓秀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谢见微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谢见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谢见微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见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谢见微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见微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谢见微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见微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我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薛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谢见微冲了过来。 谢见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谢见微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谢见微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任你拿账上门来要,他们有孙氏兜底,就是能白拿你铺里的东西,你能如何? 谢见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莞尔道:“姑娘看中了水云间哪个宝贝?” “等等,要我好好挑一挑。” 孙婉毫不客气,大喇喇在摆出来的首饰里挑拣起来。 看了一圈没有贵价的,孙婉很是不甘心,无意间眼尾一扫。 眼睛一亮。 “我要这个!” 她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抢过小厮手里的玉钗,眼睛贪婪的冒出绿光。 “姑娘!这个可不行啊,这是客人选好付完账的,这……” 小厮急得舌头打结,孙婉笑眯眯的收起玉钗。 “就是付好了账的又如何。你们少夫人亲口说的,随我选取。” 铺里客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极了,切切索索的议论起来。 站在远处的谢见微轻哂了声。 佩服孙婉的厚脸皮,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环儿,我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薛宝环焦急:“大嫂,你要想想法子,不然今儿的事传出去,水云间的名声都得叫孙婉毁了。” “有什么法子,你知道那是谁么?” 谢见微施施然道:“那是宣平侯府的魏夫人,银子和首饰她一概不缺,你如何让她消气?” 那边的孙婉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急着想要找补。 宣平侯夫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问清了她的身份,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懂礼数的东西!今日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孙婉挨了巴掌,当时就冒火了。 一边大哭一边撒泼:“这是我家的铺子!我想拿什么首饰就拿什么首饰!说不卖你就不卖你!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以后水云间都不许她再踏进来半步!” 第224章 人比人气死人 翌日,傅长枝一大清早就被皇后叫进了宫里。 寝宫内安静极了,所有宫人屏气凝神,动作都放的极轻,傅长枝一进门便知道有不好,连忙检讨起来自己近日有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哪里惹了皇后不高兴,傅长枝小心翼翼走进内殿。 “母后,您找我?” “跪下!” 傅长枝麻利地掀起裙摆跪了下来,“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但您告诉儿臣,儿臣做错了什么,儿臣马上就检讨。” 傅长枝的贫嘴没能改变皇后的脸色,她瞟了眼温姑姑,温姑姑便带着殿内其他宫人全部退了出去。 傅长枝越发觉得奇怪,直到殿外的人都走远了,皇后才沉声道:“我问你,太子和谢见微的事,你知道多久了?” 傅长枝瞳孔一缩,心里咯噔一下,“什、什么事?儿臣知道什么事啊?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还想替那个混账瞒着!我全都知道了!”皇后对傅长枝何其了解,她勃然大怒,低声吼道:“你现在就告诉我,他们二人是何时认识的,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母后息怒,其实儿臣也是最近才注意到此事。但您放心!儿臣看得出,他们二人纵然有情,但都是克己复礼的人,绝没有越过雷池!” “你不必替他二人开脱,你就说是什么时候才有的苗头。” 傅长枝讪讪低下头,瓮声把她知道的,二人相遇往后的交集都供了出来,皇后越听越恼火,只恨自己眼瞎,还恨她太相信傅平野了。 本以为他稳重懂事,谁知道却在最不该的地方犯了错! 这若是传出去,他太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听着,以后不许再让谢见微去你府上。” “母后!这和见微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有做错什么,明明是无咎他先——” “不管谁有错谁没错,本宫要的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傅平野现在在你府上休养,你别再让谢见微去,别让他们二人再碰面,这样就够了。” 傅长枝看着皇后,心中隐约觉察到什么,“母后,您是不是想做什么……” 她这时才想到最关键的一点,皇后是怎么会知道傅平野和谢见微的事的,前天还好好的,那就只能是昨天发生的事。 “母后!是不是庄云容跟你说的!”傅长枝咬了咬牙,她就知道那个女人没安好心思!怕不是发现傅平野移情别恋,才故意来找皇后告状的,阴差阳错竟然还成全了她。 “见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毓秀眼疾手快,抓着谢见微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谢见微撞个满怀。 谢见微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薛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谢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谢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谢见微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谢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谢见微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谢见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见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谢见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谢见微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谢见微进了湖心亭。 谢见微同祖母和母亲只说了几句话,余光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天寒,祖母和母亲还是去厅里等着。”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谢见微应了声,带着毓秀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谢见微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谢见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谢见微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见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谢见微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见微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谢见微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见微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我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薛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谢见微冲了过来。 谢见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谢见微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谢见微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解决了碍眼的东西,谢见微心情大好,她拐了一条远路回到抱厦里。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晏晏——” “娘!” 谢见微眼圈一热,快步迎上前,屈膝一拜。 谢夫人抱住她,眼眶里还带着激动的热泪。 “你这孩子,见了娘还拜什么!让娘好好看看你。” 谢夫人牵着她到堂上坐下,来回抚着她的脸。 “瘦了,这些日子没少操劳吧,眼下都青了。” “不累,母亲呢?肩还疼么?” “娘都好,你不用操心。” 谢夫人别过头揩去眼里的泪,再回眸平复了心绪,沉着气说道: “你府里是不是出事了?我怎么听王平说,你前些日子在打听西胡同那间宅子的价钱?” “可是手里头没银子了?” 谢见微老老实实交代:“前几日孙氏在长公主府打碎一个三彩釉仕女摆件,长公主要她赔五万两,不许走公账,她要我卖宅子给她凑上这个钱。” “什么?个老妖妇!” 谢夫人一掌拍上小几,整个桌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您放心,我找人不过做样子给她瞧,我知道王管事要来传话,她不敢叫家里知道。” “这家人从来就没个自知之明,挣钱的本事没有,倒会在花钱上费功夫!” 谢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心疼的攥着谢见微的手。 “苦了我儿,这些年不知搭了多少银子和心血进去!” 谢夫人无奈的看着谢见微,“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今天才跟娘说实话对吧?往年都给他们贴补进去了?” “娘……我知错了。” 谢见微乖乖承认,“我已经明白了,薛家的账是无底洞,填多久都不会满的。我会想法子把之前填进去的捞出来,我这五年吃力不讨好,都说我贪了,我就把这名声坐实。” “捞出来也好,总归到了那一日,不会两手空空跟他们过苦日子。” 谢夫人无条件支持女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和娘说。” 她从袖笼里取出一叠卷的厚厚的银票,塞进了谢见微手心。 “不管你这话是真是假,娘姑且信你。这二十万你拿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谢见微只觉得手心烫的惊人。 她快速眨着眼睛,泪水浸湿了睫毛。 她爹是泥腿子当上的将军,祖上田产只有几亩种不出庄稼的破地,谢夫人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夫妻俩攒了一辈子才攒下这些家底,谢夫人拿的这些怕是她全部家当。 谢夫人气愤道: “哼,若不是瞧见那薛蟾还有几分可靠,我是绝不会叫你去那样人家受苦的!” 谢见微神色晦暗,五年前的事薛蟾伪装的太好了。 虽然碰了她,事后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姿态,在谢府跪坏了膝盖。 谢家人一直以为他很有担当,加之谢见微小产,薛蟾不离不弃,毫无怨怼,更是打消了谢家人的怀疑。 谢见微淡淡道:“娘,我还有件事要和您说。” “我怀疑,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 “!” 谢夫人大惊失色,声音都哑了。 “你说什么?!” 她用力攥住谢见微的手腕,“晏晏,你说的话,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说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是他亲儿子?!” “我是这样猜测的。” “你发现了什么?” “薛蟾对薛贤齐的期望太高了,薛贤齐已经十五,他若知道自己并非薛蟾的亲子,二人之间总会有些隔阂,薛蟾为何那样信任他,相信他功成名就后,就会给他这个亲舅舅养老?”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亲儿子。” 谢见微说的是薛蟾其他妾室生下的小子。 “老三今年十二,老四也快四岁了,他平日虽然也亲近关照,但远不及薛贤齐。” 谢夫人喘息粗重,渐渐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听说,薛贤齐和薛蟾受伤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去探望过,原来是因为——” 谢夫人恨极了,“那畜生!竟然敢隐瞒这样的大事!甚至不惜利用亲妹妹的名声,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谢见微并未纠正谢夫人的话。 她这样想是最正常的。 毕竟谁会想到薛蟾竟会认自己的情妹妹,做亲妹妹呢。 人伦纲纪在他们这两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的儿,你可有何证据么?” 谢见微摇摇头:“暂时没有。” “罢了,我们也不稀罕去证实这倒胃口的事!不然我去叫你爹,上门提和离,把你接回来吧。” “娘,我不和离。” 谢见微敛着眸,轻声说道:“二哥四弟还未议亲,五妹六妹还未出嫁。谢家出了个和离妇,会起大风波。而且,我和薛蟾还过得下去,我想留下。” 第225章 来自太监的撩拨 皇后沉着脸道:“渊儿,把虫子扔了!都不知道是不是毒虫就往手里抓,万一咬到你什么办!薛夫人,孩子没有分寸,你难道也没有分寸吗?这些东西怎么能给他玩!” 渊哥儿脸色一变,正想说什么,身边一道声音慢悠悠说:“据奴才所知,这种甲虫并不是毒虫,也不是害虫,晒干可以入药,也不会咬人,再安全不过了。” 正打算解释的谢见微若有所思的瞥了眼身边的高大太监。 皇后被下了面子,脸色越发难看,“你又怎么肯定这东西就是没毒!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你是哪里伺候的太监!这么不懂规矩!” “奴才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照顾两位殿下的。娘娘说的这种甲虫,不止宫内御花园,太子府里也有许多,殿下时常为两位殿下抓来把玩,所以奴才知道。” 太监张口搬出太子,皇后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面子上挂不住,还是冷声命令渊哥儿把虫子扔掉。 渊哥儿也乖乖丢了出去,谢见微抽出绢帕给他擦了擦手心,动作十分娴熟,像是做过了无数遍一样。 皇后摒着一口气,捏了捏掌心说道:“好了,你们两个今日玩也玩够了,课业做了没有?你们娘亲做过女夫子,博古通今,让你们娘亲教你们做课业去。” 小鱼儿一本正经的提醒她:“皇祖母,是庄姑娘,不是娘亲。” “……” 皇后不想纠结这些,囫囵点了点头,“好好好,庄姑娘。温芸,去把两位殿下昨日的课业拿过来,今日天气好,就在这里写吧,还能多晒晒太阳。” “是,娘娘。” 皇后带着两个孩子走向御花园内的石桌,谢见微走在后头,没再凑上前触皇后的霉头,只是她身后还不近不远的跟着一个人,正是那个胆子很大的太监,敢在皇后明显看她不顺眼的时候帮她说话,莫不是一早被傅平野授意过? 想到傅平野,谢见微皱了皱眉。 他竟然又把小鱼儿和渊哥儿送进宫里来了,上次小鱼儿落水的事就算他现在记不清,也该听傅长枝说了,他怎么放心的? 谢见微心里不大高兴,闷着一口气,想的太入迷忽略了脚下走的是石子路,碰巧踩到一块圆润的鹅卵石,她脚下一滑,身子失去了平衡。 谢见微忍着没叫出声来,心想摔了就摔了,可回过神,一双手牢牢的从后握住她的上臂,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裳仿佛直接接触了她的皮肤,烫的谢见微心口一颤,立即抬眸往后看去。 太监耷拉着眼睛,并未直视她的双眸,在扶她站稳后,立即撤了手,平静道:“夫人小心些。” 皇后她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谢见微打量着面前这张脸,普通到放在人群中便会泯灭众生,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唯一可能令人侧目的,就是高大的身形,谢见微看了几眼后断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也许是她想多了。 谢见微理了理衣袖,打算去追皇后,这宫里鹅卵石铺的路她实在走不惯,微微提了裙摆打算挑少数没铺到的平路走,只是这样会稍微慢些。 谢见微拧起眉,正焦躁的时候,胳膊便被一只手轻轻托了起来。 她身子一僵,偏头看去,又是那个太监,他恭敬地弯着腰,托着谢见微的胳膊,温声说道:“奴才扶您过去。鹅卵石圆滑,有奴才在,不会让您摔倒。” 谢见微眸色深深,敛了敛眸,没有吭声,任他扶着自己走出了这段小路。 到了平坦的砖石上,不等谢见微开口,他就主动抽了手,退到了一边。 谢见微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蜷了蜷右手,迅速将其垂放了下去,拧眉朝那太监看去。 垂在一边的手心似乎还残存着方才的感觉,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掌心,手上的茧撩起一阵酸麻,缓缓蔓延至她全身。 谢见微眯了眯眸,这太监是在蓄意撩拨她? 好大的胆子! 她正想说什么,那边皇后高声喝道: “薛夫人!” 谢见微眼皮一跳,余光警告的乜了一眼这胆大包天的太监,才提步朝皇后那边走去。 落后一步的太监低垂下头,嘴角扬起一抹细小的弧度。 皇后在石桌上给谢见微留了个位子,说道:“你好久才进宫一次,多住两日吧,不过如今两个孩子大了,你也该避嫌,不能和他们住在一起。就住西偏殿吧。” 谢见微也担心两个孩子在宫内的安危,顺势答应了下来。 这时,温姑姑也将课业取了来,交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崽玩归玩,真正到学习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铺开了课业便开始写了起来。 写到一半,小鱼儿忽然停了好久的笔,最后求助地看向谢见微,“谢姨姨,你能帮小鱼儿看看这道题目吗?小鱼儿不会写。” 谢见微正准备起身,就被一旁的皇后强行按了回去。 “无羡,你庄姨姨在一边呢,你直接问她就好了。何必要麻烦外人。” 庄云容:“无羡,我来帮你看看!” 小鱼儿只好瘪着嘴把课业递了过去,庄云容仔细看了半晌,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放在膝上的手攥成了拳,脸上笑着,心里却把出题夫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两个四岁多还不到五岁的孩子,竟然出这么难的题目,这是刁难孩子还是刁难爹娘! …… “见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毓秀眼疾手快,抓着谢见微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谢见微撞个满怀。 谢见微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薛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谢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谢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谢见微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谢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谢见微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谢见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见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谢见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谢见微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谢见微进了湖心亭。 谢见微同祖母和母亲只说了几句话,余光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天寒,祖母和母亲还是去厅里等着。”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谢见微应了声,带着毓秀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谢见微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谢见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谢见微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见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谢见微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见微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谢见微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见微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我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薛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谢见微冲了过来。 谢见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谢见微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谢见微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解决了碍眼的东西,谢见微心情大好,她拐了一条远路回到抱厦里。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晏晏——” “娘!” 谢见微眼圈一热,快步迎上前,屈膝一拜。 谢夫人抱住她,眼眶里还带着激动的热泪。 “你这孩子,见了娘还拜什么!让娘好好看看你。” 谢夫人牵着她到堂上坐下,来回抚着她的脸。 “瘦了,这些日子没少操劳吧,眼下都青了。” “不累,母亲呢?肩还疼么?” “娘都好,你不用操心。” 谢夫人别过头揩去眼里的泪,再回眸平复了心绪,沉着气说道: “你府里是不是出事了?我怎么听王平说,你前些日子在打听西胡同那间宅子的价钱?” “可是手里头没银子了?” 谢见微老老实实交代:“前几日孙氏在长公主府打碎一个三彩釉仕女摆件,长公主要她赔五万两,不许走公账,她要我卖宅子给她凑上这个钱。” “什么?个老妖妇!” 谢夫人一掌拍上小几,整个桌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您放心,我找人不过做样子给她瞧,我知道王管事要来传话,她不敢叫家里知道。” “这家人从来就没个自知之明,挣钱的本事没有,倒会在花钱上费功夫!” 谢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心疼的攥着谢见微的手。 “苦了我儿,这些年不知搭了多少银子和心血进去!” 谢夫人无奈的看着谢见微,“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今天才跟娘说实话对吧?往年都给他们贴补进去了?” “娘……我知错了。” 谢见微乖乖承认,“我已经明白了,薛家的账是无底洞,填多久都不会满的。我会想法子把之前填进去的捞出来,我这五年吃力不讨好,都说我贪了,我就把这名声坐实。” “捞出来也好,总归到了那一日,不会两手空空跟他们过苦日子。” 谢夫人无条件支持女儿。 第226章 怎么不装了? 两个崽担忧的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小鱼儿正想说什么,一道视线朝他看了过来,小鱼儿猛地想起任务,乖乖低下了头。 谢见微上次进宫,时常带两个孩子在御花园里走动,早把这里摸清了。 来到一处偏僻又安静,鲜少有人经过的角落,谢见微停下步子,转过身道:“跪下。” 她眉眼淡漠,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的太监,本来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直接拖下去打死都不为过,但碍于是傅平野的人,谢见微还是想问清楚再动手。 太监身子停顿了下,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宽大的下摆挡住了膝头的动作,谢见微也并不知道他其实只跪了一条腿。 见他还听话,谢见微才放心些,她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是不是太子让你跟着保护两位小殿下的?” 太监低垂着的面上扬起一抹浅笑,声线平稳:“是。” “既然如此,你就该专心保护两位小殿下。” “可殿下也吩咐了,见薛夫人如见殿下,奴才不敢不从。” 谢见微一愣,来不及羞赧,她用力磨了一下牙根,冷声讥讽道:“那你还敢对我不敬?不怕你的殿下知道以后把你杀了?” 太监抬起头看向谢见微,“据奴才所知,夫人并未回应过殿下,既然如此,奴才自然也可以试一试,兴许夫人就更喜欢奴才呢?” “……” “见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毓秀眼疾手快,抓着谢见微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谢见微撞个满怀。 谢见微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薛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谢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谢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谢见微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谢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谢见微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谢见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见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谢见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谢见微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谢见微进了湖心亭。 谢见微同祖母和母亲只说了几句话,余光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天寒,祖母和母亲还是去厅里等着。”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谢见微应了声,带着毓秀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谢见微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谢见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谢见微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见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谢见微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见微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谢见微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见微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我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薛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谢见微冲了过来。 谢见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谢见微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谢见微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解决了碍眼的东西,谢见微心情大好,她拐了一条远路回到抱厦里。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晏晏——” “娘!” 谢见微眼圈一热,快步迎上前,屈膝一拜。 谢夫人抱住她,眼眶里还带着激动的热泪。 “你这孩子,见了娘还拜什么!让娘好好看看你。” 谢夫人牵着她到堂上坐下,来回抚着她的脸。 “瘦了,这些日子没少操劳吧,眼下都青了。” “不累,母亲呢?肩还疼么?” “娘都好,你不用操心。” 谢夫人别过头揩去眼里的泪,再回眸平复了心绪,沉着气说道: “你府里是不是出事了?我怎么听王平说,你前些日子在打听西胡同那间宅子的价钱?” “可是手里头没银子了?” 谢见微老老实实交代:“前几日孙氏在长公主府打碎一个三彩釉仕女摆件,长公主要她赔五万两,不许走公账,她要我卖宅子给她凑上这个钱。” “什么?个老妖妇!” 谢夫人一掌拍上小几,整个桌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您放心,我找人不过做样子给她瞧,我知道王管事要来传话,她不敢叫家里知道。” “这家人从来就没个自知之明,挣钱的本事没有,倒会在花钱上费功夫!” 谢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心疼的攥着谢见微的手。 “苦了我儿,这些年不知搭了多少银子和心血进去!” 谢夫人无奈的看着谢见微,“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今天才跟娘说实话对吧?往年都给他们贴补进去了?” “娘……我知错了。” 谢见微乖乖承认,“我已经明白了,薛家的账是无底洞,填多久都不会满的。我会想法子把之前填进去的捞出来,我这五年吃力不讨好,都说我贪了,我就把这名声坐实。” “捞出来也好,总归到了那一日,不会两手空空跟他们过苦日子。” 谢夫人无条件支持女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和娘说。” 她从袖笼里取出一叠卷的厚厚的银票,塞进了谢见微手心。 “不管你这话是真是假,娘姑且信你。这二十万你拿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谢见微只觉得手心烫的惊人。 她快速眨着眼睛,泪水浸湿了睫毛。 她爹是泥腿子当上的将军,祖上田产只有几亩种不出庄稼的破地,谢夫人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夫妻俩攒了一辈子才攒下这些家底,谢夫人拿的这些怕是她全部家当。 谢夫人气愤道: “哼,若不是瞧见那薛蟾还有几分可靠,我是绝不会叫你去那样人家受苦的!” 谢见微神色晦暗,五年前的事薛蟾伪装的太好了。 虽然碰了她,事后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姿态,在谢府跪坏了膝盖。 谢家人一直以为他很有担当,加之谢见微小产,薛蟾不离不弃,毫无怨怼,更是打消了谢家人的怀疑。 谢见微淡淡道:“娘,我还有件事要和您说。” “我怀疑,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 “!” 谢夫人大惊失色,声音都哑了。 “你说什么?!” 她用力攥住谢见微的手腕,“晏晏,你说的话,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说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是他亲儿子?!” “我是这样猜测的。” “你发现了什么?” “薛蟾对薛贤齐的期望太高了,薛贤齐已经十五,他若知道自己并非薛蟾的亲子,二人之间总会有些隔阂,薛蟾为何那样信任他,相信他功成名就后,就会给他这个亲舅舅养老?”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亲儿子。” 谢见微说的是薛蟾其他妾室生下的小子。 “老三今年十二,老四也快四岁了,他平日虽然也亲近关照,但远不及薛贤齐。” 谢夫人喘息粗重,渐渐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听说,薛贤齐和薛蟾受伤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去探望过,原来是因为——” 谢夫人恨极了,“那畜生!竟然敢隐瞒这样的大事!甚至不惜利用亲妹妹的名声,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谢见微并未纠正谢夫人的话。 她这样想是最正常的。 毕竟谁会想到薛蟾竟会认自己的情妹妹,做亲妹妹呢。 人伦纲纪在他们这两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的儿,你可有何证据么?” 谢见微摇摇头:“暂时没有。” “罢了,我们也不稀罕去证实这倒胃口的事!不然我去叫你爹,上门提和离,把你接回来吧。” “娘,我不和离。” 谢见微敛着眸,轻声说道:“二哥四弟还未议亲,五妹六妹还未出嫁。谢家出了个和离妇,会起大风波。而且,我和薛蟾还过得下去,我想留下。” 她若想和离,随时都可以。 只是离开了薛府,如何去深挖那些秘密。 薛盼盼的来历,她儿女的死,甚至是前世薛府和七皇子密谋的那些苟且。 谢见微要留在薛府,她重生就是要报仇,什么日夜面对仇人的嘴脸恶心不恶心,都不重要。 她要亲手送走薛府,亲眼看着他们一败涂地。 母女俩聊了几个时辰,谢夫人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 谢见微同母亲道别,吩咐车夫:“去东门街。”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第227章 拆穿庄云容 皇后本在给炉里添香,听了这句话手中的香案撒了一地,大步流星往两个孩子的寝殿走去。 殿外早已乱作一团,所有宫人都被召集到了院里看管起来。 小鱼儿的瘾症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过了,御膳房里的人也都是知道忌口的,那这瘾症发作就很有蹊跷,这症源到底是怎么混进小鱼儿的膳食里的! 皇后闯进殿中,内殿被纱帐层层叠叠的罩住了,只能隐约看见躺在床上的小人儿,脸上全是鲜红色的风团,胳膊上也有许多,小鱼儿嘤嘤的哭着,不停念叨:“柳伯伯,我好痒,喉咙也好疼……唔唔,我要父王~” 柳太医侍奉在一旁,“殿下您先忍忍,臣已经让人把消风散煎上了,您喝了就会没事了。” 皇后听着小鱼儿的哭声,心疼到了极点,正想闯进去,便被一旁的凌北拦了下来。 “娘娘,太医说了如今小殿下身边不宜有太多人,请您稍后再进去探望。” 皇后只能压下心中的焦急,示意凌北跟她出了内殿,来到偏殿中,皇后勃然大怒:“你们是怎么照顾殿下的!小鱼儿的膳食里为什么会出现黄豆!本宫明明叮嘱了不许再上有黄豆的膳食的!” 凌北立即跪下,“是属下疏忽,可今日送来的膳食都是以往殿下吃过的,按理说应该都是没问题的。” “那怎么会出事!” 皇后走到上首坐下,“把今天殿下膳桌上的菜全都端过来,一一检查,找出到底是那道菜出了问题!再把今日御膳房备菜的御厨全都押过来待审!” 说话间,谢见微也姗姗来迟,她直奔内殿想看看小鱼儿怎么样,却和皇后一样被人拦了下来。 太监将凌北方才说的和谢见微重复了一遍,谢见微扫了他一眼,又瞥了眼内殿,心领神会,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庄云容跑了进来,她双眼通红,见到她便焦急的问:“薛夫人,我听说无羡出事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见微:“太医说殿下身边不宜人多,我也不知情况如何……” 正说着,柳太医跑了出来,直奔偏殿皇后所在之处,庄云容连忙追了过去。 谢见微下意识想追,可想起方才太监跟她说的话,步伐稍微落后了些,想了想也赶紧跟了过去。 走到殿外,碰巧听见柳太医说:“娘娘!殿下有些不好啊!也不知殿下到底吃了多少黄豆,这次的瘾症发作的比以往厉害太多!殿下如今呼吸困难,胸闷气短,怕是……怕是……” 皇后眼睛张大,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身子直直往后靠倒在椅子上。 “无羡啊……我的孙儿……”皇后霎时间泪流满面,庄云容瘫坐在地上,捂着眼睛闷声大哭,埋在掌心的嘴角却暗中勾起一抹弯弧。 死了好啊,死了就死无对证,不亏她把整包黄豆粉都下了进去,让这个臭小子上次在傅长枝面前胡说,坏了她的好事! 反正他活着往后也是傅临渊的阻碍,既然她注定要做傅临渊的娘亲,不妨先替傅临渊铺开一条路。 皇后回过神来,起身就要往内殿冲,柳太医连忙将其拦下:“娘娘!如今殿下身边不能有太多人在!殿下本就呼吸困难,人一多就更难了!您放心,臣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救得殿下平安!” “别再说了,你快去、快去照看小鱼儿,一定要让他好好的活着啊!” 皇后悔不该当初,早知有今日,她绝不会让两个孩子过来,本以为不会出事,可现在……若是小鱼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的皇儿。 谢见微站在门外,拧着眉迟迟不敢进去,她实在摸不准傅平野这是要做什么? 就为了让皇后担忧一趟? 这时,锦衣卫带着几个人来到殿外,“回禀皇后娘娘,御膳房的人带到了。” 殿内传来皇后的怒喝:“都给本宫滚进来!” 御厨们低着头走进殿中,齐齐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今天的膳食是你们哪个做的!又是谁送到本宫宫里的!说!” 皇后冷眼审视的扫过他们所有人,御厨们面面相觑,御膳房主事主动说道:“回娘娘,今日宫内的膳食,都是奴才们一起准备的。” …… “见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毓秀眼疾手快,抓着谢见微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谢见微撞个满怀。 谢见微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薛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谢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谢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谢见微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谢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谢见微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谢见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见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谢见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谢见微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谢见微进了湖心亭。 谢见微同祖母和母亲只说了几句话,余光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天寒,祖母和母亲还是去厅里等着。”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谢见微应了声,带着毓秀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谢见微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谢见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谢见微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见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谢见微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见微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谢见微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见微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我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薛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谢见微冲了过来。 谢见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谢见微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谢见微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解决了碍眼的东西,谢见微心情大好,她拐了一条远路回到抱厦里。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晏晏——” “娘!” 谢见微眼圈一热,快步迎上前,屈膝一拜。 谢夫人抱住她,眼眶里还带着激动的热泪。 “你这孩子,见了娘还拜什么!让娘好好看看你。” 谢夫人牵着她到堂上坐下,来回抚着她的脸。 “瘦了,这些日子没少操劳吧,眼下都青了。” “不累,母亲呢?肩还疼么?” “娘都好,你不用操心。” 谢夫人别过头揩去眼里的泪,再回眸平复了心绪,沉着气说道: “你府里是不是出事了?我怎么听王平说,你前些日子在打听西胡同那间宅子的价钱?” “可是手里头没银子了?” 谢见微老老实实交代:“前几日孙氏在长公主府打碎一个三彩釉仕女摆件,长公主要她赔五万两,不许走公账,她要我卖宅子给她凑上这个钱。” “什么?个老妖妇!” 谢夫人一掌拍上小几,整个桌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您放心,我找人不过做样子给她瞧,我知道王管事要来传话,她不敢叫家里知道。” “这家人从来就没个自知之明,挣钱的本事没有,倒会在花钱上费功夫!” 谢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心疼的攥着谢见微的手。 “苦了我儿,这些年不知搭了多少银子和心血进去!” 谢夫人无奈的看着谢见微,“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今天才跟娘说实话对吧?往年都给他们贴补进去了?” “娘……我知错了。” 谢见微乖乖承认,“我已经明白了,薛家的账是无底洞,填多久都不会满的。我会想法子把之前填进去的捞出来,我这五年吃力不讨好,都说我贪了,我就把这名声坐实。” “捞出来也好,总归到了那一日,不会两手空空跟他们过苦日子。” 谢夫人无条件支持女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和娘说。” 她从袖笼里取出一叠卷的厚厚的银票,塞进了谢见微手心。 “不管你这话是真是假,娘姑且信你。这二十万你拿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谢见微只觉得手心烫的惊人。 她快速眨着眼睛,泪水浸湿了睫毛。 她爹是泥腿子当上的将军,祖上田产只有几亩种不出庄稼的破地,谢夫人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夫妻俩攒了一辈子才攒下这些家底,谢夫人拿的这些怕是她全部家当。 谢夫人气愤道: “哼,若不是瞧见那薛蟾还有几分可靠,我是绝不会叫你去那样人家受苦的!” 谢见微神色晦暗,五年前的事薛蟾伪装的太好了。 虽然碰了她,事后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姿态,在谢府跪坏了膝盖。 谢家人一直以为他很有担当,加之谢见微小产,薛蟾不离不弃,毫无怨怼,更是打消了谢家人的怀疑。 谢见微淡淡道:“娘,我还有件事要和您说。” “我怀疑,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 “!” 谢夫人大惊失色,声音都哑了。 “你说什么?!” 她用力攥住谢见微的手腕,“晏晏,你说的话,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说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是他亲儿子?!” 第228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皇后飞快走下石阶来到傅平野面前,双眼紧盯着他,虽然脸对不上,但她已经十分肯定这就是傅平野。 殿中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太监打扮的人,竟然是当朝太子。 傅平野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颔首冲皇后行了个礼,“母后。”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皇后脸色微微泛白,她本想先瞒着傅平野,不让他知道小鱼儿在宫里出了事,没想到傅平野就在两个孩子身边,她若没记错,昨天御花园里帮谢见微说话的也是他! 与皇后的心虚慌乱不同,庄云容是彻底傻眼了,两腿发软瘫坐在地。 皇后看了看傅平野,又看向庄云容,失声道:“真的是你干的!庄云容!亏本宫这么相信你!无羡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娘娘……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庄云容眼下真是百口莫辩。 她怎么能说,她已经把房里关于黄豆粉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太子手里的东西一定是在谢见微房里拿来的。 庄云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恐怕她的所有动作都在太子的监视之中,太子宁可牺牲儿子,也要将她戳穿。 庄云容哭着朝皇后爬去,“娘娘,无羡是我亲儿子,我不可能害他的呀!” “不是你还有谁!难道太子还会陷害你!” 皇后很了解自己的皇儿,他是不屑做这种事的,更何况他一直就没把庄云容放在眼里。 “见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毓秀眼疾手快,抓着谢见微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谢见微撞个满怀。 谢见微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薛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谢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谢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谢见微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谢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谢见微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谢见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见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谢见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谢见微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谢见微进了湖心亭。 谢见微同祖母和母亲只说了几句话,余光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天寒,祖母和母亲还是去厅里等着。”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谢见微应了声,带着毓秀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谢见微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谢见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谢见微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见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谢见微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见微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谢见微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见微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我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薛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谢见微冲了过来。 谢见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谢见微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谢见微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解决了碍眼的东西,谢见微心情大好,她拐了一条远路回到抱厦里。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晏晏——” “娘!” 谢见微眼圈一热,快步迎上前,屈膝一拜。 谢夫人抱住她,眼眶里还带着激动的热泪。 “你这孩子,见了娘还拜什么!让娘好好看看你。” 谢夫人牵着她到堂上坐下,来回抚着她的脸。 “瘦了,这些日子没少操劳吧,眼下都青了。” “不累,母亲呢?肩还疼么?” “娘都好,你不用操心。” 谢夫人别过头揩去眼里的泪,再回眸平复了心绪,沉着气说道: “你府里是不是出事了?我怎么听王平说,你前些日子在打听西胡同那间宅子的价钱?” “可是手里头没银子了?” 谢见微老老实实交代:“前几日孙氏在长公主府打碎一个三彩釉仕女摆件,长公主要她赔五万两,不许走公账,她要我卖宅子给她凑上这个钱。” “什么?个老妖妇!” 谢夫人一掌拍上小几,整个桌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您放心,我找人不过做样子给她瞧,我知道王管事要来传话,她不敢叫家里知道。” “这家人从来就没个自知之明,挣钱的本事没有,倒会在花钱上费功夫!” 谢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心疼的攥着谢见微的手。 “苦了我儿,这些年不知搭了多少银子和心血进去!” 谢夫人无奈的看着谢见微,“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今天才跟娘说实话对吧?往年都给他们贴补进去了?” “娘……我知错了。” 谢见微乖乖承认,“我已经明白了,薛家的账是无底洞,填多久都不会满的。我会想法子把之前填进去的捞出来,我这五年吃力不讨好,都说我贪了,我就把这名声坐实。” “捞出来也好,总归到了那一日,不会两手空空跟他们过苦日子。” 谢夫人无条件支持女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和娘说。” 她从袖笼里取出一叠卷的厚厚的银票,塞进了谢见微手心。 “不管你这话是真是假,娘姑且信你。这二十万你拿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谢见微只觉得手心烫的惊人。 她快速眨着眼睛,泪水浸湿了睫毛。 她爹是泥腿子当上的将军,祖上田产只有几亩种不出庄稼的破地,谢夫人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夫妻俩攒了一辈子才攒下这些家底,谢夫人拿的这些怕是她全部家当。 谢夫人气愤道: “哼,若不是瞧见那薛蟾还有几分可靠,我是绝不会叫你去那样人家受苦的!” 谢见微神色晦暗,五年前的事薛蟾伪装的太好了。 虽然碰了她,事后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姿态,在谢府跪坏了膝盖。 谢家人一直以为他很有担当,加之谢见微小产,薛蟾不离不弃,毫无怨怼,更是打消了谢家人的怀疑。 谢见微淡淡道:“娘,我还有件事要和您说。” “我怀疑,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 “!” 谢夫人大惊失色,声音都哑了。 “你说什么?!” 她用力攥住谢见微的手腕,“晏晏,你说的话,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说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是他亲儿子?!” “我是这样猜测的。” “你发现了什么?” “薛蟾对薛贤齐的期望太高了,薛贤齐已经十五,他若知道自己并非薛蟾的亲子,二人之间总会有些隔阂,薛蟾为何那样信任他,相信他功成名就后,就会给他这个亲舅舅养老?”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亲儿子。” 谢见微说的是薛蟾其他妾室生下的小子。 “老三今年十二,老四也快四岁了,他平日虽然也亲近关照,但远不及薛贤齐。” 谢夫人喘息粗重,渐渐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听说,薛贤齐和薛蟾受伤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去探望过,原来是因为——” 谢夫人恨极了,“那畜生!竟然敢隐瞒这样的大事!甚至不惜利用亲妹妹的名声,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谢见微并未纠正谢夫人的话。 她这样想是最正常的。 毕竟谁会想到薛蟾竟会认自己的情妹妹,做亲妹妹呢。 人伦纲纪在他们这两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的儿,你可有何证据么?” 谢见微摇摇头:“暂时没有。” “罢了,我们也不稀罕去证实这倒胃口的事!不然我去叫你爹,上门提和离,把你接回来吧。” “娘,我不和离。” 谢见微敛着眸,轻声说道:“二哥四弟还未议亲,五妹六妹还未出嫁。谢家出了个和离妇,会起大风波。而且,我和薛蟾还过得下去,我想留下。” 她若想和离,随时都可以。 只是离开了薛府,如何去深挖那些秘密。 薛盼盼的来历,她儿女的死,甚至是前世薛府和七皇子密谋的那些苟且。 谢见微要留在薛府,她重生就是要报仇,什么日夜面对仇人的嘴脸恶心不恶心,都不重要。 她要亲手送走薛府,亲眼看着他们一败涂地。 母女俩聊了几个时辰,谢夫人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 谢见微同母亲道别,吩咐车夫:“去东门街。”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第229章 就算是失忆,也会喜欢上你第二次。 裴温从羌平赶回了邺京,但并没有带回什么好消息。 “属下将羌平境内所有叫江招娣的女子都查了一遍,但并无一人符合稳婆的条件。她们要么是没有进京,要么是年纪对不上,所以属下觉得这个信息可能有误。” 谢见微沉默不语,毓秀焦急道:“会有什么错?我也记得稳婆亲口说过自己叫江招娣。” 裴温神色严峻,谢见微摩挲着手里管事的记事簿,指尖在每一个字上摸过去,在几个字眼上徘徊了许久。 “她跟管事说她嫁过人,但被休了。可在府里却说她家庭美满,这两个说法只可能有一个是真的……” 谢见微合上记事簿,眼神骤冷,“如果她真被休弃过,应该在府衙有两份户籍,一份是她本名本姓,一份是随夫姓以后的户籍记档。” 毓秀恍然大悟,“对啊!她若用的是真名,不可能找了这么久还没线索。现在想想,她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起过她被人休过。可……江招娣若是她嫁人以后随夫姓的名字,那她原来的姓得从何查起啊……” ‘招娣’这个名字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这个发现找到了新的思路,但这条线查起来丝毫没有比之前轻松。 裴温抱拳道:“属下这就回羌平去,不管要查多少人,查多久,一定把人给夫人带回来。” 谢见微:“算了。大海捞针,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还是等我问太子要了户籍簿,你再去吧。” 谢见微低下头自嘲地轻笑了声,她本以为老天还算眷顾她,也许不用等到需要官府插手,才能找到人,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 裴温离开以后,谢见微才问起最近薛府上的事,府里有毓秀看着,她还算放心。 毓秀道:“奴婢前两日去看了大太太,她病得比以前更严重了,但还清醒着,还记得沈盼的孩子就快生了,这几天总是吵着闹着要见沈盼,要抱孙子。老太太和老爷都不理她。” 谢见微点了点头,又问:“沈盼那边呢?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她现在就在两淮交界处附近的一个小村落里,盯梢的人说她把陈妈妈给卖了,现在一个人住,还换了名字。上次来报信的人说看她的样子就快生了,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生下来,又是如何处置的。” 毓秀算了算日子,“大概这两天就会有新的消息了。” 两淮? 谢见微眼神深谙,“她那个假路引能跑这么远?” 毓秀:“奴婢也正想说。本来沈盼逃走的路线不像是要去两淮的,可走到一半突然就变了线。还有那个假路引,其实早就该暴露了,没想到竟然能撑到她到两淮那里。” 假路引暴露将沈盼困在一个地方,本来也是谢见微的计划,这是用于沈家的确全族尽灭,沈盼这条鱼不能脱了她的线。 可现在看起来,她似乎已经钓到了一点苗头。 …… 傅平野第一次下针那天,谢见微来到长公主府上,傅长枝笑着迎了她进门。 “就知道你要来。那家伙一直让周神医等一等,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他儿子似的,针灸要人陪着。” 谢见微忍俊不禁,她回眸看了眼进来的角门,有些犹豫地问道: “你就这么把我带进来,皇后娘娘若知道,不会找你麻烦吗?” “她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小鱼儿瘾症那件事,她现在还没回过劲来。前两日小鱼儿好了以后,我想着带他去给母后请安,还没进皇宫就让人赶走了。” 傅长枝愤愤然道:“都怪那个庄云容!” 谢见微讪讪敛眸,看来傅平野没跟傅长枝说那件事的真相,不过这事的确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傅平野岂不要受人非议。 傅长枝:“不过这也是桩好事,母后如今不仅对小鱼儿愧疚,对你也是。她知道上次错怪了你,还特意让温姑姑跟我说,要我对你好一些,代她多补偿你。也不拘着你过来了,只是让我再多劝劝你和无咎。” “依我看呐,她早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傅平野他一直都很任性妄为,就是我母后也拿他没办法,若说谁能管住他,眼下除了你……就是我外祖了。” 谢见微轻咳了声:“胡说什么……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傅长枝笑眯眯地闭了嘴,带着她来到了傅平野的寝殿。 周玉璋还在床榻前和傅平野僵持着,小鱼儿从殿外跑进来,大声喊道:“谢姨姨来啦!” 傅平野身子一下就直了起来,双眸紧紧盯着门口。 谢见微被渊哥儿牵了进来,小鱼儿报完信以后也上来牵她,口中喊着:“谢姨姨快一些~父王看不到你不肯扎针呢!” 傅平野咳个不停,真是被两个孩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谢见微笑容十分温柔,顺着两个孩子牵着她来到床榻边,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脑袋,询问周玉璋:“殿下现在恢复得还好吗?” “很不错。殿下身体本就强壮,恢复的速度也比旁人快,下过第一次针后,可以适当地加大补药的剂量,这样下来三针很快就下完了。” 小鱼儿:“等到那个时候,父王就记起小鱼儿和哥哥,还有谢姨姨啦!” 傅长枝有些事儿要办,这个时候才过来,听了小鱼儿的话瞪圆了眼睛,走上前用力揉了揉小鱼儿的脑袋。 “还有我呢?重你谢姨姨轻姑姑的小坏蛋。” 两个人插科打诨,冲散了方才殿中若有若无的暧昧。 傅平野对周玉璋道:“可以开始了。” 周玉璋:“请公主和薛夫人,带着两位殿下到耳室等候。这里不宜人多。” 傅平野是清醒着下针,也不怕他再像之前那样不配合,谢见微他们都退到了耳室等候。 等待的时间有些煎熬,足足半个时辰,打下手的柳太医才来报信,针已经下完了。 周玉璋正在叮嘱傅平野要注意的事,和忌口什么的。 傅平野神色如常,除了唇色比之前白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异状。 傅长枝走到木盆边上,里面有一个盆底的黑血,吓得她花容失色。 小鱼儿红了眼圈,趴在床边抱着傅平野道:“父王~你好可怜~小鱼儿再也不笑话你怕施针了……” 渊哥儿一脸担忧:“父王流了好多血……” 谢见微温声道:“你父王流出来的都是掺了毒的血,等这些毒血全部排出体外,他就没事了。” 渊哥儿眼睛微亮,点点头,“原来如此。” 谢见微看向周玉璋,“不过失了这么多血,是不是要吃些滋补的药?” “放心,在下全都写在药方上了。” 傅长枝接过药方,笑着打趣谢见微:“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周玉璋:“殿下现在需要静养,还是等过几个时辰再来探望殿下比较好。” 谢见微点了点头,正准备和傅长枝出去,忽然觉得袖口被人扯住。 她还以为是两个孩子,谁知低下头,却对上了傅平野的眼睛。 这双和渊哥儿如出一辙的清冷凤眸,平日里从无多余的情绪,此刻却谨慎小心地望着她,轻声道:“留下来?” 谢见微心口一颤,迈出去的步子慢慢收了回来。 她看向周玉璋,周玉璋连忙道:“只留一个人无妨。对了,殿下腕上放血的伤口,需得再换一次药,麻烦夫人了。” 周玉璋将药和纱布都交给了谢见微,马上跟着傅长枝他们离开了寝殿。 谢见微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自己则顺势坐在了床沿,“手给我。” 傅平野乖乖地将手腕放在了她掌心,谢见微用剪刀剪开纱布,慢慢绕开,腕上有些狰狞的伤口映入眼帘,上头的划痕多有不同,可见毒血放了多少回。 谢见微心口憋闷,指尖摩挲着伤疤边缘完好的皮肤,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在伤口上,轻轻涂开。 “疼么?” 她抬眸准备看看傅平野的表情,可却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也不知他偷偷看了多久。 谢见微轻笑了声,“看什么呢?我问你疼不疼?” “不疼。”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傅平野顿了顿道:“我不是小鱼儿。” 谢见微失笑,“不疼就不疼,拉小鱼儿跟你比什么。小鱼儿可坚强了,未必就比不得你。” 傅平野也是一时脱口而出,也许是施针那事儿跟小鱼儿比了太多次,他生怕谢见微把他和小鱼儿划了等号,他可不想自己在谢见微心里变成个孩子。 “好了。” 谢见微将纱布系了个结,就算大功告成了。 她笑着看向傅平野,“你叫我留下来,就为了让我给你上药?” “你在,这里安心。”傅平野指了指胸口,缓缓说道。 谢见微指尖蜷了蜷,挑了挑眉,“长枝是你亲姐姐,你在长公主府还不够安心?” “不够。” 傅平野认真地摇了摇头,他敛眸将有意识起的所有心理剖析给谢见微听。 “其实我还没醒的时候,隐约有些意识,偶尔能听清别人说话。但那时我就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皇姐在我床前说了很多,我也只能感觉到,这是我的亲人。” 傅平野轻笑了声,“也许就因为是亲人,细水长流的亲情没有十分浓烈,我并没有什么太强的感觉。小鱼儿和渊哥儿来看我那一次,我更想睁眼看看他们,我知道他们对我很重要。” “小鱼儿那会儿还提到了什么,我听后更急着想醒过来。我自然是记不清了,后来问过他,他说让我快醒来,告诉他庄云容是不是他的娘亲。” 谢见微来了好奇,“你是因为这个,才自己醒过来的?” 傅平野看着她摇了摇头,“那之后我还是浑浑噩噩,并不能完全放下戒心。直到……在醒来那天听到你的声音。” 傅平野的手按在心口,眉头紧锁,“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听见你离开以后,我迫切地想叫住你,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马上清醒过来……” 谢见微不可否认,她的确很有触动,没人能抵抗得了一个人一直全心全意地想着你,就算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事,但心里还会记得,他喜欢过你。 就算是失忆,也会喜欢上你第二次。 谢见微陷入感动,但傅平野这会儿心里却莫名的发慌,他总觉得自己念念不忘的,想要告诉谢见微的事非常重要。 傅平野摸索着牵住谢见微的手,一脸紧张地承诺道:“晏晏,不管我之前隐瞒了你什么事,我保证我会很快想起来,然后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生气?” “或者……生气也好,别放弃我,我可以弥补!” 谢见微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傅平野能隐瞒她什么,无非是小鱼儿和渊哥儿生母的身份? 可这件事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但傅平野捏着她的手心都在冒汗,谢见微只能顺着他话说了下去。 “好,我保证我不会生气,就算生气也给你解释弥补的机会。” 傅平野长舒了一口气,稍微安心了一些。 又想起一件事,傅平野说道:“对了晏晏,我找到一些有关薛家人的秘密,可能对你有帮助。” 谢见微一愣,“你没事查他们做什么?” “你把他们除掉,就能恢复自由了。” 傅平野离宫后,想了无数为装太监的事补偿谢见微的方法,但金银细软谢见微不缺,别的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又送不出去。 只有这个最合适,傅长枝跟他说过,谢见微一直在查这些。 谢见微:“在哪儿?” 傅平野从枕下将几封信交给了谢见微,她拆了看了两眼,正是她要的东西。 谢家查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傅平野几日查来的详细。 谢见微欣然收了下来,她敛眸思索了片刻,笑着对傅平野道:“你帮了我这么重要的事,我给你个谢礼吧,你可有什么贴身佩戴的东西。” 傅平野想了许久,还是将玉佩递了过去。 “晏晏你……” 傅平野话音未落,就见谢见微接过玉佩,低头吻了上去。 傅平野瞳孔微缩,心下跳漏了一拍。 谢见微脸上发热,敛着眸躲避傅平野的视线,将唇停留在玉佩正面的纹路上片刻,确保唇上的口脂的确把唇印印了上去,才飞速交给了傅平野。 “咳,我还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你说。”傅平野手心托着玉佩,还没彻底回过神。 “我想你帮我写封信给羌平县的县太爷。我想看看羌平县的户籍簿。” “好。我现在就写。”傅平野作势要下床,谢见微将他按住。 “你……等你休息半个时辰以后再写吧。我先去前院看看孩子们。” 谢见微脚下倒腾的飞快,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她生平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 傅平野凝望着玉佩上的唇印,印在代表他身份的图腾上,又仿佛烙在了他心口。 灼得他浑身发烫,头晕目眩。 第230章 薛又宁的痛苦下场 谢见微心神不宁的,拿到户籍簿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傅长枝跟傅平野说起这件事,还笑着打趣:“你都和见微聊什么了?人家落荒而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见微这么紧张。” 傅平野握着手里的玉佩,没有理会傅长枝,傅长枝喝了口水,看他视线一直落在身侧,就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之前不是嫌膈应一直放起来了吗?” 傅长枝觉得不太对劲,趁机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傅平野没有躲闪的意思,大大方方的把玉佩放在掌心。 “也没什么差别啊……不对,你那上头沾的红红的是什么?” 唇印印在图腾上,乍一看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傅长枝看了好久,还以为只是污渍。 傅平野也没想跟她解释,他托着玉佩,一脸认真的和傅长枝请教:“怎么保存才能让上面的痕迹一直不掉?” 傅长枝一脸微妙的看着他,“沾上脏东西了你竟然不擦?还想让它一直留下。” “这不是脏东西。”傅平野冷着脸道,他别过头去,“罢了,我去问别人。” 傅长枝忍俊不禁,“我随口一说,你气什么?真是失忆了,性子也变得和小孩儿似的……” 她后头的话刻意放低了些声音,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府上有琉璃做的小盅,平时放在里面,就不怕上头的痕迹被蹭掉了,你若想看,自己拿出来就行。” 傅平野这才理她,道了声谢。 “见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毓秀眼疾手快,抓着谢见微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谢见微撞个满怀。 谢见微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薛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谢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谢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谢见微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谢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谢见微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谢见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见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谢见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谢见微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谢见微进了湖心亭。 谢见微同祖母和母亲只说了几句话,余光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天寒,祖母和母亲还是去厅里等着。”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谢见微应了声,带着毓秀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谢见微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谢见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谢见微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见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谢见微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见微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谢见微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见微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我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薛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谢见微冲了过来。 谢见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谢见微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谢见微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解决了碍眼的东西,谢见微心情大好,她拐了一条远路回到抱厦里。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晏晏——” “娘!” 谢见微眼圈一热,快步迎上前,屈膝一拜。 谢夫人抱住她,眼眶里还带着激动的热泪。 “你这孩子,见了娘还拜什么!让娘好好看看你。” 谢夫人牵着她到堂上坐下,来回抚着她的脸。 “瘦了,这些日子没少操劳吧,眼下都青了。” “不累,母亲呢?肩还疼么?” “娘都好,你不用操心。” 谢夫人别过头揩去眼里的泪,再回眸平复了心绪,沉着气说道: “你府里是不是出事了?我怎么听王平说,你前些日子在打听西胡同那间宅子的价钱?” “可是手里头没银子了?” 谢见微老老实实交代:“前几日孙氏在长公主府打碎一个三彩釉仕女摆件,长公主要她赔五万两,不许走公账,她要我卖宅子给她凑上这个钱。” “什么?个老妖妇!” 谢夫人一掌拍上小几,整个桌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您放心,我找人不过做样子给她瞧,我知道王管事要来传话,她不敢叫家里知道。” “这家人从来就没个自知之明,挣钱的本事没有,倒会在花钱上费功夫!” 谢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心疼的攥着谢见微的手。 “苦了我儿,这些年不知搭了多少银子和心血进去!” 谢夫人无奈的看着谢见微,“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今天才跟娘说实话对吧?往年都给他们贴补进去了?” “娘……我知错了。” 谢见微乖乖承认,“我已经明白了,薛家的账是无底洞,填多久都不会满的。我会想法子把之前填进去的捞出来,我这五年吃力不讨好,都说我贪了,我就把这名声坐实。” “捞出来也好,总归到了那一日,不会两手空空跟他们过苦日子。” 谢夫人无条件支持女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和娘说。” 她从袖笼里取出一叠卷的厚厚的银票,塞进了谢见微手心。 “不管你这话是真是假,娘姑且信你。这二十万你拿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谢见微只觉得手心烫的惊人。 她快速眨着眼睛,泪水浸湿了睫毛。 她爹是泥腿子当上的将军,祖上田产只有几亩种不出庄稼的破地,谢夫人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夫妻俩攒了一辈子才攒下这些家底,谢夫人拿的这些怕是她全部家当。 谢夫人气愤道: “哼,若不是瞧见那薛蟾还有几分可靠,我是绝不会叫你去那样人家受苦的!” 谢见微神色晦暗,五年前的事薛蟾伪装的太好了。 虽然碰了她,事后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姿态,在谢府跪坏了膝盖。 谢家人一直以为他很有担当,加之谢见微小产,薛蟾不离不弃,毫无怨怼,更是打消了谢家人的怀疑。 谢见微淡淡道:“娘,我还有件事要和您说。” “我怀疑,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 “!” 谢夫人大惊失色,声音都哑了。 “你说什么?!” 她用力攥住谢见微的手腕,“晏晏,你说的话,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说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是他亲儿子?!” “我是这样猜测的。” “你发现了什么?” “薛蟾对薛贤齐的期望太高了,薛贤齐已经十五,他若知道自己并非薛蟾的亲子,二人之间总会有些隔阂,薛蟾为何那样信任他,相信他功成名就后,就会给他这个亲舅舅养老?”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亲儿子。” 谢见微说的是薛蟾其他妾室生下的小子。 “老三今年十二,老四也快四岁了,他平日虽然也亲近关照,但远不及薛贤齐。” 谢夫人喘息粗重,渐渐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听说,薛贤齐和薛蟾受伤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去探望过,原来是因为——” 谢夫人恨极了,“那畜生!竟然敢隐瞒这样的大事!甚至不惜利用亲妹妹的名声,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谢见微并未纠正谢夫人的话。 她这样想是最正常的。 毕竟谁会想到薛蟾竟会认自己的情妹妹,做亲妹妹呢。 人伦纲纪在他们这两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的儿,你可有何证据么?” 谢见微摇摇头:“暂时没有。” “罢了,我们也不稀罕去证实这倒胃口的事!不然我去叫你爹,上门提和离,把你接回来吧。” “娘,我不和离。” 谢见微敛着眸,轻声说道:“二哥四弟还未议亲,五妹六妹还未出嫁。谢家出了个和离妇,会起大风波。而且,我和薛蟾还过得下去,我想留下。” 她若想和离,随时都可以。 只是离开了薛府,如何去深挖那些秘密。 薛盼盼的来历,她儿女的死,甚至是前世薛府和七皇子密谋的那些苟且。 谢见微要留在薛府,她重生就是要报仇,什么日夜面对仇人的嘴脸恶心不恶心,都不重要。 她要亲手送走薛府,亲眼看着他们一败涂地。 母女俩聊了几个时辰,谢夫人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 谢见微同母亲道别,吩咐车夫:“去东门街。”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第231章 五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什么 薛又宁自顾自道:“忠义公府庶子,为人忠厚,武将出身,只有一个性情柔顺的母亲。就是方才那位彭深了吧?” 薛又宁盯着谢见微,丝毫不掩饰眸中的怨恨。 “母亲当时为何不强硬些逼着我嫁过去?彭深之前虽只是五品,但这么快就爬到了三品,前途一片光明!我若是嫁给了他,恐怕早就跟他母亲一样有诰命了。母亲为什么不逼着我嫁过去,为什么要让我嫁给马文谦!” 谢见微哂笑了声,意味深长道:“有没有可能你已经嫁过一次了?” 她声音刻意放低,在嘈杂的宴席上,薛又宁并未听清,她也沉浸在不甘和后悔中。 若是她嫁给了彭深,肯定不会过得这么凄惨,都是谢见微的错,是她毁了自己。 薛又宁攥紧了手里的小布包,目光落在桌上的膳食上。 她咽了口口水,紧张的身子有些发抖,她最后问谢见微:“母亲,你还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薛又宁眼睛一亮,她低声央求,“我想和马文谦和离,我想嫁给彭深。您帮帮我吧,彭深他很敬重您,有您给我说媒,他一定会听的。我若能嫁给他,一定会做一个好妻子,也会照顾好他娘。真的母亲,我发誓!” 谢见微笑盈盈道:“没能嫁给他,你后悔了?” “我后悔了。”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虽然她的后悔对自己和彭深而言都不重要了,他们都已经有了新的、更好的人生。 至于薛又宁,她就抱着这种后悔和遗憾,好好地享受她自己选择的生活吧。 薛又宁脸色一僵,很快反应过来谢见微只是在羞辱她,她脸色涨红,突然站起身离开了宴席。 没过多久,她闷不作声的回来了,谢见微继续跟身侧的夫人聊天,没有理会她。 又过了一会儿,侍女陆续上了一碟新的糕点,谢见微并没有看。 薛又宁等的无比焦急,额上渗汗,宴席对面总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在注视着她,薛又宁知道,她这次若是再失败,肯定会被马文谦打个半死的。 “母、母亲,您饿不饿……不然吃块点心?” 薛又宁主动将那叠糕点推到了谢见微面前,谢见微回眸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笑问:“怎么这么紧张?脸上都是汗?” “没有没有,是园子里人多,闷的。”薛又宁仓促地擦了擦脸,又把碟子往谢见微面前推。 谢见微垂眸看了眼碟子里的点心,斟酌半晌,捻起一个放进了嘴里。 薛又宁长舒了一口气,别过头抹了抹额上的汗,再回头时,就见谢见微含了口茶水,吐在了边上的痰盂里。 “这糕点太腻了,吃完满嘴都是粉。”谢见微淡淡道。 薛又宁并未觉得不对,讪笑道:“那就不吃了,我这就让她们撤下去……” 宴席过半,谢见微扶额撑在桌上,好一会儿没说话,薛又宁立即探身上前问道:“母亲,您怎么了?是不是困了?” 见她不答,薛又宁立即找来一个侍女:“我母亲有些累了,烦请你们备一个房间给她,我扶她去休息会儿。” “好,请夫人随奴婢这边来。” 毓秀正要帮着一起,薛又宁拂开她的手说:“毓秀,你去对面席上和我夫君说一声,让他和侯府的人解释一下,否则若是侯府误会我们半途离席,怠慢了就不好了。” 毓秀看了眼谢见微,乖乖松开了手。 薛又宁扶着谢见微从宴席的园子里离开,谢见微靠在薛又宁肩头,阖着眼睛,眉头紧皱,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走到廊下,薛又宁就扛不住了,只能唤前面的侍女帮她一起。 侍女见四下无人,赶紧过来帮忙,低声催促道:“世子方才都等急了,若再耽误点时候,你自己回去跟马大人解释吧。” 薛又宁脸色煞白,咬着牙和侍女一起将谢见微带进了一间院子里。 将她放倒在床上,薛又宁问道:“要不要脱了她的衣裳?” “世子迷晕她是想着自己动手的,你若多此一举,败坏了世子的兴致,你就等着吧!” 薛又宁连忙退了出来,侍女点燃了屋里的香,关上门,二人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没过多久,庞俊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屋外,侍女帮他打开门,轻声道:“都按世子爷吩咐的,迷情香早就点上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成效了。” 庞俊往里间看了眼,果然谢见微躺在床上,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对侍女道:“一刻钟以后想办法引一些人过来,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拉过侍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二人腻歪了片刻后,侍女便离开了院子。 庞俊走进屋里,迷情香已经全部点完了,他一边解着腰带一边往里间走,口中淫笑不断。 “爷要的人,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就算是过去了五年,你不还是爷的掌中之物……只是可惜,让薛蟾抢先一步,害得爷现在只能玩个破鞋……那个死鬼,爷好好跟他商量,他不肯把你送来,也不知现在他在底下,看见你躺在爷身底下,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哈哈哈——呃!” 庞俊的手还没碰到谢见微的腰带,脖颈上就突然出现了一柄剑,寒光凛凛,紧贴在他跳动的筋脉上,稍微偏移一点,就能割开他的喉咙。 庞俊用余光努力往身后看去,却只瞥见了一块黑色衣角。 大意了!谢见微身边竟然有暗卫! 床上的谢见微缓缓睁开了双眼,在庞俊震惊的怒视下缓缓坐了起来,冷笑着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 “你可以亲自下去问问他。” “你你你、你怎么——”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傻子?” 谢见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无情嘲笑道:“找薛又宁那么个蠢货给我下药,什么都写在脸上,巴不得我不知道你对我有所图?” 庞俊牙关紧咬,但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明知道这是局,你还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赴约的。” 谢见微脸色一变,逼近他冷声问道:“五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什么?老老实实一字不差的告诉我,我就留你一条狗命。” 第232章 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 庞俊咽了口口水,冷笑了声,“谢见微,你敢杀我?我府里可有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我若死了,你也别想活。” 谢见微挑了挑眉,看了眼挟持庞俊的暗卫。 “把他捆到那边的椅子上。” “是。” “谢见微!你要干什么!来人啊!快来人啊!” 庞俊奋力挣扎,吼得脸红脖子粗,愣是没有一人过来,这只能怪他自己,提前遣走了这附近的所有下人,一刻钟之内这里除了他们不会有任何人。 暗卫将庞俊捆了个严严实实,便主动退到了屋外去看着。 庞俊瞪着谢见微,腮帮子上的肉不断颤抖,“谢见微,你若敢对我做什么,你就再也别想知道五年前的真相!” “你不说也无妨,我不过是知道的晚一些。你以为你知道的那些事,能对我有多大的诱惑力?我来赴宴除了问这件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谢见微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匕首,去掉刀鞘,匕首在月色折射下映在庞俊的侧脸上,寒光凛凛。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五年前让你活着离开京城,我可后悔死了,本想着以后再去找你,可你如今自己送上门来,我就不客气了。” 庞俊憋红了脸,大吼道:“你不敢杀我!我现在是侯府的世子!你若敢杀我,我祖父和我儿子绝不会放过你!” “那又怎样,没人会知道你死在我手上,他们有证据吗?” 谢见微高高举起手里的匕首,眼看就要扎在他颈上,庞俊吓得失声大喊:“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 匕首尖端停留在庞俊的皮肤上,割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庞俊吓得直接失了禁,浑身抖个不停。 谢见微阴恻恻的目光直盯着他,“你最好没在骗我。” “我我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从薛蟾手里救走你的是谁,我也知道你两个儿子现在在哪里。你把匕首拿开,放我走,我什么都告诉你!” 谢见微突然笑出了声,匕首贴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 “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庞俊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颤声说道:“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以后,你会不会反悔杀了我。反正都是一死,你自己决定吧,我宁可抱着秘密下地府。” 谢见微挑了挑眉,二人对峙了片刻,谢见微走到床边,将手里的匕首丢了出去。 庞俊见此才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瞬间放倒,靠在了椅子上。 “说,不然我现在就让暗卫把匕首捡回来。” “五年前,五年前救走你的人,就是当初和我们一桌吃饭的通政使窦家的窦之衡!” “我是中途醒来,四处寻找你的时候,看见他从你所在的画舫里出来的,我本想进去,薛蟾先我一步把你带走了。” 谢见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两个孩子呢?” “薛蟾把人卖去了关中,我已经给你找到了,他们被同一户人家收养,但那人家里后来自己生了儿子,对你儿子一点也不好,成日打骂。你若再不去救,他们肯定活不了多久了。” 庞俊咽了口口水,“你放开我,我就把那两个孩子的具体位置告诉你。” 谢见微沉默了须臾,忽然低着头笑了起来,她长吐了一口气,满脸不耐烦地轻啧了声。 “我真是有病,跟你浪费这么多时间。” “庞俊,我听够了这些故事了。” “你什——啊啊啊啊!!” 庞俊正要反驳,忽然一抹银光直直从上扎下,狠狠贯穿了他的裆部,血喷溅在他脸上,滚烫,下半身传来的痛苦让他脸色扭曲,唇上霎时间血色全无,他痛苦地半阖着眼睛,眼前已经疼到昏花,看不清东西。 耳畔传来谢见微的冷笑,“你的故事编的很好,就是可惜没有提前和薛蟾串通。记住了,你的命根子是因为他才废的,下去见到他以后,记得要报仇。” “谢见微……你这个……你这个毒妇……” 谢见微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拿屋内的桌布擦拭手上脏污的血痕。 余光瞥着庞俊,她越来越肯定,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只是他不想说,故意半真半假地迷惑自己。 一刻钟马上就快到了,谢见微最后问了一次:“你到底说不说?” 庞俊沉浸在变成太监的痛苦和迷茫中,听了这话牙龈都咬出了血,恶狠狠道:“你做梦!贱人,我要让你一辈子做个糊涂人!一辈子后悔!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报仇的!” 谢见微哂笑了声,她上前用帕子包住断了庞俊子孙根的簪子,用力拔了出来。 庞俊疼得尖叫了声,垂头晕了过去。 这时,暗卫敲了敲房门,提醒道:“夫人,时辰到了。” 谢见微将暗卫叫进了屋里,吩咐了他几句后,便扬长而去,来到一处湖边,谢见微扬手将簪子和绢帕一起扔了进去。 绢帕裹着簪子沉到了深深的湖底,证据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头,侍女按照约定,将一群夫人引到了屋外,一推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整个东临侯府。 庞俊赤身裸体躺在椅子上,子孙根断在地上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宴席。 侯府众人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庞俊抓着庞老爷子的手,咬紧牙关怨恨道:“是谢见微!是她干的!祖父,你要给俊儿报仇啊!!” 庞俊的母亲已经听侍女说了内情,哭着跪在庞老爷子脚边说道:“父亲,薛夫人的亡夫薛蟾是俊儿的好友,俊儿只是想找薛夫人聊聊天,谁想到薛夫人竟然如此心狠,将俊儿——您可一定要给俊儿做主啊父亲!” 庞老爷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谢见微一个新寡,自家孙儿愿意给她一条新的出路,是抬举她,没想到她这般可恨,竟然下此毒手。 庞老爷子大喝:“去派人将刑部尚书请来!老夫要告那谢见微蓄意伤人!” 庞俊母亲大喜,当场就要亲自去吩咐,谁知走到门口,却吓得折返了回来。 “父亲!外头来了好多官兵!” 庞老爷子一愣,刚站起身,锦衣卫就挎刀走了进来。 “东临侯?” “是本侯,你们是谁,谁让你们擅闯侯府的!” “是就好,来人,将他们全都抓了!” 庞母挣扎不休,尖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人!我们可是东临侯府的人!” “抓的就是你们东临侯府的人!你们侯府涉嫌贪污受贿,倒卖盐铁,形同造反!我们是奉了皇命来抓你们下狱的!带走!” 第233章 五年前救走你的人是太子! 东临侯府宴席当晚全家下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邺京,翌日,大街小巷全在议论此事。 几日后,东临侯府的少爷庞青海,就被囚车押进了邺京,东临侯府下狱的起因也全都在他。 原来是两淮一带有官员偷偷上了奏折,弹劾盐运使庞青海高价倒卖私盐,为了帮他们庞家的酒楼搞垮对手,还故意不卖盐给两淮地带的其他酒楼,并在自己管辖地带哄抬盐价,导致百姓买不到平价盐,只能豁出性命买私盐,而他趁机抓人当做政绩。 以他现在的‘政绩’,年底考评便能到邺京做官,两淮地带的其他官员全都迫于压力,不敢上报朝廷。 以前的许多弹劾折子,都被东临侯府压了下来,但这次,御史谢景沅赶在侯府前拿到了官员弹劾的折子,并顶着压力偷偷将此事调查了个一清二楚,在侯府宴席当晚连夜呈现给皇帝。 皇帝看过后大发雷霆,这才有了东临侯府全家下狱一事。 刑部联合大理寺、都察院审过庞青海以后,案子初步明了,庞青海被判斩刑,庞家所有成年男子全部斩首,女子没为官奴,十五以下流放边疆,永生不得回京。 大厦倾颓不外如是,本以为东临侯府能逐渐在邺京站稳脚步,没想到这还不到半年,就已经倒了。 案子审完以后,庞家人便分别被关入死牢中,等待斩首。 这一晚,关押庞俊的牢房里来了一个人,衙役叮嘱她:“夫人千万不能打开牢门,虽然他带着锁,但还是有可能伤到您。最多半个时辰,您就得出来,否则小人没办法和上头解释了……” “多谢官爷,这个您拿着。” 衙役接过银子,笑着离开了。 之前为防串供,庞家人都是分开关押的,这个牢房里只有庞俊一人,他也从开门那时起,就知道来的是谁。 谢见微走近牢房,庞俊坐在角落,红着眼死盯着她。 被抓那日,他刚刚身受重伤,可官府不管这些,将他抓来以后,丝毫不管他的伤势,几天下来,他下头已经烂的不能看了,甚至出恭都受到了影响,动不动的就身下一片狼藉,这对以前每日都要精心打扮的庞俊,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谢见微和谢家! 不等谢见微开口,庞俊扑上前,手死死抓着铁栏杆,张口便是恶毒的咒骂,无数腌臜词汇,怨毒的吼道:“贱人,臭婊子,你给老子记住了!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你们谢家!你家里所有人!你居然敢陷害老子!老子迟早杀了你!” 谢见微平静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他说完才道: “哦,那你能先从斩刑里活下来吗?我想看看你要怎么杀我。” “……” 庞俊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他死死盯着谢见微,忽然神经质的桀桀笑了起来。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你是不是想知道五年前到底是谁睡了你?” 庞俊努力将胖脸挤进栏杆中间,他眼睛被挤得老大,整张脸诡异的吓人,他一字一顿道:“休、想。”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就自己查去吧!我告诉你,你什么也查不到!你儿子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吃苦!但是他们活该!谁让他们有你这个娘!我要让你一辈子后悔!哈哈哈哈!” 谢见微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她在外头转了一圈,由于大牢边上挨着刑房,离得很近,她轻松地搬来了烙铁。 庞俊在牢房里看着她的动作,啐了口口水哈哈大笑:“你以为爷怕这个!爷刚受过刑,正觉得皮痒!你烙吧,你就是把爷杀了,也别想知道你儿子在哪儿!” 谢见微将铁具点燃,把烙铁放在上面预热,看了眼庞俊后,忽然转身离开了牢房。 “你去哪里?!你就这么走了?哈哈哈!谢见微!你不过如此!哈哈哈——” 庞俊自鸣得意,笑出了眼泪。 没过半晌,一道嘹亮的哭声响了起来:“哇啊!你要带小爷去哪里!放开我!臭女人!” 庞俊听到这声音,眼珠顿时瞪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将脑袋往栏杆里挤去,双眼死死盯着走廊里。 哭声越来越近,直到蜡烛照出谢见微的身影,她手里拖着一个肥胖的男孩,眼睛被堆积的肉挤压成一条小缝,俨然就是个小猪仔,他又哭又嚎,一边咒骂谢见微一边努力想要挣脱她的束缚。 看清男孩的脸,庞俊失声尖叫:“宗儿!谢见微你这个贱人!你要是敢对宗儿下手!老子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庞光宗听到庞俊的声音,回头看了过来,然后便大声喊道:“爷爷救我!呜呜宗儿不要在这里!宗儿要回家!要爹爹!” 庞俊破口大骂:“宗儿别怕!你娘呢!那贱人怎么不保护好你!” “呜呜,她跑啦!她还打宗儿!爷爷把她抓回来,宗儿要打回来!” 庞光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他在两淮吃香喝辣,横行霸道也没有人敢忤逆他,但一夜之间,他的山珍海味全都不见了,被迫跟在母亲身边,坐着囚车来到邺京,也没有房子住,只能睡在稻草上。 前几日被放出来,他吵着闹着要吃肉,但以往软弱可欺,任他打骂的母亲,忽然发狠将他揍了一顿,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后来又被官兵押了回来,她当着庞光宗的面破口大骂他和庞青海,像疯子似的,后来就跟他分开了。 庞光宗想跑向爷爷,后襟却被谢见微抓住,她拿起边上烧的通红的烙铁,对准了庞光宗的脸。 庞俊疯了似的大吼:“谢见微!你不能这样!宗儿是无辜的!你怎么能对孩子下手!” 庞光宗哇哇大哭,谢见微不为所动,“他除了年纪还是个孩子,哪里有孩童的纯真?他伤了不少人,我这一下下去,只是为他们报仇。”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庞俊颤抖着说道:“你不会的谢见微,你不敢动手……你不敢对孩子动手。” 谢见微莞尔嗤笑,“那就试试。” 她拿起烙铁往庞光宗脸上按去,那烙铁上印了奴字,这一下下去,庞光宗就相当于有了这辈子都洗不掉的烙印,往后即便能活着,也全都毁了。 眼看那热度就要印上庞光宗雪白的像猪仔一样的皮肤,庞俊大吼道: “住手!你儿子在太子府上!五年前救走你的人是太子!” 第234章 谢见微得知真相,为什么瞒着我! 谢见微瞳孔一缩,手中的烙铁停在庞光宗脸边一寸的距离,热气撩在他脸上,庞光宗生生给吓晕了过去。 谢见微直接将人丢到了地上,快步走向庞俊,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五年前救走我的是谁?!“ 庞俊摔坐在地,庞光宗没事,他长舒了一口气。 谢见微眸色通红,将烙铁狠狠怼在他抓栏杆的手上,庞俊烫出一声猪叫,捂着手倒在了地上。 “快说!” “就、就是太子,五年前带走你的就是太子……” “薛蟾把我带走之前肯定先弄晕了你,你又怎么知道后面谁把我带走了!” “我那晚上是没有醒,但我在开宴之前看见他了!” 庞俊为了保住庞光宗的性命,只能咬着牙吐露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乞巧节那天,你上了我们的画舫以后,薛蟾让我趁此机会把你搞到手,他先出去买了药,我只需要等他给你下了药就行。” “后来我太过兴奋,怕在你面前露出端倪,就借口透气离开了画舫,到附近去撒尿,结果就在林子里看见了傅平野。” 庞俊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那会儿喝了酒,又极度兴奋,猛地在林子深处看见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死死盯着他的画舫看,吓得他当场尿闭,拎着裤子落荒而逃。 后来缓过来才壮着胆子想去再看一眼,结果傅平野就消失了,他那时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毕竟那会儿傅平野不应该在京城。 谢见微眼神颤抖,“你并没有亲眼看见,怎能如此肯定。” 庞俊脸孔扭曲,“因为我被你们谢家赶出京城的时候,是他追上来暗算我弄瘸了我的腿!要不是我躲得快,我这条命就没了!他当时一定在京城!否则不可能追的这么快!而且那次之后,他马上就多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是他还能是谁!” 谢见微手里的烙铁有些握不住,她飞快转身走到旁边,抬手扶住了墙。 庞俊哈哈大笑:“现在你都知道了,好好去问问他吧。问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告诉你真相!你两个孩子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可惜你一直不知道!” “傅平野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想借你的腹生个孩子,换取那段时间不在京城的清白!他跟我还有薛蟾有什么不同?我们两个还没得逞,他才是真正的强奸犯!” “啊!!” 庞俊话音刚落,谢见微脚边的庞光宗就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屁股大哭起来。 庞俊瞪圆了眼睛,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从栏杆里探出手不停挥舞,大喊道:“谢见微你不守信用!你这个贱人!放开宗儿!” 谢见微沉着脸抬起了按在庞光宗屁股上的烙铁,虽然这会儿烙铁热度已经降了不少,但还是能在他细皮嫩肉的屁股上留下一个印子。 谢见微冷冷道:“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就让你庞家彻底绝后。” 牢门被打开,方才的衙役跑了过来,看见牢中的景象并未奇怪,他拎起庞光宗,询问谢见微:“夫人想问的可都问完了?” 谢见微扔下烙铁,失魂落魄地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问完了……谢谢你。” 谢见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薛家的,她现在思绪混乱,胸口憋的快要炸开,眼里却流不出泪。 毓秀在府里等她,见她回来,激动地跑了上来:“夫人!裴温回来了!我们找到稳婆的下落了!” 谢见微缓缓抬眸看向裴温,裴温一脸复杂,交给谢见微一封信。 她手指抖得厉害,好半天才展开信纸,毓秀也凑上来看,看清纸上写的东西后,当场呆在了原地。 信上不但写了稳婆的真名,还写了她女儿的大名,谢见微再熟悉不过的人——庄云容。 裴温轻声道:“属下回来之前,找到了之前被夫人赶走的那个门房,他看了庄云容的画像,说她曾经来过薛府。” 谢见微眼眶酸涩,热泪瞬间夺眶而出,打湿了信纸,模糊了信上的字迹,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谢见微甩开书信,踉踉跄跄跑进内室,打开了妆奁下的小抽屉。 她颤着手拿出了里面的干花花环,紧握在掌心,浑身发抖,随后就像耗光了所有气力,瘫坐在地放声痛哭。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明明就在眼前,明明那么多次都怀疑过,她却从没有仔细想过! 整整四年,一万七百多个日夜,她苦苦想念着,愧疚着的孩子,竟然就在她的身边。 喜悦、懊悔、埋怨,胸口一瞬间涌入许多情绪,谢见微哭的不能自已,毓秀和裴温无不为之动容,都背过身偷偷抹了抹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谢见微才摇摇晃晃地撑着绣墩爬了起来,她胡乱揉了揉哭的有些发花的眼睛,开始满屋子翻找起来。 “这个、这个是我给平安如意做的衣裳……还有这个,这是他们小时候的长命锁……陀螺……风车……都要给他们……” 谢见微口中低喃,一边流着泪,一边把东西全都往包袱里堆,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仍觉得不够,又折回去在柜子里翻找,忽然身子就僵住了。 谢见微慢吞吞地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灵位,两只手颤抖得厉害,毓秀连忙扑上前,轻哄道:“夫人别伤心,奴婢马上把它们拿去烧了。” 谢见微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捏着灵位的手指用力到指骨泛白,浑身哆嗦。 “平安如意还活着,我却给他们烧了四年的纸钱……” 谢见微眼神逐渐冰冷,声线冷硬愤怒:“为什么不告诉,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 她脖颈上青筋暴起,像只愤怒的母兽,手里的灵位被她捏得咯吱作响,好像要裂开一样。 傅、平、野! 第235章 傅平野,你非礼我? 毓秀生怕谢见微真的掰断了灵位,吉不吉利先不提,就怕崩坏的木刺伤了她的手。 “夫人,您先别急啊!事情还没完全搞清楚呢。兴许当年的事里还有什么误会。您可别忘了,还有薛蟾这么个搅屎棍混在里面……” 毓秀耐心的劝了谢见微半晌,她冷硬的表情才有所缓解。 谢见微慢慢放下灵位,脑中忽然回想起上次见傅平野时,他不依不饶的让自己答应,不管他隐瞒了自己什么事,谢见微都要给他解释的机会这些话,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好小子,就算什么也不记得,也能先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算他运气好。 她倒要看看傅平野想怎么解释,就算是回京之前打算告诉她真相了,那之前干什么去了! 毓秀小心翼翼的接过灵位,“奴婢现在就把他们烧了。” “等等。”谢见微叫住了她,“去万佛寺找大师算一算再说,毕竟我还对着这个给他们烧了四年阴物,不知会不会损害到小鱼儿和渊哥儿……” “不会的,两位殿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夫人别太自责。奴婢这就派人去问。”毓秀温声说道。 她看了看床上堆成山的小包袱,轻声道:“夫人想去看两位殿下,也得先好好整理整理再去呀,否则到了手忙脚乱的,万一到了才发现缺了哪个可怎么好。” 谢见微点了点头,“我好多了,你不必操心。先去安排灵位的事吧。等明天……我再去公主府看他们。” 毓秀点了点头,到了外间,拉着裴温一起走了出去,从外关上了门。 心情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平复,谢见微强撑着送走毓秀和裴温,坐到炕上慢慢整理起两个孩子的东西,眼泪不知不觉地漫开,染湿了领口,谢见微整理了片刻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她捧着两个花环坐到床榻上,爱如珍宝似的小心翼翼抚摸了半天,靠着软枕不知什么时候哭晕了过去。 一睁眼,天已经黑了,谢见微眼球酸痛得厉害,转动时能明显听出咕叽咕叽的水声,眼前冒着白光。 她捂着眼睛缓了半天,才能勉强睁开一条缝,她眼睛哭肿了,这会儿怕是要丑死,一想到明日要顶着这样一副尊容见她两个孩子,谢见微立即下地,热了帕子敷在了眼睛上。 折腾到翌日天明,肿眼泡已经消了下去,除了微微泛红看不出异常,谢见微兴奋地忙进忙出,又一大清早的亲自到市集上买了大包小包回来,扛上马车的时候足有六七个大包袱。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回娘家。 马车朝公主府驶去,谢见微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既兴奋又紧张,手指交缠在一起,指腹都碾成了紫红色。 而此刻公主府前,角门正敞开着,影壁边的环廊下,傅平野牵着两个孩子快步走来,傅长枝跟在后头,不停打着哈欠。 小鱼儿和渊哥儿也不怎么精神,小鱼儿一下下点着脑袋,靠最后一点意识听傅平野的话往角门跑,像个提线小木偶。 到了角门,两个崽同时卸下力气,小鱼儿吧嗒一声靠在了傅平野腿边,抱着他的小腿像个小型挂件似的,打着哈欠说道: “呜哇……谢姨姨什么时候来呀?小鱼儿……好困……” 声音越来越小,它软绵绵的小身体慢慢下滑,最后坐在了傅平野鞋面上。 渊哥儿比他强一点,靠在柱子上打起了小鼾。 傅平野皱着眉把小鱼儿拎起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起翘的胎毛,一本正经道:“小鱼儿,渊哥儿,醒醒,谢姨姨马上就到了!” “见微说她辰时来,现在还不到卯时末,至少也还有两刻钟……你……你还是不是人呐?” 傅长枝也困得睁不开眼,要不是因为裘云峥昨夜政务太忙宿在了衙门,她也不会无聊到大清早的来掺和他们的事。 傅平野:“提前来迎接客人是主家应尽的礼貌。” 傅平野扫了一眼傅长枝,淡淡道:“怪不得你这里门庭冷清。” “呵。” 傅长枝揉了揉眼睛,打算和傅平野舌战几个来回,余光一瞥,震惊道:“那是薛府的马车吗?” 谢见微这么早就来了?难道她和傅平野真如此适配?一拍即合? 看见公主府的匾额,谢见微耳边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快,马车还未停稳她就撩开了车帘,踩着脚凳落地时一个走神,当众崴了一脚,即便脚踝发疼,谢见微还是走得飞快,眼里只有角门下的两个崽。 傅平野看见谢见微崴脚,下意识的便想冲上前,无奈脚上还挂着一个崽,被他抬脚这么一拖,小鱼儿甩了个方向,给这一震震醒了,懵懵懂懂一抬头,对上了谢见微的眼睛。 小鱼儿困意全无,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姨姨!” 渊哥儿也给他叫醒了,赶紧站直,大声喊道:“谢姨姨早!” 谢见微停在了门槛前,两个崽子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小鱼儿笑得那么好看,渊哥儿困得摇摇晃晃,睁不开眼睛,呆萌的多可爱。 她的两个孩子就在眼前,是鲜活的,健康的,快乐的,不是两块冷冰冰的木板,和梦中永远也抓不到的空气。 谢见微眼前朦胧一片,她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甩开毓秀跌跌撞撞的扑了上去,将两个孩子死死抱在了怀里。 “孩子……呜呜,我的孩子,我的乖宝……”娘终于找到你们了! 谢见微坐在地上,抱着两个孩子嚎啕大哭,在场所有人都惊到了。 傅平野脑中仿佛被重击,心口同时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揉了一下,痛的他浑身发抖,有些站立不稳。 他想过去抱一下谢见微,但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打扰她们。 傅长枝赶紧让人关上了角门,手足无措的看着毓秀,“这……这……” 毓秀汗如雨下,“夫人她……她昨夜梦到我家的小少爷们了。” 傅长枝这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鱼儿和渊哥儿被谢见微这一哭,什么瞌睡都没有了,两个孩子笨拙的各自环住谢见微,拍着她的背轻哄。 “谢姨姨不要哭,小鱼儿在这里!” “渊儿也在呢。” 渊哥儿:“谢姨姨想你的孩子了吗?” 小鱼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抱紧谢见微,凑在她耳畔用气声说道:“娘亲,我和哥哥就是你的宝宝呀!” 谢见微手臂颤抖,她埋在两个孩子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是,你们就是我的宝宝,是我苦寻的至宝。 谢见微迅速调整好心情,起身跟着两个孩子往前堂走去,她崴着的那只脚踝痛的发抖,但她丝毫不在乎,眼睛黏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完全挪不开。 傅长枝封上了门房众人的嘴,回来时谢见微已经和孩子离开了。 但奇怪的是,傅平野还站在这里。 “你怎么了?今早听说谢见微来,还高兴的像只花孔雀,这会儿怎么蔫了?” 傅平野额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冷汗,眉峰拢起,下颌绷成一条线,冷峻又沉默,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里。 傅长枝一头雾水,来到前堂,只看见谢见微她们,不见傅平野的身影。 谢见微正将拿来的东西一一分给两个孩子。 “这是小木剑,还有竹马,毽子,还有这个,是娘……姨姨亲手给你们扎的纸鸢。” “好漂亮呀!” 东西太多,琳琅满目,两个崽淹没在玩具的海洋里无法自拔,小鱼儿拿着小木剑,学着凌南凌北左劈右砍,小下巴微微抬着,凹了一会儿姿势,没绷住又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谢姨姨,小鱼儿霸气吗?” “霸气、霸气。”谢见红了眼睛。 渊哥儿更钟爱那个毽子,踢了好几个花样,谢见微拊掌猛猛夸,直把人夸得红了脸。 傅长枝想进去凑热闹,便被门外的毓秀拦住了。 “公主,我家夫人心情不好,就让她和两个殿下单独待一会儿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她的脚……” “夫人这会儿怕是顾不了脚伤了。” 谢见微蹲在地上翻找着一个大包袱,冲小鱼儿和渊哥儿喊道:“宝儿,来试试新衣裳好不好?” 两个孩子放下玩具乖乖地跑了过去,谢见微一双手换起衣裳也快得惊人,很快小鱼儿试了三五套。 渊哥儿心疼她,本想自己穿,谢见微却红着眼睛说:“渊儿,姨姨今天想亲手帮你们试,就让姨姨来好不好?” 渊哥儿只好听从,换了十几套衣裳,两个孩子累得气喘吁吁,丝毫不提,还担忧地替谢见微揉手,问她累不累。 谢见微抿去眼泪,又从一个包袱里取出几个匣子,一个个分到两个孩子手上。 小鱼儿:“谢姨姨,这是什么呀?” 谢见微阻止了他的动作,笑着说道:“这几个盒子里,都是我给你们每年生辰的礼物,等到晚上,你们再拆开来看好不好?” “好!!” 渊哥儿放下盒子,走到谢见微面前,抹了抹她偷偷流下的几行眼泪。 悄声道:“谢姨姨,你怎么了?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伤心?” 谢见微笑着摇摇头,她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颤抖着吻在他们发间,忍着哭喃喃道:“姨姨不是伤心,姨姨是太开心了……” 小鱼儿:“开心就要笑呀,谢姨姨别哭了,笑一笑吧!” 小鱼儿抬起头,冲她演示了一下,谢见微破涕为笑,反手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渊哥儿搂住她的脖颈,在她侧脸上轻吻了一下。 “谢姨姨别哭,你还有我和小鱼儿呢,以后我们做你的孩子!” 小鱼儿眼睛亮晶晶的,叭叭在谢见微脸上吻了两下,甜甜道:“是啊,不管谢姨姨让不让我们叫,在小鱼儿和哥哥心里,谢姨姨一直是娘亲,永远是娘亲!” 谢见微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答应了孩子不哭,她就不会再落泪。 “好。”谢见微颤声道,“以后我就是你们娘亲。” 两个崽愣了一下,小鱼儿第一次跳起来欢呼,谢姨姨终于又肯让他叫娘亲了,他可憋了好久了! “娘亲!” “娘亲~” “诶!诶!” 谢见微对着两个崽,傻子似的回应,无论二人叫多少遍,她都笑着回答。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了,两个崽依依不舍地回去准备上课,谢见微也想跟去,但两个崽知道她脚伤了,硬是将她按在了位子上,谢见微只能坐在绣墩上目送二人离开。 前堂的下人都被傅长枝遣走了,四下安静下来,谢见微心里空了一块,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脚踝传来剧痛。 她懒得查看伤势,慢悠悠整理起给两个崽带的东西,这时,门扉咯吱作响,被轻轻推开。 谢见微想也知道是谁,但她现在不是很想理傅平野。 从在角门的时候,她就下意识的忽略傅平野的存在,饶是她理智上劝告自己,说不定有误会在,要好好的沟通,但这并不妨碍她生气。 傅平野沉默着走进堂屋中,视线落在谢见微的背上,眸色暗淡了些。 他一言不发地关上门,走到谢见微身旁,半跪下身从带来的药箱中,翻找起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他半跪的位置,谢见微一斜眼便能看到,她木着脸尽量不斜眼,冷冰冰道: “出去,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傅平野动作顿了顿,将药箱里的帕子放到了桌上。 “那你先把眼睛蒙上,我给你上完药就走。” 他找到药酒,伸手想查看谢见微受伤的脚踝,谢见微这下不能再装专心整理东西,气得顾不得疼一脚踹了过去。 “用不着你!” 傅平野一阵心惊肉跳,并不是怕被她踢,而是他肉硬,她这一踢,估计要伤上加伤。 傅平野只能强硬的抓住了谢见微的小腿,轻轻按了一下她腿上的麻筋,谢见微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把脚缩了回去。 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傅平野将她受伤的脚小心地搭在自己的腿上,撩起她冗杂的下裙摆,沉稳如钟的声线带着无奈的诱哄,说道:“晏晏,你听话,等我给你上完药,你想怎么打都行。” 谢见微心里发麻,脚乖乖地踩在傅平野大腿上不再挣扎。 傅平野卷起她最后一条亵裤的裤脚,再拉下白色角袜,谢见微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青中带紫,傅平野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谢见微微微撩起嘴角,忽然俯下身,慢条斯理地说: “傅平野。” “你知道女子的脚不能随便给其他男人看吗?你这是在……非礼我?” 她挪动着脚趾,在傅平野腿上划出一段距离,傅平野浑身肌肉绷紧,抬手托起她的小腿,小心翼翼的避开她肿起的脚踝,将她的脚推到自己膝头,用手固定住。 “等我给你上完药,随你处置。” 第236章 舔了一下 她挪动着脚趾,在傅平野腿上划出一段距离,傅平野浑身肌肉绷紧,抬手托起她的小腿,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肿起的脚踝,将她的脚推到自己膝头,用手固定住。 “等我给你上完药,随你处置。” 谢见微撇了撇嘴,随她处置?她现在想想小鱼儿和渊哥儿的事,都想在他这张脸上来两下出气。 不知道堂堂太子殿下,若是顶着两个巴掌被别人看到,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谢见微托着下巴,盯着傅平野的脸出神,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扬起狡黠的笑容。 傅平野在手上倒了药酒,小心翼翼地附上她肿起的脚踝,用力前提醒了一句:“要揉开瘀血,可能会很疼。” 谢见微:“那你行不行?别我忍过疼以后还是好不了,还是让周玉璋来给我弄吧。” 她话音刚落,傅平野周身内敛的气息忽然变得凛冽,平静的眸色骤然深沉如墨。 他抓着谢见微的指骨慢慢缩紧,像只铁钳将她牢牢拴住,不准谢见微动弹,缓缓抬眸直视着她道: “我可以,用不着别人。” 谢见微眉头跳了跳,下意识想缩腿,无奈傅平野抓得太紧,不疼,但别扭,而且有种在直面大型猛兽压迫感—— 虽然这只猛兽看起来不是想要吃她,而是在不满她想把其他公兽带来他们的领地。 谢见微偃旗息鼓,没好气道: “那忍不了疼怎么办?” 傅平野渐渐冷静下来,沉默片刻,倾身上前侧过脖颈。 “那就咬我,既消气就能解痛。” 说实话,谢见微很心动,甚至有点牙痒痒。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咬坏了可别怪我。” “嗯。” 谢见微按住他的肩,似乎是傅平野营造痛感太过分了,谢见微本来没有多害怕,这会儿却退却了,傅平野感觉得到手下她的肌肉绷得很紧,她越紧张痛感反而越强烈。 傅平野忽然问道:“皇帝前几日说想让小鱼儿去军营里试一试,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谢见微双肩一塌,瞪大了眼睛,“小鱼儿才四岁多!” “皇帝想召集一群官宦人家的子弟,由禁军操练,这样等到他们成年时就可以直接编入禁军。小鱼儿年纪是小了些,但他是皇孙,皇帝想破格将他录用,这样宗室那些人就不敢不把孩子送来。” “他分明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哪有这样的!小鱼儿才四岁怎么能——啊!” 谢见微正在气头上,说到一半,忽然一阵剧痛从脚踝蔓延至全身,谢见微身子一颤,抓着傅平野肩头的手指瞬间缩紧了。 突如其来的痛让她清醒了三分,谢见微龇牙咧嘴:“傅平——嘶!傅平野你敢骗我!” 她就说,皇帝再怎么昏庸,也不至于让一个四岁多,连刀都抗不起来的小孩去跟禁军练习。 她也是关心则乱,竟然会相信这么离谱的话! 傅平野专心地替谢见微揉着脚踝,观察着她的表情更换力道,谢见微痛得有些发抖,忍了半晌,低头朝傅平野颈窝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口除了发泄还带了私人恩怨,直到口中泛起咸腥,谢见微才松了力道,伏在他颈窝上小口喘着气。 傅平野自始至终都没有躲过,无论她咬得多狠也没吭一声,只有眉峰紧皱。 注意到她停了下来,淡淡道了句:“揉得久一点才能保证瘀血散开,你可以继续咬我,别咬自己嘴唇。” 谢见微微微抬起身子,目光所及之处两个深到见血的牙印,她舔了舔前牙,第一次发现她的牙尖这么锐利。 谢见微抬眸看了眼傅平野的侧脸,声线微哑:“不怕我咬伤你经脉,让你血溅当场?” “……”傅平野没有开口,她要是真能咬穿,咬合力就堪比狼犬了。 “那你就换个地方,哪里都可以。” “我又不是狗……”谢见微嘟囔了一句,看着那处还在渗血的伤口,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舔了一下。 傅平野动作一僵,平静的眸色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调动全身的自制力才将心头汹涌的澎湃压了下去,唯有身上不断蔓延的酸麻还在提醒他方才发生的事。 他迅速收尾,双手离开谢见微的脚踝,匆忙地拿起绢帕擦拭手心。 手上除了药酒,应该还有不少因为方才的事冒出来的手汗,他一一擦净,说道:“等药酒散尽,晚上还要拿冰敷一下伤口,这两日不能站立,不要用这只脚走路。” “真麻烦。”谢见微把脚落到绣鞋上,看着傅平野的脸轻笑了声。 “算你运气好,既然我答应了给你解释的机会,我就不会反悔,如果你能说服我,过去种种我既往不咎,如果不能……哼!” 傅平野认真道:“我会努力快点想起来。” 谢见微跟他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不用你自己瞎使劲,老实听周神医的话。” 傅平野皱了皱眉,可能短时间内他都不太想听见周玉璋的名字。 收拾好药箱,傅平野上前将谢见微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谢见微:“你干什么?不怕被府上的下人看见?” “来之前我把人都遣走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寝殿休息。小鱼儿和渊儿下午才能回来,让他们陪你用晚膳。” 谢见微手圈着傅平野的脖颈,忽然想到什么,看着他道:“庄云容是不是被你带走关起来了?” 傅平野停下了脚步,微微垂眸,“嗯,她在这里,你想见她?” 片刻后,傅平野将谢见微抱到了公主府的地牢,她本想自己来,但傅平野聋了一样愣是不放她下来。 谢见微下地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眼傅平野,凶巴巴道:“不许你偷听,出去!” 傅平野垂眸看着她的脚踝。 谢见微扶着墙道:“我自己跳进去,你出去。” 眼看她要发火,傅平野才乖乖退出了地牢,临走之前从一旁拿了个木棍给谢见微,充作拐杖。 谢见微从里面关上门,才慢慢走进地牢中,过了片刻,前头牢房里传来声音。 “救……救命啊……救救我……” 谢见微朝那牢房……跳过去,等她站稳,仔细看了半晌,才辨认出里面的人是庄云容。 她此刻蓬头垢面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囚服沾着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是红色白色的风团,挠破了的伤口流出脓血,很是骇人。 看样子是傅平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想害小鱼儿的庄云容,自己亲身体会了一把瘾症的痛苦。 谢见微心里的不满消散了一些,抬手敲了敲铁栏杆。 “庄云容?” 她喊了几声,庄云容才抬起头看过来,她眨着眼睛,辨认出来人后,表情瞬间狰狞。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就知道,你和太子就是一伙的……你们陷害我……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会遭报应的……等我见到皇后,我就告诉她这些事,你守寡勾引太子,你等着被浸猪笼吧!” 庄云容爬到谢见微跟前,抓着栏杆满眼仇恨地盯着她,这一抹恨中还带着解气的恶毒。 庄云容每日都苦中作乐,每天都在想,她就不说当年的真相,就是要太子和谢见微,两看两不认,让谢见微永远误会,她的亲生儿子就是别人的儿子。 就算谢见微有朝一日能和太子在一起,这件事也永远膈应着她! 如果她还能在有了孩子以后,把傅临渊和傅无羡当成继子虐待的话,庄云容就更开心了! 想到那一幕,庄云容哈哈大笑。 谢见微:“江招娣是你母亲吧。” “!”庄云容的笑声戛然而止,“什么江招娣,我母亲姓庄!这世上同名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叫招娣就是我母亲!” “你母亲庄招娣有两份籍契,她用江招娣这个名字在薛府做了一年的接生婆。然后才回羌平县,对不对?”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看她的反应,谢见微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庄招娣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了她,那她有没有留下遗书?里面有没有写有关小鱼儿和渊哥儿的事? 谢见微:“庄云容,薛府的门房不懂事,将你当做打秋风的穷亲戚赶走,的确是他的过失。但是你胆子真不小,竟然敢顺势伪装成我来公主府认亲。还敢让我的儿子叫你娘亲?你是想找死。” 庄云容趴在地上的身子抖得厉害,谢见微竟然都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那她的计划岂不是全都泡汤了! “你胡说八道……你在诈我,对……你就是在诈我!谢见微,你想当太子妃想疯了吧!我才是傅临渊和傅无羡的母亲!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做后娘的命!” 谢见微蹲下身,徐徐说道:“你根本就从没见过太子,你唯一运气好的就是,在我怀孕那年,你也怀孕了。所以你才从学堂离开,躲在家里待产……你的孩子呢?庄云容,你未婚先孕,你的孩子不是被你扔了,就是被你杀了吧。” 在谢见微提到‘杀’字时,庄云容瞳孔一缩,眼里瞬间浮现出恐惧、愧疚和慌张。 她现在已经濒临崩溃,根本不能继续遮掩了。 只会重复一句话:“你胡说!” 庄云容爬得离谢见微远了一些,她渐渐冷静下来,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若是谢见微什么都知道了,她大可不必来质问自己。 庄云容想起母亲临死前给她的那封信,忍不住表情一变,桀桀笑了起来。 “谢见微……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做梦。我死都不给你!” 她这两天真是一直在听这句话,谢见微实在不懂,负隅顽抗对她和庞俊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谢见微站起身,歪了歪脑袋,“庄云容,你在未婚先孕之前一直是个好夫子,羌平县上至村长里正,下至村民小童,都对你赞誉有加,这样的你,沦落成现在这样,你可有想过为什么?” 庄云容脸色扭曲,她当然知道!而且她一直知道! 这都是那个将她哄得团团转的臭书生害的! 谢见微:“如果不是那个让你未婚先孕的男人,你现在可能会过得很好,也许会嫁给同村的男夫子。你的丈夫勤勉上进,在中年时考中举人,成为一洲知府,你也成了官夫人,十几年后你的儿子荣获进士,给你请来诰命,你老来子孙绕膝,喜丧而去,终身享福。” 谢见微替她描述的未来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展开在庄云容面前,她好像真的能看到那一日,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 但下一瞬,谢见微便将她打落了地府:“可是现在的你,肮脏的连乞丐都不如,你数罪在身,死罪难逃。你死后尸首会被丢在乱葬岗,让野狗鹰鸟啃噬,死无全尸。” 庄云容脸色怔然,浑身发抖。 谢见微:“你一直都没找到那个抛弃你的男人吧?你猜我能不能找到他?希望你在他离开之前没有给他立身的银子,否则他拿着这笔银子,现在应该过得很舒服。” “在你为怀孕痛苦的时候,他在花天酒地,在你掐死你儿子造下杀孽的时候,他在纸醉金迷。” 庄云容双目猩红,整个人像个快要炸开的酒桶。 谢见微:“而我还能再帮他一把。如果他是商人,我就给他一笔能让他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如果他是读书人,我就给他捐官,让他步步高升。” “别说了……” “十几年后,你尸骨无存,他青史留名,数百年后,没有人会知道他做过负心汉,也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冤屈。” “别说了……” “他还可以给他夫人请封一品诰命,给他儿子再捐一个官。你们母子俩没有的名份地位,他别的女人孩子都会有,人人都会称赞他,是个好官,好丈夫,好父亲,他美名在身,流芳千古……” “别说了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周明安他不配!他不配!他不配!!” 庄云容的吼声在牢中不停回响,她喊哑了嗓子,怨恨、委屈、愤怒的眼泪将衣裳染湿,十指抠着地砖,就算掀飞了指甲盖也不肯罢手,身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恨! 凭什么!凭什么毁了她的人不用付出代价,反倒还能踩着她,过她原来可以享受的生活! 周明安那个骗子不配!他把自己拖进烂泥,那他也要进来陪她才行! “我告诉你我娘留下的遗书在哪里,但你要答应我,找到周明安!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第237章 傅平野,我原谅你了 谢见微:“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先告诉我遗书在哪里。” 庄云容脸色扭曲,沉默了许久,才咬着牙说:“遗书,缝在我随身携带的小衣里。粉色……绣鸳鸯金鲤的那一件,被我塞在公主府住处床脚下的地砖里。” 谢见微拄着木棍跳着离开了牢房,庄云容飞快地爬到门边,抓着铁栏杆撕心裂肺地喊道: “你会遵守诺言的对不对!你会帮我找到周明安的对吧!你别走!谢见微!你别走!” 关上大门后,庄云容的吼叫声也彻底听不见了。 谢见微看向从不远处树下走来的傅平野,扔了木棍冲他张开手。 “快抱我去庄云容之前的住处!” 她跳着过去实在太慢了,谢见微此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稳婆留下的遗书内容。 傅平野将她打横抱起,乖乖地做个沉默的工具人。 谢见微靠在他胸口,本来正在想遗书的内容,但耳畔传来的怦怦声越来越响,很快就打乱了她的思绪。 谢见微悄悄抬眸从下打量着傅平野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感慨,傅平野的确是从哪个角度看都很俊,小鱼儿和渊哥儿长得都很像他,尤其是渊哥儿,面无表情的时候简直是缩小版的傅平野。 就是如果跟他父亲一样这么臭脸,以后可怎么讨媳妇,谢见微思维发散,有些杞人忧天。 “好看吗?” 谢见微睫毛抖了抖,哂笑道:“好不好看不知道,但脸皮挺厚的。” 话音刚落,傅平野抱着她的手臂就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往上掂了掂,谢见微一个不察,鼻尖在傅平野下颚上扫了一下。 她挂在傅平野脖颈上的手臂有些僵硬,二人四目相对,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傅平野面不改色,“不知道就再仔细看看。” 谢见微被逗笑了,抬手掐住他的脸。 “赶紧走路,少说话,厚脸皮。” 傅平野歪头救出了自己的脸,将谢见微的手挂回了自己颈上。 “抱紧。” 二人来到庄云容的房间外,谢见微将傅平野赶出了内院,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寻找起来。 按照庄云容所说,谢见微推开拔步床,将地砖揭开,刨了刨土,很快肚兜的一角就显露了出来,谢见微抬手将其抽出。 掸土后,她将肚兜铺平放在地上,一寸寸地摸过去,终于在一个位置摸到不对劲的凸起,谢见微心急如焚,直接动手将内衬撕破,书信从衬布的缝隙间滑落在了地上。 谢见微颤手将书信拿了起来,信纸微微泛黄,不像是最近写的东西,谢见微看了内容才知道,这封信是稳婆四年前就已经着笔了,信中写到: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一切都在纸上记录下来,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鼓起勇气将信上的一切公布天下,既给被愧疚压垮的我一个救赎,也给那位被我害得失去孩子的夫人,一个交代。 …… 被江家休弃以后,我独自抚养云容长大,我们孤儿寡母受邻里救济,日子还算过得舒心。但是云容一天比一天大了,我必须想办法给她攒一攒嫁妆,让她能找到一个好男人,不要步入我的后尘。为此,我不得不离开云容,到其他州府求生。 村里人说如果想在一年内攒到嫁妆银子,只有邺京的贵人们出得起。但邺京的贵人眼睛都长在脑门上,瞧不起弃妇,还好我另一份籍契一直没去县衙门销户,可以作为路引,帮我在邺京求生。 但邺京没有我想的那么好,那么多的活计有上百人争抢,根本轮不到我,还好我遇到好心的管事,听了我的遭遇同情我,他说他家夫人怀孕没几个月,正在找靠谱的稳婆,若是我有经验,可以去试试。 我到了侯府,这里又大又气派,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就连丫鬟都穿红着绿,像官家小姐似的。 我小心翼翼在侯府求生,薛夫人是个既温柔,又和善的女子,她爱极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时常找我去问孕中的注意事项,我也为她高兴,但我也发现,薛公子似乎没有薛夫人那么高兴。 薛公子常在夫人找我以后,问我孩子的情况,只要我说: ‘孩子胎位很好,夫人一定能顺利生产。’ 公子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我一般,但很快他又会跟我道歉,说他只是太过于激动。 而且我发现,薛公子和他的妹妹走得很近。 我经常撞见他们两个人在花园里散步,聊天,而且从来都是背着夫人的,别人都说他们是兄妹情深,但我毕竟是过来人,薛公子和他的妹妹不像是兄妹,反倒更像是情人。 我心中有猜测,但更多的是害怕,我不想让自己陷入贵人们的爱恨情仇中,我只想帮夫人安稳地生下孩子,然后带着钱回家给云容成亲。 但我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夫人竟然突然中毒早产了,我临危受命,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孩子接生下来,没想到却是两个男孩! 双生子,是大不祥之兆!我赶紧抱着孩子去找薛公子,薛公子却一眼都没有看孩子,冷冰冰地吩咐我,将两个孩子抱到乱葬岗去掐死,公子说这是夫人一早跟他商量好的结果,只要我去执行就好,临走之前,他还往孩子的襁褓里塞了什么。 我没有办法,只能抱着两个孩子到了乱葬岗。 两个小公子都是早产,又中了毒,十分虚弱,等我将他们抱到乱葬岗的时候,已经连呼吸都快没有了。 我实在下不了手,就把他们浅埋在了落叶底下,如果他们运气好,也许会被路过的人捡走,如果运气不好,被野狼咬死,也好过我铸造杀孽。 我怕因果报应,还把薛公子告诉我的说辞,告诉给两个孩子,我让他们去找让我掐死他们的母亲报仇,千万别来找我…… 临走之前,我顺走了薛公子塞在襁褓里的玉佩,有了这个,我就能给云容添妆了。 那天以后,我一直害怕,怕夫人会来找我的麻烦,可夫人似乎没受到影响,收养了薛小姐的孩子以后,便再也没有提两个小公子的事了。 薛公子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回家。可我在半路遇到山匪,险些丧命,得了好心人路过解救,才能平安回家。 等我回到家才发现,云容竟然怀孕了! 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把孩子掐死埋了!真是报应,我埋了夫人的孩子,云容埋了我的孙子! 到家以后,我才慢慢反应过来,路上遇到的山匪,曾说他们是受人指使,我是薛公子送走的,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我要回哪里,薛公子要杀我,孩子的事果然有问题。 夫人那么爱两个孩子,为什么突然要掐死他们,这都是公子一人所为,夫人恐怕一直都不知道,薛公子想杀了两个孩子。 我开始感到愧疚、窒息,我拿着玉佩不敢典当,云容似乎也不需要添妆了,她不肯告诉我是谁让她怀了孕,她不再去学堂,开始自暴自弃,这个家似乎已经分崩离析,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 信纸足有好几张,开始的几张都是旧的,越往后的越新,稳婆似乎将信当成了发泄的记录,想到什么都会往后写。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薛公子要杀我,我却那么巧地被人救了下来,这个救我的人又是谁?’ ‘我一直在打听广阳侯府的消息,听说薛夫人很好,我再也没听过两个小公子的事,可能他们还是没能活下来……’ ‘太子殿下有了两个私生子?怎么会这么巧?’ ‘也许我猜到了真相,但是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幸好我一直没有卖掉那块玉佩。’ 最后一张纸上满满都是泪水的痕迹,稳婆的字颤抖着写道: ‘我得了无法治好的病,整整五年,我的报应终于来了。我将用性命去赎罪,在我死后,我会把这些年写的信全都交给云容,让云容代我上京,交到广阳侯府薛夫人的手里,告诉她这些年的真相。 如果夫人看到了这封信,请您原谅我,还有,两个小公子现在很可能就在太子府里,夫人务必要去确定一下。 希望夫人看在我写下这些信的情分上,帮帮我的云容,若您不帮,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只希望您能在收到信后,保她平平安安地回家。 江招娣/庄招娣绝笔。’ 谢见微看完后,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令她喘不过气。 原来如此,当年傅平野是不是看见了稳婆用落叶掩埋了孩子,又听了她的那些话,误会是她想杀了两个孩子,所以才将孩子带走,默默养在了膝下。 原来他那晚给自己留下了信物,只是信物被薛蟾提前拿走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那天晚上的人其实是他呢? 谢见微将信件收了起来,在脑中重新整理五年前事件的始末,并在傅平野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这件事。 以谢见微的聪慧,很快琢磨出了问题出在哪里。 当年,她查出怀孕后,父亲和兄长为了保护她的名誉,故意编造了她和薛蟾早就两情相悦的故事,堵住了悠悠众口,而谢见微看在怀孕,以及真凶‘庞俊’离京,薛蟾不惜跪坏膝盖,挨打也要娶她这三件事上,默许了传言散布,嫁去了广阳侯府。 这在傅平野留下了信物,表明了身份的立场上看,谢见微无疑是放弃了插足的傅平野,选择了早就‘两情相悦’的薛蟾,并义无反顾短短一个月就完婚嫁了过去。 而傅平野那会儿,根本无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京城,连替自己争取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谢见微还记得,早产后她昏迷了很多天,醒来后得知孩子没保住,悲痛欲绝,谢夫人和薛蟾、薛老太太、孙氏都劝她,说薛蟾为了她把薛贤齐认到了膝下,虽然她平安如意没了,但薛贤齐以后就是她的孩子。 那时小鱼儿和渊哥儿怎么样了?稳婆说两个孩子中了毒,呼吸微弱,那时应该还没完全康复吧。 傅平野若是听说,她在那时认了薛贤齐为子,又会怎么想,岂不是坐定了她掐死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认了薛家的孩子,无情无义的罪名吗? 谢见微扶着额,顿时有些喘不过起来,怪不得傅平野不告诉她真相,换做是她,也会离自己远远的。 孩子危在旦夕的时候,她在抱仇人的孩子,如果没有傅平野,小鱼儿和渊哥儿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谢见微苦笑,她其实该谢谢傅平野才是。 谢见微失魂落魄地打开门,守在抄手游廊对面的傅平野立即走了上来。 看她情况不对,大跨步上前扶住了她,拧眉问道:“怎么了?看到了什么?” 谢见微卸下力气,靠在了傅平野身上,傅平野立即将她抱了起来,关切地打量着她的面容。 谢见微半阖着眼睛,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埋在他胸前,耳畔是他胸膛里传出的有力的跳动声,从她长大离开父兄后,傅平野的怀抱是她令她感到最安心的地方。 谢见微忽然觉得困意涌了上来,这两天她一直没能睡个好觉,合上眼睛都是痛苦的回忆,但眼下,她却觉得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傅平野,我原谅你了……” 谢见微闭着眼睛喃喃道。 声音太清,傅平野并没听见,他眉头紧锁,脚下步伐飞快,不出片刻疾掠到周玉璋的厢房外。 周玉璋吓得轻嗬了声,看傅平野满头大汗,甚至手臂都在微微发抖,而他怀里的谢见微双眼紧闭,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起身替他引出一条路。 “快快快!把她放到这里来。” 傅平野将谢见微放到床上,谢见微睡的很沉,小口吐息,唯有手抓着傅平野的衣袖不肯松。 周玉璋赶紧探脉,挤眉弄眼纠结了好半晌,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傅平野声线紧张:“怎么样?她刚才从房里出来,突然就晕过去了。” 周玉璋礼貌微笑,“她没有晕,就是睡着了。看见她眼下青黑没有?应该是这两天没好好睡觉,睡一觉就行了。” 真是,还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 周玉璋转身离开。 傅平野身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用没被牵的手给谢见微盖了条锦被,然后席地而坐,手肘撑着床板,扶着额闭上了眼睛。 第238章 沈盼被抓回京城 谢见微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半睡半醒间,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她悄悄睁开一条眼缝,见小鱼儿正坐在床边,龇牙咧嘴的跟盘扣做斗争,渊哥儿已经脱得只剩亵衣,在帮弟弟脱鞋袜,看小鱼儿还没把盘扣解开,无奈的帮他脱了外衣,推着他的小屁股帮他上了床,然后才自己爬了上去。 小鱼儿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用气声说道:“哥哥,快一点,别吵醒娘亲,不然会挨父王骂的。” “……”渊哥儿无声叹气,心想到底是谁动作慢又傻乎乎的。 两个崽做贼似的避开傅平野的胳膊,钻进谢见微的被子里。 谢见微闭着眼睛装睡,嘴角的弧度却扬了起来,等小鱼儿的脑袋碰到她的腹部,谢见微伸手挠了挠他的小肚子。 “嗬!”小鱼儿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好在渊哥儿在后头捂得快。 两个人钻出被子,一下子就对上了谢见微的笑眼,渊哥儿放开小鱼儿,小鱼儿喘了一口气,小声道:“娘亲,你醒了呀!” 欢喜过后,他眼角一耷拉,对对手指心虚道:“不会是被我们吵醒了吧……” 偷偷溜上床和娘亲一起午睡,可是他出的主意。 渊哥儿正想说什么,谢见微笑着把两个人拉到了身边,把锦被往二人肩上盖了盖。 轻声道:“不是被你们吵醒的,娘是睡醒了。你们刚下学回来?休息一会儿再去吃午膳。” 两个崽乖乖躺在了她胳膊上,一个里一个外。 他们刚读了一上午的书,这会儿沾了枕头也来了困劲儿,兴奋了没多久就打起了哈欠,很快就会周公去了。 谢见微的手搭在小鱼儿背上,轻轻拍着,看着孩子们的睡脸,眼里满是温柔和爱意。 本来她的确是睡醒了,但没多久就又眼皮打架,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屋内再一次没了动静,傅平野睁开了眼睛,谢见微方才牵着他的手,这会儿已经搭在了孩子的背上。 傅平野惋惜了片刻,起身把两个孩子丢的到处都是的衣裳鞋子摆正。 午后太阳透过支摘窗撒在内室,暖洋洋的,床上母子三人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傅平野实在是不舍得离开。 但床上已经没了他的位子,他眼下也不可能和谢见微同床共枕,只能再次席地而坐,这个家里他的地位可见一斑。 小鱼儿睡觉不老实,很快就睡得四仰八叉,留着口水往床底下滚。 好在傅平野坐在脚踏上,抬手一揽把他抱回了怀里。 小鱼儿睁开了一条眼缝,睡得正迷糊,喃喃喊了声父王,就又歪头没了动静,傅平野哭笑不得,只能给他转了个头,自己在床尾把他护在了怀里,总算能安心的休息一会儿。 谁也没想到一个午觉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天都暗了,小鱼儿的‘哀嚎’把其他三个人都喊醒了。 渊哥儿揉着脑袋晃晃悠悠的坐了起来,懵懂的揉着眼睛。 小鱼儿趴在谢见微身上,泫然欲泣,“呜呜,我怎么睡在父王怀里?我不是和娘……和谢姨姨一起睡的吗?呜呜,我好不容易才能和谢姨姨一起睡,怎么又睡到父王怀里去了——” 谁能想到他刚刚醒过来,以为是被娘亲抱着,又亲又蹭了半天,最后一睁眼看见的是父王的时候,内心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啊! 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娘亲身上硬硬的。 谢见微被小鱼儿弄得哭笑不得,她看向傅平野,果然老父亲的脸色十分难看。 傅平野揉着山根,刚醒来时被小鱼儿蹭蹭而升起的慈父之心,顷刻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他伸手提起小鱼儿的后襟,把他从谢见微身上捞了过来。 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凉凉道: “小没良心,要不是我你今天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在床底下。跟父王睡委屈你了?有本事你今天晚上自己睡。” 小鱼儿眼珠一转,抬手抱住了傅平野的胳膊,变脸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不要嘛父王,小鱼儿错了,别让小鱼儿一个人睡,求你了~” 傅平野气极反笑,将他放在床上,把衣裳丢给他们,“自己穿好。” 两个孩子乖乖换好了衣裳,下地洗漱,谢见微也想下地,脚刚碰到脚踏,就被傅平野按住了膝头。 他半蹲下来,撸起她的裙摆查看她的伤势,问道:“脚踝还疼不疼了?” 谢见微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疼了。” 肿块已经消下去了一些,还有点泛红,傅平野重新给她上了药,才给她套上角袜,穿上绣鞋。 晚膳后,傅平野将谢见微抱上了回府的马车,将周玉璋的药酒留下,在马车下和毓秀谈起了这两日的注意事项。 小鱼儿和渊哥儿在马车里和谢见微告别。 小鱼儿:“娘亲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 谢见微:“等娘亲把事情办完了,就常来看你们。等今年年节,娘亲带你们去庄子上过年好吗?” 两小只点头如捣蒜,渊哥儿:“父王也能去吗?去年年节父王就不在家……” 谢见微微笑道:“可以,我们四个一起去。” 兄弟俩眼睛都亮了起来,对视了一眼后,小鱼儿忍不住爬上谢见微的膝盖,伏在她耳边问: “娘亲,父王有跟你说什么吗?你会考虑答应父王吗?” 两小只屏气凝神,谢见微笑着竖起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娘亲在考虑,只跟你们说了,这是秘密,你们可不能先和你们父王透露,否则我可就不考虑了。” 两个崽和她击了掌,被傅平野抱下马车的时候,神情高兴的像得了什么好宝贝似的。 用力挥手和谢见微告别:“谢姨姨再见!” 傅平野眼神流转,等谢见微的马车不见以后,他垂眸看了眼身边的两个崽,淡淡道: “你们和她约定了什么?” “!” “没有哇!什么都没有约定!” “小鱼儿,课业还没写完,该去写课业了。” “走叭走叭!” 两个崽你推我我推你,跑进了府里。 傅平野望了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提步走进府中,经过前堂时,里面正亮着,傅长枝站在门前,看见他从廊下走来,提步迎了上去。 “见微走了?” “嗯。” “你们这一天都干什么了?” 傅平野停下步子,余光乜了一眼傅长枝,淡淡道:“你很闲?” 傅长枝一噎,没好气道:“不闲。好,那我直接问了,周玉璋说你让他明日给你下第二针?” “嗯。” “怎么这么急?离原定的时间还差几天呢,你恢复好了没就下第二针?” “恢复好了。” 傅长枝脸色微沉,她又不是傻子,傅平野偏偏今天提出要下第二针,因为谁再明显不过了:“见微知道你明日下第二针吗?” “她为何要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施针还要陪着。” “可你本来可以慢慢的等恢复好了再继续,为何偏偏要冒风险……难道是她让你——” 傅平野忽然停下了步子,回眸看向傅长枝,这一眼中的警告看得傅长枝心中一悸,气急之词瞬间哽在了喉中。 二人对视半晌,傅平野才慢慢收敛气势,平静的说道:“我要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左右。我也不是傻子,别人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皇姐,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别因为担心,说会让自己后悔的话。夜安。” 直到傅平野离开,傅长枝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趔趄两步,靠倒在红柱上,的确是因为傅平野受伤,她管了太多有关他的事,竟然无形中变成了习惯,甚至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傅平野已经渐渐好起来的当下,她的这些管已经在慢慢越界了。 甚至差点误会了谢见微,她可是拿谢见微当好朋友的。 傅长枝愧疚难当,赶紧让秋仪去给谢见微送了些东西,当是这次鬼迷心窍的补偿。 有关施针的事,傅长枝也替傅平野隐瞒了下来。 ……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任你拿账上门来要,他们有孙氏兜底,就是能白拿你铺里的东西,你能如何? 谢见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莞尔道:“姑娘看中了水云间哪个宝贝?” “等等,要我好好挑一挑。” 孙婉毫不客气,大喇喇在摆出来的首饰里挑拣起来。 看了一圈没有贵价的,孙婉很是不甘心,无意间眼尾一扫。 眼睛一亮。 “我要这个!” 她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抢过小厮手里的玉钗,眼睛贪婪的冒出绿光。 “姑娘!这个可不行啊,这是客人选好付完账的,这……” 小厮急得舌头打结,孙婉笑眯眯的收起玉钗。 “就是付好了账的又如何。你们少夫人亲口说的,随我选取。” 铺里客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极了,切切索索的议论起来。 站在远处的谢见微轻哂了声。 佩服孙婉的厚脸皮,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环儿,我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薛宝环焦急:“大嫂,你要想想法子,不然今儿的事传出去,水云间的名声都得叫孙婉毁了。” “有什么法子,你知道那是谁么?” 谢见微施施然道:“那是宣平侯府的魏夫人,银子和首饰她一概不缺,你如何让她消气?” 那边的孙婉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急着想要找补。 宣平侯夫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问清了她的身份,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懂礼数的东西!今日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孙婉挨了巴掌,当时就冒火了。 一边大哭一边撒泼:“这是我家的铺子!我想拿什么首饰就拿什么首饰!说不卖你就不卖你!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以后水云间都不许她再踏进来半步!” 掌柜的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主家太太的亲戚,一边是老主顾,这可如何是好! 宣平侯夫人气笑了。 “好一个丫头片子,当我稀罕你这水云间?日后我自然不会再看一眼。” “我会告诉这邺京的其他夫人姑娘,你这铺子里的东西,以后就全留着自己使吧。” 宣平侯夫人气冲冲离开,刚走到门口,谢见微迎了上去。 “侯夫人。” “谢见微?” 追上来的掌柜抹着汗,冲谢见微作揖,“少夫人。” 宣平侯夫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你薛府的铺子?” “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夫人恕罪,实在是我管教不周。” 宣平侯夫人气在头上,冷哼了声: “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见你以为是个明事理的,谁知道背地里放任家里人这样行事。因是亲戚就可以随意抢夺客人选好的宝贝,你这水云间也是开不长久,趁早关门算了!” 第239章 沈盼身份曝光 三天后,深夜,刑部大牢 庞俊靠在墙角呼呼大睡,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什么动静,慢腾腾的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朦胧着,就看见牢房外站了个黑衣人,吓得他立即清醒了过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你你、你是谁?” “没用的废物。” 熟悉的声音让庞俊瞬间惊喜不已,连滚带爬的跑到牢门边,抓着栏杆便道:“王爷,您可来了,可把小人等死了!您快救救小人吧!庞家可都是听您的吩咐,庞家要是没了,谁替您尽忠效命啊王爷!” 庞俊把脸卡在栏杆缝隙里,苦着脸极尽谄媚的哀求,男人看着他问道:“你没有胡说什么吧?” “我哪里敢啊!庞家的嘴巴最紧了!我们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啊王爷!我就知道王爷不会放弃我们的,我们就等着王爷来搭救我们呢!” 男人慢悠悠道:“因为你们庞家,本王损失了一整条盐铁运线,无数钱财。若是想救你们,本王还得得罪谢家,还要花好大一番功夫证明你庞家没有欺压百姓,哄抬盐价,这是不是太为难本王了?” 庞俊笑容渐渐消失,“王爷……您可不能不救我们啊,我们可都是听您的吩咐,才动盐铁,沦为成这样的,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王爷!” 他不停转着眼珠,忽然想到:“对了!王爷,您让我们找的女子,我们也已经找到了!您不会连她都不要了吧!她现在和青海绑在一起,青海若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啊王爷!” 男人抬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大牢内安静了下来,唯剩庞俊粗重的喘息声,他道:“我这儿还有太子的把柄呢……王爷,这您不会不要吧?” “说来听听。”男人似乎有些感兴趣,走近了一些。 庞俊赶紧把谢见微和傅平野的事告诉了他,说罢,还不忘抛出一条诱饵:“能证明太子那时在京城的证据,可只有我知道在哪里,您若是不救我,您也拿不到证据!” “谢谢你,不过本王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男人话音刚落,庞俊就觉得身上一痛,身子顿时僵直,动弹不得,软绵绵的栽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转动。 男人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片刻后,庞俊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他眼珠瞪得老大,努力朝前看去,入眼是大片的火光,火舌卷起地上的稻草,正以飞快的速度朝他这边烧来。 “唔唔唔!唔唔!” 灼热的温度让他仿佛置身烤炉,眨眼间,火已经燎上了他的头发,绝望将庞俊彻底笼罩,他只能一动不动的目睹大火将他吞噬,在剧痛和恐惧之中彻底咽气。 午夜,沈盼被浓烟呛醒,很快四周传来衙役震惊的喊声:“走水了!大牢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 谢见微一直让裴温盯着刑部大牢的情况,事发第二天清早,裴温就急匆匆赶到了薛府。 “夫人!出事了!刑部大牢昨晚上走水,庞家不少死囚没能及时逃走,都死在了大牢里。” 谢见微一愣,“庞俊和庞青海他们呢?” “都死了……只剩一个幸存的庞老爷子,听说受了不小的打击,恐怕也活不到斩首那日了。” 庞家人死不足惜,就是可惜谢见微想要找的线索断了。 她喃喃道:“这人心也是够狠,我本以为他会救沈盼,没想到竟然是想一把火全都烧了。” 裴温:“沈盼还活着!多亏夫人提前让人将她挪出了之前的牢房。之前牢房里的那群女囚死的最惨,好像着火点就在那间牢房外面,里面许多人……身子都烧焦了……” 谢见微拍案而起,“一定要把沈盼保护住!这把火就是冲她和庞家人来的!让刑部再审一审,剩下的庞家人里有没有人知道庞家和沈家的底细!庞老爷子现在在哪儿?” “他恐怕是开不了口了,若说还有谁知道内情……或许庞青海的夫人可以问一问。”裴温转身想走,“属下这就让人先把庞氏保护起来!” “慢着!”谢见微叫住了他,眸色闪了闪。 与此同时,刑部还在混乱当中。 昨夜的火势烧得太大,刑部、兵马司和火龙局三头救火,才勉强在清晨将火势扑灭,这会儿还在清点幸存人数,好在火势只集中在几间牢房,其余地方没受到太大的波及,死伤人数最多的就是庞家人。 反正这些人迟早要死,官府也并不在意,殓尸核对身份后便通通抬去了义庄,其余幸存的犯人则必须押送到其他牢房关押。 沈盼蒙着头带着锁,和其他囚犯一起押送出大牢,空气中蔓延着焦炭气味,一具具从牢房里抬出来的烧焦尸体,让人看一眼便浑身发抖,喉中作呕。 沈盼透过缝隙看见了那群人的惨状,身子抖个不停,赶紧收回视线跟上队伍,想要赶紧离开。 这时,两个衙役抬着烧焦的尸体从她们身边经过,轻声交谈:“这些女人也太倒霉了,明明再过两天就能去教坊司,就算是做奴婢,好歹命都还在,可惜一场大火,全交代在这儿了。” “都怪她们命不好,偏偏着火的地方就在她们牢房外头,昨晚上还是顺风向,有些人不是被烧死的,是被烟活活给熏死的,那叫一个惨呦……不过有个人运气是真好,就前两天刚被挪走的那个。” “这就是命啊,她要是没走,这会儿也是这些焦炭里的一个。” 沈盼身子僵在了原地,双眼发直盯着脚尖,脚上突然重如千斤,一步都挪不动了。 押送的衙役一鞭子甩在了她背上,“干什么干什么!偷懒啊!今晚上之前必须得到牢里!给我走!不然有你好吃的!” 沈盼疼得嚎了一嗓子,赶紧追上了前头的人。 眼底的恐惧却半点没有消散。 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已经入冬了,竟然还会意外失火,还偏偏在她被关押的牢房里,偏偏吹的顺风向,那个牢房里的女囚一个也没活,烧死的也大多都是庞家人。 这不是意外,这是有人想灭口! 沈盼浑身发抖,眼泪不停滑落。 有人要杀她,沈家的人来杀她灭口了?! 沈盼被关押到新牢房没多久就被提审了,庞家几个涉事男丁,除了庞老爷子都死了,这案子基本上也就结束了,上头不想再拖着,只想尽快结案。 审沈盼的是刑部的郎官,沈盼被困在木架上,郎官把认罪书放在她面前,问道:“你签是不签?” “我不是庞青海的外室!我不签!” “好,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不是庞青海的外室,你是谁?”郎官把她的假路引找了出来,敲了敲说道:“你这路引是仿造的吧?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跟庞青海扯上关系!说!” 摆在沈盼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承认自己是隐娘,然后回薛家避一避风头。 可她是逃跑出来的,若是回了薛家,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也许不过是出了虎穴又入狼口。 二就只有负隅顽抗了,沈盼看着边上摆放着的刑具,眼泪不停的流。 郎官点了点头,“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你不主动承认,我们只能用些手段了!” 郎官热了烙铁,用力朝沈盼大腿上按了下去,伴随着一声惨嚎,皮肉被烧焦的气味蔓延开来,沈盼坚持了没几息就大声求饶:“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认识庞青海啊!” 郎官置若罔闻,反复几次后,沈盼再也坚持不住大喊:“我说我说!你别再烫了!我都说!” 烙铁被移开后,郎官示意身后的衙役记录,随后便问:“你到底叫什么?” “我、我叫隐娘。我是前广阳侯府薛家的妾室……” 郎官瞪圆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翌日,毓秀传话给谢见微:“夫人,府外有人想见您,说有件要事跟您商量。” “知道了,让他在前厅等我吧。” 片刻后,谢见微来到前厅,坐在下首的男子起身作揖,“见过薛夫人。” “不必多礼,您是?” “啊,在下是刑部郎官,姓于。” “于大人。于大人来找我是为了?” 郎官道:“的确有桩事,但这事不太好和薛大人说,所以在下才找到薛夫人您。” 二人各自落座,郎官问:“敢问薛夫人,您府上可有一位叫隐娘的妾室?” 谢见微眼神微闪,“的确是有,大人是在何处听说的这个名字?” ……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任你拿账上门来要,他们有孙氏兜底,就是能白拿你铺里的东西,你能如何? 谢见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莞尔道:“姑娘看中了水云间哪个宝贝?” “等等,要我好好挑一挑。” 孙婉毫不客气,大喇喇在摆出来的首饰里挑拣起来。 看了一圈没有贵价的,孙婉很是不甘心,无意间眼尾一扫。 眼睛一亮。 “我要这个!” 她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抢过小厮手里的玉钗,眼睛贪婪的冒出绿光。 “姑娘!这个可不行啊,这是客人选好付完账的,这……” 小厮急得舌头打结,孙婉笑眯眯的收起玉钗。 “就是付好了账的又如何。你们少夫人亲口说的,随我选取。” 铺里客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极了,切切索索的议论起来。 站在远处的谢见微轻哂了声。 佩服孙婉的厚脸皮,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环儿,我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薛宝环焦急:“大嫂,你要想想法子,不然今儿的事传出去,水云间的名声都得叫孙婉毁了。” “有什么法子,你知道那是谁么?” 谢见微施施然道:“那是宣平侯府的魏夫人,银子和首饰她一概不缺,你如何让她消气?” 那边的孙婉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急着想要找补。 宣平侯夫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问清了她的身份,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懂礼数的东西!今日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孙婉挨了巴掌,当时就冒火了。 一边大哭一边撒泼:“这是我家的铺子!我想拿什么首饰就拿什么首饰!说不卖你就不卖你!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以后水云间都不许她再踏进来半步!” 掌柜的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主家太太的亲戚,一边是老主顾,这可如何是好! 宣平侯夫人气笑了。 “好一个丫头片子,当我稀罕你这水云间?日后我自然不会再看一眼。” “我会告诉这邺京的其他夫人姑娘,你这铺子里的东西,以后就全留着自己使吧。” 宣平侯夫人气冲冲离开,刚走到门口,谢见微迎了上去。 “侯夫人。” 第240章 沈盼薛蟾奸情败露 刑部尚书再次提审沈盼之前,将陈妈妈的话告诉了谢见微,想先在她这里问出些其他线索。 “盼盼?”谢见微眉头微皱,沉吟半晌道:“我并不知隐娘叫什么。大约一年前,我发现薛蟾养了外室,隐娘那时就已经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对于她的身世并没有多说,她说名字是薛蟾给她取的,并没告诉我本名叫什么,不过……” 尚书:“不过什么?” “不过她若真叫盼盼的话,这件事就太巧了。”谢见微微笑道:“一年前薛蟾死在康王府的妹妹,也叫盼盼。薛盼盼。” 刑部尚书深吸了一口气,那这件事就太巧了,薛盼盼前脚刚死,后脚薛蟾就多了个怀孕的外室,而且这个外室也叫盼盼! 全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他立即起身,“多谢夫人,打扰您了,若再有什么消息,下官会再来告诉您。” 刑部尚书回到刑房,马不停蹄地提审了沈盼。 沈盼死也没想到,她说实话的结果不是被放回薛家,而是连累薛家也下了狱! 见到刑部尚书,沈盼焦急说道:“我真的不是庞青海的外室!是他莫名其妙给我传信,说可以收留我!把我接到了两淮。他干的那些事我一无所知,薛家也不可能和他的事牵扯上关系!” 刑部尚书眯了眯眼睛,“你不必为自己辩驳,你只需要说出真相,孰是孰非本官自己会判断!” “从你进来开始,你就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隐娘!” “还敢说谎!” 刑部尚书把从薛家搜出的户籍册甩在了桌上,“这份户籍册根本就是伪造的!本官已经仔仔细细地调查过了,你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邺京的人!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跟薛蟾认识!说!” 沈盼眼神飘忽,她的身份不查不要紧,细查之下根本掩盖不住错漏,偏偏眼前这个刑部尚书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刑部尚书步步逼近,直视着她的眼睛,“本官听说,你本名叫盼盼?” 沈盼瞳孔一缩,“什么、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被你卖掉的陈氏已经招供了。本官很好奇,你一年前出现在邺京,户籍是伪造的,名字是薛蟾取的,没有人知道你从哪里来,就连一直伺候你的陈氏也不知道。偏偏在一年之前!薛家死了个人也叫薛盼盼!” 刑部尚书一声令下:“来人!打一盆水来!” 自从沈盼下狱,身上脸上就从来没干净过,衙役端了一盆水浸湿了布巾,用力抹着沈盼的脸。 刑部尚书走到桌案旁,将桌上的画纸拿了起来,正面画着的正是薛盼盼的画像! 衙役擦掉了沈盼脸上的脏污,一张白净的面孔呈现出来,没有了脂粉的遮掩,和画像上画的是一模一样。 沈盼垂着脑袋,心如死灰。 刑部尚书不可置信,走上前反复对比,惊得连退数步。 他也仅仅是个猜测!没想到被康王妃亲手杀害的薛盼盼竟然真的还活着! 而且还怀着她哥哥的孩子?又回了薛家做妾室?? 刑部尚书脑袋却越来越乱。 “你真的是薛盼盼!你竟然没死!薛家的其他人知不知道?!你和薛蟾到底有什么阴谋!” 刑部尚书逼问了几句,沈盼都垂着头不肯说话,他咬了咬牙,只能先将人关了起来。 回到书房中,刑部尚书来回踱步,笔提起了好几次,却始终落不下去。 这折子该怎么写? 皇上,一年前被康亲王妃杀害的世子妃薛氏其实还活着?她这一年都在薛家?还怀了亲哥哥薛蟾的孩子?康亲王妃或许是冤枉的? 冤枉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把她掉了一年的脑袋再捡起来拼回去? 刑部尚书瘫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兀自头痛。 思考了半天,他将心一横,又来到了谢见微的住处。 “薛夫人……下官方才审出一些事,思前想后,还是打算先来跟你说一声。” 谢见微请他进屋,“大人审出了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刑部尚书将衙役记录下的刑讯内容交给谢见微。 她看了几息,蓦地站了起来,“隐娘——隐娘是薛盼盼!这怎么可能!” 毓秀也捂住了嘴巴,一脸惊讶,“不会吧!隐姨娘的确是和四姑娘有些相像,但四姑娘不是已经死了吗!” 刑部尚书把薛盼盼的画像交给谢见微,“薛夫人,这位就是薛盼盼吧?” “的确是她。” “牢房中的女子,和这画像一模一样。夫人若是还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刑部尚书眉头紧锁:“下官也觉得离奇,薛盼盼分明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何还活着!又为何变成了薛二爷的妾室……” 谢见微拿着供词的手微微发抖。 毓秀想了想,忽然说道:“夫人!夫人您还记不记得!一年之前,康亲王妃刺伤二爷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刑部尚书:“什么话?” 毓秀:“当初四姑娘与人通奸,被世子当场抓获。世子因此事命丧,二爷去送退婚书的时候,被王妃刺伤,王妃当时口中骂着奸夫淫妇,说让他们给傅轩世子偿命。那时邺京又不少风言风语,都说其实和四姑娘通奸的奸夫就在薛府上……甚至还有人说,奸夫就是二爷,所以王妃才刺伤二爷……” 毓秀一脸震惊,摇头呢喃:“不会吧……二爷和四姑娘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谢见微捏着供词紧闭上眼睛。 刑部尚书眼看事态不好,赶紧劝说:“夫人先别急!下官马上就冲这个方向,再仔仔细细调查一通!至于薛盼盼,一定让她开口吐露实情!” 他满眼同情的看着谢见微,不管真相如何,就现在看下来,薛蟾和薛盼盼兄妹之情有异常,是八九不离十了。 薛少夫人做了薛家五年的好儿媳,竟然都没发觉,实在是太可怜了。 谢见微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着平静下来,说道:“您若想查,有个人兴许可以仔细问问。” “谁?” “薛盼盼的儿子,薛贤齐。他现在就在城郭的大牢里。” 刑部尚书眼神微妙,薛盼盼的儿子……难不成? “好,我马上就让人将他押送回京。” 谢见微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大人请回吧,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夫人您保重。” 刑部尚书拿着东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毓秀站在窗下,看人离开,冲谢见微打了个手势,谢见微脸上的悲痛一扫而空。 毓秀松了口气,走上前轻声道:“夫人,没咱们的事儿了吧?刑部应该马上就能查清真相了。” 谢见微摩挲着杯壁,并不像毓秀那样乐观,这种丑闻,沈盼和薛贤齐未必能轻易松口。 她想了想,示意毓秀近前,轻声吩咐了她几句话。 毓秀眼神闪烁,认真点了点头。 “奴婢明白。” 另一头,刑部大牢中,薛瑁像只困兽来回在牢房中走动,他身上还有官职,所在的牢房并不简陋,床和桌案笔墨一应俱全。 他时不时往外看,高声询问狱卒:“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尚书大人还没回来吗!” 狱卒很是不耐烦:“薛大人,您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大人没有义务向您汇报案情的进展,请您耐心等候。” 说罢,他转身退了出去。 薛瑁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栏杆,坐回了床上。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不安。 很快,薛贤齐被押解回京,再次看见他,沈盼都有些不敢认了。 眼前的男人目光呆滞,披头散发,骨瘦如柴,大冬天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无数伤痕,打出来的,烫出来的,咬出来的,有几块甚至缺了肉,留下的只有一大块伤疤,若不是那双眼睛,沈盼根本认不出这是她以前风风光光的举人儿子! “齐儿!齐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薛贤齐就被关押在沈盼隔壁,他起初就将自己整个蜷缩在墙角,就算沈盼哭着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中响起吱吱声,一只瘦小的老鼠从墙角窜过,吓得沈盼尖叫连连。 薛贤齐却猛地抬起了头,眼神,亮得惊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墙边,一把按住了老鼠。 紧接着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沈盼在一旁看着,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她捂着嘴忍着反胃,心疼地大哭:“齐儿!你在干什么!你快吐出来!快吐出来啊!这些老鼠吃了会得疫病的!你快吐出来啊!” 薛贤齐置若罔闻,他当然知道可能会得病,但那又如何,吃了是个死,不吃也迟早被饿死。 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他运气好。 填饱了肚子,他才有心思打量现在的环境,和沈盼对视片刻,薛贤齐面露迷茫。 “……娘?” “齐儿!齐儿是娘啊!你终于认得娘了!” 薛贤齐呆愣半晌,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娘!真的是你!你终于来救我了!” 薛贤齐穿过栏杆去够沈盼,满脸狰狞,“娘!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快接我回去啊!” “齐儿……”沈盼捂着嘴哭个不休,她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及得了薛贤齐。 临走之前她倒是想过去看他,可薛贤齐被关在牢里,她本就是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去自投罗网。 薛贤齐隔着栏杆,看沈盼的眼神越来越冷,渐渐满是恨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啊娘?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在牢里吃了多少苦吗!” 薛贤齐拿头撞着栏杆,这几个月他好像进了地府,每天干最累的活,饭却只能捡别人吃剩下的,有时候剩饭都没有,他饿得眼冒金星,只能自己抓老鼠吃。 别的囚犯家里人每个月来探望,给些银子疏通,能过得舒服些,他每天都在盼望沈盼来救她,可半年过去了,她一次也没出现过! 整个牢房里只有他最年轻,细皮嫩肉,那群穷凶极恶的狱友很快就打上了他的主意…… 这半年他是又做囚犯,又做小倌……生生折腾到下头都废了!沈盼为什么不来救他!为什么! 沈盼想要解释,刚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她连忙对薛贤齐道: “齐儿!娘现在没法跟你解释,你先听娘说,等会儿不管谁问你有关你爹的事,你都不可以说!知不知道!” 薛贤齐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恨,哪有空去思考沈盼说了什么。 他被带出囚牢,绑到架子上的时候,人马上就慌了,这半年他挨了太多的打,可不想再挨打了。 “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绑我!” 刑部尚书走到他面前,问道:“薛贤齐是吧?你就是薛盼盼的儿子?” 薛贤齐咬紧牙关,“我不是她儿子!我母亲是谢见微,是谢家的大小姐!我才不是她儿子!” “想必你刚才已经见过你母亲了吧?” 薛贤齐正要说话,脑中忽然一顿,薛盼盼为什么会出现在狱里?难道是她假死的事曝光了? 薛贤齐眼珠瞪圆,大声喊道:“我不知道她的事,她的事与我无关!我早就不是她儿子了!你们别来问我!” 刑部尚书是何等人物,当场确定:“果然你早就知道她没死。” “薛盼盼和薛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老老实实地说,本官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再负隅顽抗,现在本官就将你送回城郭的大牢里。你现在应该很怕再回去吧……”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薛贤齐还想着刑满释放呢,若是薛盼盼和薛蟾的事曝光了,他的身份定会人人喊打,到时候再想东山再起就更是做梦了。 薛蟾已经死了,沈盼不说他不说,就算官府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 刑部尚书耐心告罄,示意边上的衙役动刑。 刑房里血腥气太重,刑部尚书来到外边透气,这时一名官差走了过来: “大人,已经审过薛府上姨娘宋氏,以及她儿子薛诚佑,他们都说薛蟾对继子薛贤齐十分看重、疼爱,远远超过其他亲子。宋氏更是一口咬定,薛蟾和薛盼盼必有阴私,薛贤齐就是她二人的奸生子。” 刑部尚书感慨:“如此罔顾人伦,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如今薛蟾已死,薛家其他人若也知情,肯定不会主动说出真相,这样一来如何能定罪……” 官差想了想,忽然道:“大人,下官听说过一个验亲的方法。” 第241章 滴血验亲 “老实点!尚书大人要审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姨娘被带进刑房后,便哭着给刑部尚书磕头,连声求饶,刑部尚书不耐烦的喝住了她,道: “本官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懂了吗?” “是,是……” “薛盼盼和隐娘你都认识吗?” “认、认识,一个是四小姐,一个是二爷的妾室,她怀着二爷的遗腹子,逃掉了,夫人一直在抓她。” 刑部尚书一拍桌案,“那隐娘就是薛盼盼!你知不知道!” “我冤枉啊大人!我、我……”宋姨娘下意识喊完冤,忽然愣住了。 刑部尚书冷着脸重复了一遍问题,宋姨娘呆滞的垂下头,嘟嘟囔囔呢喃了几遍,震惊道:“怎么可能……隐娘是、是薛盼盼,四姑娘还活着……” 瞧她这副模样,便不像知情人,刑部尚书就换了个问题:“薛蟾和薛盼盼到底有没有什么?” 宋姨娘:“隐娘就是薛盼盼……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 宋姨娘忽然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眼里满是怨恨大声说道:“有!他们两个肯定有什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对上了,都对上了!” 宋姨娘把薛盼盼当初做过的事全都说了,包括薛蟾对她和薛贤齐的包庇。 宋姨娘积怨已深,早有怀疑,如今知道薛蟾当初莫名其妙带回来的隐娘,竟然就是薛盼盼的时候,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大人!薛贤齐若是和薛蟾没有关系,他怎么会只对薛贤齐好!甚至从不正眼看我的诚哥儿和陈姨娘的季哥儿!一定是这样的,他们两个兄妹苟合,罔顾人伦!绝对是这样的!” 宋姨娘又哭又笑,她不禁想起以前,薛蟾和薛盼盼之前的‘兄妹情’,明明那么不自然,那么超出人伦,她却从未怀疑过。 在薛家人一遍遍重复的兄妹情中,失去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刑部尚书拧着眉,“薛家其他人知道吗?” 宋姨娘一咬牙:“肯定知道!否则为什么他们都默认,要把薛家的一切都给薛贤齐!” 刑部尚书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怀疑这薛家人是不是都疯了? 兄妹乱伦生出来的孩子,继承家业?难道这就是真正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刑部尚书命人把宋姨娘送回了大牢里,宋姨娘心情大好,一路上大笑着回来的。 经过薛老太太的牢房,她不禁得意的瞥了眼薛老太太, 这个老货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薛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薛老太太对上她的眼睛,心口一紧,“贱人,你是不是胡说八道什么了!你都说了什么!” 宋姨娘这会儿是真有恃无恐了,薛盼盼死而复生,还一直躲在薛家,皇上因为当初的事可是斩了康王和康王妃的。 欺君之罪啊!一个都逃不掉! 刑部尚书又接连审了薛诚佑和陈姨娘,已经肯定薛蟾的确和薛盼盼有苟合,薛贤齐的生父,更是大有可能就是薛蟾。 不过这些都是片面之词,以及推测,没有证据! 几日后,薛贤齐被押解回京。 刑部尚书眼珠一转,吩咐狱卒将他关到了沈盼所在的牢房。 再次看见他,沈盼却都有些不敢认。 眼前的男人目光呆滞,披头散发,骨瘦如柴,大冬天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无数伤痕,打出来的,烫出来的,咬出来的,有几块甚至缺了肉,留下的只有一大块伤疤,若不是那双眼睛,沈盼根本认不出这是她以前风风光光的举人儿子! “齐儿!齐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薛贤齐就被关押在沈盼隔壁,他起初就将自己整个蜷缩在墙角,就算沈盼哭着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中响起吱吱声,一只瘦小的老鼠从墙角窜过,吓得沈盼尖叫连连。 薛贤齐却猛地抬起了头,眼神,亮的惊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墙边,一把按住了老鼠。 紧接着便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沈盼在一旁看着,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她捂着嘴忍着反胃,心疼的大哭:“齐儿!你在干什么!你快吐出来!快吐出来啊!这些老鼠吃了会得疫病的!你快吐出来啊!” 薛贤齐置若罔闻,他当然知道可能会得病,但那又如何,吃了是个死,不吃也迟早被饿死。 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他运气好。 填饱了肚子,他才有心思打量现在的环境,和沈盼对视片刻,薛贤齐面露迷茫。 “……娘?” “齐儿!齐儿是娘啊!你终于认得娘了!” 薛贤齐呆愣半晌,连滚带爬的扑了上去,“娘!真的是你!你终于来救我了!” 薛贤齐穿过栏杆去够沈盼,满脸狰狞,“娘!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快接我回去啊!” “齐儿……”沈盼捂着嘴哭个不休,她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及得了薛贤齐。 临走之前她倒是想过去看他,可薛贤齐被关在牢里,她本就是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去自投罗网。 薛贤齐隔着栏杆,看沈盼的眼神越来越冷,渐渐的满是恨意,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啊娘?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在牢里吃了多少苦吗!” 薛贤齐拿头撞着栏杆,这几个月他好像进了地府,每天干最累的活,饭却只能捡别人吃剩下的,有时候剩饭都没有,他饿得眼冒金星,只能自己抓老鼠吃。 别的囚犯家里人每个月来探望,给些银子疏通,能过得舒服些,他每天都在盼望沈盼来救她,可半年过去了,她一次也没出现过! 整个牢房里只有他最年轻,细皮嫩肉,那群穷凶极恶的狱友很快就打上了他的主意…… 这半年他是又做囚犯,又做小倌……生生折腾到下头都废了!沈盼为什么不来救他!为什么! 沈盼想要解释,刚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她连忙对薛贤齐道: “齐儿!娘现在没法跟你解释,你先听娘说,等会儿不管谁问你有关你爹的事,你都不可以说!知不知道!” 薛贤齐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恨,哪有空去思考沈盼说了什么。 他被带出囚牢,绑到架子上的时候,人马上就慌了,这半年他挨了太多的打,可不想再挨打了。 “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绑我!” 刑部尚书走到他面前,问道:“薛贤齐是吧?你就是薛盼盼的儿子?” 薛贤齐咬紧牙关,“我不是她儿子!我母亲是谢见微,是谢家的大小姐!我才不是她儿子!” “想必你刚才已经见过你母亲了吧?” 薛贤齐正要说话,脑中忽然一顿,薛盼盼为什么会出现在狱里?难道是她假死的事曝光了? 薛贤齐眼珠瞪圆,大声喊道:“我不知道她的事,她的事与我无关!我早就不是她儿子了!你们别来问我!” 刑部尚书是何等人物,当场确定:“果然你早就知道她没死。” “薛盼盼和薛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老老实实的说,本官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再负隅顽抗,现在本官就将你送回城郭的大牢里。你现在应该很怕再回去吧……”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薛贤齐还想着刑满释放呢,若是薛盼盼和薛蟾的事曝光了,他的身份定会人人喊打,到时候再想东山再起就更是做梦了。 薛蟾已经死了,沈盼不说他不说,就算官府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 刑部尚书耐心告罄,示意边上的衙役动刑。 刑房里血腥气太重,刑部尚书来到外边透气,片刻后,里面的郎官走了出来,无奈道:“大人,那薛贤齐应该是在城郭的大牢里受惯了刑,下官看立时三刻很难让他重新开口。” 刑部尚书眉头紧皱,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却无法证明,这种无力的感觉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离皇帝给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三天了。 三天,他若拿不出结果,一定保不住乌纱帽。 这时,身边郎官忽然道:“大人,下官其实听说过一个验亲的方法。” 刑部尚书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什么方法?” “此法叫滴骨验亲,就是将亲人的血,滴在死者的骸骨上,如果能融入,便是亲,若是不能,便不是亲。在战场上战死的将士,多用此法来核对身份。” 刑部尚书捏了捏拳头,“可此法未必真正准确,就怕难以服众!” “薛蟾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们一一验过去,总不能每一次血融都是巧合。”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刑部尚书不断拊掌,“立即去跟薛夫人商量!开棺验亲!” 纸包不住火,就算刑部尚书有意隐瞒,薛盼盼的事还是很快就让薛家人知道了。 薛瑁还是官身,所在的牢房条件很不错,床和小案都有,薛瑁整日都伏在案上写字,以此来静心。 他烦躁的将写废的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地上已经堆了不少。 虽说是写字静心,但薛瑁却越写越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他起身来到栏杆边,想喊狱卒给他送些水,可仔细一听,狱卒似乎在聊天。 薛瑁立即屏气凝神,直觉告诉他,他们在聊的是有关薛家案子的事。 “大人都审的差不多了,估计是八九不离十……” “我的老天爷,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就热闹了。亲兄妹啊……” “那可不,还有了孩子。亏他也是读过书的,我没读过书都知道什么叫人伦纲纪。” “不过这人都死了一个了,怎么能断定是亲父子呢?” “听说要开棺验亲,大人已经去找薛夫人商量了,恐怕就这两天的事儿……” 薛瑁听了两句,浑身的血都凉了,呆站在栏杆前瞳孔涣散。 兄妹、乱伦、孩子、开棺…… 薛蟾和薛盼盼的事暴露了? 怎么可能!薛盼盼不是已经跑了吗!她怎么又回来了!假的!都是假的! “啊!薛大人!您怎么站在这儿……我们刚才说的,您都听见了?” 狱卒转过身发现了他,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中难掩轻视和鄙夷。 薛瑁脑中紧绷的弦蓦地断了,他砰的一声抓住栏杆,大吼:“把你们尚书找过来!快让他过来!!” 约定好了开棺验亲的日子,刑部尚书心情大好,把这几日审讯的结果写成奏章,打算明日就递交上去。 这时,手下来找他,传达了薛瑁的话,刑部尚书想了想,放下了笔。 “也好,明日开棺验亲,也要请薛家人到场,今日告诉他也无妨。” 面对这位曾经与他平级的同僚,刑部尚书此时只有嫌弃和鄙夷,这种糊涂蛋,家族还没落魄,多亏了五年前娶了个好儿媳。 薛瑁在牢中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看见刑部尚书后,他立即说道:“你们都胡乱查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有我儿子女儿通奸这么离谱的谣传!我要面见圣上!我要告你这个刑部尚书无能昏庸!” 刑部尚书镇定道:“薛大人不必着急,很快自然有你我到圣上面前对峙的时候。只要等验亲结果出来,您不想去也要去。” 薛瑁瞳孔震颤,“荒唐……荒唐……我儿子女儿都死了,你们也不肯放过!” “薛大人,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薛二爷的妾室隐娘,其实就是你府上的四姑娘薛盼盼!她怀的那个孩子,我也已经让人把尸身带回来了,只等一起验亲。” 薛瑁连连退后,“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找到沈盼,沈盼不可能回来自投罗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刑部尚书拧着眉,“薛大人,你们薛家的好日子是真的要到头了。您现在可以先想想了,如何跟谢家交代您儿女的故事。明日开棺验亲,本官邀您一同见证。告辞。” “你回来!你回来!” 薛瑁踉跄摔坐在床上,手紧攥成拳。 第242章 被粪水洗礼的薛老太太和沈盼 翌日,阳光明媚,谢见微站在铜镜前换上了寡淡的素衣,整理着宽袖,谢见微不禁失望地说道: “可惜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应该穿红色的,喜庆一些。” 毓秀替她在后头整理腰封,转了转眼珠笑着说道:“小姐不用愁,以后肯定有您穿红色衣裳,大喜一次的机会!” 谢见微一愣,转念明白了毓秀的意思,不轻不重地往后怼了她一肘。 “那到时我也让你穿一回,跟我同喜。” “奴婢穿了做什么?” “穿给裴温看呗。” 毓秀面上通红,赶紧松开了手,“小姐别再打趣奴婢了,奴婢再也不敢说了!” 谢见微笑着放过了她,收拾完以后,她便坐上了刑部准备的马车,赶往薛府。 薛盼盼还活着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各种版本的流言早已经在邺京传得满天飞,百姓一看今日薛家来了这么多马车,立即奔走相告,聚在长街附近看热闹。 谢家所有人也赶了过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难看,谢夫人见到谢见微,大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怒火和心疼。 她知道薛家无耻,薛蟾卑鄙,但没想到他还能如此荒唐! 和亲妹妹有了孩子,还哄骗她把薛贤齐认到谢见微膝下,谢夫人又悔又恨,这两天气的肝胆都在疼,恨不得将薛蟾挖出来鞭尸解气! 谢见微半揽着母亲安抚地拍了拍,表情平静麻木。 围观百姓纷纷为她心酸不值,自然而然地将她摆在了最大受害者的位置上,对薛家坑害她,而她全然不知的事深信不疑。 今日开棺验亲,除了三司的大人,刑部尚书还请了几位皇亲国戚来做见证。 谢见微扶着谢夫人刚打算进去,忽然听人喊道:“是太子府的马车!太子殿下来了!” 谢见微停下步子,侧过头看去,马车停稳后,傅平野动作行云流水似地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今日穿的十分惹眼,一身赤色锦袍,金线勾的金龙盘在云间,栩栩如生,霸气冷冽,引得周围无数女子含羞带怯不敢直视。 谢见微愣了下,悄悄弯了弯嘴角。 傅平野今日这身深得她意,圆满了她自己不能穿大红色来掘薛蟾坟头的遗憾。 其余官员心里也犯嘀咕,他们来看掘坟验尸,为了不冲撞死者穿的都是暗色的衣裳,太子殿下果然是艺高人胆大,竟然穿了一身红来,是半点不怕阴魂,还是因为不待见薛二爷? 傅平野走下马车,大步朝谢见微走去,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赶紧俯身见礼。 “参见太子殿下!” 许多百姓则直接跪在了地上,“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接连拿下鞑靼和南地两处战役,在民间声望早已超过了龙椅上那位,所以本不必跪迎的百姓今日全都自发跪迎。 傅平野停下脚步,叫起了跪迎的百姓,谢夫人直起身,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惊得身子往后一仰。 幸好被人拉住,才没有出丑,谢夫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托住她胳膊的人竟然是太子! “谢夫人没事吧?”傅平野问。 谢夫人捂着心口,平复心绪,“无、无碍,多谢殿下。” 谢见微扶着谢夫人,与傅平野对视了一眼,微微莞尔,“劳烦殿下来这一趟。” “此事事态恶劣,孤定要查明真相,还……夫人一个公道。” 傅平野看着谢见微的眼睛,缓缓说道。 这话把谢夫人感动得不轻,连连鞠躬道谢,惊得傅平野脸上木然,不停躲闪。 “谢夫人不必客气……” 傅平野来后不久,刑部尚书请来的其他人也到了,除了七皇子傅意欢,五皇子傅怀信,还来了一位亲王,胤王傅匡翊。 皇帝手足不多,唯二能够信任的兄弟,胤王算一个,不仅是因为他曾帮皇帝夺嫡,还因为他本分老实,在先帝时就是最安分守己,一直游离在皇权最边缘的皇子,最重要的一点,他母妃不是汉人,像这种出身的皇子,生下来就是和皇位无缘的。 胤王也的确是很老实,半点没有觊觎皇位的意思,靠着乖巧成功存活到现在,如今也算子嗣兴旺,是个很悠闲的王爷。 三人到了以后,众人也纷纷见礼,但都没有方才那么认真。 尤其是围观的百姓,自发的退到了后面,都只是低下头,若是平时,这种见礼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偏偏他们三个刚才都看见了,这群人是跪迎太子的。 胤王不在乎这些,依然挂着慈祥的笑容,和其他官员寒暄。 傅意欢习惯了隐忍,除了脸色稍沉,没有异状,唯有傅怀信什么都写在脸上,冷哼道:“一群拜高踩低的东西……” 谢见微听到这话,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有的官员询问刑部尚书:“尚书大人,这太子殿下、王爷和几位殿下都到了,薛家的其他人呢?何时进去开棺啊?” “开棺之前下官请了法师做法,晌午便可以开始掘棺了,薛家的其余人都在路上,想来这会儿也该到了……” 正说着,刑部的官差看押的几辆马车出现在视线里。 眼尖的百姓先看到,喊道:“薛家人来了!” 薛瑁脸色阴沉地被带下马车,一起来的还有薛老太太和宋姨娘等人,孙氏精神状态不正常,就留在了牢里。 最后一辆马车里,押着的是薛贤齐和沈盼。 车帘被扯开,狱卒不耐烦地催促:“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下来!” 沈盼抓着碎发捂住脸,被狱卒扯下了马车,薛贤齐和她用铁链锁在一起,也被带了下去。 沈盼一出现,所有人的声音都拔了一个高度。 “她就是薛四姑娘!康家婚仪那天我看过热闹!就是她!” “和亲哥哥通奸!无耻!不要脸!” “虽说前康王夫妻俩坏事做尽,砍头是罪有应得,但王妃因为杀死她偿命!死得可冤啊!不知道会不会变成鬼一直缠着她!” “那个就是他们的奸生子?真是一家子恶心人!” “薛少夫人多好的人啊!被薛家人欺瞒了这么久!这家人真是该死!” 百姓指着沈盼母子和薛家其他人骂,各种难听的词汇,骂得沈盼眼睛通红,下唇都给咬出了血。 一群刁民!她和薛蟾根本就不是亲兄妹!谢见微才不无辜,她才是插足自己和薛蟾的人! 沈盼多想把一切都说开,可是她不能。 薛老太太捏紧了拳头,片刻后实在忍不住大吼一声: “都住口!事情到底如何还未有定论!你们怎么敢随便胡说!” “蟾儿和盼盼一直是清清白白的!谢见微!都是你!你这妒妇!蟾儿为了救盼盼才把她藏起来,一定是你跟官府胡说了什么!你就这么记恨蟾儿对盼盼好?蟾儿都死了,你还要掘他的坟!我薛家倒了几辈子的霉啊!娶了这么个多事的儿媳啊!老天爷啊!” 沈盼心中感动,扑到薛老太太四轮车前,二人抓着对方的手抱头痛哭,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谢夫人气得凶狠咬牙,正欲上前教训薛老太太,便被谢见微拉住。 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都躲开!” 百姓纷纷让开一条路,只见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抱着一盆东西就朝薛老太太她们泼了过去! 薛老太太和沈盼哭得正伤心,突然天降秽物,二人张着嘴巴,被泼得身上,嘴巴里全都是! 薛老太太没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望着指尖上沾的土黄,一阵恶臭涌入鼻尖,眼珠瞪得滚圆,震惊地深吸一口气: “啊啊啊!!” 百姓也炸开了锅:“是大粪啊!” 离二人最近的薛瑁、薛贤齐、包括宋姨娘等人,全都被淋了大粪,几人蹲在地上呕得昏天黑地,顿时所有人都退离了她们三丈远,捂着肚子指着她们哈哈大笑。 泼粪的女人扔掉木盆,淡定地说道:“让你们满嘴喷粪。” 薛瑁蹲在地上反胃不停,指着女人癫狂大吼:“把她抓起来!抓起来!!” 官差忍着笑上前,虽然佩服女人的行为,但四周还有太子王爷和那么多大官在,不能放了她。 女人淡定地伸出手,“来,带我走吧。” 薛老太太尖叫不断:“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谢夫人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她捏了捏谢见微的手腕,冲她使了个眼色,谢见微心领神会,这么有个性的姑娘,她肯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女人被带走以后,正午也快要到了,本来现在就应该进去开棺,可薛家人一身大粪,味道能传出几里地,实在是没人想靠近他们。 无奈,刑部尚书只能吩咐狱卒打几盆水来,隔着一段距离给他们泼洗,好不容易才洗出人样来。 但薛老太太和沈盼身上的恶臭还是绵绵不绝。 沈盼眼睛通红,她从没受过这样的耻辱!从来没有! 她瞪着谢见微,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傅平野不想再耽搁时间,“现在就去掘坟,开棺。” 众人走进薛府上,围观的百姓不能靠近,只能使出浑身解数继续看热闹——比如趴在临府的墙上,或挂在府外的大树上。 看似是在薛府里秘密进行,实际上真相不可能埋没。 薛蟾坟头上散落着黄色的纸钱,大师冲傅平野等人行了个礼,道:“现在可以掘坟了。” 傅平野颔首示意,刑部尚书立即让官差开始动作。 随着日头越来越大,金丝楠木的棺材盖出现在众人眼前,沈盼和薛家人的心也越来越慌。 薛老太太双手合十,只能默默祈求上天,所谓的滴血认亲之法是无效的。 半个时辰后,棺椁被抬到了平地上,先由大师做完法,官差上前撬开了盖子。 慢慢推开,‘薛蟾’的尸身出现在众人眼中,他死于夏季,大约半年过去,尸体腐化成了白骨,寿衣也已经失去光泽,空荡荡地挂在尸骨身上。 刑部尚书走到棺材边上,先让薛诚佑上前来,薛诚佑十分配合,乖乖让人割开了手,把血滴在了‘薛蟾’的尸骨上头。 刑部尚书:“太子,王爷,殿下,你们请看!” 几个皇亲贵胄先上前一观,来的都是不怕骨头块的,大胆看去,薛诚佑的血已经融进了尸体的骨头里,乍一看十分神奇。 刑部尚书:“再来一位!” 年幼的薛季被抱了过去,割开手指后,大哭的薛季被陈姨娘抱走,血继续滴向尸骨,又像薛诚佑方才那样融了进去。 刑部尚书最后看向薛贤齐,“现在轮到你了。” 薛贤齐眼神闪烁,僵在原地,腿上像有千钧重,沈盼的手抖个不停,汗水混着没冲干净的粪水不停往下滑落。 狱卒等不下去,随便拿了块破布裹在手上,上前去拽薛贤齐。 “不!不!” 沈盼忽然暴起,将薛贤齐抱在了怀里,“不能过去!不能验!这法子根本就没有用!我和薛蟾是亲兄妹!齐哥儿是我儿子!肯定也能和舅舅骨血相溶!这法子根本就没有用!” 刑部尚书:“你放心吧,到时本官会将其他与薛家人无关人的血,也滴进去看看,这样就能对比得出有用没用了。” 沈盼两眼发直,狱卒顾不得脏,上前硬把薛贤齐拽了出来,拖到了棺材边。 沈盼拖着他,身子都坐在了地上,大哭:“不行啊,不能验,这不准的!” 刑部尚书割开薛贤齐的手,直接将血滴了下去。 围观众人屏息凝神,片刻后,谢夫人忍不住道:“怎么样!怎么样!” 刑部尚书:“夫人……您要不自己来看看?” 谢夫人和谢见微一齐走了上去,棺材里的尸骨上已经没有了血珠,结果和方才那两人的一模一样。 谢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大步冲上前狠狠甩了沈盼一个巴掌,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脑中滞涩,想不出别的,只能不断重复: “无耻……无耻!你们薛家人太无耻了!” 薛贤齐摔坐在地,沈盼捂着脸大哭,挥舞着双手辩驳:“不准的!这是不准的!” 刑部尚书面无表情地割开了自己的手,往棺材里滴了进去,随后看向沈盼。 “你要不要来自己看看?” 沈盼浑身发抖,抱住薛贤齐嚎啕大哭。 傅平野冷冷看向薛瑁等人,戾声道:“你们薛家罔顾人伦纲纪,编造薛贤齐的身份隐瞒科举考官,隐瞒薛盼盼死而复生欺上瞒下,欺君之罪,罪该万死。” 薛瑁脸孔扭曲,眼神不停颤抖。 薛老太太呆愣几息,大声喊道:“殿下!老身和瑁儿都不知道此事啊!我们也不知道薛盼盼还活着!不、不知道薛贤齐的身份啊!这定是薛盼盼故意勾引蟾儿犯下的错!我们是无辜的!” 第243章 同淋雪,共白头 “我呸!” 谢梨和谢无忧姐妹俩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无忧指着薛老太太便骂:“死老太婆!你自己问问你自己,这话说的亏不亏心!谁信你的鬼话!他们兄妹俩私生子都这么大了!你们薛家能不知道!” 事情到这里,薛老太太被骂死老太婆也不敢生气了,她焦急的辩驳:“是真的啊!我和瑁儿真的不知道!亲家母!亲家公!你们要相信我们啊!见微,见微,祖母错了,祖母误会你了,可祖母也是被她给骗了!你们要找就找她们母子俩的麻烦去吧!” “祖母!你不能这样!” 沈盼扑到薛老太太膝前,被她毫不留情推搡了出去,薛老太太冲谢见微伸出手想要拉她。 谢景之和谢景沅兄弟俩大步上前,将谢见微挡的严严实实。 薛瑁僵硬了许久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想着补救的法子,他看着谢崇凛朝自己走来,连忙道: “亲家公,这件事我可以解——啊!” 谢崇凛毫不犹豫,一拳砸在薛瑁脸上,几颗牙齿从他口中飞溅出来,其中几个落在薛老太太腿上,吓得她尖叫连连。 薛瑁被打的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了。 谢崇凛闷不做声,抓住他的衣襟把人重新提了起来,拳头如雨点般打在薛瑁身上,他起初还能求饶,闷哼两声,到后头吐出来的都是黄水胆汁,四周作壁上观的人也不得不劝阻起来。 刑部尚书:“谢将军!您消消气吧!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住手!住手!”薛老太太从四轮车上挣扎了下来,朝着薛瑁爬了过去。 谢崇凛喘着粗气,两眼猩红,像一头愤怒中的公熊,和以往平易近人的他简直是两个人。 薛瑁歪着头任他拎着,眼皮肿得只能看见一条眼缝,估计也已经半昏迷了。 谢崇凛抓着薛瑁的头发,喉中挤出低闷的威胁:“薛瑁,你听着,老子要是让你们几个人继续活下去,老子以后就跟你姓。” 薛盼盼的事至多让薛家被抄家,革职查办,但谢崇凛想好了,他要赶尽杀绝,让这家恶心人的玩意儿,全都去死。 为骗了他宝贝女儿五年的恶行,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薛瑁眼缝中透露出恐惧,眼睛不停往上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谢崇凛面无表情的松开手,薛瑁瘫倒在地,没有了动静。 薛老太太呆愣一瞬,尖叫一声:“瑁儿!谢崇凛!你敢对我瑁儿做什么!我绝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报官!报官!谢家杀人了!我要报官!” 刑部尚书小心翼翼的探了一下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来人,把他抬回牢里去。所有薛家人全部带走。” “我不走!你凭什么又抓我们!这贱人干的事儿我们都不知道!都不知道!!” 没有人管薛老太太负隅顽抗,狱卒直接捂着她的嘴把她拖离了这里。 刑部尚书瞥了眼棺材,只觉得晦气,不耐烦的摆手:“落葬落葬。” 胤王等人道:“看起来此事已有定论,那我等就不逗留了,告辞。” 所有官员皇子陆续离开,谢夫人抱着谢见微哭得收不住声,谢见微几个小辈将人扶到堂中去安慰。 谢崇凛站在薛蟾的坟前,看着正慢慢被泥土掩埋的棺材,眼里的戾气根本收敛不住。 “将军。” “……殿下,末将有一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傅平野瞥了眼他直勾勾看着的棺椁,道:“您说。” “小女曾说,想要彻底断绝和薛蟾还有薛府的关系。殿下知道,即便和离,小女的籍契上还是永远有薛蟾的名字,这对小女是一种侮辱。所以末将想请殿下,看在九年前的情分上,帮末将在皇上面前,替小女多争取一二,此事自古以来未有先例,末将怕皇上不允。” “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帮她达成所愿。” 谢崇凛专注的盯着棺椁,并未注意到傅平野的眼神,他听了傅平野的承诺,长吁了一口气。 一日过去,天很快暗了下来。 薛府所有大门都上了锁,宅子里空无一人,唯有夜风吹过,寒风瑟骨,带着阴森森的气息。 这时,后门墙头上传来细微的动静,片刻后,有三个人陆续从薛府外墙翻了进来。 他们身穿夜行衣,身上扛着铁锹,翻进薛府后直奔后院祠堂,经过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一阵阴风刮过,几个牌位发出细微的响动,不知是想吓退外来者,还是对这几个外来者心生畏惧。 前面两人先去了后院,走在最后的男人靠近牌位。 借着月光,找到写着薛蟾名字的那块后,谢崇凛毫不犹豫的将其踩在了脚下,微微一用力,牌位就裂成了无数碎木块。 夜风呼呼的刮,谢崇凛扫视着屋内,冷笑了声。 “瘪犊子,你若是敢就来找老子,老子正后悔没能亲手弄死你。” 风声停了下来,谢崇凛扛着铁锹来到后头坟地里,谢景之兄弟俩已经开始挖了,谢崇凛加入以后,三人很快挖到了棺椁。 谁都没有说话,但每个人的眼里都迸出精光。 三人合力把棺材拉了上来,谢景之对着楠木棺材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配睡晏晏准备的楠木棺材,暴尸街头都便宜了你。爹,等把他弄出来,这棺材咱们也给他砸烂。” 谢崇凛:“先别说这些,抓紧时间,先把棺材撬开!” 棺材上钉着钉子,三人分别撬了几个,谢崇凛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钉子撬的有些太容易,刑部那群人落葬之前难道没好好再弄一次? 抱着这样的心思,三人一齐推开棺材。 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人呢?” 谢景之不信邪,跳进去把四个角甚至底部都敲了个洞,这才确定,尸骨不见了? 谢景沅气急反笑,“难不成真是薛蟾显灵了?知道咱们要来掘他的坟拆他的骨,自己先从棺材里爬出来跑掉了?” 谢景之:“管他跑到哪里,老子都不会放过他。” “别胡说。”谢崇凛研究了一下棺椁,“应该是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过,先把尸骨弄走了。” “看来这混蛋树敌不少啊。”谢景之感慨了句,和谢景沅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不过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恨他恨到再把他掘坟鞭尸?” 三人找了一通,没找到尸骨,只能无功而返,临走前谢景之不解气,直接砸烂了楠木棺材,大喇喇的放在了原地。 回到谢家,父子三个正准备各自回去休息,走到前堂,等候许久的毓秀快步跑了上来。 “老爷!大少爷,二少爷。” “毓秀?这么晚了你不伺候晏晏休息,在这儿干什么?”谢崇凛拧眉道。 “是小姐让奴婢在这儿等着老爷和少爷们的。” 三人缄默一瞬,互相看了看,难不成谢见微猜到他们干什么去了? 谢景之:“晏晏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小姐就说今日见多了坟头,身上晦气。给每个院子都准备了香栾叶子泡澡,还备了柳条净水。” 毓秀拿出柳条,绕着三人用柳条洒了几次水,笑着说道:“香栾水还热着,老爷少爷们快去洗吧。奴婢回去了。” 毓秀回到长安园,谢见微正坐在炕上的小窗下,点着烛灯在翻话本,她刚刚沐浴完,半干的墨发垂落在背上,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不施粉黛,黛眉细长,桃花眸半垂着,娴静温婉,身上是从未有过的懒散放松。 听到动静,谢见微合上话本抬起头,“让爹和哥哥他们泡香栾水了?” “奴婢说了,还给他们抽了柳条,应该没什么事。” “爹和大哥久经沙场,这样的人邪祟不敢侵身,就是二哥怕被缠上。你明日再送些水过去,让他多泡泡。” 毓秀笑着看向谢见微,说起这样的事,谢见微干的多了,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似乎从未害怕过。 “夫人,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我不困,你先去睡吧,我等会儿再睡。” “奴婢陪您?” “不用,去吧。” 毓秀只当她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捧着另一盏烛灯退到了耳室里。 没多久,耳室的灯灭了,毓秀睡下了。 谢见微放下话本,出神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马上快到年底了,不知何时会下第一波初雪。 正想着,支摘窗上忽然落了个什么,谢见微好奇的上前,隔着窗纸触碰了一下,冰冰凉凉,像是雨水。 可是等了片刻,没有雨声,谢见微下炕披了一件斗篷,拿着烛灯走出了厢房。 一抬头才知道,初雪来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飘落下来,很快就化成了水,但没多久,雪就大了起来,漆黑的夜里无数白茫茫的初雪落下,将今晚的夜色点缀的格外好看。 谢见微今日的心情很平和,她走到廊下,抬手去接飘来的雪,雪在掌心化开,唯余一抹沁凉。 她倚在柱子边,吹着冷风,却不觉得冷,谢见微合上眼睛,身上无形的枷锁在这场初雪中慢慢消散,她就像这漫天飞舞的雪,从此自由,无羁。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谢见微感觉到寒冷的时候,一双炽热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抱起,高大宽厚的脊背替她挡住了深夜的寒风,谢见微阖着眸,不必猜都知道来的是谁,她猫儿似的在傅平野胸前拱了拱,找了个温暖舒适的位置停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傅平野硬邦邦的肌肉有些硌人,但盘在他怀里谢见微满满都是安全感,耳畔的心跳声稳健有力,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鼻尖。 谢见微忍不住想,她好像一直鲜少在傅平野身上闻到香味。 邺京熏香之风很风靡,就是谢见微的衣裙,毓秀也经常会帮她熏的香香的,男子衣裳不熏香,但会佩戴各种各样的香囊,自觉风流倜傥,实际上混合的香气谢见微闻着只觉得刺鼻,厌恶。 但傅平野身上一直仅有洗衣留下的皂香,偶尔会沾上些屋内熏得龙涎香,从不刺鼻,总让人闻着安心,舒适。 谢见微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才慢悠悠的问道:“你是不是去掘薛蟾的坟了?” 抱着她的人沉默了须臾,手臂微微松开了一些力气,傅平野沉声开口,胸膛伴随着他说话微微震动。 “我身上还有土腥气?” 谢见微手臂收紧,“没有,我猜的。” 失忆的傅平野也是傅平野,尤其是失忆的他没了要顾忌的东西,办事只会更加随心所欲。 谢见微早就发现了,他今日看着薛蟾棺椁的眼神,和她爹一样难看,甚至有更甚。 “你怎么处理的那具骸骨?” “扔给了路边的野狗。”被当成肉骨头叼走了。 谢见微笑了,她和傅平野其实很是心有灵犀,她直起身子,手搭着傅平野的肩,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告诉你个秘密……那具骸骨根本不是薛蟾的。” 二人四目相对,谢见微满眼狡黠,“他下葬的那天,我就把尸骨换了。本来那个棺材里躺着的是个豺狼的尸骨,他本人的尸骨,我也丢到乱葬岗去,喂了野狗了。” 至于今天的骸骨,只是她随便从乱葬岗拼凑的,不知是哪几个死囚的骨头。 滴血验亲这件事,早在刑部尚书来找谢见微的时候,她二人就说好了,不管是谁的血都能滴进骨头,刑部尚书后来亲自滴下的血,并未给旁人看,只是诈沈盼的。 怪就怪她本就心里有鬼。 谢见微长舒了一口气,头抵着傅平野的胸肌,平静的声线难掩激动:“傅平野,我就快自由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谢见微没有可以畅所欲言的这些喜悦的人,只有傅平野。 她环着傅平野的腰,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后面的计划:“我要把薛府全部推平,一个地方也不留,薛家的所有人,薛瑁、薛老太太、孙氏、薛又宁……她们都该死。” 谢见微抬眸看向傅平野,“你说,我把薛府改成粪场如何?” 那坐宅子所处的巷子,贵人云集,谢见微的想法不仅胆大而且癫狂,非常得罪人。 但傅平野一脸平静的点头,“就改成粪场。” 谢见微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不知何时,廊外的初雪飘到了里面来,谢见微和傅平野发顶都堆了一层薄薄的雪。 谢见微一脸祥和的伏在傅平野肩头,闭上了眼睛。 初雪,象征着新生。 第244章 孙氏说出真相 刑部尚书将薛家的事整理成奏章,递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读过后怒不可遏。 不仅是因为兄妹乱伦违反纲常,更重要的是,薛家竟然敢隐瞒薛盼盼没死的事! 欺上瞒下!欺君罔上!可恨至极! 而皇帝更是因为薛盼盼的死,斩了康亲王妃的脑袋,本来康亲王妃罪不至死,此事一出,王妃娘家的亲眷纷纷上折子,请求皇帝为她洗冤,律法在上,皇帝杀了本可以不杀的人,这就是误判了! 此等事情传出去,他的圣颜何在! 皇帝将奏章狠狠砸在御案上,怒吼:“杀!给朕杀了薛盼盼!” 御书房内重臣跪了一地,刑部尚书:“皇上息怒!薛盼盼该杀,死不足惜,但请皇上示下,薛家其他人该如何处置?” 此案难的就是怎么处置薛家人。 皇帝冷静下来以后道:“薛瑁如何说?” “微臣审了一晚上,他们绝口不承认帮薛蟾救回薛盼盼,以及知道薛贤齐身世。老薛氏说全都是她兄妹二人自己所为而且……是薛盼盼主动勾引了薛蟾。” 谁都知道这番言论不可信,但偏偏薛蟾死了,死无对证,薛家人不肯松口,这个案子很难给薛家其他人定罪。 皇帝沉默了须臾,询问其他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才能让薛家松口?” 其余人七嘴八舌提议,除了重刑拷打以外,还有提议审薛家的下人,以及伺候薛瑁、薛老太太、孙氏的亲近之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隐瞒的密不透风,肯定还有人知道内情。 就是牵扯的太广,要想查必须皇帝松口。 皇帝想了想道:“那就仔仔细细的查一查,薛瑁的官职让衙内的其他人先顶上,还有朝中其他的薛家旁系,全部革职查办。” “是!陛下!” 从薛家回到牢中后,沈盼的精神就濒临崩溃边缘了,她心知肚明,假死之事欺瞒了皇上,她这条性命是保不住了。 沈盼躺在牢中默默流泪,只能寄希望于,她最后一层身份不要被衙门扒出来,这样也要留薛家一条后路,薛贤齐就不必跟她一起去死,说不定就能给她报仇。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刑部尚书回到衙门,瞧见两个侍郎官正盯着什么拧眉,他走上前道:“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大人,您来看看这个户籍上的印章,有没有觉得奇怪?” 刑部尚书接过来一看,竟然是薛盼盼的户籍,他嘟囔道:“不能吧,怎么可能这个也是假的?” 又不是画皮鬼,身上套了好几重身份。 然而他拿到手仔细研究了一下,心里又不能肯定了,他头皮发麻,颤抖着胳膊说道:“快……快把户部衙门的人找来!” 两个衙门聚在一起研究了两天,终于确定了,薛盼盼的这本户籍也是假的。 但这本比隐娘的高级一些,不是自己仿造的,看起来是户部内部官员仿制的。 循着这条线,一路往户部内查去,终于找到一个可疑的官员,十几年前在户部当值,是薛家的一个远亲,现在在州府当官。 很快,这人被抓回京城,不等刑部怎么审,他就为了活命说出了真相。 刑部尚书惊出一身冷汗,同时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薛盼盼’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薛家竟然伪造户籍将她养了这么多年! 与此同时,刑部的线人将查到薛盼盼身份有异的消息,传话给了谢见微。 翌日,谢见微来到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抽空见了她,“薛夫人……” 他作完揖,又觉得不妥,谢见微道:“您还是叫我本名吧,我现在只等你们查明真相,就跟薛家断绝关系了。” “好,谢姑娘。眼下您可能还要再等些时日,这个薛盼盼,她其实也不是薛盼盼。” 刑部尚书被薛家的事儿折磨的不轻,对着谢见微大倒苦水,“怪不得他们会有兄妹乱伦一事,现在想想,若薛盼盼不是薛家儿女,那她会和薛蟾有首尾,薛家人又不阻止,就很正常了。” 毓秀:“薛盼盼不是薛盼盼,那她又会是谁啊!” “谢姑娘,您这五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吗,薛家可有什么走得近的世家?薛盼盼会不会是那些人家的姑娘?” “若薛盼盼有家,也不会以薛蟾妹妹的身份留在薛家了。” 谢见微提点尚书:“薛家收留她的办法千万种,但明明她和薛蟾有了首尾,薛家还是坚持把她当薛蟾的妹妹养,您可有想过为什么?” 刑部尚书喃喃道:“难不成这个薛盼盼的真实身份……并不能为外人所知?!多谢姑娘,本官有思路了,现在就去派人调查。” “大人且慢。大人调查之前,可否让我跟牢里的孙氏见一面?” “可以是可以,不过……您见她做什么?”刑部尚书狐疑道。 谢见微:“婆媳多年,我还是想跟她说一声薛家现在的情状。而且不瞒大人,孙氏的病我觉得也大有异常,具体的,我留毓秀跟您说吧,我先去见她。” “好,我找人带你去。” 谢见微被狱卒引到大牢中,走到里面,才发现薛老太太等人竟不在这里。 狱卒解释道:“本来她们都是被关在一处的,但薛老太太那日回来后大吵大闹,孙氏似乎又受了什么刺激,大人就吩咐单独将她关押了。” “多谢。”谢见微给他塞了几粒碎银子,狱卒便识趣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孙氏抱膝坐在墙角,听到动静后立即抬头看去,她已经几日没见过除了狱卒以外的别人了,看见谢见微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谢见微!你来了!薛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老太太说蟾儿的尸骨被挖了,这是不是真的!” 孙氏口齿清晰,半点没有疯癫的样子。 谢见微想想也是,她之所以会疯,还是因为整日对着贺氏的牌位,心里有鬼,再加上应该还有薛老太太那些‘补药’的功劳。 进了大牢以后,没有贺氏的牌位,没有可疑的汤药,她自然就好了。 谢见微隔着牢门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前两日,刑部的确是带了人,把薛蟾的棺材重新挖了出来。” 孙氏瞪圆了眼睛,受了极大的打击,双眼通红尖叫道:“为什么!他们凭什么挖蟾儿的坟!谢见微你这蠢货,你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拦着?我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谢见微阴冷的话惊得孙氏声音滞涩,她这时才发现谢见微不大对劲,她从没用过这种眼神看着她。 以前就算自己说话做事多过分,谢见微至多是无视她,可眼下,孙氏只觉得谢见微动了杀心。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薛家到底怎么了!” “薛蟾救下了薛盼盼,薛盼盼是隐娘的身份曝光以后,又被查出和薛蟾兄妹乱伦生下了薛贤齐,刑部掘坟的目的是为了滴骨验亲。很不幸的,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薛贤齐是薛蟾的儿子,薛家就快要完了。” 孙氏被这一连串的大消息打击到失语,好半晌才消化,瞳孔慢慢放大。 “隐娘是……薛盼盼?她还活着?!” 谢见微眼神微动,看来这事儿孙氏并不知道。 她气得不停砸着栏杆,“蟾儿这个傻子!他救她干什么啊!谢见微,这些事儿是不是你搞出来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和我可没关系,要怪就怪薛盼盼。” 孙氏眼神颤抖,半晌后手探出栏杆,想抓谢见微的衣袖。 她放软声音,放低姿态,苦苦哀求道:“见微,娘知道娘对不起你,可你和蟾儿,五六年的夫妻啊!他除了薛盼盼的事,没做过对不起你的。齐哥儿废了,盼盼肚子里的孩子,是他最后的血脉了,娘求求你,看在夫妻情分上,就放过她吧!” 谢见微躲开了孙氏的触碰,眼里满是恨意。 “没对不起我的?他和薛盼盼生了薛贤齐,骗我嫁进薛家,还掐死了我儿子趁机把薛贤齐交给我抚养,这是没对不起我?” 孙氏伏在地上,不断朝谢见微磕头,她恨谢见微冷血无情,但也知道,眼下能救薛蟾血脉的只有谢见微。 “娘错了,娘知道对不起你,娘替蟾儿给你磕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喜欢你,才逼迫蟾儿疏离你,你要怪怪我吧,薛盼盼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谢见微忍不住笑了,“你还在惦记那孩子呢?也对,你被薛老太太囚禁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薛盼盼之前怀着孕,已经偷跑出薛家快两个月了。” 孙氏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看向谢见微,眼神颤抖。 “什、什么?” “她会跑也是人之常情。薛蟾死了,你又被薛老太太下了药,不久于人世,她在府上没有了庇佑,生了孩子也是拖累。她两个月前偷跑出京,后来又因为做了庞家的外室被抓回京城。肚子里的孩子早已经没了。” 谢见微改了几个说辞,轻而易举的调动起了孙氏的怒火。 她早就抓住了孙氏的弱点,一是薛蟾,二就是薛蟾的孩子,孙氏愚蠢恶毒不假,但也是真的疼爱薛蟾。 她满心系在薛盼盼肚子里,薛蟾的血脉身上,为此不惜磕头求谢见微放薛盼盼一马,甫一知道薛盼盼把孩子弄没了…… 孙氏瘫坐在地,喃喃道:“孩子没了……蟾儿香火断了……不对,不对,还有齐哥儿,齐哥儿还能……” “薛贤齐在牢中做了男倌,早就不能生育了。” 孙氏捂住耳朵,用力摇头,嘟囔到最后陷入癫狂,尖啸道:“不可能!不可能!” 谢见微冷眼站在牢房外,看着孙氏大喊大叫,拿头撞墙,从自我安慰再到认清现实,又把谢见微和薛盼盼翻来覆去的骂。 她大哭着喊道:“蟾儿!娘对不起你啊!你最后的血脉娘都没能给你守住!娘没脸下去见你了!蟾儿!” 谢见微:“你不想见也没办法,你喝的那些药早把身体喝垮了,至多半个月,你就能和你的宝贝儿子在底下团聚了。” 孙氏哭声一滞,人都怕死,孙氏恨不得把薛盼盼剥皮抽骨,她方才也有一瞬间,想要不就豁出去,把薛盼盼供出去,大家一起死,但她又怕真的上刑场。 可谢见微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药? 孙氏抓着栏杆,“你说清楚!我喝了什么药?是不是你给我喂了什么!” “你被薛老太太关了这么久,日日喝她让府医开的药,你不知道自己喝的是能催命的药吗?” 孙氏摔坐在地,“催命、催命的药……她给我喝的是毒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药是老爷亲手喂给我的!” 孙氏泪流满面,心痛的几乎要窒息。 她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薛老太太,起初她给的药孙氏都不配合着喝,是后来薛瑁重新给她配了药,又每日看着她煎服才离开,薛瑁喂到她嘴里的,怎么可能是毒药呢! 谢见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在府里日日喝药的时候,每天是个什么状态,来牢里这几天,意识又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清醒。前两日给你看脉的郎中已经说了,你最多再撑半个月。” 孙氏脑袋上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头晕目眩,一股咸腥从喉头涌了上来。 谢见微轻笑了声,“你和薛家其他人都是一类人,你可以自己代入一下想想,若你是薛瑁,会选年老色衰碍事的老妻,还是选事事顺着自己的亲娘?等你死了以后,他外头大把的年轻女人可以娶,可以生。你早就很碍事了。” 孙氏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望着地上的血,她呆愣了半晌,哈哈大笑起来。 “报应……报应啊!都是报应,报应!” 贺氏的先例在前,她怎么就是没看清呢! 谢见微转身离开了地牢,狱卒给她打开了地牢的大门,谢见微迈出牢门的那一瞬,身后传来孙氏凄厉的喊声: “我要见官!我要报案!薛家收留反贼遗孤!” 第245章 休夫(1) 接谢见微的狱卒愣了一下,随即立即告诉身边同僚:“快去禀告大人!” 孙氏这一嗓子信息量实在太大,惊得狱卒出了一身冷汗。 刑部尚书闻讯赶来,将孙氏带到了刑房中。 “你方才说的,反贼遗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先让太医给我把脉,否则我什么都不说。” 刑部尚书眉头微皱,本来他可以直接动刑,但兹事体大,孙氏又病着,就怕把她弄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见了太医你就说实话?” “是。否则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找几个太医来。” 刑部尚书焦急地等待了许久,太医赶来后,他便指着孙氏道:“给她看看。” 孙氏迫不及待地递出手,“快帮我诊脉!我现在的身体到底如何!我是不是病了!” 两个太医一头雾水,各自搭上孙氏一只手诊断起脉象来,望闻问切片刻,二人对视一眼,对刑部尚书道: “此人活不了多久了。” “看脉象,她至少服用了几个月的微量毒药,现在积压在身体里,只要毒发必死无疑。” 刑部尚书拍案而起,“谁给你下的毒!你到底知道什么!快说!” 孙氏瘫在了椅子上,最后的希望彻底灭破,她又哭又笑,“是薛老太太和薛瑁,是他们、是他们给我下了毒!” 刑部尚书让狱卒带走了太医,继续追问:“他们为什么给你下毒?” “……十五年前,薛老太太让我给薛瑁的发妻贺氏下毒,把人给毒死了,她怕我把真相说出去,所以也想杀了我!” 刑部尚书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稳定心神,没有忘了更重要的事。 “反贼遗孤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氏沉默了须臾,一拳捶在桌上,“是薛盼盼!她根本不是薛家的女儿!她真名叫沈盼!父亲是十五年前跟景安王造反被处斩的左都督沈时谦!沈盼勾引我儿怀了身孕,逼迫薛家帮她逃过流放躲在薛家!薛瑁收留反贼遗孤,形同造反,你们快去把他杀了!杀了!” 孙氏彻底舒坦了,她反正没多久好活了,她要下去见儿子,薛瑁也得跟着去,他们是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团团圆圆! 刑部尚书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他等不及边上的主事记录好案情,起身离开了刑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刑部尚书还未下衙,留在刑部连夜提审了薛瑁。 薛瑁官职还没彻底撤除,不能用刑,他被谢崇凛打的伤还没好,两只眼皮还是肿的,说话也有些含糊。 看见刑部尚书后便道:“你们不必再问了,再问什么,本官都是那句话!我不知道薛盼盼和薛蟾的事,更不知道薛贤齐是他们二人的奸生子。此等逆子逆女,我往后就当没生过,随你衙门打算如何处置!” 他拍案侧过身去,抱胸直挺挺地坐着。 刑部尚书盯了他许久,薛瑁浑身发毛,肿胀的眼睛努力睁大,往刑部尚书看去。 “薛瑁,你不必再负隅顽抗了,你薛家的人把什么都招了。” 薛瑁被这一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抱胸的手慢慢放了下去,眼底闪过无数情绪,惊慌、震惊、恐惧。 他咽了口口水,“我不知道什么招不招,你休想诱供。” “薛盼盼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十五年前和景安王造反的左都督沈时谦。薛瑁,广阳侯,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收留反贼之女!违抗圣旨!此行与反贼无异!” 薛瑁屁股一滑,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臀部传来的疼痛被心慌恐惧完全遮掩,他颤抖着手去够椅子,结结巴巴道: “你休要胡说!你、你这是欲加之罪!” “带孙氏上来!” 薛瑁眼前一黑,他怎么也没想到是孙氏告的密,她是不是疯了?! 孙氏被押到刑房里,她看向愤怒望着自己的薛瑁,忽然笑的直不起腰。 “干什么!老实点!”衙役将她拉了起来,孙氏抬起头,神情有些疯癫的看着薛瑁。 “怎么样?你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会把这些事儿说出来吧!薛瑁,你等死吧你,你想要杀我,我就拖着你一起到地底下去!到底下见了儿子,咱们一起给他赔罪!咱们一起投胎,来世还做一家人!” “你疯了!” 薛瑁气急败坏的狂吼,指着孙氏对刑部尚书道:“她疯了!你看不出来吗!疯子的话能信吗!她分明是因为恨我想要跟我同归于尽才说的谎!她的话全都不能信!” “呸!我才没疯!这么多年所有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孙氏虽然情绪激动,但说话十分有条理,她把薛瑁这些年在朝堂上做的那些破事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包括贪污纳贿,给薛家人舒服且油水大的差事,为了往上爬诬陷上峰,打压有才能的后辈……凡此种种主事光记下来就写了一整面纸。 薛瑁听得头痛欲裂,偏偏他被衙役押着不能阻止孙氏,只能任由她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薛瑁恨啊,他怎么就没早点杀了孙氏? 母亲当时让他快点下手,薛瑁还想着多年的夫妻情分,寻思多留孙氏几天,没想到!没想到!! 孙氏说得口干舌燥,刑部尚书需要的证词也足够多了,就这一面的内容,足够薛瑁的脑袋掉几十次了。 刑部尚书将罪状交到孙氏面前,“签字画押以后,就没有你的事了。” “不!不许签!不能签!孙兰沁!你我十几年夫妻,你就这么陷害我!恨我恨到要跟我一起死吗!你可别忘了,还有齐哥儿,季哥儿,你为了报复我撒的这些谎,把他们都拖死了!你听了谁的蛊惑?!你自己好好想想!” 孙氏的手指眼看就要盖到罪状上,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响。 对啊,薛贤齐废了,薛诚佑废了,可是薛蟾还有和陈姨娘生的薛季,怪就怪她瞧不上秦楼楚馆出身的陈姨娘,孙氏竟然完全把陈姨娘和薛季忘到了脑后。 不对,不是她的错,是谢见微! 是谢见微引导了这一切!她那么恨自己,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地来看她!甚至告诉她薛瑁和薛老太太的计划。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自己站出来指认薛瑁和薛老太太,好一石三鸟! 这个家里最希望薛家万劫不复的,就是谢见微啊! 孙氏瘫坐在地,她恨薛瑁给她下毒,让她时日无多,可是她更想蟾儿的血脉能继续传下去。 “错了……都错了……错了……” 孙氏伸手朝罪状抓去,刑部尚书眼疾手快抽了回来,孙氏狰狞着扑了过去。 “还给我!还给我!” 刑部尚书:“抓住她!继续画押!” “不!我不画!我要翻供,我要翻供!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谢见微教我的!是她陷害薛府,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刑部尚书气笑了,他看看孙氏,又看看薛瑁,摇摇头道: “你们夫妻俩,把刑部当成傻子?是真是假,这状纸上的内容一查便知!来人,按住她。” 孙氏彻底傻眼了,薛瑁气得捶胸顿足,这个蠢妇!她方才说的那些事儿,查出来哪一个,薛家都完了啊! “不……我不画!你们放开我!你们这是逼供!” 孙氏喊劈了嗓子也没能阻止衙役将她的手印按在了状书上。 刑部尚书满意道:“把他们两个关起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能离人,一定要看紧了。” 眼看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反转,薛瑁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趁狱卒松懈,挣开束缚就扑向了孙氏。 “贱人!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娶你!你这个搅家精!就算我要掉脑袋,我也要先休了你这个恶妇!” 孙氏被扇了一巴掌,回过神抓着薛瑁的头发就厮打了回去,夫妻俩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若没有蟾儿,你以为我乐意留在你们薛家!” “要是没有蟾儿,我早就休了你!这么多年你才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你就是个长不出果的老烂树!” “我呸!那是你自己不行!你自己去问问府医,明明是你生不出来你还怪我!你根本就不算男人了你!你外头的小老婆怀孕了是不是?你自己往你自己脑袋上看一看!早就全都是草了!” 薛瑁如遭重击,两只手死死掐住了孙氏的脖子,眼珠猩红如血。 “我掐死你!” 衙役好半晌才分开二人,两个人隔空叫骂,一直骂到被关进大牢,刑部尚书十分贴心,将二人比邻关在了一块。 如今败局已定,两个人自知死路难逃,根本不在乎什么气度,什么高门贵胄的风范了,男的女的都像疯子,若不是中间有栏杆围着,恐怕夫妻俩早在定罪之前,就已经同归于尽了。 刑部尚书将案情整理后递交给皇帝,不出所料,又是一场大地震。 皇帝看完奏疏,狂暴下旨:“斩!薛家有一个斩一个!一个都不许放过!朕要抄薛家九族!” 十五年前的景安之变,是皇帝最不愿触及的逆鳞,那年他破除万难刚刚登基,景安王就趁其不备联合左都督沈时谦谋反,当时叛军都已经打进了皇城,景安王的刀就架在皇帝的脖子上,若不是傅平野千里勤王,一箭射杀景安王,皇帝早就已经死了。 当时被叛军打得毫无反击之力的经历,是皇帝毕生的耻辱,他也正因此看傅平野不顺眼。 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敢在百米之外隔着叛军人墙拉弓,即便刀就架在他父亲的脖颈上,胳膊也能丝毫不抖,一箭射穿景安王的喉管,是何等的冷静、强大,相较之下,被叛军吓得瑟瑟发抖的皇帝,多么庸懦胆怯。 众目睽睽之下,嫔妃、皇子、百官、锦衣卫、叛军,那么多双眼睛,都记录了皇帝此生最无能的时候。 叛军被擒后,皇帝直接下令全部处死,不管是否有降心,但凡参与了叛乱的,一个也不留。 景安王的大军至少也有三五万人,听说当时流在皇城地砖里的血,下了三天的大雨都没能冲刷干净,现在的皇城地砖下还有残留,是何等的惨烈。 这么多年过去,皇帝已经渐渐的忘却了这桩叛乱,也下意识的不去回忆令他耻辱的过去。 但薛家的事一下子把他打回了现实。 原来人还没杀干净。 满朝文武纷纷跪下,齐呼:“皇上三思!” 裘大人膝行上前,振声说道:“陛下!薛家收留反贼遗孤一事,不可能所有薛家族人都知晓,许多薛家人都是无辜的,诛九族就要死上百位无辜之人,请皇上三思啊!” “是啊陛下!若抄九族,薛家少夫人的娘家谢家也应在其中,可此事谢姑娘分明是受害者,若是如此下令,岂不是杀了一族无辜之人啊!” 皇帝一句上头的话,满朝文武一半都跳出来制止。 其实当年他要将叛军屠尽,也有许多人反对,因为当时太子救驾,其实有大半叛军已经投降,放下了刀,不过当年皇帝没有听这些人的话。 十五年后,同样的场景再次重现了。 皇帝捏着山根说道:“谢见微与此事无关,朕可以许她无罪。” 裘大人:“皇上!不止是谢姑娘,薛家其他族人,都不知薛盼盼其实是反贼之女,他们若也要为此送命,实在是无法服众。” “陛下!请您三思!” 皇帝脸色阴沉,站起身道:“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陛下——” 皇帝自顾自地离开了金銮殿,殿上的朝臣片刻后陆续站了起来,不少人都愁容满面。 其他言官上前来扶裘大人,说道:“大人,咱们还是改日再劝吧。陛下应该是由薛家之事,想到了反贼当年之事,心有不悦,咱们再劝下去,恐怕也只会起反效果。” 裘大人也是如此想,抄九族这样大的旨意,若内阁群臣极力反对,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众朝臣都往皇宫外走,但唯独一人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有朝臣看到,想要阻拦,却被同僚抓住。 “咱们就别管了。谢将军去找皇上,必定是为了他家姑娘和薛家的姻亲之事,与咱们无关。” “哦……” 朝臣若有所思地点头,跟着同僚离去,只是还有点想不通。 谢家人去是为了谢姑娘,那太子殿下去是为了谁呢? 第246章 休夫(2) 御书房内,近侍公公对皇帝道:“陛下,谢将军和太子求见。” 皇帝本想说不见,但话到嘴边,还是扶额道:“带进来吧。” 谢崇凛和傅平野走进御书房中,行完礼后,谢崇凛便道:“陛下,微臣小女正在宫外等候,请皇上也宣小女入殿,此事应由小女亲自向陛下开口,微臣嘴拙,怕说不清楚。” 皇帝点了点头,“准。” 半晌后,谢见微走进殿内,伏下身行了个大礼,“臣妇参见陛下。” “平身吧,你父亲说你有事要跟朕开口。起来说话。” 皇帝语气平和,“其实你不说,朕也知道你来为了什么。薛家之事,朕更愿意相信,与你,与你们谢家无关。” 皇帝这话说的奇怪,他越是这么着重点明,越是能表现出他的真实想法。 谢见微暗暗和谢崇凛互换了个眼神,二人都心知肚明,若是皇帝想做个公然的暴君,早就连带着谢家、孙家,全都处死以绝后患了,可惜他心有此意,却不愿变成全天下人议论的昏君。 谢见微俯下身,大声说道:“陛下圣明!” 皇帝嘴角微微往下撇了撇,谢见微这话将他架住,他若真要对谢家做点什么,反倒落人话柄了。 傅平野弯了弯嘴角。 皇帝扶着额遮掩表情,说道:“你想和离,朕许你和离。你自己到户部衙门办就是了。” 谢见微重又跪了下去,“陛下,臣女不是要和离,而是要休夫。” 皇帝放下手,看向谢见微,慢慢重复了一遍:“你要、休夫?” “是。和离,是夫妻之间情分已无,两边都无过错的情况下方才有的和离一说。休妻是女子犯了七出之条,夫家将其休弃,同理之下,薛蟾和臣女之间的事,是他一人对不起我,和离,臣女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皇帝:“薛蟾的确是隐瞒了你沈盼和薛贤齐的事,可此事往大了说也不过是他婚前纳妾生子,还算不上多么的过分。休夫,朕还没听说过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皇帝并不是不愿意成全谢见微,只是和离就和离,整个什么休夫,风声传出去得有多少人议论纷纷,同为男子,皇帝也瞧不上谢见微如此咄咄逼人,妄图凌驾于夫家之上。 为妻者,本就该于夫之下! 皇帝看了一眼傅平野,想到当年和裴皇后的事,脸色更加倨傲了三分。 谢见微跪在殿内,闻言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动,沉着冷静的开口:“陛下若是这样想,请您看过这封信再做定夺。” 她取出袖中的书信,交给了一边的近侍公公,皇帝皱起眉头,忍着不耐烦接了过来。 看了几张以后,表情就变了,他放下书信,看向谢见微:“这信是谁写的?” “此信是薛家前一任掌事交给臣女的,来自当初给臣女接生的稳婆。臣女正是读过此信,才不能原谅薛蟾的恶行!“ 谢见微神情还是无比坚毅,但眸中含泪,她表现得愈坚强,愈是让人看着心中酸涩,不由得跟她共情。 谢见微:“臣女曾经那么相信他,他却为了外室和私生子,不惜买通稳婆亲手掐死了臣女的孩子,瞒了臣女五年!将他的私生子交给臣女抚养!这五年,臣女殚精竭虑,一心做薛家的好主母,却换来如此下场!陛下,这种人臣女如何能甘心只与他和离!他的名字永远留在臣女的籍契上,臣女此生都不能忘记这段过去,若真如此,臣女后半辈子生不如死啊!” 皇帝张了张嘴,面露为难,这时,傅平野忽然说道: “父皇,薛蟾和薛家对待谢见微之行罄竹难书。谢将军在与南国的战事上大捷,却未接受父皇任何赏赐,如今只想请父皇做主成全谢见微休夫之心,父皇若连这个都不能应允,只怕会伤了老臣之心。” 皇帝一愣,下意识朝谢崇凛看去,谢崇凛本来正咬牙切齿,在心里想着一定要找出带走薛蟾尸骨的人,把尸骨要回来丢进如厕里泡着。 突然接收到傅平野的暗示,谢崇凛迅速入戏,干嚎一声,扑通跪下抱住了谢见微。 “女儿啊!爹对不起你,爹连帮你休了恶夫这么简单的事都完成不了,爹无能啊!” 说着说着,谢崇凛自己都当真了,八尺高的老汉子红着眼睛,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谢见微哭笑不得,忍着替他擦眼泪,在场之人无不动情,老太监都偷偷背过去抹起了眼泪。 皇帝被高高架起,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投降似的说道: “好吧!好吧!朕准了你就是了!你不就是不想户籍上再有与薛蟾结过亲的记录,是不是?朕这就传令下去,让户部给你办解契的时候,顺带着给你抹去了就是了。” 反正这京城里谁不知道谁,谢见微就算再嫁,户籍上没有记录,夫家也会知道她嫁过人。 此举只能安慰安慰她自己就是了。 谢见微又道:“臣女还想请求皇上,让薛家在族谱上划掉我和两个孩子的姓名。” 比起休夫此等离经叛道的要求,这请求都是小事,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谢崇凛抹了把脸,伏在地上激动地大声说:“皇上圣明!吾皇圣明!”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朕一个人安静会儿。” 谢崇凛扶起女儿,躬身退了出去,谢见微和傅平野互换了个眼神,跟着谢崇凛离开了御书房。 皇帝捂着脑袋闭目养神片刻,睁眼正想批折子,却被站在下首的傅平野吓了一跳。 “无咎!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事?” “对薛家的处置,儿臣有一想法。” 皇帝瞬间来了兴致:“说说!” “薛瑁一脉收留反贼叛将之女,必定参与过十五年前的叛乱,处斩并无不妥。但其他旁系并不一定知晓此事,父皇想全部处斩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儿臣建议改为流徙。” 皇帝的情绪瞬间下落,原来不过是这样,他想了想,不能处斩也只能如此,便点点头说: “朕会召集内阁商议的。你退下吧。” “谢见微方才的要求,儿臣觉得并不失为一个处置的办法。” 皇帝重又抬头:“什么意思?” 傅平野淡淡道:“薛家勾结叛党,父皇觉得碍眼,那不如彻底将这些人存在过的痕迹抹除。一两年内或许还会有人提及此事,但五年、十年、百年之后,就再不会有人知道,还曾有过这些人的存在。” 皇帝身后奋笔疾书的史官脖颈一凉,脊背都弯了起来,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皇帝:“无咎啊,你再详细说说。” “史官笔下记载的薛瑁,曾是广阳侯,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薛瑁虽然有过,但也有功,难免有后人宣扬其立下的功劳,宣扬的人越多,他今日犯的错就没有人在乎了。但父皇如若下令,让薛家完全抹除自薛瑁起,这一脉往后的所有薛家族人的姓名。百年以后,史书工笔就不会再有薛瑁的任何记录。只有这一年,有一无名氏曾因勾结反贼叛将而被处斩。” 傅平野的话深深说动了皇帝,自古以来人在史书上留下的记录,有功有过,就是皇帝也是如此。 难保不会有人为薛瑁说话,但此等反贼不配! 皇帝心思忽然活络,若是如此,他依葫芦画瓢把景安王的那段历史也…… 傅平野看出他的心思,“薛家族人仅有百人,除去的又只有薛瑁这一脉,实施下来才能达到效果。但景安王一事涉事的人太多,他又是皇亲国戚,父皇若是做了,只怕内阁又要……”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做。” 除不掉景安王在史书上的痕迹,除掉一个小小的薛瑁后代还不行么? 说干就干,皇帝召集内阁商议过后,下达了对薛家的处置。 薛瑁的其他几个兄弟被严查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全都干过见不得人的事,全部流放。 薛诚佑、薛季这些人,最后也被判了个流刑,终身不得回京,唯一庆幸的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只是流放之地极寒无比,就算捡回了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 薛家的祖宅远在其他州府,皇帝的圣旨下达以后,薛家上了年纪的老族长立即照办。 现在因为薛瑁下狱丢了官职的薛家人不知凡几,他因为一己私欲连累族人,薛家人早就恨不得没有这一脉了。 短短半个月,薛瑁、薛蟾往下的所有人,都消失在了薛家的族谱上。 像薛老太太、孙氏这种嫁来的媳妇,也一样在族中除了名,妾室们没有受到波及,只是回归本籍依律没为官奴。 薛瑁得知这件事时失神了很久,他瘫坐在牢房中,从不可置信到接受现实,他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 抓着报信的狱卒说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是不是谢见微!” 不待狱卒回话,薛瑁自顾自道:“一定是她,只有她会这么恨我,这么恨蟾儿和薛家!好啊,她够狠啊!够狠!” 薛瑁泪如雨下,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也不是只做过坏事,能在史书上留下工笔,或好或坏,起码后人都会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但如今,他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除,等他死后几年,再无人知道这世上曾有过他这么个人的存在! 谢见微够狠! 孙氏在一边的牢房里破口大骂谢见微,她脸抵在栏杆上,冲着狱卒喊道: “为什么还不抓谢见微下狱?她也是我们薛家人!皇上要抄了薛家,她怎么能不死!” 狱卒冷笑一声:“薛家人?皇上早就赐了谢小姐休夫,此事全邺京都知道了,你们还不知道?” 薛瑁和孙氏瞪圆了眼。 孙氏失声大吼:“休!夫!谢见微她怎么敢!蟾儿哪里对不起她了!她凭什么!” “薛蟾为了个私生子,把谢姑娘生的孩子都掐死,这还对得起她呢?”狱卒被孙氏的不要脸逗笑了。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薛蟾的坟前不久给人挖出来了。尸骨不知道跑去了哪儿,连棺材都给砸烂了。” 孙氏哭天抢地:“刁民!刁民!肯定是谢家人干的!我的蟾儿啊!我的儿子啊!你好可怜啊!” 孙氏扑到隔壁的栏杆上,冲着薛瑁骂:“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一定要蟾儿娶谢见微,事情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怪我?不是你贪慕谢家的权势,让蟾儿去接近谢见微的吗!还有,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她的!你还有脸怪我?蟾儿是被你这愚蠢妇人害死的!是你!” 夫妻俩又隔着大牢吵了起来,狱卒看了一会儿戏,扬长离去。 孙氏在牢里大哭,薛瑁坐在墙角,眼睛盯着牢内一角愣愣出神,他合上双眼,攥紧了拳头,心中一阵天人交战。 自从下狱的第一天,他就在考虑,要不要把王爷供出来? 他想了无数天,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他不能说。 说了,没有证据,不能真的拉王爷下水,还有可能被他记恨,连累其他还活着的薛家族人,薛瑁无耻,但对族人还有些剩下的良心。 最重要的是,王爷若是活着,有朝一日兴许还能替他报仇。 薛瑁失了力气,靠坐在冰凉的青砖上,望着漆黑的顶,绝望地合上了眼睛。 孙氏说的那些,他何尝不也是这样想,若是没有娶谢见微,没有骗她就好了。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薛瑁处斩前几天,薛老太太因为受不了死期将至的折磨,在一天晚上突发心悸死了。 尸体经过薛瑁的牢房前被拖去乱葬岗,薛老太太临死前眼珠还瞪得老大,眼里满是痛苦。 薛瑁泪流满面,跪在牢房前,脑袋贴着地面,送了老母亲最后一程。 孙氏在隔壁笑得肚子疼。 “死得好!死得好!死老太婆!早就该死了!哈哈哈哈!” 尖锐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了薛瑁的脑袋里,他痛苦地紧闭双眼,再睁开时满眼的死寂。 薛瑁从没有哪一天那么希望处斩之日赶紧来。 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行刑前一天晚上,沈盼做了个梦。 第247章 前世(1) 北越开元二十五年五月,广阳侯府。 庭院中张灯结彩,红绸飘飘,廊下挂着的灯笼上贴着龙凤呈祥的剪纸,正厅大堂的匾额换成了“喜结连理”,喜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地上铺满了红色地毯,处处透露着喜庆与欢快。 今日的新郎官,是新任状元郎薛贤齐的生父,广阳侯府的侯爷薛蟾。 状元郎是当今七皇子的副手,自从太子被废,七皇子在朝中炙手可热,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薛贤齐和薛家就是这个‘犬’,为了能间接讨好七皇子,今日的婚仪朝廷官员来了一大半,薛贤齐身边围满了人。 不一会儿,吹打声在侯府外头响起,这是接亲的队伍回来了,宾客齐齐涌到门口,只见新郎官薛蟾翻身下马,从喜轿上将新娘子接了下来,新娘子手持喜扇挡着脸,和新郎四目相对,眼神亲密地拉丝。 侯府的丫鬟撒起了喜钱和喜糖,新郎官和新娘子牵着红绸走上高堂。 气氛看似高涨,实际上宾客们都在不停地议论着什么。 “这新娘子看着好眼熟啊。” “是不是跟状元郎有些相像?可我听说状元郎不是广阳侯的亲儿子啊!” “是啊,他不是广阳侯妹妹的儿子吗?广阳侯的妻子丧子以后,才把状元郎过继到膝下的。” “广阳侯的妻子?他不是今日娶妻吗?何时又冒出了妻子?” “你还不知道?广阳侯的发妻姓谢,就是前不久……家中翻出龙袍,全家被抄的谢家的女儿!” “嘶——这广阳侯有妻子,还娶妻?这不是违反律法了吗!” “我听说谢夫人病死了,就在状元郎殿试高中那天死的。可惜啊,好不容易养出的状元儿子,还没享到状元母亲的福就去了,白白便宜了这个后来的……” “这事儿可不简单,现在离殿试也才刚过半个月,我瞧着侯府的红绸从来没摘下过。若是那谢夫人真的死了,这薛家没有一人给她挂白绸,也没人发丧,这……” 宾客们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微妙,心里都有数了,默默闭上了嘴。 高堂上,广阳侯的爹娘笑着受了这一对新人的礼,但就在新郎官准备扶新娘子去洞房休息的时候,宾客里忽然冲出了一个人影,朝着两位新人冲了过去,她从袖中抽出利刃,径直捅向薛蟾。 “啊!有刺客!护院!护院!” “夫君小心!”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新娘子直往新郎官身后躲,千钧一发之际,薛贤齐及时冲了出来,将刺客手中的利刃夺了过来,并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来人!把她带下去!好好审审是谁派来的!”薛贤齐冲着护院怒喝。 被擒住的刺客奋力挣扎,双眼猩红看着薛蟾和新娘子,撕心裂肺地吼道: “你们两个兄妹乱伦的狗男女不得好死!薛蟾!你还我家小姐的命来!我家小姐嫁给你二十几年!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哄我家小姐养奸生子,还为了这个贱人掐死了我家小姐!你会遭报应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撕心裂肺的尖啸冲破天际,整个堂屋、庭院里所有宾客听了个清清楚楚,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唯有毓秀字字泣血的控诉,薛蟾三人瞪大了眼睛。 薛盼盼抓着薛蟾的胳膊大声喊道:“哪里来的疯子!来人啊!还不快把她赶出去!” 薛贤齐上前就要捂毓秀的嘴,毓秀表情狰狞,抓着他的手死死咬了下去,薛贤齐愤怒地痛嚎,对着毓秀又打又踹,毓秀死咬着他不肯松口,最后生生咬下了他虎口一块肉。 孙氏尖叫着扑向薛贤齐,气急败坏地指着毓秀大吼:“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拖下去!拖下去!” 毓秀仍不住口: “呸!薛贤齐你个畜生,伪君子!什么光风霁月的状元郎!你喊了小姐十几年的母亲!小姐为了你的前途熬坏了身子,熬花了眼睛!你是怎么待她的!小姐病倒在床还惦记着你的殿试!你呢!你带着薛蟾来杀小姐!” “还有你们!广阳侯府这些年之所以能步步高升,都靠着我家小姐帮你们四处奔走!小姐把你们薛家人当成家人,你们却把我家小姐当成牛马!你们一个个……你们一个个都该下地府!” “凭什么我家小姐要为了你们送出性命!” 薛瑁目眦欲裂,失控地大吼:“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拿下!” 除了薛家人,包括薛家下人在内的其他人,全都被毓秀的话震惊到了,护院听到薛瑁这句话,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去抓毓秀。 谁知她突然扑向一旁的喜桌,抄起上头的烛台后,将桌上的布一扯,众人这才发现,桌下竟然绑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兵部眼尖的大人顿时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失声喊道:“不好!是火药!” “啊!” 所有宾客都慌了,薛家人的脸色也全都变了,所有人乌泱泱地往外跑。 毓秀大吼:“谁都不许走!谁要是敢走,我就点火药了!” 宾客并不听她的,但跑到大门口才发现,门竟然不知何时被锁上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人在帮她。 整个院子里大半都是朝廷官员,他们见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回来和毓秀周旋。 “姑娘!你恨的是薛家人,我们都是无辜的啊!你若是点下去,可要死几百个无辜的人啊!你可想清楚了!” “只要能给小姐报仇,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们若是想活命,就都给我听清楚!” 毓秀流着泪,手里的烛台不停颤抖,火苗离那些火药只有一点距离,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宾客们七嘴八舌道:“你说!你说!你们都听着,你别激动!” “我家小姐谢见微,她是被薛蟾掐死的!她不是病死的!薛蟾是杀人犯!薛蟾,你承不承认!” 毓秀的手离火药越来越近,薛蟾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众宾客焦急地推搡他。 “你快说话啊!你就承认了又能怎么样!” “敢做不敢当了是不是?你们薛家造的孽,凭什么让我们跟着你们一起死!” 这时,一名刑部官员站了出来,他慢慢靠近毓秀,极力安抚她:“姑娘,本官是刑部尚书,你先冷静,本官答应你,一定会严查你家小姐谢见微的死因。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她不是死于重病?” 毓秀:“小姐的尸体被他埋在薛家祠堂后的坟地里!你去开棺验尸,我知道仵作能查出死因!还有,带薛蟾掐死我家小姐的,就是薛贤齐和薛盼盼!薛贤齐根本就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状元郎!他亲娘是薛蟾的亲妹妹薛盼盼!他们两个、兄妹乱伦有违纲常!天地不容!” “你胡说八道!”孙氏害怕毓秀身旁的火药,只能躲在薛瑁身后跳脚。 毓秀抄起身后的布巾砸向薛盼盼,指使一旁的世家夫人:“你,把她脸上的妆都擦了!” “你们都看仔细了!这个新娘,就是薛蟾的亲妹妹薛盼盼!” 世家夫人颤抖着手,抓过薛盼盼擦着她的脸,薛蟾和薛贤齐他们想要阻拦,不过都被其他宾客拦下了。 片刻后,布巾擦掉了薛盼盼的妆,即便她努力闪躲,这张脸还是落入了所有宾客的眼睛。 至此,毓秀的话所有人都相信了,刑部尚书深吸一口气,劝说道:“有关薛家的案子,本官发誓,一定会帮你全部审理!你现在放下烛台,我们去刑部衙门再仔细详谈。” 毓秀看着薛家人惨白的脸孔,心中的郁结终于消散了些。 她哈哈大笑半晌,神情变得视死如归,她缓缓直起身子,冷着脸道:“我还没说完。” “还有,谢家谋反一事,也是被陷害的!陷害谢家的就是——” 嗖—— 毓秀说到一半,飞来一支箭羽直直射穿了她的喉管,她手中的烛台应声而落,滚在了那堆火药上。 “啊啊啊!!” 喜堂内一连串的尖叫声,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要被炸个稀巴烂,但许久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离得最近的刑部尚书抬起头,壮着胆子一点点朝毓秀的尸体爬了过去。 烛台的确已经点燃了‘火药’,但他仔细一看,那火药只是用纸和沙子充的假‘火药’,原来这一切全都是她铤而走险的计划,她本来就不打算拉上无辜的赴宴宾客同归于尽。 恐怕只是想让薛家人在恐惧之下说出真相。 刑部尚书愣了许久,他看着毓秀死不瞑目的尸体,不忍地替她合上了眼睛。 这时,紧闭的薛府大门也被从外打开了,七皇子傅意欢提着一个男子的尸身走进了府里。 他另一只手上拎着弓,嘴角还挂着笑,望着院子里被吓坏了的众人,徐徐说道: “本殿方才进宫和父皇请安,所以来迟了。没想到看侯府外头的护院全都晕着,此人鬼鬼祟祟守在门外,就一箭把人杀了,又看你们全都聚在喜堂,听一个女人胡言乱语,本殿看那桌下的火药是假的,就出手相助了。诸位都没事吧?” 宾客中有不少人都吓哭了,七嘴八舌地感谢傅意欢出手相助。 但其中也有一些官员,看傅意欢的眼神有些审视,其中包括刑部尚书。 兵部的大人离得那么近,都没发现那是假火药,现在是夜半,光线本就微弱,傅意欢在墙头上,离得那么远却知道是假的,实在有违常理。 最合理的解释是,他不在乎火药是真是假,他为的就是赶紧灭了毓秀的口。 刑部尚书正在沉思,忽听傅意欢笑着问他:“陶大人?您在想什么?不会是那个女人方才中了本殿的箭还没死,又跟您说了什么胡话吧?” 陶大人抬起头,对上傅意欢的眼睛,吓出了一身冷汗,强作镇定地说道:“殿下说笑了。殿下箭术高超,方才一箭直接射穿了她的喉管,她还怎么跟微臣说什么呢。微臣只是在想,她方才死前说的事而已。” 孙氏跳出来大声喊道:“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她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疯话!都是不能信的!” 薛蟾拧着眉道:“她是我先夫人谢见微的侍女,因为谢见微重病去世受了太大的打击,一直误会是我害死了发妻,所以今日才来婚仪上闹事。大人不必在意,关于谢见微的死因,当初大理寺早就派人来核实过了,她的确是病死的。” 薛瑁:“至于新娘,不过是跟小女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她方才完全是在胡编乱造。” 薛盼盼连连点头。 在场宾客沉默不语,其实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陶大人眉头紧皱,正想开口,傅意欢懒懒说道:“好好的婚仪都被毁了,这两个疯子实在扫兴,不如拖下去喂野狗吧。你们也全都散了吧……怎么?陶大人莫不是真信疯子的话,要拖侯爷和状元郎去仔细审问么?” 傅意欢笑着盯着陶大人,看似是询问,实则明晃晃的威胁。 陶大人攥紧了手指,其余宾客七嘴八舌地找了借口,纷纷逃也似的离开了广阳侯府。 陶大人和傅意欢对峙了半晌,良心和求生欲在心里纠缠,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来,方才离开的宾客,又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傅意欢拧眉往后看去,只见宾客惨白着脸说道: “不、不好了……附近的几条长街……全、全都被堵住了。” “来了好多官兵!殿下,不会是您的人吧?” 傅意欢脸色瞬息万变,顾不得侯府里的宾客,提步往外跑去。 刚到门口,一个背后中箭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正是他身边的副手,副手抓住他的胳膊,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殿、下……快、快走……” 话音刚落,一支箭羽穿过他的喉管,温热的血喷了傅意欢一脸,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副手倒在他的面前,而在不远处,身穿戎装面容冷戾的男人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弓。 傅意欢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傅、平、野……” 第248章 前世(2) 几个胆大的官员来到侯府门前,看清了男人的面容,顿时惊得瘫坐在地。 “是太子!是太子!” “什么太子!是废太子!” “废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他他、他不是被关进宗人府里了吗!” 傅意欢气沉丹田,冲着傅平野大声喝道:“傅平野!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离开宗人府!带兵截杀本殿的副手!难道你想要造反吗!” 傅意欢看似镇定,实际上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傅平野为什么会带兵出现在这儿!虽然他今日为了布置,有意引傅平野出来背锅,但他不应该还有部下才对! 他应该出现在皇宫,因为弑父被自己一箭射杀才对! 而且傅平野被关进宗人府这一个月里,明明被穿了琵琶骨锁在水牢里,他怎能还能拉弓?为何看上去毫发无损! 傅平野一步步朝傅意欢走来,他颀长的身形削瘦如骨,面庞冷硬浑身散发的阴鸷气息,简直不像是活人。 傅意欢顶着他的视线步步后退,直到脚跟碰到广阳侯府的台阶,他自知退无可退,色厉内荏的吼道: “傅平野!就算你被父皇贬为庶民,可你别忘了,你还是傅家的子孙!你若是造反夺位!必遭天下人唾弃!” 傅意欢不指望三言两语能吓退傅平野,他只是想拖延时间,傅平野这么大的动静,邺京迟早会有人发现的。 还有皇宫那儿,也该有人发现皇帝的尸体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捉拿‘弑父’的傅平野? 就在傅意欢心急如焚的时候,傅平野站在他面前,哑声开口: “你在等镇抚司、东西厂还是锦衣卫?” 傅平野缓缓念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傅意欢越听越恐慌,这些人全都是他安插在京军之中的暗哨! 傅平野淡淡道:“这些人已经全都死了。至于邺京城外的那些乌合之众……” 他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响起,马蹄扬起尘土飞扬,停在了长街前不远处,一名身着戎装的少年翻身下马,大步朝傅平野走来,他腰间挎着剑,甲胄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长街上回响。 侯府下的灯笼映出少年和傅平野如出一辙的面容,他脸上沾的血迹,将他还稍显青涩的少年气息盖了过去,眸色坚毅果决,如一柄刚刚出窍的剑,已经初见削铁如泥的锋芒。 “父王,城外叛将已经全部伏诛。” 傅意欢瞪圆了眼,失声吼道:“傅无羡!你不是死了吗!” 傅无羡哂笑了声,剑眉扬起,轻蔑道:“你死了小爷都不会死。小爷若不假死,怎么引出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傻眼了吧?你真以为你安排在小爷身边的探子,小爷不知道?” 傅意欢眼前一黑,原本他的计划是这样的—— 傅平野卸下西北军权后将帅印传给了傅无羡,傅无羡年纪虽小但打仗的本事完全遗传了他父亲,年纪轻轻便将西北军带得有模有样。 他在傅无羡身边安插探子,探子和傅无羡称兄道弟,挑拨他和大哥傅临渊的关系。 在快要打仗的时候刺激傅无羡,让他为了急于立下战功,超越兄长,而在战场上露出破绽,被敌方斩杀。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傅无羡年轻气盛,早晚会因此而死。 果不其然,两个月前西北大战上,傅无羡被敌军一剑穿胸,不治而死。 西北战事紧张,军权自然而然地从傅无羡手中,流到了他探子副将的手里。 傅意欢自觉内掌握了京军,外掌控了西北军,再无人能抗衡他。 他便在朝中对傅平野发难,诬陷傅平野屯兵造反。 傅平野都快四十了,做了快二十五年的太子。 心有不甘,身子垮了正四处求仙的皇帝,本就忌惮手握重兵,还比他年轻力壮的太子。 听了傅意欢的挑拨,加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皇帝直接将傅平野贬为庶民,囚禁在了宗人府。 穿他琵琶骨的主意也是傅意欢出的,目的是要废了傅平野的武功,彻底绝了他起复的可能! 本来事情每一步都很顺利,傅意欢来侯府赴宴之前,先进宫杀了皇帝,早在此之前,他就让人在宗人府做了手脚,伪造出是废太子逃离宗人府,弑父弑君的假象,以此掩藏他的狼子野心。 可眼下,全都乱了,他的计划,原来一直都是别人计划之中的一环! 既然如此,傅临渊吃了他下过毒的膳食,变成傻子的事肯定也是假的了。 傅无羡道:“你别想再负隅顽抗了,如今整个邺京,全是我父王的人,城外是我西北军的主力,你那些虾兵蟹将死的死降的降,赶紧的承认你陷害我父王,弑父夺位的阴谋!否则小爷先拿你那个恶毒母妃祭旗。” 傅意欢陷入被耍的团团转的痛苦和不甘中,侯府内的宾客都还懵着,本以为躲过了被火药炸成碎末的下场,没成想又正面撞上了废太子和七皇子的夺嫡之争。 而且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官员们得知了一件重大的消息—— 皇帝死了! 侯府里的人慢慢全都跪了下来,其中一个最为年长,德高望重的老臣膝行上前,颤声道: “太、太子殿下,陛下他、陛下他真的——” 傅平野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皇帝已经死了。” “……陛下!陛下!” 不管真心与否,朝臣们纷纷抹起了眼泪,低声痛哭起来。 “是谁,是谁害了陛下!”明明今日早朝时,看着还红光满面。 傅无羡举起刀尖指着傅意欢:“就是他。他和他那个恶毒母妃,把老皇帝杀死的。” “胡说!分明是你!是你们干的!” 傅意欢回过神来,连退数步躲进侯府之中,对着四周跪在地上的朝臣大声说道: “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吧!废太子他从宗人府逃了出来,记恨父皇就先闯进皇宫杀了父皇!还把本殿的人也给杀了!傅无羡假死帮他父王谋反!他们这对父子简直狼子野心!” 傅无羡被他的不要脸给气笑了。 傅意欢看着四周的朝臣,朝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信谁。 这时,又一匹马踏破宁静的夜色,停在了长街尽头,马上的少年拎起趴在身前,生死不知的女人跳下马,大步流星走到侯府门前。 傅意欢瞳孔一缩:“母妃!” 僖贵妃被傅临渊扔到地上,闭着眼睛生死不知,傅无羡不耐烦地走上前,狠狠踹了她一脚。 “欸!醒醒!” 僖贵妃的脑袋动了动,她迷茫地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是站在她面前的傅无羡。 “啊!鬼!鬼啊!”僖贵妃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边上躲,她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挥舞着双臂尖叫道:“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杀的老皇帝,是我皇儿杀的啊!本宫没有想弑君,是他弑君!是他弑君啊!” “母妃!” 傅意欢一口血哽在嗓子里,万万没想到出卖他的竟然是他的亲娘。 僖贵妃本来就对傅意欢胆敢亲手弑父一事,吓得心惊胆战,后面傅平野和傅临渊闯进皇宫,在她眼前血洗皇宫的那一幕让她看见后,更加刺激的僖贵妃失了神智。 由僖贵妃说出口,在场朝臣愤然起身,大声指责傅意欢:“七皇子!你弑君弑父!有违纲常!” “陛下!可怜的陛下!” 刑部尚书顿时想到:“七皇子陷害太子,妄图谋反,那谢将军府的谋反案,是否也是七皇子蓄意所为!” “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七皇子射杀了那个侍女,不是想救我们,是不想她说出真正的凶手!你也根本不可能在夜晚离那么远发现火药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你也不怕将我们全都炸死,因为今晚过后,你必定会成为新帝!” “傅意欢!你恶行昭昭,天地不容!” 刑部尚书干脆连七皇子都不叫了,傅意欢不配做北越的皇子。 傅意欢脸色漆黑,双眸阴冷,他站在原地,手突然握紧了弓,抓过一个老臣,将弓弦紧紧勒在了他的脖颈上。 “就算是本殿做的又能如何!自古以来哪一个夺嫡成功的皇帝没做过些亏心事?史书是由胜者书写的!他傅平野又能干净到哪里去!本殿是败了,但本殿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老臣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但耳畔忽然传来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 缠在他颈上的弓弦一松,肩膀中间的傅意欢再也握不住弓,趔趄后退几步便被冲进来的将士押了起来。 薛瑁等人被擒住后,还在大声分辨:“我们对反贼谋反的事无关啊!” 薛贤齐和薛蟾也焦急地附和,然而谁不知状元郎是七皇子的拥趸,没有任何人相信,在场只要和傅意欢有勾结的,全部被拿下了。 好好的喜宴演变成了谋逆现场。 傅意欢面容狰狞地盯着傅平野,从他身边被押过时,傅意欢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再仔细一看,傅平野双臂微颤,鲜血不停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滴落。 呆愣几息后,傅意欢哈哈大笑:“傅平野!你也没有赢!穿了琵琶骨还敢拉弓射箭!你的胳膊废了!你往后比我还惨!我好歹是个全人,你以后是个废人!哈哈哈哈!” 傅无羡脸色阴沉,大步上前一刀捅穿了傅意欢的大腿,刀还‘不小心’劈歪了点,带了块血呼啦的东西落了下来。 傅意欢疼的当场失去了意识,傅无羡暴戾地将他脑袋反复砸在墙上,强硬把人唤醒后,笑着问道:“以后谁是废人?” “……傅无羡……傅无羡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野种!你给我等着!” 傅意欢被拖走后,其余和此事无关的官员,也被‘护送’回家了,今晚的事,明日早朝上还要再议一次。 傅无羡和久别多年的兄长聊了几句,傅临渊四处搜寻傅平野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 傅无羡:“大哥,你找什么呢?” “你看见父王去哪儿了吗?” “好像进广阳侯府里去了吧。诶?父王到里面去做什么?他胳膊上的伤流了不少血啊!” “先把柳太医找来。” 兄弟俩吩咐将士清理了侯府的现场,听说了那个丫鬟为主报仇,被傅意欢射杀的事,傅临渊怜悯她忠心,让人替她和外头的男人敛了尸。 清肃完了侯府,兄弟俩才发现,不仅是傅平野,被押起来的薛家人也不见了。 找了一圈,二人才在薛家祠堂后的祖坟里,发现了傅平野。 他身边堆了一地的尸体,死法还各有不同,有的被砍掉了脑袋,有的眼珠爆凸,看起来是被掐断了颈骨死的。 兄弟俩对视了眼,心中都有些好奇,父王对薛家人到底是什么仇恨?为何自降身份亲自动手?而且,还要站在一个……薛家夫人的坟头前杀人。 傅平野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往下滴血,傅临渊看不下去了,拧着眉道:“父王,柳太医马上就到了,让他看看你肩上的伤势,否则的话……” “跪下。” 傅平野哑着嗓子对二人道。 兄弟俩起初没反应过来,傅平野回眸扫了他们一眼,这一眼傅无羡抿不出到底掺杂了多少情绪。 他从小到大,很少看到父亲眼里有这么丰富的情感。 愧疚、怀念、痛悔、恋慕…… 二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看着碑上刻的‘广阳侯夫人薛谢氏见微之墓’,二人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就这么跪了好半晌,傅平野才哑声开口:“这是你们母亲。” “!” 傅无羡瞪圆了眼,看向兄长,兄长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傅无羡张了张嘴,没敢问出口。 父王不是说……娘死了吗?不对,现在好像……是真的死了。 不对啊!可这是——这是广阳侯夫人的墓啊! 傅无羡终于明白,为何边上那几具尸体会死得那么惨了。 傅平野俯身摩挲着碑上的‘见微’二字,缓缓说道:“这里头有太多的往事,孤自己都记不清了。你们也不必问,也不必知道太多,只要知道,这里面葬的是你们的生母。而且她从来不曾抛弃你们……是爹,把她弄丢了……” 第249章 前世(3) 兄弟俩花了大半晌消化这一突如其来的信息。 其实二人心里的触动并不是很深,毕竟二人都已经十五了,各自有成,虽然幼年还渴望过母爱,但长大后早已忘了,那种渴望的心情了。 知道以后也只是震惊了一下,原来他们是有母亲的,而且母亲还是别人的夫人。 傅临渊咳了一声,道:“父王,要不还是先把母亲的坟迁走吧?” 傅无羡点头,“还得重新刻一个新碑。” “这些事有孤做。你们二人另有其他的事。” 傅平野半蹲在碑前,叮嘱两个儿子如何平息后事,他回眸看向傅临渊,道:“处理完以后,渊儿,你就准备登基了。” “我?!” 傅临渊震惊不已,“可是……父王你……” “孤相信你可以。小鱼儿,你要好好辅佐你大哥,知道吗?” 突然被叫小名,傅无羡挠了挠后颈,不大适应,但乖巧的应答道:“我会的!” 傅临渊:“那父王你……” “孤累了。”傅平野喘了口气,肩胛骨传来的钻心刺痛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他奋力抬手摸了一下碑上谢见微的名字,轻声道:“我以后想多陪陪她。”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三个月后,肃清了七皇子残存的势力,清理了朝廷上的蛀虫,皇长孙傅临渊越过其父,登上了帝位,而傅平野则变成了清闲的太上皇,整日都在寝殿里对着案上的牌位说话。 伺候傅平野的太监有一回看见傅平野擦拭牌位,不小心瞄到了上面的字,吓得险些晕过去。 谢见微……谢见微!那不正是前广阳侯的夫人?后来被当今皇帝下旨和离的谢将军之女吗? 怪不得皇帝会赐一个死人和离,原来是太上皇他对人家—— 这密辛在宫内传了一圈,却没人敢私自往外说,生怕掉了脑袋。 而这些日子里,傅临渊和傅无羡兄弟俩,也各自偷偷调查了谢见微的生平,傅临渊也拿到了谢见微给他们‘兄妹俩’在薛家灵堂供奉的牌位,牌位上的名字已经掉色了,可见这些年,谢见微抱着两个牌位抚摸了无数遍。 二人谁都没有说,但心里都是百感交集,想起薛家人就忍不住磨牙。 傅临渊推平了侯府大宅,把侯府改成了泔水场,全天下百姓都知道,新帝恨毒了前广阳侯府,乃至整个薛家一族的人。 没有人再敢提起有关薛家的事,更不敢说谢将军府曾和薛家结过姻亲。 傅临渊登基五个月后,一直把自己幽闭在寝宫里的傅平野,重新踏出了寝殿,他来到御书房,给了傅临渊一份奏疏。 傅临渊看过奏疏后,震惊不已,“父皇,这……” “我已经给无羡发了信,他最迟一个月就能带兵回京,你可与他里应外合。解决掉最后这些人,你的江山就算彻底坐稳了。这是为父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奏疏上是傅平野这五个月内,整理的躲藏在暗处有谋反之心的逆臣信息,傅临渊虽也在查,但知晓的远远没有傅平野详细,更不知道原来这件事,还牵扯了三十多年前的景安王一案。 第250章 凌迟 沈盼捂着脖颈,梦里被傅平野生生掐断颈骨的痛,深入骨髓。 她大口喘着粗气,死命掐着掌心,才从恐怖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见微一直让人留意着狱中沈盼的动向,一清早有关她的消息就递进了将军府。 跑腿的狱卒说道:“她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开始鬼喊鬼叫,一会儿说有人在掐她的脖子,一会儿又说到处都是血……谁死了什么的。对了,她还说想见您。” 谢见微舀着粥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后才道:“我现在还能见她吗?” “换成旁人自然是不行,您的话大人必定能准许的。不过明日就要行刑了,您若想见,现在可就得去。” 毓秀轻声道:“小姐,您去见她做什么。她见了您估计也没有好话,而且依奴婢看,她肯定是疯了。” 谢见微让狱卒出去等候,放下碗道: “疯了才好,疯了才能问什么答什么。我还有些事要问她呢。” 谢见微避开了爹娘兄长,乘上马车来到了刑部大牢。 明日行刑,今天最后一天的断头饭正好送到,谢见微看了一眼说:“给我,我送进去。” “那就劳烦姑娘了。” 谢见微接过饭盒,提着裙摆迈进了幽暗的地牢中。 沿着长廊走到沈盼的牢门前,谢见微放下饭匣,淡淡道:“听说你想要见我?” 沈盼背对着她蹲在墙根底下,听到谢见微的声音立即转过了身。 “你真的来了!” 方才听到动静,她还以为是送饭的狱卒,沈盼连滚带爬起身,扑到了牢门边,目光死死盯在她脸上。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和哥哥的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老太太的寿宴?还是更早!傅轩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谢见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你见我如果只是想说这些,那我就不跟你浪费时间了。” “等等!谢见微!你回来!你不想知道你两个儿子的下落吗!” 谢见微离开的步伐顿了顿,她转过身,有些好奇的问:“你知道?” 看沈盼笃定的表情,八成是真的知道,可她怎么会知道?连薛蟾都不知道当年的人是傅平野。 难不成是庞家的人告诉她的? 沈盼:“谢见微,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告诉你你两个孩子的下落,你把我救出去。” “呵,你在做什么美梦?” 沈盼咬了咬牙:“那你就把齐哥儿救出去!谢见微,你不能这么狠,齐哥儿好歹也叫了你十几年娘亲!” 谢见微顿了顿,她缓缓抬眸看向沈盼,漆黑的双眸像一汪深潭,沈盼喉头滚动,忍不住头皮发麻。 谢见微走到牢门前,冷声道:“你说,薛贤齐叫了我多少年娘亲?” 沈盼瞳孔微缩,身子忍不住往后一仰,谢见微看她这反应,心里的猜想瞬间拉升不少。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忍不住笑了,“牢头说你昨晚突然变得不太对劲……沈盼,你是记起了什么,对吗?” 第251章 吻 谢见微哭笑不得,她本来也不想扫家人的兴,可是今日她真的不能跟她们一起去。 “爹,娘,哥哥,我今日要去公主府,公主她……找我有些事。” 谢崇凛剑眉紧皱,“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不到场呢。公主与你素来交好,这样吧,爹代你跟公主解释,她必定会理解的。” “爹,与公主无关,我已经不想再看见薛家的人了。” 谢见微知道,谢崇凛想让她去看斩首的目的,是希望见证过仇人惨死的她,郁结的心情能好受些,但谢见微实际上已经很平静了,她只想慢慢淡忘薛家的所有人和事,走向新的人生。 谢崇凛从谢见微的眸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她能这么快走出来,谢家人都很欣慰,谢夫人走上前,含泪抱了一下女儿。 “晏晏,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你了。” 谢崇凛:“去见公主散散心也好,这些破事儿都不要想。要不干脆多住几日,想必公主也不会介意的。” 谢景沅皱了皱眉,“可我记得太子还在公主府。晏晏,你若住的话,记得离他远一些。” 谢景之看向毓秀:“毓秀,你可要照顾好晏晏。” 毓秀眼神飘忽,赶紧点了点头。 “好了!晏晏,你快去吧,以前的事儿有爹娘帮你盯着,你放心。景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妹妹去安排马车!” 谢见微被爹娘兄长推上了去公主府的马车,谢夫人在车下笑着叮嘱她: “不着急回来,若是想和公主多聚聚,娘让人收拾了你的衣裳送到公主府去,好好玩。” 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毓秀神情微妙,心想若是老爷夫人知道,小姐去公主府是为了见太子殿下,会不会后悔这么殷勤地推着谢见微去公主府。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巷子里,谢见微乔装打扮后从角门进了公主府。 今日是傅平野第二次施针,周玉璋说到后面每一次施针,风险都多一分,谢见微实在没办法安静地在将军府等消息。 “谢姨姨~” 小鱼儿和渊哥儿一道扑进了谢见微怀里,小鱼儿奶声奶气的告状:“谢姨姨,父王坏,他偷偷去见你,不带我和哥哥!” 渊哥儿也抿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满眼控诉。 谢见微忍不住一笑,“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前几天下雪的时候,父王一整晚也没有回来,骗我和哥哥是去办公事,可我第二天在父王身上闻到了谢姨姨的味道!” 小鱼儿含着一泡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谢姨姨,你更喜欢和父王困觉嘛?” 谢见微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抬手捂住了小鱼儿的嘴。 她满脸严肃道:“小鱼儿,以后这种话不可以在外面说,知道吗?” 小鱼儿被捂住嘴巴不能说话,渊哥儿代劳:“弟弟知道的,因为这里没有别人,弟弟才问的。” 小鱼儿点了点头。 谢见微松了口气,放开了他,“你父王那天晚上……就是陪着谢姨姨赏雪,没有、睡觉。” 谢见微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因为她后头在傅平野怀里睡着了,睁眼的时候在床榻上,房里已经没了傅平野的身影。 她还以为傅平野前半夜就已经回去了,没想到……是一整晚都在将军府陪她? 谢见微想的出神,小鱼儿和渊哥儿对视了一眼,危机感爆棚。 谢姨姨现在有可能做他们娘亲了,可他们没预料到,谢姨姨可能会被父王抢走哇! 父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睡觉还要别人陪着呢? 谢见微站起身道:“你们父王人呢?” 渊哥儿:“父王已经让周叔叔施针啦。” 谢见微一愣,“这么急?” 这一等一直到晌午过后,傅长枝看起来比上次紧张许多,手心不停的冒汗,裘云峥给她擦了好几回。 直到未时,正殿大门才打开,周玉璋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众人一齐拥了上去,傅长枝道:“怎么样!无咎他没事了吧?” “公主放心,殿下体内的毒素已经解了,只要再休养几天,便可恢复如初。” 傅长枝长舒了一口气,低头擦拭着眼泪。 谢见微有些懵,“毒解了?不是要下三次针吗?” 周玉璋:“是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在下也觉得殿下太任性,急于解毒有太大的风险,别的不提,下针时的疼痛本就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缓和的时间久,痛感才能减弱。” 谢见微脸色有些泛白,她看向一旁跟着周玉璋出来的三个暗卫,额上都带着汗。 周玉璋道:“第一次时只要柳太医一人便能压制住殿下,这次四个人一起,还险些没将人按住。” 眼看傅长枝脚下发软,周玉璋连忙道:“不过殿下意志力强,靠自己也忍下来了。若是以前这会儿是清醒的,但此次消耗太大,殿下才睡过去。” 傅长枝扶着额,靠着裘云峥站了起来,“我去找人进宫和母后说一声。周神医,这次实在太谢谢你了,请你到前院休息吧。” 周玉璋看了眼谢见微,笑着应下了傅长枝。 傅长枝临走前还捎走了小鱼儿和渊哥儿。 殿前顿时只剩下谢见微,她好半晌才回过神,缓缓走进了殿中。 穿过重叠的纱帐,躺在床上的人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什么梦魇,谢见微就着床沿坐了下来,没几息,有只手就慢慢挪到了她的袖口,顺着衣裳碰到她的小指,然后顺势把她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谢见微本来盯着他看得出神,忽然手被攥住,眼皮猛地跳了跳。 她试探着挣脱,但没想到傅平野即便睡着力气也极大,谢见微见挣不开,只能放任他牵着自己。 她抬手试着抚平傅平野眉间的折痕,轻声呢喃: “等你醒了……再找你算账。” 也不知傅平野是不是听见了,神情渐渐趋于平静,不再似方才那样眉头紧皱。 谢见微被他牵着离开不了,只能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感觉到牵着她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谢见微迷茫地往身旁看去,对上的是傅平野满是血丝通红的双眸。 谢见微身子僵直,甫一对上恢复记忆的傅平野,她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没想到忽然被一道大力扯了过去,谢见微摔进傅平野怀中,挣扎了两下后被他死死搂住,力气大到仿佛要把她揉碎融在骨髓中,傅平野的鼻息打在谢见微颈间,烫得她忍不住战栗,可下一瞬,肩颈处就传来滚烫的湿意。 谢见微一怔。 傅平野……哭了? 谢见微放松了下来,她试着去抱傅平野,手抚着他的后脑。 好半晌以后,身下人的颤抖才平息下来,谢见微皱着眉问道:“傅平野?你怎么了?” 傅平野喘息微重,一直到现在脑袋还是疼得快要裂开。 以前的记忆,失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和他方才的梦交织在一起,傅平野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毕竟梦里的一切太真实。 他抱着谢见微的牌位闭上眼睛,睁开眼看见谢见微的时候,梦中和现实交错,傅平野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泪洒当场。 谢见微见他久久不答,有些慌了,边挣扎边道:“我去找周玉璋!” “别动。” 傅平野声音沙哑,语气却不容置疑,他扣着谢见微的腰身,铁箍似的挣脱不开。 谢见微倒不是不肯让他抱,只是他状态不对,谢见微焦急道:“傅平野,你听话,先让周玉璋来给你——唔!” 第252章 你能娶我吗? 唇上突如其来贴上的温热,让谢见微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抬手抵在傅平野胸前,却收效甚微,也不知傅平野发什么疯,叼着谢见微的唇不停研磨吮吸,谢见微眼角一片绯红,眼中满是湿意,羞愤地瞪着傅平野,贝齿紧咬不准他再侵入半分。 傅平野半垂着眼与她四目相对,猩红的双眸中再不复以往的淡漠平静,满满的掠夺和凶狠,强势的令人胆颤,他钳在谢见微腰上的手忽然用力,谢见微瞳孔一缩,蓦地瞪大了眼睛,喉中溢出一声闷哼。 傅平野看准时机撬开她的齿缝,谢见微紧闭双眼,沁出的泪打湿鸦羽似的睫毛,可怜地打颤,唇瓣上传来的麻意一路蔓延至全身,她甚至感觉到口中来不及咽下的涎水,正顺着嘴角滑进衣襟里! 不知过了多久,谢见微猛地用力推开了傅平野,谢见微急促地喘息。 谢见微脑袋发蒙,想要起身却被傅平野用力扯了回去。 她双手抵在傅平野胸前,被迫重新被他圈在怀里,眸中带着羞愤的怒火,低声吼道: “傅平野!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没疯,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傅平野声音哑得厉害,与方才不同的是,还掺杂了些其他情愫,他贴近谢见微面门,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在亲你,谢见微。” “我在做我很早就想做的事。” “你已经不是有夫之妇了。” 他理直气也壮。 谢见微张了嘴却噎住了,她咽了口口水,好半晌才眯着眸道:“傅平野,你什么都记起来以后的第一件事,难道不应该是先跟我解释,你隐瞒我孩子的事吗!” 傅平野抱着她,像大猫一样在她肩颈间磨蹭,蹭上自己的气味。 过了须臾,他才抬起头,慵懒地将下颚垫在谢见微肩颈,灼热的吐息缓慢打在她颈侧,语气低沉压抑。 “临渊和无羡刚到我身边的时候,只有我小臂长,呼吸比猫还弱,我在南郊找到大夫,大夫说孩子胎中不足,还有中毒迹象,活不了多久了,让我准备后事。” “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治,若是治不好就杀了他。” “那大夫努力了三日,终于两个孩子都能喝下奶水了。但就在当天晚上,两个孩子又都没呼吸了。” 说到这,傅平野平稳的声线有一瞬间的颤抖。 谢见微心痛如绞,手下死死抓着傅平野的衣裳。 “我险些失控,好在大夫又把他们救了回来。接下来的日子,这种事在不停的重复,我不知道哪一次他们会彻底离开我,我一刻也不敢离开,一刻也不敢闭眼。京城有关你认养了义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告诉临渊无羡,就算你们的母亲不要你们,我也永远不会放弃他们。” 傅平野垂眸望着谢见微雪颈下跳动的脉络,眸中爱恨交织,声音却十分平缓: “我那时好恨你,但我知道不能怨你。在你心中临渊无羡是我的孽种,是不被你需要和期待的孩子,你恨我恨他们都是正常的。” “临渊无羡的情况缓和下来以后,我就带着他们回了漠北,谎称孩子是在漠北生下的,当然也是想试探如果你知道两个孩子的存在,会是什么反应。” 可悲的是谢见微依然在过自己的日子,一切都是他的独角戏。 谢见微泪流满面,心中钝痛,咬着牙道:“你是笨蛋吗?我若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你,还会在公主府跟你见面的时候,由着你抱我与我讲话吗!我早就躲得你远远的了!” 傅平野神色复杂,他后来的确意识到,谢见微可能并不知道那晚上的人是他。 但那又如何,孩子被丢出来是事实,她和薛蟾‘两情相悦’成婚后收养了他妹妹的孩子做义子,也是事实。 即便猜到她不知道那晚上的真相,又能如何,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但摸着良心,傅平野不得不承认,他不管不查不问,是因为最初对谢见微有怨。 怨她的绝情,怨她在他们的孩子在鬼门关挣扎的时候,谢见微正拥着别人的孩子,母子情深。 傅平野那时只希望他们能永远陌路,再无交集,但渐渐地他也意识到,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放弃谢见微。 所以他把两个孩子带回京城,并放任谢见微对他们好。 如果谢见微恨那两个孩子,傅平野将永远隐瞒真相,的确是,既愚蠢又卑微。 谢见微长舒了一口气,哑声道:“如果没有失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回京那天。行军途中你父兄喝醉酒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薛蟾顶替了我骗了你,两情相悦也是假的。我本想写信告诉你真相,又怕信中无法写明我的愧疚……我让人去找稳婆拿回玉佩,是因为那块玉佩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晏晏,对不起。” 谢见微沉默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已经原谅你了,这句话我不会收回……傅平野,谢谢你救回了渊哥儿和小鱼儿。” “晏晏,你能猜到我为什么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吗?” 谢见微缄默不语。 傅平野自顾自道:“临渊羡鱼,临渊羡鱼……我无可救药地羡慕薛蟾,就算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草包,我竟然也恨不得以身代之。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何会与他两情相悦……” “不过我给小鱼儿取名无羡,是希望他们兄弟永远不要体会,只能临渊羡鱼的滋味。” 说到这儿,傅平野忍不住遗憾,梦中他过世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当壮年,也不知他们后面过得好不好。 其实他和谢见微,都不是称职的爹娘。 傅平野直起身,手缓缓抚上谢见微的侧颈,将她的脸颊捧起。 谢见微耷拉着眼睛,长睫还湿湿的,面上带着愧疚和悲伤,傅平野手指抚过她脸上的泪痕,心中堵塞的难受,沉默须臾后,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我会告诉小鱼儿和渊哥儿,你就是他们的亲娘。” “不!” 谢见微慌乱抬眸,“先别告诉他们。” “……” 傅平野眸色微暗,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指下是她跳动的脉,傅平野用力研摩挲,动作带着烦躁和危险,语气阴沉。 “为什么?” 谢见微合上双眼,面露难堪:“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解释,我在薛家这五年?” “实话实说。整件事都是薛家的错,与你无关。” “即便能解释清楚,又能怎样。他们能光明正大地叫我一声娘吗?”谢见微浅浅一笑,眼底却十分平静,“换句话说,你能娶我吗?” “我——” 谢见微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饶是心有不忍还是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了下去。 “太子,娶一个和离过、有过孩子的女人,皇帝皇后,文武百官,能同意吗?” “只有你我知道孩子的真相,可这个事不能说出口。傅平野,你不能被打上谋反叛乱的罪名,我不许。” 谢见微面无表情,眸色却坚定不容置喙。 傅平野沉默半晌,拉下她的手,只问了一句话:“所以,晏晏你愿意嫁给我,对吗?”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傅平野笑逐颜开,一扫方才的阴郁戾气,按着谢见微后颈垂首封住了她的唇,拉锯间,傅平野低喘着一字一句在她耳畔说道:“谢见微,我会娶你的。而且是只娶你。” 谢见微眸色迷离,心口跳得飞快,暗暗苦笑了声。 希望如此。 第253章 新篇章 傅长枝在前厅来回踱步,担忧地望着傅平野的院子,秋仪看她心急如焚,便道: “奴婢叫人去后殿看看吧,都这个时辰了,殿下人也该醒了。” “罢了。”傅长枝叫住了他,“见微在殿里呢,别打搅了他们两个。” 话音刚落,就听殿外有下人请安,她飞奔出屋,见傅平野从廊下走来,面上并无异色,傅长枝眼眶顿时红了。 “长姐。” “无咎,你、你都记起来了?” “这些日子辛苦长姐了。” 傅平野深深作揖,傅长枝抹了眼泪又哭又笑,“我可是被你折腾得不轻!你记得回去要好好报答我!” “诶,见微呢?” “她已经回去了。” “你要好好谢谢见微,这次救了你的周神医是见微无偿送出医书,才给你找来的。”傅长枝顿了顿道:“你失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可否记得吧?” “都记得。” 傅长枝引他到内殿,斟了杯茶递过去,问:“庄云容真的不是小鱼儿和渊哥儿的亲娘?” 傅平野眉头紧皱,冷声道:“当然不是,只是无意间得到我的玉佩,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都怪我,一时心急,好心办错了事,还险些害了小鱼儿……” 傅长枝自责地咬了下唇,又说:“对了,有关那个庄招娣的消息,府里下人说报给你了,怎么不拿来给我看看?我也好奇着呢。” 说不定上头有关于两小只亲娘的线索。 东西自然是被傅平野毁了,他失忆的时候看到信上的内容,便知道两个孩子的娘就是谢见微了。 若是让傅长枝看到,庄招娣曾在广阳侯府做过稳婆,也必定能猜到真相。 既然谢见微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孩子们的联系,傅平野也不想多生事端,而且其他人不知道,对他后面的局而言也是有益处的。 傅平野:“长姐这些日子一直为我的事奔波,这些后续就不必再操心了,和裘云峥多联络感情才是,我今日就回太子府去,不再做这个碍眼的第三人了。” “哪里就这么急……”傅长枝眼看拦不住傅平野,笑着咒骂他没良心。 傅长枝粗枝大叶的,傅平野可不傻,再住下去只怕裘云峥要憋到来暗杀他这个碍眼的小舅子了。 谢见微回到将军府时,谢崇凛等人已经观刑回来了,天黑的时候在前堂摆了一桌宴。 谢崇凛声音哽咽,跟谢见微碰酒,“爹今日让人摆席,就为我儿庆贺重生啊!以后,再没有那些破事儿!再没有薛家!薛谢氏!只有我谢家的大小姐谢见微,无忧无虑的、谢见微。” 谢见微跟谢崇凛喝了好几杯,谢崇凛的酒比她的烈,几杯之后就醉的晕头了,捂着眼睛偷偷的抹眼泪。 含含糊糊道:“爹真对不起你啊……把你嫁给那么个混账……害你耽搁了五年……爹都不好意思,再说是你爹了……” “爹你别哭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都过去了……” “爹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啊,又乖又懂事,还傻乎乎的,把爹给你的什么镯子、铜板、金银锞子往河里扔,就因为别人说河里头有河神,能实现愿望,大冬天了还去拜。那都是骗人的……” 谢景之等人都笑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爹怎么还念叨呢。” 谢无忧哂笑道:“姐姐真傻,这种谎话都能信。将军府有什么是姐姐得不到的,还要去问河神要……” “别胡说。”谢梨拍了一下谢无忧,在她耳畔轻声道:“长姐那时候,是给娘求愿去的!娘那会儿病了,一直治不好,后来真就好起来了。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谢夫人推了一下谢无忧的脑袋,啐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还有你,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多酒,别把晏晏带醉了!不许喝了!” 谢崇凛被没收了酒杯,酒却还没醒,抱着谢见微伤春悲秋,含含糊糊地念叨: “爹好福气啊……那年……把你带回来,见微啊,你就是我亲女儿……我一辈子的亲女儿……” 谢夫人把筷子往桌上一砸,“景之!你爹喝醉了!把他扛回去醒醒酒!” 谢景之立即上前,扛起谢崇凛就出去了。 谢夫人给谢见微夹菜,温柔道:“你爹喝了酒胡说八道,别听他的,吃菜。” 宴席过后,谢见微脑袋昏昏沉沉地走在回院的路上,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别扭的呼喊:“姐、长姐!” 谢见微停下步子,转身浅浅一笑,“无忧,怎么不回房去?” 谢无忧看了眼边上的毓秀,毓秀看了谢见微的眼神,才乖巧欠身退到了廊下三丈远的地方。 “对、对不起……” 谢无忧低着头,支支吾吾别扭地说道:“我在席上,不该说你傻,四姐都告诉我了,你是为了母亲才往河里扔东西的……” 谢见微淡淡一笑,“没关系。早些回去休息吧,晚上路不好走,当心摔了。” “诶!我还没说完!” 谢无忧绕到她面前,“还有以前的事,我也跟你道歉。是我太糊涂了,现在才知道,感情之事是不能勉强的。” “你知道便好,不说了,赶紧回去吧。” “还有最后一句!”谢无忧小声说道:“就算你不是爹娘的女儿,我也当你也是我的亲姐姐,你别因为这件事伤心……夜安。” 她捂着脸转身跑开了,到底还是小姑娘。 谢见微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喊毓秀离开,回眸却看见谢夫人站在廊下。 双眸通红。 “母亲,你怎么……” “晏晏,你果然是,果然是都知道了对不对?” 谢见微张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谢夫人别过头不停抹着眼泪,谢见微只好上前说道:“娘,这些年我是真拿将军府当成家的,我知道爹娘把我当亲女儿,我就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谢夫人抹了眼泪,捧着谢见微的脸哽咽道:“娘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女儿,娘这辈子后悔的两件事,除了把你嫁给薛蟾,就是以前对你不好……” 谢见微笑了,“娘也没有对我不好,娘当年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任谁在丈夫征战回来后,抱了个刚出生的女婴就要养在身边,都会怀疑孩子的来历。 谢夫人已经算好的了,幼年虽然鲜少给谢见微眼神,但吃穿用度一样也没苛待过,后面也是慢慢接受了谢见微,待她和亲女无疑,甚至比谢梨和谢无忧更上心,有母如此,谢见微还求什么呢。 谢夫人本想隐瞒一辈子的,就是怕谢见微知道后伤心,可没想到她早已经知道了身世。 安抚好谢夫人以后,谢见微便搀着她到自己的卧房休息。 谢夫人喝了口茶缓和了心情,便问她:“晏晏,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第254章 身世 谢见微:“我及笄那天宴上喝醉了酒,先回了房,酒醒后才想起没给爹娘请安,就偷偷溜到你们院子里。碰巧听到爹娘在书房说话,才知道……原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及笄那天!” 谢夫人绢帕捂着眼睛,又开始哭了起来,在这种日子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时的谢见微该多迷茫难受啊! 谢见微环着谢夫人的肩轻声哄她,其实谢见微自己都已经记不清那会儿的心情了,即便当时有再多的难受,也已经过去了。 亲不亲生的根本不重要,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谢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为何要跟谢崇凛谈论这些。 谢见微的年岁大概是准确的,谢崇凛和谢景之在战场附近捡到她的时候,她才三四个月大,蜷缩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襁褓里,哭声比猫大不了多少,若不是谢景之眼睛尖看见了她,恐怕早就被野兽叼走了。 后来,他们把捡到谢见微的那日算作她的生辰,及笄那日谢家夫妻俩提起,是说拖延三四个月算作她的生辰,是不是愧对她的亲生父母,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恰恰让谢见微听见了。 谢夫人擦干了眼泪,说道:“无论如何,你也是娘的女儿,和谢梨无忧没有分别。” 谢见微莞尔:“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母女俩相视一笑,谢夫人心里多年的心结也解开了,她总怕谢见微知道真相后会伤心难过,如今说开了也好,总不至于一直惦记着。 谢夫人望着她的眉眼,眸中带着感伤,轻声道:“见微,你可有想过,去找找你的亲生爹娘?” 谢见微没有吭声。 谢夫人叹道:“娘也是看你,找平安如意找得那么辛苦,娘就想,若你爹娘这些年也在找你,他们是不是也如你一样痛苦。” “我……还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要我。” 谢夫人陷入回忆:“你爹告诉我,捡到你是在南夏与北越交战的时候,战后附近的村庄遭到殃及,你爹身为将帅,以身作则,带领其他士兵一起为百姓修缮房屋,农田。那时你大哥年岁也不大,跟在你父亲身边历练,他听到有猫叫,让人拨开草丛,就看到了在襁褓中的你。” “你那时三四个月大,生的雪白憨胖,手脚都像藕节一样,让人忍不住想给你身上套几个金圈银圈。” 谢夫人眉开眼笑,她刚见到谢见微的时候也喜欢的紧,直到听说她是谢崇凛带回来的。 谢夫人道:“就是奇怪,你小时候看着是个有福的,家中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也定是殷实人家,可偏偏裹在一个破烂包袱里。那包袱我现在还留着,以前不敢给你,你若想要,我拿来给你。” 谢见微有些犹豫,谢夫人笑道:“爹娘以前不敢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以为我们赶你走,如今知道这感情不是靠亲不亲人维系的,你即便是找到亲爹亲娘,还怕你不要我们了不成?” “即便是找到亲爹娘,谢见微也永远是谢见微。” 翌日,谢夫人果然亲自送了个陈旧的襁褓来。 襁褓灰扑扑的,二十多年过去早已经掉了不少颜色,摸着是棉麻制的,很像是乡下给孩子裹的襁褓。 谢夫人告诉她:“当年,你爹也派人在捡到你的附近村子,询问了许多人,可都没有人家说丢了孩子。说来可惜,那时南夏和北越水火不容,战场这地点又十分微妙,你爹又不能去南夏的地盘,所以兴许疏漏了。不过二十多年过去,咱们与南夏的关系缓和许多,近日他们又要派使臣来和谈,说不定再查查就有线索了。” 谢见微捏着襁褓,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平安如意可有下落了?” 谢见微看着她,喉中滞涩,犹豫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有了……一点线索。” “真的!”谢夫人狂喜,追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确定还活着是不是!” “在哪儿还不能肯定,但、的确是还活着,母亲放心。” “太好了,太好了……”谢夫人抹掉眼泪,说道:“既知孩子还活着,牌位可不能留啊,得找大师做法,想法子给送走才行。” “母亲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谢夫人笑着站起身,“我去准备些孩子家的东西去,等什么时候我孙子回来了,也好做见面礼!” 她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院子,谢见微长舒了一口气,只希望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让小鱼儿和渊哥儿喊谢崇凛夫妻一声祖父祖母。 毓秀撩开挡帘进来,把茶水和点心推给谢见微。 “小姐,这个襁褓可要去查吗?” 她昨夜才知道这惊天消息,吓得一晚上没睡,眼下青黑用脂粉才遮住。 谢见微托着襁褓看了半晌,道:“去查查看吧,若是有缘自然还能相认。不过二十多年了,恐怕也早就被忘到脑后了。” 毓秀接过襁褓,又道:“年底了,又逢太子殿下病愈,宫中设宴,小姐也得先预备起来了。” 如今薛家灭门,产业全部充给了谢见微,连带着宅邸和田地,谢见微本人现在京城,可是个身价不低的小地主,和离更是皇帝亲赐,京中已有不少人家盯住了她,毕竟娶进门除了谢家添妆,还有薛家的东西呢。 谢见微:“先去选几匹新布裁几身新衣,府上爹娘兄长,还有梨儿无忧都做几身,头面让铺子里人送到府上,让娘和梨儿她们自己挑。这点心不错,包一盒悄悄送太子府里去,给小鱼儿和渊哥儿吃。” “是,奴婢这就去。” 毓秀离开没多久,便回来收拾屋子了,谢见微坐在炕上看书,见她这么快忍不住惊奇。 “你……飞去也没有这么快吧?东西送完了?” 毓秀笑的神秘,“小姐放心,奴婢有快得很的路子。” 谢见微不明所以。 再说傅平野痊愈后,皇帝大喜过望,亲临太子府探望后,恢复了他以往的职务,监管兵部与镇抚司,授以极大的权柄,令人捉摸不透。 太子病中,皇帝明里暗里替换掉了三军营里许多参军,单太子提拔上来的人就走了六个,新人不是皇帝的人,就是草根出身,皇帝明摆着是要削弱太子的权柄。 可如今又把他调回兵部,还让他监管探子机构镇抚司,这到底是捧是贬? 帝心难测,但傅意欢是气了个半死,皇帝这旨意害得他这些日子苦心孤诣策反的太子党,一夜之间全部溜了回去,真真是一帮墙头草! 好在他手握礼部户部,钱银在手,明年接待南夏使臣的任务也到了手,总归是没有竹篮打水一场空。 转眼,宫宴的日子就要到了。 傅意欢在礼部,也要帮着安排宴席的事,今日下朝却被僖妃叫了过去。 傅意欢有些不耐:“母妃有什么要事快些说,宫宴的事离不开儿子。” “为的就是这件事。母妃这几日探了探你父皇的口风,他有意在宫宴上,为太子定亲。母妃好不容易为你也争取了来,只要傅平野成婚,你也可以娶妃了。” 僖妃这样说,自然是早有相中的人选。 “吏部侍郎王奇的女儿王莹,是个合适的人选,母妃听说皇后也在考虑她,你可不能在太子之后。这是母妃准备的东西,你下朝后去一趟侍郎府,把东西送给王奇的女儿。” 第255章 王莹 傅意欢想了半天这王莹是谁,脸孔渐渐扭曲,不可置信道:“母妃,这个王莹不会就是那个,整日舞刀弄剑,在国子监把冷家、于家、甄家少爷打了的那个王莹吧?这种女人我娶回来,难道要当成宝贝供着吗?” 傅意欢气急败坏,他想要的皇子妃不但要家室出众,还要温柔小意识大体,能伺候好她,王莹哪一点符合? 僖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王莹以前年纪小,她舅舅又是南陕总督,她从小会武艺骄纵些是正常的。母妃问过了,她现在已经改了许多了,你要求的必定都会有的。” 僖妃起身走到傅意欢身边,轻声说道:“皇儿,王莹的父亲明年年底,有望升为吏部尚书,进入内阁辅政,他舅舅南陕总督的位子也坐的很稳。这种人若是被傅平野娶到了,你自己想想,岂不是如虎添翼!” 傅意欢眉头一皱,“不对吧,我记得这王侍郎风流成性,发妻早就被气死了。如今宠爱着妾室,王莹是他发妻所生,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王侍郎还能管她?” “你懂什么,那王侍郎年事已高,恐怕是再不能有后代了。你但看他这些年在栽培王莹上花的功夫,就能知道。再说,即便没有王侍郎,还有她舅舅南陕总督呢!” 傅意欢禁不住僖妃的唠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吧好吧,我先把东西送去,看看人再说。” 僖妃笑逐颜开,欢欢喜喜地送了傅意欢出门。 傅意欢乘着马车一路来到王家,小厮见他,行礼后连忙跑进府里喊道:“老爷老爷!可巧了,七皇子也来拜访老爷了!” 王侍郎和小几对面的傅平野对了一眼,惊讶起身。 “快请进来!也不知今天什么日子,太子殿下和七殿下竟一起来了。快去再上一壶好茶!” 王侍郎和傅平野说了一嘴,便出门迎接傅意欢去了,没过多久,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 傅意欢看到堂上坐的傅平野,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皇兄?皇兄怎么……也来王大人这儿了?难不成是王大人这儿有什么稀罕东西,才引得皇兄来此?” 傅平野低头喝茶,呷了一口慢悠悠道:“我刚官复原职,当然要先来吏部上报。” 他抬眸扫了一眼傅意欢,视线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食匣上。 傅意欢下意识把匣子往身后藏了藏,傅平野敛眸,心领神会,轻轻哂笑了声。 傅意欢面上挂不住,便对王侍郎说:“王大人,今日来,是想与你商议年末宫宴一事,还有些枝叶末节的事要与您确认。” “这……”王侍郎看了眼傅平野。 傅平野站起身:“大人和七弟议事吧,孤还要去兵部衙门看折子,告辞。” “恭送殿下——” “皇兄慢走。” 傅平野离开后,傅意欢才觉得自在些,王侍郎示意他上首落座,并命人撤去傅平野的茶盏,给傅意欢换上新的。 傅意欢品了一口,大加赞赏,“好茶。” 王侍郎翻阅着他递过来的名册,也没看出什么问题,犹豫道:“殿下所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哦,本殿差点忘了正事。其实是……” 二人聊了一刻钟,王侍郎捋着须转了转眼珠,实际上也是看出傅意欢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谓枝叶末节的事,当真是枝叶末节的事,根本就无需他大老远的,跑到王府一趟。 果然坐了片刻,傅意欢就问道:“王大人,怎么不见王大人的爱女莹姑娘?实不相瞒,本殿今日来,还是为了替母妃,给莹姑娘捎东西的。” “原来是娘娘赏赐!怠慢怠慢。快!快去请大小姐!” 傅意欢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堂外影壁后远远传来骂声:“方才让我来见太子,现在又要我来见七殿下,我是王家的大姑娘还是青楼里的花魁?!他那么乐意陪皇子,干嘛不自己陪着!” 傅意欢眼神一沉,王侍郎的脸色也挂不住了,不敢看傅意欢,攥拳捶了一下桌,“这逆女。” 王莹大步流星从廊下过来,迈进屋中,板着脸硬邦邦的见礼。 “父亲,殿下。” 王侍郎瞪圆了眼,拍着桌子说道:“谁让你又穿成这样!方才不是跟你说了有贵客在,要你好好打扮的吗!废物,你们跟着大小姐,就这么容着大小姐任性!” 王莹穿的是身束手束脚的骑装,虽然容貌生得姣好,但凤眸上扬,盛气凌人,一看便知是脾气不好,不好惹的人物。 傅意欢十分瞧不上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可想起母妃的吩咐,还是不得不张口打圆场。 他笑说:“罢了,莹姑娘的事迹本殿早有闻听,莹姑娘也算女中豪杰,本殿十分钦佩,这身骑装也十分适合莹姑娘,英姿飒爽,好看得紧啊!” “啊,对了。”傅意欢拿起食匣,起身走到王莹跟前,彬彬有礼地作揖。 “莹姑娘,这里头是我母妃给你准备的,宫内一些精致的点心,你尝尝可否喜欢。” 当着面,王莹并未下傅意欢的面子,吩咐侍女:“收起来吧。请殿下代我谢过僖妃娘娘。” 王莹退后了一步,越过傅意欢看向王侍郎。 “见过面了,我可以走了吧?我今日的训练还未做完。” “不行!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你陪着殿下在府里走走。先去换身衣裳!” 王莹咬着牙退出了屋子。 王莹和傅意欢走在侍郎府的小径上,二人一个冷面,一个端着不达眼底的笑,看似亲密实则疏离。 傅意欢与她搭了几次话,王莹都是爱答不理的,久而久之,傅意欢也失去了耐心。 他又问:“姑娘也和太子皇兄见过面了么?”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本殿只是好奇。姑娘对本殿爱答不理,是否因为本殿不擅武艺,而皇兄却是马背上的英雄,所以姑娘对皇兄必定更热情些?” 傅意欢:“若真是如此,本殿也要勤学武艺了,以免日后再被姑娘嫌弃。” “习文习武是个人看个人,有的人天生就该习武,有的人天生就该读书,没有说谁一定要会哪个,也没有说女子就不能习武,男子就不能读书。” “姑娘说的是。” 真是歪理谬论,傅意欢暗忖。 王莹瞥了他一眼,冷笑了声,“殿下口不应心,还是算了吧。” “啊?” “时辰不早了,我再不训练就赶不上时辰了。殿下恕罪,若还想留下便去找父亲吧。” 不等傅意欢说话,王莹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她的丫鬟,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傅意欢捏紧了拳头,扭身气冲冲地离开了侍郎府。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进了有心人的耳朵里,皇后询问温姑姑:“这是真的吗?王莹真的是这样对傅意欢的?” “应该没错,侍郎府里的婆子姑娘都这么说。七殿下拜访,莹姑娘给了好大的脸色,王侍郎罚她跪祠堂,现在还没出来呢。” “可怜的孩子,遇上这么个爹,也是苦命的。” 皇后抹了下眼角,又高兴了起来:“不过她这性子,和无咎倒是挺相配的。到了年节那日,看看二人可有苗头。早些定了,我也就心安了。” 皇后不知想到什么,捂着心口拧起了眉,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 第256章 虞国公府请柬 翌日,傅意欢下朝后又被僖妃叫了去,他当然知道僖妃要说什么,张口便道:“母妃,我不娶王莹!她就是个泼妇!” 傅意欢将王府上发生的事和僖妃说了一遍,僖妃大怒:“什么!这个小娼妇,竟敢阴阳怪气看不起你!” 傅意欢:“京城多了去的高官之女,也不是只有王奇才对我有助力,母妃,这婚事您就别考虑了。” 他转身欲走,僖妃赶紧上前拦住了他,面露为难。 “王莹的确不识抬举,可她父亲和她舅舅——欢儿,缘何不能忍忍?大丈夫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不喜欢王莹,娶了她以后只管再娶别的,只要给她体面就行。她婚后若再这样不懂规矩,你身为丈夫,自然可以治她!” “母妃……” “皇儿!”僖妃目光深谙,“母妃听闻,皇后已经看准了王莹,直言若是宫宴那日,二人能相处得来,就让皇帝给二人赐婚。傅平野若娶了王莹,论内,文他有了吏部高官的支持,武有了南陕总督的兵权!更不要说他还有北地的边军!” 三座大山压在傅意欢身上,即便他长袖善舞,武出了花,也不能和傅平野抗衡。 傅意欢咬紧了牙关,僖妃看他眸色有所松动,长吁了一口气。 她牵住傅意欢的手,温声道:“母妃听闻瓦剌新进贡北越几匹汗血宝马,你父王留了几匹在宫内,另外几匹还未充入御马监,暂且放在南郊校场。王莹好武,你便学着傅平野投其所好,我就不信她不谢你。” “只是单独约她过去,她不肯,她应当猜到我的目的,在王府那日就十分抗拒与我亲近。” 僖妃转了转眼珠,轻笑一声道:“放心,母妃自有办法。” …… 将军府 “马球赛?” 谢见微停下弹琴的手,好奇地看向毓秀,毓秀快步上前,把请柬放到了琴桌角上。 谢见微:“大冬天的打什么马球,马场上积雪湿滑,若不当心岂不要出事?” “请柬上说了,提前请钦天监看,择一个前后都晴朗的日子再去。奴婢倒觉得不错,小姐在薛家闷了快六年了,也该松快松快筋骨了,保不准还能争个前三甲。” “什么前三甲,我都快六年没骑马了,只要不是一个球不进,我就阿弥陀佛了。” 谢见微展开请柬读完,看到落款,拧眉低喃:“虞国公府……是虞国公府办的马球赛?” “是啊,小姐忘了,虞国公生前最会打马球了,回回都能领队拿到一甲,连皇上都称他是马球将军。虞国公故去以后,国公府办了好几场马球赛呢,奴婢猜着,怕是想提醒皇帝,别忘了他们家。” 谢见微合上请柬忍不住发笑,“你这话虽刻薄,但也是实话。” “那小姐考虑好了吗?咱们去不去啊?前头小厮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你去回吧,我去。” 毓秀离开后,谢见微脸上的笑容才淡却下去,她重新展开请柬读了一遍,细细想虞国公府。 她和虞国公府唯一的交集,是之前虞国公世子邢昭诓骗小鱼儿赌博,她拉着人教训了一顿,应该是赌博的事牵扯到皇孙,所以虞国公府那儿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按理说邢昭的母亲怀恪郡主也该是恨她的,竟然会给她发来请柬,当真是心胸广阔忘了当年的事? 谢见微一笑置之,既然答应了会去,她自然不怕郡主刁难,亦如毓秀所说,她闷了五年多,该松一松筋骨了。 另一边,王侍郎府上,王莹读着请柬,十分心动。 王侍郎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精光,“如何?为父没骗你吧?这次不是让你去赏花吟诗,骑马,打马球,你总该有兴趣了吧?” 王莹虽高兴,却也没忘了王侍郎平日的做派。 她合上请柬,狐疑的看向他,“父亲今日怎么了?往日知道我出去策马,都恨不得用家法打我。如今倒放心我去和其他小姐公子打马球,不怕我把您老的脸丢了?” 王侍郎啧了一声,“你这怎么说话的,爹不是不让你骑马,是希望你端庄一些,往后嫁了人也好过日子吗!” “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嫁人?一个人乐得清闲。” “胡说八道!男婚女嫁天底下人人家都这样!怎么就你隔路!怪我,没早点给你找个后娘,任你胡闹结果长成这个样子,你让我以后怎么下去和你娘交代!” 王莹冷笑,只怕王夫人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王侍郎抚着胸口,“罢了,你就说一句,这宴席你去不去!” 王莹的确是对马球十分心动,但她知道王侍郎最近在和太子府、七皇子那边搞猫腻,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去。我有马,自会找人打马球,何必去跟一帮眼珠子长在脑门顶上的恶臭男人打球。输了还要说让我的。” 王莹冷嘲热讽一番,扬长而去。 王侍郎叫都叫不住,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管事进屋禀道:“老爷,大小姐带着丫鬟出去了。” “赶紧的把她给我追回来。这宴席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可是答应了七皇子的! 不想嫁人?身为他的女儿,吃他的穿他的,养她这么多年,自然要为他的官途做出些贡献! 王侍郎喘匀了气,捻须吩咐管事:“再派几个人到太子府前头,悄无声息地把大小姐要去马球赛的事散布出去。记住了,一定要确保传进太子府人的耳朵里。” “是。” 王莹出门没多久便被王府的人追上了,她狠狠瞪了眼丫鬟,假装要跟他们回去,趁他们不备,扭头钻进了人群里。 坊里长街上来往的百姓无数,王莹身法灵活,躲在巷子里很快把王家人甩了。 她扑了扑裙上灰尘,正准备去做自己的事,谁知刚出巷子,眼前就出现了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王莹眉头一皱。 这两人如此壮硕,走路却没有声音,可见内力轻功都很高,不是王家的酒囊饭袋。 似乎对她也并没有恶意,王莹紧张了一瞬就放松下来,问道:“有事?” “王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第257章 太子另娶他人 王莹扫视着二人,阴阳怪气道:“你家主子?神神秘秘的,连真实身份都不敢透露,我怎么信你们。” 男人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个数字,说道:“我家主子正是这位。姑娘不必担心,主子找您不为别的,是为了您此刻最头疼的事。” “是他?哼,他难道不知我让我头疼的就是他?” 王莹过了嘴瘾,思绪片刻道:“罢了,带我去吧。” 男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王莹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一家酒楼前,王莹看了眼牌匾暗暗把这地方记下了。 他们从后门入,上楼来到一间雅间外,叩门后屋内传来应答,男人推开门,让王莹进去,便从外把门关上了。 王莹看了眼屏风后的人影,也不畏惧,大步走了过去。 拱手作揖,“太子殿下,王莹有礼了。” 傅平野坐在桌边,和善地点头,“王姑娘,请坐吧。孤随便让人上了些吃的,若不合胃口还请你多担待。” “殿下客气。” 王莹在他对面坐下,并不动筷,直言道:“殿下寻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就在请王姑娘来之前,孤府里的人刚来传过话,说府前有人在做交谈,王姑娘要去参加南郊校场的马球赛。” 虞国公府的请柬全都是私发的,刚才到她府上,且只有王侍郎和她看过请柬内容,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怎么会有外人知道,还敢去太子府前公然嚼舌根! 王莹别过头,咬牙切齿地暗骂了句:“狗东西!” 傅平野淡淡道:“王奇将你当做奇货可居的物品,王姑娘心里应当十分痛恨他吧。可惜你只是女儿家,又不能违背孝道忤逆王奇,你舅舅虽为南陕总督,但远水难救近渴。最重要的还是一个孝字,即便他现在人在京中,也未必能救你。” 王莹:“难道殿下能救我?实不相瞒,王莹想脱身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真有法子我早就试了。可王奇有病,仅我一女,看我看得像看眼珠子。想来今日若不是殿下暗中相助,我也不能那么轻易地摆脱家里的人。” 傅平野并未开口,算是默认了。 王莹忽然拧眉,“殿下不是想与我合作,好让王奇和我舅舅来帮你成事?事后再帮我摆脱王家?” 不等傅平野回答,王莹站起身说:“恕王莹直言,如果殿下抱的是这个心思,那就算了。我从不信什么假成亲,成亲后束缚那么多,你又是太子,上有皇帝皇后,下有文武百官,恐怕说是假的,也终会为了糊弄这些人变成真的,只要成真,再近一步便是子嗣,这样下去便没完没了了!” 她飞快跑到门边,想开门出去,可门却被人从外死死攥住。 王莹有些烦躁的转过身,傅平野不知何时走到了屏风旁,遥遥看着她道: “孤还什么都没说,王姑娘想的也太多了。孤对你没有兴趣,也不是要娶你。” 王莹愣了愣,“那……” “王姑娘志向高远,请问平生追求什么?” 王莹舌尖抵着上颚,沉默须臾,轻声说道:“我幼年跟着舅舅学武,若得自由,当然是想去闯荡一番。我就不信,天底下只有男子才能建功立业,我就只能嫁人附庸旁人了此一生!” 傅平野拊掌点头,“王姑娘的志向,孤很钦佩。孤在此对你承诺,必助你获得自由,但相应的,你也要帮孤一件事。” 王莹:“只要不是假成亲,王莹愿意听殿下的。” …… 三日后,南郊校场。 校场外停了许多马车,下来的都是公侯小姐世家弟子,十分热闹。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校场前,还未进去的众人望见马车上的挂牌,低声议论道: “是谢将军府的马车。” “谢将军大胜回归,谢梨谢无忧受邀参加了不少宴席,这次虞国公会请她们也属正常。就是不知……他家新回来的那位小姐,今日可有来?” 正说着,他们口中的正主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好家伙,谢见微真的来了!” 谢无忧一下马车便道:“好热闹,这么多人,今日可有的玩了!” 谢梨:“你悠着点,母亲说了不许你胡闹。” “嘻嘻,我知道了!三姐四姐,我先走了!” 谢无忧年纪最小,又爱玩,这种场合她自己自然会找乐子,一向单独行动,到了进了人堆里就没了影。 谢见微:“你也去吧,我有毓秀陪着就行。” “那三姐,我先走了……”谢梨似乎也有事,红着脸带人先进了校场。 谢景之兄弟俩都被公事所累,今天来的只有她们三个姐妹。 谢见微步入校场中,无视了所有人看热闹的目光,慢悠悠地散着步。 马球赛虽先征用了校场的草地,但另一边仍有京军在训练,各占一边,互不打搅。 谢见微远远看着他们训练,下意识说道:“傅平野刚上任兵部,应该会常来校场督查吧。” 毓秀掩唇轻笑,“怎么,小姐想殿下了吗?” “……我哪里是想他!我是想……若他来了,也许能见到小鱼儿和渊哥儿。” “可是小姐,殿下来督查京军训练,怎么会带两个小皇孙呢?” 谢见微恼羞成怒,指了指毓秀,低声道:“再胡说,我就撕你的嘴。” “奴婢可不敢了!” 谢见微转身往宴席的地方走,毓秀追在后头,说道:“不过的确是很久没见到殿下了,难道是忙着上任?可是再忙,抽着来看您一眼的功夫也该有啊。” “他是太子,我是闺中小姐,他怎么来看我?难不成要翻墙?” “又不是没翻过……” 谢见微停下步子,转过身看她,毓秀一吓,只好解释道:“其实初雪那晚上……奴婢后来醒了。看小姐和殿下聊得挺好,就没出去。奴婢发誓绝对没听墙角!” 谢见微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想到什么,问她:“既然你醒着,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么?” “奴婢怕被你们发现,打搅了你们,就逼着自己赶紧睡着了。后面也不知道了……” 校场的路都是泥土地,不太好走,谢见微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前行。 毓秀扶着她,嘴巴不停:“眼下您也恢复自由身了,何不把事情告诉将军和夫人,一起想办法,婚事说不定能成呢?而且您和薛蟾这五年也没有夫妻之实,奴婢作证,就是告诉皇后也使得……” “别胡说。这事我自有决断,你别多嘴。” “奴婢也不想多嘴,是怕夜长梦多,万一殿下逼不得已娶了别人,那您不是——” 迎面走来两个贵女,毓秀赶紧住嘴,擦肩而过时,只听一人道: “王侍郎的千金王莹真的来马球赛了!” 另一人说:“是啊!太子和七皇子也都来了!” “我听我爹说,七皇子和太子殿下都想娶王莹,本来以为是谣传。七皇子就算了,太子殿下一向孤高,拒人于千里之外,从不主动赴这些宴会,没想到今日竟真的为王莹来了,看来是真有几分真意?” “好可惜……我本来也想争争太子妃的。” “哈哈,你这不要脸的,竟说这样的话,当心传出去!” 第258章 马球赛1 谢见微停下了脚步,垂着头好半晌没有动静。 毓秀心里咯噔一声,她本来只是胡思乱想,谁知会一语成谶,赶忙道:“小姐别信,一定是假的!京城的贵女们闲来无事,平日里最爱嚼舌根,随意揣测这个那个,平时没有来往的都能编排成一对,不可信的。” 谢见微瞥了她一眼,眸色如常,“谁说我信了。好了,这事就说到这儿,后头不许提了。这里人多,再说什么就像方才那二人说话被我们听见一样,别被拿住话柄。” “奴婢知道了。” 谢见微来到宴席上,校场没有亭台楼阁,只有帐子撑开一处场地,上首摆着罗汉床供虞国公府的怀恪郡主,下首皆是寻常宴席桌椅,位子也是提前安排好的,有丫鬟引着入座。 谢见微坐下后便四处环顾了一番,不但没有怀恪郡主的身影,就连方才听说的太子七皇子等人也不见。 正好奇,谢梨便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人。 “三姐。” “谢姑娘,末将有礼了。” “彭深?你也来参加马球赛?” 彭深憨笑:“末将区区小吏,怎有幸得虞国公府请柬,不过是听说南郊校场得了几匹汗血宝马,心里痒痒,想来看看,若能上马骑一下就更好了。谁知碰巧遇到四姑娘。” 谢梨走到谢见微身边坐了下来,谢见微继续和彭深攀谈:“上次在庞家匆匆一面,还不曾好好聊过。我请国公府给你添一个位子,你也坐下来歇歇。马球赛你若有兴致,也可去试试。” 彭深推脱不得,只能拱手作揖,深深弯下腰道:“多谢姑娘!” 谢见微吩咐毓秀去跟国公府商榷,彭深身为男子不好在女宾帐里多逗留,就先到外面去了。 谢梨把倒好的茶推给谢见微,“三姐,喝茶。” 谢见微端着茶抿了一口,问道:“四妹怎会和彭深一起过来?” “我方才过来宴席的时候正好碰见他,聊了两句他说要拜见姐姐,我就同他一起来了。” 谢见微意味深长道:“彭深来校场是看那几匹汗血宝马的,可我方才从另一边训练场来,却一路都不曾撞见他。反倒是你如此凑巧,在宴席附近与他相见,是不是不太能圆?” 谢梨傻眼了,谢见微施施然别过头,端着茶盏慢悠悠道:“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重新编来。” 谢梨垂头丧气,“三姐,我不编了。我如实说。” “其实你也不必说了。”谢见微喘了口气,懊恼道:“我早该想到的。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上次在庞家,他就告诉我已有心仪的姑娘。” 谢梨手指搅着绢帕,瓮声瓮气道:“他、他刚和太子殿下出征前,就与我说了。” “那么久了?你倒好,硬是瞒到现在。” “我是怕爹娘不许。他也说了,想等再往上爬一爬以后,再亲自登门和爹娘说。” “那这个等一等,还要等多久啊?” 谢梨一愣,随即抬眸看向谢见微,“三姐,你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彭深这人不差,姐姐相信,他会好好待你的。” 只是没想到缘分如此玄妙,兜兜转转的,彭深又和她做了亲戚,不过上辈子叫她娘,这辈子要叫她姐姐。 谢梨激动地抱住了谢见微的胳膊。 谢见微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请他去保护你的书院,却阴差阳错的,把妹妹给搭进去了。他若不能待你好,我可不会饶了他。” 说开以后,谢梨也显得放松多了,二人是一早就约好,要在这里相会。 谢梨道:“平日我要去书院教书,他要到衙门办公。自从太子殿下病后,皇上忽然重用他,他也不能再去我那街上走动了,没有见面的日子,我就说在这宴席上见一面,说说话。” 这二人都是纯情的不得了的少年少女,方才一道走来时,离得有一个人的距离,若不是眼里情谊掩藏不住,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猫腻。 想见一面也这么麻烦,还要借着宴席做幌子,不过以彭深的性子,想来也做不出翻墙相会的事。 谢见微想着想着就偏了,赶紧晃了晃脑袋。 咳嗽了声说:“爹娘都是开明的人,彭深家世清白为人老实,前途光明,若你们真有情谊,可以与爹娘说了,也省得你们二人总是对对方牵肠挂肚。” 谢梨咬了咬唇,脸上绯红,“我、我以前是怕爹娘不同意,不过三姐这么说,我就安心了。等我们商量商量,就让他……让他找人来和爹娘说!” 正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谢见微抬眸看去,只见一名英姿飒爽的姑娘大步走了进来,她穿着骑装,和在场锦衣华服的所有贵女都不同,特立独行,明媚张扬。 四下窸窸窣窣,谢梨凑到谢见微耳畔轻声道:“三姐,这就是王莹。” “她怎么穿成这样?就算要打马球,哪有在场下就换了骑装的,还露着腿,真是不知羞耻。” 王莹在京城贵女圈中一向是怪人,偏偏这么一个怪人,接连得到太子和七皇子两人的青睐,这对一些自视甚高的贵女而言是极大的打击,当然看她更不顺眼。 王莹询问侍女:“我的位子在哪儿?” 侍女领着她来到一张桌旁,王莹正要坐下,边上的贵女就冷言冷语道:“我可不要和男人婆坐在一块儿,染了一身怪味儿。” 王莹还未落座,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就这么会儿功夫,有个站着的贵女走了过去,就着王莹的位子坐下了。 “好姐姐,我陪你坐如何?” “那感情好。” 侍女一脸为难:“姑娘,这里是王姑娘的地方,您……” “怎么了?让她坐我那儿去不就得了!” “你这不是害我吗!我也不要和她坐——” 帐子里一时间十分热闹,由于没有长辈在,这些女子也不知收敛,个个都在给王莹脸色看。 谢梨眉头紧皱,“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谢见微看着王莹,在一片恶言恶语中声音清朗温柔:“王姑娘,我身边还有个空位。”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偏偏说话的是谢见微,和王莹一样,她现在也是京中出了名的怪人,且这人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没有人敢呛她的声。 王莹回眸看向谢见微,刚朝她迈出一步,忽然想到什么,回过身抬腿干脆利落踹翻了桌子。 “啊!!” 占她位子的姑娘和邻座的人都遭了殃,被泼了一身汤汤水水,二人尖叫着起身,慌忙地扑落身上的饭菜。 “王莹你做什么!” “我的桌子,我不坐,别人也休想坐。” 谢见微弯了弯嘴角,这个姑娘的性子,她倒是挺喜欢的。 第259章 马球赛2 “你!” 那两个贵女想同她理论,却被边上的人拦了下来,低声道:“好了,别惹她了。今日太子殿下和七殿下都在,若是在殿下面前出了丑可怎么好,你们两个还是快去换身衣裳吧。” 丫鬟赶紧跟着劝:“是啊二位小姐,我家郡主马上也快到了,请二位先随我去后面营帐更衣吧!” 那二位贵女借坡下驴,离开了帐子,丫鬟又赶紧吩咐人收拾了狼藉,在谢见微身旁添了张桌。 王莹坐下后便对谢见微颔首,朗声道:“多谢姑娘为我解围,王莹以茶代酒谢过……” 谢见微笑着跟她碰了碰,道:“我姓谢,叫谢见微。” 谢梨凑上来凑热闹,笑道:“我是三姐的四妹,我叫谢梨。” 王莹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你在京中开的那家女学,帮了无数人,也敬你!” 谢梨脸上绯红,往谢见微身后躲了躲,谢见微笑着说道:“姑娘颇有侠女风范。” “也就你这样说,别人都说我是不懂规矩,举止粗鲁。” “姑娘只是豪放不羁,举手投足间礼制周全,哪里是粗鲁。那些人不过是看不上你标新立异,不随大众,嚼舌根罢了。” 王莹大喜,“我果然没看错姑娘,能与你二人认识,王莹荣幸之至!” 谢梨很快就跟王莹混熟了,比起谢见微少言寡语,两个小姑娘看起来更一拍即合,谢见微只是偶尔插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听她们二人聊。 谢梨不会骑马,不参加马球赛,就喝了两杯甜酒,醉晕晕的时候嘴上没把门的,竟问王莹: “姐姐,我听说皇后娘娘有意让姐姐做太子妃,是不是真的?” 谢见微低声叱她:“四妹,不许胡问。” 王莹笑了笑,声音轻微到像风一样:“王莹不信任何男子,只想自由自在,完成我母亲的遗愿。” 谢梨醉倒在谢见微肩头,谢见微眼神微动,只瞥了王莹一眼,笑着说道:“梨儿喝醉了,问了不该问的,姑娘别放在心上。” “无妨。” “太子殿下到!七皇子到!怀恪郡主到——” “殿下和郡主来了!” 两个帐子分男女两宾,并排在一起,中间不设遮挡,上首各有两个位子,女宾这边是怀恪郡主的,男宾那边自然就是太子傅平野了。 怀恪郡主落座后便示意众人随意,别过头冲一旁的太子说道:“没想到殿下今日正巧来南郊练兵,不知今日我可有幸见到殿下马上英姿?” 傅平野冲她轻轻颔首,“既然答应了表姐,若不下去打一场,岂不怠慢。” “好!既然今日太子也要上场,本郡主自当加大奖赏。先皇曾赐我母亲一把宝剑,削铁如泥,且剑鞘之上嵌满了珠宝,价值连城,谁若能夺得马球赛的魁首,除了本郡主之前说的赏赐外,还把这宝剑赠予她!” “来人,速速回府把宝物取来。” 席间众人激动地议论起来,谢梨的酒也被吓醒了,喝了口茶压惊,感慨道:“郡主真是大方。” 王莹起身行礼,高声问道:“敢问郡主,这马球赛怎么比,如何算输赢魁首?” “今日两种比法,其一,分为几队比试,诸位可以自行结对,既然是打马球,场上便不分男女,大家一起比试。赢家本郡主自有备赏,大家平分,一队十人。另一种则是各自为战,谁打入的球最多,谁就是魁首。可以赢得本郡主的宝剑。” 怀恪郡主高举酒杯,敬众人,“大家先共宴,待吃饱喝足方有力气一争啊!” 有宝贝热场,所有人的兴致都很高,王莹询问谢见微:“姐姐可会骑马?要不要去玩玩?” “骑是会骑,不过多年不上马,有些生疏了。这几日突击了一下,只盼不要一个球不进就好。” 二人碰了碰茶杯,王莹笑道:“那待会儿上了场可要请姐姐指教了。姐姐可要与我一队?” 话音刚落,二人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王姑娘,好久不见!” 席间众人吃喝都很热闹,仅有几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这里。 谢见微放下茶盏,回头起身见礼,“七殿下。” “谢姑娘客气了,快请坐。” 王莹紧跟着行礼,傅意欢对她更殷勤些,伸手托了一下她的手。 王莹迅速缩回,问道:“殿下来寻我有事吗?” 丫鬟端了椅子来,傅意欢坐下后笑道:“本殿是来找王姑娘结队的。等表姐的宝剑一到,第一场可就要开始了,我看姑娘一直在跟谢姑娘说话,不去找人结队,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王莹正要说话,又见一人走来,这回席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连正与下头人说话的怀恪郡主,也放下了酒杯。 傅意欢笑容微沉,起身见礼,“皇兄。” 他皮笑肉不笑道:“皇兄莫不是来找王姑娘结队马球赛的吧?” 傅平野只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谢见微和王莹几个人起身见礼,傅意欢咬了咬牙,心中一紧。 傅平野的态度不对劲,如此主动,难不成他真对王莹有意,要和自己争抢? 这马球赛是僖妃找了怀庆长公主,长公主又找了怀恪郡主,这才办成的,若是给傅平野做了嫁衣,他死也不甘心! 傅意欢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王莹说道: “我自然不能与皇兄结队,王姑娘,那就请你选一队吧。” “不必选了。”王莹忽然说道:“王莹忽然觉得,分队比试无趣得很,决定只参加个人的,七殿下和太子殿下都请回吧。” 傅意欢脸色更僵了,正巧这时,下人来报,怀恪郡主的宝剑到了。 “你们,可选好队伍和人员了?我看这马球赛也该开始了!” 傅意欢这里还差几人,既然王莹不参加,他只能赶紧找别人,省得流了队。 反正傅平野也没捞着好,他一定得上场,打出个威风来,才能让王莹佩服他。 正打算去男宾席找人,傅平野忽然道:“比赛就要开始了,孤还差一人,可否请谢姑娘赏脸,下场一试?” 第260章 马球赛3 众人惊讶不已,怀恪郡主看了谢见微两眼,认出了她,表情顿时难看了三分。 她咳嗽了两声,说道:“太子就是没请到王姑娘,也不能在她身边随便找个人啊。谢姑娘可不像是会骑马的。” 谢梨很不服气,“郡主小瞧人了,我姐姐以前骑马射箭可厉害了!那可是九唔——”公子亲自教的! 谢见微及时捂住了谢梨的嘴,站起身作揖,“小妹失礼了,请郡主恕罪。” 她看向傅平野,面色如常,眼里却带了几分调笑。 “我虽然会骑马,也会打马球,可已经五六年不曾碰过了。殿下若是现在后悔,还可以再找旁人。” 傅平野淡淡一笑,“落子即无悔,选人亦是。” 傅意欢笑开了花,有了谢见微这个拖油瓶在傅平野的队伍里,他根本就是赢定了! 他在男宾席挑了缺的人,最后还剩下一个空,这时,有个姑娘走了上来。 “殿下可否让我加入您的队伍?” 傅意欢看了她两眼,记起了她的身份,苑马寺少卿之女管湘笛,她父亲是专门给皇帝养马的,从小应该也会骑马,若在平时带她玩玩也并无不可,只不过…… “管姑娘还是另寻他人吧,本殿已有最后一名的人选了。” “殿下难道全队都要男子?”管湘笛忽然道:“太子殿下队伍里还有个谢见微,若是殿下全队都是男子,那即便赢了太子殿下,也会被人说胜之不武。但若有臣女,两队皆有女子,自然就不会有这闲话了。” 傅意欢不让她来还有个原因,管湘笛早在多年前就爱慕太子了,当初太子双胞胎的事刚爆出来,她还为此大病了一场。 傅意欢笑了笑道:“管姑娘不会来本殿队伍里,给皇兄喂球吧。” “我若那样做了,只请殿下向郡主告发我!” 管湘笛双目微红,“我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我比王莹和谢见微都要有用。” 傅意欢长哦了一声,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欣然答应了下来,反正他们两队除去两个女子,实力相差不了多少,让管湘笛在场上恶心恶心谢见微和傅平野,何乐而不为呢? 到最后队伍一共就分了两个,本来还有两队,只是一看另两个是傅平野和傅意欢,就全都自己解散了。 上场打,哪有在下头看着两个殿下针锋相对更快乐? 王莹捏了捏茶盏,神情忽然有些凝重,“那个人怎么也要上场?” 谢梨寻着她的视线看去,轻诶了声,“那不是刚和你作对,被你踹了一身饭菜的姑娘吗?我记得是……苑马寺少卿的女儿!叫管……管什么来着?” “不好,她一直盯着见微姐姐看,定是记恨她方才为我解围,想对她不利!” 王莹懊悔不已,“早知如此,我就该答应太子上场的!” 谢梨:“你也不必如此,我姐姐没有那么娇弱,她若敢使坏,必定教会她做人!” 两个队伍十个人,先下去换了骑装,管湘笛比谢见微回来的早,她生得不差,尤其两腿修长,没有长裙下摆的遮掩,不少人被吸引了目光,时不时瞥一眼她的腿,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管湘笛假装抚摸马鬃,实则用余光瞥着傅平野,她希望傅平野也能如其他人一样,看似正经,实则偷看她。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傅平野目不斜视,完全忽略了她,即便是错开一会儿眼神,看的也是谢见微离开的方向。 管湘笛不甘地攥紧缰绳。 不能在马场上教训王莹,教训帮腔她的好朋友,也是一样! 很快,谢见微也出来了,她换了身绯色的骑装,掐出盈盈可握的纤细腰身,颈上缠着一圈兔绒,长发用银冠竖了起来,一改平日的温婉端庄,眨眼间就成了英姿飒爽的女子,不远处的帐中传来惊艳的议论声。 别样的反差,也是令众人最为震惊的。 谢见微走到傅平野身侧,看他牵了两匹马,十分自然地询问道:“哪一匹是我的?” 傅平野目光深深,将其中一匹的马缰递了过去。 谢见微接到手中,二人指尖无意间蹭过,谢见微面色如常地收手,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是我出来慢了,多谢殿下给我挑了马,否则可要耽误时间了。” “何必啰嗦。” 管湘笛翻身上马,双眸紧盯着谢见微,“该上场了。” 看众的帐子设在草场侧边,左右是球门,两队拿了鞠杖后分开,各自前往该守的球门前,傅平野找的都是与他认识的人,他们提前布置好了战术,这段路上,傅平野在谢见微身旁,单独跟她说,谢见微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这时,一人骑马过来,大喇喇道:“殿下,跟她说战术做什么,她在咱们这儿不是吉祥物吗?哈哈哈……哈、哈……嗝。” 男子笑得没心没肺,在傅平野冰冷的视线看过来以后,笑声渐渐低了下来,最后讪讪闭上了嘴。 傅平野是这队的主心骨,不能一直跟着谢见微,到了场上他便去叮嘱其他人了。 不巧的是,谢见微和那个男子分到的地方很近。 男子垂头丧气,谢见微看着有些好笑,便问:“公子眼生啊,不知是哪家的?” “你自然眼生了,我鲜少回京一次呢。”男子道:“我叫裴淮,我爹是西北军将领裴胜!” 谢见微瞳孔一缩,下意识看向傅平野,“裴公子是太子殿下的弟弟?” “是啊,按理来说,我应该叫他表哥的。只是这里人多,我娘说了不能没规矩。”裴淮压低声音悄悄跟她说道。 谢见微忍俊不禁,裴淮大喇喇又没心没肺,看来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她遥遥望向傅平野,嘴角笑容淡了下去。 同出一族,裴淮的无忧无虑,也是傅平野在京中九死一生庇佑来的。 不容她感慨多久,裁判走上草场,将这次比赛的木球放在了场中心。 木球仅有拳头大小,用红色水彩标记,冬日的草地空空如也,倒是十分好认,不过想精准地用鞠杖击中此球,还是很有难度的。 裁判退下草场后,示意人击鼓,鼓声停,即比赛开始。 谢见微牵紧缰绳,攥住鞠杖,裴淮还在她耳畔喋喋不休:“你别怕,就跟着我,看在你合我眼缘的份上,我保护你!待会儿我若能拿到球,就喂给你,让你也打一球试试,你自己怕是很难碰到球的!” 鼓声停,场上十匹马竞相奔走。 裴淮一扭头,身边已经没了影子,慌张寻找,只见前头一抹红影直奔中场而去。 管湘笛憋着火,好不容易说服傅意欢,让她在前,果然不负众望,最先跑到球边。 正欲一击击出,另一个鞠杖横空出世,抢在她之前将木球用力挥了出去,管湘笛挥了个空! 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场上其他人也惊了。 裴淮悄悄给了自己一嘴巴。 打脸竟来得如此之快。 第261章 马球赛4 管湘笛不可置信,谢见微离木球的距离比她远多了,她抢到这球,全因她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外边,用极其刁钻的姿势和角度,单手持杖击球,击中后她便勒紧缰绳,腰肢轻盈稍一用力,便坐回了马鞍上,飞快驾马与管湘笛擦身而过。 这姿势,这灵活程度,全不像是五六年没骑过马的人! 管湘笛怒火中烧,谢见微竟敢说谎哄她!让她轻敌! 看台上的众人也为这一球议论纷纷,王莹更是忍不住起身大喝:“好!” 她看向谢梨,激动道:“见微姐姐真是深藏不露!我还以为她当真五六年没碰过马了,原来只是自谦而已!” 谢梨笑道:“还真不是自谦,我姐姐真的五六年不骑马了。不过我两个哥哥前两日给姐姐补习了一下。” 王莹瞪大了眼睛,坐下说道:“真的是前几日突击的?见微姐姐好天资!” 再说草场上,谢见微这一球大大鼓动了同伴们,本来因为傅平野选了个吉祥物一样的谢见微,大家心情都郁郁,认为定会被吊打,输定了,却没想到谢见微如此勇猛,一个女子尚且如此,他们几个大男人也不能输啊! 一时间士气高涨,竟把有先天优势的傅意欢队伍压着打。 木球被鞠杖赶向各处,此时正在傅意欢那边人的手下,管湘笛被激出了胜负心,不断推着木球往谢见微这边的球门来。 谢见微在队伍后,不能靠近,她眉头微皱,不慌不忙地驱马从外围跑向自家的球门。 傅平野似有所感,看了眼谢见微的背影,放弃了上前抢夺木球,转头御马跑向敌方后场。 管湘笛愈战愈勇,一鞠杖将木球打向球门,木球穿梭在马匹间,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眼看就要滚进谢见微这边的球门里—— 一匹白马从侧方横空奔出,谢见微勒紧缰绳,马发出一声咴鸣,前蹄高高抬起,谢见微不慌不忙,扭身抬起鞠杖抡起一道圆弧,正中木球! 木球高高飞起,从众人头顶飞跃而过!傅意欢瞪圆了眼,鞠杖在空中乱挥,企图将球击打下来,可木球划过他们滚落在地。 傅意欢长舒一口气,木球离他们的球门还有一段距离,即便谢见微力挽狂澜也不过是打平。 球门前紧张的队员见状,也松懈了下来,可就在这时,傅平野驾着黑马飞奔而来,一鞠杖抡出,木球穿过傻眼的敌方成员,直直滚入对方球门。 首战,告捷! 抢球的人都惊呆了,扬蹄的马儿放下了前蹄,在原地转圈打着响鼻,谢见微低低喘息,面上带着笑抚摸着它的鬃毛。 她出了一身的汗,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了侧脸上,眉眼明媚张扬,俨然是一朵盛放的牡丹,夺人心魄。 看台上叫好声一片,怀恪郡主笑容微僵,拊掌的动作看着不甘不愿。 王莹激动坏了,手心都拍红了,“好厉害,他们二人配合得真好!全程都没有交流过,竟然如此心有灵犀!” 谢梨眸色一颤,赶紧咳嗽了一声,王莹自知失言,打了一下嘴巴。 好在宴席上很热闹,也并无第三人听见她的话,只是怀恪郡主看她的模样,心口稍沉。 身旁的婆子低声道:“看起来,这次让太子出了风头。恐怕娘娘那里,不好交代了。” 进了一球后,自当重新开始,傅平野这边的人纷纷来和谢见微道贺,再没有方才无视她的冷漠,有几个甚至殷勤的过分。 傅平野驾马上前,用鞠杖敲了一下其中一人的后背,沉声呵斥道: “还没结束,都在这儿开什么屏?滚!” “诶呦!殿下饶命,我这就滚,这就滚……” 众人一哄而散,傅平野看向谢见微,弯了弯嘴角,“方才那一球,漂亮。” 谢见微莞尔,“殿下接得也漂亮。” 二人视线交错,各自勒紧了缰绳回到位子上,裴淮趁傅平野背身,赶紧说道:“谢姑娘,佩服!方才是我小看你了,还说要给你喂球……结果是我从头到尾都没碰到过球……” 谢见微:“我也是侥幸而已。若后面能碰到球,就传给你。” “那就多谢姑娘了!我若能打进一球,一定好好谢谢姑娘!” 谢见微轻笑,傅平野这个表弟,倒憨的可爱。 接下来几场,谢见微和傅平野配合的越发的默契,二人接连进了对方不少球。 打到最后二比一,最后一个球,傅平野正等谢见微打过来,谢见微想了想,却传给了裴淮,裴淮激动坏了,竟也一鞠杖打了进去。 最后三比一,傅平野胜了傅意欢,虽有一球垫底,但这结果和零封也没有区别。 傅意欢脸色极为难看,下了场就借口休息,消失了踪影。 “表哥!表哥!” 裴淮追在傅平野身后,跟他一同换常服,激动的两眼发光,“你方才看到了没?我进球了!我亲手打进去的!这可是我打进的第一颗球啊!我就说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感慨道:“谢见微太够意思了,我让她给我喂球,她就真的喂了。我之前小瞧她,真是不应该,待会儿我要去敬她一杯酒!” 傅平野沉默不语,郁气满满。 他理了理袖口,自我安慰道,不必在意,傻人有傻福,晏晏不过是同情他,才喂了他一次球,没什么好嫉妒的。 对,没什么好嫉妒的,只是不给他传,给了裴淮而已。 傅平野咬了咬后槽牙,傻人、有傻福。 他整理好东西,提步离开了这里。 “表哥!表哥!” 宴席上,怀恪郡主道:“等你们休息够了,再进行下一场。来人,把宝剑取上来。” 下人将剑呈了上来,众人纷纷探身细看,叹道:“果真是好漂亮的剑啊!” 谢见微都忍不住心动,短剑正好能藏在袖子里,剑身的宝石也绚丽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睛。 王莹看过后倒没什么感觉,见谢见微看失了神,便道:“姐姐喜欢?” 谢见微失望摇头:“喜欢是喜欢,只是与我无缘。我有些腿软,恐怕再上场也拿不到魁首。” “那有何难,我与姐姐有缘,我赢来送给姐姐!” “……” 跟着裴淮来敬酒的傅平野嘴角拉平,心中郁气暴涨。 为何有这么多人来和他的晏晏献殷勤?! 第262章 马球赛5 谢梨余光看见傅平野,赶紧推了推谢见微,起身见礼,“太子殿下!” 她看着裴淮,犹豫道:“这位是……” “姑娘好!我叫裴淮,我爹是西北军将领裴胜!” “原来是裴将军公子,谢梨有礼了。” 王莹扫视着裴淮,“你爹是大名鼎鼎的裴胜裴将军?” 裴淮扬起下巴,十分自豪,“当然!” 王莹失笑摇头,“真看不出来……” 裴淮狐疑挠头,“什么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裴将军那样的枭雄,竟会有你这么憨头憨脑的儿子。” 裴淮气红了脸,“你……你这姑娘,你这姑娘好不会说话啊!” 谢见微忍俊不禁,裴淮被王莹一顿臊,顿时也没了给谢见微敬酒的兴致,恹恹地低头生起闷气。 傅平野绕过他,将手中茶盏举起,对谢见微道:“敬谢姑娘助我赢得比试。” 谢见微笑着举杯跟他碰了碰,又有些奇怪:“殿下敬我,怎么不喝酒?” “下一场还要继续,若是饮酒恐驾不住马。” 裴淮一怔,“表哥,你还要上?你不是都换下骑装了吗?” 谢见微眼神一动,傅平野乜了裴淮一眼,淡淡道:“骑装闷热,不想穿着,不行吗?” 裴淮讪笑:“行,行……” “那就祝殿下再度旗开得胜了。”谢见微笑着举了举酒杯,看了眼摆在帐前的短剑,又看向傅平野,仿佛在无声地说,她等着傅平野给她赢回那把短剑。 傅平野和裴淮离开后,王莹情绪忽然低落,神情有些凝重。 谢见微好奇地问她怎么了,王莹道:“我本以为太子不会再上了,他若上场,我想夺魁就难了……不过他已经打了几场,应该已经耗了不少气力,我还是有可能赢的,若我赢了,就把短剑送给姐姐。” 谢见微笑容无奈,“倒也不必这么……”拼命。 话还未说完,怀恪郡主便已经让准备,要开始下一场比试了,由于参加的人过多,竟还要打两局淘汰赛,唯有从局中胜出之人,才有资格打最后一场,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场比试终于要开始了。 除了傅平野和王莹,傅意欢竟也挺到了最后一局,只是他脸色郁郁,捏着鞠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显然已经有些力竭了。 王莹亦是,不过她满眼坚定,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赢那把剑。 谢梨凑到谢见微身旁,轻声问道:“三姐觉得,谁能赢啊?” 那还用说? 谢见微毫不犹豫:“太子。” “也未必吧?殿下毕竟不是常打马球之人,那些公子哥平日里投壶马球,可是最精通的。” 谢梨是真的在猜谁能胜出,她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太子今日的确不太对劲……” 谢见微好奇,“如何不对劲?” “三姐没看出来?”谢梨直起身子,压低声音道:“就是感觉比起平日,太子殿下今日,过于……‘花枝招展’了。” 谢见微眼睫一颤,被酒水呛了一下,用绢帕捂住了嘴。 谢梨仍在继续说:“平日太子鲜少参加这种比试,今日不但参加了,竟然还参加了两回。那镶满宝石的短剑虽然珍贵,可殿下见过那么多奇珍异宝,怎么就想赢它了?” “我觉得,殿下定是想表现给某个人看!听说皇后娘娘想在年关宫宴那日,为太子殿下议亲!想来王莹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谢梨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到了点子上。 “太子上一次参加,是想与王莹结队,只可惜王莹没参加,他就只能再参加一回,如此才能增进感情。我估计七殿下也是如此……太子这次如此主动,想来王莹这个太子妃,是板上钉钉了。” 谢见微擦了酒渍,默不作声的别过了头。 这时,报信的人跑进帐中:“太子殿下连进两球,如今排名第一!” 帐中议论声不断,怀恪郡主问:“还有谁进了球?” “王侍郎之女王姑娘,还有彭指挥使,皆是一球。” 方才开始时追加了条规则,由于不少人参加两场,气力都耗尽了,不能比时间,所以谁先进三球,谁为魁首。 三人差得都不多,看来还有的比。 怀恪郡主却不太高兴,傅平野打得这么好,将傅意欢的风头全压了下去,王家那小姑娘能喜欢傅意欢吗! 僖妃托她办的事,算是办砸了。 谢梨拉着谢见微说话,眼里满是八卦,“三姐,你说太子会不会为了讨王莹欢心,就把魁首让给王莹?” 谢见微:“你这句话不仅侮辱了太子,还侮辱了王莹。若是被王莹听见,定与你生气。” 那姑娘一身傲骨,最想证明自己不比男人差,谢梨说太子让她,她必然会急。 谢梨讪讪低头,“我不说就是了……不过王莹若能赢就好了,那剑是真好看,配三姐最好。” 她又忍不住想:“那如果太子赢了,会当众把剑送给王莹吗?若真那样,管湘笛不会当众——” 还未说完,报信的小厮又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纷纷起身望去,草场上的比试明显已经结束了,只是看不出哪个赢了。 怀恪郡主焦急不已:“谁赢了?你快说啊!” “太……太子……太子殿下,三球!” 这结果基本上和众人猜的差不多,毫无悬念,怀恪郡主失笑:“不曾想本郡主这礼,还给了自家人!” 席间众人议论纷纷,所有人想的都和谢梨差不多。 太子会不会当众,把短剑作为礼物赠给王莹? 等太子他们回来的时间,简直太难熬,好不容易见到傅平野,众人纷纷露出看戏的表情。 怀恪郡主大笑道:“太子果然厉害,这剑是你的了,你想如何处置,是留着还是送人,都随你。” 傅平野颔首:“多谢表姐。那剑,孤就拿走了。” 他命人收起宝剑,就大步回到了男宾席,并没有要送出去的意思,众人长吁短叹,心道没意思。 怀恪郡主和傅意欢长舒了一口气。 比试结束后还是宴席,不过可以随意走动,谢见微出了帐子透气醒酒,她方才多喝了几杯,眼角像抹多了胭脂,雪腮上如蒙了一层晚霞。 她本想随便逛逛,却望见了不远处的马厩,谢见微笑着对毓秀道:“听说那里有汗血宝马,咱们也去看看?” 毓秀扶住她:“夫人喝了酒,可不能骑马,奴婢听说汗血宝马性子烈,一般人骑不得。” “不骑,只是看看而已。” 谢见微走到马厩边,竟无人在此看马,寻常马匹之中,两头汗血宝马最是吸睛,谢见微忍不住心驰神往,心想若能骑一会儿该多好。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毓秀回眸一看,惊道:“太子殿下!” 第263章 回礼 谢见微惊讶回眸,“你怎么来了?” 她担忧地四下看了看,傅平野走上前道:“放心,没有人,我已吩咐他们把这四周都盯住了,有人自会来提醒。” 毓秀懂事的退出了几丈远,背过身数地上的蚂蚁。 傅平野推开马厩的栅栏,回眸看向谢见微,牵住了她的手。 谢见微:“做什么?” “带你去骑马。” 谢见微喝了酒,这会儿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回话都慢了许多,“不能骑马,我喝了酒……而且汗血马性子烈,我骑不了。” “不怕,我带你。” 傅平野解开马缰,将一匹汗血马牵出了马厩,马儿打着响鼻,很是亲热地用脑袋蹭着傅平野,看样子傅平野早已将它驯服。 谢见微歪着脑袋看着他,由于喝了酒的缘故,忘了遮掩情绪,这会儿眼睛亮得惊人。 傅平野翻身上马,动作流畅潇洒,身段笔挺恣意,他勒着马缰驾马绕着谢见微走了一圈,而后停在她面前,俯身递出了手。 谢见微毫不犹豫地搭了上去,一个晃神,人已经坐在了马上,身后是傅平野温热宽阔,安全感满满的胸膛。 马鞍只有一个,二人只能挤在一起,傅平野尽量靠后,圈着她俯下身,贴在她耳畔道:“坐稳了。” 谢见微点了点头,随着傅平野一声轻喝,汗血马扬蹄跑向马厩边沿,纵身一跃跳出了马厩,撒蹄跑在校场的大片荒野上。 谢见微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在马上肆意狂奔的感觉,令她心潮澎湃。 骑着汗血马和骑着普通马儿的感觉大相径庭,她有些恐惧,但一想到傅平野在身后,便什么都不怕了。 傅平野带着她在空地上肆意跑了几圈,才慢慢控制缰绳把速度降了下来。 他垂眸打量着谢见微的表情,笑着问道:“害怕吗?” 谢见微乜了他一眼,眼神傲娇,意思是:瞧不起谁呢? 她抚摸着马儿的脑袋,语气难掩新奇和向往:“我还是第一次骑汗血马。” 傅平野:“若是喜欢,下次就来太子府骑。太子府后面有马场,地方很大。” 谢见微惊讶道:“这匹汗血马是你的?” “是征战时的战利品,跟了我许多年了,叫踏风。” “踏风……”谢见微呢喃,果然一如其名,他跑起来的速度快到简直像踏风而走。 她好奇地回过头,“不对啊,我听说这次新进贡的汗血马,是有两头在南郊校场,可那马厩里……” 傅平野笑看着她,“那两头都还未驯熟,若想带着晏晏骑马驰骋,自然要偷天换日,把踏风送进来。” 谢见微笑道:“你怎知我一定会来?” “不来也无妨,不过是再把两匹马换回来而已。” “可真折腾。” 谢见微嘴上如是说,回过头,嘴角笑容却深了一分,抚摸踏风的动作更温柔了。 傅平野慢悠悠驾马回到马厩,先下马,再把谢见微接了下来。 他手掐在谢见微腰间,二人贴近的时候,谢见微手臂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下地便问:“你袖子里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傅平野挑了挑眉,把踏风交给了暗卫,然后卷起了袖口。 一柄镶满宝石的短剑正绑在他手臂上,傅平野取下后,交给了谢见微。 “这剑虽然剑鞘华而不实,但好在剑身还算锋利,平时藏在袖中也可防贼,不过要换个素净些的剑鞘,否则就容易硌人。” 谢见微抚着剑,眼里满是笑意,她拖着剑冲傅平野举了举,笑着说道: “那殿下的礼物,我就收下了。可惜,我手边没有什么回礼……” 谢见微眼神轻闪,忽然踮起脚尖,唇瓣贴上傅平野下唇,蜻蜓点水的一吻。 傅平野瞳孔一缩,下意识按住她的后腰,拦住了她的退路。 谢见微抬眸和傅平野四目相对,笑容明媚动人,用气音一字一顿道: “只有这个,谢殿下的厚礼。” 她扒拉开傅平野的手,飞快跑到了栏杆边,出去前回眸冲傅平野眨了眨眼,娇媚道:“殿下带我骑马的谢礼,下次再给吧。” 傅平野望着她的背影,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眸中满是迫不及待的掠夺和疯狂的爱意,他用力阖眸敛去癫狂的情绪,重重捻了捻指腹,长吁了一口气。 回到谢府上房后,谢见微才拿出袖中的短剑,精心擦拭了一番,放在了柜子里。 毓秀进来送茶,谢见微道:“秀儿,明日你上街买一架剑托回来。” “剑托?”毓秀放下茶走进里间,看到短剑后才恍然大悟。 “好,奴婢明日就去。” 她在谢见微身侧跪下,忍不住询问道:“小姐和殿下去策马,可问了有关王莹的事?” “问这个做什么?” “小姐怎么不问清楚!”毓秀攥紧了拳头,“如今京城议论纷纷,殿下若真的心悦小姐,就该给小姐一个交代,一个承诺也好啊!” 谢见微笑容依旧,擦拭着剑身,徐徐说道:“我与他无需什么交代,至于承诺,他之前就说过了,我既然选择相信他,就不会生疑。” “至于王莹,我相信傅平野自有他的打算,等着就是了。” 当夜,坤宁宫 皇后问道:“当真?今日马球赛,无咎真的参加了两回?还赢了怀恪的短剑?” 裴夫人说道:“千真万确。不过殿下除了第一次有意邀请王莹,后面仿佛没什么交集,那剑也没有送给王莹。” 皇后已经十分高兴,“无咎肯去参加,还肯出这种无用的风头,就是有意在王莹面前表现了。我的儿子我知道。” 裴夫人问道:“那娘娘是决定要给他们二人指婚了?不再问问殿下?” 皇后:“不,无咎少言寡语,只怕问他也是白问。倒不如直接下旨,不过这旨意下之前,本宫还得问问钦天监正使,这婚事好是不好。” 翌日,皇后下旨命钦天监正使在这几日勘察星象,看太子和王家这门婚事配是不配。 按照平时这些都是走个过场,她已经合过二人的八字,虽不能说天作之合,但至少不是大凶之象,想来星象也不会出差错。 可皇后万万没想到,偏偏是星象,出了大问题。 第264章 赐婚 坤宁宫内,皇后屏退四下,钦天监正使蒋成宣伏在地上说道:“娘娘,微臣曾说过,太子殿下乃紫微坐命,是帝王星象,日后必能继承大统,可近日星象有变,紫微星竟有遇难之相,是……大凶之兆。” “你说什么!” 皇后立即站了起来,飞快走下台阶,来到蒋成宣身边,“本宫让你看太子与王奇之女的婚事合不合,你竟告诉本宫这些来咒我儿!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息怒啊!微臣是钦天监的官员,天象怎能看出婚姻匹配与否,微臣只能根据天象推演出此结论,并非有意诅咒太子殿下,请娘娘恕罪啊!” “你放屁!”皇后气得失了优雅,“本宫就是要你看,这婚成了以后对太子有无好处,你在本宫面前装什么!哦,本宫知道了,是不是太子让你这么说的!他不想娶王莹,想出这个法子来逼退本宫!” 皇后捂着心口连连后退,眼中满是伤心,低声喃喃:“难道他真的执意,要娶那个和离过的女子!” 蒋成宣不敢抬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仍在辩解: “娘娘明鉴。微臣得娘娘提拔,一直为娘娘做事,怎敢不尽心。微臣不敢说殿下没找过微臣,可微臣忠心于娘娘,绝不敢听殿下所言!对此星象之结果,微臣也十分恐惧,可微臣不敢说谎啊!” 皇后死死盯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蒋成宣只觉得自己身上都快往下滴水了,皇后才移开视线。 她转过身冷声道:“你说,此星象何解?” 蒋成宣眼珠转了转,说道:“微臣以为,此婚不可结……兴许王奇之女镇不住东宫女主,还需另寻她人。” 皇后牙关紧咬,她缓缓走回位子上坐下,沉默须臾后,冷硬道: “什么大凶之兆,本宫偏不信。你告诉本宫,这凶兆有何后果?” “呃,眼下看,于太子殿下并无伤害,只是遭难后,紫微星必定不如往常亮。” 这星宿越亮,说明称帝的可能性就越高,皇后心中虽然忐忑,但愤怒和执拗最后还是压过了这些。 她笃定这必然是太子的手笔,她倒要看看,傅平野能为谢见微做到何等地步,难道他还敢抗旨? 皇后站起身:“此婚必成!若是皇上问你,星象如何……” “微臣必定说,甚好!” 蒋成宣一早被皇后收买,星象如何早就是皇后说什么是什么,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毓秀慌慌张张跑进上房中,寻到谢见微,她红着眼,颤声道: “小姐,奴婢、奴婢告诉您一件事,您,您可千万要撑住!” 谢见微哂笑:“什么事?” “奴婢刚从东市上回来,正巧看见皇宫的太监,去侍郎府和东宫宣旨……皇上给太子和王莹赐婚了。” “……” 谢见微懵了一下,立时三刻没反应过来,毓秀紧张地盯着她看,都快哭了。 谢见微眉头紧锁,并不伤心,而是不解,傅平野必定是有打算,才会选择王莹,可他到底想怎么做,才能在不抗旨的情况下,既能妥善的安顿好王莹,又能利用这件事,达到能让皇帝皇后松口的目的呢? 她思忖这段时间,毓秀连傅平野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既不能娶她家小姐,何必来耽误?徒惹小姐伤心。 毓秀愤然起身:“小姐别哭,奴婢马上把他之前送来的那些东西,全打包好了扔回去!往后他要再来,奴婢就告诉老爷少爷,把人打出去!” 她最先要搬的就是那把剑,这阵子谢见微把剑放在里间的博古架上,几乎日日擦拭。 谢见微回过神,立即阻拦:“住手!” 这时,有人叩响了房门,裴温在屋外道:“小姐,东宫递来的信。” 谢见微下了榻,亲自从裴温手中拿了信来,说是信,其实仅有几个字:假的,你放心。 并没有多余的赘述,是傅平野利落果决的风格,比起说,他更信奉用行动来表示。 谢见微折起信纸,看向毓秀,浅笑道:“他既然这样说,不妨信他一次。” 坤宁宫 皇后在宫内来回踱步,紧张地攥着手指,她特意派温姑姑跟传达太监一并过去,就是怕傅平野当场抗旨。 “娘娘,姑姑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样!” 温姑姑喘了口气,道:“娘娘放心,殿下并未抗旨,圣旨已经收了。” “啊?”这下轮到皇后傻眼了,“他……他没闹?” “……其实殿下没有出来接旨,不过让身边的暗卫出来,把圣旨收下了。” 皇后失神地低下头,嘟囔了一句:“难道,真不是他教蒋成宣那么说的……” 温姑姑并没听清,她为皇后高兴,“娘娘,如今殿下收了圣旨,这婚事可以开始准备了吧?娘娘盼殿下成家多年,如今可算是遂了心意了!” 皇后回过神,也被温姑姑的话感染了喜意,把心里的狐疑抛开了。 “对,对。如今重要的是婚仪,太子娶亲不可含糊,命礼部速速准备起来!” 她正准备回内殿,忽然想到什么,回身说道:“对了,那个王莹,喊她到宫内来本宫见见。渊哥儿和小鱼儿也叫来,成婚前让她和两个孩子也熟悉熟悉。” “奴婢知道了!” 太子要娶太子妃的事很快在邺京传开,王侍郎一朝变成太子的老丈人,春风得意。 “莹儿,礼部来人给你丈量尺寸,准备做喜服。” 自从圣旨下来后,王莹日日在房里,由宫里出来的教养姑姑盯着,学礼仪和宫规。 王侍郎本还怕她闹,没想到王莹很配合,连听说礼部来丈量尺寸,都乖乖地听话。 王侍郎满意极了,“果然还是要嫁人,这一听说要嫁人,莹儿都懂事了。那马球赛爹没白让你去吧?爹就说你和太子相配!” “您不是冲着七殿下去的么?” 在场的礼部官员恨不得聋了,王侍郎脸色一沉,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礼部的人离开后,王侍郎关上门对王莹道:“以后再不许提七皇子!既然嫁了太子,就是太子的人,你若犯了规矩,连我都救不了你!” 王莹甩了甩袖子一言不发。 王侍郎:“对了,前几日进宫拜见娘娘,可见了两个小皇孙?” “见了,挺可爱的。” “既觉得可爱,就自己生两个。别人的孩子,永远成不了你自己的,可懂?” 王莹咬紧了牙关,“懂。” 王侍郎满意地点头,他扫视着王莹,像看货物一样频频点头,“不错,不错。” “咳咳咳!” 王莹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王侍郎给她倒了杯茶,叮嘱道:“这几日不要吹风,穿得厚一些,省得得风寒,我看你脸色怎么如此惨白?明日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王莹眼神莫测,乖巧道:“好。” 转眼年关已至,宫宴请了谢将军府,谢见微等人全都在列,天黑以后上了马车赶往皇宫,两刻钟不到就到了。 宫宴之上推杯换盏,文武百官张口无不恭贺傅平野娶妻,几乎人人都要提上一嘴,连谢崇凛都过去亲自给傅平野敬了杯酒。 傅平野心情复杂,假意喝了,实则全都倒在了身边的坛子里。 这种意思的酒,他一口也没有动。 上首,皇后看着傅平野,笑容满意又温和,在她看来,傅平野已经不再牵挂谢见微,准备听她的娶王莹了。 皇帝喊了皇后一声,二人碰了一杯酒。 二人轻声咬耳朵,皇帝道:“无咎对这门婚事看起来挺满意的,如今你也能安心了吧。” “多谢陛下成全无咎和莹莹。臣妾听闻,七皇子之前也来请婚,不过陛下没有应允。” “王莹的性子,和咱们无咎相配,至于意欢,京城好女儿多的是,朕自然会再给他选好的。” 皇后笑了笑,皇帝往下头看了一眼,问她:“对了,王奇的女儿是哪个?朕还没见过呢。” 皇后找寻了一会儿,指了指下头,皇帝看去,眉头皱起,轻嘶了声。 “她就是王莹?朕怎么看着她……病恹恹的?” 皇后心里也犯嘀咕:“她前些日子才来给臣妾请过安,那时还不是这样……” 皇帝清了清嗓子,招来近侍说了句话,近侍走上前,一甩拂尘,尖细着嗓子说道: “太子,王侍郎之女王莹,向陛下娘娘请安——” 殿中安静了下来,谢见微放下酒杯,嘴角缓缓拉平。 傅平野起身走到殿中央,王莹也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谢见微颦眉,本来因为二人马上要夫妻似的拜皇帝皇后,心中不太安乐,可看到王莹的脸色,顿时心里一咯噔。 离马球赛才过去多久,王莹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 太监:“拜——” 还不等二人动作,王莹两眼一翻,嘭的一声栽倒在大殿上。 傅平野默默退开了些,皇帝皇后吓了一跳,皇后起身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席上出事,众人都没了吃宴的心情,散席后,皇后立即找到太医问道:“王莹如何?她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太医一脸为难:“娘娘,微臣……微臣无能。其实方才为王姑娘把脉,发现其脉象稳健,身子应无恙,可不知……不知为何就是如此虚弱,微臣已经给她开了药了。” 皇后脸色一变,低声道:“她可是装的?” “微臣和许多太医一同看过,姑娘的确病了,不是装的。就是不知因何而病,明明脉象……” 太医并未往细了说,皇后冷不丁想起蒋成宣的话,心口一阵狂跳。 第265章 王莹死了 侍郎府 王侍郎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直到太医从里间出来,他急匆匆的迎上前道:“窦大人,我小女如何?” “下官医术不精,实在探不出小姐生的是什么病啊!从脉象上看,小姐她,她一切安好啊……” “怎么会一切安好!自从宫宴那日回府,她吐了不下五次的血了!你们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治不好小女,当心太子和皇后娘娘拿你们下狱问罪!” 太医连连拱手:“在下医术不精,侍郎大人还是另寻良医吧!” 短短几日,王侍郎请了太医院所有人前来看诊,可没有一人把王莹治好,就连皇帝皇后派来的人都没有用。 窦太医是最后一位,他离开后,王侍郎摔坐在椅子上,彻底没了法子。 “不好了大人!小姐又吐血了!” “啊?!” 王侍郎闯入里间,只见王莹伏在木桶上,呕了一大口血在桶里,丫鬟拿着绢帕不停给她擦拭着嘴角。 王莹吐完血,连看王侍郎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仰头栽倒在了床榻上。 “女儿!” “小姐!” 王侍郎走上前,看着王莹惨白的脸色,趔趄后退,喃喃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瞧这脸色,岂能撑到成亲那天啊!他唾手可得的国丈之名……丢了! “老爷!老爷!”丫鬟爬到王侍郎身旁,哭着说道:“小姐病得蹊跷,太医院众多太医都诊不出小姐的病,恕奴婢斗胆,大人,小姐她会不会……会不会是撞了邪了?” “胡说八道!她从马球赛回来后哪里都没有去,上哪儿去撞邪!你这么说,难道是暗指皇宫内有邪祟不成!” “奴婢不敢!可大人,若不是撞邪,小姐怎么会病的如此蹊跷啊!” 王侍郎哑口无言,丫鬟道:“为保完全,大人还是……找人算一算吧……” 王侍郎闭眸思忖了良久,咬着牙甩袖离去。 三日后,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从侍郎府后门进去,王侍郎亲自带着他到王莹闺房里,看了王莹一眼。 王侍郎:“大师,小女到底为何会突然重病至此?” 男人捻着手指,算了算,说道:“姑娘的命格被冲撞了,应当是被妨了,若想好起来,只有远离此人,否则她命不久矣。” “还请大师赐教!妨了我小女之人现在何处!” 男人在院中转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指向一个方向,“在这儿。” 王侍郎大手一挥:“来人,把住在此方向的所有下人,全都发卖或解契,通通给我赶出去!” 王侍郎偷偷所为,也没能逃过皇宫的眼睛,皇后得知他的作为,却并未出声,而是又一次找到了蒋成宣。 “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蒋成宣,本宫再问你一次,王莹克太子一事,当真不是太子让你告诉本宫的?” “微臣敢拿人头担保!绝不是太子!” 皇后腾的站起身,“王莹莫名病重的事想必你听说了!所有太医都查不出她为何重病,我问你,此事与她和太子的婚事有没有关系!” “娘娘恕罪!微臣仅仅是会看星宿的小官一名,岂懂此术啊!” “你别跟本宫装傻,你那日告诉本宫,若太子娶了她,紫微星将会暗淡,可为何如今太子毫发无损,王莹却出事了!” “殿下毕竟是紫微星,帝王作命,自有紫气保护。可王姑娘,一介弱女子而已……娘娘,细想啊……” 皇后摔坐在位子上,双眼发直,“你是说,太子娶她不会有事,有事的是她对吗?” “娘娘,并非何人,都能匹配天生紫微星帝王命之人。” “可按你这么说,太子难道一直都不能娶妻了吗!” 蒋成宣看向皇后,“娘娘,微臣可以算出与太子天命之和的人,这样,兴许便不会出事了。” 皇后眯了眯眸,情绪顿时沉了下去,“本宫怎么觉得,你还是在糊弄我?” “微臣不敢!” 皇后捏了捏拳头,“罢了,你出去吧。本宫再等几日看看。” 蒋成宣离开后没多久,傅平野便来了,“母后。” “无咎,王莹病重,你可知道?” “儿臣已经命柳太医极力救治,也送了草药前去,不知您还有什么不满?” “无咎,王莹的病,不会是你所为吧?” 皇后走下台阶,紧盯着傅平野的双眼,“母后知道你对娶她有所不满,可无咎,你不能因为这个,伤害无辜之人吧!” 二人四目相对,傅平野虽未说话,但眸色坚定坦荡,皇后渐渐也发了虚,连连倒退。 “当真……与你无关?” 傅平野眉头微皱,“到底为何会与我有关?母后瞒了我什么?” 皇后心虚的躲避着傅平野的视线,“没什么,既与你无关,母后就安心了。你回去吧,等着婚仪便是。母后会治好她的。” 傅平野眼神闪过一抹暗色,颔首。 第266章 灯花节 王莹出殡那日,皇后亲自前来送行,她往棺内看了一眼,王莹脸色惨白身穿寿衣,的的确确是死了。 她相信傅平野可能会为了抗婚,给王莹下毒,编造克妻之说,可傅平野不可能偏激到杀人。 皇后跌跌撞撞上了马车。 到了时辰,送殡的队伍吹着丧乐,一路把棺椁送出城安葬。 长街上都是王家洒落的纸钱,谢见微拧眉望着送葬的队伍,心中惴惴不安。 半个时辰后,谢见微叩响了太子府的后门。 片刻后,一个侍卫前来应门,他看了谢见微两眼,连忙敞开门,后退见礼,“谢姑娘!” 正准备说明身份的谢见微不由得一愣,“你认得我?” “府里谁能不认得姑娘。姑娘请——” 谢见微跟着他走进府中,一路穿行来到正殿,凌北从庭中出来,见到谢见微连忙见礼。 谢见微:“傅平野呢?” “殿下在书房,属下带您过去。” 凌北将她带到后,便自行退下了,谢见微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正打算直接推门而入,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傅平野展颜一笑,“晏晏!” 谢见微抿了抿唇,越过他走进屋中,“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傅平野合上门,乖巧地跟在谢见微身后,进了里间,谢见微转过身问道:“王莹呢?” 傅平野:“还在京城,不过她今晚就走,否则夜长梦多。” “果然是你的计划。”谢见微长吁了一口气,她不信傅平野会真的害死王莹,不过死遁这一招也着实大胆。 她狐疑道:“你是怎么让那么多太医,都诊不出王莹生病的?” 傅平野:“多亏了周玉璋,他的确是神医徒弟,一点破绽都没有留。” 谢见微一惊:“周玉璋还没走?他不是说要隐居山林吗?” “我寻到了他先师留下的几本著作,同他约定好,他留下帮我五年,五年内五本医书一一奉还。” “怪不得……” 谢见微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又道:“王莹什么时候走?我跟她道个别。” 傅平野很不乐意,“跟她道别做什么。你鲜少来一次我府里,不是说公事,就是说别人的事。” 谢见微无奈,“说她的事就是为了你,你和她做了这交易,她虽自由了,可往后如何保证安全?她以后打算去哪里?若不一一安排好,若是哪里东窗事发,娘娘第一个找你算账。” “她会很安全。我已经告诉了她舅舅,到时她直接到南陕,可以在她舅舅麾下做事。至于能不能建功立业,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谢见微颔首,“你都安排好就行。” 傅平野上前,半蹲下身亲了亲她眉眼,温声道:“今晚不设宵禁,东街上有灯花节,我带你去看灯花。” 谢见微指尖抵着他的肩,道:“我得亲自去送王莹,你带不带我去见她?” 傅平野不言,眸色郁郁,抓过她的手恨恨咬了一下她的指尖,不轻不重,磨得谢见微忍不住笑了笑。 “别闹脾气,看着她平安离开,我才安心。” 很快入了夜,因为灯花节的缘故,东街上的人尤其多,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路边耍把式的有不少人围观,争先恐后往那碗里扔赏钱,孩童穿梭在人群中,走路时都得小心着别撞着人。 怪不得傅平野让王莹在这一日走,想来差役看着热闹也无心办差,都不会细查出城之人了。 三人在城门前的一间茶楼雅间里碰头,王莹裹着脸有些不耐烦,她本想直接出城,不知这太子多余跟她见面是为何事。 她喝了口茶,听到门被打开,便起身走了过去。 “殿下总算来了,我……谢姐姐?” 谢见微看到王莹,松了口气,“你真的没死,我这就放心了。” 王莹看了眼傅平野,又看看谢见微,恍然间什么都知道了。 傅平野对谢见微道:“你们聊,我在外面等你。” 门合上后,王莹道:“谢姐姐,你与太子难不成……” 谢见微笑道:“我今日执意来送你,一是为了确认你安全,二也是为了谢你。你帮了太子,就是帮了我。” 王莹:“怪不得太子要作此下策,我还在想他是想娶何人不成,竟愿意帮我撒这砍头的谎。” “我听说你离开后,是去投奔你舅舅?可安全吗?” “舅舅早就想带我走了,只是王奇那老混蛋不让。有太子帮忙,以后世间就再无侍郎之女王莹,只有孤女高月。” “高月?” “我娘姓高,其实我本叫王月,我娘死后王奇娶了个小老婆,名叫月娘,非说我与她重名是不敬,逼着王奇给我改名……哼,不过是想借名字来打压我罢了。原先是萤火的萤,王奇怕被人知道丢脸,才欲盖弥彰改成现在这个。” 谢见微想起今日王奇送葬时的哭,那不是哭他女儿早亡,是哭他不能靠姻亲登天的仕途。 “你走了也好,以后便无拘无束了。祝你早日完成所愿。若有机会回京,记得来找我和梨儿。” “一定!” 城门前,谢见微看着高月顺利通过城门使的检查,策马离开,心中十分感慨,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牵着她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大,谢见微才无奈地抬眸看了眼傅平野。 傅平野放松力道,讨好的揉了揉她的手。 谢见微失笑,牵着他往长街上走去,傅平野问:“去哪儿?” “逛灯市。” 灯花节的烟花窜上天,绚丽的烟火照亮了漆黑的夜色,谢见微和傅平野站在桥上,观赏着烟花大会的盛景,四周尽是百姓,挤得二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块儿。 傅平野将她护在怀里,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和不好惹的气势,吓得许多人退避三尺,竟也空出了一小块地带。 谢见微莞尔,踮起脚尖附在他耳畔道:“既然今夜没有宵禁,劳烦殿下带我玩个尽兴,再送我回家。” 傅平野俯下身,微凉的唇瓣划过她的耳廓,低哑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道: “遵命。” 第267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二人一直在灯花节逛到夜半子时,街上的人慢慢减少,热闹也快散了。 谢见微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手里的糕点,拍了拍掌心的碎屑,看向傅平野,“回去了吗?” 傅平野怀里本来抱了不少东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他干脆买了个包袱,一次性全背在身上。 “我送你回去。” 谢见微被他牵着,用另一只手在他背上的包袱里翻出一块饼,慢悠悠地啃着,像只缓慢进食的幼兔。 傅平野余光看着她,眸色半带笑意半带幽深。 “喏——”谢见微忽然把饼递到傅平野嘴边,“你尝尝,这梅菜饼香得很,可惜当时就买了一块。” 谢见微看他久久不动,歪了歪脑袋,“怎么,嫌我咬过?那我撕一半给你……” 话音未落,傅平野就俯身在她方才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块饼来。 他墨色的双眸一直看着谢见微,意味深长,仿佛咬的不是她手中的饼。 傅平野:“味道不错。” 他垂眸看着谢见微,勾唇轻笑,“还吃吗?” 谢见微听出他言外之意,收回手一脸镇定的把梅菜饼吃完了。 幸亏她为了防风带了兜帽,通红的耳尖全隐在帽子底下,谅傅平野也不知道。 二人就这样慢悠悠地散步到将军府,谢见微拉着他进到巷子里。 “不能走正门,会被我爹娘发现的。我知道一处地方可以进。” 北角门种了一棵大树,枝丫旁生,一直延伸进将军府中,顺着粗树枝可以踩上围墙,底下是草地,挑一处松软点的跳下去虽然疼些,但不至于伤着。 谢见微领着傅平野来到树下,她仰头看着树,满眼感慨,“这树好像又长高了。” 傅平野笑道:“看不出晏晏经验丰富。” “……以前不知爬了多少次了。你不记得了吗?之前我也带你……” 谢见微一顿,她说的是九公子在将军府暂住的日子里,她带人爬树回府的事了,可她忘了她应该不知道九公子就是傅平野的。 不过傅平野似乎并不惊讶。 谢见微撸起袖子道:“爬吧。” 傅平野按住了她,他一手揽住谢见微的腰肢,谢见微只觉得一阵风从耳畔刮过,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树枝上,将军府内的风景尽在眼底。 谢见微不由得笑了,她忘了傅平野会轻功,有他带着何须爬树。 只不过—— “你会轻功,那以前我教你爬树,你为何还跟我一起学?” 谢见微现在都无法把九公子和傅平野联系在一起,九公子虽然少言寡语,但那两个月跟着她爬树掏鸟蛋,下水捞鱼,打马狂奔,干的皮事一点也不少,爹娘总说她带坏了好人,谢见微始终不服。 她坚信九公子就是看着是个正经人,实际上藏着一颗狂野的心,也就教她骑马射箭的时候正经。 谢见微笑着点了点傅平野的肩头,“太子殿下,九公子,傅平野……你那会儿就对我不怀好意。你承不承认?” “承认。” 傅平野目光幽幽,表情却坦荡无比,说话也很诚实:“我到现在,还是不怀好意。” 谢见微笑得站不住脚,傅平野带着她翻上墙头,又轻巧地落在地上。 谢见微拂了拂身上的灰,忽然想到:“不会乞巧节那天你带我回来,走的也是这条路吧?” 傅平野:“是。” 再提起五年前乞巧节,谢见微已经没有之前的抵触和厌烦了,她被傅平野牵着跟在身后,喋喋不休道:“怪不得我爹他们直到薛蟾翻进来,才知道有人来了。是薛蟾那厮武功太差惊动了我父兄,你当时为何不干脆带我去父兄跟前赔罪?” “一是怕给将军带来麻烦,二是行踪被人发现,不得已才离开……” “那若这两种可能都不存在,你就会留下了?” “会。” “你不怕我醒来知道以后,拎刀把你砍死?”谢见微笑道。 傅平野回眸看向她,这一眼裹挟了太多情绪,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若你不能接受,我不会让你脏了手。” 谢见微加快步伐追上他,轻声道:“我骗你的,若我那天就知道你救了我,即便不知我会怀孕,我也嫁你的。” “当然了,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意外,你带着聘礼上门,最好。” 谢见微捏了捏他的掌心,“若有机会,记得要弥补这些遗憾啊。” 傅平野牵着她的手掌心滚烫,他喉结滚动,默默嗯了一声,垂眸敛下了微红的双眼。 知道谢见微现在不是为了得过且过,也不是为了孩子才答应嫁他,傅平野心头的枷锁才彻底解开。 他一路把谢见微送回厢房,屋内烛火已经熄了,恐怕是毓秀给她打了掩护。 谢见微回过头在傅平野下颚落下一吻,然后便松开了他,打着哈欠冲他挥了挥手。 “殿下回去休息吧,夜安。” 在将军府上,傅平野忍了把她扣在怀里索取的冲动,将背上的东西交给了她:“进去吧,夜安。” 谢见微挥着手进了屋,摸黑回到里间打开支摘窗,傅平野还站在庭院中。 谢见微冲他笑了笑,再落下支摘窗后,庭院中的人影就不见了。 翌日饭桌上,谢崇凛问谢见微:“晏晏,昨晚有灯花节,你去看了没?” “我……” 谢梨:“王莹姐姐刚走,三姐还去送了殡,哪有心思看什么灯花节啊。” 谢见微施施然点了点头,王莹没死,她自然就有心思了。 谢崇凛也想到这茬,点了点头,谢夫人叹道:“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走了……真是作孽。” “爹,娘,我听说王莹的病是太子克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啊?” “胡说什么!太子怎么可能克妻!” “可民间传的有理有据的,从小皇孙的亲娘,再到现在的王莹,哦对了,还有那个假冒的也死了,这不就是克妻吗?” 谢见微喝了口粥,面不改色。 谢夫人忧心忡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听说皇后娘娘并不死心,还想再给殿下娶妻。” 谢景之:“即便是真的,想当太子妃的人也一定还是络绎不绝,毕竟眼下只有王莹出事,侥幸心理谁人都有。” 果然如谢景之所料,皇后再次散布要选太子妃的消息,仍有不少家里把女儿画像递了上来。 虽然少了许多嫡出贵女,但庶出的仍然一大堆,皇后这次长了记性,先找了蒋成宣算哪个人好。 可算下来哪个都不行,皇后恼了,随便指了一人。 好死不死的,正是管家的管湘笛。 第268章 命定之人 皇后懿旨送达后,管家上下都激动疯了,苑马寺少卿本不是大官,朝中多了是的侍郎尚书御史内阁大臣,想把女儿送进东宫,管家谁都没想到管湘笛能做太子正妃,如今真是一块馅饼砸进了管家。 管湘笛自己也被砸得晕头转向,接到懿旨的第二天就去佛寺上香还了愿。 离开前又跟寺里的和尚求了符,和尚问:“施主要什么符?” “要保夫妻和顺,没有旁人插足的。”管湘笛四下看了看,轻声问道:“有没有防小人的?就是若有人插足,便要她死无全尸的那种符?” 和尚赶紧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我们这是佛寺。” 管湘笛撇了撇嘴,拿了符离开后,丫鬟便说:“小姐若想求这个,得去找道士,奴婢听说这种法子多了去了。” “现在骗子多,你怎知他们的名声不是噱头?我之所以那么问那个和尚,是因为我上次来求的愿成了,所以才来还愿。” “小姐是求能做太子正妃?” “不是。”管湘笛冷着脸道:“我是求那王莹早点死。果然,礼部嫁衣都没做好她就死了,真是大快人心。所以我说这个佛寺灵,说不准王莹查不出病因,就是佛祖要她死呢。” 丫鬟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管湘笛,管湘笛感慨道:“可惜另一个愿望没成……谢见微还好好地活着。” 接下来几日,管湘笛常到礼部催进程,将礼部几个官员烦的听到她的名字,就想关门谢客。 管家唯一没有笑脸的就是管湘笛的母亲。 眼看女儿这么激动,她忍不住劝道:“笛儿,这婚要不然还是……不要结了吧。你忘了那王莹死得多蹊跷了吗?” 她说了好几次,管湘笛听得烦了,干脆挑明:“娘,我实话告诉你吧,王莹那病就是老天在帮我!什么太子克妻都是假的,您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什么?”管夫人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王莹是你害的?” “我去佛寺上香,求活菩萨帮我,让王莹和谢见微都死无葬身之地,好让我嫁给太子。您看,三个愿望如今有两个都成了!这不是老天在帮我?所以您就别再念叨了。女儿会好好活着的。” 管夫人被她气得捂住了心口,管湘笛毫不在乎,依然哼着曲儿给太子绣香包。 丫鬟走进房内,将一盏茶递给了管湘笛,“小姐,喝茶。” 管湘笛毫不生疑,喝了半碗,管夫人被她的态度气得摔门而去,管湘笛撇了撇嘴,再端茶想喝,发现凉了。 “喂,再去煮一壶给我端来……你是新来的?看着眼生?” 丫鬟低眉顺眼,“是,奴婢是新买来伺候小姐出嫁的。” 这话管湘笛听了舒心,也没多计较她的出处,继续绣花,丫鬟悄悄敛下了眸,飞快将剩下的半碗茶端了下去。 两日后,皇后这里便传来消息,管湘笛也病倒了,而且病症来势汹汹,比王莹刚开始那会儿更加严重。 皇后:“可派太医去了!” “都去了!说和王姑娘的病症相同……娘娘,这可怎么是好啊!” 皇后摔坐在椅子上,姑姑焦急地等待了片刻,皇后说道:“去……把懿旨收回来。” “娘娘!这……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啊!” “那还能如何!难道要看着管湘笛像王莹那样吗?” 皇后现在提及王莹,仍然愧疚难当,她疲惫地合上眼,“先将懿旨拿回来,看看情况再说。” 管湘笛病倒在床,已经虚弱的人事不省,不知过了几日她才堪堪睁开眼,管夫人坐在床边哭得伤心。 命丫鬟给她灌了一碗药,管湘笛喝完便觉得好多了,坐起身子问道:“娘,我睡了多久?” “快四天了!” “礼部的嫁衣做得怎么样了?可有按照我的要求改了?” “改什么!你病的第二日娘娘就把赐婚的懿旨拿回去了!” “拿回去了?!” 管湘笛怒目圆瞪,狠狠捶了一下床板,“您怎能让她们把懿旨拿回去!我从未听说还有这样的事!不行,我没说不嫁——我要把懿旨求回来!” “你疯了!你命还要不要了!” 管湘笛在家疯了两日,死活要嫁,这个折腾劲看起来,咳血病似乎就在无形之中好起来了。 如是,京城的风言风语传得更加有鼻子有眼了,甚至朝中都有为此向皇帝上报的,言语中暗示,东宫克妻,往后子嗣不丰,难登大宝,想也知道说这种话的是谁的人。 皇后焦急上火,偏偏两次下来她已经不敢再随意任性,从递上来的画像里随便挑顺眼的。 断断续续折腾了半个月,蒋成宣又被喊到了皇后宫里。 皇后满脸疲惫,扶着额缓缓道:“你上次说,可以直接算哪个是太子命定之人。本宫今日就让你算。” 蒋成宣道:“娘娘,这并非顷刻就能算出来的,臣要夜观天象,闭关三日才可。” “那就三日后,你带着结果来见本宫。” “是。” 转眼三日后,蒋成宣拿着一张纸来面见皇后,纸上写的是一人的生辰八字,他道:“此人便是能与紫微星匹配之人,且是辅星,有辅星相助,紫微星必能常亮,殿下千秋必能稳固。” 皇后捏着这张生辰八字,总算是放心了些,她的锋芒已经被这两次的事磨平了。 不过:“这人又无姓名,也无籍贯。实在是不好找,而且……若是她已经成婚了?” “娘娘放心,微臣算出辅星并未婚配,尚待字闺中。” “那就好。”皇后找来姑姑,让她把八字抄了,暗中寻找与之符合之人。 也就是宗室寻人,可以找户部和州府帮忙,查验户籍,换成旁人恐怕半辈子都找不到。 三日后,便有了消息,姑姑拿着名册来到皇后跟前,小心翼翼道:“娘娘,人……奴婢寻到了,只是……” “寻到了!”皇后大喜,“拿来本宫看看,是京城的人?是哪家姑娘?寻常民女也无妨,眼下必须先让朝中那些说太子克妻,子嗣不丰之人闭嘴!皇上已经和本宫提了两次,只怕再拖延下去,东宫之位真要不稳!” 皇后说了半天,也不见姑姑把册子递来,她抬手抢了过来。 默默祈祷,只要是正经良人家的姑娘,都无妨,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册子。 看清了上头的名字,脑袋仿佛被狠狠砸了一下。 谢、见、微。 第269章 成全 皇后手抖得厉害,册子一时没捧住摔落在了地上,姑姑跪下轻声道:“娘娘,冥冥之中自由定数,说不准这便是命。” “什么命!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我都是蠢货啊!被他傅平野耍得团团转!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皇后两眼翻白,险些晕在椅子上,她推开上前扶她的姑姑,磕磕巴巴道: “去,把傅平野叫来。他若不来,你便问问他往后还认不认我这个娘!” 姑姑离开后,皇后颤手拿起地上的册子,她心中不仅是愤怒,还有伤心和无奈。 皇后实在不懂,傅平野为何偏偏要谢见微不可。 谢见微好是好,可京城比她好的姑娘也不是没有,为何偏偏要一个二嫁的女子。 甚至为了她整出这么多的是非来,王莹到底有没有死?若是没死人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管湘笛的病又是真是假!皇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傅平野。 她捏着册子,上头写的什么辅星常亮夫妻和顺儿孙满堂,她都看不进去,全都是假的,都是傅平野让蒋成宣编的! 她苦中作乐,心想傅平野能买通跟了她这么多年的蒋成宣,也算是有好本事。 有这心思放在夺嫡上,何愁大业不稳,偏偏为了个女人,把大业都快赔进去了。 皇后揉着眉心,听到殿中有了动静也没有抬头,更没有睁眼吭声。 来人走上前蹲到了她身旁,紧接着一双手就附在了她两穴上,慢慢的按揉。 皇后往后靠了靠,冷着脸让傅平野按了一会儿,才冷硬道:“你急着来讨好本宫,是怕本宫拆穿你这些伎俩?” 傅平野手下未停,表情更是平静如水,“我从未想过能彻底骗过您。” 就如今日,谢见微的名字迟早会递到皇后手里,她只要看到,这个局就会被拆穿。 皇后睁开眼坐了起来,“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折腾这么多做什么!” “我要您知道,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娶她。不论您是允还是不允,我都要娶。” 皇后颤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儿,你是不是被下了降头?” “九年前我便认识了她,在将军府的几个月里我喜欢上了她。只是她那时还小,我本想等她及笄再开口。可又出了差错远赴西北,五年前听说她议亲,我冒着死的风险也要赶回京城,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傅平野依然蹲在皇后身侧,平视着皇后的眼睛,平日里无欲无求的双眸,此刻尽是令皇后心惊胆战的偏执和疯狂。 她唇瓣发抖,从小到大她从未看过傅平野这样,她的儿子似乎一直淡欲望,即便生于宗室贵为太子,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和地位,仍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 只是没想到,一入竟成了执念。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无咎,谢见微她嫁过人了,你们已经错过了,这世间还有许多好女儿等着你去爱,你何必就要盯着过去呢?” “我与她错过一次,已是毕生之憾,死也不甘。所以绝不会再错过她第二次。” “你如此执着,可有想过是执念成魔,还是你真的爱她?无咎,切莫让别人伤心。” 傅平野没办法和皇后解释,或许执念有,爱也有,两者纠缠在一起,早就密不可分。 不过执念因爱而起,又怎能说没有。 傅平野拿起地上的册子,放到皇后手中,拿过她的手腕按在册子上,垂下了头。 “请您准允。” 皇后手抖得厉害,仍然想最后挣扎一下,“无咎,你再想想,你若真的爱她入骨,就不会有小鱼儿和渊哥儿了!” “就是因为爱她,才会有孩子。” 皇后的身子瞬间僵住了,她盯着傅平野,脑中电光火石,忽然想起他方才说的一句话,她刚才从未在意。 傅平野说:五年前他曾为了谢见微,冒死回京。 五年前…… 皇后:“他们……是……谢见微是……” 傅平野看着她,缓缓道:“母亲,我亏欠她良多。我不知她是爱两个孩子的,我带着孩子离开,她在京城想了五年,日夜梦魇。您以前不是很心疼临渊无羡的生母吗?她就是谢见微,谢见微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我。您不该怪她。” “即便有人被下了降头,那也是她。她这样都肯嫁给我,我才是占了便宜的人。” 皇后抚着心口,今日承受的打击,不亚于她当年忽然知道傅平野有了两个孩子。 傅平野冷静地给她倒水,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皇后是又气又想笑,她方才恨不得扇醒傅平野,这会儿却又忍不住心疼他。 傅平野很爱谢见微,皇后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今日也领教到了。 她的儿子这样深情,没有受皇帝的影响,她该高兴才是。 可是谢见微呢?那样冷静、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子,会好好爱她的儿子,会回馈她儿子同等的爱意吗?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傅平野的手问:“王莹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傅平野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她又问:“管湘笛呢?” “她的毒是我叫人下的。” “为什么?” “她对晏晏起了杀心。并非良善之辈。” 皇后被自己气笑了,“本宫就给你挑了两个人,都正中你的下怀,对不对?” 傅平野没有说话,这的确要谢谢皇后,若是她指的是个良善的,傅平野第一时间还真下不了手,怕谢见微怪他。 皇后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行吧,本宫该努力的努力了,该劝的劝了,连随意指的两个人都是帮你的。既然老天爷注定如此,那就如此吧。” 傅平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母亲!” 皇后拿起册子,又拿过笔沾了朱红色墨水,在谢见微的名字上画了个圈,甩给了傅平野。 “拿走拿走,别叫我看见你那上杆子的死样子,没出息。” 傅平野拿着册子走到下首,冲皇后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母后成全!王莹之事让娘伤心了,望娘原谅儿子不孝。”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泪花,她摆手示意傅平野出去,姑姑走进来脸上也带着笑。 “娘娘,奴婢看殿下出去的时候,脚步就快要飞起来了!” “哼,惦记了九年,终于能娶到手了,自然高兴。” 姑姑俯下身道:“殿下高兴,娘娘还愁什么呢?当初在北境,娘娘不是只求殿下高兴么?” 皇后一时恍惚,喃喃道:“对,可惜坐这位子太久了,全忘了……” 好在傅平野足够坚持。 她愿意成全她的儿子。 第270章 婚仪(1) 将军府 毓秀:“小姐!小姐!宫里来传旨!老爷夫人喊您一同去接旨!” 谢见微撂下手里的笔理了理衣着,快步跟着毓秀赶往前厅,她一头雾水边走边问:“可知道是何旨意,还要我也去?” 毓秀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传旨的公公说需全都到场。” 谢见微拧着眉,心有不安,可仔细想想谢家应该也无人惹事才对。 谢崇凛等人站在院中,也个个心神不定,谢夫人看见谢见微,冲她招了招手。 谢崇凛:“公公,家中人已尽数到齐。” 传旨的公公满脸堆笑看着谢见微,闻言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道:“谢将军府嫡长女谢见微接旨——” 谢家人尽数跪地,谢见微一脸懵,公公展开圣旨缓缓道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年过而立未曾婚配,朕日日烦忧。 今有忠烈之将谢门嫡长女谢见微,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良敦厚,蕙质兰心,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特赐谢将军府嫡长女谢见微,为太子傅平野之正妃,择吉日完婚。一切婚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钦此——” 公公拿着圣旨,笑着恭贺:“太子妃,实乃大喜啊!快上前接旨吧!” 谢家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砸晕了,谢夫人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捏着谢见微的手不肯让她接下圣旨。 公公看在眼里,微微皱眉,声音也微妙起来:“太子妃,还不接旨吗?这旨意可是皇上亲自与内阁大人们商榷立下的,可见皇上对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婚事之上心啊,太子妃也不想辜负陛下圣恩吧。” 谢见微磕了个头,双手举起,“臣女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公笑了起来,将圣旨交到了谢见微的手上。 “太子殿下正在礼部与大人们商量婚仪,明日礼部也会上门来与太子妃商量细节。” “多谢公公指点。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毓秀掏出袖袋里的钱袋子塞进了公公手里,公公眉开眼笑,又恭贺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大门关上后,谢夫人瘫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晏晏啊!我苦命的女儿……怎么会这样啊……皇上皇后为何又选上了咱们家,这又是为何啊……” 王莹和管湘笛的事早已经让京师众人风声鹤唳,谢家本是不担心的,毕竟谢见微嫁过人,东宫人选何其刁钻,太子妃怎么也轮不到嫁过人的谢见微,谢无忧尚小,谢梨早被皇后踢出了名单。 本该平安无事,谁想到就选到谢见微头上了。 谢见微:“其实……” 谢景之双眼通红,咬着牙打断了谢见微:“我进宫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不是……” 谢景沅:“大哥!你冷静些!你打算如何求皇帝?难不成要说,我们害怕太子把三妹克死吗!” 谢见微:“我和太子……” “不能让太子把晏晏克了,此事为父来想办法,定能有万全之策!既不惹恼皇上皇后,又能保晏晏平安!” 谢景之扭头就走,“我先去找太子!之前南地之战我们好歹与他同桌喝过酒,他既知自己命格,怎好意思害死三妹!” 他刚走两步,便被谢见微拽住了,谢见微无奈道:“爹,娘,哥哥,能否听我说句话?” 谢夫人被谢梨搀起,哭着说道:“你不必说了,娘知道你不想因为此事连累谢家,可一家人谈何连累,娘不能看着你送死啊。” 谢无忧:“那圣旨说不定就沾了晦气,赶快送佛堂去吧,省得三姐现在就中招。” 谢见微将圣旨放进怀中,给毓秀使眼色,“爹娘,咱们进屋说!” 主仆俩推着谢家众人进了堂屋,谢见微转身关上门,道:“爹娘,大哥、二哥,三妹四妹,这婚事要结,不是我怕连累了谢家,而是我猜,这回应该没事了。” 谢夫人哭的收不住声,“你可知管湘笛都落下病根了,现在说话还在咳嗽,三天两头去佛寺拜。还有王莹,她坟头就在城外,你还和梨儿去祭拜过,你怎知……你就能躲过一劫啊!” “皇后娘娘仁善,定是有了解决之法,才再次赐婚。否则我若再出事,不但太子名声尽毁,皇后为了让太子娶亲不顾旁人性命,此消息若传出,对太子和娘娘名声定也有损。” 谢崇凛和谢夫人对视了眼,谢夫人抹了抹眼泪,轻声道:“倒也有道理。我听说之前赐婚,都是懿旨,只有这次是皇上下了旨意,难不成真是……” 谢景之道:“我让人去打听打听,为何这婚事会赐到三妹头上!” “我跟大哥一起去!我认得钦天监的人!” 谢见微看了眼谢梨和谢无忧,“你们也回去吧,我单独陪陪爹娘。” 谢梨和谢无忧点了点头,二人一起离开了堂屋,门关上后,谢见微便掀裙跪了下来。 夫妻俩一惊,谢夫人:“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女儿有错,隐瞒了爹娘大事,请爹娘原谅女儿!” 谢见微磕了两个头,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谢崇凛道:“你隐瞒了何事?” “我与傅平野两情相悦,此前之事都是我二人为了成亲做出的下策,根本没有克妻一说,都不过是计谋而已。” 谢见微长话短说,跟谢崇凛夫妻俩解释了王莹和管湘笛的事。 二人皆眼前发黑,谢夫人颤颤巍巍道:“此事……皇后和皇上可知?” “圣旨赐下,皇后娘娘应该都知晓了。不过皇帝应该不知。” 谢崇凛:“此事绝不能让皇上知晓!” 皇帝可没有皇后那么好的脾气,若知道这一切都是傅平野为了娶谢见微设的局,定会因为欺君之罪问罪他们二人。 “所以女儿坦白不敢让哥哥和妹妹们知道,此事越少人知道内情,自然是越好。” 谢夫人:“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太子出的?” 谢见微正要说话,谢崇凛先声夺人:“除了太子谁敢如此大胆。你别说是你,妄图给他顶罪。” 谢见微无奈,“女儿未曾想过帮他顶罪,何况此事对我二人之事而言,谈何罪也?如今圣旨已经赐下,他在我这儿算是立了功。” 谢崇凛夫妻俩哑口无言,谢夫人只好奇一件事:“你们二人如何就两情相悦了?你先前不是还告诉母亲,你们什么都没有吗!” 谢见微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瓮声瓮气道:“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 “你可想好了,东宫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往后和那薛府恐怕也没有什么差别。对了,太子还有一对儿子,你可有想过,以后怎么和两个皇孙相处啊?”谢夫人满心担忧。 “娘知道你之前和他们相处的不差,可这……继室和原配的儿女,永远难说。况且那可不是一般的儿女啊……你以后有了孩子,其中不知道还要多出多少的事情来。” 谢见微表情淡淡,“爹娘只管放心,爹娘所想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谢崇凛气笑了,“你如何肯定?晏晏,人可不能太自负。” “并非自负。而是那两个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 谢夫人轻嗤了声,心想傅平野好手段,勾引得谢见微这般入戏,还未成亲就自认母亲了。 不过片刻后,她脑袋里嗡的一声,立即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谢见微嘴角噙着一抹笑,“爹、娘,你们不是也担忧平安如意吗?眼下不必再担忧了,他们这些年过得很好,傅平野待他们很上心。可惜临渊无羡如今不能正大光明地喊你们一声外祖父外祖母,不过等婚仪后,我带着孩子来给你们磕头。” 谢夫人摔坐在椅子上,谢崇凛整个人都呆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才讷讷道: “当年那人……是太子?” “他那年知道我要议亲冒险回京,在画舫上救了我。谁知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是他救下了平安如意,还给了他们可以在这世间随意行走的身份,并非把他们隐于人后。爹,娘,这些日子我已与他生情,愿意摒弃前嫌往后携手同行。望爹娘祝福我二人,以后但有风雨,我也与他一同承担。” 谢夫人失神好半晌,摇头感慨:“这世间之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夫妻二人对视了眼,谢崇凛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又不能抗旨!既然知道克妻是假,那就这么办吧!” 谢夫人扶起谢见微,眼睛亮晶晶的,“两个小皇孙真的是平安和如意?” “嗯!” “那两个孩子我宫宴的时候,远远地看过,生得又漂亮又聪慧!娘准备了好多玩具和衣裳呢!哎!就是不知道尺寸对不对。” “我知道尺寸,我抄给娘,等娘做好了再送去太子府。” 谢崇凛站起身,“他们可学武啊?我能给他们做武师傅啊!” 谢见微笑道:“到时让傅平野请爹教小鱼儿,小鱼儿要做大将军呢。” “有志气!不愧是我的孙儿!” 谢崇凛刚说完,便被谢夫人捂住了嘴,“嘘!这话可不能说,当心隔墙有耳!” 谢夫人问谢见微:“此事可要告诉你哥哥和妹妹?” “先别了,我与傅平野商量过,即便是成亲了,只告诉两个孩子,爹娘,皇后娘娘和公主。” “平安如意那么小,能藏得住事吗?” “他们虽小,却也机灵。况且,我不想瞒着他们。” 谢夫人眼里又泛起泪花,哽咽道:“是,应该的,应该告诉他们。” 谢见微:“请爹娘出去后,别露出欢喜的神色。以免皇帝生疑。” “放心,你爹你娘都有分寸。”谢崇凛拍了拍谢见微的肩膀。 …… 皇宫御书房中,皇帝正批阅奏疏,近侍上前道:“陛下,去将军府传旨的郝公公回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后,“奴才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事情办得如何?” “已将圣旨宣读,太子妃也已经接下旨意了。” “哦?她没有害怕?”皇帝朱笔一顿,抬眸间眼底闪过狐疑。 公公:“怕了,谢夫人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让她接旨啊。是奴才点名陛下看重她与太子的婚事,谢见微才勉强接下圣旨。” 皇帝:“太子克妻之名弄得满城风雨,她害怕不敢接旨也是情理中事。你将朕私库中的夜明珠送去将军府,代朕传一句话。便说谣言止于智者。” “奴才遵旨。” 公公退下后,近侍林公公端了盏茶给皇帝,皇帝拨弄着茶盖,状似无意的开口: “林宝,你说太子克妻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林公公头皮一麻。“奴才不敢妄议!” “朕总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不过那王莹的尸体,朕找了太医去看过,皆说没有问题。太子总不会为了不娶妻,或是为了娶一个人,而杀了王奇的女儿。” “陛下,太子不敢。”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钦天监算出能与太子匹配之人,是谢见微。朕这心里头怪啊!所以才让康旭去宣旨。” 皇帝一直在拨弄茶盖,一口茶都没喝,抬起头喃喃道:“谢家人和谢见微,都没有反常的迹象,可能真的是朕……太多疑了。” 林公公道:“谢见微与太子不过泛泛之交,太子性情一向冷淡,怎会为了她欺瞒陛下和皇后娘娘呢。” “不为了谢见微,那将军府呢?” 林公公立即噤声,原来皇帝是担心这个。 见他不答,皇帝看了过来,“朕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林公公赶紧跪下,赏了自己两个巴掌,“奴才失言!罪该万死!可若真是殿下欺君,殿下不娶王侍郎的女儿,偏惦记将军府的谢见微,这不通啊!” 太子自己就是武将之才,若想平衡权势,娶王莹才是上上策。 皇帝撂下了茶盏,“和朕想的一样。是朕多疑了。太子能娶到合适之人实在难得,命礼部认真操持,不许出差错。起来吧。” 林公公偷偷抹了把汗,替皇帝研起磨来。 …… 皇帝为太子和谢见微赐婚的事,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一是有王莹管湘笛作例,皇帝皇后还敢给太子赐婚,百姓心有不满,二是谢见微是再嫁之身,即便皇帝有旨不许再提薛家,可也不能掩盖事实,太子妃是二嫁,少有先例。 京中一半人在猜谢见微何时病重,一半人则是说谢见微和傅平野绝配。 毕竟一人克未婚妻,一人克前夫全家,两个天煞孤星,简直势均力敌。 风言风语直到钦天监放出消息,是正使夜观天象算出二人相配,皇帝才赐婚,百姓才算消停了。 还有一月除夕,谢见微和傅平野的婚仪就定在了正月初一。 第271章 婚仪(2) 僖妃将傅意欢叫到宫中,傅意欢来时,僖妃刚把小女儿哄睡。 “抱公主去内殿休息。” “是,娘娘。” 宫人退下后,僖妃才开口:“太子娶了谢见微,于我们而言着实不是好事。谢见微在谢家十分受宠,她嫁给傅平野,谢崇凛必定就站去了太子的阵营。原来谢家维持中立倒不影响局势,可现在……” 僖妃为此事头疼了好几日,在殿内不停踱步,“太子不是天煞孤星吗?这钦天监怎么又算出个谢见微!” 傅意欢扯出一抹冷笑,“您还没看出来?什么天煞孤星,都是傅平野的计谋。” “阴谋?” 僖妃心下一惊,问道:“皇儿此话何意?太子有漠北的裴氏一族还能看得上谢家?王莹之父王奇可是吏部侍郎,往后更可能升任吏部尚书,她的价值不比谢见微轻,太子这步棋母妃实在想不通。” “您当然想不通,他一早就不是冲着谢家去的,是冲着谢见微!” 僖妃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太子若只为一个女人做得如此,就不足为惧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那是他儿子的亲娘。” “什么?” 僖妃瞪大了眼睛,“谢见微是傅临渊和傅无羡的亲娘!皇儿,你确定?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母妃!” 傅意欢坐了下来,捂着眼睛说道:“我是怕您一时激动,跑到皇帝跟前告状。此事缺乏证据,即便是能打击到太子,但若不能一击将其击倒,反而会惹恼他,到那时后患无穷。” 僖妃细想其中,愤怒道:“太子好大的胆子!他当年果然是在京城!他竟想要谋反!” “可惜那时没能抓到他的把柄,否则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 僖妃唉声叹气半晌,又咧开了笑脸,“不过倒还是有一件好事,你父皇当初拒了你娶王莹,如今傅平野也成亲了,你父皇觉得亏欠于你,让母妃也尽快给你择选一位。母妃近日看上一人,是钱善宝家的千金。” 钱善宝曾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现在是国子监祭酒,当朝有不少文官大臣是他教出来的,朝中人脉很广,他兄长钱进宝还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据闻皇帝有意提拔他进内阁当政,可以说前途无量。 钱善宝的女儿本来也在太子妃的人选中,不过钱善宝心疼女儿,知道太子克妻的事后就偷偷把女儿的画像拿回家了。 僖妃一直盯着钱家,知道这事后立即示好,请钱夫人进宫聊了几回,若要结亲就是僖妃一句话的事。 傅意欢:“全听母妃安排吧。” …… 太子娶亲前期的准备工作与民间相同,纳采问名,纳吉纳徵等等,一直折腾到婚期前半月才全部弄完。 除夕当夜,谢府众人都不眠,宗室成婚礼节又多又繁琐,明日几乎从天亮忙到天黑,今夜起就要开始预备了。 外面的事谢见微不必理会,她坐在镜台前梳理着长发,余光瞥见摆在一旁的红嫁衣,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家,开始新的生活,心口便跳个不停。 这时,门被从外叩响,谢夫人轻声道:“晏晏,娘进来了?” “进来吧。”谢见微放下木梳,起身迎母亲。 谢夫人合上门,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娘知道你这会儿恐怕正忐忑着,娘是不该来的。可是明日礼节太多,娘怕是没有单独与你说话的机会,而且这些话,还是晚上没人时说比较好。” 谢见微看着谢夫人的神色,便猜到了她因何而来,这是上次嫁去薛家是不曾有的。 谢见微咳嗽了两声,拿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遮掩眸中的潋滟。 谢夫人从袖中掏出一本小书,塞进谢见微的手心。 “娘问过毓秀了,知道你这些年在薛家守活寡,那薛蟾就该碎尸万段……不过现在想想也好,至少想起来不恶心。这书……你先看着,娘叮嘱了今晚不让人打搅你。娘回去了……” 谢夫人捂着嘴轻笑,快步离开厢房,仔细从外合上了门。 谢见微只觉得手心里灼热的烫人,她坐在炕上喝了一整壶茶,望着那书的封皮默默出神。 五年前的事……她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起那药的感觉十分磨人,她在冰水里泡了几次都消不下去火。 只有贴上另一人,那恼人的热意才有所缓解,起初……似乎也没有很疼,可能是因为她快被药傻了,感官有所丧失,但她依稀记得后面是快活的,像是在波涛上划桨,晕头转向但又乐极了。 谢见微想得出神,喉中也干涩起来,一整壶的茶都被她喝完了,谢见微放好茶盏,拿起小书脱鞋上了床。 帐里的灯烛燃到半夜,后才熄灭。 天刚蒙蒙亮,谢见微便被敲门声吵醒了,毓秀在门外道:“小姐!小姐起床了!今日可耽误不得。” “知道了……进来。” 谢见微坐起身,有些精神不济,外间不断有来回走动的人影,打水预备妆容之物,嫁衣,这屋内的人都快挤满了。 毓秀端着木盆走到帐外,一层层卷起纱帐。 谢见微盘膝而坐,眼看最后一层帐子要被揭开,她睡眼惺忪的余光瞥见了摊在枕边的书,瞳孔一缩,头皮发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把书塞进了寝衣的袖子里。 毓秀卷起帐子,见谢见微面上绯红,十分好奇,“可是昨夜的炉火烧得太旺了?小姐脸这么红,不会是上火了吧?” “没,没事。” 谢见微暗骂自己蠢,为何要把书塞袖子里,塞枕头下面,被子下面不行吗? 可毓秀已经给她穿了鞋,扶着她坐到了镜台前。 谢见微只能先洗脸刷牙梳头,毓秀给她挽了一层发髻,谢夫人正巧在这时领着人进来了。 梳头的夫人是京城里的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家庭美满子孙绕膝,请她大婚梳头的新娘子有许多。 老夫人接过梳子,笑着给她梳头,口中念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老夫人放下梳子,给谢见微挽了个发髻,声音温柔又慈祥:“恭喜娘娘与殿下喜结良缘。” “多谢老夫人。” 谢夫人背过身去抹掉了眼泪,这时来了人催:“夫人,娘娘,要赶快了。东宫那边的队伍已经快出发了。” 谢夫人赶紧道:“快把喜冠拿来给娘娘梳头!喜扇和喜鞋呢?快些去取!” 屋内众人来回走动,个个都忙得不得了,谢见微现在起身都算是添乱,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镜台前等人梳头。 袖子里的小书简直是烫手山芋,她怎么也找不到时间丢,借口如厕又会打搅了进度,谢见微左右为难。 好不容易等一切都收拾好了,谢夫人把喜扇放进了谢见微手里,牵着她来到府外。 在帐中见了主婚大人,听了训诫,拜了礼,又随爹娘拜过祠堂列祖列宗,谢见微才被牵引着上了凤轿。 忙了一整日的礼仪,她只跟傅平野远远地对视了几眼,他今日穿着喜服的模样比平日更鲜亮俊美,虽说太子殿下刚过而立之年,已经不算是少年了,但这身红骑在马上,真有几分少年鲜衣怒马的意思,谢见微在凤轿上几乎要移不开眼睛。 喜扇遮在眼下,唇脂被她咬的都掉了色,扬起的嘴角一路上都没落下过。 舆车要绕城,百姓皆目睹了太子与新太子妃的模样,纷纷议论二人般配。 这次是真的般配。 毓秀和东宫的宫人沿路撒赏钱和喜糖,仪仗队伍经过的街巷挤满了捡钱和喜糖的百姓,原本不被看好的婚事一日之间扭转了风声。 凤轿来到东宫,天色已经晚了,按照规矩先是合卺礼,东宫的宫人摆好了膳食,又递了碗筷给傅平野和谢见微。 边上的老嬷嬷笑着说道:“殿下和娘娘同吃一食,往后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谢见微垂着眼,耳根泛红,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老嬷嬷招呼人上了卺,卺中已经倒好了酒,分别递给二人,“共饮一卺酒,往后夫妻一体,永不分离。” 这一口酒喝下去,婚仪的礼就算是走完了,日后她真的就是傅平野的妻子了。 谢见微抬眸望向傅平野,那双深邃如夜空、璀璨似星汉的黑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未曾言尽,几近狂热的温柔与爱意看的谢见微又心惊,又满足,这双眼里从来只进过她一人的身影,前路他们不曾携手,但余生可以共度,还有何惧? 谢见微喝完了卺中酒,与此同时,内殿宫人全部跪了下来,齐声恭贺: “祝殿下娘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既是太子婚仪,又撞上正月初一,皇帝在太极殿设宴款待群臣,为迎新年也为庆贺太子大喜。 群臣等着恭贺太子大婚,可宴席吃到一半东宫的宫人来禀告,说太子念及太子妃,今日就不来了。 按照规矩,是该洞房后太子独自一人来接受群臣道贺的,皇后知道他是舍不得留谢见微一人,心中又无奈又好笑。 宫人离开后,她便对皇帝道:“太子好不容易娶到合适之人,难免会贪恋些。陛下若觉得不妥,臣妾让人将他寻来。” “罢了。无咎今日大婚,朕心中感慨万千,有些想起……当年与皇后大婚时的情景了。” 皇后眼神闪烁,面上羞怯的低头,眼里却没有什么情绪。 皇帝自顾自的怀念当年,喝了口酒道:“不来便不来吧,让他们二人好好了解,往后才能如朕和皇后这般,默契恩爱。” “陛下说的是。” 吩咐宫人传完话,傅平野才遣走了内殿的宫人。 屋内挂满了红绸,床榻上的锦被下,红枣,花生,桂圆一类东西撒的四处都是,傅平野只能兢兢业业的把床榻打扫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把红色喜帕扔进了包袱里,和那些瓜果一起系好丢到了殿外。 似乎是刚成婚,二人都有些情怯,殿内安静极了,仅有一层挡帘隔着,谢见微在东暖阁里假装拆发饰,实则却是在头疼袖子里的东西。 放眼望去,这宫殿里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少,可万一明日不能及时回收,让宫人收拾寝殿的时候拾到,可就丢了大人了。 谢见微盯上一个花瓶,心想扔进去过两日再倒出来烧了。 她解下耳环,提着裙摆走向花瓶,眼看就要到了,傅平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来到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俯下身垫在她肩头,喟叹道:“晏晏,我今日好高兴。” 二人紧紧挨着,心跳声都能同频跳动,谢见微被他的情绪感染,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既高兴怎么不去太极殿喝酒?怕是不少人等着敬你呢。” “跟他们喝酒有什么意思。” 傅平野声音暗哑,借着姿势落了一吻在谢见微颈后,又酥又麻又痒,谢见微整个身子都僵了。 袖子里的东西更加烫起来,她不敢想象,若是让现在的傅平野发现她身上这东西,她今晚要多受多少罪。 谢见微连忙转过身,傅平野抱的太紧,她只能抬手抵在二人之间,磕磕巴巴转移话题: “临渊和小鱼儿呢?今晚怎么一直没看见他们。既然我们成了亲,可以告诉孩子真相了,你把他们找来吧。” “他们在宫宴上,今晚母亲陪着他们睡,不回东宫。没人打搅我们。” 傅平野俯身叼住谢见微的唇瓣,从缓慢温柔再到急促强硬,谢见微晕头转向,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能任人宰割的那种。 “晏晏,壶里的酒还温着。” 谢见微睁开双眸时满眼失神恍惚,水光潋滟的双眸看得人只想往死里欺负,傅平野呼吸顿时错了一拍,指骨掐紧了谢见微的腰肢,眼神更加隐晦,绿的像垂涎美味的野狼。 谢见微软了声讨饶:“先,先洗了澡再说,好不好?” 先让她把东西销毁,否则真没脸面对傅平野了。 傅平野若有所思的点头,“的确。” 谢见微刚松了口气,便被打横抱了起来,她眼睛瞪大错愕道:“不是洗澡吗?” “东宫的月燕池够大,不必浪费换两次水。我帮晏晏洗。” 谢见微心如死灰。 半刻钟后,月燕池里传来古怪的对话。 “晏晏?你袖子里怎么还藏了书?” “!傅平野你还给我!不许看!” “……画的不错。晏晏看了多少?” “……滚!” “这一页折痕最重,看来晏晏是刚看到这里。那不如我们今晚也学到这里?” “???” 第272章 婚后(1) 新婚之夜将太子殿下赶出寝殿实在有损他的形象,谢见微网开一面,请他到外面的贵妃榻上将就了一晚上。 从月燕池出来后谢见微就已经睡的不省人事了,傅平野忙里忙外收拾了内殿,又放了池里的水,给谢见微上了药,最后在床前盯着谢见微看了半宿,才心满意足地抱着被扔出来的喜被,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一夜好梦。 谢见微醒来时颇有种今夕是何夕的迷茫,她捂着眼睛想了半晌,才记起昨天是她新婚。 水雾朦胧,池水荡漾,人影重叠……水中、玉阶、墙下,谢见微捂着脸羞愤欲死。 她已经无法再直视月燕池的一切。 等脸上的热度退下,谢见微才撑着床板坐起身。 丝绸锦被滑落,她垂头看着身上无处不有的红痕,咬紧牙关,红了耳朵。 身上虽然酸软但很清爽,而且竟没有痛感,昨夜到后面她也有些昏头,不知疲惫和傅平野厮混了半天,还记得睡过去之前大腿内侧和其他部位还隐隐作痛,这会儿除了有些发红,已经无碍了。 谢见微捡起衣裳穿了起来,下地后瞥见案上摆着的瓷瓶,看了眼标签,就如烫手般撂了回去。 她知道为何不疼了……这罪魁祸首还算有些良心。 不知道傅平野起来了没有? 谢见微看了眼外面大亮的天,提步往外走去。 隔着一扇屏风,贵妃榻上的人一双腿悬在半空,脸埋在锦被里,看着又好笑又可怜。 谢见微放慢脚步走了上去,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心疼,心想往后还是不让他睡贵妃榻了,这一夜睡下来一定腰酸背疼。 她抬手拉住锦被,正准备喊醒傅平野,锦被拉开一条缝,谢见微这才发现傅平野怀中抱着的不是锦被,而是件赤色的短衫,他半张脸埋在里面,睡得正香。 “……” 谢见微喘息声微重,面上顿时色彩纷呈。 狗东西!没人心疼你! 她抬手夹住了傅平野的鼻子,面无表情地计数,几息后,傅平野眉头皱紧,谢见微笑容还未扬起,便被握住手腕,拽了下去,脚下一滑,栽在了傅平野身上。 “唔……”傅平野喉中溢出一声闷哼,他抬手按住谢见微的背,埋在她颈间蹭了蹭,声音喑哑懒散。 “晏晏早……这么热情地喊我起床?” 谢见微气急反笑,双手撑在他胸前,道:“不,我是想闷死你来着。” “怎么大婚第二日晏晏就要谋杀亲夫?我做错了什么?”傅平野一脸委屈。 谢见微气急败坏地跨坐在他身上,抄起上衫往他脸上按,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傅平野你怎么好意思!等我出去必告诉所有人,堂堂北越太子是个臭流氓!” 傅平野轻而易举就能镇压谢见微,他钳住谢见微的手腕,忽然坐了起来,手附在谢见微后背,将往后仰倒的人扣了回来。 衣衫滑落挂在他身上,傅平野也不拿开,盯着谢见微眼角下敛,活像个受了大委屈的怨夫。 “晏晏,昨晚是你我大婚之夜,我却不能抱着你入睡,这才把你衣衫拿来聊解相思。而且我只拿了外衫,还未拿贴身衣物,怎么就是流氓了?”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谢见微面红耳赤:“若不是你毫无节制……我说停你不肯停……怎么会把你赶到外面来!” “可那时晏晏的表现明明是不想我出——”傅平野被谢见微捂住了嘴,只能用眼神表达幽怨。 谢见微抵在他肩头,彻底败了,她要脸,没法当众和傅平野分辨这些。 “总之,以后只可两次,超一次你就一辈子睡在榻上。”谢见微清了清嗓,板着脸道。 “……” 傅平野被捂着嘴,失去了辩解的能力,只能比划了一个七的手势,谢见微崩溃:“不行!两次!” 六。 “……三次最多,别再得寸进尺了!” 傅平野不肯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见微,透露着清澈的希冀和渴望,谢见微无法抗拒。 “……四次,总行了吧?” 傅平野放下了手,笑弯了眉眼,谢见微无奈地松开了手,扶了一下腰,为往后操劳的日子默哀了半晌。 傅平野欢喜的圈住她,身后仿佛有无形的尾巴摇来晃去。 “晏晏,是每天四次对吧?” 谢见微瞪圆了眼,一巴掌扇在傅平野脖颈上,把人按倒在榻上,逃也似的跑进了内殿。 虽然婚仪已经结束,但后续还有很多事,今日要去给皇帝皇后请安,还要去宗庙祭拜,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敲门提醒。 毓秀把放着衣裳的托案放在了门口,叩门后提醒了声,没过多久衣裳就被拿了进去。 东宫内德高望重的管事,大家都叫他秦伯,见此询问毓秀:“太子妃可是不喜欢旁人伺候穿衣洗漱?” “倒也不是,只是殿下和娘娘大婚,奴婢怕打搅二位。若娘娘有要伺候,会喊人的。” 秦伯点了点头,笑着说:“大婚前殿下叮嘱了无数次,不过娘娘平日的习惯,宫内和太子府的人都不太清楚,往后还要劳烦毓秀姑娘多多提点。” “那是自然,我们小姐很好相处的。不过秦伯,我昨日在东宫转了转,这里似乎并没有几名宫女。娘娘带来的丫鬟除了我也只有四五人,怕是以后不方便。” “是这样,殿下不常住在东宫里,在宫外太子府住得多。我估摸着大婚后也要搬回去。以前太子府里是没有侍女的,一来是殿下东征西战,府内无需人多,二来是殿下觉得太子府来来往往都是武将,有女子在并不方便。所以你现在看见的宫女,都是殿下大婚前才让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送来的。挑的都是手脚麻利机灵的老人。” “这些人都先去太子府上了,等姑娘回去就能看见了。” 毓秀这才安心,“那年长些的老妈妈有吗?” “有两位,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送了人来。” 毓秀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时,一个人影从廊下走了过去,来到殿前敲响了殿门。 “殿下娘娘可起来了?时辰可不早了,请殿下娘娘去坤宁宫给皇上皇后请安。” 秦伯对毓秀道:“那是周妈妈,皇后娘娘宫内的司事嬷嬷。周妈妈在皇后娘娘宫里很是德高望重,殿下小的时候还吃过她两口奶呢。” 毓秀心想的确是个有体面的妈妈,就走上前去要行礼。 谁知周妈妈就拧着眉就问:“你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侍女?” 毓秀一愣,“是,奴婢毓秀。” “太子妃出嫁前,没有司教嬷嬷教你们规矩吗?你自己出去看看日晷,现在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提醒殿下和娘娘起床!” 毓秀哑口无言,她自是想大婚第一天谢见微和傅平野好好休息。 秦伯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周妈妈便道:“秦伯您去忙吧,小丫头不懂规矩,我自然要教着,省得往后惹出乱子。” 周妈妈像吃了火药,冲着毓秀道:“殿下刚刚大婚,难免激动些。我都听说了,昨夜娘娘也不该太缠着殿下,不过你身为下人做得更不对!你昨夜为何不陪在殿下娘娘身边?为何不提醒着点,不让主子沉溺其中!现在是太子大婚陛下休朝,等日后殿下为太子妃误了早朝,谁能担责!” 周妈妈看似在骂毓秀,实则也在隐晦地指责谢见微昨晚狐媚,隔着一道门指桑骂槐。 毓秀脸色极为难看,秦伯也十分两难,周妈妈的确是皇后宫内的人,皇后是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周妈妈的意思兴许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咯吱一声,殿门被打开了,周妈妈脸色骤变,转过身笑着欠身:“给殿下请安。” 傅平野一身蓝衣,颈间围了一圈狐皮围脖,单眼皮敛着,眸色更显冷峻无情。 周妈妈还未觉察到傅平野身上的冷意,行礼后便道:“殿下已经穿衣了?怎么不喊人伺候?可是太子妃伺候您穿的衣?老奴该死,昨夜竟没来守夜,老奴这就去收拾床榻。娘娘还等着老奴呢。” 她自顾自要迈进寝殿,谁知刚抬起脚就被傅平野钳住大臂,几乎将她整个人提起,毫不留情地丢下了殿前的台阶。 周妈妈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后腰杀猪似的喊疼。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脸色煞白,傅平野满脸不悦,周身阴郁得像要杀人,手一抬召出凌北,冷冷道:“打三十板子丢回坤宁宫去。” 周妈妈一脸震惊,眼中满是悲痛和不可置信,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秦伯一声不吭,也没求情,只在人走后提醒了傅平野一句:“殿下,请安拖不得了。” “备轿。” 谢见微搭着傅平野的手上了去坤宁宫的撵轿,她睡眠不足,在外撑着,上了轿子就懒洋洋靠在了傅平野肩头。 “方才让你打了板子的是什么人?” “废人。” 谢见微哂笑,五十板子下去人的确是半废了。 她坐直身子,朝傅平野看去:“你不必瞒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吧?” 谢见微忍不住生疑,压低声音道:“傅平野,这婚事不是你逼着皇后同意的吧?” 她虽也不是很喜欢皇后,可她既为傅平野的母亲,临渊和小鱼儿的祖母,谢见微还是想与她和平共处的。 她可不想让傅平野在母亲和她之间做选择,那是小孩子才要考虑的事。 傅平野道:“母亲没有很固执,她知道后就应允了,皇帝那边也是她先代我求的旨意。不过今日那人的确是她身边的人,母亲心软,容易识人不清,方才那个周氏在我年幼时做过我的乳娘,之前还奶过皇姐,所以这么多年母亲都待她很好……这些你都不必考虑,反正日后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谢见微挑了挑眉,“你可别把人打死了,好歹是奶过你和长枝的,皇后知道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傅平野点点头,他是懂的,即便要杀周氏也不能因为谢见微,凌北心里也有数,那三十板子最多让周氏躺三个月。 她若还不老实轻视谢见微,傅平野自有机会再除掉她。 轿子在坤宁宫前停了下来,傅平野扶着谢见微走下轿子,一步步走进坤宁宫正殿。 皇帝和皇后已经等了一阵子了,傅平野和谢见微来到殿中,一齐跪下请安。 “参见父皇、母后。” 皇帝笑呵呵道:“平身。钱进宝,把朕准备给无咎的新婚贺礼取来。” “本想在昨日宫宴上给你,不过今日给也不算晚。” 几个太监抬了一个大珊瑚来,珊瑚是别国进贡的,最重要的是有美满的含义,也是很重的礼了。 皇帝送完以后,皇后才开口,她表情淡淡的,示意谢见微近前。 “这个玉如意,本宫送给你,望你和无咎往后生活如意,感情美满。” 谢见微接了过来,“多谢皇后娘娘。” 二人又训诫了夫妻俩几句,皇帝就因政务繁忙先回养心殿去批折子了。 皇帝走后,皇后想要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没说出口,揉了揉山根道:“你们先去太后宫内请安吧。本宫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临渊和无羡去上书房了,晌午的时候你们俩把孩子接回去吧。”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行礼后退了下去。 温姑姑无奈:“娘娘,今日太子妃第一天来请安,您怎能如此冷待。让太子怎么想?” “本宫也不想冷待,可无咎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把周氏打成那样!” 皇后本来也挺开心的,可不久前周氏被东宫的人抬了回来,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 她一问,原是周氏惹恼了太子,大清早在东宫外阴阳怪气太子妃,才挨了打。 温姑姑:“娘娘又不是不知周氏为何挨打,奴婢倒觉得她是活该。不敬太子妃,是该吃点教训。” “短视。” 皇后骂她,“周氏不过是嘴贱,再说她曾是长枝和无咎的乳娘,怎样也是长辈。若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打两个嘴巴就算了,打成这样,让旁人如何评价太子?本宫是不想太子太耽于美色。” “娘娘……殿下心里有数。” 皇后正要开口,掌事太监跑来说道:“娘娘,太子殿下又回来了。” 傅平野从庭中大步走来,脸色如常,倒没皇后想的那样兴师问罪。 皇后坐直了身子,傅平野淡淡道:“母亲,我只有一句话——” 第273章 婚后(2) “您和周氏,谁才是我母亲?” 皇后被问的一愣,脱口便道:“混账!周氏只是奶过你两回,充其量也只能叫乳母!不给体面她就是个下人!” 皇后说罢,自己也怔住了,垂眸思忖起来。 傅平野表情淡淡,“原来您知道。那周氏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在宫内对见微评头论足,四处挑理,摆出一副生母做派,您如何看?” 皇后看向温姑姑,温姑姑讪讪避开皇后的眼神,轻声为自己辩解:“娘娘,周氏所为的确放肆。奴婢是不想她离间了您与太子夫妻的关系。” 皇后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做了太子的传声筒,一时也心虚起来,虽然她答应了谢见微和傅平野的婚事,但心中对她仍有几分不满意,故而周氏来她跟前说那些话,皇后也是默许了。 不过她只是背后图个嘴快,可没想挑拨太子夫妻的关系,是周氏见她默许,误以为自己的话正中下怀,才主动要求去太子府做掌事嬷嬷,好替皇后教训太子妃。 皇后正想解释,傅平野便道:“她所为虽不是母亲授意,但也是您的态度给了她挑事的底气。我今日对她只是小惩,其他的事希望您自己出面解决。我和见微不能跟您住在一起,也不能日日来往,若长久有这样的人在其中传话,母亲知道后果。” “您是想多一个女儿,还是少一个儿子,全看您自己。” 傅平野转身欲走,皇后站起身道:“等等!” 她艰涩开口:“周氏所为非我授意。你回去和谢见微解释一下,既然成了亲,母亲自是希望你夫妻二人幸福。” “多谢母后。” 傅平野离开后,皇后在凤椅上思索良久,对温姑姑道:“把周氏抬到前庭,赏她十个嘴巴,让坤宁宫的宫人都去看。打完以后便让她去行宫养老,别再回来了。” 温姑姑长舒了一口气,笑盈盈欠身,“奴婢这就去。” 温姑姑腿脚快,心思更是玲珑,先让人把这事儿在坤宁宫上下都说了一通。 趁傅平野还没离开坤宁宫,让宫人把消息传进了他耳朵里。 撵轿还停在坤宁宫前,谢见微正闭目养神,听见傅平野上撵轿的动静,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回来了。” 谢见微好奇:“你怎么和皇后说的?我刚才听看守的人说,皇后把周氏打了,还要发落到行宫去。” 傅平野牵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腿上,一字不落地将方才的事重复了一遍。 谢见微莞尔,“看不出殿下还挺会说话的,我还担心你惹恼了娘娘,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傅平野脸上却无笑意,他垂着眼,抓着谢见微的手握得很紧。 “晏晏,对不起。我一心扑在婚仪上,忽略了母亲身边的事,才让你今早因为我受了委屈。” 谢见微失笑,“我只听见两句闲话,连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你解决了,哪有委屈。而且皇后并非要挑拨你我,我看得出,她是怕你因我处置周氏,会引来闲话。娘娘送的玉如意是件宝贝,她若真对我不满,不必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谢见微挠了挠傅平野掌心,笑眯眯地说:“夫君回去替我讨公道的样子也很俊,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傅平野心中炸开了一朵烟花,拉过谢见微衔住了她的唇。 撵轿虽有遮挡,但四周都是宫人,离得近什么水声动静都能听得见,不过他们都懂规矩,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耳聋。 谢见微下轿之前用力碾了一下傅平野的皂靴,她唇瓣有些肿,眸中水光莹莹,看得傅平野心火难消。 他面色如常,借着扶她的姿势掐住她的腰,俯身在谢见微耳畔轻嘶了声。 轻声讨饶:“晏晏饶了我吧,下次你说何时停,我便何时停。” 谢见微磨牙切齿,气音道:“滚,没有下次了。以后你坐你的轿子,我坐我的轿子!” 她甩开傅平野往宫内走,也不想下不下他的面子了。 傅平野犯愁地追了上去,心想谢见微似乎真有些生气了,看来今日要收敛些,否则晚上又上不了床。 太后身体不好,因此一直深居简出,连宫宴都甚少露面,谢见微和傅平野婚后来请安,竟是她第一次见太后。 珠帘后,老人被搀扶出来,缓缓落座,声音冷淡:“都起来吧。” 她抬了抬手,身边的姑姑回到内殿,拿了个匣子出来,交给了谢见微。 太后:“匣中是哀家给你们的新婚之礼。哀家身子不好,就不多留你们了。去太庙拜过先帝和太祖后,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人从寿康宫出来,竟还不到一刻钟,上了撵轿后傅平野果然规矩了许多。 主动为谢见微解惑:“太后不喜欢母亲与我,但她上了年纪不太主动挑事,你若不喜欢她冷淡,以后只当宫内没有太后,不必来给她请安。” 谢见微:“不喜欢皇后,为何?” “因为我母亲是西北王的女儿,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不如京城的贵女贤淑温婉。” 谢见微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抬轿子的虽然是东宫的人,但隔墙有耳,还是要多加小心。 拜过宗庙后,便到晌午了,谢见微笑道:“先去接临渊和无羡。” 她摸了一下腰间的荷包,傅平野看她荷包鼓鼓,而宫内也不必揣银子,便好奇:“里面是什么?” “给临渊无羡带的小零嘴,我娘做的。” “晏晏都不给我先尝尝……”傅平野面露幽怨。 谢见微偷笑,“你想尝?可别后悔。” 她拿了一粒塞进傅平野口中,傅平野面色平平,心想就是糖丸没什么稀奇,可片刻后脸色就绿了。 谢见微笑个不停。 来到上书房外,没过多久,傅临渊和傅无羡就结伴走了出来。 小鱼儿正问哥哥:“我们今天能回府里了吗?父王该把谢姨姨娶回来了吧?” 傅临渊正要回答,就看见前方出现一对人影,他拍了拍小鱼儿的肩膀,朝前面指去。 小鱼儿好奇抬眸,眼里顿时闪烁喜色,拔腿跑了过去。 “谢姨姨——” “父皇!” 两个孩子扑进谢见微和傅平野怀中,上书房附近还有父子和其他学生,谢见微忍住眼泪,把小鱼儿抱了起来。 掂了掂,“瘦了。” 傅平野抱着傅临渊,不悦的纠正小鱼儿:“以后不能叫谢姨姨,要叫娘。” 小鱼儿激动的抹眼泪,“呜呜,我有娘亲了,我和哥哥有娘亲了……” 虽然以前谢见微也允许他们叫娘亲,可那毕竟是不能喊给别人听的。 谢见微放下小鱼儿,又抱起了傅临渊,傅平野把小鱼儿抱在怀里,牵着谢见微就要回去。 走了没多远,小鱼儿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了熟悉的人,挣扎着要下地。 傅平野只得把他放了下来,小鱼儿飞快跑了过去,拦下几个人,叉着腰道: “邢昭!我以后也有娘亲了!” 以虞国公世子邢昭为首的几个男孩抱团,平日在上书房就好仗着家室欺负别人的伴读,而邢昭和小鱼儿水火不容。 至今他还记得自己因为小鱼儿挨的屁股板,疼就算了,还让他在其他人那里丢了面子! 邢昭不敢明着得罪小鱼儿,就在背地里嚼舌根,偶尔会嘲讽到小鱼儿面前,说他是没娘,娘不要的野孩子。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要面子的时候,他想告诉傅平野,邢昭就说他是输不起,告刁状的小女孩,小鱼儿就一直忍着不说。 一直忍到现在,之前他不敢说谢姨姨是他的娘亲,如今谢姨姨嫁给他父王了,他终于可以说了! 谢见微和傅平野离得远,邢昭没有发现二人,又见傅临渊不在,咧嘴嘲笑道: “对啊对啊,恭喜你有后娘了!诶?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下不仅是你娘不要你了,以后连你爹都不会要你了!傅无羡是没人要的小孩咯!”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恶意。 他的跟班不敢得罪小鱼儿,只是跟着邢昭发出尖锐的嘲笑声。 小鱼儿气红了眼,捏着拳头双肩抖簌,明明不想掉眼泪,眼泪却不停往下滚。 谢见微听不清发生了什么,可她感觉得到邢昭没说好话,而且看架势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她忍着怒火瞪了眼傅平野,轻声询问傅临渊:“渊儿,邢昭欺负小鱼儿你知道吗?” 傅临渊脸上也带着怒气,摇了摇头,“弟弟没告诉我。娘,你放我下去,我去帮弟弟。” “不,有娘在。” 谢见微把傅临渊塞给傅平野,冷声道:“抱着。” 说罢,她大步流星朝那边走了过去。 邢昭还在摇头晃脑的满嘴喷粪,他记得谢见微,这人曾经是薛家的夫人,而薛家有个叫薛绍显的,压死了他花了好多钱买的蛐蛐! “你后娘早就嫁过人,有孩子了!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你的,等她以后和你爹有了别的孩子,你和你哥就都得被扫地出门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呀?” “你后娘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我娘说了,她克死了之前的男人,是天煞孤星,就该被浸猪笼!” “不许你骂我娘!” 小鱼儿忽然暴起,一拳砸在了邢昭的脸上,邢昭痛嚎了声,倒退两步狼狈地摔倒在地,捂着脸在地上翻滚。 他的跟班全都傻眼了,小鱼儿可比邢昭小多了,他只到邢昭胸口,跟只小鹌鹑似的。 可偏就是这只小鹌鹑,竟然把邢昭都打得爬不起来了。 谢见微也愣了一下,忍不住一哂,心道小鱼儿厉害,以后一定能做个大将军。 小鱼儿打了一拳还不出气,骑在邢昭身上一拳又一拳,口中嘟囔:“让你骂我娘!我娘才不会不要我!不会不要我哥!” 冲突引来了上书房的夫子,夫子分开二人,厉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打架!” 眼前的夫子很是德高望重,曾经做过帝师,连太子都教过,平日里不苟言笑,学生都很惧怕他。 邢昭捂着脸哭着告状:“夫子!傅无羡他打人!夫子可是您说的,上书房里大家都是同窗,没有皇子庶民之分!傅无羡他仗势欺人!夫子要为我做主!” 夫子看向周围的人,“是傅无羡先打了邢昭?” 邢昭的跟班纷纷点头,七嘴八舌道:“他先动手的。” “邢昭好好的跟他说这话,他一拳就砸过来了。” “然后就骑在他身上打他,怎么也拉不开。” “傅无羡他疯了!” 夫子看向傅无羡,“是真的吗?” 小鱼儿眼睛通红,“夫子,是我先动的手,但我不后悔!” 他把邢昭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听得夫子心惊肉跳,邢昭这孩子有些顽劣他是知道的,可年纪轻轻的说出这种恶毒的话,真是闻所未闻啊! 夫子又问其他学生:“傅无羡说的是不是真的!” 邢昭低着头,阴冷的眼神扫视过每一个人。 在场的几乎都是他的跟班,邢昭报复心强,而傅无羡脾气好,谁都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说,反正傅无羡是太子的儿子,夫子也不会对他如何。 大家七嘴八舌道:“傅无羡说谎,邢昭根本没这么说过。” “是啊,邢昭就是问他晌午吃什么,他突然就动手了。” 夫子问了好几个人,可都是这样的说辞,夫子渐渐就动摇了,邢昭再怎样也不能说动这么多人,帮他一起骗人吧。 他看向小鱼儿,小鱼儿委屈的直抹眼泪,往后挪步想去找谢见微和傅平野。 身子却忽然撞上了一人,他一抬头,更委屈了,声音都变了调:“娘……” 夫子抬头看去,顿时一惊,“太子,太子妃……” 一群小崽子也慌了,没想到谢见微他们在这儿,邢昭捂着脸故作镇定,先声夺人:“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傅无羡他说谎骗人,还打了我,你们虽然是他爹娘,可也不能包庇他!” 傅平野的眼神让邢昭等人浑身僵硬,瑟瑟发抖。 谢见微气急反笑,道:“到底是谁说谎,我倒有办法能验的出来。” 她从荷包中倒出几粒糖丸,抓过邢昭逼他张嘴,把糖丸塞了进去。 傅平野逮住两个要跑的,给了谢见微,谢见微一人一个,全都怼进了嗓子眼。 第274章 婚后(3) 夫子吓坏了,“太子妃!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自然是测谎的东西,这东西外面裹的是糖,但糖化开后,若是说过谎的人,便会觉得舌苔麻木,胃中如同烧火,若不及时忏悔并吃下解药,渐渐的舌头就会涨大,直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鱼儿眼睛发亮,崇拜地看着谢见微。 邢昭和那两个吃了药的小孩吓坏了,谢见微刚说完,邢昭便觉得胃中烧了起来,舌头也麻得不行。 另外两个小孩早就哭了起来,傅平野还作势要抓更多人过来吃‘药’。 很快,那两个吃了‘药’的小孩就撑不住了,哭着说道:“我错了,是我说谎,傅无羡说的才是真的!是邢昭先骂他和太子妃的!饶了我吧,我不想变成哑巴!” 两个小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上书房里的其他学生也吓得不轻,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夫子脸色黑沉如墨,看向邢昭问道:“那些话真的是你所说!你可是第一次这么欺负同窗?!” 邢昭还没开口,那两个小孩就全都招了:“他不是第一次了!” “对,他欺负傅无羡好几次了。傅无羡想告诉太子和傅临渊,他就说傅无羡是长舌妇,只有小姑娘才告状。他说只要这么说了,傅无羡就不敢告诉太子。” “邢昭不仅欺负傅无羡,还老指使我们给他写课业。” “我娘给我做的吃的,也都被他抢走了!” 上书房内的学生苦邢昭霸王久矣,干脆借着这个功夫,把他之前干过的破事儿全都讲了,听得夫子浑身发抖。 邢昭气得涨红了脸,整个人像个皮球似的涨了起来。 “你们这群废物!” 两小孩哭着看向谢见微:“太子妃,我们知道错了,你把解药给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欺负傅无羡了。” 邢昭破口大骂:“你们都被骗了!那就是糖!只不过里面裹了胡椒所以才又麻又辣!” 胡椒罕见且价格昂贵,只有不缺钱的豪绅和宗室人才能享用,两个跟班父亲虽然都在朝为官,但俸禄不高,二人都不知道胡椒是何物,邢昭起初害怕,尝到熟悉的味道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邢昭挥舞着拳头还想当场对二人行凶,可胳膊刚抬起就被钳住了。 他抬头看去,顿时吓得双目瞪圆,缩起了脖子,“表舅……我、我不敢了,我不是故意欺负傅无羡的,是……都是他们挑拨我的——啊!” 傅平野提着邢昭的后襟一跃而起,落在上书房的屋顶上,这个高度看得邢昭眼晕,两股战战,强烈的尿意涌了上来。 他夹着大腿哭嚎,求饶,“娘!呜呜娘救我!祖母救我!” 傅平野拎起他随手一扔,邢昭的后襟勾在了飞檐上,身体垂下摇摆,后襟衣裳撕裂的声音吓得他哇哇大哭,身子僵直再也不敢动,下头一片惊叫声,夫子险些吓跪在地上。 傅平野跳到庭中,随手拂了拂锦袍,上书房内的学生恨不得贴到墙上,根本不敢看他。 夫子趔趄走到傅平野跟前,“殿下,邢昭有错是当罚,可如此惩罚是不是太过了?若是掉下来可如何是好!” “掉下来就是老天要收他,与孤何干?” 傅平野冷冷瞥向夫子,这人教过他一段时间,虽学识顶尖但好偏听偏信,那会儿先帝还在,他和先帝的几个皇子在一起学习,因为聪慧但孤僻受其他人排挤,此人却因那些人抱团说谎,对他的处境视而不见。 皇帝登基后傅平野就罢了他的官职,他复起后听说有所改进,傅平野才没再理会,可没想到这人所谓的改进,就是把当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又在小鱼儿身上重演了一回。 “邢昭在上书房横行霸道,您身为夫子竟一无所知,与其担忧邢昭,不如担心担心您自己吧。”谢见微冷冷道。 郭夫子面色煞白,他自恃腹有诗书,一心只在教学上,当初被傅平野因为幼年那丁点子事被贬,他就心有不悦。 到上书房后得知谢临渊和傅无羡也在,他便只想着躲得远远的,不予理会,没想到又栽了第二次。 郭夫子后退了两步,面如死灰。 邢昭还在空中哭,身下的地上汇聚了一滩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所有学生都离得远远的,面露厌恶和解气的喜色。 傅平野离开前留下了凌南凌北。 “后日辰时前,谁也不许放他放下来。” 回到东宫后,一路沉默的小鱼儿就像放飞了自我,扑进谢见微怀中闷声尖叫:“娘亲好——厉——害!” 他拖长了调子,抬起头眼里满是崇拜,“就一颗糖丸,就骗他们说了真话,娘亲好聪明!” 傅平野走进殿中,小鱼儿松开谢见微,又抱住了傅平野的腿。 “父王也好厉害,一下子就跳到了房顶上!我以后也要像父王一样,谁再敢欺负我,我就——把他挂到房顶上去!” 谢见微笑着把他拉到跟前,卷了帕子浸了水,给他擦了擦干涸在脸上的泪痕。 温声道:“现在不伤心了吧?” 小鱼儿用力摇了摇头,谢见微:“那就说说,为什么不肯把被欺负的事,告诉父王和哥哥?” “小鱼儿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讨回公道的。” 小鱼儿挥了挥拳头,“他也就敢拿我没娘的事反复说,都没其他花样,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之前我把他花了好多钱买的蛐蛐压死了,他都不知道是我干的。我还撕了他的课业,让夫子罚他抄一百遍劝学……娘,我没受欺负。” 谢见微心疼坏了,“他骂你就是欺负你,你若告诉你父王,他早就不敢说了。” “可他只是嘴上不敢,我还是没有娘啊……而且他也不算骂我,我的确是没有娘的。”小鱼儿弱弱地反驳,谢见微说不出话,手微微发抖。 傅临渊倒是能理解小鱼儿的心思,肩膀塌了下去。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傅平野会意,转身关上了内殿的大门。 谢见微深吸了一口气,将两个孩子拉到面前,认真地说道:“临渊,无羡,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但你们要先答应我,这件事你们听后谁都不可以往外说。” 两个孩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见微:“我就是你们娘亲。” 小鱼儿和傅临渊都笑了,傅临渊道:“我们知道呀,父王娶了谢姨姨,以后谢姨姨就是我们娘亲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傅平野走上前,拉着两个崽子的手附在谢见微的肚子上,直截了当道:“你们是你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现在明白了吗?” 两个崽子的脑袋宕机了片刻,傅临渊先反应过来,呆呆地看向谢见微。 “所以谢姨姨……是我们的亲娘吗?” “嗯。” 谢见微眼中不受控的蓄上了眼泪,小鱼儿也反应了过来,“那……娘这些年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娘不喜欢我们吗?” 傅临渊看向傅平野:“父王都知道吗?父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 傅平野想要解释,谢见微用眼神制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关你们父王的事……是娘……” 傅平野:“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你们不懂。等你们长大以后自然就会明白了……你们娘亲这些年一直很想你们,你们不是也很想娘吗?” 傅平野短短一句话就转移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小鱼儿泪汪汪地抱住谢见微,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会喊娘亲。 傅临渊捏紧了拳头,声音带着哭腔:“是谁害得娘亲不能认我们?娘亲告诉渊儿,渊儿要帮娘亲报仇!” 小鱼儿用力点头,“我也要帮娘亲报仇,狠狠打坏人!” 谢见微破涕为笑:“坏人都被娘亲和父王打跑了,以后娘亲就陪着渊儿和无羡长大,再也不与你们分开了。” 两个孩子激动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怎么也要跟谢见微一起睡。 大婚第二日,傅平野和爱妻中间就隔了两个碍事的小家伙,晾在他们刚见到亲娘,傅平野没有多计较。 可第三日、第四日……整整七天,每到晚上,床上就会多出两个小人,傅平野甚至连抱谢见微都抱不到。 忍不了一点。 又到了晚间,谢见微铺平了被子,等着小鱼儿和渊哥儿回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她正准备让毓秀去看看,傅平野就先回来了。 他换了衣裳搭在架子上,来到床边俯身就要亲谢见微,这几日孩子都在周围,谢见微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这一躲,傅平野的眸色就暗了下来,他手撑在榻上,有些蛮横的咬在谢见微唇上,舔舐吮吸,直逼得谢见微喘不过气,甚至都来不及吞咽,流了些没进了颈间。 不知过了多久傅平野才放过她,谢见微脑袋有些懵,喘息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垂眸一看,里衣的颈扣已经开到了胸口。 傅平野埋在她颈间,委屈地蹭来蹭去,谢见微黑了脸,推开他的脑袋正要问罪。 傅平野闷闷道:“晏晏,你七日没有理过我了。天天陪着那两个崽子,睡觉都抱着他们……” 谢见微喉中一哽,哭笑不得。 “傅平野,那可是你儿子,你连儿子的醋都吃?渊儿和小鱼儿哪儿去了?” “在他们自己房里。已经睡着了。” 谢见微心里一咯噔,“你不会给儿子下药了吧?” 她总觉得傅平野冷淡的表象下有些疯疯的,这事儿不一定做不出来。 好在傅平野还是有慈父之心的,“刚带着他们在校场训练了一会儿,我让他们回去洗个澡再来,然后两个人就在桶里睡着了。我给他们换了衣裳抱上的床。” 虽然他神色平静,谢见微却总觉得在他眉间看出了些得意。 傅平野:“晏晏,孩子已经五岁了,该独立了。”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谢见微叹了口气,她看着傅平野眼中的幽怨,也不忍心他每日‘独守空房’,从新婚夜那日的情况推断,这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不如就每三日让他们来陪我们睡两天,这样总可以了吧?” 也能让她休息休息,谢见微暗想。 傅平野还想讨价还价,谢见微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推开他翻向床里。 “就这么定了,你要想讨价还价,就每五天睡两天!” 上次骗过了一次,第二次就不好骗了,傅平野捞过谢见微,见好就收,“听晏晏的。” 太子府内暖玉生香,红烛一直燃到后半夜。 第二日,傅平野的休沐结束,去上早朝了,谢见微日上三竿才醒,喉咙哑得不行。 毓秀进殿伺候,把煮好的梨汤给谢见微摆到了床边,谢见微脸色一僵。 毓秀咳嗽了声说:“是殿下吩咐的,娘娘快喝吧。” 谢见微喝了梨汤,嗓子倒是舒服了些,她思忖半晌,喊了毓秀进来。 “你去找几个人来,把那个贵妃榻抬出去。再拿个鲁班尺来。” 虽然早已从东宫搬回了太子府,但太子府的正殿,外间仍是窄小的贵妃榻,傅平野倒是可以去他的主殿,不过他早已把那里的东西全都搬来了谢见微这儿,让他去主殿睡,相当于让他直接睡在木板上。 这会儿天还冷,谢见微还是狠不下心,主要是为了长远之计。 几个侍女进来将贵妃榻抬了出去,谢见微指挥着她们挪走了几个花几,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又用鲁班尺量了个大概的尺寸出来,谢见微在心里比对了下,吩咐道:“就按刚才的尺寸,让工匠在这儿安一个罗汉床。” 她走到桌边喝了口水,哂笑了声。 等床造好了,就让傅平野滚蛋! 她伺候不了了! 谢见微扶了下腰,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一觉醒来,天竟然都要黑了,毓秀服侍她洗脸梳头,宫人在外头禀告太子回来了。 傅平野走进里间,谢见微看着他得意地扬起下巴,说道:“我让人把贵妃榻搬走了,明日新的罗汉床便到了,你——” “晏晏好贴心。”傅平野坐到床边,笑着说道:“知道两个崽子没地方睡,还特意给他们腾了个位子。” 谢见微瞪大了眼睛。 第275章 婚后(4) 小鱼儿和渊儿跑进屋,谢见微的谩骂哽在喉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 “渊儿无羡回来了,晚膳用了吗?” “没有呢,父王说娘亲给我们打了床,明日就送来了,是真的吗?” 两个孩子希冀地看着她,谢见微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是,明日送来。” “太好了!以后我和哥哥就在外间的床上睡,绝对不打搅父王和娘亲。” “怎么,有了新床就不肯跟娘一起睡了?” “小鱼儿和哥哥马上就六岁了,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再和爹娘睡会被笑话的。” 傅临渊赞同地点头,小鱼儿:“而且,我们和爹娘睡觉妹妹就来不了了。” 谢见微眼皮一跳,“什么妹妹?” “遭了!”傅临渊捂住弟弟的嘴,给了父王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迅速拖着小鱼儿跑了出去。 谢见微气急败坏地踹了傅平野一脚:“你都跟孩子胡说八道了什么?!” “是小鱼儿自己吵着要妹妹的。”傅平野手探进锦被,抓住了谢见微的脚踝,轻轻揉了揉。 “傅平野你好不好意思,你明知道外头的床是我给你打的!你竟然连儿子都骗……” 傅平野一本正经道:“现在不骗,等他再长大点就不好骗了。” 谢见微忍不住笑了,锦被下傅平野的手不安分地游走,面上还一副正经的模样,淡道:“我早上给你上了药,让我看看好些了没有——” “用、不、着!” 谢见微红着脸把他的手从裤筒里扒拉了出去,揪着他的脸皮凶巴巴道:“你下次再不知节制,外面的床你就睡一辈子!” 傅平野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听进去了。 但谢见微知道,实战起来他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谢见微都要自我怀疑了,是不是她体力太差,才总是比傅平野先累趴?以后她要重新习武了。 …… 宗室娶亲没有回门一说,加上宫内繁文缛节多,婚仪半个月后,谢见微才带着傅平野和两个崽回将军府。 谢崇凛带着将军府众人提前在府前迎接,太子府的车马到了以后,谢见微搭着傅平野的手走下马车。 谢夫人红着眼看着她,却要先跟着谢崇凛行礼参拜。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傅平野扶了二老一下,谢崇凛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娘娘先进府,午膳已经在准备了。” 一行人来到前厅,谢崇凛让其他下人全都下去,没了旁人,谢见微才掀裙跪下磕头。 “女儿不孝,今日才带着夫婿回来见爹娘,请爹娘原谅。” 傅平野竟也跟着她一起下跪,谢崇凛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谢夫人也不敢坐,赶紧上前搀扶他们。 “好了好了,回不回门的都是小事,你与殿下过的幸福娘和你爹就安心了。” 傅平野避开谢夫人的手,把头磕实了,谢崇凛磕磕巴巴道:“殿下不必如此,折煞微臣了。” “在外不能向爹娘磕头,还要爹娘向我们见礼,已经是大不孝。在此间没有太子,只有晏晏的夫婿傅平野。傅平野多谢岳父岳母,肯将晏晏嫁给我。我必全心全意待她,若有负此言,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谢崇凛喉中哽塞,他看看女儿,一身绫罗绸缎,满身珠玉,物质上傅平野给到了极致,方才下马时,傅平野亲自接她,一路牵着提醒她注意脚下,无微不至,谢见微出嫁仅半个月,眉眼间更添被宠爱的幸福与温柔。 旁人发誓他只信三分,可傅平野他却信了十成。 谢夫人还想搀扶傅平野,谢崇凛将她拉了回来,在上首的位子坐下。 谢见微和傅平野一齐磕了头,算是在谢家夫妻面前又行了一次大婚之礼。 “都起来吧,既是一家人,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也不必多礼了。” 谢崇凛拉起二人,又把视线投向后方。 小鱼儿和傅临渊牵着手站在一起,以前谢崇凛看着这两张脸,只是觉得乖巧可爱,如今更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不得了,这鼻子和谢见微像极了,明明就是他外孙嘛!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 夫妻俩牵着手退到一旁,谢见微笑着说:“临渊无羡,来给外祖父外祖母磕头了。” 两个崽跑上前,俏生生道:“给外祖父外祖母磕头。外祖父外祖母福寿绵长,安康喜乐!” “好好好,快起来!” 谢夫人抱着两个孩子,左看右看哪个都喜欢。 “外祖母给你们做的糖丸喜欢吗?你娘说你们爱吃辣的。” “喜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小鱼儿尤其激动:“外祖母做的糖丸,还能测谎呢!外祖母,小鱼儿讲给你听!” “好——后厅里有水果,外祖母带你去边吃边讲!” 谢崇凛跟在后头搓着手,想跟两个孩子搭一句话都没插进去嘴,眼巴巴看着谢夫人把两个崽都牵走了。 谢见微走上前道:“爹,我和无咎想去我之前的厢房休息一会儿。” “什么?啊,行,那你俩去忙吧。” 二人刚走出前厅,谢崇凛就追了出来:“那个太子……无咎啊,小鱼儿和渊儿他们,除了辣的还喜欢吃别的吗?” 傅平野笑道:“爹可以教他们习武,我正给小鱼儿找师父,爹要是有空——” “有空!那必须有空!行了,你们去忙吧,孩子交给我和你娘就行!” 谢崇凛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谢见微笑道:“有临渊无羡在,我都失宠了。” “我宠你。”傅平野牵着她,颔首吻在她发间,“我倒觉得有爹娘看着他们挺好。可惜爹娘不能住进太子府。” 谢见微乜了他一眼,“对你是挺好。我都怀疑若当初我直接嫁给你,多少年临渊无羡才能出生。” 傅平野面露可惜,他跟谢见微的二人生活,就那么远去了。 二人有说有笑来到谢见微的厢房,这里的布置还是出嫁那日的样子,不过里间的杂乱都整理好了。 东西搬空了许多,新铺设的都是没用过的。 谢见微坐到床上,看着熟悉的上房陷入了淡淡的不舍,她笑着冲还在四处打量的傅平野张开手,傅平野快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二人一齐倒在了床榻上。 锦被绵软,就是只有一个枕头,拔步床也窄了许多,谢见微一人睡倒好,两个人在一起便有些憋屈。 二人脱掉了外衫搭在外头的架子上,谢见微轻笑道:“委屈殿下跟我睡小床了。” 傅平野将她抱在怀里,喟叹道:“小床才好。” 谢见微很快意识到他话中的暗示,在太子府的大床上,只要傅平野闹她,她可以一下子滚到床里,和傅平野僵持一会儿。 但在小床上,她们肩并肩睡都会有些挤,只有趴在傅平野身上才宽松些。 不过傅平野还是知道分寸的,并没有闹她,二人这些日子奔波也的确累了,抱着讲着话不知不觉就都睡了过去。 但也没睡多久,宫人在外敲门,二人就都醒了过来,收拾了一番来到前厅。 谢景之谢景沅等人也都回来了。 “太子殿下。”谢景之拱手作揖,神情冷漠,一改之前对傅平野温和的态度。 傅平野哂笑了声,也不计较,“大哥不必客气,既无外人叫妹夫就好。” “礼不可废,若让旁人知道谢家对太子殿下您如此无礼,岂不是落人话柄。只怕到时还要怪罪到我妹妹的头上,明明是我妹妹帮了太子,最后还要蒙冤,岂不倒霉?” 谢景沅嗓子都要咳出血了,也没能阻止谢景之对傅平野出言不逊。 谢景之这些日子一直憋着火,皇后为了不让太子克妻的流言发酵,让钦天监算与太子适配之人,算出了谢见微,也不问问谢见微愿不愿意,就下旨赐婚,亏他看着太子也是懂礼之人,这次却做了哑巴。 旁人看着太子好,可太子已有两子,他妹妹嫁去做继母,还不知往后要受多少委屈。 谢景之无法阻止,恨自己无用,更恨太子强娶。 救命之恩也熄不了他心里的火。 谢见微无奈,她看了眼谢景沅,读出他眼中的祈求,便对傅平野道:“无咎,你跟二哥说会儿话,我带大哥去叫爹娘和临渊无羡回来吃饭。” 傅平野点了点头,叫人拿披风来亲自给谢见微系上,才目送她出了门。 走出堂屋一段距离后,谢景之才哑声问谢见微:“晏晏,你跟大哥说实话,这半月你过得可好?” “好。”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谢见微,“大哥为何会觉得我过得不好?” “你与太子并无什么交集,此次嫁给他还是被逼无奈,何况他已有两个私生子,你怎会过得好。” 谢见微莞尔,“谁说我与他无交集?九公子不还是哥哥带我认识的么?” “你已经知道了?”谢景之咬了咬牙,“他分明知道你的性情,却还是应皇后的话娶了你,毁了你半生,更是不该!” “我本来想瞒着大哥,却没想到你误会的这么深。”谢见微停下脚步,轻声道:“大哥,我是自愿嫁给他的。我与傅平野是两情相悦,那些克妻的传闻,也是假的。” 谢景之瞳孔一缩,谢见微愧疚地看着他,“爹娘也都知道,所以才早早就同意我嫁。我不告诉你,是想着太多人知道,传到皇帝耳中,会怪他欺君。” 谢景之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跟他……有什么交集,为何会两情相悦?” 这打击不亚于他当年知道谢见微要嫁给薛蟾,谢景之跟上次一样无法接受,更多了几分不甘。 谢见微会与仅有几次交集的傅平野两情相悦,但总忽略在她身边十几年的自己,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 “《牡丹亭》的戏文里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也不知为何会与他两情相悦,但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是非他不可了。”谢见微的话既深情又无情,谢景之听得口中泛苦,心中沉甸甸的。 “是不是不管是谁,都不会是我?” 谢见微笑了笑,像是没听懂,“哥哥一直是哥哥,就像傅平野以后可能不再是我夫君,但哥哥永远不会变。” 谢景之长叹了一口气,他像是放下了,可心中仍然不甘,所以谢见微再嫁他才会像困兽一样转不出来。 说到底,他还是对某些事有幻想。 可如今,这幻想彻底被打破了。 他心里虽仍然不好受,但既然知道了结果,离他转出来的时候就不会远。 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花厅,小鱼儿正跟谢崇凛学武,谢崇凛脸笑成了一朵花,小鱼儿做一个招式他就要夸半天。 谢见微哭笑不得,谢崇凛若真做了小鱼儿的师父,只怕会先教出来一个花架子。 毕竟隔着辈的外祖父哪里舍得实打实地教崽子吃苦。 傅临渊正在跟谢夫人聊天,他小小年纪舌灿莲花,连谢夫人擦的胭脂都能说上几句,哄得谢夫人脸上绯红,桌上的点心水果全都剥给了傅临渊吃。 谢景之和谢见微远远的看着,心里都有些小小的嫉妒。 谢景之咳嗽了声,淡淡道:“这两个小的讨好人的本事可不小。就算你是和傅平野两情相悦,可日后你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孩子,你再喜欢这两个小的,那时也要多戒备这两个孩子。人到底还是要为自己想一想。” “其实有些事无需明说,只要仔细观察,真相就在眼前。哥哥你说呢?” 谢见微这话没头没尾,谢景之有些迷茫,谢见微不打算解释,走上前喊了临渊无羡一声。 两个孩子激动地叫娘,撇下外公外婆飞奔扑进了谢见微怀里,叽叽喳喳地说跟外公外婆玩了些什么。 谢见微耐心的听着,时不时夸他们两句,哄得两个孩子脸上粉扑扑的。 谢景之站在远处,脸上挂着笑,虽然不知道以后如何,但眼下看,这两个崽子对他妹妹还是挺亲近的。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可爱,虽然和傅平野那个冷脸的家伙长得很像,可有些细节上看竟然很温柔。 那个小家伙的鼻子就跟他妹妹有些像。 老大的眼睛和他妹妹也像,好像谢见微小时候就是这样。 还挺有缘。 谢景之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手指哆嗦了一下。 难道……?? 第276章 南夏 谢见微牵着两个孩子来到谢景之面前。 “临渊无羡,这是大舅舅。” “大舅舅~” 谢景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在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了两块玉石给了傅临渊和小鱼儿。 小鱼儿把玩着未经雕琢的玉石,好奇地询问谢景之:“舅舅,这是做什么的?” “呃,舅舅本来想给你们两个分别刻两个印章,可时间太紧,还未雕刻。” 谢见微一听便知谢景之是编的,以他之前的态度,恐怕根本没给两个孩子准备见面礼。 谢见微笑道:“既然还未雕刻,那就等舅舅刻好了再给你们吧。把玉还给舅舅。” 小鱼儿和渊儿乖乖地还了玉,回去的路上,谢景之苦闷不已,轻声对谢见微道: “晏晏你把哥哥瞒得好苦。今日若不是有两块玉在身上,我岂不是什么也没给大外甥准备!” “就算没有也无妨,孩子不会记仇的。哥哥那两块玉本来是要做什么的?” “上官喜欢,原是送人情。我明日再买两块给临渊无羡刻印。” 午膳的家宴很和谐,谢景沅、谢梨和谢无忧他们比谢景之好糊弄多了,眼看谢见微和傅平野恩爱,便都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午膳后,谢见微和傅平野便打算回府了,傅临渊和小鱼儿玩野了,想留下陪谢崇凛和谢夫人。 傅平野乐得清闲,欢欢喜喜地把两个崽给了他们夫妻俩。 两人刚回到府里准备二人世界,毓秀便跑了上来,“夫人,信,裴温发回来的!” 谢见微笑容一滞,嘴角缓缓拉平。 傅平野觉察到她情绪的转换,默默牵紧了她的手,二人回到房内,谢见微摩挲着信纸迟迟没有打开封蜡。 傅平野从外殿端了两盏茶回来,神色自然地从她手里抽走了信,把茶盏放在她手心。 “先喝水。” “你不问我信里写了什么?” “若是不想说,可以先不说。” “我是怕说了遭你嫌弃。”谢见微弯起眉眼,也不知话中几分说笑几分真。 傅平野认真道:“那我一定要知道。我得说清楚,否则实在冤枉。” 谢见微敛不下笑,被傅平野三言两语就抚平了心里的烦躁。 她喝了口茶,温茶顺着喉咙滑进胃中,温暖了身体。 “傅平野,我不是谢家的亲生女儿。” “……” 傅平野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他眉头微皱,眼中浮现担忧之色。 谢见微没有看他,垂着眸絮絮道: “谢家待我很好,即便我娘在我小的时候很不待见我,后来也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爱。直到我及笄那天……听到我爹说,我亲生父母如何如何……”谢见微轻笑了一声,笑容有些苦。 在爹娘面前,她不敢表现出半点迷茫和痛苦,因为那样解决不了什么,只会让谢崇凛和谢夫人跟着她一起难过。 “信里应该是我亲生父母的信息,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我不知道该不该看。” 傅平野将她微凉的手包进掌心,声音沉稳:“晏晏,无论信里写了什么,你现在拥有的都不会变。” “……你说的对。” 她已经有了视她如亲子的爹娘,有丈夫和儿子,这封信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交代,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她。 是她钻了牛角尖了。 谢见微拿过信拆开了封蜡,一共有两页纸,裴温到南夏和北越的交界后,走访了附近的所有村子,都没有人认识当初包裹她的那个襁褓,裴温反其道而行之,打听起村子里在二十五年出生并失踪的女婴。 那时正在战火,离战场最近的村子都乱得很,女婴不被重视,出生后被嫌弃直接丢掉的也不少。 若谢见微是这样,那便是最坏的结果,裴温辗转了好几日,接连走访了无数人,终于找到有关谢见微父母的下落。 裴温在信中简述了他确认那是谢见微爹娘的过程,那日他来到说是二十五年前村里正的家中。 村里正已经快八十岁了,记性不大好,裴温重复了好几遍他才听明白:“二十五年前……南北之争的时候出生后来失踪的女婴啊……家里没来报备的没有,不过报备过的,我这里倒还记着。” 里正已经不是里正,但他做事的本子自己还留着。 孙媳翻箱倒柜找了出来,本子已经旧的发黄,字迹都有些看不清了。 裴温按照谢见微年岁的推算,找到了差不多日子登记造册的女婴,其中有个叫胡春的,和谢见微倒能对上。 里正还躺在藤椅上兀自感慨:“二十五年前……打仗打得吓人啊。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儿,早就分不清,哪家是南夏的人,哪家是北越的人了,那会儿都混住着,突然官差就来啦,说不让混住,南夏的回南夏,北越的回北越……” “可怎么分得清啊!有些人家男的是北越人,老婆是南夏人,被逼着分开,离了这村,回了自己城里都没地方住,好在眼下是没人管了,随便住着,也没人理我们……现在怎么还打着,何时才能不打啊……” 裴温一边查看一边抽空敷衍他:“这么说,二十五年前这村里南夏人北越人都有?不管南夏人还是北越人都能住?” “是啊,那会儿正打仗,不少官兵亲眷还住着呢。穷的富的,好的孬的都有,可难管了!不过老头子隐约记着,好像还住了几个贵人,生的娃娃好漂亮,不过人没住多久就走啦。” 里正说话颠三倒四,还带着浓重的乡音,裴温没听清楚多少,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指着名册上的胡春问里正:“这家人,您记得不?” 里正带上叆叇,凑上前一看,“胡家的?胡家的不要!胡家的我不认得!” 老人家把叆叇一丢,翻了身,一副不想再理会裴温的架势,裴温正傻眼,孙媳妇上来说道: “您请见谅,老爷子就是这样,碰见不喜欢的人,就不爱多说,您给我,我告诉您。” 裴温给了好几两银子,孙媳妇热情极了,看了册子便道:“你要找胡家的人,我劝你还是别去。” “这又是为何?” “这胡家不是好人,他家那个小儿子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混子,成日里正事不干,地也不翻,功名也不考,日日在家啃老。他爹那把年纪了还下地,她娘还每日顶着大太阳给送吃的。卖粮食的那些钱,都给他吃了!” 裴温皱紧了眉头,“那这个胡春,您有什么印象吗?” “当年打仗的时候,胡家娘子的确是怀孕了,本来以为是个小子,谁知道生出个丫头!他们家畜生,看是姑娘就不想要。那时候打着仗,谁家都顾不得谁家,所以丢了……也追究不到。” 孙媳妇抹了眼泪,“本以为这丫头活不长,谁知道胡家突然就带来上籍了,老爷子那会儿还很高兴,心想着他们这是改过自新,想好好养女儿了,谁知道仗刚打完没多久,胡家的春儿就丢了!” “是他们自己丢的?” “不知道哇,胡家说是撤兵的时候走散的!那孩子还在襁褓里,你说说能怎么走散啊!造孽,真是造孽。” 裴温一看她和胡家还挺熟,赶紧拿出襁褓给孙媳妇看,“拜托您想想,她家裹孩子的布是不是这样的?” “你这布……家家都有吧,哪里看得出是不是他家的……” 孙媳妇忽然想到:“我记起来了,前年我儿媳妇生孩子,她家来送礼,那包袱里有个裹婴儿的破布,胡家说是自己勾的,我看那至少也是当年裹她那废物儿子的布了,就塞起来没用。你等我找找。” 孙媳妇在房内一通翻,最后找出一块布跑了出来。 两个布摆在一块儿,针脚的细节就能看出来了,孙媳妇一拍手掌:“诶呦!真是胡家的布啊!郎君,你找胡家做什么呀?你问春儿,难不成,你知道她家春儿在哪儿吗?那你可告诉她,走得远远的,千万别回来了!回来就得养那一家子废人了!” 裴温又给她塞了几锭银子,孙媳妇吓坏了,“太多了,这可不敢收!” “您帮了我大忙,请务必收下!” “此事请您保密,不要告诉他人。” “郎君放心!” …… 谢见微虽有准备,可看完信也惊住了,她实在想象不到,自己的亲爹亲娘竟然是这副德行。 傅平野抱着她,也看完了整封信,趁着谢见微发愣,他抽出信放在烛台上烧了。 “诶!你……”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如今就只当这家人已经不在人世。” 傅平野按着她的后脑跟她接了一吻,直到谢见微双眸涣散再也抽不出心神想这件事,傅平野才放开她。 他将谢见微抱在怀中,平缓地抚着她的背脊。 余光瞥了眼烛台上燃烧殆尽的碎末,深谙的眸底划过一道冷芒。 三月桃花盛开时,南夏的使团穿过两国边境,已经进入北越境内,最迟还需一个月便能抵达邺京。 虽然去年的战役最后以和谈结束,但实在要论,南夏其实是战败方。 这次和谈南夏皇太子云宸,六皇子云清,三公主云晏都在使臣队伍中,兄妹三人都是正宫皇后嫡出,可见南夏对和谈的重视。 使臣团行至禹城,被招待和刺史巡抚吃了一顿饭,便被安顿在驿馆之中。 云清掏出行囊里的糕点报复性地狂吃,脸上满满都是嫌弃:“北越的饭菜真是太难吃了!一点甜口的都没有怎么咽得下去!” “大哥,三姐,亏你们能吃得那么开心,我当时真想撂下筷子就走人!” 云宸:“当众甩北越官员脸色看,还要不要和谈了?父皇让你跟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知道——要谦卑,呸!要不是狗逼傅平野偷袭,我们岂会落败于北越!”云清年轻气盛,一想到自己曾被傅平野生擒,便憋红了脸,手指攥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当场再和傅平野切磋个来回。 三公主云晏生的温柔端庄,她安抚云清道:“六弟再忍忍,等到了北越邺京,一定会有好吃的。我那里还有些果子,待会儿我让丫鬟去拿给你。” “还是三姐待我好。时辰不早了,我回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云清离开后,屋内便安静下来,云晏看向云宸,轻声道:“六弟心直口快,保守不了秘密,此次和谈的真正目的,绝不能让六弟知道。” “只怕他现在的火气,等到了邺京会惹事。” “惹事?那不就是父王让六弟跟我们来的目的吗?” 云晏笑容温婉,在烛灯摇曳下却显得十分可怖。 云宸无奈道:“在京都时我就告诉你,此行凶险,只需我一人来就好,你偏要跟来。母后要为你担心了。” “我也想为南夏出一份力。而且我也想看看,我出生的地方啊。” 云晏眼里满是好奇,“大哥,我真的是在禹城出生的?” 云宸轻笑了声,“那还有假。当年父皇还是王爷,下旨北征与北越的谢家军对上,战情凶险,偏偏母后怀着你在京都,受云庶人暗害,险些丧命。先皇偏帮云庶人,母后无奈只得冒险带着我赶来战场保命。” 战场凶险不假,但那时的南夏京都更加凶险,皇后若不走,她和两个孩子都得死在京都。 “那时我与母后都是云庶人和北越军的眼中钉,为了安全只能躲到附近的村子里,那时这里的村子治理的还没那么好,有许许多多没有身份的南夏北越人,母后与我伪装成普通的将士亲眷住了下来。你那时就是在村子里降生的。” 云宸想起当年,虽苦但甜,“你出生的时候,大哥是第一个抱你的。” “后来父皇与北越打了个平手,没有再纠缠下去,带着手底下的亲军入京勤王,废了云庶人,坐上了帝位。” 云晏每每听到这些事,都会激动万分。 她紧攥着手,眼底冒着弑杀的血光,“我要像父皇一样,把威胁南夏已久的北越,变成我南夏的国土!让那号称北越战神的太子变成我南夏的阶下囚!” 云宸面露欣赏,云晏不愧是战场上降生的女儿,这一身勇猛虎胆,像他云家的女儿。 “你出的计策若真能拿下北越,届时让父皇封你一个女王爷,都不是不可能。” 云晏笑了。 那必能拿下北越。 第277章 相见 翌日,使团继续上路赶往北越邺京城,中途要穿过禹城,城中百姓对使团的态度很不好,就算不能正大光明的砸烂菜叶子,还是在道路两边窸窸窣窣地骂他们是夏狗。 云清的耳朵尖,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云宸在前面察觉到他的怒火,特意放慢了速度让两匹马并行,轻声道:“这是在北越境内,你若伤了北越的百姓,和谈不成,回去我们可没法跟父皇交代。”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知道了。” 眼看使团就要到城门口,忽听一旁传来吵闹声,一个人被官差押着又哭又嚎:“官爷!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开赌场违法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官爷!” 官差不耐烦地按住他的脑袋:“有什么话等到了衙门再说吧!” 陪同的知府心生不悦,今日送使团出城,最该彰显的是北越百姓安定,社稷和平的景象,这人公然押犯人路过,这不是打北越的脸吗? “大人!”官差抬头看见他们惊骇不已,连忙作揖。 知府怒斥:“混账,不知今日使团出城?冲撞了南夏太子和公主,你该当何罪!” “小的不知啊!小的奉命盯梢新开的赌场,整整三日好不容易才抓到开赌局的庄家,就想赶紧把他押回衙门,谁承想……” 那人噗通一声跪下给知府磕头,“官老爷饶了我吧!我是手头多了些银子一时糊涂才开赌局的,我以后再也不敢赌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带到牢里去!北越禁赌,竟然私设赌场,砍他一只手以儆效尤!” “是!” “别啊!官老爷饶命啊!饶了我吧!” “耀祖——我的祖儿!”官差正要把人拿走,谁知人群中窜出一个妇人,抱住人犯便哭了起来。 “娘救我!” “官老爷求您开恩!给我家儿子一次机会吧,别砍他的手啊!我求您了!” 紧接着又跑上来一个男人,他身材矮小满面沧桑,冲知府跪下磕头,“我家只有这一个独苗苗了,求您别砍他的手。我家耀祖是正经人,一时糊涂才会开赌场,您开恩,他一定改!” 百姓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有认出这家人的说道: “是胡家的那个混子,他家穷得不是都快啃墙皮了吗?怎么还有钱开赌场?” “听说胡耀祖前两天发财了,捡到个包袱里头有好几块银子,他就想以钱生钱。还来问过我做什么营生好呢。” “穷命就该认命,这下是有钱也没有命花了。” 知府和巡抚脸色青一块白一块,云清看着十分舒心,脸上的笑容都大了。 云晏看着胡家人不知在想什么,唯有云宸皱着眉,眼睛看着胡母半晌也没有移开。 知府气沉丹田,“还愣着干什么!把胡耀祖押入大牢!国有国法,没有开恩一说!你们两个速速让开,若再挡路,就一并抓到牢里去!” 官差领命,拖着胡耀祖便要走,知府看向身后的使团,陪笑道:“让太子看笑话了,咱们这就出城吧,下一个驿馆赶路还要些时辰呢。” 云晏云清正想顺势离开,云宸忽然说道:“虽说国有国法,可也要懂得变通。我看这人的父母年事已高,若他被砍了手,以后不能再劳作,他的父母以后岂不是要饿死。大人今日斩的是他一个人的手,未来杀的却是他全家人。” 知府笑容僵了僵,心里暗忖,战败来和谈的敌国太子,有什么资格插手他们北越的事? 可眼下百姓都在身后,知府轻咳,“只是国法为先,下官若不能依法判处,来日自己也无法向上交代。” “那就请大人看在孤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等孤进城以后,自会向北越的皇帝陛下说明此事,与大人无关。” 知府心中腹诽,这南夏太子为何非要救这家人呢? 胡父胡母砰砰给云宸磕头,知府只好摆了摆手道:“既然南夏太子为你们求情,本官就不多追究了。把你儿子带回去,再让本官抓到一次,谁来求情都没有用!还有他捡到的银子,按律必须充公!你,去胡家把银子拿到衙门去,再张贴布告,问是谁家丢失了银两。” 胡耀祖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发财的美梦就这么破灭了。 云晏翻身下马,取下钱袋放到了胡父胡母的面前。 夫妻俩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胡母大声道:“多谢公主!公主真是菩萨心肠!是活菩萨!” “您不必谢我,拿着钱改善改善生活吧。” 送走使团以后,知府回到衙门处理公务,把胡家的事抛到了脑后,午后主簿禀道:“大人,巡抚大人来了。” “快请——” 知府在前厅接见了上峰,以为他是来查政务的,将最近处理的折子全都拿来给他。 巡抚翻阅折子,频频点头,“黄大人办事的确让人放心。不过我今日来不是来问这个的。我听说今日使团出城时,官差抓到了一个开赌场的混混,让黄大人给放了?” “大人明鉴!不是下官要放的啊!当时那南夏太子在,无论如何也要下官放人,还说进京要奏明陛下,有什么事他担责。他好歹也是南夏的太子,下官不敢不给面子。” “原来如此。” 巡抚:“黄大人,不妨透露您一个消息。这个胡家他们可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人家要他们……” 巡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笑道:“你还张贴布告寻找银子的失主。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黄大人还真信啊?” “我马上就把那胡耀祖下狱!” “诶,先不急。既然南夏太子插了一手,不能不给面子。这胡耀祖是个混子,想给他身上安插什么罪名,黄大人比我方便得多,日后就都看您的了。” “多谢大人提点!” 再说离开禹城后的使臣团,在入夜前赶到了下一个驿馆,云清到了驿馆就睡觉去了。 云晏和云宸在房内说话,云晏道:“皇兄今日在禹城所为,实在高明。” “在北越百姓面前装出仁善的姿态来,让他们以为我们是真心来和谈的,虽然眼下他们对咱们并不买账,可到时等他们知道自己被北越给抛弃的时候,就会马上想到南夏的好处。如此,我们就得了民心。” 云宸摇了摇头,“我今日救那三人,并不是为了如此。” “啊?”云晏错愕,“大哥难道是真心同情那家人。那胡耀祖一看就是混子,即便给了机会也一定会再犯,他爹娘也是,那胡耀祖应该就是被他们惯成这样的,这种人若不是为了大计,我们根本就不必给眼神。” “你还记得我告诉你,你是在禹城出生的吗?” 云晏皱眉,“难道大哥认得那家人?” “当初母后就住在她家的院子里——也不知她们怎么会过得如此落魄。当年她家院子很大,租给了不少‘将士家眷’,他们不问南夏北越人,只要有钱就能住,母后觉得人多住在一起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记得当初那个胡夫人也怀着孕,还是头胎,大夫说是男孩,养得很精细。母后觉得有缘,常和她聊天。后来她家也生了个女儿,和母后还是一日生产的,那个孩子出生后我还看过,也白白胖胖惹人喜欢,不过那胡家……” 云晏冷笑,“定是将女孩儿扔了?” “不知道,后来战乱,母后就带着我们和父皇团聚了,也不知那孩子留没留下来。” “大哥就不该给这种畜生人家金银。” “当年住在他们院子里,的确躲过了追兵,所以我才想着能帮则帮。” 云宸看向云晏,“我本以为多此一举,但听妹妹所言,似乎歪打正着。” …… 一个月后,南夏使团今日就要进京,北越百姓都很好奇,纷纷挤在长街上等着看热闹。 太子府里,谢见微帮傅平野换上朝服,也不知换个衣裳哪里激动到了他,谢见微被按在穿衣镜前亲了好久,嘴和舌头都麻了,衣裳也皱了,傅平野自己的衣裳倒是半点不乱,像个衣冠禽兽。 谢见微面无表情地抹了下嘴角残存的晶莹,“骚够了吗?够了就赶紧滚。” 傅平野不怕她的冷脸,最后亲了她一下,“走了。” 谢见微嫌弃地抹了一下脸颊。 不就是今晚要陪使团夜饮要睡在东宫,一夜回不来,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 她脸上嫌弃眼底却带着笑,回内殿换了身衣裳,也打算出去看看南夏使团进城。 “娘亲——” 小鱼儿和渊儿从外头跑了进来,谢见微刚换好衣裳,“怎么了?” “娘亲,今天使团进京,我和哥哥想去街上看热闹。娘亲的身体好些了没?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呀?” 谢见微前阵子生了场病,这会儿还有些体虚,使团宫宴都被傅平野做主推了。 其实她已经好多了,心里也想去看热闹,听后欣然答应了下来。 凌北站在殿外,虽然仍是一副木板脸,却能隐约看出无奈。 “夫人,现在天气还冷着,您的病还没好全,殿下说了不让您出门。” 谢见微笑道:“凌北,有时你要学会变通。有句话说得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不说,谁知道我今日出了门?” 凌北张了张嘴,正想说这府里都是太子的人。 谢见微先声夺人:“你们听傅平野的,傅平野听我的。我说我要出门。” 凌北犟不过谢见微,只得下去准备了车轿,为保万全,还把火盆端上了马车。 长街上人山人海,马车到了附近就停了,车夫对帘内道:“夫人,前头过不去了。” “那就停在这儿吧。”谢见微带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 两人脚沾了地就跑到了附近的摊位,民间许多东西对二人而言都很稀奇。 谢见微喊了丫鬟侍卫跟着他们,暗处还有傅平野的影卫,她并不担心孩子的安危,她自己也很久没有上街逛逛了。 不久后,官差拿着响锣从长街跑过:“使臣进京!无关人等退后!使臣进京!无关人等退后!” 百姓立即往两边分散,谢见微被挤进人潮中,垫着脚寻找两个孩子的身影。 小鱼儿和渊哥儿都被侍卫抱着,隔着人群冲她挥手。 谢见微看见他们这才放心。 在侍卫的帮助下,他们挤到了人群前方,随着马蹄声接近,南夏使团进京了。 小鱼儿和渊哥儿脖子伸得老长,嘀嘀咕咕地聊天:“南夏的人就是这样的呀,跟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呀。穿着也差不多。” 渊哥儿轻声道:“本来就是一样的,史书上记载,曾有国君一统天下,那时北越和南夏都是一国,早有通婚,所以现在两国所用之物,所吃之物都差不多,只是现在没有互市,许多东西我们的国土种不出来,才变成南夏专有。” 谢见微俯身轻笑道:“渊儿说得对。” 小鱼儿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娘亲,南夏好玩吗?小鱼儿想去南夏玩。” 渊哥儿摇摇头,“去不了,就是禹城的人踏进南夏国土,都会被算作奸细。” 小鱼儿失望地低下头,谢见微抬手按在他肩上,笑着说道:“定会有一日,娘亲带着小鱼儿和渊儿去游遍南夏。” 说话间,使团从三人面前走过,谢见微看向骑在马上的兄妹三人。 为首的男子身材笔挺,面容儒雅,想必就是南夏的太子了,后面的少年与他样貌相似,应该就是六皇子,再后面的面纱姑娘是公主,不知为何,看见这三人,她心里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使团过后,长街两边的百姓也散了。 忽然,一道惊慌的声音横空传来:“马!马受惊了!快都让开!” 谢见微立即看去,只见一匹马横冲直撞地跑上了长街,有好几个百姓没反应过来被它的蹄子踹飞。 长街上顿时哭声喊声一片,混乱不堪,走出一段距离的使团回过头。 骑在马上望得远,云清眯着眸,寻着那匹马的行进路线往前看,有个捡玩具的小姑娘不出预料会很快被他撞飞。 云清撇嘴,北越人,死了就死了。 谢见微寻找着孩子,见小鱼儿和渊哥儿都在侍卫身旁,她刚松了口气,就见小鱼儿挣开侍卫的手,飞快跑向长街中央的小姑娘,抓起她的手。 与此同时,那匹疯马正朝二人跑去。 “啊!我的女儿!” “无羡!” 第278章 粘人 谢见微魂都吓飞了,什么也不顾就想冲过去,被毓秀死死拖住。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里跳出来一个身影,一手一个捞起了两个孩子,而那匹马也没能靠近两个孩子,被横空出现的长刀扎中了脖子,当场倒地,抽搐了半晌就没了动静。 谢见微软了腿脚瘫坐在地,扔刀的是他们带出来的影卫,可救走小鱼儿和小姑娘的人,谢见微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四周乱哄哄的,谢见微挣扎着爬起来朝小鱼儿跑了过去。 拿玩具的小姑娘在她娘怀里哭的伤心,他娘对着救人的少年不停鞠躬:“谢谢,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女儿!” 小鱼儿倒并未受惊,还在叮嘱小姑娘:“你下次可不能再随便跑到长街中央了。” 小姑娘只顾着哭没有理他。 一双手按在小鱼儿肩头,云清面无表情把小鱼儿拉到自己跟前,对女孩母亲道:“你也该谢谢这小子,虽说他没帮什么忙,但的确是敢豁出命救你的女儿。” 他若不是看见这小子冲出来,也不会鬼使神差的救人。 也是在那一刻云清忽然觉得,自己无耻的想法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女孩母亲也反应了过来,对着眼前粉雕玉琢锦衣华服的小少爷鞠躬道谢,同时心里一阵阵后怕。 这孩子一看就非富即贵,若是方才丢了性命,她没了女儿还得摊上大事啊! 小鱼儿小手摆的飞快,“不用谢不用谢,我——” “傅无羡!!” 小鱼儿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他顿时僵直了身子,缩起脖子心虚地转过身,“娘……” “你能耐了!你禁得住那匹马踹几脚!你冲过去之前想过后果没有!救人之前你也要看看你的年纪能不能救到人!” 谢见微从未这么生气过,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甚至没注意到云清怔愣的眼神。 她拉着小鱼儿的手抖得不停,想拍他两下却又不太舍得。 傅临渊跑上前,眼睛红红的,“小鱼儿你太冲动了!就算凌叔叔说能控制住马,你也不能先冲上去,万一凌叔叔失手了怎么办!” 小鱼儿被骂得狗血喷头,一时脑热的冲动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他哭着抓住谢见微的衣裳,“娘亲小鱼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总是这样,认错第一名,总有认不完的错误!”谢见微深知不能轻易饶过他,否则真像傅临渊说的,再有下次就完了! “你禁足了!现在就回府去!” 小鱼儿耷拉着脑袋,被凌北抱起来后,还用水汪汪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见微,妄图让谢见微改变心意,但现在的谢见微心如磐石。 谢见微的气势吓得那对母女一声不敢吭,直到小鱼儿被抱走,小姑娘才吸着鼻子说道: “我……我还没跟小哥哥说谢谢……” 谢见微低下头,看着母女俩心平气和道:“以后再带孩子到人多的地方,一定要牵住,再发生那样的事就不一定有没有人及时把她救下了。” “我记住了,多谢夫人叮嘱。也谢谢小公子出手相助,我……”她在腰间掏了掏,似乎想拿银子做谢礼, 谢见微摆摆手:“银子就不用了,快带女儿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吓出毛病来。” 妇人冲谢见微连连鞠躬,抱着女儿离开了。 谢见微调整了表情,转身看向云清,躬身作揖,“多谢公子救下我儿子。” “……啊?哦,不谢。真论起来我是多此一举了,你家的护卫出手很及时。” “这与公子出手相救并不冲突。敢问公子姓名?改日我必定和夫君带厚礼上门拜谢。” 云清挠了挠脸,“我叫云清。” 姓云? 谢见微一愣,抬眸仔细看了看云清的面容,方才她太心急,道谢的时候怕唐突也没直视他,这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人,方才正骑在马上,跟着使团从她面前走过去。 她朝前街看去,使团已经走远了,“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只是使团应该快进宫了,殿下不快些去追吗?” “我行六,我大哥和三姐都在队伍里,缺我一个也无妨。你不必叫我殿下,还是喊我云清吧。” 谢见微一愣,随后笑了笑,态度不温不火,“您是南夏的皇子,我直呼你的姓名太冒犯了。既然殿下不进宫,就先去驿馆安置吧。” 云清沉默了须臾,“哦。” 谢见微:“殿下慢走,我也要回去了。” 傅临渊冲云清作了一揖,便牵着谢见微的手离开了长街。 云清望着谢见微的背影,情绪颇为低落,侍从牵着马回来接他的时候还问:“殿下怎么愁眉苦脸的?是因为救了北越的人?” 云清皱着眉道:“不管是北越人还是南夏人,不都是人,都是性命?干嘛分的这么开?” “……这可是殿下您之前自己说的。” 侍从看着他苦闷的脸忍不住笑了,“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殿下以前可从不会对北越人如此关切。” 南夏和北越打了几十年,早就是仇敌了,尤其是南夏宗室的人,说对北越恨之入骨都不夸张,云清年轻气盛,更是扬言要把所有北越人变成南夏的奴隶,为这些年被北越军杀死的南夏将士报仇。 这次来和谈最不乐意的就是云清,可如今他竟然主动救下北越的孩童,实在让人咋舌。 云清摇了摇脑袋,心想他说得对,自己怎会为北越人着想。 北越进犯南夏国土,杀他南夏的百姓数以万计,他们可是死敌! 而且这北越人一点也没有良心。 他刚可是救了那女人的儿子,她竟连请他去府上吃饭道谢都没有,问了他的名字就说让他赶紧回驿馆,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南夏人,所以不想跟他多接触? 云清撇了撇嘴,脸色也沉了下去。 若不是看她骂儿子时候的气质,跟他母后骂他的时候有些相像,他才不会跟她废那么多话。 北越人真是讨厌! 他勒紧缰绳,对侍从道:“本殿方才什么都没说。” “明白。” …… 翌日傅平野回府,谢见微把昨日的事告诉了他,小鱼儿禁足后又喜提以后习武时间翻倍,用傅平野的话来说: “既然喜欢救人就得尽快把自己练到能救人的水平。” 小鱼儿哭得伤心又没法反抗,只能苦哈哈的吞下犯错误的苦果。 对,就是犯错误,因为救人的是凌北还有云清,他纯属添乱,所以半点功劳也没有,更不能功过相抵。 处理完儿子的事,夫妻俩才关起门来商量其他。 谢见微:“宫宴上没有发生什么事吧?你觉得南夏和谈的心可诚?” 傅平野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谢见微的手指,缓缓摇了摇头,“南夏开出的条件过于简单,他们越是放低姿态,越说明其中有诈。可皇帝不信,能有何办法。” 傅平野哂笑了声,带着嘲讽。 “他们要在邺京住多久?” “和谈的事全部定下,至少也要三个月。对了,南夏想要建立互市。” “地点在禹城?” “不错。皇帝同意了,到时禹城的管理由南夏和北越的官员共同督查。” 这座城被南夏北越夺来夺去,数十年前城中百姓的籍地就已经混乱到分不开了,就算现在禹城是北越的属地,城中和城郊还是有许多的南夏人,而且这些人因为被北越人歧视,甚至进城都要隐瞒来处。 若是南夏真要和谈,并把禹城作为互市,其实是一件好事。 可若其中有诈,就很难保证他们互市后想做什么。 谢见微:“既然他们和谈心不诚,就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这三月得派人盯紧他们,不让他们在邺京城中闹事。” “对了,云清救了小鱼儿,放下别的不谈,我们起码要上门谢谢他。” 谢见微想了想道:“就明天吧。” “嗯。”傅平野心不在焉的,谢见微只觉得腰眼发麻,一双作乱的手不知何时钻了进去。 谢见微木着脸,“明日可是要去见云清。” 傅平野吻在她唇上,带着她往床榻上倒去,磁性性感的声线带着诱哄,“后日再去,我来安排,不用晏晏操心。” 谢见微被他轻易拉入欲望的漩涡,一夜巫山云雨,累得睡到日上三竿。 好在府里的事务有毓秀盯着,谢见微做甩手掌柜也无妨,当晚傅平野喜提外间罗汉床,他倒也没说什么,自己抱着褥子就去睡了。 第二日谢见微是在他怀里被热醒的,睁眼一看自己竟然也在罗汉床上。 谢见微面无表情地踹醒了傅平野。 “晏晏~”傅平野刚睡醒时嗓音低哑,和某些时候发出的声音很接近,谢见微耳尖泛红,心口用力跳了几下。 她轻咳了两声,“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睡在这里?” “嗯?” “难道我不应该睡在里间的大床上吗!是不是你半夜把我抱过来的?” 傅平野一脸无奈,“晏晏,是你自己走过来的。” “你看我信?” “真的是你自己来的。”傅平野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帮她回忆昨晚的事。 “你昨夜是不是出恭了?” “是……吧。” “然后你从殿外回来,走到这儿就上来了,自己撩开被子往我怀里拱,我喊你也没有反应,眼睛都不睁一下。你困成那样,我总不能把你叫醒,只能抱着你睡了。” 傅平野说的太真,谢见微自己也回忆不起来,只记得她的确是出了次恭,因为太困回来摸到床就睡着了,还真没注意上的是哪个床。 傅平野笑着说道:“晏晏是跟我睡习惯了,才会下意识来找我。” 谢见微耳朵通红,磕磕巴巴道:“就、就算我误会了你了。赶紧起来了,今天还要去见云清。” 身后传来傅平野的轻笑,谢见微逃也似的跑进了内殿。 毓秀进来给她梳头的时候,谢见微跟她求证了一下,毓秀睡在外面上夜,她笑着说:“的确是夫人自己去的。而且夫人还是先回了里面,才出去的,似乎就是专门去找殿下的。” “……”谢见微,“我真有什么粘人?” “粘人怎么了,夫妻不就是如此?” “夫妻也不该这样,否则长久了会烦的。” 谢见微还是想好好经营这段感情的,说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没安全感也好,她始终不信能和傅平野一辈子这样你侬我侬地过下去,保不准长久了会走向两看两相厌。 “奴婢倒不这么觉得。”毓秀道,“若真按夫人说的,迟早会有两看两相厌的时候,那眼下不正应该趁着恩爱,好好地享受吗?否则往后就只会记得那些不高兴的事了。” “若真会分开,也迟早会分开,是改变不了的事,那就没有经营一说了。” 谢见微听得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说的不错。” “奴婢都是和夫人学的。” “反正奴婢觉得,及时行乐,享受当下,比什么都好。” 毓秀低下身附在她耳边,“说不定夫人会发现,殿下其实很喜欢夫人粘着他呢?” “夫人可不能拿殿下和薛蟾比啊。” 谢见微一直没有说话,倒是听进了毓秀的话,开始反思了。 毓秀看着镜中的谢见微,忍不住偷笑。 夫人觉得自己清醒的时候不粘人,其实在她们看来,夫人清醒的时候也是很依赖太子的,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夫人和太子怎么会走向两看两相厌呢? 他们只会越来越好。 毓秀替谢见微换好了衣裳,便搀着她出了门。 傅平野的确如他承诺的,出行的马车,马车内的用具,给云清的谢礼,通通准备齐全。 他扶着谢见微上了马车,又把小鱼儿和渊儿抱了上去,自己最后一个坐了进去。 马车驶向驿馆,本以为驿馆门口会很冷清,毕竟北越人仇视南夏人已久,到了才知并非如此。 还恰恰相反,许多北越百姓都围在驿站门外。 一看才知,居然是南夏使臣在向百姓分发东西,除了南夏特有的饼子和糕点,还有几匹布,百姓都在免费领取。 离开时个个高兴,七嘴八舌道:“南夏人也没有那么坏。” “是啊,公主的心可真善。这匹布够给我家三个孩子做衣裳了。” “真好!”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不约而同的想到收买人心一词。 谢见微放低声音,轻笑道:“在北越国都行这招,有点意思,看来他们野心不小。” “过去看看。”傅平野牵着她和孩子走了过去。 第279章 对头 “都别客气,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云晏穿着一身白色锦裙,低调又温柔,“南夏和北越和谈以后,便不会再有战争了,以后都要和平相处才好。” “公主说的是,多谢公主的布。” “谢谢公主!” 云晏送走眼前的北越百姓,便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傅平野和谢见微。 她眼神一颤,前两日宫宴之上,她已经见到了北越的太子傅平野,那时他身着朝服气势冷峻逼人,这会儿一身常服牵着边上女子的手,身上的煞气消融后,竟都有些不像一个人了。 不过北越太子来驿馆做什么?难不成是知道她在分发东西,来兴师问罪的? 云晏喉头滚动,牵出一个笑容来,“太——” 傅平野抬手打断了她,看了看一旁领东西的百姓,淡淡道:“进去说话。” 云晏默不作声,转身走进了驿馆,云晏引二人在茶桌前坐了下来,亲自沏了壶茶给傅平野和谢见微。 “太子殿下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傅平野:“听闻前两日六殿下在长街上救下了我儿子,我跟夫人今日特意来谢他。不知他可在?” 云晏有些惊讶,往谢见微看了过去。 “我记得,原来阿清那日救下的竟然是太孙,这可太巧了。不过他现在不在驿馆,鸿胪寺的刘大人带着他和我大哥出去了。” 云晏笑着看向谢见微,“原来你是太子妃,那日从长街上过,我一眼便看见你了。太子妃气质不凡,实在惹眼。” “公主亦是。” 云晏:“恕我直言,太子妃的长相与北越人似乎不大相像呢。” “倒更有我们南夏姑苏女子的风韵。”她状似玩笑地说道。 谢见微笑容平和,“那便是缘分了,往后南夏和北越不再敌对,有机会我一定去南夏姑苏转一转。” “一定的。”云晏笑容满含深意,把茶盏往谢见微面前推了推,“喝茶。” 她摸了一旁的茶果放进嘴里,一边笑一边说道: “诶呀……从前只听说你们北越人不喝茶,但这次来北越京都转了一圈,似乎也有不少茶馆。本以为南夏和北越对立这么多年,应该是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 谢见微端起茶盏,笑盈盈道:“追溯到百年以前,北越和南夏还是一体,自然就有交缠了。公主现在吃的茶点果脯,便是北越先研究出来的,公主既然见怪不怪,想来南夏也有很多吧?” 云晏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一拍,她扯了扯嘴角,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傅平野笑着看了眼谢见微,他家晏晏这张嘴,不去做礼部尚书实在是屈才了。 这时,驿馆外传来少年忿忿不平的声音:“为何把布和吃食发给他们!那些点心我都没吃两口!北越人不是不爱吃甜口的东西吗!给他们也是浪费!三姐呢?让她赶紧的别发了!” “阿清!” 云晏站起身喝住了云清,云清没想到她在大堂,“三姐?你怎么坐在这儿……他们是谁啊?” 小鱼儿先爬了起来,一脸惊喜地朝他跑去,“大哥哥!” “是你!” 云清立即看向那抹纤瘦的背影,谢见微转过身,冲他颔首示意。 云清脸上一热,还真是她,本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小鱼儿在云清身边不停蹦跶,“大哥哥,那天谢谢你呀!要不是你和凌北叔叔,我和小妹妹就完啦。大哥哥的轻功好厉害,你是怎么练的?可以教教我吗?” 云清还未张口,谢见微便走了上来,温柔道:“无羡,不能无礼,要叫六殿下。” “哦,六殿下。” “没关系,就叫哥哥好了,我不在乎的。你还真来谢我了,怎么这么客气,你也不用叫我六殿下,就叫我云清就行。” 云晏眉头微皱,这云清怎么跟要开屏似的,对北越太子妃这么殷勤? 她轻咳了声,“云清,这是北越的太子妃,你怎能这么没礼貌。” 云清笑容一僵,震惊地看着谢见微,“你、你是北越的太子妃?你是傅平野的夫人!” 那边本欲避开云清的傅平野快步走了过来,不留痕迹地挡在了谢见微面前。 “六殿下,好久不见。那日宫宴离得远不曾叙旧,这么长时间过去,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吧。” “傅、平、野!” 云清手指攥得咯吱作响,一副斗兽姿态瞪着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在傅平野脸上来两拳。 不过他知道分寸,若在这里打北越太子,他必定给大哥和三姐和谈带来麻烦。 云清退后了几步,瞪了眼小鱼儿,凶巴巴地问:“你怎么不早说你爹是傅平野!” 早说他就不救他了!! 他竟然救了傅平野的儿子,还觉得傅平野的夫人像他娘!谢见微要是他娘,那傅平野岂不是—— 云清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憋着一肚子火快步上楼回了房间。 将门砸得震天响。 云晏一脸无奈,“阿清年纪小不懂事,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我现在就去教训他……” 小鱼儿委屈巴巴的扑进了谢见微怀里,他不懂什么南夏和北越不和,只知道被自己一眼就有好感的大哥哥给讨厌了。 谢见微抱起他,“既然六殿下不想看见我们就算了,劳烦公主把谢礼转交给他,我们就先走了。” 一家人上了马车以后,小鱼儿才从谢见微身上下来。 傅临渊有些奇怪:“弟弟你怎么了?” “哥哥,父王,娘亲,大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小鱼儿做错了什么?” 傅平野抬手揉在他脑袋上,“你没错,是那个大哥哥性子别扭,你若喜欢他,以后多赖着他他自然就理你了。” 谢见微有些惊讶,“你对云清的印象还不错?” “比起他那个笑面虎的大哥,阴阳怪气的三姐,他不过是个好逞凶斗狠的小孩儿,至少本性比那两人好得多。” “我还没问你,他与你有什么过节,方才恨你恨成那样?” “他今年十九,去年上战场的时候才十八,被南夏说是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结果第一次与我打,就被我擒了。”傅平野轻笑声道。 谢见微也笑了:“原来如此。你打击了人家小孩儿的自尊心,怪不得人家要恨你。” 傅临渊对傅无羡道:“小鱼儿你听到了没,刚才南夏的六皇子被父王生擒过,他连父王都打不过,你为何要跟他学武。” 谢见微和傅平野聊天,没注意孩子刚才聊了什么,听了这话才低下头。 “嗯?小鱼儿想跟南夏的六殿下学武?为什么?” 傅平野挑眉,“嫌我教得不好?” “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大哥哥厉害,那天他救我,一下子跳了那——么高,然后一下子就把我抱走了。” 谢见微:“你父王能跳得比他更高。” 小鱼儿捻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最后说道:“不一样,不一样。” 傅临渊无奈,“可他是南夏的六皇子啊,怎么可能做你的师父呢。而且你忘了,你答应了外公,要拜外公为师的。” 谢见微笑道:“你外公就算了吧。” 小鱼儿扑到谢见微怀里,眨巴着眼睛问道:“娘亲,既然我们两国要和谈了,那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来往了?” “这……”谢见微看了眼傅平野,支支吾吾道:“可能。” “那小鱼儿可以让大哥哥教我吗!我喜欢大哥哥!” 傅平野皱起眉,“你和他只见过一面。” 小鱼儿虽然比哥哥单纯一些,但也不是看谁第一眼就能喜欢谁的性子,这么多年也就一个谢见微,这还是在谢见微是他亲娘的血脉吸引上,可云清算他哪门子血脉? 难不成是这几个心怀叵测的南夏人,想对小鱼儿下手所以暗中示好? 小鱼儿:“可我就是喜欢呀,有种很亲近的感觉。” 傅临渊咳嗽了声,“其实我也觉得六殿下很好,虽然他凶凶的……不过公主不好。” 谢见微轻声对傅平野道:“也许这就是小孩子的直觉。” 傅平野:“等我和你娘考虑考虑。” 回府后,傅临渊陪小鱼儿继续回房间禁足,谢见微和傅平野有说有笑地回了正殿。 谢见微:“小鱼儿方才说的事,你说要考虑,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不行。” 傅平野道:“南夏居心叵测,就算云清本性不坏,也难保他完全不知情。” 谢见微叹了口气,“我也这样想,那就先罢了,小鱼儿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再给他找个师父或许就不会惦记云清了。眼下,应该也有云清刚救他,留下的影响。” 二人聊着正事,眼神交缠,不知怎的就吻到了一起,谢见微记得今早毓秀跟她说的话,抓着傅平野的衣襟,一反常态的主动回吻了傅平野。 傅平野眸中震颤,瞬间失控,凌北叩门的时候,他正准备解谢见微的腰封。 谢见微黛眉微蹙,仰头往外看去,“傅平野……有人敲门。” 傅平野态度强硬的扳过了她的头,温柔的含上她的唇珠。 “晏晏,看我,别理他们……” “砰砰砰!” “真的有人敲门……” 傅平野抬头低吼:“滚!” 语气中的欲求不满已经表明了一切,凌北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又敲了声,“殿下,急事。” 殿内沉默了良久,门从内打开,傅平野衣衫不整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 “你最好说的是正事。” “殿下,禹城的传信。” 傅平野整理衣衫的手顿了顿,眸中的烦躁瞬间敛了下去,大步走向书房。 关上门,凌北道:“胡耀祖已经下狱,被斩了一只手,在狱中还被狱友……下头那玩意儿废了。胡家本来已经给他谈好了镇子上屠户的女儿,家中很有钱,胡耀祖原来是要入赘的,现在屠户家退了定亲礼,梅丽天天上门闹事。” “对了,还有胡海洋,被胡耀祖的事气到卧床不起。胡耀祖之前借的那些钱,讨债的人也上门要了,估计再没多久,他们三个现在住的房子就会被收走抵债。” 傅平野对胡家人下手,是在看完裴温发回来那封信以后,就着手安排下去的。 胡家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背景,结局自然也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傅平野还以为是出了差错,听完后直勾勾看着凌北道:“就这?” 就因为这个,接连打断他和晏晏单独相处? 凌北颈后一凉,赶紧拿出一封信交给傅平野,“殿下请看这个!是禹城巡抚发来的!” “虽然事情都按照殿下说的进行,可南夏太子不知为何横插一脚。胡耀祖出事以后,似乎也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若属下没猜错,应该还是南夏人。他们在京城分发粮食和布匹,处心积虑收买讨好北越百姓,真的是为了和谈?” 傅平野看着巡抚的信,眯了眯眸。 …… 驿馆 傅平野和谢见微离开后,分发东西的南夏人也回来了。 “公主,带来的东西都散出去了。” 他讽笑了声,用气音道:“这群北越人都没什么见识,咱们南夏见惯了的丝布,他们拿着都新鲜,您没看见那群人点头哈腰地谢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给他们的,都是不要的布,可好笑了。” “明日继续,把我们带来的东西全都散出去。” “是,公主。” 云晏笑容阴险,百姓是最好糊弄的人,只要他们演得像,以后谁会相信南夏才是恶意挑起战争的一方? 他们只会知道,南夏好心和谈,北越狼子野心,北越百姓深陷水火,这时南夏就是他们的救世主,等他们收复了北越,这群百姓已经习惯了南夏的吃食和用品,自然就会安于现状,更不会想着要为放弃他们的北越宗室反抗南夏。 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把一部分北越人变成奴隶,毕竟他们生得粗犷高大,最适合做采矿这类危险的差事了。 云晏哼着曲回到楼上,敲响了云清的房门。 “阿清,姐姐进来了?” “进来吧……” 云晏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还在生气呢?” “我竟然救了傅平野的儿子。”云清牙都快咬碎了,心中更是难受。 说他后悔吧,其实也没有很后悔,现在让他回去,他还是会救人。 可不后悔……那可是傅平野的儿子,是让他颜面扫地的仇人之子,他被傅平野生擒后,南夏境内全是嘲笑他的声音,还有人说南夏本能打败北越,之所以战败,就是因为他。 云清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 “我还觉得他夫人,和母后有些像,三姐,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云晏笑盈盈道:“这就是缘分。阿清,你做的很好,我们要和北越和谈,你救了北越的太孙,是大功啊。今日你态度太不好了,改日可要去太子府上亲自道歉。” “而且,我看那个小太孙,挺喜欢你的,你何不跟他多相处相处呢?” 第280章 阴谋 云晏把手放在云清脑袋上,语重心长道:“姐姐知道让你现在就放下对北越人的芥蒂,很难,也不用你对他们嘘寒问暖,你就对那个小太孙好一些。如此也方便大哥和谈对吧?” 云清躲开了她,“知道了三姐,我过两天就去太子府——不过我可没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就当去、去拜访好了。” 那小子想跟他习武,好啊,他就教! 北越太子的儿子,武功是他这个南夏的皇子教的,如此想想,云清咧开了一个笑脸。 云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回到厢房,她本想休息,谁知又有人叩门,云晏:“进来。” “公主,禹城传来的信。” 云晏接过信打开了封蜡,看完内容后黛眉深深皱起,低声念叨:“怎么会这样……” “大哥回来了没有?” “殿下刚回来。” 云晏拿着信快步来到云宸房外,云宸将她放进屋,一脸疲惫道:“什么事?你这么急着敲门。” “大哥你看看这个。” 云宸接过信,“禹城?胡耀祖?你怎么还在关注胡家?之前不是说不理会他们了么?” “大哥在禹城闹的动静,肯定会一层层往上传,直到传进北越皇帝的耳中,我是想既然都搭了这个手,不如先拿住这家人,在禹城放出些风声。可这一家不知是得罪了谁,真是要让他们死的。” 云宸一脸无所谓,“死就死吧,我们与他们的情分还没有深到一定救下他们的地步。” “我是想,这个胡家到底犯了什么事,会惹到大人物。如果我们能顺藤摸瓜,找到胡家拿捏这个大人物的把柄,我们就能借着这个把柄,在北越人中安插内应。” 云宸眉头微皱,有些心动但又说:“禹城那日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你若这么做必定会惊动北越人,对我们隐藏不利。” “那就编出一个由头来,先将他们保下再说。之前南夏和北越那么乱,可以做手脚的借口多了去了。” 云晏徐徐道:“胡家人知道了北越有人要杀他们,只有我们能保她们的性命,就会对我们言听计从。禹城大半部分的人都知道胡家,到时他们再回到禹城,宣扬南夏的事,受影响的北越百姓就会更多。” 云宸仍然担心,“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这算什么?百姓受到了恩惠,他们只会相信让他们好的人。那日宫宴上我看的明明白白,龙椅上那位唯我独尊,见我们来和谈眉宇间尽显得色,如此自负之人怎会轻信我们会假意和谈?而他的那几个儿子,明争暗斗,如他一样自负,更不会多理会外敌,也就一个太子是清醒之人。” “就是傅平野,最难对付。” “再难对付的人也有软肋。” 云晏笑道:“我今日见了他的夫人,还有他两个儿子……” 云宸:“那可是太子妃和北越太孙,即便知道又如何,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 “云清前两日在长街上救下的北越人,就是太子的儿子,今日他们还来谢云清呢,我看得出那个小太孙对云清很亲近。” 云晏轻声道:“总之,能做手脚的人和事都很多。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若还不能成事,那就是天不佑我南夏了。不过我以为人定胜天,大哥你说呢?” 云宸:“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胡家的事就有劳大哥了。” “我改日进宫面见北越皇帝,便跟他说这件事。” 云宸忽然想起,“傅平野今日何时来的?我还未和他见上一面。” “不急,我和云清说好了,明日再去太子府拜见,到时大哥跟我们一起去就好了。” 云宸点了点头。 …… 翌日,太子府中,傅平野陪着谢见微在花厅散步,今日风有些大,傅平野让毓秀回去取了披风,给谢见微系上。 谢见微把手塞进傅平野掌心取暖,慢吞吞道:“马上快五月了,竟然还这么冷。” “北越一直如此,即便是到了夏季也不见得有多热,冰鉴没放几日就转凉了。” 傅平野握紧她的手,“听说南夏冬季很温暖,过几年我们去体会体会。” “你这是话里有话?”谢见微忍不住一哂。 傅平野缓缓道:“既然盟友做不成,就只能开战了。这次不打到南夏归降,都不能收兵。就是因为当初北越太好说话,才会让南夏以为靠拖延时间耍小心机,能吞并北越。” “南夏如此穷兵黩武,国库竟然还没空?内政竟然还没乱?” “据我所知南夏境内并不太平。” 傅平野牵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南夏皇帝有十几个孩子,够得上储君之位的有四个,除了太子和他的两个同胞兄弟,剩下一个是老二翊王,听说南夏宗室间他和太子争的最厉害,而且现在隐隐有越过太子的意思。” “可我听说南夏皇帝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一直很不错,太子占嫡占长,怎会逊于翊王?” “年少夫妻也敌不过人心易变,南夏皇帝登基以后广纳后宫,要不然也不能生了十几个孩子。这还是活着的,算上夭折的,至少二十有余。” 谢见微表情微妙。 傅平野:“听说南夏皇帝很宠爱翊王的生母,还封了皇贵妃,总之枕边风吹得厉害,加上皇后年华老去,自然是幼子风头更盛,不过云宸也不差,他至少还有两个兄弟帮衬,南夏皇帝也暂时找不出理由废黜他。” “只不过云宸头疼的不止于此。南夏官制与北越不同,他们的藩王还有兵权和在封地任用官员的权利,南夏有个什么宣平王徐成安,是异姓封王,本来是老老实实,但这几年蠢蠢欲动,想要谋反。” 谢见微好奇:“南夏不尽快出兵镇压?” “他们这些年除了骚扰北越,还不停向周边小国征伐,如你所言穷兵黩武的厉害,哪还有兵镇压。只能用怀柔政策,给徐成安好处,给予他安抚。” 谢见微:“这样只会越发养大他的野心。” “南夏未必不知道,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是他们不出兵镇压徐成安,反倒先来动北越,是我没想到的。” 谢见微:“许是他们想搏一搏?若能打下北越,还怕什么徐成安。就算到那时继续用好处安抚他,也有足够的金银和地盘,而且多休养几年,他们也未必不能拿下徐成安。” “或许云宸打的正是这个念头。” “你见过那徐成安吗?” 傅平野一哂:“去年见过一面,潍城在他的封地上,战场上打了几次照面后人就不见了,兵也不见了。” 谢见微忍俊不禁,“真的?” “不过是欺软怕硬之辈,若不是他潍城也不会拿下得那么快。” 谢见微看着傅平野,心中忽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她有些想看看傅平野征战沙场时是个什么模样。 谢见微忽然停下脚步,指尖挠了挠傅平野掌心,含笑道:“有你在,南夏必不能成事。” 傅平野轻笑垂首,抵在她额前,“我会保护好晏晏,还有我们的孩子。” 谢见微噤了噤鼻子,忽然道:“你……换个叫法。” 傅平野好奇,“为何?爹娘给你取的小字很好,日安。” “……南夏的三公主叫云晏,我问过了,也是日安。也不是不许你叫,你以后再叫,总之我现在听着别扭……” 傅平野爽朗地笑了,眸中带着戏谑亲昵地啄吻着她,“见微吃起醋来好霸道,以后我让人传个令下去,所有取了晏字的,全都改了,不许跟太子妃撞名。” 明知他是玩笑,谢见微也恼羞成怒了,手抵在他胸口不许他来吻自己。 花厅里笑声不断,凌北站在不远处的树底下,非常恨为何又是自己来做这种事。 明日他要去替凌南训兵。 壮着胆子,凌北跑上前,“殿下,夫人,南夏太子,还有三公主六殿下,现在府前求见殿下和夫人。” 谢见微站直了身子,没有惊讶,“果然是来了。” 傅平野替谢见微理了理披风,淡淡道:“领他们去前殿。” “是,殿下。” 谢见微看着傅平野的眼睛,轻声道:“若是没猜错,他们想对我或者临渊无羡下手。” “对,所以见微你去陪临渊和无羡,我去见他们。” 谢见微不同意,“见一面而已,不怕他们耍手段,就怕他们偷着耍,到时候会防不胜防。我去叫两个儿子,你先过去。” 傅平野不肯放她走,谢见微轻笑了声,“这是在我们的地盘上,难道太子殿下在主场作战,还保护不了夫人孩子?” 傅平野轻笑了声,松开了手。 片刻后,谢见微带着孩子来到前殿,她昨日只见了云晏和云清,唯独没见太子云宸。 此刻人就坐在傅平野对面,他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和谢见微四面相对的瞬间,瞳孔一缩。 拿着茶盏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云宸赶紧放下了茶盏,傅平野起身走向谢见微,牵着她走向熏炉,口气温柔地责备:“披风怎么没穿?一路走来冷不冷。” 谢见微摊手暖了一会儿,笑着说:“不冷,披风太重了,我就放在殿里了。” 云宸站起身,“这位就是……太子妃?” “云太子,有礼了。” 云宸笑容勉强,“太子妃和北越女子真是不太像,我方才第一眼,还以为是……” 云晏笑道:“我就说太子妃像南夏姑苏的女子,果然大哥也这么觉得。” 傅平野眉眼垂着,专心地帮谢见微暖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云宸立即止住了话题,悻悻坐回了位子上,喝了口茶压惊。 他真是疯了,方才怎么把北越太子妃,看成他的母后了? 云宸是四兄妹之中最年长的,南夏皇后这么多年被夫君背弃,年老色衰再也看不出当年的风韵,但云宸身为最年长的儿子,他是见过母亲最漂亮的年岁的。 方才谢见微牵着孩子进来,那个笑容真的……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母后出现了。 不会的,一定是他看错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个北越女子长得像他母后,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宫人很有眼色地在傅平野身边又添了个座,傅平野牵着谢见微坐了下来。 云宸微微向前倾身,看着谢见微道:“不知太子妃姓名?” “我姓谢,叫谢见微。” “见微知著,真是好名字啊。不知太子妃爹娘是?” 谢见微浅浅一笑,“我爹是大将军谢崇凛。” 云宸一顿,正敷衍小鱼儿和渊哥儿的云清转过身,“什么?谢崇凛是你爹!那那个谢景之,就是你哥哥了?” 谢见微慢条斯理的点头,云清更加想哭。 他南夏的两个仇敌竟然合并成了一家人,这是多大的巧合才会如此! 说起来,谢景之还是他擒的,虽然擒的原因有些不光彩,但也是他擒的,后来他还奉大哥之命好好招待了这个人,早知道他后面会被傅平野生擒,他就不对谢景之那么好了。 傅平野那个混账可没那么舒服地对他。 云晏轻笑,“原来太子妃的爹娘,也与南夏有渊源,这不是更巧了。说起来当时谢小将军被六弟擒回营帐,还是大哥主张不能伤他,好吃好喝地留了谢小将军好几日呢。” 谢见微:“是啊,我父亲因为此事被打为通敌叛国的罪人,云太子的阳谋的确是高。” 云宸:“太子妃误会了,我是因为惜才,至于北越境内发生了何事,我如何能预料到。” 云宸盯着谢见微的脸,又问了一句:“太子妃今年不会二十有五了吧?” 谢见微挑眉,“嗯。” 云宸心中一震,声音拔高:“几月份的生辰?!” 谢见微露出一个笑容,在云宸震颤的眸色中缓缓说道:“和云太子有关系吗?” 傅平野身上的戾气有些重,云宸赶紧解释道:“孤是……好奇。” 谢见微想了想淡淡道:“我生辰在六月。” 云宸眼中划过一丝庆幸,悄悄松了口气。 他真是昏头了,怎么会觉得谢见微与他母后有关系?人家可是谢崇凛的女儿。 只是单纯长得像吧。 第281章 讨好 傅平野盯着云宸,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 谢见微让宫人进来添了茶,问道:“云太子和公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云晏道:“昨日云清对太子和太子妃的态度不太友善,我想着都是要和谈了,这种矛盾不除以后恐成隐患,就带着云清来道歉……” 云清立即站了起来,还没说话云晏便道:“若是太子准允,小太孙这么喜欢云清,就让云清教小太孙些拳脚功夫,二人还可以做玩伴。云清最可惜的就是他是我们四个里最小的,没有弟弟妹妹。”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傅平野看向云清:“六殿下也愿意吗?” “我可以教他,但我有个条件。” 云晏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阿清。” 傅平野:“说说看。” “你跟我再打一场。若你能打赢我,我就答应做这小家伙的师父,把我奚家的家传枪法倾囊相授!” 云皇后的母家就是奚家,也是南夏朝堂赫赫有名的将军世家,奚家枪法传了数代,还从没有奚家以外的旁人学过奚家枪法。 傅平野挑了挑眉,“好,现在就打,还是你再准备几日?” “你看不起谁呢?”云清咬了咬牙,“你这太子府应该有校场吧,就到校场上打!” 二人定下赌局,傅平野便吩咐人把校场清出来,太子府的宫人引着他们往校场走去。 云晏笑盈盈的,反观云宸心不在焉,她故意落后几步轻声道:“大哥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乖乖的?” “啊?哦,没什么。就是云清实在太过莽撞,他对上傅平野根本没有胜算。奚家枪法教授给北越人……” “大哥,以小博大才是正道,六弟做得非常好。” 云宸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望向走在前方的谢见微,心里仍有些惴惴不安。 到校场以后,傅平野便和云清一道去挑武器,谢见微选了个绝佳的位子,让宫人放下椅子,准备看戏。 小鱼儿嘴角咧得老大,剥桌上的零嘴给谢见微和傅临渊吃,被拒绝后才塞进自己嘴里。 谢见微笑道:“这么高兴?是觉得你父王会输,还是会赢啊?” “父王当然会赢啦。”小鱼儿毫不犹豫地说道,摇晃着脑袋,“所以小鱼儿才高兴,清哥哥要做我的师父啦。” “他连你父王都打不过,你却想让他教你?” “父王每日很忙的,有好多好多的书要看,还有很多政务等着他处理。多余的时间陪娘亲都不够,怎么还能让父王腾出空教我习武呢?所以我一直就想找别人。既然父王那么厉害,谁都打不过他,那我就挑喜欢的人做师父呗。” 小鱼儿一本正经道:“清哥哥虽然凶巴巴,但其实很好的,他还给我和哥哥带了甜糕,好好吃。” 傅临渊取出怀中用手帕包着的糕点,递给谢见微。 “娘亲尝尝,这是我和弟弟特意留给你的。” 谢见微吃完,点了点头,“的确不错。” “清哥哥还说,以后互市开了,让我们去禹城吃。” 谢见微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云清看起来那么厌恶北越,却是这三个人里唯一对和谈有点真心的人。 比武台上,傅平野和云清各自选好武器,便站到了两边。 云清挑的还是枪,傅平野则挑了把长刀,随着锣声响起,云清大喝一声朝傅平野冲了过去。 刀枪相撞,擦碰出火花,二人打的难舍难分,两个孩子看的目不转睛。 傅平野与人交战时和平日截然不同,一招一式杀伐果断,攻势势如破竹,眉眼锐利冷隽英飒。 谢见微的眼神随着傅平野移动,像粘在了他的身上,她口干舌燥,默默喝了口水,心想——她想亲亲傅平野了。 这场比试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 傅平野挑走了云清手里的长枪,并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轻描淡写道:“你输了。” 云清额前的发都被汗水浸湿,他牙关紧咬,等傅平野收了刀就蹲在了地上,自尊心再次受挫。 傅平野把刀交给一旁的侍从,临走前回身对云清道:“你武艺上的确有天分,但眼下最应该的是戒骄戒躁,不是自鸣得意,我好歹比你多了十年经验,你若现在就打赢我,我这些年的仗就白打了。” 云清倒没想到傅平野会这样安慰他,姑且也算安慰吧。 他嘴唇蠕动,正想象征性的谢他一句,就听傅平野道:“听懂了?那就尽快调整状态,别以后把我儿子教坏了。” 不是为了安慰他,是想压榨他好好教他儿子。 行吧。 云清咬着牙跳下比武台,走向小鱼儿,“小子,以后我教你习武,你别想偷懒,若只是一时兴起,我劝你尽早放弃。” “师父!” 小鱼儿扑了过去,抓着云清的衣裳吊在了他身上。 云清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想抱他又不敢抱,焦急地看向谢见微,“你,快把你儿子抱走啊!” 谢见微看了看小鱼儿,又看看云清,忍不住一哂。 云清虽然性格别扭自大,但有时竟然和小鱼儿挺像的,怪不得小鱼儿会说喜欢他。 云晏忍着激动走了上来,“既然如此,那以后小太孙就跟着阿清习武了吧?不如小太孙每日去驿馆学一个时辰?” 傅平野:“孩子还小,既然你们在北越无事可做,不如让他每天上门来教。” “可……” “算了三姐,还是我上门吧,他这里有校场,驿馆不方便。” 云晏咬了咬牙,这二傻子是真以为她让他去教武功的? 这样可不行,看来有机会还是要点一点云清。 云家三兄妹吃完午膳才离开,云宸再也没有问过谢见微出格的问题,只是偶尔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谢见微和傅平野饭后回到寝殿,也聊起了此事。 “他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我?” 傅平野:“我与他见面也才不过几次,更不要说你了。” 谢见微想不通,笑着开玩笑,“总不能是见我好看才问的吧?” 这话刚说出口,傅平野的眼神就暗了下来,手朝着谢见微探了过去,谢见微一边闪躲一边讨饶:“我说着玩玩的!” 傅平野把她抱进怀里,按在床榻上,自后咬着她的耳尖,声音暗哑含糊道:“晏晏的确好看,真想一直把你关在寝殿里。” 谢见微眼波流转,眼尾浮上一抹殷红,二人互相拥抱着静静躺了一会儿。 谢见微:“云清到府里来教小鱼儿这件事,你不觉得蹊跷吗?” “嗯,恐怕又是云宸,或者是那个三公主的计划。”傅平野已经不叫云晏的名字了,省得谢见微不高兴。 谢见微:“我其实有个想法。” 傅平野支起身子,二人四目相对,“……一起说?” “请君入瓮,将计就计。”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谢见微笑着圈住傅平野的脖颈,声线娇媚,“傅无咎,你知道方才你和云清比武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嗯?” “我想……亲你。” 太子府正殿里春意横生,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僖妃母子正在商讨有关南夏的事,僖妃道:“上次宫宴上,你父皇对南夏使臣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互市肯定是对北越有利的,若两国和谈,往后就是盟友了。” 僖妃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这两天都做什么去了?你父皇把接待使臣的事交给你做,你不去驿馆见云宸他们,天天都在忙些什么有的没的?你知不知道傅平野这几日和南夏的三兄妹走得很近?” “听说长街骚乱,南夏的皇子救了傅平野的儿子!这个太子实在阴险,保不齐就是他故意用儿子接近南夏,想抢你的功劳!” 傅意欢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母妃你想多了,即便我不主动交好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的。南夏是北越的手下败将,哪有赢家主动去贴近输家的道理,南夏也该清楚。只不过我不是太子而已。” 他又道:“禹城的互市需要督查,我必定要拿下这个差事!到时互市就算是我的一项功绩!” 僖妃轻咳了两声,道:“皇儿,母妃还有个主意。” “什么?” “那日宫宴上,南夏的三公主云晏你可还记得?” 傅意欢心领神会,“母妃是想,让我娶她?” “南夏不识趣,既然战败和谈,和亲才是巩固两国关系的最好办法,我本以为那云晏来就是要和亲的,没想到竟也是来和谈的。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两国邦交,母妃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僖妃笑道:“我已命人送了她许多东西,你身为你父皇钦点的接待人,也该多去驿馆走动,约那公主出来转转,领她看看咱们北越的风景,等时机成熟自然就能顺理成章。” “可钱家……” “钱善宝是聪明人,他已经选择上了我们的船,就该懂得大局。等你娶了和亲公主,过个一年半载再娶他家的姑娘做侧妃,还能委屈了他不成?” 傅意欢点了点头,僖妃指点他:“先与云宸接触接触,他是云晏的兄长,只要他点头事情就算成了一半。” “碰巧明日听说他要进宫向你父皇请安,你明日再来一趟,假装与他偶遇。” “儿臣明白。” …… 翌日,乾清宫 皇帝一脸莫名,“禹城的胡家人?云太子怎会与我北越的平民有来往?” “二十多年前两国战乱,我父皇麾下大将的夫人曾蒙此家人照顾,那位夫人是我母后的手帕交,大将去世,这位夫人前些年也病故了,她告诉母后一心想报恩,可惜因为两国不睦,迟迟不成。那日进城一见,我就认了出来,一时情急,不得不插手了北越的事务,请陛下恕罪。” 皇帝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也好,这也算是两国和谈后第一桩好事,这胡耀祖罪名不重就饶了他吧。” “多谢陛下。” 皇帝笑着问:“朕听闻贵国六皇子,现在太子府上,教朕的小皇孙习武?” 云宸立即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皇帝笑声爽朗,“好啊,看南夏与北越如此和睦,朕也心安了!” 他看着开心,眼里却掺杂着晦色,闲叙几句后,便让云宸离开了。 殿内安静下来,皇帝叹息了声,“无咎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 “朕还在这儿,哪里轮得到他与南夏宗室交好?莫不是想联合南夏太子,到时方便逼朕退位?” 钱进宝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皇帝偶有疑心病犯了的时候,就是这么无理取闹,过一阵就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了。 但皇帝恢复如常并不是就不怀疑了,只是把怀疑压在了心里。 常年积压,爆发的那一日,就会如巨浪滔天,足以摧毁一个人。 钱家如今投靠了七皇子,他就没必要帮太子说话了。 云宸离开乾清宫,正准备出宫去,便在廊下被一人喊住,回头一看,“七皇子,有礼。”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云太子,云太子是来向我父皇请安的?” 云宸笑了笑,“也是有事相求。” “云太子这是要出宫了?不如一起?” “好。” 二人聊着天一同出了皇宫,上了马车还并行,帘子都撩了起来,傅意欢听完了云宸求的事,长哦了一声。 “救下便好,云太子可真是心善。” “倒不是我,是我三妹于心不忍,才让我向北越陛下求情。” 云宸提起云晏,正中傅意欢下怀,“三公主模样倾国倾城,心思更是善良,真真是妙人呐。” 云宸微微一笑,他岂能不懂傅意欢的意思,来北越之前,能查的他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这个七皇子野心十足但能力低微,果然属实,前一阵还和北越一户姓钱的姑娘打得火热,现在就想染指他妹妹了。 若非为了大计,他才不会让这人靠近云晏半步。 傅意欢:“正好我从母妃宫里带了些东西出来,那我就借花献佛,把这些东西转赠给三公主吧。” “那就多谢殿下了。” 二人都沉默下来,马车并行驶在长街上,氛围渐渐变冷,傅意欢正想着话题,忽然道: “我记得云太子进京那日,六殿下曾救了我皇兄的儿子?这可真是太巧了。” “的确很巧。”云宸笑道。 ”听说六殿下还做了小鱼儿的师父?以小看大,以后南夏和北越必能百年交好!” 云宸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傅意欢绞尽脑汁,忽又想到:“还有三公主,公主的名字竟与我皇兄的夫人,谢氏的小字相同,可见南夏陛下和皇后,与我们谢将军夫妻想到一块去了。” 第282章 这布,我好像见过 云宸立即看了过来,“六殿下何意?太子妃的小字也叫晏?” “不错,我常听皇兄喊皇嫂‘晏晏’,殿下不知道,应该是皇兄为了在三公主面前避嫌,才没有喊吧。” 云宸低下头,他这些日子真是有些魔怔了,脑袋里总是想起谢见微的脸。 昨日竟然还梦到了二十五年前,在禹城胡家的事,那会儿的记忆他早就记不清了,梦中也只是梦到了一个大概。 但他很确定母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云晏,不可能还有个他不知道的孩子。 即便有,这人也理应是个弃婴,怎会变成谢崇凛的女儿。 云宸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但他隐隐觉得这事很重要,他看向傅意欢,状似无意的问道:“那日在太子府初见太子妃,貌美贤淑,一看便是娇生惯养,谢将军应当非常宠爱她吧?” “皇嫂是谢将军的大女儿,的确十分受宠……云太子,三公主她——” “听说太子妃今年二十有五,六月的生辰,可若是我没记错,二十五年前谢将军不应在禹城么?那一战至少打了一年多吧,谢夫人怎会在那时,生下太子妃呢?” 傅意欢一阵无语,他提起这个小字的话题,不过是想借谢见微拐到三公主的身上,这个云太子怎么不聊亲妹妹,聊谢见微? 总不能也是看上谢见微了吧? 这个谢见微是人妻的时候,比较诱人是吗? 傅意欢咳嗽了声,“这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将军府的事,外人也不好细问。” 这是在暗暗提醒云宸挖得太深。 云宸嘴角下压,心中郁郁,没有人怀疑过,确认过,那就是说不能完全肯定,谢见微就是谢崇凛的女儿。 不,也说不通,或许谢见微并非谢夫人所生? 真相到底是什么,与他母后又有什么关系,云宸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真相,希望是他多想了。 马车停在驿馆前,傅意欢走下马车跟在云宸身后,驿馆内的大堂摆了许多箱子。 南夏的宫人在清点,周围竟没有落脚的地方。 云宸皱眉,“你们这是干什么?” “殿下!这些东西都是北越宫内送来的,说是给公主的礼物。谢公主在北越境内行善的义举。” “何人送的?” “僖妃娘娘。” 云宸看向傅意欢,傅意欢笑道:“是我母妃,皇后娘娘身体不好,我母妃奉命协理六宫。” “我代小妹多谢殿下和娘娘。” “公主呢?” “大哥。” 云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她笑容温柔和煦,眼里闪烁着纯良,仿佛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下楼梯的动作都轻盈的像风,扑到云宸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你终于回来了,我想出去转转,你不在都没人陪我。” 她看向傅意欢,往云宸身后躲了躲,“这位是?” 云宸笑道:“忘了?他是之前接我们进京的北越六殿下啊。” “我记起来了!那日我光顾着紧张,谁都没看清。请殿下恕罪。”云晏欠身作揖。 傅意欢连忙道:“不必不必,公主客气了。” 他伸手扶了云晏一下,云晏抽身时手背擦过他的掌心,脸上顿时红了,躲到云宸身后害羞的不敢看人。 云宸转身扶住她的肩,冲傅意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殿下,我带妹妹回房说几句话,马上下来。” “好。公主恕罪,方才是我唐突了。” 二人进了楼上的厢房,傅意欢摩挲着手指,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厢房内,云宸关上门后,云晏脸上的羞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轻嗤了声道:“真是废物,这么容易就被我骗过去了。” “你猜到他的意图了?” “那僖妃是他亲娘,楼下那么多东西,我还能不知道他想娶我,拉拢南夏助他登基?” 云晏:“他和老二就是一丘之貉,都是想靠女人上位的废物,怪不得被傅平野压的死死的,他若能赢过傅平野就奇怪了。” 云宸:“你刚才,是想让他放松警惕?” “光靠云清是不行的,总要有个更万全的方法。他越相信我善良好骗,在我跟前就越不会收敛,从傅平野口中骗不到的,说不定能从他口中问出来。大哥放心,我不会吃亏的。他想娶我还得再磨炼几百年。” 云宸带着云晏重新下楼以后,云晏也是一副躲在云宸身后不敢见人的羞怯模样。 “六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云太子请说。” “僖妃娘娘送来的这些东西,我得与他们一起整理了,可小妹一直想在北越都城转一转,吵着要我带她一起去,可我……” “云太子是想我陪公主出去转转?那自然好,我身为接待使,前两日事务繁忙不常来,还怕怠慢了二位。” “那小妹就托付给殿下了。” 云晏含羞带怯地跟着傅意欢出了门。 人离开后,云宸脸上的笑容就敛了下去,他吩咐宫人继续收拾大堂,上楼喊了个侍卫来。 “你带人去打听一下,北越太子妃的身世。” 侍卫一愣,“身世?” “对,查她是否是谢夫人所生,她说自己今年二十五,去查二十五年前,谢夫人是不是怀着孕。” 侍卫不敢置喙云太子,应了声就离开了。 而太子府上,傅平野也收到了风,云宸在皇帝面前把胡家保了下来,还准备将他们接回京城来。 凌北:“云宸说,之所以救他们是因为二十五年前,胡家救了南夏大将军的夫人。二十五年前禹城很乱,的确有这个可能。” “还真是好心,与他无关的事都能记得这么牢。”傅平野讽笑了声。 这借口也就皇帝信。 凌北:“殿下是否要让胡家人进京?” “三个人太多了,留一个活口就行了,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属下明白。” …… 禹城 胡家的院门紧闭,院墙上被泼了许多泔水和粪水,奇臭无比,院子里也有被人扔进来的死老鼠,人人经过都要啐一口唾沫。 胡家在禹城的风评实在太差,胡耀祖生得比旁人强壮,和几个混混在禹城附近的村子里无恶不作,抢食物,抢银钱,甚至偷偷把独行的小姑娘拖进山林里奸污,没什么坏事是他不干的。 这人的小聪明不放在这地方,即便村民去里正、县令那里告,也拿不住他的把柄,还会被他记仇,曾有家人为了给女儿讨公道,一家都被他折腾得家破人亡了,不得不搬离禹城。 而胡父胡母明知他恶,却假装不知,偶尔被他打事后还得青紫着脸陪笑给他做饭洗碗。 总之这家人若不是赶不走,没有人想跟他们住在一起。 因此胡家周围几间房子也都搬空了,如今胡家惹上了麻烦,胡耀祖让人给废了,报仇的人从早到晚上门,胡耀祖被打折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院子也被折腾成了这样,胡父胡母根本不敢出门。 昨日刚一群人上门来报仇,胡父护着胡耀祖,被打断了一只胳膊,家里的事就都只能胡母干。 因为不敢出门,存粮不多,胡母只能煮了碗稀粥,清得能照出人影的那种。 胡耀祖一看直接掀飞了碗,“什么破粥!比水还不如!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他折了一双腿,一只手,还有只手和嘴是完好的,冲着胡母破口大骂:“废物!为什么不出去买肉!你不是说有人给了你很多银子吗!是不是你自己昧了!贱人!” 胡母脸色惨白,“祖儿你别乱动,小心碰到伤口。娘没昧下,这不是……外头想找麻烦的人太多了,娘不敢出去啊……你别担心,马上就有出路了,上回那人说了,马上就能接咱们去过好日子!” “马上是多久!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好好好,吃肉吃肉!” 胡母跑进厨房,翻箱倒柜找出最后一点肉,全都给胡耀祖做了。 胡耀祖睡下后,胡父偷偷跑了过来,“只剩这么点了,你都做了,明日他又要吃可怎么办?” 二人脸上都带着伤,全是胡耀祖打出来的,胡父说这话眼里还带着畏惧。 胡母脸色狰狞,压着嗓子骂道:“儿子想吃肉怎么了?还不是你没用,那次若是你能跑出去,儿子早吃上肉了!” “那天可有十几个人围在外头!” “你就是没用!反正没吃食了,你赶紧想办法,明日儿子又闹我可压不住。” 胡父烦躁不已,“那人不是说带我们进京吗?什么时候来?” “我怎么知道,人家叫等着消息。” “你说是什么人帮咱们?我可不记得,咱们认得什么大官啊,竟然还能从巡抚大人手里,把咱们捞出来……” 本来他和胡母都要坐牢来着。 胡母:“我也不知道……诶,你说,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个……” 胡父:“不可能!那家人早就死了!要不然咱也不能把那女娃扔了不是。” 胡母唉声叹气,“早知道就不急着扔了,拿猪食糠面喂个两年,还能卖窑子里赚一笔钱,给祖儿做衣裳。” “若养大了,嫁出去还能挣聘礼呢!车家的姑娘不就给城里的张老头做继室,卖了、不是,嫁了二十两呢!他儿子婚事办得多喜庆啊……不行的话,还能让她搁城里做工,听说城里女工,每月两三钱银子呢!” 胡父瞪了眼胡母,“都怪你,当初死活要扔,我就说多留些日子!” “!那不是你娘哭天喊地说不要了吗!还想休了我,休了我,谁给你生儿子养老!” 胡母忍不住幻想,“你说咱春儿还活着不?” “当时不都打听了,那夫人知道她男人死了以后,就带着儿子女儿跳崖了,春儿早死了。” “那那个丫头呢?扔了的那个?” “你也不想想那会儿都乱成什么样了?不是死在野兽嘴里,就是让人捡去吃了,你别做梦了。赶紧想想明儿怎么给祖儿打牙祭。” “我早想好了,今晚上我溜去三串他们家,问他们家要点吃的。” 胡父诶了声,“这办法好,就是三串那混账带坏咱家祖儿的,他家不给可说不过去。不过眼下能不闹就别闹,你带些东西去跟她换。” “家里值钱的都让祖儿卖了,就剩下些破布破被了。” “那也行啊,快去吧!” 当天夜里,胡母抱着一堆东西溜出了家门,好在这些天开始热了,那些人嫌他们院子臭,都不蹲守了。 胡母一路飞奔到三串家,砰砰敲门。 “谁呀?” “我!胡家的!” “你怎么来了!” “你赶紧开门,我身后跟着债主呢,要让他们瞧见我在这儿,你家三串不干好事,你也得落得我这个下场!” 三串娘打开了门,气冲冲让她进了屋。 “胡家的,你来干什么!你家胡耀祖变成这样,可跟我家没关系!” “哎呀你别生气啊,我刚才那是一时着急,放心,没债主。我是来给你送好东西的。” 胡母打开包袱,把棉布什么的往外扯,三串娘叫唤:“你把垃圾往我家丢干什么!” “什么垃圾!你仔细看看,都是好布!我不讹你,这些,五钱银子。” “滚滚滚!” “诶诶诶,不要银子了不要银子了!你给我些米肉就行,不新鲜的也好啊!你瞧瞧我这脸给我儿子打的,你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可怜可怜我?” 三串娘在村里风评也差,往日她们都是狼狈为奸的一对。 知道胡家的死缠烂打,她也不想纠缠,就说:“行,等我看完了有多少,就给你。” 三串娘把那些布一一拿出来,眼里满是嫌弃,“这都什么啊……这上头,油渍都没洗干净,还一股霉味儿!这布多少年了?” “这不是事多没时间洗嘛……你赶紧看!” “这都什么……姓胡的!你故意恶心我?你儿子尿片你都给我送来了?!这都多少年了?!” “没细看……不好意思啊……我收起来,收起来。” 胡母悻悻拿起尿片和其他老旧的布,这些东西都堆在柜子里几十年了,她都想不起来,今日走得急才都拿了出来。 三串娘嫌弃地站起身,看着那些布,脑中忽然闪过什么。 “慢着——” 胡母停下了动作,三串娘把她手里的花布扯了出来,“这块布……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283章 进京城找闺女 胡母转了转眼珠,一拍手说道:“你还挺识货!我告诉你,这匹布可是当年我家男人从镇上买回来的,我一直不舍得做成衣裳穿,一直压着箱底,若不是今日有求于你,这会儿也不能拿出来,你可占了大便宜了!一口价,二……一钱银子!” “这布都脏成这样了一钱银子?” “你洗洗不就干净了!” “你别以为我是傻子,这分明是包孩子的!什么买回来的,我看是你自己做的吧!” “要是我做的!你怎么可能觉得眼熟!三串娘,咱俩多少年交情了,我不会坑你的。” “呸!就是你自己做的!前几个月有人拿着个一模一样的来问我,我那会儿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现在看见这个才想起来!好啊你,还想讹我一钱银子!” 三串娘撸起袖子就想打胡母,胡母一边护着头一边说:“怎么可能啊!若是我自己做的,怎么可能有人拿着来问你!” “我哪知道,保不准是捡了你扔的。我告诉你,这破布我可不要,我看至少二十年了,赶紧拿走别恶心我。” 胡母悻悻把布抱进了怀里,三串娘还在那堆破烂里找能用的。 胡母看着布越想越不对劲,怎么会有人拿着一模一样的布来找三串娘呢? 她仔细看了看,布是她亲手做的,边上都磨坏了,是有些年头了,之前是干什么的来着? 胡母抓着布闻,除了霉味,还有淡淡的尿骚,她马上想起来了——是她给孩子做的襁褓布! “三串娘,你说有人拿着这布问你,问你什么了?” “问我认不认识呗。” “谁来问的?生脸还是熟练?哪里的口音?” “生脸,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三串娘嘲笑道,“所以谁能想到那布能和你胡家扯上关系……” 胡母焦急道:“你快说!哪儿的口音?” “口音……京城的吧?” “来问的、来问的是不是个姑娘!” 三串娘摇了摇头,胡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失望透顶,三串娘道:“那男的生得这么高,浓眉大眼的,好几家都问了,问完以后一家给了二十文钱,不认识的也给了,说别随便往外说,你说大方吧。” 胡母眼里冒出贪婪的光,立即爬了起来。 “他没说为什么问?” “我问了,他叫别管闲事。冷冰冰的,可吓人了。” “除了你家,他有没有再去问别人?” “好像……又去了一趟以前里正家里。不知道,几个月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南夏都还没进城呢。说不定里正家里告诉了他什么,反正那之后,他家孙媳妇买肉都多称几斤,可大方了。” 三串娘见胡母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打了个哆嗦,“你怎么了你?” “……赶紧把米和肉给我!我要回家去了!快点儿!” 三串娘随便挑了些不新鲜的肉给了胡母,胡母拿着飞奔回家,她心口狂跳,到家就点了灯烛,推醒了胡父。 “别睡了!别睡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把儿子吵醒了……” “咱有好日子过了!” 胡父一下子弹坐起来,胡母把三串家的事和胡父一说,胡父捶了一下床板:“是不是春儿!我就说春儿没死!” 胡母白了他一眼,心说他这会儿马后炮了,她耐心道:“不是春儿,我估摸着,是那个……当时扔的时候,不就是拿我做的布包着的么,恐怕是没死,让别人家捡着了!” 胡母眼里满是精光,手都在哆嗦,“三串娘说了,问的那个男的,给了每家二十文钱,你说说看,就三串家那个村,多少户,加起来至少得这个数!多有钱的人家这么撒钱啊!” “这么说,那丫头出息了?是不是嫁人了?给谁家做妾?这么受宠?” “我估摸着她穷不了,那人京城的口音,八成是随从来着,帮她来找爹娘了!咱们不就是她爹娘吗!” 胡父高兴得找不着北,不过一会儿这血就凉下来了。 “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还能找着吗?” “能!三串娘说他找到里正家去了,那个傻老头子一定是说了咱坏话,闺女才误会咱的。等我明天去找他家孙媳妇,说个清楚,到时候咱们一起带儿子,上京城找他姐姐去!” 胡母畅想:“若是她嫁了个有钱的商人,就让姑爷给咱儿子开个铺子,让儿子做掌柜的。若是嫁了个当官的,就给咱儿子捐个官当!她这么多年受苦了,如今有个弟弟撑腰,她在那吃人的府里也好过啊!” 胡父拍板:“明天就把这好消息告诉祖儿,不等那人来接咱们了,明天收拾收拾,我去租个车,后天咱就上京城找闺女去!” 翌日 胡母来到前里正家里,虽是前里正,但德高望重,村里人都很尊敬他,唯独胡家和他势如水火,因为这老头二十几年前一直盯着他们家,防止他们家扔女孩儿,还一直不信女孩儿是自己走散的,还想去官府告他们。 胡母在门口找了个板砖,掂了掂,狠狠往院子里砸了过去。 砖头砸中了鸡圈里的鸡,只听一声哀鸣,其他鸡跟着叫唤扑腾,孙媳妇从屋里出来,一看鸡被砸死两只,尖叫道: “谁干的!这谁干的!陪我家老母鸡!” “我干的!” “胡秀娘?你还敢出来!” “我怎么不敢,我问你,你家臭老头儿和我家闺女的随从说我两口什么坏话了?我告诉你,毁人家亲缘是要遭雷劈的!你家不怕遭雷劈啊!” 孙媳妇一脸莫名其妙,“你脑子坏了?你哪来的闺女,你家不就胡耀祖一个?” “胡说八道!我闺女二十几年前走散了,我俩这个心疼啊!如今人有出息了,回来找我们了,你家红眼怕我们去过好日子,就跟我闺女说我俩坏话,我跟你拼了!” 胡母拿起板砖朝孙媳妇砸,孙媳妇躲闪到屋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胡家这是知道有人问襁褓布的事了! 这谁家这么缺德告诉了她们? 孙媳妇咬着牙打开门缝,隔着门喊道:“你做梦呢!你闺女二十年前就被你扔了,你还指望她来找你?别听了几句嚼舌根的就来我家闹事,当心我报官再把你和胡耀祖抓到牢里去!” “你装什么装!我闺女随从给了你多少银子?赶紧给我还回来!那都是我家的钱!” 胡母在门口叫嚣了好一会儿,直到邻居有人出来,她才抱着头跑回了家。 不过这一趟还是有所收获,三串娘没必要骗她,里正家的孙媳妇就爱多管闲事,她说没人找,肯定是有人找了。 胡母撇了撇嘴,不知收了多少银子,替人家隐瞒着,幸好她是知道了,否则真让那没良心的贱蹄子躲过去了。 混账东西,知道爹娘弟弟有难,还不赶紧帮衬,竟然装没找到? 她费劲巴拉从那夫人手里把她换过来,也是要费功夫的好不好,她还给她喂了一阵子奶呢,这几口奶的恩情她得还吧。 胡母心里丝毫没有愧疚。 谁让她亲娘抱着她女儿跳崖了,她不养自己和儿子谁养? 怪就怪她没有富贵命。 胡耀祖在隔壁屋扯着嗓子喊:“娘!娘!胡秀娘!” “来了来了!啥事儿啊儿子?” “不是说去京城找我姐吗?车呢?赶紧的别拖了!去晚了我怕我姐被姐夫欺负啊!” “你爹去租了,放心,今晚收拾,明儿就出发!” 胡耀祖不放心:“你知道我姐在哪儿吗?那贱人明明来找过,却没来认亲,真是个白眼狼……” “等到了京城,娘就去街上哭,再去官府哭。再不济的,找帮了咱的那人帮忙找,总之一定找到你姐姐。” “那就行。” 翌日,胡家三人就踏上了前往北越邺京的路,而这件事,远在京城的谢见微还毫不知情。 云晏还在驿馆向百姓分发南夏的物品,哪日不发还会有百姓聚在驿馆前等着,得知今日没有又会骂骂咧咧地离开。 起初邺京城内对南夏的风评还在转好,但这阵子却有不少人说,南夏只是装样子,发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奉命盯着此事的毓秀把消息告诉谢见微,谢见微轻笑了声,并不意外。 “她还是太心急了。” “嗯?夫人这话怎讲?” “她想收买人心,最重要的先投其所好,北越本就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南夏的风俗饮食,她发的东西能接受的人现在只是少数,去领的人不是穷到根本买不起衣裳、吃不起东西,就是凑热闹,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去的。” 谢见微问毓秀:“你没发现吗?近日北越长街上多了许多卖南夏物品的,你若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其实都是云晏发的那些。” “夫人是说……那些人领东西,只是为了倒卖?” “你说抱着这种心思的人,会真正感恩她南夏吗?她一日不发那些人就一日不满,最后都是怨。” “可也会有人真正感激他们吧,比如……真的需要那些吃食、还有物品的?” “我那日去驿馆时瞥了一眼他们发的东西,从南夏到北越,吃食保存不了多久,故而他们发的大部分是布,还是些粗糙滥制的,一看便是剩下的薄布。可你看现在的天气。” 毓秀笑了,“是啊,北越根本热不了多久,上个月积雪才刚化开呢,她送的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怪不得夫人一点不害怕她们能收买人心。” “其实即便她真的收买到了也无妨。两国真能和谈才好,只是她现在抱的心思并不纯。” 谢见微捻了捻下巴,“我倒有个想法……傅平野上朝前说了今日几时回来么?” “裘大人喊殿下去裘府,殿下说要晚些回来。” 谢见微起身走到书案后,让毓秀帮着研墨,抓紧时间列了个清单出来。 傅平野回府后先去了书房,谢见微来的时候,他刚沐浴完,墨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背后,浑身散发着水汽。 谢见微挑眉,“怎么刚回来就沐浴?现在天还没黑呢。” “……天气热。” “早上刚下了雨,还想骗我。” 谢见微故作怀疑:“你不会说是去裘府,其实是背着我出去干坏事了吧?” 傅平野无奈,“老师留我用午膳,让我陪他喝了两杯酒,所以才沐浴去一去身上的酒气。” 他单手揽过谢见微的腰,唇齿相撞,清冽的酒香染在谢见微唇间。 傅平野略带不满地呢喃:“我怎么会背着你去干坏事……” 谢见微轻笑,指尖插入他发间,温声道:“下次直接说就好了,我还没有那么不讲道理,不让你陪裘大人喝酒。” “是我怕熏到你……” “那你还亲我?我现在满嘴都是酒味。” “……” 傅平野轻咳了声,直起了身子。 谢见微拿起边上的布帮傅平野擦头发,“快些弄好,陪我去一趟驿馆。” 半个时辰后,二人换了身衣裳来到校场,却没看到小鱼儿和云清,按道理这两人应该在练武才是。 就连‘监工’渊哥儿也不见了。 傅平野皱了皱眉,叫来一个下人询问道:“临渊无羡人呢?” “两位殿下……”下人支支吾吾半晌,道:“殿下和六皇子去厨房了,叮嘱了不许我们说……”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都一头雾水。 什么事还要特意瞒着他们两个。 二人一齐朝厨房走了过去,校场的厨房就在后面,隔了一条路,能看到烟往上飘,里面似乎开了火。 里头远远传来云清跳脚的动静:“你们两个馋鬼——给我留一口!是我打的兔子!” “哇,好香啊,清哥哥你手艺真好,可以去夜市上摆摊了。” “小鱼儿咱们快点吃,不然要被父王娘亲发现了,娘亲说了野味不能多吃,没什么营养还很容易发胖……” “哥哥说漏嘴了!” “什么!你们两个小混蛋还敢骗我,都给我拿来!不许再吃了!” 厨房里一阵鸡飞狗跳,所有厨子都被赶了出来,或蹲或站在墙根底下一脸担忧。 傅平野和谢见微走上前,厨子们吓了一跳,正想见礼,谢见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深吸一口浊气,轻声道:“他们三个,开小灶多少天了?” 厨子小心翼翼比划了一个手势。 谢见微眼前一黑,怪不得小鱼儿练了这么久的武,竟然还有横向发展的趋势。 连渊哥儿的小下巴都长肉了。 云清不是很讨厌南夏人的吗?他在干什么?靠喂胖两个崽报复傅平野吗! 傅平野轻笑了声,安慰谢见微:“至少他们三人混得不错。” 谢见微推开门大步流星朝厨房走去。 第284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干什么呢?”谢见微一把推开了门。 小鱼儿和渊哥儿发出惊呼:“娘!” 二人立即松开了和云清争抢兔腿的手,云清独自一人拿着肉站在谢见微对面,表情很懵。 不等谢见微说话,他立即把兔腿肉塞进嘴里,连骨头都嚼碎了死命往下咽。 含含糊糊道:“什、什么、都没……干。真的!不信你搜!” 谢见微一脸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随后视线就落到了小鱼儿和渊哥儿的身上。 小鱼儿和渊哥儿擦干净了油乎乎的小手,跑上前讪笑着想抓谢见微的衣裳。 谢见微躲了,“洗了手才能碰我。” 她拎着两个孩子的后襟走到水缸边上,拿起水瓢舀水,让他们两个蹲在门口洗手。 “胆子大了,还敢背着我偷吃。小鱼儿你再长些肉娘就要抱不动你了。” “我错了……” 傅平野:“胃不好还偷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下次不敢了呜。” 云清好不容易把兔肉和骨头一块咽下去,看着谢见微的背影眸色带了些幽怨。 他到底在心虚什么?一定是小时候偷吃总被母后发现,今日遇到同样的情景才下意识‘毁尸灭迹’。 真是丢人现眼,人家根本就没在意过他。 云清心里很不舒服,捏着拳头跑上前喊道:“诶!我可没有带他们偷吃,是他们带我!兔子也是他俩让我带来的!” 小鱼儿垂头丧气:“父王,娘亲,你们别怪清哥哥,是我和哥哥求他带吃的来的。清哥哥好厉害,去京郊的山上可以打到山鸡和野兔,架起来烤可好吃了。” 谢见微:“下不为例。” 傅平野指着小鱼儿和渊儿:“小孩。” 说罢又指向云清,笑容戏谑:“大小孩。” 谢见微忍俊不禁,云清气红了脸,差点又和傅平野动手打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还不成熟。 谢见微询问云清:“今天练完了吧?” 云清闷闷点头,谢见微道:“正巧,我有些事想去见三公主,你坐我们的马车一起去吧。” “行。” 小鱼儿和渊哥儿留在了府上,谢见微三人一路来到驿馆,好巧不巧刚停下,边上就又上来了一辆马车。 掀开帘子,傅平野和傅意欢四目相对,傅意欢略显惊讶,随后便笑道:“皇兄,在这儿碰上真巧。” 傅平野听不出情绪的轻嗯了声,跳下马车后转身接下了谢见微。 谢见微问云晏:“三公主这是刚回来?” “七殿下邀我去游湖。多谢殿下和太子妃了,还亲自送阿清回来,这怎么好意思。” 谢见微莞尔,“公主误会了,是我有件事想和公主商议。” 傅意欢在这儿,云晏并不想暴露真性情,她笑着说:“若是与和谈互市相关的事,还是叫皇兄来说吧。毕竟我笨嘴拙舌,这次跟来就是好奇北越的景色,是不管这些事的。” 云清:“三姐你……” “阿清累了吧,快些回房吧,大哥让人准备了吃食给你,别放凉了。” 云清不知道云晏为何要说谎,只当她是自谦,打了个哈欠就摆摆手离开了。 傅平野和谢见微先进了驿馆里,片刻后云晏才进来,不见傅意欢的身影。 云晏:“七殿下还有些事,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云宸听到消息就下楼来了会客厅,他问谢见微:“不知太子妃所说要商议的是什么事。” 谢见微:“云太子和三公主到京城已经快一个月了,听闻这期间南夏一直在对北越百姓分发吃食和物品,贵国如此用心,北越却一直没有表示,我和殿下都觉得十分惭愧。” 傅平野:“北越百姓对三公主的义举十分感激,不过这些日子好像传出了些不愉快的风声,只怕委屈了二位。” 云宸:“傅太子言重了。” 云晏微笑道:“我做这些只是想帮皇兄的忙,我知南夏和北越矛盾多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叫好有叫骂都再正常不过了。” 谢见微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公主倒给了我启发,互市的前提是让百姓知道,南夏与北越都是抱着世代友好的心态谈和的,若能先让两国百姓放下芥蒂,日后互市才不会出现问题。” “就算公主不在乎流言蜚语,北越也不能让南夏一直背负着不好的名声。” 云晏:“这就要看北越的能力了。” 谢见微笑:“是,但我有更好的办法。公主向下分发东西,其实许多都没发到百姓的心坎上。毕竟南夏北越各处一方,习惯都有差异。您送的布虽是南夏所出,但北越常年冰雪,根本不需要薄布,您的东西发了,也是糟蹋了,何不投其所好,买了北越的棉布分发给百姓?” “一件薄衣在北越一年只能穿两个月,棉衣却能持续穿上十个月。” 云晏的笑容撑不住了,这不是办法,这是得寸进尺伸手党。 她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太子妃这就不好了,您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吧?让南夏花钱,养北越的百姓。” 谢见微瞪大了眼睛,“公主怎会这么想?分发东西,不是公主先提出的么。公主定是误会我了,北越自然不会让南夏吃亏,等几个月后使臣回京,互市建立之时,北越也会下派使臣到南夏去,到时就是北越入乡随俗,造福南夏的百姓了。” 等他们回京,盟约早就撕碎了,到时就是开战,北越这笔钱想花都没地方花,那南夏岂不是白白掏了银子。 云晏眯着眼盯着谢见微,她怀疑这人是不是因为猜到他们有诈,才故意耍了这一招。 毕竟他们不能承认,他们分发东西不是为了和谈,而是为战后提前‘收买人心’。 云晏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要考虑考虑。” 谢见微拿出写好的清单推了过去,“您二位看看,这是我罗列的物品,保证都是北越百姓稀缺之物。” 云宸也明白了谢见微来者不善,他问:“若我们应允了,这些东西如何下发?” 傅平野:“先上报户部,待缴纳了钱银,由户部官员统一购买,再由你们下发给北越百姓。” “那北越给南夏的,又该如何兑现?” 傅平野:“我会让礼部、吏部的官员和内阁学士一同商定一份合约,只要签署后,互市建成,北越使臣带着合约、钱银赴南夏国都,当然下发的物品一应由南夏准备。” 谢见微微笑:“钱银可以相同,如此等于我们各自出钱资助百姓,互不亏欠。” 若他们真是为了和谈,合约签了就签了,可他们不是为了和谈,签了就等于白白亏损了一笔银子! 云晏搜肠刮肚想着各种理由,推拒这桩合作。 谢见微却道:“此事还是南夏想的周到,公主一片真心不能辜负,我静候二位的好消息。” 傅平野和谢见微离开后,云宸和云晏坐在桌边,好半晌没动,像两座寂静的雕塑。 云晏磨牙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贱人……居然敢阴我……” 云宸揉着山根,“发东西收买人心的主意是你出的,如今没什么效果不说,还多出了这档子事……” 他抖了抖清单,“这上头的东西全都买下来,至少十几万两,你说怎么办。” “……等下次找个借口,推了。” “推了,你如何解释你发那些东西?有些事不放在明面上,各自安好,但若我们露出半点不是,天知道北越会宣扬成什么样!到时候不仁不义的就成了我们南夏了。” 云晏气急败坏,“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女子!傅意欢所言果然不错!” 云宸眼神一抖,朝云晏看了过去,“傅意欢跟你说了谢见微的事?” 他这些天一直派人在查谢家,可平民百姓所知甚少,贵人家又不敢打听,云宸的调查正陷入瓶颈。 怎么忘了还有和傅意欢接触的云晏呢。 云晏:“傅意欢说了谢见微以前的事。皇兄,你能想到吗?那太子妃竟是个二手货?是个嫁过人的……” …… 几日后,由于傅平野把此事上报给了皇帝,吏部和礼部的人隔三差五就造访云宸,询问考虑得如何。 吏部甚至已经起草了合约,只等签订落实,每个官员都对南夏的周到赞不绝口,虽是好话,却无异于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到第五天的时候,云宸实在扛不住压力,同意了这桩事。 不过他有个条件,希望北越提前履行合约,现在就把给南夏的银子交出来,让他们的人送回南夏。 可这条件被当堂拒绝了,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没有北越的人督查,不能确保合约完全履行,双方僵持了半月,云宸还是签了。 因为这份合约,南夏损失了近二十万两,可一丁点的便宜都没占到。 下发的东西因为数量太大,南夏的人手不够,所以必须北越的官员从旁协助。 人多嘴杂,北越的百姓也都知道了,提出和南夏签协议造福百姓的,是太子妃和太子,而南夏犹豫了半个月才落实。 这差距一对比,南夏瞬间成了陪衬,等于掏钱却成了背景,云晏气的把自己关了好几天。 这晚,云宸端了碗面来看云晏,他倒是镇定,“饿死了银子也拿不回来了,不如好好振作,想法子扳回一城。” 云晏上前拿起筷子吃面,含含糊糊地骂道:“娘的,自从来了北越就没一点好事!胡家人还没抓到?我还给了他们那么多银子,若是脱手我岂不是又亏了!” 云宸皱了皱眉,“我让人去追了。” “他们没事瞎跑什么!不是让他们等着咱们去接吗!” “不知道,现在还没消息。” 正说着,就有人叩门:“殿下,有封信。” 云宸起身去拿了回来,云晏喝了口水,问:“谁发的?” 云宸立即坐到桌边,“说曹操曹操到,禹城的来信。” 云晏也跟着凑上来看,看了没两行,惊讶道:“她女儿回来找他们了?我明白了,这家人肯定是知道这事儿,收拾东西找女儿了,就是不知这个女儿现在在哪儿。” 她转了转眼珠,忽然道:“皇兄,你说若我们帮她找到女儿,她会不会更对我们感激涕零,唯命是从?” 云宸烧掉信件,“是个法子。” 云晏笑嘻嘻道:“毕竟是亲生的,就算爹娘迫于生计扔了她,血脉相连,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让她孝敬孝敬爹娘不是什么大事吧。” 云宸:“先把人找到再说。” 二人不知道的是,半个月前。 胡家三人离开禹城已经有几天了,到京城的路程还很远,胡父胡母轮流赶车,胡耀祖负责在马车里躺平睡觉。 他是被颠醒的,有意识了便皱起眉头,破口大骂:“会不会赶车啊!想颠死老子!” 坐在角落里的胡母吓了一跳,赶紧冲外头喊:“臭老头,你不会赶慢点!儿子都吵醒了!” 胡父:“上山了,路抖。” 胡耀祖:“怎么不走官路!” 胡父:“官路不得要钱。” “穷鬼。”胡耀祖撇了撇嘴,拿起桌上的果子往嘴里塞,吃的马车里到处是汁水,胡母勤勤恳恳地擦,一句责骂也不舍得。 天渐渐地黑了,山路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完,胡父就找了个空地停了下来,打算将就一晚上。 胡耀祖又嚷嚷着要吃肉,不吃干饼子,带出来的肉早就吃完了,胡父扛着锄头想去打只山鸡。 胡母和胡耀祖等着,等啊等啊,人还是不回来。 胡耀祖发疯砸东西,把胡母往林子里推:“赶紧去找!没用的东西,找不到他你也别回来了!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么个聪明才智,投生在你们两个蠢货家里……” 胡母看着漆黑一片的林子,吓得满脸是泪,“儿子,娘害怕……咱再等会儿,再等会儿你爹就回来了……” “娘的……” 胡耀祖举起手要打胡母,忽然林间传来动静,他放下手,扯着嘴道:“终于回来了,打到肉了没有?没有就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么个没用的爹!” 篝火照亮了一小块土地,脚步声缓慢逼近,露出真身。 胡母发出一声尖啸:“啊!!” 第285章 不知对面是亲娘 胡耀祖慢了胡母一息,紧跟着也发出杀猪似的惨叫,二人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想跑,谁知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面前林间又走出一个身穿黑衣,手拿长刀的男人,母子俩当场跪下。 胡母哭着说道:“好汉,好汉饶命啊,放过我们吧,我们都是穷人家,我们没有银子啊!” 胡耀祖砰砰磕头,“饶命啊!饶命啊饶命啊!” 胡父被其中一名刺客重重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急促的痛鸣,原来他还没有死。 方才刺客提着浑身血淋淋的胡父出现在二人面前,二人都以为他已经被杀了,吓得魂都飞了。 胡母扑到胡父身上,她还是很依赖丈夫的,哭着说道:“你们想要什么就拿去吧!我这里还剩下一点银子,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求你们放过我丈夫和我儿子!还有马车!马车你们也可以赶走!求求你们!“ “不行!马车不能带走!” 胡耀祖大声喊道,没了马车他走着何时能走回京城! 刺客抬起长刀指向胡耀祖,胡耀祖吓得尿了裤子,哆嗦着腿哭丧着脸道:“求你们给我一条活路,求求你们……” “你们一家,只能活一个。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商量商量活哪个。” 胡母瞪大了眼睛:“别啊!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银子和马车都给你们,你们放我们走!” 刺客寻了个石头坐下,随便捡起了一根树枝点上火,插进土里。 “树枝烧完之前赶紧决定。” 胡母只觉得天都塌了,明明昨天还想着到了京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怎么今日就遇到了这些亡命之徒! 胡耀祖爬上前狠狠给了胡父一拳,恶狠狠咒骂道:“老东西!都怪你!要不是你走山路也不会这样!打死你!你赶紧死!” 胡父本就受伤很重,被打了一拳直接晕了过去。 胡母护着丈夫,哭着求情:“祖儿,放过你爹吧,你爹也是为了节省些路钱啊!” “废话什么!只能活一个,他流这么多血反正也活不了了,不如先弄死了了事!” “他可是你爹啊!” 胡耀祖正想动手,刺客发话了:“住手!谁让你们自相残杀?就让你们选一个活着!” 胡耀祖欺软怕硬,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刺客指着他啐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亲爹都能下得去手,我看你今日必死无疑。” “不!不!别杀我!别杀我!你杀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老东西死不足惜,我还年轻,你别杀我啊!” 胡耀祖下身亵裤里已经不能看了,空气中蔓延着臭味,树枝已经烧了一半。 胡母哭着把身上的银子都掏了出来,还壮着胆子爬回车里,把藏起来的银子都悉数交上。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丈夫和儿子,求你们了,求……” 刺客:“我不要银子,就要你们一家三口两条性命,剩下的那一个,不管是银子还是马车,都可以带走。” 胡耀祖的眼睛亮得惊人,胡母浑身瑟缩,她知道儿子必定会牺牲自己,所以只能哭着求刺客留情。 树枝就剩下一截,火星已经快灭了。 胡母哭啸道:“你们到底为何要杀我们啊!若是为了银子!嫌这些少,我女儿有钱啊!我女儿嫁了大商人,她很有钱的!你们放我们进京去,等我找到女儿,肯定拿大箱大箱的银子……不!金子来谢你们!” “你当我们俩傻?放了你们走,你女儿说拿银子就能拿银子出来?” “她会的!她可是我女儿啊!实在不行,我给你们踩点,你们可以抢啊,她家很有钱的,你多找些人把他们都杀了,大把的金银随便你们搬啊!” 胡母说这话时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刺客的眼神都变了。 一人啐了口吐沫,握刀的手直痒痒。 若不是上头下了命令只能杀两个,这家人就该码在一起整整齐齐。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后,刺客起身道:“时间到了,考虑好了没有,活哪个?” “我!我!你杀了她吧!让我活着!”胡耀祖迫不及待的说道。 胡母痛心疾首,“祖儿,我可是你亲娘!亲娘!” “快杀了她,快!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姐就是被她扔了的,她还在村子里传好人家姑娘闲话,逼得她跳河了!就因为我爹种地的时候多看了那人一眼,她比我该死啊,比我该死!” 胡耀祖为了活命不停说胡母和胡父干过的恶事。 “还有他!他也不是好东西!小时候他带我半夜去寡妇家翻窗,把人家糟蹋以后还掐死了,我亲眼看见的!我都是跟他俩学坏的,你把他们杀了吧,我保证再也不敢坏事儿了!我保证!” “胡耀祖!” 胡母气的直捶地,面对寒光凛凛的长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磕头求饶。 刺客:“你们夫妻俩的确不是玩意儿……” 胡耀祖面露大喜,可这时,刺客长刀一拐,又指向了他,“可你,更不是个东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胡耀祖大叫一声,抬起胳膊护住了脸,刺客正要动手时,胡母又扑了上来。 即便胡耀祖方才铁了心要她死,胡母到底还是舍不得儿子。 但刺客早已耐心告罄,踹开胡母一刀砍死了胡耀祖,胡耀祖的脑袋滚落在地,沾了一堆土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胡母尖叫一声,当场不省人事。 刺客正在胡父胡母杀谁中犹豫,另一人伸手一探胡父鼻息,道:“得了,这个已经断气了。” 刺客只给了胡父一刀,下刀的位置绝对不至死,不可能会死的这么快。 同伴检查了一番,“是被他儿子那一拳打死的。” 毕竟上了年纪,哪里扛得住正值壮年的胡耀祖这么一拳。 刺客啐了一口:“活该,儿子养成这德行,最后全都报应在自己身上。就是可惜这个动不了了。” “走吧,事儿办成了,回去报信。” 胡母是被第二日刺眼的艳阳弄醒的,四周一片狼藉,不见胡耀祖和胡父的尸身,四周全是野兽的脚印,还有阴森的白骨。 胡母拿起一看,正是她儿子胡耀祖的手掌。 像是被老虎咬断吃完撇在这儿的。 好险胡母没被叼走,马车的马也不见了,胡母只能捞起银子趔趄下山,到最近的山下府衙报了案。 胡母逗留了几日,府衙派捕快到山上搜查,却只拾回了衣物,两个人的尸体全都被野兽吃了,脑袋也不知所踪。 至于刺客的身份,府衙也说不得而知,只说可能是山上山匪所为。 胡母哭断了肠,每日在县衙门大闹撒泼,引来百姓围观,府衙也要脸面,再说县里一直都很平静,也从没听说山上有贼寇出没,怎么偏偏人家就抢了他们? 而且分文不动,马车都给留着,只杀了两个人。 县太爷心里有数,定是他们自己得罪了人,才被追杀,而且询问了禹城也得知,这家子不是好人,死了也解气。 后来几日干脆就让人把胡母轰出了县里。 胡母无处可去,只能又出钱租了一辆驴车,往京城赶。 丈夫和儿子都死了,她后半生只能依靠女儿了。 胡母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胡春,无论如何,也要帮她找到杀丈夫和儿子的凶手! 辗转了半个月,胡母终于来到了京城,邺京的繁华让她觉得束手束脚,脊背都有些直不起来。 城门将看完路引,便放她进了城。 此时的胡母已经身无分文,正愁今晚在何处落脚,就看见一个巷子里躺着坐着许多叫花子。 原来邺京也有乞讨的,胡母嫌弃这帮穷人,但也无处可去,只能挤到里头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边上的乞丐在吃馒头,吃得很香,胡母闻着不停地咽口水。 肚子咕噜咕噜叫,吵得对面睡觉的乞丐冲她大喊:“别叫了!能不能管管你的肚子!” “关你什么事儿!你要嫌吵就把馒头给我!”胡母撒泼惯了,根本不肯低头。 谁料到对面好几个乞丐都站了起来,气势汹汹要来围攻她。 胡母马上蔫了,抱着头求饶,那群人哈哈嘲笑她。 身旁的人推了推胡母,胡母低斥:“别碰我!” “新来的吧?” “我可不是乞丐,我是来找女儿的!你知道这京城里哪家最有钱不?我女儿就在他家!” 乞丐想了想,“有钱的人倒是不少,不过你女儿过那么好,你干嘛不找她哩?” “我这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那你知道你娃叫啥名不。” “不知道,她娃娃的时候就丢了。我带着男人和儿子上京城来找她,又在半路遇上山贼,我男人和儿子全都死了……” 乞丐心生同情,“怪可怜的。你是不是没银子了?” “嗯啊,我可不乞讨,我女儿有钱,我不做乞子。” “那你也得吃东西啊……要不然你去驿馆门口排队吧,排队能领被褥和馒头肉饼。” “真的啊!驿馆在哪儿呢?” “就在前头。” 乞丐给她指了指,又说:“算了,你跟着我吧,我带你领,等到晚上咱就去排队。” “晚上发?” “不是,清早开始发。” “那为何晚上去?” “东西有限,不连夜排队,都让人抢光了。” 胡母饿得头晕眼花,和乞丐在驿馆等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再一看,巷子已经被排得水泄不通。 乞丐道:“隔几天才发一回,东西可好了,比之前那些好了太多。太子妃娘娘就是神仙托生的。” 胡母:“太子妃?” “是啊,没有太子妃娘娘,南夏的人咋舍得给我们发这些。之前他们发的布,好家伙,蒙眼睛上都能看见东西,那还能叫布?穿上冻死人。” 这话引来一群人附和,不过等驿馆门打开,就没人说这话了。 胡母排得不算近,乞丐说:“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嘞,慢慢等吧。” 满巷都是馒头和肉饼的飘香,胡母排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轮到她。 “给你饼,这是馒头,棉布在那边儿。” “谢谢,谢谢!” 胡母双手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云晏碰巧从驿馆出来,看见她吃噎了,便让人倒了壶水来。 “大娘,您慢点吃。看您穿得这么破,饿坏了吧?再给这位大娘拿一块肉饼。” “谢谢姑娘,谢……” 胡母抬起头,盯着云晏看了半晌,惊呼:“公主!” 她赶紧跪下,“公主,草民给公主请安了!” “不必这样,大娘你起来吧。” “公主你不记得我了?咱们在禹城见过啊,您还给了我一包银子呢!” 胡母现在就缺个能靠着的人,她想这公主在禹城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应该是个单纯善良好骗的,说不定能让她帮自己找女儿。 云晏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恍然记起:“是你!快进来吧!” 她转身捏紧了拳头,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胡家人竟然已经到京城了。 她客客气气地把胡母请进驿馆,还让人带她去沐浴,洗干净了灰扑扑的脸,换了身体面的衣裳。 胡母拘谨地坐到云晏对面,云晏问道:“大娘怎么来了京城?您丈夫和儿子呢?” “都死了。” 胡母嚎啕大哭,跪下说道:“公主,求您给我做主啊!” 她把在山上遭遇山匪的事告诉了云晏,云晏眉头微皱,“这群人目标清晰,又不劫财,不像是山匪。倒像是来寻仇的。” “我儿是得罪了不少人,可我们村子里的都是些混混,不可能雇人来杀人的啊,不可能的。” “那您再想想,有没有得罪其他的人?” “没有啊。” 云晏:“算了,我让皇兄请北越的人帮帮大娘,一定会找到杀你丈夫和儿子的真凶。” “公主真是好人啊!” 胡母:“实不相瞒,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草民二十五年丢了个女娃,前阵子听说她派人去了禹城找我们。可我们那个该死的里正,嫉妒我们家,和我家不对付,他和我闺女说了些我们家的坏话,我闺女误会我们哩。我是到京城特意来找闺女的,公主若能帮我们找到闺女,我感激公主一辈子!” 第286章 寻亲 果然如此,早知道内情的云晏听后故作惊讶,满口答应下来:“既然与胡大娘如此有缘,这忙本宫一定帮。” “谢谢公主!公主真是活菩萨啊!” “你先说说孩子以前叫什么,都有什么体貌特征,走失的时候身上有什么东西,到时候张贴出去,再在上头写明误会,她看见必定会主动来寻你的。” “我女儿出生时叫胡春,现在叫什么不知道。体貌特征……这么久了我也记不清了,走散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还在襁褓里。对了,襁褓我带来了!” 胡母在身上包袱里翻了一会儿,掏出破布亮到了云晏面前,云晏眼底闪过一丝嫌恶,瞟了一眼便道: “那到时把这个也放上去。孩子既然在襁褓里,那是如何走失的?” “这个……”胡母支支吾吾道:“那时南夏和北越刚打完仗,要清扫战场,我们怕那群将士趁机抢家里的东西,就举家跑到城里去想躲一躲,当时……我带着婆婆先走,男人抱着女儿,他把女儿放在路边,想要解手,谁知解手完一转身,孩子就不见了。” 胡母哭着说道:“公主可知道,那时世道乱得很,人牙子敢闯到别人家里抢孩子,我家春儿肯定是被路过的人给捡走了。这些年我和男人找了她好几次,遍寻不得。那可恨的里正还说我们是故意把孩子弄丢的,你说我多冤枉啊!” 云晏微笑,“明日我会找人来见您,您把这些话告诉他,他自然会写成告示张贴在京都里。”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这些日子您就先住在这儿,想吃什么要穿什么,都和丫鬟说。” 胡母转了转眼珠,如今她死了男人儿子,没有依靠,女儿又不知性情如何,会不会抵赖,既然现在有能攀上公主的机会,怎么也不能放过,起码知道她和公主有关,那素不相识的女儿不要她都不行了。 “公主,我能干活,我有力气!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能吃白饭,您看我能做些什么?” 云晏:“那您就跟着我,做我身边的妈妈吧,您年纪大了,我也不好意思让您做粗活。” 胡母立即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丫鬟就给她送了身新衣裳,亲热地喊她胡妈妈。 胡母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被如此恭敬地对待过,一时间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 若是那死丫头迟迟不肯露面,她干脆一辈子跟着云晏也好啊,南夏北越都一样,反正跟着云晏不吃亏就是了! 晚上的时候云宸才回来,云晏一直等在他房里,把胡母的事情告诉了他。 云宸点了点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就先这么办吧。” 云晏皱着眉,紧盯着他说道:“大哥,你这两天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还整日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还不是在查谢见微。 云宸这些日子查到一个从谢家离开的老下人,那人孩子中了举外派出了京城,人就跟着离开了,听说谢家还给了她不少的恩荣,应该是个挺有地位的老仆,说不定会知道些内情。 可人现在不在京城,云宸自然不可能离京,只能隐瞒身份请了北越的人去查探。 云宸下意识认为,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让云晏知道。 “有些小事,无需在意。过几日谢崇凛的夫人寿诞,既然我们在北越京都,不能不去。你准备些贺礼,寿诞那日我们亲自去给她拜寿。” 云晏:“知道了。” …… 太子府里,谢见微陪着傅平野去给谢夫人挑选寿诞的贺礼,直到天黑才回府。 二人刚上穿廊,凌北就迎面走了过来,他拱手请安,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傅平野。 傅平野敛眸,对谢见微道:“晏晏,你先去后殿用膳,我一会儿就到。” “……那你快点,一天没吃东西不饿吗?”谢见微莞尔目送傅平野离开,随后笑容就慢慢淡了下去。 “傅平野,你瞒着我在查什么东西……” 谢见微又不傻,他明显是有不想谢见微知道的事,所以常和凌北去书房交谈。 谢见微来到后殿,晚膳已经上了,东西都还温着。 她不让毓秀布菜,语气平和:“等傅平野回来再说。对了,驿馆那边今日是不是又发了一批东西?” “嗯,是最后一批了。说起这个,还有一桩新奇的事。” 毓秀给谢见微倒了杯水,“今天领东西的人里有个大娘,好像和三公主交情匪浅,说是什么在禹城的时候见过,还给了一包银子。” “禹城?看来南夏不仅是在京都收买人心,竟从禹城就开始了。” 谢见微:“查查这个大娘的来历,把人盯住了。南夏若有动向,此人必定会被利用。” “那奴婢叫裴温去跟着。” “他回来了?” “嗯,昨日回来的,夫人这些日子忙着太夫人的事,昨儿睡得早,奴婢就没让他来请安。裴温把这个带回来了。” 毓秀回到暖阁,带着那片襁褓走了出来,请示道:“夫人,这东西没用了吧?要不要烧了?” 谢见微神情淡漠:“嗯,烧了吧。” 襁褓在殿外墙根下被付诸一炬,烧完的时候傅平野也回来了。 他见桌上膳食分毫没动,皱紧了眉头,“怎么没吃饭?没胃口?我让人重新做些别的。” 傅平野正准备喊人,便被谢见微拉住衣角,她仰头看着傅平野: “这不是等你。也不知道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还要去书房和凌北单独说。” 傅平野忍俊不禁,坐到谢见微身旁道:“政务枯燥,所以才去书房聊,你若想听下次我就让他在这里汇报。” 谢见微并未细问,她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只是不习惯被包揽所有事,自己做个闲散的花瓶。 既然傅平野不肯明说,她就自己暗中调查,谁还没有可用的人了? 翌日,裴温来太子府请安,谢见微吩咐他去盯与南夏三公主云晏关系亲密的大娘。 谢见微收拾着包袱,“我接下来几日要去谢府住,给母亲预备寿宴。你盯到什么就来谢府找我。” 这事儿她昨晚已经和傅平野商量妥了,岳母寿诞,即便是不乐意,傅平野也得把媳妇暂时让出去。 谢见微不在太子府,傅平野也能方便处理胡家的事。 留胡家一个活口,是想继续查这家人对于南夏三兄妹而言,到底有什么特殊。 若只是利用,云宸耗费的功夫也太大了,甚至不惜求到皇帝跟前去,与其如此张扬,直接换家人其实更稳妥。 傅平野本想放长线钓大鱼,可没想到胡母竟然知道了谢见微还活着,甚至来到京城妄想认亲。 大鱼可以再钓,异想天开的人注定要变成死人。 傅平野吩咐了下去,等胡母独自一人出门时,找个地方将人利索点解决。 凌北接了这个任务,乔装打扮一番蹲守在了驿馆外,可没想到这一来却撞上一个熟人。 二人都做了伪装,第一眼并未认出对方是谁,只是从气质能判断,来者不善。 凌北并未轻举妄动,耐心地等着猎物出现。 胡母不知自己命在旦夕,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云晏的手下诉说对女儿的想念。 手下简写成了一封布告,交给胡母,胡母不认字,让他读给自己听,谁知听后很不满意。 “你为何不把我想闺女的话写上?还有我哭了的事儿?你这写得也太无情了!怎么打动那个贱丫头啊!” 手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按照胡母的要求又写了一张,胡母这才满意。 手下卷起布告:“公主吩咐明日张贴,让你今日老实待在驿馆哪里也不要去。” “明日?这不是写完了吗!为何不今日贴!喂!喂!” 那人不给胡母面子,起身就走了,胡母拿着襁褓布,怎么想都不甘心。 这事儿拖不得,既然公主不给贴布告,她就自己先出去走走问问,指不定就撞上了呢? 胡母抱着襁褓就出了门,凌北看见她,立即按了斗笠提步追了上去。 裴温起初没看清胡母的长相,只打听到云晏给她的衣裳款式,见符合便也跟了上去。 至于那个也在跟踪的人,裴温多了个心眼,一直关注着。 虽然脸认不出,但这个身形,似曾相识。 胡母走上大街,四处询问:“你们可知道哪家的姑娘是捡来的?不是亲生的?今年二十五了。” “二十来岁啊……老周家的女儿就买来的,你可以去问问。” “她家有钱吗?” “就有个破房子。” “那不是我闺女。” 胡母把襁褓布给他们看,“我闺女走失的时候身上有这个。” “没见过。” “这是襁褓布吧?你闺女走失的还是小孩儿?怎么丢的啊?” 胡母表演了一番,引来许多人围观,一个挎着篮子买东西的婆子经过,多看了眼,好奇地问:“这里围这么多人做什么?” “有人找闺女呢,让人认襁褓布,这谁认得。” 前头正好有个人转身离开,接着空隙,婆子看见了胡母,她正举着布说:“明日我寻女儿的布告就贴出来了,这布也会放上,你们谁若见到我闺女,一定让她来找我啊,我可想她了。为了找她我男人儿子都死了,我可只有她了。” 婆子盯着那块布,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飞快的跑走了。 胡母倒是引来了许多人围观,但都没人认得布,她继续边走边问,直到问到一个人,她张口便说:“我认识这么个人,家里有钱,是大老板。那闺女住在城西的后巷子里。你这个布,我看她晒过。” 胡母眼睛一亮,寻着这人指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指路的人走进小巷,搓着手说:“都按你说的告诉她了,银子……” 凌北把银子丢了过去,飞快追上胡母。 裴温在凌北后面,已经知道这人要对胡母不利,想着谢见微要他盯人,那人肯定得活着。 裴温赶紧追了过去。 凌北甩掉了他,裴温险些追丢,直到听见胡母的尖叫,裴温飞快赶到,将人从凌北的刀下救了出来。 凌北压低声音警告:“别多管闲事。” 胡母头也不敢回,抓着布跑了。 二人在僻静的巷子里打了起来,过了几招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凌北看着裴温,试探道:“裴温?” “……凌大哥。” 二人揭下伪装,都沉默了。 裴温解释道:“夫人让我盯着刚才那个人,我不能让她死了。” 凌北试探道:“见到我的事,你可否保密?” 裴温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凌北无奈,只得道:“那你告诉夫人,此事殿下可以解释。” 裴温点了点头。 他拱手作揖:“我要继续去盯着那个人了,凌大哥自便。” 凌北转身回了太子府,事情办砸了,还暴露了殿下,他得想想怎么才能将功补过。 裴温回到驿馆等了许久,也不见胡母回来,推测人可能已经回房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关于那人的半点的消息,裴温想了想,起身朝驿馆后门走去。 有个南夏人在驿馆后洗马,裴温顺走了他的腰牌,正大光明地走进了驿馆。 他盯准了几个正在吃饭的南夏人,装作打扫走上前。 “抬抬脚,我扫地。” “你谁啊?看着这么眼生。” “我押东西的,走在队伍后头,和哥哥们不能比。” 南夏人和北越人长相上并无不同,裴温刻意压低声音,口音上的区别也不明显,再加上溜须拍马,很快糊弄了这几个人。 “以后跟着哥们儿混,保你飞黄腾达。等我回去跟公主说,让你到前头来干活!” “谢谢哥,我看公主身边多了个生脸,是个老婆子,想来也是您引荐的吧?” “你说的是那个老东西?她是北越人,和我可没关系。” 那人说罢就不提了,裴温正想着继续旁敲侧击,桌上其他人好奇地问:“她怎么搭上公主的?” “命好,加上我们公主心善。那老婆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找女儿,襁褓包着的女儿能走失啊?分明是她故意扔了,也就公主信她的鬼话。还要给她贴布告找人。” 裴温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立即看向那人,问道:“那老婆子叫什么?” “好像姓胡吧。” 裴温呼吸一滞。 第287章 选择 谢将军府 费妈妈气喘吁吁的的跑进堂屋,抓过一个丫鬟便问:“夫人呢?夫人呢!” “夫人和大小姐在后屋,费妈妈你这是怎么了。”丫鬟给她倒了杯水,关切的询问道。 费妈妈一口灌进嘴里,来不及和丫鬟解释先跑到后屋,她平复心绪走进里间。 “大小姐。”费妈妈笑着请安,“厨房的人刚理好夫人寿诞的膳食名册,正到处找您去把关呢。” 谢见微正在和谢夫人理绣线,听了这话并未生疑,把理好的线放到了桌上。 “那我先去厨房看看,等会儿再来陪您。” “去吧。”谢夫人心情很好,等谢见微离开后便招呼费妈妈跟她理线。 费妈妈在窗下确认谢见微离开,直接跪到了脚踏上。 “夫人,老奴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谢夫人不明所以。 “老奴方才从街上回来,看见一个妇人拿着和大小姐出生时一样的襁褓布,正在让人认,还说明日寻亲的布告就会张贴出来!老奴看的真真的,和那块布的针脚,绣样一模一样!老奴不敢耽搁,这才飞奔回来告诉您!” 谢夫人手里的毛线球掉了下去,刚理好的线又打乱成一团。 事情过于突然,分明找到谢见微的生母是好事,可谢夫人心里仍觉得堵得慌,鼻尖泛酸。 费妈妈直起身子,轻声道:“夫人先别哭,老奴以为那妇人不是什么好人。此事还是不能告诉大小姐。” 谢夫人赶紧抹了眼泪,“为何这么说?” 费妈妈把胡母的说辞告诉了谢夫人,说道:“她不像是来找女儿,反倒像是冲着银钱来的。您想想,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她男人和儿子都死了的时候来,这不明摆着找咱们大小姐给她养老来了吗?” “你说的有道理。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们还不知道,不能贸然认亲。” 谢夫人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她。看看她现在住在何处,是否真心来寻见微。” 费妈妈正要出去,又被谢夫人叫住:“这些日子别让见微出门,省得撞上。” 只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来的还是要来。 谢见微从厨房出来,神情古怪。 厨房的膳食名册并未准备好,费妈妈骗了她,她没事骗她这个作甚? 谢见微正想回母亲厢房问个究竟,迎面就撞上了裴温。 他神情僵硬,整个人像绷紧的弦,仿佛有什么心事,眼神在看见谢见微的那一瞬变得愧疚难当。 “小姐……”裴温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谢见微皱眉,“干什么!起来,有什么事过来说!” 来来往往的都是下人,裴望这一跪必定是大事,谢见微赶紧把他带到一处上房,关上门问道: “出什么事了?” “小姐,属下对不起你。” 裴温难以启齿,他脑子乱成一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双眼紧闭,咬着牙道:“胡家人来京城了。” 谢见微一怔,半晌才想起这个胡家是哪个胡家,她扯了扯嘴角,神情如常,“来了又如何?” “是来……找您的。那个胡母拿着另一块襁褓布,正在京城里四处问人,还打算把寻亲的布告张贴出来。不知她如何搭上的南夏公主,那公主竟打算帮她一起寻人。” 谢见微长哦了一声,寻了个绣凳坐了下来。 “我当什么事,原来就是这个。”谢见微看向裴温,见他身上有打斗的痕迹,便问:“你和谁打起来了?” “属下跟踪胡母的时候,遇上了太子殿下身边的凌北。他是奉命去杀胡母的。” “来的只有胡氏一人?” “她自己说男人和儿子都死了。” 这一下,谢见微什么都想通了,原来傅平野这阵子鬼鬼祟祟瞒着她,就是去处理胡家的事。 胡氏如果不是漏网之鱼,就是他故意放回来的铒。 “这个笨蛋。”谢见微喃喃骂了句,眼里却满是笑意和温柔。 她站起身,“我要留下安排母亲的寿诞,你回去告诉傅平野,让他自己想办法来见我。” “小姐,胡家的事——” “那块布我已经让毓秀烧了。”谢见微眉眼冷漠,“我永远是谢家的女儿,至于胡氏,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她女儿?” 裴温这才松了口气,谢见微道:“你也不必自责,我让你去查之前,就想过会有今日。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往前看。你继续盯着胡氏,云晏为何要这么殷勤的帮她,你去试探试探南夏那群人的口风,看可有人知道。” “是!小姐!” 谢见微完全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心情,安排好寿诞的琐事,天已经黑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厢房。 厢房内的烛火亮着,推开门热气腾腾,屏风后的浴桶里已经放好了热水,布巾和澡豆摆放在一旁。 “毓秀?” 谢见微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便先关了门换下衣裳泡进了水里。 温热的水可以冲淡身上的疲乏,谢见微靠在边沿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等意识转醒的时候,她模糊中看到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站在浴桶边上,正小心翼翼往桶里添水。 谢见微打了个哈欠,“傅平野……” 她探手摸到傅平野的指尖,困意未褪,谢见微含糊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水是你打的?” 傅平野一声不吭,定定看着她,胸口压抑着内疚和自责。 为了谢夫人的寿诞,谢见微忙前忙后连泡澡的时候都能睡过去,而他却没能瞒住胡家的事,平白给她添了烦恼,实在无能。 他把谢见微的手握在掌心,泡了这一会儿指尖便起了皱。 傅平野躬身把她从水里抱了出来,单手拿下架子上的布巾,将人裹住。 谢见微又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清醒了许多,她懒洋洋靠在傅平野胸前,瓮声道:“干嘛不说话?想好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傅平野把她抱到榻上,单膝跪下,一边给她擦头一边道: “不该留胡氏活口,明日我会把她解决好。” 谢见微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我问你,是我的事重要,还是南夏与北越的事重要?” 第288章 我是你的狗 傅平野刚准备回答就被谢见微捂住了嘴。 他敛下眸对上谢见微的眼睛,谢见微道:“胡氏和南夏之间的关联还不明朗,如果杀了她,又要废多少功夫去查他们之间的事?只有留着她,才有机会。你原本不也是这样想的?” “若仅仅为了不让我伤心,你就太小瞧我了。” 谢见微耸了耸肩,“我及笄知道自己不是谢家的人时候,都没有去找过她们,即便她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于我而言也是陌路人。你只管让她找,她若真能找到我,这辈子也算到头了。” 谢见微莞尔,徐徐道:“听说她男人和儿子都死了,我既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是什么未来,我说了算。” “除非……” 谢见微忽然用力,将傅平野拽上床榻,她翻身跨坐在傅平野身上,捂着傅平野嘴的手缓缓翻转,拇指和食指成钳制状,掐在他颧骨上,笑盈盈地俯下身喃喃:“你害怕我变成乡野村妇的女儿以后,会影响你太子殿下的前程?” 谢见微发梢末端的水珠滑过傅平野颈侧,他直勾勾看着谢见微的双眼,古井般幽深的眸底闪烁着恶狼般的精光,他颈间的青筋不停跳动,皮下的热血滚烫,浑身上下都在贪婪地叫嚣——吻她! 不知是谁先失控,又或许是同时,二人紧紧交缠在一起,吮吸,研磨,啃咬,磕破了唇也仅仅是皱一皱眉,谁略退后一些另一人都会追逐上来,淡淡的血腥气反而点燃了脑中绷紧的那根弦。 谢见微头晕目眩,直到快不能呼吸,才撑起身子短暂换气,二人的呼吸都打在对方脸上,谢见微眯着眸,眼角绯红,傅平野也狼狈得很,嘴角破了一口小口,渗出的血被涂抹在他薄唇上,平添欲色,配上他色气满满的眸,简直秀色可餐。 谢见微轻笑了声,抬手点在傅平野嘴角,毫无愧疚地说道: “对不起啊夫君,咬伤你了。” 傅平野按住她的后脑,将她慢慢压向自己颈间,低醇的声线带着笑一字一顿道:“可以再多咬几个,我不介意。” 谢见微伏在他肩颈处休息,阖着眸懒洋洋地说:“把我当狗呢?” “我是你的狗。”傅平野吻在她眉心,一语惊人。 谢见微忍不住笑,掀起眼帘抬手挠了挠他下巴,“乖。” 谢见微还要忙谢夫人的寿诞,傅平野没忍心折腾她,安顿好她以后自己去解决完,才回房陪谢见微休息。 彼时谢见微已经过了困劲儿了,拉着傅平野聊正事:“你说云晏他们为什么要对胡家人如此特殊?” 傅平野:“云宸说二十五年前的南北之战,胡家人救了南夏将军的夫人,如今那名将军和夫人都已经故去,他们是应这家人的请求,才在禹城救下了他们一家。” “骗鬼呢。”谢见微嗤笑,“二十五年过去了,他只凭夫人记忆中的描述,就能在二十五后精准地认出胡家人,是有什么法力不成?记性再好也不可能,除非……是他本人和胡家人见过。” 傅平野颔首,“云宸的说法一定是托词不假,可怪就怪在他为何说这个谎,又到底和胡家有什么关联。” 谢见微转了转眼珠,“不会这个将军和夫人,就是他自己吧?” 夫妻俩四目相对,都沉默了,傅平野道:“我去查这些事,你先安心准备母亲的寿诞,别再操心其他事,好好休息。” “知道了。还有,胡家的事,谢谢夫君了。” 谢见微亲了一下傅平野,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傅平野轻笑了声,吹灭了桌上的灯烛。 翌日,谢见微醒来时,傅平野已经离开了,毓秀热好了膳食端了上来。 谢见微道:“待会儿陪我出去走走,让人备马车。” 毓秀支吾:“夫人还是留在府里吧,府上的马都被征用了……好像是兵营里有什么演练,都让大少爷带走了。” “……府上的马都是拉车用的,兵营要他们去做什么。” 谢见微放下碗,“说实话。” 毓秀无奈央求,“夫人就听奴婢的话,别出去了。否则奴婢就得挨骂……” “是不是傅平野让你这么干的?” “不是太子——是……” “是我。” “娘?”谢见微站起身迎上前,托住谢夫人的胳膊,“您怎么来了?” “怕你无聊,娘来陪陪你。昨日的线还没理完呢!” 谢夫人给毓秀使了个眼色,毓秀赶紧让人进来把桌上的膳食都撤了下去。 谢见微陪着谢夫人坐到炕上,她无奈道:“娘,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早就发现您不大对劲,昨日费妈妈骗我离开以后,都跟您说了什么?” “啊?没有啊……”谢夫人还想隐瞒,可她斟酌半晌,重重叹了口气,手里的线团也放了下来。 “事已至此,娘不瞒你了。见微,你母亲可能找来了。” “我母亲?我母亲不就在我眼前吗?”谢见微笑着碰了碰谢夫人的手背。 谢夫人笑容灿灿,过了一会儿却又难过起来,“娘说的是……你那个母亲,不对,她不配做你母亲。当初她根本不是不小心弄丢了你,是故意把你扔下了。如今她家中遇难,只剩她一个,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知道你在京城,就来寻你。娘不想你见到她,所以才不让毓秀带你出门。”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谢夫人一惊,谢见微把事情解释了一番,谢夫人忍不住掉了眼泪,更加心疼起谢见微。 “早知如此,那破布我十几年前就烧了它!也不会让你去找,你就不会知道这些了!” “知道也好,她当初扔我时那般无情,如今看她后悔不迭急着寻我的丑态,我也出了口恶气了。” 谢夫人道:“我已让人吩咐兵马司的人,不让她贴寻亲的布告,看她歪曲事实,听了恶心!” 谢见微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她自己送上门来,我反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 谢见微微笑道:“娘,故意抛弃已经上了户籍的子女,也算重罪一桩。” …… 京城衙门布告处前,南夏的宫人帮忙贴起告示,并敲锣吸引来往的百姓。 等百姓都围上前后,胡母就跪了下来,挤出眼泪正要哭,一道声音传来。 “让开让开!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你们是何人?谁允许你们随便在布告处贴告示的!官府的备案拿到了没?没有?把这些告示都撕了!” 第289章 官府备案 官差冲上前撕扯墙上的告示,没一会儿就全都揭光了。 胡母气急败坏的抱着一个官差的胳膊咬,疯狗一样。 百姓在一旁看热闹,指着胡母笑的直不起腰。 一旁的马车里,云晏眉头紧皱,暗骂:“该死,哪里跳出来的北越官差!” 她理了理发鬓和裙摆,搭着丫鬟的手走下马车,挤进人群里大喊:“住手!” 官差:“放开我!不然我可要拔刀了!” 胡母死不松口,云晏嫌恶的看着她,冲一旁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上前道:“胡妈妈,赶紧松口,公主在此!” 围观百姓七嘴八舌道:“是南夏的公主!” 胡母松开嘴,哭嚎着扑向云晏,抓着她的裙摆擦眼泪,“公主啊!你可要为我做主!这些人撕了我寻亲的告示,还想对我动粗,他们要把我逼上死路啊!” 官差瞪眼:“谁对你动粗了!是你咬着我不放!” 胡母:“我一个弱女子,若不是怕你动粗,会咬你吗!我女儿丢了二十几年了,我还不容易走到京城,我男人、儿子,全都死在半路上了!我就想找我女儿,你说我没有官府备案,把告示撕了,你们不是想逼死我吗!” 胡母的卖惨赢来了一小半为她说话的声音,纷纷指责官差办事不公道。 官差也是心累,上头特意吩咐他们别动手,就是怕胡母来这招,谁知不动粗她也如此难缠。 云晏:“这胡氏特别可怜,我看她是个母亲,无依无靠,才想用此法帮她寻找女儿,可你们怎能因为没有官府备案,这点缘由就撕告示,实在是过分了。” 百姓议论纷纷:“连南夏的公主都对北越的百姓如此关照,你们身为北越官差,却如此不讲道理!” “道歉!” “对!道歉!” 百姓边说边要围上来,眼看衙门前要乱,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北镇抚司的人来了——” 百姓顿作鸟兽散,北镇抚司和兵马司可不同,镇抚司是能直接面见皇帝的,谁都不想因为闹事去那诏狱里走上一遭! 谁知整条街道都被镇抚司的锦衣卫看管住。 为首的指挥使翻身下马:“何人在此闹事?” 兵马司的官差赶紧上前把事情解释了一通,云晏道:“这位大人,既然这些官差做错了事,就让他们先跟胡氏道歉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来北越官差不会抵赖吧?” 指挥使一阵沉默,他们是受太子吩咐前来,目的也是为了不让胡母在这里颠倒黑白,没想到来晚一步,局势变成这样。 他正想着如何帮兵马司的兄弟脱困,身旁传来一道声音:“依法办事,既未伤人,为何道歉?” 众人抬眸看去,指挥使忙拱手作揖:“太子妃!” “太子妃——” 百姓退得更后,谢见微微笑着对云晏点了点头,云晏皮笑肉不笑道:“太子妃,真巧,又见面了。你方才的意思是,这些官差无需道歉?难道在北越,官差欺辱百姓就因为一个‘官’字,便能免责?兴许我是南夏人,所以不懂你们北越的规矩。” 谢见微:“这些官差守的是北越的律法,律法规定贴在布告处的告示,必须经由官府备案,备案是为了告示的真实,百姓看布告处的告示得知天下大事,若这里出现一个假信息,一传十十传百,届时谁来承担这责任?” 云晏眼神飘忽:“国家大事的确要备案,可她寻亲,难道也有假?” “不论何时都要备案,不过是进眼前的衙门说一声的事,不必你用钱,只是多走几步路。你怎知寻亲不会有假?若她寻的不是亲人,是她拐来逃走的良民,到时你们找到人了直接给她,变成了助纣为虐的人。” 谢见微扫了眼人群,已有百姓讪讪低下头。 谢见微看向胡母,“我也觉得奇怪,老人家寻亲不找北越官府,找南夏公主有何用?北越官府衙门的信息可以互通,找官府的效率可比你在这儿贴布告高了去了。不想去官府备案,莫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有人喊了一嗓子:“不会真是拐子吧!” 百姓对拐子的痛恨极大,胡母赶紧解释:“我不是!我是真寻亲!我是真寻亲!” 谢见微:“既然如此,就让官府来帮您吧。大人,劳烦您请衙门里的大人出来,帮她备个案。” 指挥使点了点头,胡母眼神飘忽,她不想官府掺和进来,是怕找到女儿的时候,被她扯出自己是被扔掉的事。 她不识字,不知扔了孩子违不违法,只是多一事难免少一事。 官老爷姗姗来迟,当面给胡母的事备了案,才算了了,胡母刚想说不必官府寻,谢见微便道:“大人,这老人家可怜得很,劳烦您问禹城的巡抚和知府要个名册,替她寻一寻女儿。” 胡母瞪大了眼睛,官老爷应声:“好好好,下官一定帮她寻到女儿!太子妃您放心。” 谢见微笑着说道:“连南夏的公主都如此关心北越百姓的事,我身为太子妃,自然也要略尽绵薄之力。这匹布就是线索吧?” “不,不是……” 胡母还没说完,谢见微捡起地上的布交给了官老爷,“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 云晏冷笑道:“太子妃娘娘倒是会揽功。” “揽功算不上,毕竟还没找到人呢。只是公主下次再想大放爱心的时候,还是把人交到官府来,今日若不是这几个人揭了告示,若这案子真是拐子拐人,公主不是帮了倒忙,给北越衙门添乱了么?” 云晏咬牙切齿:“你说的……对啊……” 云晏再也待不下去,转身想要离开,胡母正要跟她一起走,却被谢见微拦了下来。 “老人家,您还没给这位小兄弟一个交代呢。” “什、什么交代?是他先动手打我的!” 谢见微撸起官差的袖子,上头的牙印已经发青发紫,还在往下渗血,谢见微道:“他有没有动手打您我不知道,可您中气十足,想必也没伤到哪里。而他扎扎实实被您咬成了这样。这请大夫的诊金您得给吧?” 围观百姓道:“那人根本没动她,是她二话不说就咬人,还不肯松口!” “我……我……” 胡母哪里有银子给,只能去求云晏,“公主,公主……” 云晏脸色铁青,“给钱!” 马车驶离长街,看守的锦衣卫也退下了,百姓一拥而上,生怕因为方才起哄的事被留下问罪。 谢见微看向兵马司的几个人,“方才的事辛苦你们了。” 兵马司的官差抱拳道:“哪里,差点给您惹了麻烦,太子妃不怪罪我们就好了。” “没事,回去当差吧。” 人离开后,谢见微看向镇抚司指挥使,她淡笑道:“是傅平野找的你们?” 指挥使一噎,没想到谢见微一语中的,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辛苦你们跑一趟。” 另一边,马车上,云晏兀自生着闷气,手里的绢帕都快被她给撕烂了。 胡母则是一脸魂不守舍,她小心翼翼观察着云晏的表情,吞了口口水,艰难地开口。 “公主,我,我想问公主个事儿。” “……说。” “这,这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我闺女,不是自己走丢的,是被我不小心、一个不留神、扔在田里的。要是这事儿被官府知道了,我要不要进大牢啊?” 云晏冷笑,“你不是说你女儿是男人接手回来以后,被人牙子抱走的吗?” 胡母脸色煞白,云晏道:“傻子都知道是你扔了女儿。我不知北越律法如何,按南夏律法,扔了子女的爹娘不用坐牢……除非你们给孩子上了户籍。” 胡母刚缓和的脸色再次惨白,“这,这又是为何!” “上了户籍就算是南夏的百姓了,没上户籍就算没这个人,没这个人你扔了自然没事,反之就不行了。” 云晏嘲笑道:“你们这家人真有意思。不想要人家,还先给上个户籍再扔。” 胡母大哭:“还不是本来想养大了她去换——谁想到那个挨千刀的跳崖了啊!” 她哭得伤心,云晏听了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吵死了,再哭就给我滚下去!” 胡母跪下用她的衣摆擦眼泪,“公主,您可得救救我。您都救了我这么多回了,这次也得……” “蠢货,你咬死了不说,谁能肯定你把孩子扔了!滚起来,别弄脏我的裙子!” 云晏忍到驿馆,飞快地回了厢房,换了一身衣裳。 碰巧云宸回来,她赶紧和大哥一吐为快,“那个胡氏真是又坏又土!谁做她的女儿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看她把我裙子弄成这样了!这可是我来之前母后亲手给我做的!都被她弄脏了!” 云宸闭着眼揉着山根,“洗洗就好了,你别叫了,让哥安静会儿。又有谁让你不高兴了?” “还不是那个谢见微!” 云晏把今日的事跟云宸都说了,“都怪那个谢见微,胡氏吓了一路,都开始说胡话了,什么养大了去换什么,又跳崖什么的,真是笑死人。我猜她给女儿上户籍,本是想养大了卖给男人换钱吧。” 云宸睁开双眼,身体瞬间僵直。 第290章 那可是太子妃娘娘啊 “皇兄?皇兄!” 云宸盯着云晏看了半晌,站起身道:“我还有事,你先老实的待着,别再去管胡家的事!” “皇兄!” 云晏凝着云宸离去的背影,兀自皱起了眉,“皇兄近日怎么这么奇怪。” 丫鬟听到这句呢喃,忍不住附和:“说的就是呢,奴婢听殿下身边的承学说,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在查北越太子妃的身世。” “身世?” “听说殿下想找谢家当年离开的老人,询问二十五年前北越太子妃是不是谢将军从禹城带回来的,而非谢夫人所生,貌似是出生的时候对不上。也不知殿下怎就心血来潮查起这个了。” “皇兄从不做多余的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禹城,身世?不许她再管胡家的事—— 云晏脑中蓦地精光一闪,腾的站起身,“我知道了!” “赶紧把胡氏给我带来!” “可殿下不是不让公主管胡家的事了吗……” “废话什么!让你去就快去!” 云晏并不知道,胡母已经在房里收拾细软打算要跑路了。 方才回来,她赶紧到附近的书铺要了本大越律,越律上写明了若是将上过户籍的子女遗弃,要蹲十年大牢。 胡母已经慌了神,南夏公主看似厉害,在那位太子妃跟前不也落了下风,若是官府真查出什么来,即便是南夏公主也不顶用啊!富贵荣华也没有性命自由要紧! 胡母把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塞进了包袱里,正系着扣,丫鬟敲门:“胡妈妈!公主找您!” “……公主什么事啊!我正休息呢!” 丫鬟不悦:“胡妈妈,公主殿下的事自然是要紧事,您赶紧出来吧。” 胡母只好把包袱藏到柜子里,小心开了条门缝,钻出来就合上了门,唯恐丫鬟看到里头。 丫鬟没有生疑,将她带到云晏房里,就从外合上了门。 “公主……” “我问你,你刚才可看清了北越太子妃谢见微的样貌?” 胡母一脸迷茫,磕磕巴巴道:“看、看清了,公主何意?” “你就没觉得她长得像什么人?” “没觉得啊……” 云晏怒其不争,“蠢货!我告诉你,我皇兄已经查到谢见微的身世有问题,她很有可能是谢崇凛从禹城抱回去的婴孩,你再好好想想,对不对得上你家的姑娘!” 胡母傻眼了,摔坐在地疯狂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家姑娘怎么可能是太子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胡母胆子再大也不敢碰瓷太子妃,即便是真的她都不敢想,更不要说现在的胡春其实不是她亲女儿。 “公主,我、我好好的想了想,要不我还是不找了!这两天我也走遍京城了,她要与我相见,早就来了,再找也找不到了。” 云晏翻了个白眼,“真是孬种,我看你是怕遗弃罪暴露进大牢吧。你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若我没猜错,谢见微早知道你是她亲娘,她正恨你扔了她,今日她绝不是无意间出现,她就是冲你来的,想把你抓进大牢里!” “什么?!” 胡母摔坐在地,云晏:“你不是说,你女儿派人去找过你们吗?恐怕她那时就盯上你们了。想走是来不及了,你好好的想想,你闺女身上有什么胎记,能和谢见微对得上号的。” “一定是搞错了,公主,一定是搞错了。太子妃……那可是太子妃娘娘啊!” “太子妃怎么了?岂不是更好!以后你就是太子的岳母了,只要你胆子够大!” 若真是亲女儿,胡母怎么也要拼一把,可……若是事发,她小命就玩完了。 胡母疯狂摇头,哭着就要跑,云晏一把将她按住,抵在了墙上。 “公主,您放过我吧,是我把女儿给扔了,我不敢去认啊!您是活菩萨,您发发慈悲放过我,求您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你!你若不听话,我现在就告发你,直接让你去蹲大牢!” 云晏推了她一把,“你自己选吧。” 胡母哭坐在地,抹着眼泪道:“可我,我记不清她身上有什么特征啊……” 云晏咬紧牙关,骂道:“真是废物……” 她在屋内转了几圈,对着胡母说道:“这事儿我让人去问,过些日子是谢夫人的生辰,我和皇兄要去赴宴,你跟着我一起去。到时你便这样……” 云晏与胡母耳语几句。 胡母哭哭啼啼道:“若、若是被发现……” “那就看你演得够不够真了。我想至多就到谢夫人生辰后,谢见微必能找到你遗弃她的证据,到那时你就进大牢了。生辰宴是你最后保住自己的机会,全看你抓不抓得住。” 第291章 你是我的女儿! 谢夫人的生辰宴当日,赴宴宾客络绎不绝,贺礼来不及搬进库房,全堆在廊下,各式各样的都有。 女客围着谢夫人说着吉祥话:“谢夫人是真真的福气人,夫妻和睦不提,儿子不是大官就是将军,大女儿还是太子妃,可真是长脸,我们啊,只求你分些福气给我们,让我们也乐一乐!” 能到谢夫人跟前说话的都是与她关系好的,谢夫人被夸红了脸,笑着说道: “同乐同乐,时候不早了,我让丫鬟带你们去席上。” 谢夫人前脚送走宾客,谢见微后脚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管事的,谢见微吩咐了两句便让他走了。 谢母嗔怪的看着她,“都说了让你今日别盯着了,你就是不听话。” “也就盯这最后一天了,我不累,娘开心就好。”谢见微笑盈盈挽着她,母女俩相视一笑。 这时,太子府的马车也到了,傅平野领着兄弟俩下来,小鱼儿和渊哥儿跑上前给谢母祝寿,逗得谢母乐得不行。 傅平野送上贺礼,解释道:“今日衙门有些事耽搁来晚了,听晏晏说您喜欢喝茶,这里是几饼曼松茶,请您笑纳,祝您生辰喜乐。” 谢母受宠若惊,局促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你看都是一家人,何须送这样的礼……” 要知道曼松茶乃是北越贡茶,平日是仅供皇帝和宗室享有的。 傅平野道:“只是茶叶而已,您喜欢就好。” 谢见微挽住谢母,先声夺人:“娘,这茶是我和傅平野对您的一片孝心,说破了天也只是几两茶,您若不收他可白费心思了。” 谢母闻言赶紧收了下来。 “太子来的巧,这丫头不听我的话忙里忙外好久了,您带她去走走散散步。” “好。”傅平野满口答应,两个儿子一定要陪着外婆,夫妻俩便独自离开了。 府里几个热闹的地方都有宾客,谢见微和傅平野想单独待会儿,便来到一处僻静的四角亭。 傅平野垂首吻在她眼角,“辛苦了。” “我娘一年才过一次生辰,不辛苦。”谢见微靠在他肩头,阖着眼睛喃喃道:“自从知道我亲娘什么样,我就越来越庆幸当初她把我扔了,如今我才能有这么好的家人。” “那她也不配得到谅解。”傅平野眸色冷戾。 “她是不配。”谢见微抬起头,下颚枕在他肩上,二人呼吸交错,“昨天人已经到京城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再把她送进牢里。可是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快点进去。” 傅平野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按在她脑后,沉声道:“那就尽快让她闭嘴。” 谢见微不许他做什么,傅平野只能瞪着眼干着急,心情郁郁。 谢见微看出他眉宇间的烦躁,忍不住一哂,转移了话题:“南夏的事你查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有一点眉目,时间过去太久了。不过有一件事……” “嗯?” 傅平野看着谢见微的眼睛,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谢见微眉头微蹙,轻嗯了一声。 二人聊完,已经过了很久,傅平野帮她理了理鬓发,牵着她起身,“走了。给母亲过完寿诞,我们回家。” 谢见微脸上漾开一个笑容,她懒洋洋靠在傅平野胸前,轻声道: “傅平野,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准备各种宴席,操办这些事对我而言一点都不累,但我的确有点不太适应。” “不适应……晚上你不睡在我身边的日子。” 四角亭内光线昏暗,傅平野眸中的神色也是讳莫如深,搭在谢见微腰间的大手蓦地收紧。 可方才好似没骨头的谢见微,忽然一个扭身躲开了他,俏皮的眨了下眼。 “寿宴要开始了,可不能迟了。” 傅平野捻了捻指腹,气得一哂,提步跟上了她。 反正今晚的夜还很长。 撩完就跑的账等回去可以慢慢算。 二人来到宴席上落座,下人开始陆续上膳,戏台上戏班子唱起了为谢母祝寿的曲子,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待一曲唱罢,谢景之谢见微四个儿女加一女婿一齐起身跪下,异口同声道: “祝母亲极寿无疆,福寿康宁!” 傅平野碍于身份,不能跪实,只能长躬,但仅仅如此也已给谢母赚足了面子。 谢母乐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赶紧让几人坐下,又吩咐人给他们送了几样东西,以表心意。 五个人祝完寿,又轮到两个小外孙,小鱼儿和渊哥儿扎扎实实给谢母磕了头,得了两个大寿桃。 宾客笑着拊掌,别过头低声议论:“谢氏当真好命,生了个命硬的女儿嫁给了太子,如今太孙都得给她磕头。” “是啊,以往我还觉得她倒霉,女儿嫁过那样的人家,没个安生的时候。没想到啊……今非昔比了。” 谢母高兴,上来敬酒的来者不拒,很快就喝的晕头转向。 谢崇凛扶着她道:“夫人,不能再喝了。快,把煮好的醒酒汤先拿来给夫人。” 再有上来敬酒的,都让谢崇凛代了。 时辰已经不早,宴席就快到尾声了,谢母喝了醒酒汤清醒了许多,她不便离场,便想等宴席结束再回去休息。 谁知这时管事前来禀告:“老爷,夫人。南夏太子和公主携寿礼上门,想给夫人拜寿。” 谢崇凛:“快请。” 宾客听说南夏来人了,纷纷放下酒盏伸长脖子看。 管事将人请到庭院中,云宸兄妹二人笑着冲谢母作揖,异口同声道:“恭祝谢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母笑容勉强,“多谢,多谢。” 唯一没有作揖的便是云清,他本来也不想来给谢家主母祝寿,是云宸云晏非要带着他来。 眼看谢母收下贺礼,云清道:“行了吧?既然东西送到走吧,人家也未必想在这里看见我们。” 官差冲上前撕扯墙上的告示,没一会儿就全都揭光了。 胡母气急败坏的抱着一个官差的胳膊咬,疯狗一样。 百姓在一旁看热闹,指着胡母笑的直不起腰。 一旁的马车里,云晏眉头紧皱,暗骂:“该死,哪里跳出来的北越官差!” 她理了理发鬓和裙摆,搭着丫鬟的手走下马车,挤进人群里大喊:“住手!” 官差:“放开我!不然我可要拔刀了!” 胡母死不松口,云晏嫌恶的看着她,冲一旁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上前道:“胡妈妈,赶紧松口,公主在此!” 围观百姓七嘴八舌道:“是南夏的公主!” 胡母松开嘴,哭嚎着扑向云晏,抓着她的裙摆擦眼泪,“公主啊!你可要为我做主!这些人撕了我寻亲的告示,还想对我动粗,他们要把我逼上死路啊!” 官差瞪眼:“谁对你动粗了!是你咬着我不放!” 胡母:“我一个弱女子,若不是怕你动粗,会咬你吗!我女儿丢了二十几年了,我还不容易走到京城,我男人、儿子,全都死在半路上了!我就想找我女儿,你说我没有官府备案,把告示撕了,你们不是想逼死我吗!” 胡母的卖惨赢来了一小半为她说话的声音,纷纷指责官差办事不公道。 官差也是心累,上头特意吩咐他们别动手,就是怕胡母来这招,谁知不动粗她也如此难缠。 云晏:“这胡氏特别可怜,我看她是个母亲,无依无靠,才想用此法帮她寻找女儿,可你们怎能因为没有官府备案,这点缘由就撕告示,实在是过分了。” 百姓议论纷纷:“连南夏的公主都对北越的百姓如此关照,你们身为北越官差,却如此不讲道理!” “道歉!” “对!道歉!” 百姓边说边要围上来,眼看衙门前要乱,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北镇抚司的人来了——” 百姓顿作鸟兽散,北镇抚司和兵马司可不同,镇抚司是能直接面见皇帝的,谁都不想因为闹事去那诏狱里走上一遭! 谁知整条街道都被镇抚司的锦衣卫看管住。 为首的指挥使翻身下马:“何人在此闹事?” 兵马司的官差赶紧上前把事情解释了一通,云晏道:“这位大人,既然这些官差做错了事,就让他们先跟胡氏道歉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来北越官差不会抵赖吧?” 指挥使一阵沉默,他们是受太子吩咐前来,目的也是为了不让胡母大举在这里寻亲,没想到来晚一步,局势变成这样。 他正想着如何帮兵马司的兄弟脱困,身旁传来一道声音:“依法办事,既未伤人,为何道歉?” 众人抬眸看去,指挥使忙拱手作揖:“太子妃!” “太子妃——” 百姓退的更后,谢见微微笑着对云晏点了点头,云晏皮笑肉不笑道:“太子妃,真巧,又见面了。你方才的意思是,这些官差无需道歉?难道在北越,官差欺辱百姓就因为一个‘官’字,便能免责?兴许我是南夏人,所以不懂你们北越的规矩。” 谢见微:“这些官差守的是北越的律法,律法规定贴在布告处的告示,必须经由官府备案,备案是为了告示的真实,百姓看布告处的告示得知天下大事,若这里出现一个假信息,一传十十传百,届时谁来承担这责任?” 云晏眼神飘忽:“国家大事的确要备案,可她寻亲,难道也有假?” “不论何时都要备案,不过是进眼前的衙门说一声的事,不必你用钱,只是多走几步路。你怎知寻亲不会有假?若她寻的不是亲人,是她拐来逃走的良民,到时你们找到人了直接给她,变成了助纣为虐的人。” 谢见微扫了眼人群,已有百姓讪讪低下头。 谢见微看向胡母,“我也觉得奇怪,老人家寻亲不找北越官府,找南夏公主有何用?北越官府衙门的信息可以互通,找官府的效率可比你在这儿贴布告高了去了。不想去官府备案,莫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有人喊了一嗓子:“不会真是拐子吧!” 百姓对拐子的痛恨极大,胡母赶紧解释:“我不是!我是真寻亲!我是真寻亲!” 谢见微:“既然如此,就让官府来帮您吧。大人,劳烦您请衙门里的大人出来,帮她备个案。” 指挥使点了点头,胡母眼神飘忽,她不想官府掺和进来,是怕找到女儿的时候,被她扯出自己是被扔掉的事。 她不识字,不知扔了孩子违不违法,只是多一事难免少一事。 官老爷姗姗来迟,当面给胡母的事备了案,才算了了,胡母刚想说不必官府寻,谢见微便道:“大人,这老人家可怜的很,劳烦您问禹城的巡抚和知府要个名册,替她寻一寻女儿。” 胡母瞪大了眼睛,官老爷应声:“好好好,下官一定帮她寻到女儿!太子妃您放心。” 谢见微笑着说道:“连南夏的公主都如此关心北越百姓的事,我身为太子妃,自然也要略尽绵薄之力。这匹布就是线索吧?” “不,不是……” 胡母还没说完,谢见微捡起地上的布交给了官老爷,“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 云晏冷笑道:“太子妃娘娘倒是会揽功。” “揽功算不上,毕竟还没找到人呢。只是公主下次再想大放爱心的时候,还是把人交到官府来,今日若不是这几个人揭了告示,若这案子真是拐子拐人,公主不是帮了倒忙,给北越衙门添乱了么?” 云晏咬牙切齿:“你说的……对啊……” 云晏再也待不下去,转身想要离开,胡母正要跟她一起走,却被谢见微拦了下来。 “老人家,您还没给这位小兄弟一个交代呢。” “什、什么交代?是他先动手打我的!” 谢见微撸起官差的袖子,上头的牙印已经发青发紫,还在往下渗血,谢见微道:“他有没有动手打您我不知道,可您中气十足,想必也没伤到哪里。而他扎扎实实被您咬成了这样。这请大夫的诊金您得给吧?” 云宸睁开双眼,身体瞬间僵直。 “皇兄?皇兄!” 云宸盯着云晏看了半晌,站起身道:“我还有事,你先老实的待着,别再去管胡家的事!” “皇兄!” 云晏凝着云宸离去的背影,兀自皱起了眉,“皇兄近日怎么这么奇怪。” 第292章 公主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女儿? 胡氏指着谢见微道:“我看见了,你胸前有一颗痣!我女儿身上也有!那日在布告处我看你就觉得眼熟!所以方才我故意打翻了酒盏,春儿,你不能不认娘啊!” 谢见微哂笑,反问道:“你觉得我跟你长得像吗?” “……” 有宾客发出低笑,胡氏和谢见微站在一起根本就不像一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人会把二人牵扯上关系。 胡氏脸色铁青,嘴硬道:“你、你和你父亲长得像,若不是他死了,你便知道了!还有你身上的痣,那分明就是我女儿的!” “难道只能你女儿胸口有痣吗?” 下面人七嘴八舌道:“就是,这人分明就是上来碰瓷的,怕是看到个胸前有痣的姑娘就说是自己女儿吧!” 胡氏冲云家兄妹哭道:“殿下,你们是知道的,民妇真的没有说谎!” 谢崇凛冷着脸走上前,“云太子,我不管你查到了什么捕风捉影的说辞,见微是我的女儿,也是我夫人的女儿。我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两国和谈,你们捣毁了我夫人的寿诞,我也不想再计较了,请你们立即离开!” 云宸喉头滚动,正要说话,云晏脱口便道:“谢将军,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谢见微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亲娘正在受苦,她不闻不问装不知道,这样没有良心的人,岂会是真心孝顺你们夫妻的!” “够了!”谢母酒意全无,怒道:“你有什么证据这么污蔑我女儿!” 云晏:“把禹城那几户人家带过来。” 她身边的下人转身离开,谢府的家丁也不知该不该拦,纷纷朝谢崇凛夫妇看去。 谢崇凛牙关咬紧,腮帮子都在发抖,正要开口,云晏便说:“谢府若问心无愧何惧与人对峙?我也能理解你们这些年抚养谢见微有了感情,可人家亲娘这会儿落了难,你们不放人也不妥吧?” “简直是胡言乱语!”谢崇凛夫妻俩气得头晕眼花。 谢见微上前安抚,冲云晏道:“你只管带人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此事若是你们搞错了,南夏要如何补偿我的损失?” 云晏气定神闲一笑,“给你们北越发放的一应物品,我再出一倍。” 谢见微:“不,若你们弄错,禹城互市税额,北越要七成,你们三成。” “不行!”云宸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互市是两国之间的事!岂容你们做赌注所用!” “南夏不是要为自家将领的恩人出头么,我是北越太子妃,国事在我身上即家事。” 谢见微微笑道:“你们既然连证人都找到了,若是怕弄错,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难堪。” 云晏铁了心要谢见微出丑,当即拍板,“就这么说定了!” 云宸上前死死扣住她的手腕,这件事他本来就是最晚知道的,怪就怪他太相信云晏,给了她太多权利,以致于手下人都听他调遣,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云晏轻声道:“皇兄,我有把握,你放心。” 说话间,所谓的证人也被带到了,为首的正是和胡氏狼狈为奸的三串娘,她刚到便冲着谢见微说道: “是她!那画像上画着的人就是她!” “你们都记得吧!” 有她带领,身后的人也纷纷点头,“还真是,简直一模一样,不过那画像上的姑娘胸前有颗红痣,这姑娘……也看不出来啊。” 云晏道:“你们从头说,几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三串娘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前几个月,有个男人带了一块襁褓布和一副画像找到我们村子里,问二十五年前是不是有人家的姑娘走失了,说那姑娘胸前有颗红痣,又给我们看了画像,问认不认得。” 后面人自觉接上:“那画像上的姑娘和天仙似的,我们虽觉得眼熟,可一时间没想起来。” “那人给了我们二十文钱,让我们不许对外说。” 三串娘拊掌夸张地说道:“我和胡家的熟!那天她带着家里的布来找我卖,我看了布才想起来和那块襁褓布一模一样!再想那画像上的姑娘,和胡家的男人眉宇有几分相似,胡家的二十多年前就是丢了个姑娘!” 胡氏掩面哭泣,“我就是那时才知道,姑娘找回来了,可恨村里恶人多,都说我当年故意扔了女儿。我若真是故意扔她,就不会拖家带口地往京城来找她了!我男人和孩子都死在来京城的路上,若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家破人亡!” “谢见微,你就是我女儿胡春!即便你有个将军爹,你也不能不认亲爹亲娘!否则你活该天打雷劈!” 那群乡亲以三串娘为首,对谢见微指指点点。 “长得这么好看,心都是黑的,连亲娘都不认。” “胡家为了找她家破人亡,她倒好,娘都不要!多狠心的女儿能做出这种事来。” “就说生了女儿没有用,心都是别人家的,可怜胡家的儿子死了,否则她也不至于没有个依靠。” “果然老话说得好,养儿防老。” 几人过于松弛,真把将军府当成了他们的小村子,嘴巴一张一合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出了口。 傅平野眉眼阴沉,蓦地打了个手势,影卫一拥而上抽刀横在了几人跟前。 明晃晃的刀刃指着几人的脖颈,他们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鸡,瞬间停止了乱吠。 凌北杀意毕露,一字一顿道:“侮辱太子妃,该杀。” “太太太……太子妃!” 几个刁民吓得当即跪坐在地,来之前谁也没说胡氏的‘女儿’竟然是太子妃啊! 对边城的他们来说,这辈子见到最大的官就是巡抚,至于皇帝太子,那都是天上的人物,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啊! 有几个人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三串娘吓得砰砰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谢见微:“我问你们,你们方才所言是否有人授意。” 毓秀用桌上的茶泼醒了晕倒的几个人,几人回过神也跪下磕头,听了这话皆沉默不语。 云晏:“太子妃难不成想以身份威逼她们改口?谢见微,你和谢家明知你的身份,却隐瞒不提将你嫁给太子,这是欺君之罪吧?傅太子一心维护你,不知北越皇帝和皇后是否也会如此,任由你用谎言哄骗世人!” 众宾客神情微妙,谢家和谢见微若真明知身份却隐瞒不报,的确是欺君重罪。 堂堂太子妃,怎能是边城农妇之女。 谢见微今日若不能自证身份,明日降罪的圣旨必到。 谢母失声吼道:“一派胡言!见微就是我的女儿!我养了她二十五年我岂会不知!她若不是我的女儿我岂会对她这么好!云晏,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南夏和北越正在议和,你这么针对我女儿你到底是何居心!” “谢夫人维护她到底是因为感情,还是因为她嫁给了太子?恕我直言,谢家因她得到了不少的恩荣吧?怪不得你们不肯承认,可惜纸是包不了火的。我从您家以前的仆役那里听到些故事。” 云晏信誓旦旦道:“谢见微今年二十五,据推算那个时间谢将军正在禹城与我南夏的将士对峙,试问他何时有时间与你怀上谢见微?他分明是在战后捡到了她,把她抱回了谢家。” “听说她年幼时谢夫人对她并不亲近,还常因为她和谢将军争吵,若是亲生女儿,为何会如此?” 谢母冷静下来,缓缓道:“我曾去禹城见过我丈夫,待了小半月,你若不信大可去打听。我是在回京后才发现自己怀了孕,至于见微年幼时我不跟她亲近,是因为我体弱,那时时常生病,而见微还小。” “至于争吵,哪个女人没和丈夫争吵过,府里下人嘴碎,只知道我和他吵架,不知缘由自己胡乱编排。不怕告诉你,见微的事早年就有人来嚼过舌根,全都被我骂走了。你们,听到些风言风语就来乱吠,南夏皇后就是这样教导儿女的?!” 云晏并不慌乱,“我知道,谢见微的身世现如今和你谢家的前途息息相关,指望你们自己承认是不可能了。这些村民说的话总不会有假吧?禹城被询问的人还有很多,只是看见画像的只有他们几家,若你真问心无愧,不怕再去查吧?” “你——” 谢见微拉住母亲,云晏得意一笑,“谢见微,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敢把衣襟拉一拉,让大伙儿看看你胸前有没有痣吗?” “见微……” 谢见微一脸平静地解开两粒盘扣,白皙的胸前确有一颗鲜明的红痣。 众宾客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 本来的无稽之谈似乎越听越像是真的了! “难道太子妃她真的……” “谢家的事多年前的确早就传闻,不过他们那时就辟谣了。或许真是养出了感情,可这……早知身世却隐瞒皇上和皇后,这就……” 云晏昂起头颅,仿佛斗胜的公鸡,笑着对胡氏道:“还不快去抱抱你女儿?” 胡氏正准备上前,谢见微忽然问那几个村民,“你们肯定,看见的画像上,是我本人没错,是吗?” 几人匆忙点头,三串娘更是一口咬定,“这颗痣,肯定没错!” 胡氏抹着眼泪,“春儿,真是娘啊,我就说你和你爹长得一模一样,肯定不会有错的,这颗痣,你出生时就有,娘肯定忘不掉的!” “哦,那就有意思了。” 谢见微手指附上那颗痣,轻轻一抹。 云晏笑容僵在了嘴角,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谢见微将指腹亮给众人,一脸无辜道:“我这颗痣,是太子喜欢,所以几日前刚点上的。” 云宸眼前一晕,他看向云晏,眼里酝酿着一场风暴。 云晏喃喃:“不可能……” 谢见微反复擦拭着胸口,直到皮肤微微泛红,她将绢帕扔到桌上,徐徐道: “前两日府里有下人跟我禀告,说这几日常有人打听我身上有没有胎记。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买我的消息。” 谢见微冲云晏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浑身发冷:“你怕是不知道,我代母亲管家很多年了,谢府上下的人都是我安排的,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想在我家打听我的消息还想瞒过我?稍微天真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处心积虑,花二十两买我的消息是为了什么,我生来身上就没有胎记,只是这两日太子给我点了颗痣,我一直留着,就让府里人随口透露了出去。我想若只是打听消息,真假与否都无所谓,没想到……” 谢见微声线渐渐冷凝,她看着云晏一字一顿道: “你们南夏人,到底想做什么?” 云晏喉头滞涩,说不出一句话来,禹城来的几个人已经被吓傻了,呆坐在原地。 傅平野沉声道:“把这几个人带下去,问出幕后指使,死活不论。” 几个村民哪里有什么傲骨,听完这话张口便直接承认了,三串娘指着胡氏说:“是她!是她把我们找来的,她说找到了女儿没有证据,就让我们帮她作证!事成后一人十两银子!娘娘饶命!殿下饶命!” 谢见微:“你连给兵马司兄弟的诊金都给不出,哪里来的几十两银子?公主真是好大方,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算计我?” “误会,这一定是误会!”云清全程都在状况外,眼看双方剑拔弩张,他便想调停。 云宸头痛不已,他疲惫地合上眼睛,半晌才道:“此事是我们搞错了,我代云晏向太子、太子妃道歉。” “云晏她也是,报恩心切,没能查清就贸然前来,请太子妃见谅。” 云晏死死盯着谢见微,喉中挤出来的声音带着不甘和恼怒。 “谢见微,你是不是她女儿你自己清楚!我一时不察上了你的当!可你别以为你能瞒一辈子!” 谢见微哂笑,“仅仅因为我爹二十五年在禹城作战,就说我是她走失的女儿,那公主也是二十五年前出生,南夏皇帝那时也在禹城作战,公主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女儿?你们对胡家的事如此上心,手下将领的恩人罢了,至于如此吗?” “不会那所谓被救下的将领夫人和孩子,其实就是皇后娘娘和……” “你敢侮辱我母后!” 胡氏呆呆看着面前的二人,她呆滞的大脑因谢见微的话转动了几圈,一口气哽在嗓子眼,忽然喘息不能。 她的视线在谢见微和云晏身上来回,忽然浑身发抖,瞪大了眼睛,尖叫了一声。 第293章 把云晏遣送回去 影卫从后面捂住了胡氏的嘴,胡氏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云晏和云宸,她现在才知道这二人为何偏偏对她如此关照。 手下将领的恩人,不就是二十多年前住在她家里的那对母子?! 那对母女明明说过家眷只是南夏的普通将领,而且也早就跳崖死了! 死人如何还能说出这段过去!除非眼前这人就是二十多年那个小子! 胡氏两眼翻白,无法接受真相,她只是想小小的敲诈一点金银,没想到会敲诈到南夏宗室的头上啊! 若是没猜错,这个公主就是……如果此事被南夏人知道了,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胡氏没有蠢到认为云晏会与自己相认,何况她还把南夏的真公主给扔了,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早知如此,她宁愿去蹲几年大牢,把这事儿给混过去! 这时,谢府管事匆匆上前,“老爷夫人,顺天府带了好几个人来,说是要拿什么人!” “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也来凑热闹!”谢崇凛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道:“让他们进来,要带谁赶紧带走!” 府尹来了以后冲傅平野见礼,对谢崇凛讪讪作揖,“将军,对不住,今日衙内琐事太多,没能来赴宴,听闻贵府还有人闹事,涉及到我正在办的案子,我就擅自带人来了,还请将军勿怪。” 谢崇凛道:“你要拿谁赶紧带走吧。” 府尹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问道:“胡氏何在?” 影卫出了声,把胡氏拎了起来,府尹扬手,“将人带走!” “慢着!你们为什么抓她!不过是弄错了人,不至于进大狱吧!”云晏认准了胡氏和谢见微的母女关系,可没打算就此收手,若是胡氏被带走,她还怎么继续查这件事。 府尹道:“下官不懂您在说什么,此人涉嫌遗弃年幼的子女,已有人证,拿她回去是为了审案定罪。” 云晏瞪圆了眼,“哪里来的人证!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她立即看向谢见微,“是你,是你安排的!” 她既然早就知道有人在查她的胎记,就说明她对此事早有防备,自己可以找人做假证,谢见微怎么不行。 “算你狠谢见微!不过你别以为能瞒天过海!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把柄!你给我等着!” “云晏!” 云宸拉过云晏捂住了她的嘴,事已至此若再咄咄逼人便是挑衅了。 云宸看向顺天府尹:“请你们把人带走吧。” 胡氏被放开嘴,几乎是扑到府尹跟前,“把我带走吧!把我带走!我都承认,是我把女儿扔了,我再也不找了,我不找了!” 府尹被她这反应弄出一头雾水,让人押着她拖了下去。 胡氏的反应和方才截然不同,即便可能要坐牢,她却像松了一口气,甚至笑了几声。 谢见微眯了眯眸,若有所思的敛下眸。 闹剧过后,谢崇凛便让谢景之兄妹几个送走了其余的宾客,谢母被扶回房休息,人都散了南夏兄妹三人还没走。 云宸押着云晏上前,厉声道:“道歉!” 云晏看着几人,咬着牙道:“孰是孰非你们心里清楚,我……” 云宸捂住她的嘴怒喝:“住口!我看你为了报恩真是疯了!把她带回去,这几日你就留在房里好好反省!何时谢将军太子和太子妃原谅了你,你才能出来!” “唔唔唔!”云晏被云宸的侍卫强行带走,他转过身,立即摆出一副愧疚姿态。 “是我的错,没能约束好妹妹。她急于帮胡氏寻到女儿,所以查到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贸然上了门,太子妃,你想要什么补偿可以直说,改日我一一让人送上门,等云晏情绪好些,我再带她来道歉。” 谢见微根本不看他,垂着头牵起傅平野的手,淡淡道:“我累了。” “好,我们回家。” 云宸尴尬的抿唇,谢崇凛不耐烦道:“道歉就免了,既然知道是误会,以后就不要再上门了!至于赔偿,云晏方才如何承诺的,你们照着办就是了,明日我一定上奏疏给陛下。” 傅平野环着谢见微从云宸身边擦肩而过,他脚下微顿,冷眼斜觑云宸,冷声警告道:“管好你的人,若再有下次,我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颜面。” 二人四目相对,云宸目光晦暗,等人离开后,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谢家无人理会云宸和云清,二人在下人的引领下离开谢府,前脚迈出门,后脚就有人在门口泼了盆香栾水去晦气。 丝毫没有在意两人还在门前台阶下。 二人上了马车,云清抓狂地挠着头发,质问道:“皇兄!你和皇姐到底在干什么!你们不是来和谈的吗?皇姐这么针对北越太子妃,她就不怕傅平野一怒之下毁约重新开战!” 明明他其实是不想和谈的那个,可眼下看云宸和云晏,和谈的心也未必就那么诚。 来北越这两月,云清的心理已经有了转变,以前面色可憎的北越人,其实和他们南夏的百姓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整日为生计奔波忙碌,努力生活的人,何必兵刃相向,一定要争出个高低。 云清看着云宸,“皇兄,互市是个好主意,若是办成你一定能立下大功,狠狠打老二的脸,你可别犯糊涂!” “我知道!”云宸烦躁道:”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你的好姐姐!先斩后奏!我来的路上才知道她要干什么!人她全都安排好了,我能怎么办!” “我回去跟皇姐说,皇姐会听我的。” “用不着,你老实去休息,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云清想说什么,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们四兄妹中,只有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比不了大哥云宸,也比不了五哥云河,连三姐都比不过,这些家国大事和他扯不上关系,他只要云宸云晏指哪儿他打哪儿就行了。 起初他也没觉得这种兄弟情有什么问题,可眼下总有种被人当成傻狗使唤的愤恨和无力。 “不管就不管!谁稀罕管你们这些事。我就说一句,谢见微人不错,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和娘像,你若还记得娘临行前的嘱托,就别干出什么傻事儿!老二可一直盯着你,你可别让自己后悔!” 云宸瞳孔震颤,看向云清,嘴皮子颤动,“你也觉得……谢见微像母后?” 云清大咧咧地点了点头,他一向不会往深处想,只会认为是巧合。 云宸扶额,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驿馆后,云清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云宸去洗了把脸,清醒后才来到云晏的房间。 云晏见他回来,上前便道:“皇兄,我们得把胡氏救出来。我敢肯定谢见微她就是有问题!不然就打听一个胎记的事,她何至于这么警惕,方方面面都算到了!她就是胡氏的女儿!谢家欺君,若此事让越帝知道,谢家必亡!” “此事你不要再管了。” “为什么!多好的机会!没了谢家,北越能领兵的人就少了。等傅平野做了皇帝,我不信他每次都能御驾亲征。” “我让你不要再管。”云宸看云晏的眼神将她吓住了。 云晏慌乱抿唇,“皇兄,你是不是怪我没办好这事?你知道错了,可是互市税额,只要你不肯让利,北越总不能拿刀架着我们让我们改。而且你知道,我们本来也不在乎这些!” “你太急功近利了,晏晏,你没觉得你过于针对谢见微,反而错办了许多大事?这不像你。” 云晏冷静了半晌,“我讨厌她。至于针对,她是谢家的女儿,谢家和南夏是世仇,谢崇凛手里沾了多少南夏将士的血,我对付她就是对付谢家,一举两得。” “你斗不过她。”云宸无奈道,“且不提别的,这里是北越,是她的地盘,你能拿她如何?” “我总能想到办法!” “我想好了,我修书回京,让人来接你回家。” “我不走!事情还没办完!我不走!让我来是父皇亲口应允的,你凭什么派人送我走!” 云宸铁了心,“此事没得商量。” “皇兄!”云晏拉住他的袖子,苦苦央求不见云宸表情有松动,她面孔抽搐,渐渐狰狞了表情。 “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回去,是不是要自己独占功劳!云宸,就算你做了皇帝,我这些年帮了你这么多,好歹也是个镇国公主!你休想要卸磨杀驴!我要写信,我要告诉母后!” 云宸不想再跟她纠缠,挥开她走出厢房,让人从外锁上了门。 云晏不停在屋内拍门,云宸吩咐侍女:“明日进屋把她的笔墨纸砚全都收起来。” “安排几个人,等我禀明越帝,派出一个队伍的人把她送回南夏去。” “……是。” 云宸的安排过于突然,翌日云清得知消息也傻眼了。 大哥三姐从来是亲密无间,兄妹情深的,三姐给大哥出的主意也帮了他不少,如今竟因为这件事闹了矛盾? 云宸不准云清探望云晏,他只能坐在门外隔着门扉安抚。 云晏:“阿清,你快帮我求情,别让大哥送我回去,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不能让人看我的笑话!” “皇兄说已经禀告过越帝了……三姐你别担心,回去谁敢说你不好,等我回去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 “蠢货!没用的东西!滚!都给我滚!” 瓷器砸在门扉上,碎裂的声音令云清蹙了蹙眉,他耐着性子安抚了云晏半晌,见里头没了动静,才讪讪离去。 云晏坐在一片狼藉中,焦虑地咬着指尖。 她不能就这么回去,离京前她和父皇夸下海口,这样回去不仅丢脸,她的封地怕也飞了。 谢见微,都是她!让自己陷入这困境,农妇生出的女儿罢了,也敢糊弄算计她! “你给我等着!” …… 云宸要把云晏送回南夏的消息,下朝后傅平野就告诉了谢见微。 今日早朝上,好几个御史上疏说明了昨夜云晏大闹谢府的事,要南夏给个说法,碰巧云宸来见驾,在朝堂上代云晏道了歉,也同意了互市税额重新分配的条件,算是做出了退让。 此事说罢,云宸便提出要送云晏回南夏,越帝同意了,七皇子傅意欢极力挽留,为云晏开脱,越帝并未理会。 谢见微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这就跑了?我以为她能再坚持坚持。” “她未必想走,是云宸留不下她。这才两月,她惹出的这些事,事事都对我们有利。” 谢见微轻笑,“傅意欢不是对她大献殷勤?这还没起什么效用,人就莫名其妙地走了,他和僖妃送的那些东西,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傅平野正要说话,有人从外叩门。 傅平野:“进。” 凌北推门而入,作揖,“殿下,宫里公公传旨,五日后为云晏送行,宴席设在九州庭。” 夫妻二人对视了眼,谢见微笑道:“好大的面子,还要特意为她办个宴送行。” 傅平野:“谁提的?” “七皇子早朝后去乾清宫请安,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看来他还想再努力一把。”谢见微挑眉。 傅平野挥手让凌北退了下去,他起身来到谢见微身后,替她揉了揉腰。 “还酸吗?”他问。 谢见微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你说呢?” 傅平野乖乖做起按摩师傅,直到没忍住手脚不干净地往里探,被谢见微踹了一脚后讪讪停下。 谢见微:“别闹,我下午还要去办些事儿!” “去哪儿?”傅平野说:“我陪你一起。” “去顺天府。” 胡氏被关在顺天府大牢,以三串娘为首做伪证的这些人也都被关了进来。 直到谢见微和傅平野来到顺天府,提出要见他们,几人才被提出大牢。 三串娘等人哭着认错,直让谢见微饶命,谢见微问她:“你既然和胡氏很早就相识,可还记得她年轻时的样貌?” 三串娘苦着脸,“过去太多年了,草民……草民……” “你们谁记得,谁就能早些回去。” 几人赶紧说道:“记得记得!您给我们些时间,肯定能记起来!” 三串娘最为积极,这些人里属她和胡氏熟。 谢见微问:“二十五年前,你和胡家关系可亲近?” “尚可吧,那会儿乱,没有人有闲心串门。而且胡家那会儿挺有家底的,住的宅子大,她也不屑跟我们这些乡亲来往。” 傅平野拎了个椅子,让谢见微坐下。 清冷的眉眼扫过几人,定在三串娘身上,道:“你都记得什么,说来听听。” 第294章 送行宴搞事情 三串娘支支吾吾,努力回忆:“那会儿……那会儿正打仗,村里人都是混着住,什么北越人南夏人,都分不清。胡家那会儿还有钱,有个大院子,好几个厢房能住不少人,有些无家可归的,给他家种地或者拿钱,就能住在她那个院子里。” “我记得胡氏那会儿怀孕了,村里大夫说是个男孩,老胡娘高兴得不得了,把她当成佛似的供着,结果生完是个女孩儿,那以后就没个安生的时候,常听她家里头有人吵架……” 三串娘抓不到重点,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家长里短,被傅平野不耐烦地打断了。 “住在他家的人你见过吗?” “见过!那夫人长得可好看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她牵着的那个小男孩也好看,胡氏那会儿把人留下了,我们还想着等仗打完了,她家肯定会得不少好处。谁知道那夫人……哎,知道男人战死了,抱着两个孩子跳崖了。” “两个孩子?”谢见微眯了眯眸,“你不是说她只带了个小男孩?” “是啊,那夫人那会儿怀孕了,肚子已经很大了。听说和胡氏前后脚生的,也是个闺女。”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起身走出了大牢。 顺天府尹等在外头,见二人出来欠身作揖。 傅平野:“找个画师来,让胡氏和那几个村民分别将二十五年前,那个夫人的样貌画下来。对了,还有胡氏年轻时的画像。” 顺天府尹不明所以,但仍然应了下来,并请示:“禹城的前里正已经作证胡氏扔了女儿,胡氏自己也认罪了,是否要将人关押?” 谢见微:“先关着,别让人去看她。尤其是南夏人。” “是,太子妃。” 谢见微和傅平野走上马车,驶离顺天府衙门,谢见微才道:“云宸口中说的将领,就是他父亲。当年他和南夏皇后去过边境,暂住在胡氏家中,因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战后装作跳崖,断了和胡家的联系。” 谢见微轻笑了声,“怪不得他们只盯着胡家,应当是早知道这家人本性,好拿捏。” 她兀自说了这么久,却不见傅平野应声,忍不住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傅平野缓缓抬眸,神情晦涩,沉声道:“没什么。” “有件事很古怪。”谢见微道,“昨天胡氏被衙门带走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就承认了,是她丢了孩子。若是我没猜错,她根本就没认出我,是云宸在打听谢家的时候,察觉到我出生的年岁不对,所以云晏才把二者联系起来,让胡氏说我是她的女儿。这才不巧误打误撞找了上来。” “胡氏不想坐牢,所以不愿意找官府为她寻找女儿,可昨晚怎么突然就愿意承认了,她的行为很反常。” “云宸也有问题,你说他在查我,他查我干什么?” 谢见微眼中的笑不及眼底,神情也有些微妙,傅平野看向她,蓦地抬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他的力道有些重,谢见微笑了声道:“说着正事呢,你这是干什么?” “刚忙完母亲的寿辰,先好好休息些日子。这件事先交给我,好吗?” 谢见微反手抱住他,沉默许久后轻嗯了声。 “好吧,那你查,查到什么记得告诉我。” 傅平野抚着她的发,眼底浮上淡淡的心疼和森冷。 回到太子府后,傅平野找了个借口让谢见微先回了内殿,等人离开后,他冷声吩咐凌北。 “孤要南夏皇后的旧像,立刻。” 听着他忍怒的语气,凌北立即严肃起来,“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云晏要离开的日子,今晚宫宴结束,南夏的队伍明早就会出发。 谢见微和傅平野换好了衣裳,带着两个小子一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小鱼儿和渊哥儿坐在后头,谢见微给傅平野理了理领口,唉声叹气。 “顺天府把画师画的像给我看了,好几张图放在一块儿,模样都不一样。” 傅平野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声道:“无妨,知道是她们就好。” “也对。若仅仅为了如此,这事儿已经翻篇了。” 谢见微看着傅平野微微一笑,四目相对中,二人的眼神都藏着秘密。 他们也许都知道,但默契的避之不谈。 另一边,云宸带着弟弟妹妹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他警告的对云晏道:“今日是最后一天,你最好忍住你的脾气,别再搞出什么事情来!” 云晏这会儿出奇的乖巧,“知道了皇兄,我知道了错了,到时宴上我一定给谢见微敬杯酒,再好好的跟她道歉!” 云宸一脸狐疑,“如此就好……” 云清打岔:“三姐的面子也太大了,为了你回去,北越还特意设宴为你送行。” 这话提醒了云宸,他看向云晏,“傅意欢对你还算真情实意,待会儿你去和僖妃请个安,态度放温和些。” 云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三人到了皇宫,云宸带着云清去给越帝请安,临走前对公公说道: “舍妹想去向僖妃娘娘请安,不知公公可否代为通报一声?” “好好好,公主请,我叫小松子领公主去见僖妃娘娘。” 太监将云晏领到僖妃宫内,通报后僖妃很快便请了云晏进来,二人刚见面,僖妃便牵着她左一句可怜见,右一句心肝。 “本宫听说你的事了。你也是好心,这云太子怎舍得再把你送回去。刚来这儿两个月而已,回去又奔波一个月,身体哪里还吃得消。” 云晏:“我也不想回,可皇兄已经上报越帝陛下,车马也已经安排好了。我是不走也不行了。” 僖妃笑容暧昧,“公主若不想走,可以告诉本宫,本宫有办法让公主留下来。若是喜欢北越京都,就留下,再也别走了。” “这……” “娘娘,七殿下来请安了!” “这么巧!让欢儿进来。” 云晏扯了扯嘴角,恐怕傅意欢早就躲在附近了,什么巧合不过是刻意安排。 傅意欢进来后作揖请安,眼神却死死钉在云晏的身上,他起身微笑,“公主刚来就要走,岂不显得北越安排过于怠慢,如今我在礼部做事,使团一应安排都是我吩咐的,公主走了,我难辞其咎。” 云晏:“与殿下无关,是云晏自己做错了事。愧对谢将军和太子妃。” “那件事我有所耳闻,可惜那日我未去赴宴,否则还能帮公主说句话。公主一番好心,即便是弄错了,这番心意也不该被如此辜负。” “谁说不是呢。”僖妃牵着云晏的手,拉着她走到傅意欢跟前。 “欢儿,公主难得来一次北越,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你得想想办法,为公主求个情。” 傅意欢一脸为难,“有皇兄和谢将军,实在难说服父皇把公主留下。公主本就是随行而来,也没有好的理由能继续留在京城,除非……” 僖妃:“除非什么?” “除非公主能……” “殿下!”云晏赶在傅意欢开口前叫住了他,并用力把手从僖妃掌心抽了出来。 她皮笑肉不笑道:“开宴的时辰要到了,皇兄还在等我,娘娘,云晏先行告退。” 不等僖妃和傅意欢开口,她提着裙摆飞快离开了内殿。 僖妃吐了口气,脸色阴郁,“混账东西,装什么清高。东西收了,你邀她去游湖也去了,分明什么都知道,装着糊涂,她在拿你我溜着玩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年纪,难道就不怕绳子玩脱了!” 傅意欢对僖妃道:“母妃,不能就这么放她回去,否则这些天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放心,我已经告诉你父皇了,你父皇说会在今晚的夜宴上与南夏商议。她若同意就算了,若是不同意……” 僖妃走到内殿的床边,从自己枕下摸出一小包东西,交给了身边的姑姑。 傅意欢看到后才缓了口气,僖妃叮嘱他:“具体的等有了结果,我再让人告诉你。希望我这东西今夜用不到,否则又要废一番波折。” 这时,殿外有人传话:“娘娘,宫宴要开始了。” 僖妃理了理袖口,“走,跟母妃去九州庭。” 傅意欢乖乖跟在僖妃身后,僖妃坐在撵轿上,傅意欢没让人抬自己跟在她身旁。 僖妃低下头道:“谢见微的事是真的是假的?” “我也不知道,谢家不松口,即便是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这的确是个好文章,若谢家真是欺了君,你就是一举两得。” 母子俩对视了眼,傅意欢道:“先解决眼下的事,儿子再去查这些。” “行吧。”僖妃靠在撵轿上,闭目养神。 九州庭上,赴宴的宾客差不多都到了,官员里只来了礼部的人和裘大人这些高官,谢崇凛也在位子上,他板着一张脸,显然是不打算给南夏人好脸色。 很快,越帝和太子等人也到了,宴席开始,歌舞升平,气氛也算融洽。 酒过三巡,越帝笑着对云晏道:“公主回去,别忘了转达朕对你们父皇的问候。” “云晏一定不忘。” 云晏站起身,举起酒杯对谢见微道:“太子妃,前几日的事是我欠妥帖,如今醒悟才悔不该当初,还请你原谅。这杯酒我先满饮。” 席间好几双眼睛看着,谢见微微笑接下了云晏这一杯。 越帝咳嗽了声,皇后说道:“公主实非故意,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太子妃不是小心眼的人,说起来你二人还是很有缘的,听说公主与太子妃一样,今年都是二十有五?” 云晏略一颔首,皇后又说:“公主年岁不小了,还不曾有婚配吗?” 云宸说道:“母后心疼舍妹,怕舍妹婚后被驸马欺负轻慢,所以想多留舍妹几年。多谢皇后关怀。” 不等皇后开口,僖妃便迫不及待地说:“公主金玉之尊,驸马岂敢轻视。南夏皇后多心了吧。不过本宫想想也是,公主毕竟是公主,驸马身份再尊贵,公主也是下嫁,比不得嫁给身份相当之人,婚后更加和谐。” 越帝已经跟皇后打了招呼,皇后也知道僖妃的心思,笑容中带着了轻讽。 她慢悠悠对云晏道:“听说公主在邺京这些日子,常和老七结伴出游,老七今年也不小了,也未娶妻。若是公主有意,两国修联姻之好,关系更加稳固。不知云太子作何想法?” 越帝这时才开口:“联姻好,老七和公主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定是一门好亲事。改日朕让礼部修书给夏帝,细商此事可好?” 云宸猜到会有这一茬,也和其余使臣商讨过了,先打哈哈混过去,反正云晏明日就走,联不联姻的可以慢慢谈。 云晏眉头紧皱,忽然说道:“陛下,云晏与七皇子只是好友,并无男女之情!” “更何况我听说,使团来之前,七皇子已经在和一家的姑娘议亲,却又不知为何不了了之。既已有未婚妻,还谈什么联姻的事呢?” 云晏刚说完,僖妃和傅意欢的神情就变了,这事放到明面上,无疑是在打傅意欢的脸。 傅意欢与云晏遥遥对视,一个怒火中烧,一个却不掩嘲笑。 虚与委蛇的日子里,云晏已经知道傅意欢没什么大用,既然如此也不用给他再留什么面子。 云晏本想用刻意疏远维持表面的和平,可僖妃和傅意欢给脸不要脸,她又不是泥捏的,几乎不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而已,还想利用她?做梦呢。 “云晏!”云宸一声轻喝打断了云晏,云晏毫无悔改之意,淡淡道:“云晏说错话了,请皇帝陛下见谅。” 越帝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跟前并不想动怒让人看笑话,随便说了几句话把这事岔了过去。 舞女战战兢兢的跳起舞,谢见微一直在陪两个儿子吃喝,作壁上观看戏。 傅平野给她剥着螃蟹,谢见微忙着儿子抽不出手时,他便十分自然的直接喂进她口中。 今日宴席上最多的就是螃蟹,每个桌上都有几堆蟹壳,谢见微用帕子擦拭掌心,轻声道: “让御膳房把姜茶端上来吧,我看桌上螃蟹都吃得也差不多了。” 傅平野轻嗯了声,招来人吩咐了几句,太监转身离开了九州庭。 云晏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就瞟一眼谢见微二人,等那太监离开,她轻声一咳。 身后侍奉的丫鬟也悄悄退了出去。 第295章 翻车,自食其果 御膳房内众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忙进忙出,总管四处巡查,盯着不专心做事或忙中出错的人厉声教训。 这时,一人跑到总管身边道:“公公,太子殿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总管立即扔下了正在教训的人,飞奔到御膳房门口,点头哈腰道:“公公,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妃让你们现在就把准备好的姜茶端去,宴上的螃蟹都吃得差不多了。太子妃和两个小皇孙都吃了不少,你们抓紧点。” “诶!马上就办马上就办!” 姜茶是提前煮好温着的,李公公离开后,总管便让人赶紧一碗碗盛好放进食匣里。 总管专门吩咐一个宫女先备了一匣送去,并叮嘱道:“这是给太子妃和小皇孙的,务必赶紧送到,不能耽搁!” 宫女手上的事情太多,忙得晕头转向,听完胡乱点了点头,便准备去送姜茶。 好巧不巧身后来了个嬷嬷,问她道:“给皇后娘娘预备的燕窝,你放哪里去了?怎么哪儿都找不着!” “哦!在那儿呢嬷嬷……我现在就给您拿过来。” 宫女放下食匣转身和嬷嬷去找燕窝,食匣摆在桌上,四周的人都忙活着自己的事,并未注意。 在外头探头探脑半天的侍女看了看四下,低着头飞快走了上去。 她随便抓起一块抹布,装着擦桌子,用身体挡在食匣面前,趁无人注意迅速打开盖子,把藏在袖子里的粉末倒了进去。 姜茶还热着,粉末迅速融进了茶水里,侍女盖上盖子,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声: “你干什么呢?” 侍女身子一僵,头低到了胸前,压低声音说:“我、我擦桌子……” “宴席还没结束,擦什么桌子,赶紧去帮着布菜啊!”宫女捞过食匣,打量了一下侍女,好奇道:“你看着眼生,刚来的?” “啊?对!我刚来不懂规矩,请姐姐千万别告诉总管大人。” “罢了,我要去送茶了,你赶紧去做正经事吧。” 直到宫女带着食匣离开,侍女才松了口气,趁着无人注意到她又飞快溜走了。 总管正安排着往席上送姜茶,看见一个身影站在御膳房外,正意味深长地盯着某处,他飞快走上前。 “姑姑怎么来了,可是僖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姑姑笑着说道:“娘娘螃蟹吃多了,想喝姜茶去去寒气,命我来催。王总管,你好会做人,单给太子妃先上茶,却让席上南夏的贵客和皇上皇后娘娘都干看着,你可真会讨好人啊。” “这……这是太子妃先来催……奴才知错,请姑姑恕罪啊!” “我怪罪你做什么,看在你我几乎同时进宫的份上,我看你办了傻事才特意来提醒你的。还不快让刚才那个宫女回来,姜茶真送到,你就真完了。” 总管抹了把汗,赶紧让人去追,幸好人刚走没多久,宫女一头雾水地回来了。 总管道:“其他桌上的姜茶也快好了,等好了一齐送去,不差这一会儿。” “可太子妃……” “太子妃心善,会计较这些吗!快去帮忙,食匣先放在这儿,待会儿你再送去!” “是。” 宫女离开后,总管满脸堆笑地和姑姑道谢,姑姑笑着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娘娘的姜茶我来送,准备好之前我且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王总管自便就是。” 王总管忙得晕头转向,根本也没空额外招待姑姑,点点头就撤了。 半晌以后一切才都准备好,宫女回来打算拿匣子,可桌上摆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打开以后里面都是三碗茶。 宫女正迷糊,姑姑拎着食匣走了过来,“愣着做什么?” “姑姑,这两个匣子,一个是给太子妃的,剩下一个也是三碗,奴婢一时分不清了。” “那又如何,左右都是姜茶,我记得……这个是你之前放下的,另一份是给南夏贵客的。” “哦,好,谢谢姑姑。”宫女笑着谢过,拎起食匣跟上了其他送茶的宫女。 御膳房将姜茶送到九州庭,不过一刻钟的事,宫女试毒后便把茶水送到了桌上。 谢见微先喂给了两个孩子,小鱼儿被辣得皱紧了脸,只喝了一半就不肯再喝了,渊哥儿喝了剩下的,也不肯再喝。 傅平野喝了一大碗,热得忍不住扯了一下衣襟。 谢见微上前帮他解了最上面的盘扣,她自己脸上也又热又红,燥的静不下心来。 她轻声道:“要不我们去千鲤池转转?” “好。”傅平野牵着她站起身,冲越帝说明了缘由,便一起离开了。 对面席上的云晏激动的浑身发抖,一定是她让侍女下在姜茶中的药起作用了! 她借喝茶的动作,掩盖上扬的嘴角。 那并不是什么烈药,只是夫妻房中使用的增进感情之物,在邺京的药铺就能配到,且因不是什么猛药,药性发挥的时间很短,事后也看不出异样,至多是上几天火。 云晏冷笑,这二人不是恩爱的很吗!有了助兴的药,她不信这两人独处的时候不上头! 她也不必刻意引人去看,这二人若离席太久,皇帝皇后必定派人去找,二人衣衫不整地回到宴席,自然会引来议论。 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这么大的脸,越帝和皇后偏袒儿子,就会把事情算在谢见微的头上。 云晏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面前的姜茶已经喝完了,她扯了扯领口,总觉得身上燥热的不舒服。 云晏一口气灌了一大碗水,云宸见状道:“是不是姜茶喝多了不舒服?这附近就是千鲤池,让琴书陪你去转转……琴书呢?” “她说身子不舒服,我就让她先出宫去了。” 云晏站起身,“我自己去就行。” 席间离席的人也不少,本就要入夏了,喝了姜茶心热,连皇后都说要回去醒醒酒,越帝干脆让众人自便了。 离席的大多是女眷,剩下的男人还陪着越帝,云宸云清也不便离席,只能让云晏一人走。 云晏不认得路,只能跟着几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可不知为何眼前昏花,她扶着柱子等了片刻,再抬头附近已经没人了。 她只能顺着路跌跌撞撞往千鲤池的方向走,若是能撞见傅平野和谢见微,就省了她不少功夫了。 云晏起初步伐还很稳,走到后面才发现越来越不对劲。 手脚使不上力气,浑身发烫,甚至心口涌起一股难以启齿的欲望。 她扶着墙瞪大了眼睛,姜茶不可能有这种反应——难不成她误食了什么脏东西! 云晏第一反应便是回宴席上去,宴席好找,灯火通明的地方就在身后不远。 可云晏刚走了两步,便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谢见微和傅平野在千鲤池附近散步,晚风徐徐,吹散了姜茶带来的热意。 细算二人离席已经有两刻钟,正打算回去,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听声音离二人还不远,谢见微牵着傅平野循声走去,很快就看见了宴席上的宾客。 有人匆忙往九州庭走去,口中说着:“要快些禀告陛下!” 傅平野走上前,“怎么回事?” 他沉稳的声线带着严肃,女客回头看来,赶忙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 谢见微:“怎么了?是谁出事了?” “是,是南夏公主。”女客难以启齿,看了一眼傅平野,谢见微会意,走上前让女客跟她说。 那夫人声音中还带着震惊:“南夏公主和七皇子,二人衣衫不整抱在一处!公主还追着殿下亲!” 她声音压得低,可傅平野耳尖,即便离得远也听清了。 谢见微让夫人离开,看着傅平野轻笑了声,道:“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傅平野走上前,“去看看就知道了。” 宾客都是一个方向涌出来的,二人很快找到了一处小院,云晏和傅意欢已经分开了,她身上披了件外衫,正埋头痛哭。 傅意欢在院外,他衣衫上都是褶子,眉头紧锁,眼底带着迷茫,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见傅平野和谢见微,垂下头道:“皇兄,皇嫂。” 傅平野:“怎么回事?今日是她的送行宴,你让父皇怎么向南夏使臣交代。” “皇兄!我是无辜的!”傅意欢立即抬起头,咬着牙道:“我只是想找她说两句话,可她突然跟疯了一样扑到我身上,对我……我怕她清誉受损赶紧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谁知道她更加得寸进尺……声音闹大了,才让路过的夫人看见了……” “傅意欢你个畜生我杀了你!” 云晏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她身边的夫人怎么也没拉住她,云晏朝着傅意欢就是两巴掌,傅意欢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下来。 傅平野让几个宫女把云晏压制住,对她道:“公主放心,若真是傅意欢的错,北越不会包庇他,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先找太医来,给公主看看。” 短短一阵子功夫,消息传到九州庭,越帝和南夏使团全都来了。 云晏被扶进屋里,云宸直冲进屋,云晏看着他便落了眼泪,“皇兄……” 太医正给她诊脉,云宸张口便问:“怎么样!是不是有人给我妹妹下了药!” 他怎么也不信云晏会主动贴上傅意欢,还是在这种场合。 太医道:“公主脉象一切正常,并未有服用药物的迹象啊……” 云晏瞪大了眼睛,捶着床道:“不可能!一定有人给我下药!对,你是北越的太医,你是故意偏袒傅意欢!我要找南夏的太医!我要找南夏的太医!” 云宸的想法和云晏差不多,立即向越帝请示,要把南夏随行的御医接进宫来。 越帝揉着眉心点了点头。 僖妃站在儿子身旁,哭着说道:“南夏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欢儿给她下药?欢儿今天一整晚都没离开过九州庭,哪有时间给她下药!再说她若真吃了药,这会儿怎么会这么清醒!我看她就是喝多了,把这儿当成了她们南夏,如今清醒了就想推卸责任!” “住口!”越帝恼怒,瞪了眼僖妃,他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傅意欢:“当真与你无关?” 傅意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皇!当时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儿臣真的无辜!” 后头几个夫人轻声道:“的确,当时是公主不断想往殿下身上扑,撕扯殿下的衣裳,而殿下一直在闪躲……公主看见我们似乎才清醒过来,一边叫一边把殿下推开了……” 越帝心里已经信了七分,只可惜北越人的话,南夏人未必相信。 云清死死盯着傅意欢,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不多晌,南夏的御医也到了,给云晏诊完脉后,御医对着云宸摇了摇头。 “公主的确没有服药的迹象。” 云晏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明明觉得浑身发热,后面就没了意识,怎么可能不是药——什么药会挥发得这么快!” 云晏的声音忽然卡在了嗓子眼。 她浑身僵直,瞳孔剧烈震颤,云宸眉头紧锁,审视地看着她:“云晏,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皇兄,谢见微和傅平野在哪儿?”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就在外边。” 云晏一口气没喘上来,栽倒在了床上。 与此同时,奉命检查席间饮食的宫人跟越帝复命,“陛下,在南夏公主喝剩的姜茶中,发现了残留的粉末状异物!” 越帝立即让几个太医一同来看,太医看后,不约而同道:“陛下,这似乎是催情的药,不过药性不烈,仅仅是助兴所用,挥发时间很快。想来公主就是喝了这个。” 云清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傅意欢的衣领。 “混账!你敢给我姐姐下此等龌龊之物!” 傅意欢被一拳砸倒在地,僖妃心疼地扶他,冲越帝道:“陛下明鉴啊!欢儿从未离席,怎会给公主下药!请陛下找传膳的宫女,还有御膳房的总管细问,还欢儿清白陛下!” 不用僖妃说,传膳宫女和御膳房总管都被带了过来。 但面对质问,几人都一脸茫然,总管道:“各桌的姜茶都是一起熬煮,再盛到碗里,送上宴席的。每一碗都是随意摆放,我们也不知哪一碗会被分给公主,如何刻意下药啊!” 谢见微道:“若想精准地把药下到公主碗里,唯有在姜茶分发完,送到宴席上的这段时间。” 传膳宫女抖似筛糠,哭着说与她无关。 “奴婢拿到食匣的时候,食匣就摆在桌上,谁都可能打开往里面下药,奴婢与公主素不相识,怎会害公主!” 谢见微:“若不是你,你好好想想,在你之前还有人接触过那食匣没有?” 宫女绞尽脑汁,忽然想到:“有!御膳房的花浓姐姐,我看她在公主的食匣前站了很久,然后拿起桌上另一个食匣走了!” 第296章 奚皇后 越帝命人把花浓带了上来,谢见微眼神一闪,认出她就是给自己这桌上膳的宫女。 谢见微看了眼傅平野,四目相对无声交流,各自心里都有了数。 花浓跪倒在地,慌张地辩解:“奴婢当时是在公主的食匣前逗留了一会儿,可那是因为奴婢要把给太子妃的姜茶拿走,奴婢根本就没有碰公主的食匣,请陛下明鉴!” 皇后:“可有人能为你证明你没碰过那食匣?” 花浓想了想,立即道:“僖妃娘娘身边的清溪姑姑!姑姑可以为奴婢证明!” “清溪?”皇后看向僖妃身边的姑姑,问道:“你在御膳房做什么?”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去给僖妃娘娘端姜茶的。当时奴婢碰巧站在附近,可以证明花浓当时的确没碰过南夏公主的食匣,公主的食匣放到匣中后,就无人接近过。” “这就奇怪了,没人接近如何下药?”皇后呢喃。 这时,云晏从房内冲了出来,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谢见微,忽然张牙舞爪扑了过去。 “是你!这肯定又是你干的!” 傅平野将谢见微护到身后,云宸拽住了云晏,厉声斥道:“云晏!不许对太子妃无礼!” “陛下!”云晏坐在地上,冲着越帝哭着说道:“这定是太子妃干的!她是记恨我误会她,才指使人在我的食匣里下药!想让我出丑!否则为何好巧不巧,给她送膳的宫女,曾站在我的姜茶前犹豫不定,她们定早有预谋了!” 花浓矢口否认,惊声道:“奴婢没有!奴婢只是送膳的宫女,以前根本就没见过太子妃!今日也只是碰巧被分到给娘娘送膳!陛下,奴婢绝对没有和太子妃串通坑害公主啊!” 谢见微:“你说我串通宫女害你,可要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你恨我就是证据!你之前明知我查了你却按下不表,故意让我在谢府出丑!这不是你用惯的伎俩吗!” 云晏恨得咬牙切齿,笃定谢见微是提前知道了自己下药,所以故意将计就计。 谢见微眉头轻挑,“那件事和今天的事有什么相关?难不成今日之事公主自己也早就知道?” 四下皆静,众人的目光纷纷朝云晏看来,云晏瞪大了眼睛,喉中干涩。 “我……你胡说!你、你……” “公主身边的宫女哪里去了?” 谢见微一句话将云晏问卡了壳,谢见微道:“我记得公主身边一直有个侍奉的宫女,半途离席就再也没有回来。此事若说是公主身边的人下的手,也不无可能。” “不可能!琴书身子不适,我让她先出宫了而已!” 傅平野:“去问宫禁侍卫,是否真有此事。” 云晏惊出了一身冷汗,片刻后太监回来禀道:“侍卫说今日宫宴后,并无人离开,也没有见过叫琴书的侍女。” 云晏眼前一黑,谢见微问:“公主,你为何说谎?你身边的侍女到底去哪儿了?” 云晏一声不吭,云宸气得头晕,声调都拔高了:“说啊!人呢!” “来人,将皇宫内外仔细搜寻一番,务必把叫琴书的侍女给朕找到!” 越帝一声令下,锦衣卫分成数队下去搜寻,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谢见微看向御膳房的众人,温声问道:“你们今晚可有见到生脸的人进出过御膳房?” 下跪的宫人面面相觑,纷纷说道:“今夜大家都各司其职,都没有闲心去观察有谁是生脸,谁是熟脸。” 总管道:“御膳房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啊!” 花浓眼珠一转,忽然抬起头:“奴婢!奴婢见过一个!” 云晏身子一抖,花浓道:“那个宫女,奴婢从没见过她,当时她在太子妃放姜茶的食匣前无所事事,被奴婢撞见了,她还说过自己是新来的,让奴婢别把这件事告诉总管!” “你确定她是在太子妃的食匣前逗留过?”傅平野问。 花浓坚定的点了点头,清溪姑姑低呼了声,“奴婢记起来了!花浓给太子妃端去食匣的时候,桌上摆了两个匣,里面都是三盏姜茶,一份是给太子妃,一份是给南夏太子和公主的。她分不清,奴婢就随便指了一份,现在想来,许是错指了本该给南夏的那一份。” 众人细细分析,皇后缓缓道:“就是说,太子妃喝的应该是给南夏公主的姜茶,而公主那份可能有问题的姜茶……其实是给太子妃的?而且还曾有个古怪的宫女,在那份姜茶前形迹鬼祟?” 宾客议论:“看来公主只是无妄之灾,那人真正想要害的,其实是太子妃!” 谢见微:“宫禁森严,寻常人一定是进不来的。下药的若不是宫内的人,就一定是今日宫宴,跟着宾客混进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有人猜了个七七八八,云宸看云晏的眼神里满是怒火。 云晏垂着头,眼珠飞速转动,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缓缓滴落。 不久后,锦衣卫押着一个侍女走了过来,“陛下,人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 “她藏在冷宫之中,企图蒙混过关。” “抬起头来。” 锦衣卫掐着侍女的脖子将她的头抬起,越帝看向云宸等人,“云太子,她可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云宸咬着牙,“……不错。” 云晏破口大骂:“好啊你个贱婢!你不是说身子不舒服要先出宫吗!竟然敢骗本宫!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琴书一脸视死如归,“药是我下的!” 她如此干脆利落的认罪,倒是惊到了众人,琴书愤恨地看着谢见微,“公主只是好意,太子妃却咄咄逼人,我身为公主的侍女,实在看不惯她得意!我认!” 云晏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她提前交代了琴书,琴书全家都在她控制下,自然不敢背叛她。 谢见微轻哦了声,道:“所以都是你一人所为,背后无人指使?” “公主对此一无所知!我说谎身子不适要离宫,其实是趁机溜出九州庭,再潜到御膳房下药!” “你是如何想到要躲去冷宫的?” “冷宫不吉利,我想搜宫时定不会有人前来……”谁知锦衣卫竟连冷宫都不放过! 谢见微微笑,“你考虑得如此周全,就没想过宫宴散席以后,你如何离开吗?” 琴书一时语塞,这便是计划的漏洞之处,本来安全后云晏出宫前会给她报信,到时她再溜出冷宫和云晏会合,再离开皇宫,一切都不会有人发现,可如今…… “我……我想等没有动静了再偷偷回到宴席上去。”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北越的皇宫,冷宫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我随便走走,随便找到的!” “那你本事挺大。宫内禁卫森严,你若真如所说到处乱转,早就被巡查的锦衣卫抓到了,才不会让你顺利躲进冷宫。除非你早知道冷宫在何处,趁侍卫换班溜了进去。” 谢见微看向云晏,徐徐道:“公主,你这个侍女可以去做探子了,北越皇宫的布置,她一个小侍女从何而知?” “而且她似乎至今都不知道,她想帮你报仇,其实害的却是你自己。” 琴书一愣,她朝云晏看去,方才来的突然,她只想着要赶紧帮云晏脱罪,没发现她衣衫不整,发髻散乱。 而本该狼狈的太子妃,却站在太子身旁,连衣裙都没褶皱半点。 云晏一脸憎恨的看着她,琴书嘴唇哆嗦,摔坐在地。 越帝眸色明灭,大抵也知道事情原委了,他手指搭在唇上,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好了。”他开口打起圆场,“既知道罪魁祸首,就先拖下去查办吧。” 云宸:“请陛下将此人交由南夏处置!此事毕竟是我国公主受害,不能轻饶了她!” 琴书瑟瑟发抖。 越帝:“公主受害,老七也被连累,太子妃更是险些中招。此事也不能说全与北越无关。这样吧,就由你们一起商议处置,人先关到镇抚司诏狱,太子,就由你和南夏使臣安排吧。” “是。” “时辰不早了,散了吧。” 宾客看了场戏个个都吃撑了,跪送皇帝后,各自出了宫。 翌日,有关此事的消息在邺京传开,妄图给太子妃下药的琴书被骂的狗血淋头,更是有不少人上升到云晏和南夏的头上,纷说是公主和南夏在背后指使,还有说是云晏故意设计,为的就是想嫁给七皇子。 似乎有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舆论,很快邺京的风声开始往云晏和傅意欢身上传,关于云晏中药那段时间和傅意欢发生的事,衍生了无数的版本。 驿馆厢房内,云晏哭了一整晚,眼睛肿成了核桃。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是‘如愿以偿’不用回京了,越帝为此特意命人递话给了南夏朝廷,询问如何处理此事。 虽说云晏和傅意欢没有发生什么,可二人被发现时,是真的抱在一起,云晏的衣裳还解到了领口,半个胸脯都露了出来。 不仅是宾客,很多宫人都亲眼目睹了。 云宸从礼部衙门回来,云晏便把他喊到了房中,问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说父皇他会怎么说!难不成当此事什么都没发生过?北越上上下下现在都知道了,你以为还能息事宁人吗!” 何况还有个老二翊王在其中推动,若皇贵妃再吹几句耳边风,云晏以后都回不了南夏。 等两国开战,云晏第一个祭旗,北越岂会放过她。 云晏这次是当真玩脱了,把自己送了进去。 她两眼发直,眼泪昨晚都快流干了,“皇兄,我不想留下,我也不想嫁给傅意欢!皇兄,你救救我!” “早知如此,你折腾这么多做什么!” “我也是一时冲动!我以为会万无一失的,谁知道那个宫女拿错了食匣!” 云晏:“不对,我看这事和傅意欢还有僖妃也脱不了关系。告诉那个宫女拿哪个食匣的,就是僖妃身边的姑姑!” 云宸扶着额,“事已至此,知道是谁干的有什么用。你有证据吗?药是你让琴书下的,你本来就自身难保了,还想查清楚?你怎么查清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想给太子妃下药让她当众出丑吗!” 云晏被骂得不敢吭声。 云宸起身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失望。 他本来认为云晏很成熟,在南夏的时候她的确帮了自己很多,偶尔遇到跟她不对付的人,她也能轻易报复回去,每每都能成功,云宸以为这是云晏的本事,但现在想想,只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南夏没有人敢惹她,所以没人敢报复,她才能无往不利。 而遇到和她身份相当的人,她也只能被别人玩弄,而且她自负输不起,根本没有那么稳重成熟。 这个性子像谁呢! 云宸扶着桌角,眼神变幻莫测。 “皇兄……” “你先待在这里,等父皇的消息。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一点!” 时光飞逝,转眼半个月过去,南夏的终于有消息来了。 越帝主动要求联姻,不出所料,夏帝欣然同意,还要让五皇子云河送来嫁妆,南夏皇后听说女儿出事担心不已,也要跟着过来,不过婚仪结束便和使臣一起回国。 消息到了驿馆,云晏又是一顿折腾,又哭又闹,抓着云宸便说:“皇兄我不嫁!我又没有失身,为何一定要嫁他!就算要嫁,我也不要一个毫无前途的皇子,要嫁我也要嫁太子!” “你倒是想嫁,人家也要想娶你。”云宸语气难掩嫌弃。 云晏哭声一滞,这段时间云宸对她的态度冷了许多,云晏气急败坏,“母后疼我,肯定会帮我的!等母后来了,我要让她去帮我退婚!” 云宸咬了咬指尖,心里沉甸甸的。 母后要来了,即便他写了许多家书让母后留在南夏,她依旧不肯,如果被她看见……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云宸深深看了一眼云晏,这眼神令云晏浑身发毛。 “皇兄,你这几日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嘛总是这么看着我!” 他淡淡道:“只是突然发现,你其实跟我,还有阿河阿清都不太像。” 第297章 真相 云晏:“那又如何,又不是一胎的兄弟姐妹,哪有一模一样的。母后说我长得像她,我和母后像就够了!” 云宸哂笑,心说那不过是奚皇后哄云晏的罢了。 因为云晏自小长相普通,奚皇后便总说她长得像自己,希望能给云晏建立自信。 时移世易,云晏长开以后的确有些形似奚皇后,但细看仍是不像的。 云宸叹了口气,如此荒唐之事竟然发生在他身上,本想拖延,可未必能再拖延下去了。 云宸离开后,云晏眉头紧锁心神不宁。 她总觉得云宸有事隐瞒着自己,自从刚到北越邺京,他的状态就十分不对劲,明明还要和礼部忙着互市安排,却还暗中派人去调查谢家的事,这不像是云宸的作风。 可云晏怎么也想不通云宸能有什么事隐瞒着自己。 另一边,太子府里,谢见微正在校场看小鱼儿和渊哥儿习武,扎马的时辰到了以后,云清大手一挥解散了二人。 两个孩子立即跑到校场边沿,谢见微站在比武台下,笑盈盈给两人递上布巾擦汗。 “累了吧,娘带了酸梅汤,喝了消消暑。” 云清走上前,谢见微看向他笑道:“也有殿下的份,一起喝吧。” 云晏的事云清总觉得对不住谢见微,讪讪摸了摸后脑勺,胡乱应了两声。 两个孩子坐在比武台边沿,趴在围栏绳上喝着汤,渊哥儿好奇道:“娘亲,父王还没回来吗?” “南夏皇后和五皇子在来北越的路上,你们父王和礼部官员商议接待事宜,得晚上才能回来。” “哦……对了娘亲,清哥哥说他母后又温柔又漂亮,和娘亲一样。” “真的吗?”谢见微惊讶地看了眼云清,笑得很好看。 云清咳了两声,有些别扭地说:“你的确有点像我娘,她见了你怕也会很喜欢你。” “不一定吧。皇后为了公主而来,若知道那些事……” “我皇姐之前不是这样的。”云清皱着眉解释了句,又沉默了须臾,道:“我代她跟你道歉。” 谢见微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说,等两个崽喝完了汤,她便以午休为由让嬷嬷带着他们去午睡了。 云清察觉到谢见微的疏离,识趣地正准备离开,却被她叫住了。 谢见微歪了歪脑袋,“云清,我真的很像你母后吗?我是说样貌。” “我母后年轻时的样子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你的个性和她相似。为什么这么问?”云清皱了皱眉。 谢见微摇头,“没什么。” 傅平野忙到黄昏才回府,他有些疲惫,在车上睡了片刻才缓和,揉了揉山根打起精神下了马车。 凌北候在门檐下,上前说道:“殿下,画像到了。” 傅平野精神一振,眸色犀利凝重,他立即加快了步伐,“在哪儿?” “放在您的书房了。画像是多年前夏帝选妃的时候,奚家找人给奚皇后画的像,一直放在奚家,这些年奚皇后失宠,奚家有败落之相,属下花重金从奚家人手里买来的。” 傅平野嗯了声,“银子让管事给你补上。” “多谢殿下。” 傅平野在书房拿到了画像,卷轴还系着,傅平野拿着画像寻到内殿,谢见微不在。 喊来毓秀才知她去了两个孩子的住处,傅平野正打算寻过去,谢见微便自己回来了。 “管事说你到处找我,什么事这么急?”谢见微笑着问。 傅平野没吭声,只是让凌北和毓秀先下去。 毓秀关上内殿大门,谢见微视线下移,看见了傅平野手心里紧握的卷轴。 她轻哦了声,“画像到了啊……” “嗯……看吗?” “当然要看。” 谢见微早就有了准备,她拿过卷轴解开细绳抖落开,泛黄的画卷映入眼帘,纸虽旧了但笔墨依然清楚,画师精湛的技艺勾勒出来的美人婉约清丽,端庄柔然,眉眼和谢见微足有六七分相似。 谢见微眸色轻颤,声音忍不住发抖。 “傅平野,我没在做梦吧?” 傅平野上前把她抱紧了怀里,温热的胸膛证实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吻去谢见微眼角的泪,轻声道:“别哭晏晏,这也是好事,起码我们知道胡氏不是你的母亲。” “但这个结果也没有很好。”谢见微苦笑,“太荒唐了,我怎会一夜之间就变成……南夏的公主了?” 傅平野:“就算你是,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两国已经议和,不再是世仇,他们连儿子都有了,南夏总不会知道真相就把谢见微带走。 谢见微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她坐了下来,现在还腿软,“我有些接受不了……” “那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傅平野半跪在地,帮她揉了揉小腿,神色平静,“我让人把这幅画烧了,你就当没看见过。” 谢见微沉默了须臾,问道:“你说,云宸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应该是。” 谢见微:“他不说,是在犹豫该不该把此事说穿吧。” 虽然那是她的亲哥哥,但谢见微却没有半点想与之亲近的感觉,更不会因为他对此沉默而失望。 此事牵扯太大,或许将错就错才是粉饰太平的最好选择。 “晏晏,你想要认回他们吗?”傅平野专注地看着她,如果谢见微想,他会帮忙,选择权不在旁人,只在她自己。 谢见微皱起眉,半晌后,她慢慢环住傅平野的脖颈,埋在他肩头瓮声道: “让我想想。” “好。” 傅平野就着这个姿势,拖着她的臀把她抱了起来,谢见微脸上微红,有种被当成小孩的羞耻。 偏偏傅平野还抚着她的长发,拍背安抚她:“乖晏晏,有我在,你慢慢想。” “……” 谢见微恼羞成怒,揪着他腹间肌肉艰难地拧了一下。 傅平野轻哂了声,温柔地吻在她发间。 …… 使团正在路上,这段时间里云晏怎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心情十分焦虑,性情也越发暴躁。 她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南夏公主,更是皇子妃,越帝加派了不少宫人来伺候她,僖妃也拨了几个人。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云晏知道弄错食匣的事和僖妃脱不开关系,她动不了僖妃,便拿宫人出气。 几个人现在看见她便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起。 这日,有个东西被送到驿馆,点明是给云晏的,宫人小心翼翼送来了她的厢房。 “公主……有您的东西。” “什么啊?” 云晏不耐的问道,宫女把东西放下,云晏看了眼似乎是个画轴,她随意解了绳子把画展开,只看了一眼便厌恶地扔了回去。 “谁给本宫送谢见微的画像!谁要看她的画像!晦气死了,烧盆火给本宫烧了!” 宫人不敢怠慢,赶紧燃起熏炉,期间画一直在地上。 云晏盯着画像满脸厌烦,可仔细再看两眼,这画纸陈旧,画像上的女人也比谢见微年轻了些,虽然很像,却又有几分不像。 她心有怀疑,便把画像拿了起来,“这人……是谢见微吗?” 云晏扫了一圈屋内,唤来一个宫女:“你是北越人,我问你,这是不是你们太子妃!” 宫女:“奴婢低微,平日哪有机会见太子妃……不过这画像,的确和太子妃十分相似。” “废话……”云晏嘟囔了句,她拿着画像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从画纸上的陈旧痕迹看,这幅画至少也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谢见微也就五岁吧,这画画的并不是她,难道是—— “这不会是胡氏吧。胡氏年轻时能有这么好看?” 云晏虽然笃定谢见微是胡氏的女儿,可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画像上的女人和现在的胡氏像。 “公主,炉子烧好了。” 云晏卷起画轴,“先不烧了。把外头的人喊进来,你们退下。” 南夏侍卫走进屋内,“公主。” “胡氏还关在顺天府的大牢?” “公主的意思是?” “我要见她。” 侍卫沉默须臾,“属下需请示太子殿下。” “我只是见见胡氏而已,她被关了大牢永远都不可能出来了。你还怕我搞出什么事?” “属下只是……” “你若敢告诉皇兄,等母后来了,我一定让母后治你的罪。” 侍卫无奈低头,“属下不敢。” 云晏对见到胡氏没报什么希望,可侍卫第二日就禀告她,顺天府同意让她和胡氏见面了。 云晏大喜,立即挑云宸去礼部衙门的时辰,坐着马车来到了顺天府。 胡氏已被定罪,五年刑期,每日除了劳作和休息,没有什么闲暇,云晏到时她刚从工上下来,热得满头大汗。 “公主——” 胡氏没想到会再见云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心口怦怦直跳,若说胡氏现在最不想看见的,无非就是云晏了。 这是她的亲女儿不错,可也是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一旦爆开,她必死无疑。 云晏:“你倒是在这里待的挺舒服。” “……民妇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没用的东西。但凡你当初对你女儿好一些,也不至于从太子岳母,沦落成现在这副德行。” “……” “你就真能咽下这口气?” “公主,您到底想干什么,您就直说吧。”胡氏道:“不过民妇已经发誓,再也不去打搅太子妃了!” 云晏撇了撇嘴,从侍女手里接过画轴,“我就想让你看幅画。” 云晏展开画像,问她:“这画中之人是不是你?” 胡氏盯着画像看了几息,突然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摔坐在地惊叫道:“不是!我没见过这个人,我没见过她!” 胡氏反应明显有鬼,云晏眯了眯眸,正要再问,一旁牢房里传来一道声音: “这个人——这个人我记得!” 她循声看去,那牢房里关着的竟是三串娘。 几个做伪证的村民被各自关了几天反省,由于三串娘是领头的,时间久了些,至今还在大牢里关着。 她指着画像,手抖得厉害:“这个人,这个人不是太子妃吗!不……不对,她和太子妃像,却又不像,这张脸我肯定见过,我肯定在哪里见过……” 三串娘前些日子被逼着回忆二十五年前的女人,早已经遗忘的记忆在慢慢回炉。 电光火石间,她惊声道:“对了!是她!二十五年前借住在胡家,带了个儿子,后来带着儿子女儿跳崖的夫人!就是她啊!” 三串娘惊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她总觉得太子妃眼熟,原来是和那个女人长得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下之大,难道能巧合至此。 云晏呆怔在原地。 二十五年的夫人……不就是她母后吗?画上是她母后? 也不怪云晏认不出来,夏帝登基后和奚皇后只过了几年和谐时光,自那之后夫妻分裂,后宫佳丽吸走了夏帝的目光,奚皇后一日比一日憔悴,早就没有当年的风华绝世了。 云晏手抖的厉害。 画上的人是她母后,她母后怎么和谢见微长得那么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氏抖个不停,这时侍女催促云晏:“公主,我们该回去了。太子吩咐过不许您出来太久的,再过半月咱们皇后娘娘就要到了,您可不能再做出什么糊涂事了。” 云晏正恍惚,没理会侍女,胡氏脑袋里却是一震,她倏地抬起头。 “南夏皇后要来了!这个女人要来了!”她指着画像上的人问侍女。 侍女不悦道:“她是我们皇后娘娘,岂容你轻慢!” 完了。 胡氏捂着脑袋,如果让她看见谢见微,让她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肯定会知道一切! 到那时她会怎样?她会不会死?一定会,太子和太子妃都不会放过她的。 胡氏脊背生凉,害怕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侍女拖着云晏的胳膊,把她往牢房外带,“公主,我们该走了。” 云晏刚走了两步,胡氏连滚带爬追了过来,“公主你别走!我有事要告诉你!我有件大事,只能单独和你说!” 云晏转了转干涩的眼珠,盯了她须臾,卷起画轴,吩咐侍女:“你出去。” “对了,把她也带走。”云晏指着三串娘。 等顺天府狱卒将人都带到其他牢房,这里只剩下二人。 云晏眼底带着血丝,“你要告诉我什么?” 第298章 见面 胡氏吸了两口气,用气音轻声道:“阿、阿春,你要、你要救救娘啊……” “你疯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云晏一脚踹了上去,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她涨红了脸啐道:“呸!臭村妇,你有什么资格自认是我娘!我娘是南夏的皇后!画像看见了吗!” “阿春,事已至此我不能不说了,我真是你娘啊!等她到了,等她看见我,就什么都完了!我记不清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没把太子妃认出来,可那是她亲女儿,她肯定第一眼就会认出,那是她女儿啊!” “胡说八道!你胡说!” 云晏冲脑的血开始往脚底蔓延,浑身冰凉瞳孔震颤,胡氏爬上前抱着她的腿。 “阿春,当年,当年是我鬼迷心窍,那会儿咱家太穷了啊,你奶奶逼我一定要给胡家留个男丁,她说我若不把你扔了,就要把你卖到窑子里做窑姐,娘怎么能忍心啊!” “正巧,正巧那会儿她借住在咱家,娘看过一眼她女儿,你们两个都白白胖胖,在襁褓里根本分辨不出,也都没什么体征,她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娘是想让你去过好日子的!” 胡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知道你被她抱着跳崖,娘恨死了!所以娘才把她的女儿扔了!” “阿春,娘都是为了你,你可不能不救娘,你救娘就是救你自己!” “胡说……你胡说……” 云晏满脑子只能想到这一句话,她脑袋里的嗡鸣让她头痛欲裂。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一夜之间,从南夏尊贵的长公主,变成边境农妇的弃女! 谁才是她母后的亲女儿?是谢见微吗? 不可能!明明谢见微才是农妇之女!她不是!不是!! “阿春,你救救娘……” “滚开!”云晏一脚踹开胡氏,抓上画像飞奔离开了大牢。 她一路跑上马车,依然沉浸在恐怖的真相中无法回神,直到侍女追到车上,问她怎么了。 云晏:“回驿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都不许说!” 云晏浑身发抖,她用力撕碎了手里的画卷,癫狂的模样把侍女吓得蜷缩在角落,不敢吭声也不敢上前。 一转眼半月过去了,南夏的队伍已经快抵达邺京,这日艳阳高照,傅平野下朝回府,忽然说要去郊游。 “去城外的闭月湖吧,在树林里,不会太热,还能钓鱼划船,如何?” 谢见微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郊游去。” 傅平野俯身环住她的腰,“就当我们一家出去散散心,好吗?” 谢见微笑了笑,“好,我让人去叫临渊和无羡。” 傅平野应该不是临时起意,等小鱼儿和渊哥儿穿戴整齐,出行的队伍也候在门口了。 出行的一应东西全都摆在了车后,马车一路驶出城,两刻钟后便到了闭月湖所在的森林。 两个孩子无比新奇,在前头又跑又跳,谢见微追都追不上。 “当心别绊着。” 傅平野把她拉到身边,笑着说:“他们有凌南凌北,不用担心,我们慢慢走。” 谢见微也的确比不上小孩子的精力,两夫妻牵着手走在后面,林间空气清新,也凉爽,竟还有鹿从林深处跑过,谢见微脸上的笑容也深了许多,步伐轻快,眼神明亮。 傅平野眼神一刻也离不开她,紧握着她的手,帮她撇开脚下的障碍。 很快来到闭月湖附近,由于出来的急,几人都没用午膳,谢见微便想先吃饭。 傅平野找了块空地,做了个简易的火坑,打算烤些东西吃。 谢见微和两个孩子都挺兴奋,谢见微是好久没在外头这么随性,两个孩子是从未吃过这种烤肉。 傅平野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对两个孩子道:“现在还缺柴火,给你们两个一个任务。” 小鱼儿和渊哥儿都站直了。 傅平野指了个方向,“你们两个去捡些树枝回来,从这里一直走到底,然后再回来。别担心,有人跟着你们。不过最多只能走到森林外,不能再往远走。也不能改变方向。” “好~”小鱼儿不疑有他,很快答应下来。 渊哥儿却觉得不太对,多看了两眼傅平野,傅平野拍拍二人的肩,“出发吧。”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进了林子,谢见微方才没阻止傅平野,有凌南凌北孩子的确也出不了事,只是傅平野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很奇怪。 她蹲下身想帮傅平野收拾火坑。 傅平野把她拦到边上,笑着说:“你坐着去吧,我来。” 谢见微蹲在他身边,目光灼灼,“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傅平野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一个车队正从林子外缓缓驶过,他们正是南夏的队伍,经过一夜奔波,他们已经赶路来到长亭附近。 奚皇后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预计今日就能进京,她想着女儿心下无比担忧。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许久也不见动弹,奚皇后皱着眉撩开车帘:“怎么了?” 侍卫从前头跑了过来,“娘娘,有棵树倒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搬动可能要半个时辰。前面就是长亭,请您去长亭休息。” “怎么会这样……本宫知道了。” 奚皇后撂下车帘,随行姑姑说道:“娘娘一直坐马车赶路,眼看就要到了,也该下去伸展伸展手脚了。” “好吧,你先去布置,布置好了再来喊本宫。” “是。” 姑姑和侍女将长亭简单打扫了一番,放上点心茶水和果子,便扶着奚皇后坐了下来。 五皇子云河前来陪她,奚皇后看了看四周,感叹道:“本以为北越京都十分萧条,现在看着,其实和南夏差别也并不大。” 长亭边上有一片树林,眼下阳光正好,凉风徐徐,风景宜人。 云河笑道:“北越早已不是当年的穷困部族了,朝中许多官员都还以为北越人还是茹毛饮血似的年代,实在是太过狭隘,若他们真如此不堪,南夏还不能打下北越,岂不是更加不堪。” “说的也是。” “这次和谈互市若能成,南夏必定也是受益匪浅。母后,喝茶。” 奚皇后担忧道:“有你皇兄在,互市必定能成。我现在就怕你三姐。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跟来,如今倒好,可能人都回不去了……” 这一月奔波劳苦,若云晏真的嫁来了北越,也不知她们母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几次面。 云河知道奚皇后担心,安慰的话他已经说了太多,眼下只道了句:“马上就能进京了,母后再等一会儿。” 时间流逝,忽然有笑声由远及近传来,云河抬眸看去,声音是从林子里来的。 想必是北越的百姓,奚皇后道:“告诉护卫当心别吓着伤着他们。” “是。” 云河起身吩咐了下去,长亭离林子很近,护卫围着长亭站了一圈,很快就有人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不过不是大人,只是两个半大的小孩,一个怀里抱着许多树枝,另一个正追着一只蝴蝶。 他猛地往前一扑,把蝴蝶拢在身下,再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把它合在掌心。 “哥哥!抓到了!” 小鱼儿盯蝴蝶盯得认真,没发现四周有人,渊哥儿挡在了他面前,警惕地看着众人。 二人都知道暗处有影卫盯着,虽然警惕却也不害怕。 小鱼儿看这些人穿着甲胄,长亭里似乎还坐着人,好奇地问渊哥儿:“哥哥,他们是谁呀?” 长亭中,奚皇后看清是两个孩子,忍不住惊讶。 两个崽粉雕玉琢,通身贵气,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奚皇后见二人热得满头大汗,吩咐侍女道:“去问问他们,要不要到这儿来避一避太阳。” 侍女点了点头,正要前去,云河起身笑道:“我去吧母后。” 不知为何,他看着两个孩子总觉得亲近,云河走上前半蹲下身。 “你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你们的爹娘呢?” 小鱼儿放飞蝴蝶,脆生生道:“爹娘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渊哥儿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认识云清吗?” 云河一惊,“我弟弟就叫云清。” 渊哥儿长舒了一口气,对小鱼儿道:“放心,他们不是坏人。应该是南夏来的。” “小娃娃,你好聪明,我们就是南夏人。”云河忍不住笑道。 眼前这个哥哥脑子竟然转得这么快,而且似乎还认得他六弟云清。 云河:“我娘问你们,要不要去长亭坐下喝口水,避避暑。” 渊哥儿思考了一会儿,父王方才让他们来捡柴火的表现,实在过于刻意,渊哥儿认为定非普通捡柴这么简单。 果然出了森林,正好撞上这些南夏人,难道父王就是故意,让他们见到这些人的。 渊哥儿抬起头:“避暑可以,但不能太久,爹娘还等着我们回去。” “好,你把树枝放那边吧,我让人给你们扎起来,你们回去也好带。” 渊哥儿乖乖放下树枝,抓着弟弟的手跟着云河来到长亭边。 奚皇后笑道:“你们好。” 二人作揖,“夫人好。” “上来坐,漆芳,倒杯茶给他们。” 渊哥儿和小鱼儿接过茶却不着急喝,渊哥儿盯着奚皇后看,奚皇后半晌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自己先喝了一口。 二人这才喝了一口,漆芳给二人点心,他们也是看奚皇后吃了一口才动嘴。 云河一哂:“你们两个,警惕心还挺强。” 奚皇后:“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啊?” 云河:“母后,他们认得六弟。” “真的!” “那你们是?” 小鱼儿正准备回答,渊哥儿按住他,淡淡道:“我叫临渊,他叫小鱼儿,我们是兄弟。其他的事情不能说,等你们进京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奚皇后和云河对视了一眼,二人都被年少老成的渊哥儿逗笑了。 奚皇后:“好,不说也无妨。我想问问你,我儿子云清可还好?” “挺好的。” “那我大儿子你认得吗?还有我女儿云晏。” 渊哥儿和小鱼儿皱起脸,云晏对谢见微做的事让她在兄弟俩心中变成了恶人,二人闭口不谈,奚皇后只好作罢。 渊哥儿小口吃着点心,眼神却时不时地看向云河和奚皇后。 心想父王让他们来,到底是想让他干什么? “哥……” 小鱼儿轻轻拉了拉渊哥儿的衣袖,伏在他耳边用气音说:“她有点像娘亲。” 小鱼儿偷偷指了指奚皇后,渊哥儿抬头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像。 他问小鱼儿,小鱼儿也说不上来,支吾半天,“就是像……像,又不太像……” 这时,侍卫跑上前,“殿下,娘娘,前头的树抬走了,可以通行了!” “太好了。”奚皇后站起身,正要走余光瞥见两个孩子,“他们……找两个人送他们先去他们爹娘那里吧。” 云河应了声,正要吩咐下去,林子里又传来动静。 “临渊——无羡——” “你们在哪儿——” “娘亲!” 小鱼儿大声回应:“娘亲我们在这儿呢!” 两个孩子跑下长亭,与此同时谢见微也从林间走了出来,她抱住两个孩子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这么久不回来,吓死我了。” 傅平野站在谢见微身后,渊哥儿抬眸看向他,傅平野轻笑了声,挑高了眉头。 渊哥儿挺直了背脊,父王这是在夸他做得好的意思! 谢见微抬起头,这才发现有不少人在附近,不由得一愣,“你们是……” 云河和奚皇后走了过来,云河道:“我们是南夏来的,你家小娃娃很可爱很懂事。” 谢见微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奚皇后身上,抓着孩子的手忍不住用力。 小鱼儿轻呼了声,谢见微赶紧把孩子揽到身后。 她和傅平野对视了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奚皇后和云河打量着二人,这夫妻俩不是北越宗室,也定是高门贵胄出身,怪不得孩子会认得云清。 奚皇后视线落在谢见微身上,方才匆匆一瞥,她只觉得有些眼熟。 小鱼儿和渊哥儿站在谢见微身旁,仰着头告诉她:“娘亲,夫人和哥哥留我们喝茶,还给我们吃了点心。” 谢见微微笑着抬起头,“谢谢二位照顾我儿子。” 云河:“客气了。” 奚皇后视线凝在谢见微脸上许久,她瞳孔皱缩,一口气涌上挤在了嗓子眼。 “嗬……嗬……”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云河赶紧转了过来,“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第299章 自私自利 “夫人?您没事吧?” 谢见微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奚皇后,可手刚碰到她袖口,便被奚皇后用力挥开。 “别碰我!” 谢见微没有防备趔趄了一步,傅平野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她。 小鱼儿和渊哥儿都围了上来,“娘亲你没事吧!” 傅平野眸色愠怒看向奚皇后,云河也没想到奚皇后反应如此大,赶忙致歉。 “对不住夫人,您没摔着吧!我母亲她……” “我们走。”奚皇后抓住了云河的手。 云河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走——” 奚皇后拉着他转身离开,云河眉头紧皱,看她把下唇咬得惨白,只能顺了她的意。 南夏的队伍缓慢离去,期间有个侍卫拿来了一包银子,是云河给谢见微压惊的钱,谢见微还了回去。 一家四口往营地的方向走去,小鱼儿和渊哥儿走在前,夫妻俩牵着手落在后面。 傅平野表情阴沉,他方才本想拦下奚皇后,被谢见微制住了。 这场相遇是他刻意安排的,二人之前已经商量过,先把事情透露给云晏,再看看奚皇后是个什么反应。 毕竟谢见微可以不顾及自己,但她不能不给她的生身母亲知道真相的权利。 包括云晏,二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停,但换子一事发生时她也在襁褓中,谢见微想把两件事分开算。 云晏那边据她知道真相已经过去了半月,她一直在驿馆毫无动作,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奚皇后的反应更让谢见微意外,她似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谢见微安抚的捏捏傅平野的手,“她可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换做我猛地看见一个人长得和我年轻时差不多,我可能也会是这么个反应。我不让你叫住她,是想给她些时间,反正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她加快步伐挡在傅平野面前,指尖点在他嘴角,拉起一点弧度。 “笑一笑嘛,今天跟孩子们出来玩,别因为这点小事不开心。” 傅平野眉眼柔和下来,他俯身抱住谢见微,吻在她耳尖。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心疼谢见微,越想千百倍地对她好,把她罩在自己的羽翼下。 小小的插曲没有扫了孩子们出游的兴致,一家四口一直玩到黄昏,才启程回京。 刚到太子府,便撞见了越帝身边的近侍,近侍公公抹了把汗匆匆道:“殿下!南夏的五皇子和皇后都到了,今晚的洗尘宴,您不能不到啊!快随奴才进宫吧!陛下已经催了几次了。” 傅平野神色平平,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小鱼儿和渊哥儿今日玩疯了,在马车上睡着现在还没醒,肯定是去不了了。 谢见微和傅平野进屋换了身行装,坐上马车赶往皇宫。 宴席设在保和殿,这次只有两国宗室皇亲,没有朝臣,奚皇后知道这是刚来便想谈和亲的事,若今日没见到谢见微,她还有心情和北越的人周旋,但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坐在位子上垂眸喝水,太监在殿外道:“太子、太子妃到——” 云河起身准备问好,定睛一看瞪大了眼睛,“是他们……母后!母后……” 奚皇后抬起头,脸色瞬息万变,还未细想,二人已经走了过来。 傅平野:“今日在京郊不便透露身份,请二位见谅。” “哪里哪里。”云河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会撞见傅太子和太子妃。” 谢见微站在傅平野身旁,看着奚皇后露出一抹笑容。 “娘娘好些了么?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没事,舟车劳顿,累着了。” ”您……” “母后!” 云晏的声音传了过来,谢见微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风从她面前跑过,云晏扑进奚皇后怀中,挽着她的胳膊。 “母后你终于来了!你知道我想你吗?”云晏像个小孩似的紧紧抱着奚皇后,心跳得飞快。 奚皇后声音发抖,“晏晏,母后也想你,让母后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 母女俩抱在一起俨然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谢见微眼神轻闪,摸索着寻到傅平野的手,把自己塞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傅平野能感觉到她手心冰凉,他眉头微皱,紧紧牵住谢见微。 谢见微笑了笑,“别打扰公主和娘娘母女团聚了,我们走吧。” 云晏偏过头,在奚皇后怀中冲谢见微的背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奚皇后拍着云晏的背脊,有些心神不宁。 等越帝到场后,宴席便开始了,酒过三巡,越帝主动提起了云晏和傅意欢的事。 “既然奚皇后也到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也该尽快定下,省得外界议论,平白让公主名节受损,奚皇后你说对吧。” “据我所知二人并未有夫妻之实,只是些谣言而已。陛下,我只有云晏一个女儿,实在舍不得她与我相隔两地,还请陛下与我南夏一起,为此事辟谣,好证实我家云晏的清白。” 越帝眯了眯眸,“哦?可朕记得,夏帝之所以派五皇子前来,就是给公主送嫁妆的。怎么到了奚皇后口中,变成了要退亲了?” “退亲与否说白了只是一句话,七皇子一表人才,没有云晏也定会有更好的夫人。” 席间顿时就冷了,越帝沉吟须臾,忽然道:“话说到这里,朕忽然有件事想要与奚皇后商讨。” “陛下请说。” “将人带上来。” 越帝一声令下,片刻后,锦衣卫将一个人从殿外拖了进来。 那人浑身血淋淋的,长发糊住了面孔,奚皇后一时没认出是谁。 她眉头紧皱,心想越帝在这时拖上这么个人来倒胃口,到底是何意。 唯有云宸意识到什么,瞳孔忽然一缩。 锦衣卫把那人脸上的碎发拨开,提着头转向奚皇后那边,云晏一声惊呼,奚皇后也认了出来。 “琴书!” 越帝徐徐道:“太子在镇抚司当值,从她口中挖出些事,来人,把罪状拿来读给奚皇后听一听。” 锦衣卫取出状纸,缓缓宣读起来,奚皇后越听脸色越差,余光看向云晏。 云晏浑身发抖,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琴书什么都说了,包括遭她指使,给谢见微下药,为了帮胡氏与谢见微认亲,派人去谢家打听谢见微身上是否有胎记,让村民做伪证,甚至还有故意分发南夏不要的残衣给北越百姓…… 奚皇后听到最后直接站了起来,“云晏你、你怎么能这么……” “皇后也冷静冷静。” 越帝叫停了锦衣卫,“公主年幼,做出些幼稚的事,还是可以原谅的。” 奚皇后看向越帝,她很清楚越帝所说的‘原谅’,是如何‘原谅’。 乖乖和亲,便可粉饰太平,否则琴书罪状都画了,这些事不知何时会传遍天下,到时不止是云晏,南夏的声誉都会受损! 云宸咬了咬牙,起身道:“陛下,和亲是我父皇准允的,我母后只是心疼云晏,所以一时不舍。婚期请北越钦天监算好日子便可,嫁妆已到,南夏不会悔婚。” 云晏抓着奚皇后的手,奚皇后却也无可奈何,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宴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奚皇后等人被送出了皇宫,往驿馆驶去。 马车上,奚皇后盯着云晏看了许久,云晏浑身发毛,声音都开始发抖。 “母后……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晏晏,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你答应我是来帮你皇兄,可你做的这些,哪一桩帮到他了?你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我错了母后……但那是谢见微主动挑衅我的。都是她的错!也是她害我必须要嫁给傅意欢,母后,母后你要帮我,我不甘心就这么输给她!” “这不是在南夏,不是你和谁发生什么冲突,母后一句话就能帮你解决的地方。” 奚皇后也是无可奈何,别的人就算了,太子妃,也不是她说教训就能教训的人。 更何况,那个姑娘很有可能是—— 奚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马车已经到驿馆了,她搭着姑姑的手走下马车,回眸看向云晏。 “晏晏,答应母后,安静些日子。” “母后……你等等!” 云晏抓住她的衣袖,轻声道:“母后,你以前总是说,我长得像你,现在呢?现在还像吗?” 奚皇后愣了愣,随即温柔一笑,“当然了。” 她抚摸着云晏的脸,“你是我的女儿,自然像我。” 奚皇后进了驿馆,云晏长舒了一口气,她垂眸站了片刻,直到侍女上前来唤她。 云晏抓住侍女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找人把胡氏除掉。让她彻底闭嘴。” 夜深了,万籁俱寂,奚皇后坐在屋内盯着烛火失神。 姑姑走进屋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还不睡?身体要吃不消的。” “今日宫宴上,那个人提到了一句胡氏……”奚皇后扶着额,“你去问问,这个胡氏人现在在哪里。” “是,娘娘。” “等等。把宸儿喊过来,我有话问他。” 云宸也没有睡,他像是知道奚皇后早晚会喊他,很快就来了。 “母后。” “把门关上。” 云宸刚关上门,奚皇后便起身走了过来,蓦地一个耳刮子打在了他脸上。 云宸被打得偏过了头,他抵了抵腮帮子,低下了头。 奚皇后:“本宫打得对吗?” “对。” “对在哪里?” “我把三妹带来,没能保护好她,所以该打。” 奚皇后喘息粗重,声音带着哽咽,“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费劲辛苦才把她生下来,因为你的失误,她要永远与我相隔两地。宸儿,你知道母后心有多疼吗?” “别告诉本宫她是咎由自取,她再有错,也是你妹妹!” 奚皇后从小宠爱云晏,云宸是知道的,她若不溺爱云晏也不至于无法无天,放在往日云宸不会多在意。 可如今他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他便忍不住心里的不满。 “母后,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云宸咬了咬牙,看着奚皇后的眼睛,“云晏,她不是妹妹,也不是您的女儿!” 奚皇后瞳孔骤缩,又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胡说八道!” “是真的!我已经查清楚了,妹妹她其实——” “住口!” 奚皇后失控的叫声吓住了云宸,她捂着耳朵退到了床边,云宸顿时懵了,母后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云宸没再继续说,奚皇后才放下了手,她沉声道:“云宸,别自作主张,你是长大了,可你在我这里还是个半大小子!” “有些事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出去!” “娘……你怎么……” 奚皇后上前把他推出了门,从内挂上了锁,云宸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无声无息地离开。 烛火明灭,将奚皇后的影子照在墙上,也明灭闪烁。 她扶着额露出一抹苦笑。 云宸竟然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奚皇后出神地看着桌上的纹路,思绪被藏在心底就快遗忘的回忆拉扯。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早就很多年以前,她就发觉云晏的身份不对劲了。 可能是在云晏五六岁的时候,她觉得云晏无论是跟夏帝,还是跟她,都没有半分相似,奚皇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察觉了云晏的身份,起初她也恐惧,害怕,心痛,但渐渐的她便接受了现实。 不为别的,她养了云晏六年,即便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人。 云晏很粘她,虽然有点小跋扈,但无伤大雅。 六年了,谁知道她的亲女儿现在在哪儿,又被那个农妇养成了什么样子。 会不会要每日下地割草喂猪,每日做农活,晒的漆黑大字不识粗鄙庸俗。 云晏被她养的矜贵得体,憨厚可爱,两者比较下来,她怎么能接受另一个粗鄙的亲女儿。 可能也有害怕,怕夏帝知道。 夏帝对云晏也挺宠爱,那时他们已经两看两相厌了,如果被夏帝知道她把亲女儿弄丢了,在那群狐狸精的枕边风下,奚皇后位置不保。 权衡之下,奚皇后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现过。 至于亲女儿……人各有命,她也只是普通人,救不了那么多人。 本以为云晏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那个身份卑微的亲女儿有半点交集,可命运竟然如此会戏弄人。 第300章 自我 转眼奚皇后和云河已经到了近半月了,这半月里谢见微一直耐心等待,表面上看她很镇定,其实心里的忐忑只有她自己清楚,从茫然期待再到彻底心死,也不过是几天的功夫。 傅平野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这些日子除了早朝,看折子的时候都要陪在她身边,还特意买了个戏班子回来专门给谢见微逗趣解闷。 谢见微哭笑不得,虽然嘴上说着没必要,心里却的确因为他好受了许多。 这日深夜,二人点着一小盏灯在床帐后闲聊。 谢见微道:“其实她这样选择,我反而松了口气,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和她。” 她豁达道:“不认回去也好,不管是公主还是将军之女,我都还是谢见微,与其折腾得两败俱伤,倒不如维持现状,等他们走了,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她顿了顿,声线变得冰冷,“但作孽的胡氏,不能放过她。” “等南夏那些人离开,怎么处置她,你说了算。” 谢见微抬眸看向傅平野:“你是觉得……” 傅平野:“晏晏,你不在乎认不认这门亲,但有些人未必想息事宁人。” 他漆黑的瞳孔深处泛着寒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布开,只等猎物送上门。 傅平野的手摩挲着谢见微的后颈,将她按在怀中紧紧圈住。 在他看来,不管是获利二十几年的云晏,还是眼下装死的奚皇后都和胡氏没什么差别,凭什么这件事中就他的晏晏要吃下这个苦果? 如果当年没有谢崇凛好心把谢见微救回来,如果谢夫人不是良善之辈,谢见微这二十五年会过怎样的生活? 是她自己的气运好才有了现在的家庭,但这不是奚皇后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理由。 在襁褓里的云晏的确无辜,可她知道了真相仍然决定要隐瞒,说穿了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傅平野轻声道:“你说暂时不动她们,我听你的。但如果她们还想做出什么事,那就是自己找死。” 谢见微沉默几息,轻嗯了声,她忍不住自嘲:“傅平野,我总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软了。” “不怪你。” 当局者迷,何况谢见微又不是杀人魔,因为这么点事就一定要奚皇后和云晏她们送命,若二人真能如谢见微一样理性,这件事或许就这么过去了,可傅平野并不觉得这二人会老实下去。 谢见微笑道:“虽然我越发心软,不过有你在,也算是平衡了。傅平野,你有没有觉得,你就像是被我握在手里的刀?” “嗯,我愿意做你的刀,你想捅谁我就捅谁。” “这么听话的话,还有些像被我牵着的小狗。” “……” 谢见微迅速从他怀里挣脱,滚到了床里。 傅平野笑着扑上去,把她罩在了身下,谢见微笑着求饶,直说自己不敢胡说了。 傅平野颔首封住她的唇,微眯着的眸中冰雪消融。 其实谢见微说的也没错,他这只疯狗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系上锁链,再交付到谢见微掌心,只要她能一辈子牵着自己不放手。 …… 奚皇后在驿馆躲了半个月,毫无风声,数日不见谢见微,她忐忑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能自我说服,原谅当初她不寻找谢见微的事。 既然她已经是太子妃,又是谢家的姑娘,这二十几年过得肯定不差,自己也不算对不起她。 只是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趁她似乎还没察觉,奚皇后打算先做点什么。 顺天府大牢中,狱卒把正在搬石头的胡氏叫住,告诉她:“有亲戚来给你送东西。” 监牢里的犯人衣食吃穿衙门都是不负责的,都是家里人每月来送。 没有家人的囚犯只能靠多干活,从狱友或者狱卒那里得到些施舍,靠馒头果腹,每月囚犯饿死累死冻死热死的数量不在少数,胡氏之前在云晏那里还留下些私几,勉强能够度日。 这些日子她浑浑噩噩,每日都睡不踏实,就怕奚皇后找上门。 猛地一听亲戚,她两眼迷茫,胡父的兄弟早就跟他们断绝来往了,她有什么亲戚来看她。 狱卒把她领到牢房,里面背着她站着一个人,狱卒锁上门便转身离开了。 胡氏试探道:“你、你是?” 奚皇后摘下兜帽转过身来,胡氏定睛一看,连连后退,直到背脊贴在牢门上。 “你你你,你,是你……” “是我。” 奚皇后神情复杂,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臭汗的女人,是她宝贝女儿云晏的亲娘。 体面斯文了一辈子的奚皇后顿感恶寒,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胡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道:“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一时糊涂,我也是被婆母逼的!你看我现在的下场,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你女儿在哪里,她现在过得很好,真的!” “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奚皇后走上前,“我想告诉你,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里都相安无事,那我希望继续现状。我不想再听到有关那件事的风言风语。我很疼爱云晏,不想她受到无关谣言的困扰。” 胡氏懵了。 这不是她想象与奚皇后见面会发生的事。 这个女人竟然——宁可留着她女儿在身边,也不想把亲女儿认回去? 胡氏的眼神令奚皇后有些脸热,她咬着牙关问:“你这么看着我,是觉得我无情?” 胡氏讪讪低下头。 奚皇后捏紧拳头说道:“我倒是想拨乱反正,可已经二十五年了!我养了云晏二十五年!我把她当亲女儿,这是能割舍的吗!谁都知道她是南夏公主,若被人知道她其实——那本宫就要遭非议!你没资格用那种眼神看我,归根结底,是你做的孽!” “如果不是看你是——本宫一定想办法杀了你灭口!” “不要!不要……我不说,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这样最好。” 奚皇后拎起身后的包袱丢了过去。 胡氏接过,里面是一些棉衣棉被,还有一袋子银锭,足够她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度过五年。 奚皇后道:“只要你嘴巴够严,五年后你来找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会给你个栖身之所。” 胡氏嘴巴都笑歪了,直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她心想她亲女儿还是有几分能耐的,竟然把堂堂皇后哄成这副样子,连自己亲女儿都不要了。 奚皇后想要离开,可走到牢房前,她心里忽然有些动容。 垂头站了片刻,她询问胡氏:“当年……你带了她多久?又是何时扔了她?她那时,还好吗?” 胡氏愣了几息才知道她问的是谢见微,连忙道: “她那时候三个多月,不到四个月。过得挺好的,我没亏待她,真的!” 奚皇后凝着她,眼神冷厉,胡氏缩了缩脖子,瓮声道:“就是,就是我男人和婆母不让我给她喂奶水……同村有人家生了孩子,女人不下奶,四处买奶水,能挣、两三文钱……” 奚皇后瞪大了眼睛,“你的奶水不给她喝却拿去卖钱!她才几个月大你饿了她多久!” “没啊没饿多久,真的!我就留了她一个多月不到,听说你、你抱着我家春儿跳崖了,我就……不对,我婆母和男人就撺掇我,把她扔了……正好那会儿打扫战场,有不少人去捡剩下的铁器卖钱,你女儿若是被捡走……也能活一条命……” 奚皇后眼前一黑。 她在胡氏家里住了大约三个月,孩子两个月左右的时候她就回南夏了,夫君夺嫡成功做了皇帝,夫妻俩一直认为是女儿福星的作用,奚皇后对云晏宠上了天,饿着是绝不可能的事。 云晏生来就要什么有什么,她没想到谢见微三个月大的时候,竟然连奶水都吃不到。 她扶着墙,艰涩道:“你不喂她奶水,你喂她什么?” “偶尔还是喂的。”胡氏小声反驳,“只是掺、掺水……” “本来就没喂多少还掺水!她能吃得饱吗!她不哭不闹吗!” 奚皇后说罢忽然一怔,眼圈渐渐红了,她盯着胡氏问道:“孩子哭闹,你们怎么弄的?” “……” “你若敢说谎,便把东西全都还给我!” “别!我婆母让把她放猪圈里!猪圈离房子远,她哭、不打搅人睡、睡觉……” 畜生! 奚皇后捏紧了胸前的衣裳,看胡氏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胡氏蜷缩在墙角,实在是懵透了。 她不懂奚皇后在恨什么,她又不打算把谢见微认回去,那不是不在乎亲生女儿如何吗? 现在做出这副姿态,说白了实在虚伪。 奚皇后趔趄上前,从她手里抢过了包袱,胡氏不敢争,怕被她教训。 奚皇后冷冷道:“你若敢胡说八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 她裹上兜帽逃也似的离开了顺天府,马车停靠在隔了一条街的小巷里。 奚皇后失魂落魄上了车,姑姑帮她摘下兜帽时被吓了一跳,奚皇后竟然满脸是泪。 “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 云宸在驿馆门口撞上了奚皇后,看她的衣着便皱起了眉,“您去哪儿了?” 奚皇后红着眼看向他,轻声道:“你跟我来。” 二人关起门,奚皇后坐下后便捂着眼睛,浑身散发着颓唐的气息。 云宸等了片刻,她才开口:“你不是查了谢见微的事了吗,都查到什么了?” 云宸一惊,时隔半月,这是奚皇后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他赶忙说道:“母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见微才是晏晏?” 奚皇后闷闷的嗯了声,她烦躁的说:“身为人母岂会认不出自己女儿!当时没能认出来是因为朝政不稳,我忙于后宫和家里琐事,可时间长了我便看出云晏与我不像,简单想想就知道是那胡氏做的手脚。” 在胡家的时候,她就总觉得胡氏看她和孩子的眼神不对劲。 只是没想到她胆子如此之大。 云宸诧异:“那您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说!” “说?你要我怎么说?晏晏那么乖巧懂事,我如何告诉她你不是我女儿!还有你父皇,整日听那些狐狸精的耳旁风,你的太子之位本宫都快保不住了,若晏晏的事被发现,母后必定会被问罪!” 云宸喉中干涩,发不出声音来,奚皇后扶着额,“我喊你来不是说这些事的。你都知道谢见微什么,全都告诉我。” 云宸缓缓把查到的事告诉了奚皇后,包括谢见微在薛家的事,为何会嫁给太子,桩桩件件,听得奚皇后沉默了许久。 她点了点头,“幸好,除了年幼时那几个月,她这些年过得倒比我想的好多了。” 云宸:“事已至此,您打算怎么办?” “我去了顺天府,堵住了胡氏的嘴。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顿了顿,又十分矛盾地说道:“你……帮母后想法子,补偿补偿她吧,在北越这几个月,把债还一还,等本宫回去,就与她两不相欠了。” 云宸抹了把脸,轻嗯了声。 “出去吧。” 云宸刚走到门边,便察觉到一股沉重的喘息声,他打开门,撞进了云清愤怒发红的眼神中。 “阿清?” 奚皇后脊背一僵,赶紧站了起来。 云宸皱着眉退后了几步,云清大步走进屋中。 奚皇后震惊道:“你在屋外偷听?你都听到了?” “母后!你怎么能这么做!” 奚皇后脸上火辣辣的,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光彩,可这轮不到云清一个小辈置喙。 “这是大人的事,你少来掺和。我不管你听到了多少,从现在起,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我办不到!” 云清浑身发抖,他脑海中浮现出谢见微的身影,他第一眼就觉得谢见微和母后相似,觉得小鱼儿和渊哥儿亲近,这就是血缘玄妙的吸引吗? 他满眼失望地看着奚皇后:“母后,你不该这样,不该隐瞒,你这不是在帮三姐,你是害了她!不止害了她,也害了谢见微。” 奚皇后仿佛被戳中了心,顿时暴跳如雷。 “我怎么就害了她!云清,你三姐从小没少对你好,你别白眼狼了!至于她,她这些年过得也有滋有味,本宫说不说有何影响!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第301章 三姐 “她过得好是她自己运气好!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她没被谢家捡到,会沦落到什么田地!” 云清一向嫉恶如仇,见不得半点腌臜事,可如今最腌臜的事,就发生在他最亲爱的母后身上! 他失望地看着奚皇后:“您既然早就知道,即便不想拨乱反正,也该找一找她吧,如果她过得不好,您也能帮帮她。” 奚皇后喉头滚动,盯着云清道:“你心疼她,把你三姐置于何地?” “我没说三姐有错,这事三姐也是受害者。但您解决问题的办法显然不公平!” 奚皇后摇了摇头,“阿清,你还小。这种事是没有公平的。我养了云晏二十五年,我只知道她是我认可亲近的女儿,至于谢见微……我是对幼年的她有些歉疚,可现在她过得也很好,没必要让她知道这些糟心的事!” “可——” 云宸拉住云清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云清双拳紧攥,脸色涨得通红,奚皇后看着他道:“你若觉得母后做得不对,就跟你皇兄多给她些补偿吧。” 云宸带着云清回到房里,云清双肩抖簌,整个人像吹起来的皮球。 云宸揉了揉山根,“阿清,这事已经不仅仅牵扯母后、云晏、谢见微三人。一旦事发,南夏北越全都要掺和进来,母后说得也对,不打搅她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眼下该有多伤心。”云清语气沉重。 他看向云宸,“哥,从胡氏出现,到你调查谢见微的身世,你那些拙劣的遮掩,能骗过谢见微和傅平野吗?可能她早就知道真相,不说只是在等母后表态。” 云宸眸色沉肃地看着他,“阿清,对于我们而言,亲情不是重点。谢见微不是傻子,她知道哪一条才是最佳的路。” 云清十指插入发中,坐在了床上,即便这十几年他认为他们兄弟姐妹间亲情凉薄,可从未有一瞬觉得竟然凉薄至此。 “你若觉得亏心,给她送东西的事就交给你了。正好你现在在太子府上做武夫子,你送也有由头。” 云宸加了一句:“但记得要背着你三姐,别刺激到她。” “哦。” 云宸出门办事,云清在他房里兀自苦恼了许久,才垂头丧气地离开屋子。 走到拐角,正和云晏撞在了一起,云晏笑着说道:“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人。” “没什么……”云清躲闪着她的视线,掠过她进了屋。 眼下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晏,虽然感情依然不变,但他道德感太高,总觉得更愧对谢见微。 云清并不知,在他回房后,云晏盯着他的房间许久,眼神阴沉得能滴得出水来。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她咬牙切齿,大步走进了房间。 方才在奚皇后门外,云晏什么都听到了,她庆幸母后一直向着她,可云清竟然敢说出奚皇后对她和谢见微不公这种话! 她好歹也做了云清十几年的姐姐,他的良心全都被狗给吃了! 侍女走进屋内,轻声说道:“公主,胡氏那边北越衙门看得太紧,奴婢实在是找不到机会下手啊……” “那就算了。” 云晏现在不害怕了,奚皇后会帮她抹平一切,即便胡氏说出真相她也有恃无恐。 云宸利益为先,应该也不会出卖她,现在就只剩下云清这个不定时因素了,云晏眯了眯眸。 她示意侍女附耳过来,呢喃了几句话,侍女会意,起身离去。 云清这两日浑浑噩噩,和太子府告了两日的假,才总算能冷静地思考这件突发起来的事。 他先是命人去准备给谢见微的东西,奚皇后和云河这次来捎带了许多东西,云清捡了姑娘喜欢的让人包在了一起。 有一盘南夏京都特产的糕点,云清给了云晏一半,另一半则是打算送去太子府。 第三日清早,云清洗漱干净准备前往太子府,刚走下楼便看见云晏站在驿馆堂中。 “三姐?” 云清走上前,“这么早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睡不着,看外头散散心。” “北越这鬼天气,这个时辰风还冷着呢。”云清看向侍女:“你上去给三姐拿一件外衫来。” 侍女正要动身,云晏便说:“阿清,你帮我去拿吧。有一件搭在架子上蓝色的外衫,拿那个就行。” 云晏神情温柔,云清无法拒绝,立即上楼把衣裳拿了下来,侍女想要接手,也被云晏挡了。 云晏笑着说:“帮姐姐披上?从小姐姐也帮你穿过外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云清温柔的神情带着怀念,给云晏披好衣裳,又重重地抱了抱她。 他语气坚定,“三姐,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云晏嘴角含笑,眼底却一片冷色,她温声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云清和她道了别,骑上了门外的马匹扬长而去,等他离开后,云晏神情瞬间冷漠下来。 她小心翼翼把外衫脱了下来,团成球状塞给了侍女,并吩咐:“把它烧掉。” 侍女一脸迷茫,虽然不懂云晏为何这样吩咐,但还是拿着衣裳去后院架起火堆,烧了丝质外衫,只剩下一地烧剩下的炭火。 另一头,云清一路快马赶到太子府,他翻身下马,招呼下人把东西抬进太子府。 管事看见这架势吓了一跳,云清道:“这里头都是我母后给太子妃的一些见面礼。” 云晏和谢见微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奚皇后这是给云晏赔礼道歉。 府里人理所应当这样想,帮着把东西搬进了太子府。 谢见微闻听消息赶到前殿,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半个廊道,云清挤着缝走上前,神情微妙。 谢见微:“你这是做什么?” “只是……我母后的一些心意。” 云清道:“这里都是母后从南夏带来的,有衣裳茶叶,还有吃食特产,全都是北越没有的东西。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他话音刚落,傅平野就快步走了上来,他伸手揽住谢见微的腰,把她抱到了身后,神情不善的看着云清。 两个孩子穿梭在箱子中央,满眼新奇地看着,出于礼貌并未上手触摸。 谢见微:“娘娘来北越都半个月了,这个时候送心意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谢见微淡淡道:“而且东西太多了,你拿回去一些吧。” “只是看着多,但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放心,若越帝问起来,我皇兄会解释的。” 谢见微见他不懂,干脆说得明白了些。 “娘娘无故送这么多东西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云清实在说不出口,这里不但下人多,而且他也不确定谢见微知不知道真相,他说出真相会不会伤了谢见微现在的生活。 云清根本不懂得遮掩情绪,谢见微从他的表情,已经判断了七七八八。 她和傅平野对视了眼,软了态度,“算了,其他东西都搬走吧。吃的有没有不能放的?拿出来一起吃了好了。” “有!有的!” 云清让人把糕点拿了上来,“这是南夏京都司膳房最好吃的点心,甜而不腻,南夏很多女子都喜欢吃。母后用冰护着带过来,现在还未坏,不过再放些日子就未必了。” 小鱼儿咽了口口水,谢见微吩咐管事:“拿下去蒸了吧。” 云清见她收下,才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这时,小鱼儿牵住他的衣角,脆生生道:“阿清哥哥,你好几天没来了。今天还教不教我们打拳了?” “教,教。” 谢见微笑道:“你们在后院打吧,打完点心也热完了,正好一起吃。” 傅平野和谢见微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后院,看了一会儿二人便离开了,他们两个在,两个小的总会分心。 “小鱼儿越发有模有样了。之前他说要习武,我还当他坚持不下来。”谢见微感慨道。 傅平野想起当初做的梦,虽然记忆模糊了许多,但傅无羡少年鲜衣怒马的模样,的确令他无比骄傲。 谢见微:“渊哥儿也好,看着文弱,其实深藏不露。” “咱们的孩子就是最好的。” 谢见微捂嘴轻笑,二人走到前殿,下人陆续往府库搬云清送来的东西。 谢见微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很平静,“傅平野,你说云清莫名其妙送这么多东西来,是为了补偿我吗?” 装死了半个多月,忽然就有了动静,是什么让她动摇了? 傅平野道:“前几日,胡氏的‘亲戚’去牢里见了她。” 谢见微抬眸看向傅平野,她懂这个相遇,是傅平野有意让顺天府促成的。 “胡氏和她待了两刻钟,二人不知说了什么。” 傅平野看了谢见微须臾,说道:“明日我让人把东西送回去。” “好。”谢见微毫不犹豫的说道。 如果送这些小来无趣的东西,能减轻奚皇后心里对她的愧疚,谢见微永远不想她如愿。 既然要撇干净,就彻底撇干净,做这些事都没有用。 谢见微叹了口气,“进屋吧,我想休息一会儿。等点心蒸好了,让人把他们叫回来。” 傅平野陪着她进了屋。 后院里,云清第一次心不在焉地教两个孩子,两小只打了一套招式,见云清毫无反应,小鱼儿上前拍了他一下。 “阿清哥哥?” “嗯?怎么了?你们一套招式打完了?” 渊哥儿答非所问:“师父,你有心事啊,和我们说说吧。” 两个小孩儿满眼好奇地看着他,云清哭笑不得,“你们不练习了?打算偷懒?” “偶尔偷懒一次没什么的。”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到云清身旁,小鱼儿拍着胸脯说:“师父有什么都和小鱼儿和哥哥说罢,我们会好好开解你的!” 孩子能懂什么,但云清仍是被二人温暖到了,仔细想想,这两个小子还是他外甥呢。 云清咳嗽了声,试探道:“你们娘亲,和你们外祖父母,亲近吗?你们外祖父母待她好吗?还有她那些兄弟姐妹们。” “当然好了。”小鱼儿眨了眨眼,不懂云清为何这么问。 渊哥儿:“外公外婆特别宠娘亲,外边什么谣言都是瞎编的……对,就是你姐姐瞎编的。” 云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正想解释,管事走上前来,“小殿下,云皇子,点心蒸好了,太子妃请你们回去休息。” “吃点心咯!” 两个孩子先蹦了起来,拉着手往前殿跑去,云晏慢步跟在后面,依然心神不宁。 他心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分不出个输赢。 云清心里烦躁静不下心来,两个孩子走在前面,小声交谈,小鱼儿:“师父为什么要问那些?” 渊哥儿:“师父对我们虽然很好,但也是坏女人的弟弟,不能什么都告诉他。” 小鱼儿:“父王故意让我们穿过树林,去撞见清哥哥,哥哥母后的事,也不能说吗?” 渊哥儿:“你怎么知道?” 小鱼儿:“父王太明显啦,我看哥哥懂了就没再管了呗,反正哥哥比我更聪明,肯定会知道父王要做什么的。” 渊哥儿沉默了一息,心想大智若愚可能就是小鱼儿这样的。 两个孩子声音放的很轻,普通人听不清,但云清却全都听见了。 他脚步忽然变得沉重,呆站在原地许久,下人上来叫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得遥远,云清整个人仿佛被隔绝了。 他就说,傅平野怎么可能在这么多的证据下,还查不到真相,果然他们早就知道。 那天,谢见微是故意和奚皇后碰面的,她当时抱着怎样的心情?被奚皇后无情放弃的时候,又是怎么个心情。 云清捂着心口,喘不过气来。 下人吓坏了,扶着他赶紧来到前殿,大声说道:“殿下!娘娘!云皇子他魔怔了!” 谢见微站起身,眉头微皱,“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把周神医叫来。” “是!” 云清被谢见微的声音喊回了神,他看着谢见微的脸,顿时觉得无比羞愧。 他说奚皇后不公,可眼下的他未必比奚皇后好多少,他不也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送来了那些东西。 谢见微走上前,“还好吗?若还是不舒服,就到里间休息一会儿。” “我带你去。” 里间和外殿隔了几道屏风,谢见微引他到榻边,“就这里,你休息吧。” 谢见微正打算离开,云清忽然屈膝,跪在了她跟前。 谢见微瞳孔一缩。 “三姐……” 他颤声开口。 第302章 中毒 谢见微对此始料未及,她愣了一瞬,“你……叫我什么?” “三姐,我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母后她,她不是不想要你,她只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见微忽然反问,她语气平淡:“她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太多人才对。” “母后和皇兄说话的时候,被我偷听到的。” “说什么?说如何补偿我?” 谢见微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也好,那些东西你走的时候带回去,再告诉她,既然决定要割席,就割得干净些!” “那些东西并不值钱,母后只是想补偿——” “我不需要这种补偿。” 谢见微眉眼冷漠,“她不认我是情理中事,毕竟云晏做了她二十几年女儿,她舍不得也正常。” 云清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该如何告诉谢见微,奚皇后补偿她补偿的是她早知真相,却二十多年从未想过要寻找她,如果他说了,谢见微会更难受吧。 “……三姐……” “别这么喊我。”谢见微退后了一步,眉头紧锁,“你站起来吧,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到过。” 云清颓唐地跪在地上,谢见微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她真正的亲人,奚皇后、云宸,知道了真相却都装陌路人,唯有云清这个弟弟站到她面前,喊了她一句三姐。 他这声‘三姐’是否出自真心,谢见微也听得出来。 她叹了口气,伸手把云清拉了起来,“好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必要跪我,起来吧,点心再不吃就冷了。” 云清瓮声瓮气道:“三姐,等我再劝劝母后。” 他想,就算碍于两国关系,明面上不能相认,私下里也可以啊。 奚皇后舍不得云晏,那就不让她离开,她可以私底下把谢见微再认回去,三姐已经受了很多委屈了,不能让她继续受委屈。 谢见微:“你不必多嘴。再喊我三姐,日后就别再来了。” “……” 云清不甘的抿唇,谢见微笑了笑,“你若真把我当姐姐看,就好好教小鱼儿和渊儿吧。” “我会的!”云清亮了眼睛。 二人回到会客堂,傅平野走上前十分自然地抚上谢见微的背脊。 他看得出谢见微情绪有些波动,冷冷瞥了眼云清。 云清对上他的视线,丝毫不让,板着臭脸道:“姐……太子妃是个好人,你最好好好对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等你长大了再说这句话。” “你!” 傅平野揽着谢见微的肩把她带到位子上坐下,小鱼儿跑到云清跟前。 “清哥哥你吃,这点心可好吃了!” 渊哥儿也走了过来,“这就是清哥哥家乡的特产,他肯定早就吃过了。” “对哦,清哥哥,你带来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云清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 小鱼儿把手里的点心递给云清,“清哥哥也吃!” 云清正想接过来,谢见微便道:“你去洗个手,两个孩子都洗过了。” “好。” 云清洗了手折回来,小鱼儿笑着把点心递了过去,云清咬了一口,便忍不住朝谢见微看去。 谢见微察觉到他的注视,笑着道:“挺好吃的。” 云清眼圈一热,囫囵点了点头。 谢见微盯着云清看了许久,忽然问道:“南夏京都……是什么样子的?” 云清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点心全都塞进了嘴里,灌了口水,激动道: “南夏京都非常繁华!京城外有一座塔,有三十三层!从皇宫里一眼就能望见塔尖。南夏四季分明,不像北越除了冬季就是夏季,南夏这个时候天气应该还热着,要每日用冰。对了!南夏还有个很受欢迎的点心,是用冰做的……” 云清边说边比划,不止京都,他还提起了很多地方,姑苏、扬州……他神情很是激动,谢见微安静地听着,眉眼很是温和。 小鱼儿和渊哥儿不断露出惊讶的表情,小鱼儿拉拉云清的衣裳,“清哥哥,冰酥怎么做的呀?” “很简单的,只要有冰就行,我可以告诉厨子做法,让他做给你们吃。” “好耶!” 谢见微喝了口茶,声线感慨:“和北越的确很不一样。” 云清:“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南夏看看。” “好。” 谢见微又陪他聊了一会儿,看外面天色渐暗,她放下茶盏道:“你该回去了吧?” 云清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快,谢见微站起身,“我让人把你带来那些东西先搬到你马车上去。” “等等,你……” 云清站起身,忽然一顿,他捂着肚子,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密密麻麻的汗珠在额上冒了出来。 谢见微一惊,“云清?!你怎么了!” “清哥哥!” 离得最近的小鱼儿吓坏了,傅平野当机立断:“叫太医!” 云清身子摇摇晃晃,最后一头栽倒在地,小鱼儿和渊哥儿都吓傻了,谢见微大声叫下人去请太医,并让凌北把两个孩子带了回去。 “把他搬到床上去。”傅平野吩咐侍卫,侍卫把云清的身子翻过来时,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 谢见微心口一震,傅平野脱口说道:“中毒?” 他立即看向谢见微,谢见微已经冲出寝殿,幸好凌北带着孩子还没走多远,谢见微道:“别走了,先等太医过来。临渊无羡,你们有没有觉得肚子疼?” 两人摇摇头,小鱼儿抹着眼泪,“娘亲,清哥哥他怎么了?” “他会没事的。凌北,你先带着他们去偏殿待着。” 傅平野从身后走了上来,谢见微道:“云清怎么样?” “不太好……你没事吧?” 几个人里独独不爱吃甜食的傅平野,什么都没有动,谢见微几人都吃了不少云清带来的点心。 谢见微没有半点不适,她疲惫地摇头,说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云清总不能害他自己……” “我已经让人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下去了,等太医来了再一一检查,总能找出问题出在何处。” “如果云清出点什么事……” 很快太医便赶了过来,太医刚进太子府,就有几辆马车停在了太子府前,云宸兄妹三人走了下来。 门房看见几人,眼神顿时有些飘忽。 云清在府里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云宸带着弟弟妹妹走了过来,说道:“我们是来找云清的。” “云太子,公主,五殿下。云清殿下的确还在府里……” “阿清真是的,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不回去,我母后都替他担心死了。” 云晏笑着说,“可否让我们进去?既然来了,还是要给太子和太子妃说两句。” 门房硬着头皮道:“小的让人带您几位去前殿。” 门房让人把云宸几人来了的消息禀告给傅平野。 傅平野和谢见微都在内殿门外,太医给小鱼儿和渊哥儿看过,并无中毒迹象,谢见微也没有。 这就奇怪了,一个屋子里的几个人,除了傅平野,都吃过点心喝过茶水,可竟然只有云清中了毒。 傅平野告诉谢见微:“云宸来了。” 谢见微一怔,“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见云清没有回去。” “就来了他一个?” “云晏还有云河也来了。” 不对劲。 谢见微眯了眯眸,这个时辰,云清平日的确是该回去了,可算上路程,这个时辰应该还在路上。 而且他也十九岁快弱冠的人了,云宸他们总不能还担心他迷路吧。 加上云清莫名其妙中毒,谢见微心里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傅平野道:“我去跟他们说,你先等着。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找周玉璋了。” “希望云清别出事……” 不论是从什么角度,谢见微都希望她这个弟弟能平安。 傅平野离开后,谢见微走进殿中,隔着屏风可以看见太医忙进忙出,每个人的表情都分外严肃,看起来云清状态十分不好。 柳太医走了出来,谢见微迎了上去,“他怎么样?” “不太好,只知道是中毒,却不知中的是什么毒?” “已经有人在检查他吃过的茶水和点心了,应该很快就能知道。” “殿下!娘娘!” 厨房的管事和太医都赶了过来,太医道:“下官在您送来的几杯茶水里,都没查到有毒,剩下的点心也都没有。” 谢见微瞳孔一缩,“怎么可能!” 柳太医反应比较快:“娘娘,会不会是手上碰到毒,又拿了点心吃,这才进了嘴?” 谢见微:“云清碰过什么东西,再查一查!杯外你再好好看看。” “阿清——” 谢见微抬眸看去,廊下云晏一行人跑了过来,云晏梨花带雨,“阿清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她撞开谢见微,径直闯入里间,她惊叫一声,然后便摔坐在地大哭起来。 云宸和云河进去看了云清一眼,出来后表情都十分难看。 云宸愠怒地看着傅平野和谢见微。 “傅平野,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好好的弟弟来你府里,突然就中了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平野:“已经在查了,放心,一定会给你一个结果。” “阿清——” 云晏声嘶力竭的叫喊让云宸兄弟俩心尖一颤,她跑出来抓着云宸的衣裳滑坐在地。 “皇兄,阿清他、他不呼吸了——” 云宸眼前一黑,谢见微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这时,一个人飞快闯进殿中,直奔里间。 云宸也跟了过去,不管云清是生是死,他都得看弟弟一眼! 来人推开束手无策的太医,摸出什么东西塞进了云清嘴里,然后便拿起边上的药碗,托起云晏往他嘴里灌。 “你干什么!” 云宸呵斥道,追过来的谢见微把他拨到了一边。 “这是府上的神医,他若救不了云清,就没人再能救他了!” 云晏抹眼泪的动作一顿,她眼珠一滚,上前就要抓谢见微,口中喊道:“你们还想对阿清做什么!阿清是在你府上中的毒!一定是你,或者傅平野干的!你们害死了我弟弟,还想让他肉身不宁吗!” 傅平野抱过谢见微,抬脚踹在云晏肚子上。 云晏脚离地了点,重重摔在地上,想要制止周玉璋的云河被迫先去扶云晏。 云宸:“你干什么!” 傅平野:“手脚放老实点。” 他看着几人,眼神凌厉,气势压得人后脊生凉。 云晏被踢得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嘴里直哼哼,云河气急败坏,挺文弱一人抬起拳头就要打傅平野。 “我跟你拼了!” “呃……” 一道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剑拔弩张,云河的拳头僵在半空,别过头看去,眼睛瞬间红了。 “阿清!” 云宸:“阿清!阿清睁眼了,他没事了!” 但云清只是虚弱地看了眼几人,便又晕了过去。 “阿清!阿清你怎么了!” 周玉璋推开云宸,把云清放倒在床上。 谢见微走上前:“周神医……” 她语气中带着细微的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好在周玉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看向傅平野道:“人没事。只要喝几次药,等体内的毒素清除就会痊愈了。” 谢见微抚着胸口,软了腿脚。 傅平野扶住了她,对周玉璋道了句:“多谢。” “殿下客气了。我让人去熬药。”周玉璋喊了个太医出去开药方。 云河云宸喜极而泣,云河扶起云晏把她安置在一旁的绣墩上。 “三姐!六弟没事了!三姐?三姐你怎么了?” 云河拧起眉,云晏浑身僵直,两眼盯着地面,额上也渗出汗来,看上去十分害怕。 云河晃了晃她,云晏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事,我没事,就是六弟没事了……我高兴……” “嗯!”云河并未多想,笑容灿烂。 谢见微眯着眸盯着她,眼里充满了审视和凌厉的光。 周玉璋说云清身边不宜聚集太多人,几人才从里间挪到会客堂。 云宸望向傅平野,“既然阿清没事了,那有些事咱们该好好说道说道了吧?” 谢见微:“是该如此。” 云晏:“阿清在你们府里中的毒,无论是不是你们干的,都与北越脱不开干系!” “有没有干系,要先查清楚才行。” 第303章 你在担心什么? 谢见微看着云晏,“云清来之前有没有碰过什么东西?” “他今日急急忙忙过来,早膳都没吃!谢见微你什么意思?驿馆里都是南夏的人,难道还会害阿清吗?” “你也知道?那在北越太子府给云清下毒,不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云晏眯眸:“不是你们就是你们府里的人,阿清年少任性,难保不是你们府里的人害了他。” 傅平野看向一边的几个太医,“除了他吃进去的毒,还有哪里查到了毒药?” “五殿下用过的茶盏外有一点微毒,他坐的椅子扶手上也沾了一点,但量都不多,银针只黑了一点点。” 谢见微:“听到了?这些地方的毒都是他碰过后留下的,在此之前他手上就已经沾了毒了。” 她眉头微皱,“他动那盘点心之前我让他洗过手,若手上有毒那时也该洗掉了。这是什么毒,毒性如此顽固?” 周玉璋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刚给云清灌下几碗药,现在人的脸色好看多了。 周玉璋从太医手里接过试毒的银针,又是嗅闻又是观察,最后道:“应该是封喉。” “这毒十分霸道,沾上皮肤就会渗入肌理,毒性发作后会顷刻间暴毙。这毒本身没有气味,但如果染在什么东西上被焚烧以后,会散发出粪便的臭气。” 傅平野:“如果他不吃那些东西,手上沾的毒也会让他毒发?” “不错。”周玉璋点了点头,“封喉发作的时间大概在三个时辰左右,由此推断他至少是在三个时辰前就中毒了。” 云晏瞳孔骤缩,她万万没想到北越有人知道此毒! 这毒药还是她从南夏一名号称鬼医的人手中,花重金买来的,那人说此毒失传已久,当世应该没有人再知道。 即便知道,这些人也早就归隐山林了,周玉璋看着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几眼就能分辨出是封喉! 她在南夏靠这毒害死了不少人,毒药发作的时间长,根本没人查得出是何时中毒,在哪里中毒。 几人纷纷朝云晏看来,云宸道:“你今日见过阿清?” 云晏嘴唇颤了颤,故作冷静,“见过。我今早在楼下乘凉,阿清临走之前和我说过几句话。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凌南,带人去驿馆,上下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傅平野一声令下,不容南夏几人反应,凌南便带着几人飞奔离去。 云宸和云河的表情都十分难看,本以为是北越人下的手,没想到是自家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云宸根本没怀疑到云晏的头上,她再如何说,也是从小和云清长大的了,不至于如此心狠。 “我们也回去,此人务必我亲手揪出来!”云宸咬着牙道。 云河:“那阿清怎么办?我们都回去,谁来照顾他?” 云晏:“还是我留下吧,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眼底闪烁着阴冷的蛇蝎毒光,虽然衣裳她已经让侍女烧毁了,可等云清清醒过来,说不定就会联想到她今早的古怪表现,一定不能让他活着! 云宸和云河正想应下,谢见微便先声夺人:“这怎么行?今早见过云清的只有你,你必须去,他碰过驿馆哪些地方,你都要告诉太医,太医才能试出来,否则那么多地方,要试到什么时候。” 云河:“说来也是。要不我留下?” “有周神医在就足够了,而且云清也好多了,不必强留人在这里照料。” 几人进去看了眼云清,虽然仍是双目紧闭蹙着眉,但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死人样,血色莹润,呼吸也平缓了。 云宸:“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下毒之人。都回去。” “皇兄……” 云晏还想解释,云宸已经转身离去,她咬着下唇,身子微微发抖。 谢见微不回头都能觉察到她冰冷的注视,心口渐渐下沉。 她真是错估了云晏的性情,她为何要害云清?难道是因为云清要让她和奚皇后认亲? 好歹也十几年姐弟,谢见微攥紧掌心,胸口涨得生疼。 几辆马车停靠在驿馆,奚皇后站在门口抹着眼泪,看见云宸便快步走了过去:“宸宸,阿清出什么事了?为何太子府的人说他中了毒!到底是谁干的!” “母后先别担心,阿清已经没有大碍了。”云宸把事情解释了一番,奚皇后这才松了口气。 转眼她愤怒道:“到底是谁敢对阿清下手!我要将她千刀万剐了!” 云晏喉头滚了滚。 傅平野越过她走进堂内,凌南正带着手下和太医四处搜寻,见到傅平野几人拱手作揖。 “查得如何?” “都没有。” 凌南道:“属下来之前,周神医给了属下这个,他说用这粉末撒在有封喉毒的地方,就会发蓝,可是您看……” 堂内四处都是白色粉末,但没有一处有蓝光,谢见微走了过来。 “他房间里可查了?” “第一个查的就是厢房,也一无所获。” “南统领!” 一个侍卫从后院跑了过来,见傅平野和谢见微也在,他急忙停下脚步躬身见礼。 谢见微立即问道:“是不是有线索了?” “属下在后面院子的地上,找到了一个烧过什么东西的火盆,属下就尝试撒了粉,结果那盆里全都泛蓝了!” “找到了?”奚皇后等人围了上来,侍卫又重复了一遍,众人立即往后院走去。 云晏走在后头,脚步十分沉重,她脑子乱糟糟的,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浑身从头凉到底。 后院里,那火盆里的东西已经全部烧成灰了,黑灰和白粉混在一起,竟泛起诡异的蓝光。 奚皇后看了一眼脚下一个趔趄,跌进云宸怀里。 “谁在这里烧了东西——是谁!” 谢见微看向云晏,“公主,你不知道吗?” “我?我、我怎么会知道!” “今早上见过云清的只有你。” “我是在堂下乘凉才见到他,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他就走了!” “你没看到有人在后院烧东西?” “云清走了以后,我就回房休息了,我怎么知道谁烧了东西!” 傅平野:“那就把驿馆里的所有人,都找过来问一遍,总有人会看见。” 云晏头垂得极低,手指紧攥掌心抠出了月牙。 云宸拧着眉看着她,心忽然开始狂跳。 不会吧……难道是! 片刻后,奚皇后的姑姑把人都喊了过来,可当问他们有谁见到过谁在这里烧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脸迷茫。 起得最早的是厨房的妈妈,她道:“老奴刚刚起来去厨房备膳的时候,就瞧见那个盆摆在那里了,里面正在烧东西,不知为何气味十分难闻,有些……像粪水的气味……” 周玉璋也是这么说,看来那盆里燃过的就是沾了封喉毒的物品。 而此物就是让云清碰过,又渗入他皮肤,导致他中毒的东西。 问了一圈皆无人见到烧东西的人,云晏在人后,缓缓松开了手。 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走上前,“既然没人看见,说明此人藏得颇深,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既然阿清已经没事了,等他醒过来,自然就知道谁让他碰过什么东西了。母后,还是先把阿清从太子府带回来吧。” 奚皇后扶着额,沉重地点了点头。 云晏:“去准备马车,今晚就把五皇子接回来。” “不行!”谢见微厉声说道,正要离开的侍卫都因这一声下意识停下了步子。 云晏气急败坏,“谢见微,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们把阿清接回来?” “人没找到,害他的人还在这驿馆里。他一醒就会说出真相,此人必定会想方设法把人灭口。回来还不如让他留在太子府安全,有周神医云清很快就能醒。” “你这是说我们还保护不住阿清不成?” 云晏道:“已经确认此事与你北越无关了,你怎么还多管闲事?难不成还有什么企图?” 奚皇后眼神轻闪,审视地看向谢见微。 谢见微并不解释,只是说:“你们不能把云清带回来。” “你!” 奚皇后心情郁郁,看向傅平野:“傅太子就这么任由太子妃胡闹?” 傅平野:“她的意思,就是孤的意思。” “荒唐!太荒唐了!我们南夏的皇子你们非扣着,这算什么!我定要皇兄去禀告越帝,讨个说法!皇兄!” 云宸对上云晏的眸,眼底却并没有她所想的恼火。 云宸道:“我觉得太子妃所言有理。” 奚皇后和云晏都愣住了,云晏:“皇兄你?” “如果我们能护住阿清,他就不会中毒了。傅太子,太子妃,云清就麻烦你们二位了。” “云宸……”奚皇后小声责怪他,不过云宸没有理会,他四下看了看,似乎觉察到什么,皱起了眉。 云宸看向云晏,“你身边的锦绣呢?” “锦绣?”云晏攥紧手,“我怎么知道,下午就不见人了,可能还睡着吧。”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能睡得着?” 傅平野冷睨了眼凌南,呵斥道:“孤说把人都带来,你怎么回事?” “属下知错!属下现在就把此人带来!” 云宸淡淡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她厢房。” 云晏心砰砰直跳,忍不住跟着来到堂下,眼睁睁看着云宸和凌南上了楼,来到锦绣房门外。 凌南踢了踢房门,没有回应,门缝隐约可见挂起来的门锁,他抽刀伸进门缝,斩断了门锁。 走进去后,他很快跑出来冲楼下禀道:“殿下!人死了!” “死了?” 谢见微提着裙摆就往楼上跑,口中道:“别碰她!她可能也中了封喉!” 谢见微跑进房间里,云宸站在里间屏风后,看着倒在床上的锦绣,眼神中各种情绪糅杂。 震惊、失望、质疑,最后通通化为一声冷笑。 谢见微走上前,锦绣趴在炕上的小桌上,一只手耷拉着,地上和炕上散落着几张银票。 桌上茶盏没有动过的痕迹,屋内也没有吃食,看起来像是站在皮肤上的毒渗入后,发作死去的。 傅平野走上前道:“我让人去找周玉璋了。” 封喉的毒只有他最清楚,让仵作验尸不能确保仵作的安全,暂时只能交给周玉璋。 云宸拦在门外,阻止了想进去的其他人。 奚皇后气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死了一个,这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奚皇后想起翊王和皇贵妃,难不成带来的下人里,有他们的眼线和内应? 云宸一言不发,只是看了眼云晏。 云晏还没注意到,她扑到奚皇后怀里,哭着说:“母后,她是不是本想冲着我和阿清来,却一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了?母后,我害怕,到底是谁要害我和阿清?” “不怕,母后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凌南在屋内撒上了周玉璋给的粉末,包括门上也泼了些,最后可见屋内沾上封喉的地方还不少。 门上有,炕上有,桌上也有,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上面也沾了许多,都在边角上。 像是她关起门数银票的时候沾上的。 谢见微道:“毒药不是她下的,如果是她不会不知道这毒沾上就有毒。她应该也是在外沾上毒以后,回来沾到屋内东西上的。她和云清应该都碰过那个火盆里烧过的东西。” 谢见微往门口看去,或者说直勾勾地看着云晏,“云公主,她是你的侍女,你今早在堂下乘凉的时候,她不会不在你身边吧?” “……” “你们都见了云清,她和云清中了毒,你安然无恙,可真是好命。” “你、你少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和她一起死,才算不运气好?” 奚皇后揽住女儿,“没有这样的说法,太子妃,还请你慎言。” 傅平野眼底冷光闪过:“凌南,去她房里看看。” 他随意抬手指向云晏。 云晏脸色瞬间变了,凌南抱拳起身朝屋外走去,云晏想拦他,“你放肆!本宫的厢房也是你能进的!” 奚皇后也恼怒不已:“傅太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去。” 凌南推开云晏,直奔上房而去,云晏还想追,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一抬头,竟是云宸。 “你在担心什么?” 云晏脑中嗡的一声,云宸盯着她的眼睛,眼里满是失望和厌恶。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到底在担心、害怕什么?” 第304章 戳穿 “我有什么好怕的!分明是她无理取闹!她让一个男人去我房里翻箱倒柜,我的清誉何在!” 云晏道:“皇兄,难道你不信我?” 云宸目光复杂,松开了她的手,“让她们查,事关阿清和你的安危,若是他什么都没翻到,我会让傅平野给你一个解释。” 豆大的汗珠从云晏额角滑落,耽误的这点功夫,凌南已经进了她厢房里。 奚皇后上前牵住云晏的手,安慰道:“没事,今晚你跟母后住,看谁还敢对你下手!” 云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上前来到房门口,凌南把粉末细致地撒在各处。 云晏眼神闪烁,喉头滑动,剩下的封喉她都锁在了匣子里,今早她只是用手裹着外衫,把封喉粘在了衣衫上。 只这么搜,肯定是什么也不可能搜出来…… “有了!” “什么!” 云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凌南拿着一件衣裳走了出来,衣裳上面泛着蓝色,云晏瞪大了眼睛。 这件外衣明明应该在柜子里! 凌南道:“这件衣裳就放在炕上,属下就试探地撒了些粉末上去。” 奚皇后还没转过弯来,颤声道:“果然有人要害晏晏,结果却害了阿清!” 谢见微眉头紧锁,忽然道:“你去看看衣柜把手上有没有。” “是。” 云晏低着头,云宸大步上前,钳住她的手厉声喝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你房里!” “宸儿!你在干嘛!还不快放开你妹妹!” “母后你别拦我!你还看不出来吗!今天见过云清的只有她!她房里有沾了毒的外衣,她的侍女莫名其妙暴毙!她反而活得好好的,她是怎么躲过这些毒的!今晚她主动提起要去接阿清,云晏,是不是你害了云清!” 云宸的质问让云晏慌了手脚,奚皇后和云河脸色大变,四周不仅有北越的人,还有南夏的下人,听到这话都无比震惊。 “云宸!”奚皇后刚喊了一声,云宸就冷眼扫了过去。 “母后,云清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这件事的真凶查不出来,您不觉得对云清有所愧疚吗!还是说您心里只有云晏这一个女儿,不管是我、小河还是阿清,都不重要!” 奚皇后嘴唇颤动,看云晏的眼神蒙上了一层不解和伤心。 她的云晏,怎么会下毒害自己的亲弟弟呢?不可能的! “母后!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云宸你放开我!你就是看我不顺眼!” “宸儿……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你妹妹的手放下……” 凌南从屋内走了出来,“娘娘,衣柜和最上层的一件衣服上都有。” 谢见微粉拳紧攥,浑身颤抖,她拨开众人上前给了云晏一个耳光。 这一记打的奚皇后等人都蒙了。 云晏捂着脸呆愣了几息,才尖叫道:“你敢打我!” “云晏,你有没有心!云清担心你打开衣柜想给你找件厚些的外衫,你呢!你居然在衣裳上面下毒!” “疯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子妃——” 楼下跑上来一人,“把那些烧剩下来的东西给布庄的掌柜辨认过了,是衣裳的布料!” 奚皇后瞪大了眼睛,“云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云晏连连后退,“有人害我!有人陷害我!母后,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南夏人从驿馆外跑了进来,“皇后!六殿下回来了!” 云晏不可置信的扑到栏杆旁,云清被人架着十分勉强的走了进来。 奚皇后等人冲下了楼,云晏连退数步,身子贴在冰冷的墙砖上,双腿发软忍不住往下滑。 谢见微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提了起来。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你给我滚下来!” 云晏被谢见微拖着狼狈的来到楼下,奚皇后等人正围着云清嘘寒问暖。 云清表情十分难看,眼底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几次,奚皇后问了好几句话也不见他开口。 直到谢见微拖着云晏来到他跟前,云清抬起头,先是看了眼谢见微,眼里神情变幻,既有委屈也有恍惚。 他渐渐移开视线,看着云晏,云晏眼神躲闪,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云清:“为什么要杀我?” “阿清……姐姐没有,姐姐真的没想害你,是有人陷害姐姐,我——” “你以前从不起这么早,更不会一反常态站在门口吹风,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让我上楼给你拿衣裳,这样就能沾上你提前下在衣服上的毒了?”云清声音虚弱,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却如平地惊雷砸在众人心间。 奚皇后头晕脑胀,巨大的嗡鸣声在耳畔响起,她甚至听不到四周的声音。 云清:“云晏,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咳咳咳!” “你毒还没清,少说两句话!”谢见微厉声道,指使早已经傻眼的下人搬来了椅子,让云清坐下。 云宸双目通红,咬着牙狠狠给了云晏一巴掌。 云晏慌了神,脸上挂着泪珠,还在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母后,皇兄,你们相信我,我是云清的亲姐姐!我怎么会害他呢!这定是个预谋,保不齐那个侍女,是翊王的奸细,故意离间我们的!” 云宸直逼云晏,将她吓得连连后退。 谢见微抵着她的背,逼她直面云宸,云宸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为什么下手,你自己心里清楚。云晏,我没想到你如此狼心狗肺!把她绑起来,先关到房间里去!” “皇兄!” “母后,母后救我,我真的没有想杀云清!母后——” 云晏跟上来抓她的侍卫耍赖,坐在地上哭嚎,奚皇后脑子混乱的很,却没有阻止,眼睁睁看着她被押进了厢房。 云宸看向傅平野和谢见微,眼神复杂,“这件事,就请让我们南夏自己解决吧。今日劳烦太子妃和傅太子帮忙缉凶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云晏?” 谢见微神情冷肃,盯着云宸的眼神充满审视。 “若只是不痛不痒的关两天,一条人命和云清半条性命,谁来偿?” “……我知道。” 云宸哑口无言,皱着眉说:“不过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就请太子妃不要操心了。” 谢见微眼下的确是没有立场管南夏的事,她只是心疼云清差点送命。 “傅太子,太子妃,二位请回吧,我也要带弟弟回去休息了。” 谢见微看向云清,“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太子府。” 云清嘴唇蠕动,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奚皇后,又看了看云宸云河,哑着嗓子道:“多谢太子妃,我还是留在这儿吧,今日给你和傅太子添麻烦了,改日我好了再上门赔罪。” “好。”谢见微没有逼他,只吩咐让周玉璋过来给他继续解毒,直到没事为止,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撤走了北越的人,驿馆一下子空了大半,下人纷纷四散。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一想到云晏残害亲弟弟的消息会传的人尽皆知,云宸就恨不得掐死云晏。 他看了眼楼上的厢房,眼里火光大盛。 “云河,你先把阿清和带母后回厢房。” 云宸提步走上楼梯,直奔云晏被关的厢房,云河正想扶奚皇后,就被她抬手挥开,一眨眼的功夫,奚皇后也冲上了楼。 云宸听到身后的房门被推开,眼皮直跳。 奚皇后梨花带雨地走进屋中,云晏激动地朝她跑来。 “母后!母后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在她快扑进奚皇后怀里时,云宸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扯了回去。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承认?非要我让人把你房间里所有带锁的匣子都翻一遍,把封喉找出来你才肯死心是吧!” 云宸冲着门外低吼道:“去翻!” “是!” 云晏眼神颤抖的厉害,胸口不断起伏,云宸狠狠把她推了出去,云晏脚下一崴摔坐在地。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不是你干的!” 云晏沉默了须臾,哭着抱住了奚皇后的腿,“母后,我、我没有办法!” 奚皇后颤抖着闭上眼睛,云晏道:“阿清他说,他要认谢见微做姐姐,我又气又急,在侍女的撺掇下,就干出了傻事……我后悔过的母后,我那么急着去找阿清,就是为了救他,我只是一时糊涂啊!” 她焦急道:“我给阿清赔罪,我跪着给他认错,母后,你原谅我吧,皇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宸:“果然你什么都知道。” 云晏哭声一顿,云宸冷笑了声,“就因为阿清说要认谢见微,你就要杀了他。那如果是我、云河、母后,父皇,要把谢见微认回来,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全都杀了?云晏,你良心她娘的让狗给吃了吧!” 云宸踹翻了一旁的桌椅,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从小到大云晏从没见过云宸这么生气,奚皇后不理她,她心里也慌得没底。 “母后,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那日听到你们、你们在屋里说话,原来我不是母后的女儿……我受了刺激才做出了傻事,母后,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您的,我最爱的就是您了!” “到底是那天知道的,还是早就知道了?云晏,到现在还说谎,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云晏蜷缩在奚皇后腿边,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哭着看着她,奚皇后心乱如麻,各种情绪在心里混合,心疼,悲痛。 云晏竟然真的给云清下毒,她的女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奚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晏晏,母后就问你一件事。方才你要把阿清从太子府接回来,你是想救他,还是想……” “当然是救他!”云晏跪正了身子,眼里忽然就有了光。 “母后,阿清是我弟弟,我怎么忍心他死在我面前。我真的是想救他,您相信我!”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云宸烦躁的上前打开,云河架着云清站在门外。 云河表情讪讪,“皇兄,六弟一定要过来,否则就不进屋。” “阿清!” 奚皇后上前帮手,几人把云清放到炕上,云晏膝行上前,未等云清开口便哭着忏悔: “阿清,姐姐知道错了,姐姐一时鬼迷心窍,干出这种事,姐姐不是人!” 她自己给了自己几个耳光,打破了嘴角,鲜血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阿清,你原谅姐姐吧。姐姐也是被那日你说的,要认谢见微刺激到了,姐姐以为你不要姐姐了……” 云清神情淡漠,抬手打断了云晏的表演。 “我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你说你本来是打算救我的。” “对。” “你打算怎么救我?你有解药吗?” 云晏嘴唇蠕动。 解药她当然有。 “既然你去太子府就是为了救我的,那你应该把解药带在身上了。只要你现在拿出来,我就原谅你。” “……” 屋内寂静的让人害怕,云宸对云晏的沉默没有半点惊讶,若这会儿还看不出这女人的无情,他就太蠢了。 云晏想要找补:“我……是想把你带回来,再找大夫救你……” “你知道毒性什么时候发作,你去的时辰还来得及吗?如果你真的想救我,至少会把大夫带去。” 云清戳破了云晏的谎言:“你还在说谎。云晏,你就是想要我死,十几年了,我真的把我当弟弟吗?” 云晏脸上表情全无,她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眼里满是不甘和怒火。 “你呢?十几年了,你把我当姐姐了吗?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姐姐,就殷勤地去找谢见微示好。你知道我听见那些话时心有多难受吗?我为何不害母后,不害大哥五哥,偏偏害你啊?” “你怕我说出真相。云晏,你不是对我失望,你只是怕失去现在的身份和生活,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不是我,是母后,大哥五哥,有半点这样的倾向,你也会无情的除掉他们。” “你、胡、说!” “我记得在南夏的时候,有几个跟你不对付的贵女重疾暴毙,至今还是悬案。云晏,你用这种手段害了多少人?” “别为你的阴毒再找借口,你没有感情,也没有良心。你就是个白眼狼。” 第305章 惩罚 “我什么都没做错!我是在捍卫我自己的家人!”云晏的声音撕心裂肺,她跑向奚皇后死死抱住她。 “我绝不会把母后让给她的!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要来怪我,我难道不是无辜的吗!凭什么她这么轻易就抢走了我的东西!你从不把我当姐姐看,我何必对你留情!我就绝不会这么对母后!绝对不会!” 奚皇后的手僵在半空中,她不知该不该抱着云晏。 云宸捂着脑袋摩挲到绣墩坐了下来,云清隔着一段距离冷漠的和奚皇后对视。 奚皇后喉头滚动,哑声道:“阿、阿清……” “任何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更何况今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母后还想包庇她?” 云清软了眉眼,声音里带了哭腔,“母后,我也很难受……毒发的时候,我疼的恨不得当场死了……” 奚皇后看着儿子,心口忽然就软了。 小时候的云清也爱缠在她周围撒娇,可云晏说男孩子不该太依赖母亲。 仔细想想她之所以最宠云晏,是因为这孩子最爱粘着她。 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云晏在四兄妹中就是那个,而其他三人不是被她暗中排挤,就是比她年长早已独立。 奚皇后想要去抱儿子,云晏却拖着她的腰不松手,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母亲,你也不要晏晏了吗?” “我……” 奚皇后一个头两个大,后来是云宸看不下去,打晕了云晏准备拖出去。 “宸儿!你,你打算怎么做?” “现在不是我打算怎么做,是傅平野和谢见微想怎么做。” 云宸看着奚皇后道:“谢见微已经知道真相,云晏对云清下手戳中她的逆鳞,她不会就此放过云晏的。” 奚皇后有些失神,云宸揉着山根,无奈地开口:“母后与其想这些,倒不如关心关心云清的伤。” 虽然这事里身心伤的最重的是云清,但云宸云河心里也不好受,谁也不想被母亲在选择中放弃,奚皇后无条件偏向云晏的心理,终究还是会引来其他三个儿子的怨憎。 云宸云河离开后,奚皇后转身想去关心云清。 云清却起身拂开了她的手,一个人强撑着走出了房间,周玉璋候在门外,扶着他离开了。 “……娘娘?” 姑姑探头往屋里看,奚皇后坐在炕上,垂落的发丝挡住了她恐慌又迷茫的表情。 左右犹豫的下场就是哪一边也抓不住。 …… 太子府正殿中,沐浴后的傅平野穿着松垮的薄衣,从后头悄悄抱住了正在出神的谢见微。 谢见微青丝披散,发梢间有淡淡的木槿花香味。 她坐在床边,小鱼儿和渊哥儿已经酣睡,傅平野轻声道:“怎么看着孩子发呆?” 他埋在谢见微肩颈,轻轻在她皮肤上烙下暧昧的红痕。 有些痒,但不疼,谢见微道:“我在想,若今日的事发生在咱们的孩子身上,我是否也会和奚皇后一样,进退两难。” 傅平野占完了便宜,抬起头慵懒地回答她: “第一,从临渊无羡的长相看,不存在抱错的可能。第二,咱们养出来的孩子就算不根正苗红,起码也不会长成歪脖子树。云晏为何敢如此嚣张,在驿馆就对云清动手,她不但自负,而且有恃无恐,认定了即便事发她也不会有事,你说谁给了她这个信心?” 谢见微恍然的点头。 傅平野:“让她有底气干这件事的人,才是造成现状的罪魁祸首。你心疼奚皇后,我却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她的放纵促成了现在的局面,如今她要么保云晏,舍其他三个,要么反过来。不过看样子,她再想和那三个孩子好好相处,恐怕很难了。” “这个母亲,做的很失败。”傅平野做出总结。 谢见微眉头蹙起,“可怜了云清,好在没出大事。云晏手里有这么厉害的毒药我始料未及,早知不该心软留她性命。” “人心善恶只在一念,总不能为了杜绝一件坏事,就把相关人物全都杀光,即便是皇帝下诛九族的命令,也是要多方横梁的。”傅平野吻了她,温声安抚,“别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太累了。” 谢见微抬手圈住他的脖颈,纤弱的雪颈献祭似的仰起一道弯弧,吻上他的唇。 在激烈的拥吻中,齿间模糊泄出几个字:“不能……让云晏、唔,好过,要……付出……代价。” “好。” 傅平野抱小孩似的把谢见微抱了起来,飞快离开。 内殿的灯烛被带熄,仰躺在外侧的傅临渊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确认爹娘都走了,才悄悄吐了口气。 他抹了把汗,翻身裹了裹被子,心想以后不能再带弟弟来打搅爹娘了。 云晏云清的事过去了两天,风平浪静,除了南夏侍从看云晏的眼神多了几分微妙,似乎并没有其他改变。 云晏出不去厢房,但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慌乱,变得有恃无恐。 她知道经此一事,她和其他三个兄弟的感情算是彻底破灭了,不过云晏一点也不在乎,反正她也回不去南夏了。 干脆既来之则安之。 云晏打开厢房的门,门外的守卫拦下了她,“公主,殿下吩咐不许您走出这间屋子。” “我不出去,你把北越人喊过来,我要问问我的婚仪准备得怎么样了。” 守卫一脸复杂,“您先进屋,属下这就去帮您问。” 云晏退回屋里,正打算关门,忽然听到楼下传来骚动,守卫探出身子往下看。 “怎么来了这么多南夏士兵……” 南夏士兵?! 云晏脸色大变,立即关上了门,落下了门栓。 外头传来脚步声,很快就有人叩响了她的房门,“有没有人在里面?南夏公主?云晏公主?” “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擅闯驿馆的!” “您下毒谋害六殿下的事,北越朝廷已经知晓,我们奉命拿您去狱中坐坐,请您自己出来,莫让我们难做。” “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 “那天的目击者很多,您别再负隅顽抗了。” “滚!” 云晏抄起花瓶砸向大门,气喘吁吁道:“这是南夏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北越人多管闲事了!” “可这是在北越境内!请您赶紧出来,否则我们要踹门了!” 士兵细听门内没有动静,直接用力踹向门房,几脚后门就开了,云晏躲在桌子后头放声尖叫。 这时,奚皇后等人也闻讯赶来,但只看见了呗押着胳膊带走的云晏。 “晏晏!晏晏!” “母后——母后救我——母后救我——” 北越士兵来去都像一阵风,奚皇后也不可能追到大街上,哭着倒在姑姑的怀里。 云宸骑马赶了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宸宸,你妹妹让北越官府带走了!你快去救她——” 云宸抓着缰绳的手指一紧,心想原来这就来了,他皱着眉吩咐姑姑:“把母后带回去。” 奚皇后不肯走,直到云宸说会亲自跟去看看,她才乖乖回去。 云宸一路骑马来到顺天府外,门房似乎早预料到他会来,直接将他请了进去。 到了大堂,果不其然傅平野就在这里,云宸见了礼,直接问道:“请问傅太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北越境内发生投毒案件,害的还是南夏的皇子,孤只是派人问她些问题,好向上回禀,并没想拿她如何,你不必太紧张。” 傅平野的坦然和平静更让云宸紧张,他厌恶云晏是不错,可她现在还是南夏的公主,出了点什么事丢的还是南夏的脸。 “……傅太子想如何处置都可以,不过还请记住,她到底是南夏的公主。” “放心,最多五日,一定把人完好地还给你们。” “我能不能见见她?” “不能。审讯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请回吧。” 云宸无功而返,奚皇后一听说五日,顿时就不淡定了。 “晏晏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即便是在狱中待五日,也一定是受不了的!你为何不带她回来!为何!” “北越抓人理由合情合理!云晏在北越生事,起初还想嫁祸给北越太子和太子妃,只让她蹲五日大狱已经算她走运了!” 云宸总是因为云晏被奚皇后责骂,已经烦不胜烦。 “不过别人家的孩子,您那么在意干什么?她没吃过苦,阿清战场上挨过多少刀枪?他被掳走又受了多少委屈白眼?现在又因为被姐姐下毒去了半条命,他就该吃这些苦?” 奚皇后永远说不过这件事,只能偃旗息鼓,默默的掉眼泪。 傅平野很守信,说五日就五日,奚皇后等在顺天府前,顺利的接到了云晏。 云晏穿着整齐,也没什么外伤,除了脸色惨白了些,多了点黑眼圈,瘦了些,好像的确没吃什么苦。 奚皇后最初还松了口气,直到一整天过去,云晏都保持着两眼发直的状态,她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晏晏,睡觉了晏晏,都这个时辰了……” 云晏畏缩在角落里,身子一抽一抽,她眼底的血丝已经快把整个眼白都覆盖了,眼皮颤抖的厉害,可就是闭不上。 无论奚皇后怎么在她耳边劝说,云晏都没反应。 “晏晏,喝口水吧,吃点东西吧。” 丫鬟送来的吃食云晏不肯动,劝也没反应,奚皇后急得想要用强,云晏的情绪就爆发了。 她掀飞了碗,推开了奚皇后,把桌子也掀飞了,一头扎进衣柜里,把自己抱成一个球。 “滚开!你们都滚,都别碰我,你们都想害我,都想害我……” 一直持续了两天,云晏生生饿晕了过去,她脸颊凹陷,眼下已经堆了好几层眼袋,脸色惨白跟个干尸似的。 奚皇后把云宸抓到床前质问:“北越说只是关几天,这就是只关了几天吗!我要找北越的皇帝!我要找那太子!” 云宸也没想到如此严重,可他并不惊讶,反而想就该是这样。 只让她蹲几天大狱才是不正常,傅平野和谢见微哪能有这么好心。 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云晏明明毫发无损,精神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给阿清治病的那个神医呢?我要他治好我的晏晏!一定要治好!” 云清的厢房其实就在隔壁,奚皇后放声大哭,就是想让他听见。 “晏晏若是死了,他们是不是就开心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命都不留吧!心多狠才能如此!” 隔壁厢房中,周玉璋给云清换完药,说道:“太子妃说,你若在这里住得不踏实,可以去太子府。” 云清现在是彻底和云晏决裂了,奚皇后摇摆不定,但看云晏的能耐迟早也会让奚皇后偏向她。 云清只会越来越尴尬。 “不必,我习惯了。” 不过是以前不敏感,只以为跟其他人一起宠着姐姐就好了,现在知道没人把他真正放在心里而已。 云清还算洒脱,他对周玉璋道:“你去看看吧,否则她不会安宁了。” “好。” 对于周玉璋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很快隔壁就传来他的声音:“死不了,醒了按着她灌粥,保证胃里有点东西就行了。” 奚皇后:“可是云晏不肯睡觉,还要躲在衣柜里。” “这不是睡了吗?饿晕也是睡,没差。至于精神,时间久了就恢复了。” 云清听着周玉璋敷衍人的声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转眼半个月过去,云清的伤势已经好了,他第一时间来到太子府。 “多谢神医,多谢殿下,多谢太子妃。” 谢见微绕着他转了一圈,“瘦了不少,这些日子多吃点,尽快补回来,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我……” “吃烤猪蹄!烤猪蹄大补!”小鱼儿扑上来凑热闹,口水流成了河。 谢见微笑着道:“别凑热闹。你清哥哥身子刚好,不能吃太补的东西。” 云清挠挠头,“没什么想吃的,和以前一样就行。” 傅平野:“云晏的状态,你还满意吗?” 云清轻笑了声,“她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多谢殿下。” 谢见微叹了口气,“可惜她并不算北越人,否则的话岂能让她如此轻易逃过去。” “也不……轻易吧。”云清想起他看见云晏的样子。 这已经半个月了,她依然不能自己入睡,靠药物也会在半夜惊醒,本来姣好的皮囊也损耗得不轻,像个骷髅似的。 云清想着都有些心悸,畏惧地暗瞥了眼傅平野。 不知他用了什么刑讯的手段,把云晏搞成了这样,当初他活掳了自己,也仅仅是关着,现在看来已经十分仁慈了。 第306章 背叛 “还有一件事。”云清咳嗽了声道:“今早我听见大哥和母后在争执,好像是七皇子不想娶云晏了。” 谢见微和傅平野都不意外,谢见微点点头道:“意料之中。” 傅平野:“云晏给你下毒,这件事迟早传回南夏,她又得罪了云宸,老七娶她能得到的利益就大大减少了。” 云清眉头紧皱,他不想傅意欢退亲,云晏留在北越才是最好的结果,她本来就不属于北越。 如果谢见微不能回去,她凭什么再踏足那块土地,在回去享受南夏公主的生活。 谢见微看着他的表情说道:“你放心,两国联姻岂是他说不想娶就不想娶的。” 傅平野点了点头,“婚仪还在照常准备,半个月后不管云晏状态如何,绑也会把她绑上花轿。” 云清吐了口气,他发现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会再为云晏担心了,这是件大好事。 就是,“婚仪结束,我们就该回南夏了……不过互市已经在建,我想和皇兄请命继续带兵镇守在关外,到时我就能随时到禹城来。” 谢见微微微一笑,“好啊,等闲下来我带着临渊无羡去禹城转转。” 云清眼里闪过亮光,重重点了点头。 半个月不见,小鱼儿和渊哥儿都很想念云清,吃完饭两个人便缠着云清玩去了。 谢见微吩咐下人收拾好寝殿,便到书房来找傅平野,她从后懒懒抱住傅平野的脖颈,心满意足道:“真好,看云清的样子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我终于能放下心了。不过他那缺根筋的样子,真不能让人安心。” “你是他姐,又不是他娘,再说他马上也弱冠了,总会成长的。”傅平野放下手里的奏疏,亲了亲谢见微的手背。 “方才席上你跟他说了那么多,问出什么了没有?” “没有,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个性子若让他知道点,迟早暴露出去。” “南夏原本的计划已经被打破,云晏留在北越,且和云宸决裂……不知他们离开时还会不会执行计划。” 傅平野拉着谢见微的手把她抱到了膝上,声线沉稳。 “我会一直盯着,做好万全的准备。” …… 另一头,僖妃和傅意欢都恨不得把云晏生吞活剥了。 僖妃脸色阴鸷,“我知道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她这么疯!亲弟弟都要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手下的猫被她用力掐了一下,尖叫着从她膝盖上跑了下去。 傅意欢坐在一旁,“听说云清是在太子府出事,她可能是还想害谢见微……简直愚蠢透顶。” “不!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我这些日子派了不少人查这件事,好像这些南夏人……一开始就对谢家格外关注,云晏对谢见微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 “母妃!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是我他妈不想娶她,我还不得不娶!这算什么破事儿!” 傅意欢起身在殿内转乱,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就一脚踹过去。 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声也不敢吭。 僖妃手支着额,等他发完怒才淡淡叫住他,“着什么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她还是南夏公主,你娶她就有好处。” “我……” “你们都下去。” 僖妃赶走了宫人,傅意欢阴狠道:“娶她为的就是拉拢云宸,现在她给云清下毒,云宸反应那么大,听驿馆的人说云宸现在也不管她了,就剩那么个屁用没有的皇后,她现在半点用处都没有!” “你反方向想想,说不定是个好事。” “好事?” 僖妃眼神一闪,“她真沦落到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你是她唯一的靠山。你等着吧,她迟早会来找你的。” “这么个蠢货,我现在哪敢信她。” “起码她对南夏的事了如指掌。你父皇早晚有一日会用到你的,相信母妃。” 两国明面上是在议和,可不管是南夏那位,还是北越这位,心里都不一定有多少真心,表现上的和平能维持几年? 真到那几日,有云晏在手,越帝就需要傅意欢。 僖妃:“别闹了,回去收拾收拾自己,还有半个月就要做新郎官了,别摆着一副死人脸给母妃丢人。” “知道了……” “谢见微和云晏那事儿不能不查,我有直觉,这里面的事小不了,说不能还能重创太子府。母妃在宫内查这些事不方便,那些人我会让他们去你府里禀告,你也多上点心。” “是。” 半个月后,婚仪这日到了,云晏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但身体在短时间内并未恢复,依然是病恹恹的。 之前量好尺寸的嫁衣也大了许多,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驿馆遍地红绸,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气氛,奚皇后坐在云晏身后的床榻上,看着镜子里的她默默掉眼泪。 “母后,我以后是不是再见不到你了?” “胡说,等过几个月,母后就让他把你送回南夏。” “母后,我害怕,虽然现在两国议和,可若哪日再打起来,我是不是第一个死的?” “母后会让人保护你的。” 有下人来敲门,提醒喜轿马上就要到驿馆门前了。 云晏起身抱了一下奚皇后,“母后,我走了。” 她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了眼奚皇后,“母后,我这几日看见你在绣雪帽,是不是给我的?” 奚皇后哭着点头,“北越太冷了,娘怕你待得不习惯。” “我看您绣了两个。” 奚皇后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是,另一个……娘绣坏了。好的那个已经放到你的嫁妆里了,你记得戴。” 云晏和她对视片刻,露出一抹笑容,提步走了出去。 除了奚皇后,云家其他三兄弟对云晏的态度都不亲热,只有云河还维持着表面上的敷衍,云清干脆是一脸不耐,云宸眼里写满了解脱的轻松,云晏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着,疼得她喘不过气。 被扶上花轿后,队伍便动了起来,绕着京城一路吹吹打打,最后停在傅意欢的府邸,越帝带着皇后僖妃亲自莅临观礼,等二人拜过天地,便起驾回宫了。 云晏被送进了后院,酒席刚开始,谢见微和傅平野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今日来不过是给皇帝一个面子,二人并不打算和傅意欢多做交流,云清在府外拦下了二人,递了一包东西给谢见微。 “这是什么?” “一些小东西,你留下吧。”云清道:“我们这几日就启程回京了。之前给你的那些,你后来都让人送回来了……这些是她这阵子亲手做的,你好歹留一样。” 谢见微了然,刚碰到包袱的手缩了回去。 “不必了,我说过断就断干净,这些你还是给云晏吧。” “可是她——” 傅平野揽过谢见微,附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先到马车上去。” 谢见微嗯了声,傅平野目送人离开,脸上的温和才尽数褪去,露出云清熟悉的模样。 他幽深的眸盯着他,缓缓道:“如果你真的想为她好,就别再帮其他人来打扰她。她是看在你和临渊无羡亲近的份上,才会对你多有纵容,但这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 云清有些羞恼,“我……” “她对她到底怎样,你自己清楚。想用这些东西抵消心里的罪恶,让她别做梦了。” 傅平野毫不客气地低吟:“她永远欠谢见微一辈子。” 傅平野离开后许久,云清才从震撼中回过神,用力抹了把脸,发现自己竟满头大汗。 他拎着手里的包袱走到一边小巷,沉默地把东西丢到了地上。 深夜,月朗星稀,宾客陆续散了,下人打扫着一片狼藉的王府前院。 后院中正殿里传出动静,候在门外的管事吩咐下人把提前备好的热水提了进去。 僖妃身边的姑姑穿过会客堂,停在屏风后。 “殿下,皇子妃,奴婢来取帕子,娘娘在宫内等着。” 片刻后,傅意欢把一块方帕塞进了姑姑手里,将人轰了出去。 他沐浴完回到内殿,云晏已经坐在镜台前整理头发了,她脸上的妆都没卸,为了极力给她染出些血色涂得厚厚的浓妆,让她此刻看着像女鬼似的令人作呕。 傅意欢的不悦达到的顶峰,他走到云晏身后冷声道:“事已至此,你最好认清现实。以后老老实实的别再作妖,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若敢牵连到本殿,本殿随时能让你在北越过不下去。” 云晏语气平静,“我知道,所以方才我不是很配合你么。” 她在镜中和傅意欢对视:“我早就认命了。我才发现我活了二十五年,看似什么都有,其实根本没有人在乎我……” 她攥紧梳子,“连我娘,都不要我了。” 甚至还骗她,给另一个人绣了帽子,她明明知道自己只剩下她了,却还是跟云清那些人一样抛弃了她。 傅意欢轻啧了声,觉得这女人有点变得神神叨叨的。 “睡了。”他打着哈欠准备上床。 云晏偏过头看他,“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我透露给你一个消息吧。” 傅意欢掀了掀眼皮,没什么兴趣敷衍地问道:“什么?” “我知道南夏人出禹城后,走哪条路回京都。” 傅意欢一愣,“你倒是自觉,刚嫁过来便知和南夏撇开关系了……不过知道这个与本殿何干。” “那个队伍里,有南夏皇后,太子,五皇子六皇子,如果全都死了,越帝会把头功算在你头上。” “屁!” 傅意欢啐了一口,“互市在即,开战后他一定弄死我。你有病吧?你想杀你亲娘和亲兄弟?你还是不是人了!” “你骂我?你不是也处心积虑要杀太子吗?” “那能一样?他又不是我亲哥。” 僖妃上次怀孕生了个公主,傅意欢还挺喜欢的,他盯着云晏忍不住将她想成自己的妹妹。 若是那个小崽子敢对他动杀心,他一定打死她。 傅意欢也不傻,很快意识到云晏想杀云宸他们的原因,就是僖妃直觉里会对太子府形成打击的事。 他支着下巴笑眯眯地说:“你到底为什么想杀云清?” “……” 云晏没有回答,她也不傻,村妇之女的秘密她能守一辈子,就要守一辈子,她丢不起这个人。 “总之,你信我,杀了他们对你不会有坏处。” 云晏道:“当然不是你亲自动手。你是北越的皇子,起码有死士吧?到时你把事情推到太子的头上,真打起来,相信你们的皇帝也没有机会再细查是不是他所为。” “我可以再透露你一个消息,南夏境内乱得很,徐成安觊觎皇权已久,迟早是要造反的。如果你能在硝烟升起之前和他达成交易,他可以帮着你们拿下南夏。那个人我知道,愚蠢自大,很好打发,只要你给他一些好处,他自然会为你卖命。” “你把刺杀的事嫁祸给太子,再趁机请缨去打仗,拿下南夏的功劳就都是你的。怎么样?不错吧?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让他们平安进入南夏国境,你就再也没有了。” 傅意欢沉默了许久,是真的在认真考虑,他审视着云晏,问道:“那你呢?你告诉我这些,你想要什么?” “……我要那几个人死。还有,如果你拿下了太子,我要谢见微的命。” 云晏心想,只要杀了这些人,就没人再知道她的身世了。 她依然是尊贵的公主。 “如果你真的成事,我还是要回到南夏去,我要做南夏的郡王,而不是你的皇子妃。” “有志向。”傅意欢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 “这事儿我考虑考虑,你既然说你知道路线,就先画出来,等我看了以后再做决定。” “他们就快离开了,你要尽快决定,机不可失。” 傅意欢翻身上床,很快没了动静。 云晏捏着密齿梳,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不管怎样,她不会放过背叛者,即便傅意欢不帮忙,她也迟早要搅乱这池浑水。 第307章 谢母vs奚皇后 大婚翌日,皇帝在宫内设宴为南夏使团饯行。 越帝心情极好,南夏自知因为云晏在北越闹出了不少风波,主动奉上了更多的让利,让北越在和谈中受利颇丰。 “朕这杯酒,敬南夏诸位使者,望两国修百年之好,从此再无战火。” 宾客举杯附和,南夏众人也露出笑颜,一杯酒下肚,越帝道:“皇后回去后不必担心公主,公主在北越一定会过得很好。朕看今日公主和老七来的时候,相互扶持十分恩爱,想必也是很合得来的。” 云晏笑眯眯的坐在傅意欢身旁,一改之前的态度,给人一种平静过头的感觉。 谢见微若有所思地敛下眸。 越帝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众人自便,声乐响起后,奚皇后时不时会看向谢见微,神情犹豫。 云清把桌上的茶盏递给她醒酒,奚皇后借着动作轻声问他:“阿清,那些东西她真的没收?” “……没有,我扔在七皇子府边的巷子里了,估计已经被乞丐捡走了。” “你要气死我吧?你可知那些东西我绣了多久?”奚皇后心里憋屈难受,闷闷道:“罢了,算我欠她的。” 云清本以为她会安分,可没过多久奚皇后便问:“你与他们熟悉,可否帮母后说说,临走之前让我再与她说两句话?” “好歹……好歹我们也是……” “母后,您先看看这是在什么场合。”云宸探身压住奚皇后的肩,脸上带着笑,声音却咬牙切齿的。 宫女识趣的站远了些,奚皇后很是不满,“你们拦着我做什么?之前不是你说我无情吗?” “她不想见您。” 奚皇后一口气没喘上来,重重锤了捶胸口。 “我出去松口气。” 云宸迅速给了云清一个眼神,示意他盯着奚皇后。 奚皇后离开宴席来到一片空旷处,凉风拂过,令她浮躁的心安静下来许多。 这样的场合她不能离开太久,正准备回去时,云晏忽然出现在身后。 云清拧眉,“你怎么来了。” “宴席结束我就要回去了,只有明早才能去驿馆送行,我想和母后再多说几句话。”云晏低着头闷闷道。 “晏晏……”奚皇后把她拉到身前,抚着她的发问道:“傅意欢待你如何?” “他待我挺好,母后不用为我担心。回去一路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天凉了,您身子弱,最容易生病了。” 云晏道:“回去时还是走潍州蘇子山那条路吧?那条路上许多流寇,母亲一定要当心。” “有你弟弟在,不用替母后操心。” “母后,晏晏想求你一件事。” 云晏眼里泛红,她从袖中取出几块红帕交给奚皇后,“请母后在回去的路上,挑几个地方帮我把红布扎上。” “我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去南夏了,我想再看看回去的路。” 奚皇后泪如雨下,抱着云晏左一句‘心肝儿’右一句‘乖儿’,哭得肝肠寸断。 云清听不下去默默走远了些,直到计算着时辰得回去了,才折返回来催促母女两个。 云晏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笑,“娘,我回去了。” “去吧。” 奚皇后目送人离开,哭着收起了红帕,调整好了情绪才往大殿走去。 云清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凉凉道:“您割舍不掉云晏,为何还要见她,平白给她添堵。您是既要又要,最后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与你争辩,如果你是我,自然就知道我有多为难。”奚皇后冷冷道。 宴席很快结束,南夏使团回到驿馆收整,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明日启程。 众人都在各自忙碌时,一个身影披上兜帽悄悄从前门离开了驿馆。 眼下正是黄昏时分,她辗转几条街,最后停在太子府的石阶下,侍卫见她裹得严实警惕地看着她。 奚皇后走上台阶,把令牌递了过去,“我想见见你们太子和太子妃。” 侍卫接过令牌,见那背面刻的是南夏的标志,心中一凛,进府禀告。 奚皇后耐心等了半晌,侍卫出来后,她下意识提步准备进府,却被一只胳膊拦了下来。 侍卫交还令牌,淡淡道:“太子妃不想见您,请您离开吧。” “她不见我?!” 奚皇后声音变了调,“我都亲自站在这里了,她还不肯见我!她——” “请您回去吧。”侍卫丝毫不讲情面。 奚皇后被推到台阶下,怒火暴涨。 她从未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云清给她送东西不要,她绣的东西不要,现在她亲自上门了还闭门不见!是真的打算与她老死不相认? 奚皇后怒不可遏,心里也不可避免地觉得缺了一块,要说她完全不在意这个亲女儿,是不可能的,她在北越这些日子,也时常想起那张和她年轻时很相似的面孔,既然要走了,见一面也算了了这些年的孽债。 可她——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奚皇后在台阶下站了许久,侍卫都准备赶人了,一辆马车从长街尽头驶来。 侍卫看了一眼,立即提醒同伴,“是将军府的马车。” 几人打起精神来,马车渐渐靠近,奚皇后也抬起了头。 “临渊无羡,你们慢着点……” “外婆别担心!” 小鱼儿和渊哥儿一前一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车夫紧赶慢赶地拿凳子都没赶上。 谢梨卷起车帘,谢夫人无奈道:“你们两个真不听话。” 谢梨笑道:“娘现在就觉得头疼,以后还有更有疼的时候,都说男孩儿七岁八岁讨狗嫌,他俩就快到这个岁数了。大哥二哥那会儿也烦人得要命。” “胡说。”谢夫人走下马车,两个孩子上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谢夫人蹲下身蹭蹭两个孩子的脸。 “临渊无羡可比你两个哥哥懂事多了!我们一点也不讨嫌,外婆喜欢得很呢!” 谢梨笑着摇头。 温馨的一幕令奚皇后有些晃神,她认得谢夫人,在接风宴和今日饯行宴,二人都远远地对视过。 若是没记错,她就是谢见微现在的母亲。 谢夫人一双眼睛都在孙儿身上,没注意到一边有人,还是小鱼儿好奇地问:“外婆,那个人怎么一直看着我们?” 二人四目相对,谢夫人一眼便认出了奚皇后,一声惊呼:“您!您是——” 渊哥儿也认出来了,拱手冲她作了一揖。 谢夫人把两个孩子交给谢梨,笑着走了过去,“皇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妾身谢氏有礼了。” “不必多礼,我是……”奚皇后眼珠一转,微笑道:“我是想在临走之前,来拜访一下太子和太子妃。” “是么?那怎么在这儿不进去呢?” “这……” 侍卫对上谢夫人的视线,也不知该怎么说,谢夫人并不傻,垂眸思考了几息,笑着说:“可能是他们两个太忙了。你看今日宴席结束,把孩子丢到我那儿就走了。娘娘别怪罪,等我见到他们夫妻俩,一定好好说说他们。” 奚皇后气得肝疼,干脆不再拐弯抹角:“本宫今日实在想见见他们,不知夫人可否带本宫进去?” “……”话说到了这里,谢夫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毓秀突然出现,行了个礼道:“夫人,奚皇后,太子妃请几位到前殿去。” 奚皇后理了理领口,大步走进了太子府。 谢梨走到谢夫人身旁,“母亲,这个皇后有些来者不善。” “嗯,可能是帮那云晏出头的。”谢夫人脸色阴沉,“你照顾着临渊无羡,我去帮你姐姐。” “好。” 奚皇后被引到正殿门口,抬眸便看见谢见微坐在上座喝茶,颔首时温柔的侧颜让她仿佛穿过时光,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从心底涌出,现在没有旁人,她可以不用顾忌别的,可以上去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是她的母亲! 奚皇后喘息微重,谢见微闻声抬头,嘴角渐渐扬起。 “娘——” 谢见微放下茶盏飞快走了过来,奚皇后心口被重重撞了一下,她抬起手准备和谢见微拥抱…… 谢见微却与她擦肩而过,扑进了谢氏怀中。 “娘,你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黏糊……皇后还在这儿呢。” 谢氏嘴上这么说,抱谢见微的手却没松,还温柔地给她捋了捋发丝。 谢见微脸上带着笑,却不深入眼底,“娘,我想你了。” “……晏晏,是不是受委屈了?娘今晚不走了,你告诉娘是不是太子欺负你了?” 谢氏一着急便顾不得奚皇后,四处寻找傅平野的身影。 谢见微拉住了她,“不关他的事,我就是想您了,今晚您留下陪陪我吧。” “好。” 奚皇后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二人脸色阴沉如墨,谢氏牵着谢见微走上前,笑着说: “您请见谅,太子妃今日心情不太好,您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奚皇后强压着怒火看着谢见微,“你是故意的?” 谢见微:“你若没有别的事,还是回去吧。我已经让人把你在这里的事告诉云清他们了。” 二人之间微妙的剑拔弩张,谢氏很快就感觉到了,她下意识把谢见微护到身后。 “皇后娘娘,若是太子妃与你有什么过节,你与妾身说吧。如果是为了云晏公主的事,我家晏晏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都是她先针对晏晏的!” “晏晏……”奚皇后看向谢见微。 谢氏道:“我们见微小字也是晏晏,不过应该没事吧,总不能说公主的名讳连北越的人都要避讳?” 我家,我们,奚皇后被这几句话激的头晕脑胀。 这个人,这张脸,这分明是她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抢? 正殿无人,外面也空荡荡的,奚皇后知道谢见微应该屏退了所有人。 她合上寝殿的大门,压低声音说道:“谢见微,你什么都知道,却在我面前装一无所知。你不肯收我的东西,还想要我一辈子愧对于你,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氏听得一头雾水,谢见微看着奚皇后的眼睛,态度平静又疏离。 “我没有义务收你的东西,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原谅你。我只是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就当我们谁都不知道真相。” 奚皇后错愕不已,“你的心也太冷了?这些年你在谢家,他们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这样对你的亲生母亲!!” “我的母亲在这里。” 谢见微牵着谢氏的手,态度无比坚定。 谢氏脸上写满了震惊,她看着谢见微,唇瓣上下磕碰却说不出一句话。 “娘……我之前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谢氏的眼神来回在二人之间划过,奚皇后年华不在,二人乍一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唯有细心对比,才能分辨得出。 天啊,见微竟然是南夏的公主?! “母亲!”谢见微扶住有些脚软的谢氏,谢氏捂着额道:“我、我要坐下,我要先、先缓缓……” 谢见微拖来太师椅,又给了她一盏茶,帮她揉着颞颥。 谢氏渐渐回过神,她看着奚皇后说道:“皇后你,是何时知道的这件事?” “何时?她早就知道身世,故意与我在城外碰面看我的反应。亏你养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养出个心思这么深又冷血无情的东西!连她亲娘都能算计,现在又能为了一些小事不认我,我亲自上门她却把我拒之门外!你看看你把我女儿养成什么样了!” 谢氏喃喃,“你早就知道,可为何你今日才来找见微?” “……”奚皇后眼神微动,谢氏看着她,“你乔装而来,也不像是要与她相认。你来就是为了斥责她?” “是她先不认我!” “母女之间的事,还有先后之分?你知道女儿的事,还能冷静地想这些?”谢氏站起身,“你对那云晏那么好!对见微可有对她的十分之一!你还敢怨见微不认你?” 谢氏顿了顿,“等等,既然晏晏是你女儿,那云晏是……” 谢见微把事情简单和谢氏解释了一番,谢氏不可置信地看向奚皇后,“你竟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认得?” “胡说——我当然认……” 奚皇后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 但仅这一句足矣让谢见微和谢氏都知道了什么。 谢氏浑身发抖,手里的茶盏洒出零星的水点。 “你……你明知女儿丢了,不找,如今还有脸来质问她,你、你怎么还敢骂我女儿!你怎么敢!” 谢氏抄起茶盏就朝奚皇后砸了过去。 第308章 无地自容 “你干什么!你这个泼妇!” 奚皇后连退数步,看着撒在裙摆上的茶水冲谢氏骂道。 谢见微正准备开口,便被谢氏拉住手扯到身后。 “这里用不着你说话。” 谢氏卷起衣袖走上前,抓着奚皇后领口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破口大骂:“我今日就做了这个泼妇!你敢欺负我女儿,我不好好教训你,我名字以后倒过来写!” 奚皇后身子羸弱,比不得谢氏,只能被她拎着打,几个耳光下来她脸上发麻,眼前都有了重影。 谢氏身上母狮护崽的气势到底还是吓到了奚皇后,她颤声道: “你你你,你快放开我!我可是南夏的皇后!你竟然敢伤我!” “我就打了!你倒是到皇帝跟前告我去啊!你敢吗!” 谢氏心中钝痛,眼前蒙了层水雾,“你不敢吧,你怕败露,舍不得云晏,不想认回见微。那你还来烦她做什么!怎么什么好事你都想占?你没尽到为人母的职责,还想着我家晏晏对你尽孝恭敬?你做梦!呸!” 谢氏放开了她,奚皇后往后闪躲,抹着脸上的唾沫震惊地看着她。 奚皇后到这个岁数,就是最落魄时也没被人往脸上吐口水,谢氏怎么敢!她怎么敢! 奚皇后想要反击,可对比了二人的实力,只能躲得老远冲谢见微喊道:“你还不管管她!真是疯子,疯子!” “你给我听好了!”谢氏抄起脚边茶盏的碎片,对准了奚皇后。 “滚回你的南夏去。见微是我女儿,再敢来烦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氏瞳孔泛红,语气森然,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奚皇后气哭了,起身夺门而逃,谢氏大声吩咐侍卫将她拦下,别让她出去。 “让她走吧。”谢见微道。 谢氏摇头:“她那副样子从你太子府出去,明日就会有闲话传出来。放心,她不敢闹,她还要维护她皇后的尊严呢。” 谢氏声调带着讽刺。 谢见微把侍卫遣了下去,看着谢母哽咽道:“娘,谢谢你。” “什么话?跟娘还说谢?” 谢氏抚了一下她的头,轻声嗔怪:“这么大的事竟然现在才让我知道,如果不是今天我碰巧撞上她,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 谢见微一言不发,微微俯下身环着谢氏的腰,侧头靠在她颈窝里。 谢氏眼眶泛酸,“好乖乖,娘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件事儿以后咱们不想了。那么个没良心的东西,不值得你伤心。” “我不伤心。”谢见微轻声道,“我有您这么好的娘亲,有谢家,是我毕生的福分。” 谢见微调理好情绪,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谢氏也准备回去了,她不让谢见微送,独自一人来到前院。 谢梨站在庭院中,看见她便走了上来,“娘,你怎么这么慢?” “奚皇后回去了?” “还没,侍卫不许走。不是说是您的吩咐吗?” 谢氏眉眼冷凝,“没走正好。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来。” 她来到一边的小院中,打开了正房的门,奚皇后坐在桌边,看样子情绪已经稳定了。 谢氏吩咐守门的侍卫到别处当值,人走以后她才进了屋,合上门。 奚皇后:“怎么?你还打算在这儿杀了本宫不成?” “你该庆幸你是南夏皇后,我身份地位的确不如你,否则……” 奚皇后心里突突,忍不住坐远了些,色厉内荏道:“那你还关着本宫做什么!” “方才见微在,有些话不方便说。”谢氏冷声道:“你真是个畜生,我实在不能理解,同样是母亲,你怎么就能在明知女儿流落在外,可能在吃着苦的情况下,依然装作无事发生?” “你见过胡氏,应该知道那一家子都是什么人,你怎么忍心对见微不闻不问,让她在那样的人家吃苦!而你还能对仇人的女儿百般疼宠!你真是病得不轻。” “你懂什么!” 奚皇后拍案而起,“我是早知道真相,可那时云晏也不小了,你能忍心抛弃养了六年的女儿吗?即便不是亲女儿也不舍得吧。对,我是没找她……你别把一切想得那么简单,我是南夏的皇后,我……是我不想找吗?是我不能找!” “听说你在南夏后宫并不好过。”谢氏淡淡道,“你这样的,怪不得。” “你——” “懦弱又自私,愚蠢又无情,不敢承认失败也害怕面对现实,你早晚会后悔的。” 谢氏敛下眸,神情带着怀念和愧悔,“晏晏刚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谢崇凛外室的孩子,我很烦她,虽然衣食住行样样不亏,但我从不抱她,也不给她笑脸,我对两个大儿子都很好,那时她只能在边上看着,眼里会露出羡慕的神情。” “她很乖,很好看,很听话,我理智上疏远她,心理上又忍不住关注她。我记得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她用自己的办法笨拙地接近我,讨好我,以为我不想看见她,一切都做得小心翼翼。” “我到现在还在后悔,那时没有早些告诉她,我很爱她。” “她三岁那年,我身子不好,她为了帮我祈福,把自己的私房钱丢进河里,有些下人觉得好玩骗她河里的河神能救我的病。冰天雪地她跑到河边去拜河神,结果不小心摔进了河里。” 谢氏靠在门边,捂着脸道:“我这辈子只做过两件后悔的事,一件是我竟然那么久才告诉她,我很爱她,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另一件就是我没能护住她,把她嫁到了薛家去受苦。” “我之前每日都在害怕,在后悔,在想有朝一日晏晏的生母找了过来,我该怎么跟她忏悔。” “见微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都能愧疚这么多年,我想她亲娘若知道这些,该多心疼……” 奚皇后在谢氏含恨的注视下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火辣辣的疼。 谢氏:“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能醒悟。你但凡还有点良知,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见微的面前了。” “也别说弥补一类的话,即便你现在和她相认,昭告天下,你也没有弥补她的资格了。她不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 谢氏让开了身子,“你可以走了。” 奚皇后飞快戴上兜帽,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谢氏瞥见她眼角带着泪痕,嘲讽地笑了声。 谢梨从月门外探出头,“娘,我们回去了吗?” “回吧。”谢氏说出了郁结在心的话,整个人轻松许多。 回府的马车上,谢梨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娘,那个奚皇后,是不是就是三姐的……” 谢氏一惊,谢梨讪讪,“我刚才去找你,不小心、听见了。” 谢氏拧起眉,“不是。以后她和你三姐没有任何关系。” “是是是,我知道。我巴不得这样!我老是担心三姐哪天就走了,不要咱们了,爹,大哥二哥,连五妹都是。现在好了。” 谢梨露出一个浅笑,谢氏叮嘱,“这件事就别多嘴往外说了。” “我知道。不过母亲撞上了奚皇后,是不是忘了和姐姐说我的事了?” “没忘。”谢氏没好气道:“你姐姐告诉我了,说彭深人不错,与你挺配的。不过这事儿我还得想想,改日让他上门来,仔细看看再说。” 有薛家在前,谢氏颇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 谢梨笑眯眯点了点头。 另一边,奚皇后离开太子府没多久,便在长街尽头看见了云宸云清,二人站在马车前,远远看见她便撩开了车帘。 奚皇后抹了抹眼泪,上了马车。 云清赶车,云宸坐在奚皇后身旁,无奈道:“这下您总该满意了吧?明日启程回京,您可别再闹出幺蛾子了。” 奚皇后摘下兜帽,云宸眉眼一拢,“您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遇到谢氏,被她打了两下,不碍事。” 云宸眉头一挑,奚皇后心气高,若被别人羞辱一定气急败坏,看她脸上的眼泪,云宸便知她怕是听说了什么,心生愧疚再加上自己理亏,所以才装作无事发生。 翌日 南夏队伍启程回京,傅平野代表越帝前来相送,谢见微带着小鱼儿渊哥儿也来了。 小鱼儿对云清十分不舍,在他怀里红着眼道:“以后小鱼儿会去找清哥哥玩的,还要清哥哥教小鱼儿用枪。” “好。”云清也舍不得两个崽,趁着谢见微注意力在一旁,他拉着两个小孩儿轻声道:“之前教你们喊的,再喊一次。” 小鱼儿和渊哥儿对视了眼,乖乖道:“小舅舅。” “诶!”云清眉开眼笑,揉了揉二人的脑袋,“以后有机会,还给你们烤山鸡吃。” 奚皇后坐在马车上,隔着纱帘看着谢见微,到底还是没有和她说话。 今日来送的人不少,谢氏和谢家的人全都来了,谢氏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奚皇后,似乎是在防备她靠近谢见微。 奚皇后苦笑了声。 礼部的人喊了声:“该走了。” 云清放下两个崽翻身上马,和谢见微对视了眼,哑声道:“走了。” 他用口型默默喊了声姐姐。 “一路平安。” 谢见微微笑颔首。 队伍缓缓驶出城门,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众人眼前。 马车上,奚皇后望着身后的城门,一想到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自己的女儿见面,不管是亲生女儿还是养女,都再无机会,她捂着嘴泪如雨下,这会儿才意识到云清所说是对的,她到了最后,的确是什么也没得到。 姑姑安抚着她,忽然想到什么,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 “娘娘,这是刚才谢家夫人托奴婢交给您的。说等出了城再给您看。” 奚皇后哭声一滞,赶紧擦去眼泪打开包袱。 包袱里零散装着几件衣物,样式陈旧,但保管得很好,不但没有陈旧的气息还泛着馨香,似乎还有小孩儿身上的奶香气。 几个磨破了边的虎头鞋,一个拨浪鼓,还有绣着兔子的小肚兜。 如果她没猜错,这些应该是谢见微小时候穿过的东西。 谢氏给她这些,还是想给她再留点念想吧。 奚皇后忽然间心痛如绞,拿着那件小肚兜泣不成声。 使团离开后,送行和看热闹的人就全都散了,傅意欢回到宫内复命,从接待到送行礼部都没出差错,越帝对他还算满意,夸奖了几句,让他日后好好待皇子妃,便让他走了。 傅意欢并未急着离开,而是以请安之名来见僖妃。 僖妃:“你父皇还没提要给你封王?” “没有。”傅意欢牙关紧咬,按他的计划,这次接待南夏使团没有问题,就该给他封王了。 他都已经娶妻了还是个皇子,傅意欢实在是不甘心。 僖妃道:“无妨,这几日若母妃侍驾,会帮你提起此事。你在朝中也可以让人帮你说上两嘴,这个无妨。” “是。对了母妃,关于那件事……您考虑得如何?” 僖妃扶额,“那件事本宫想了许久,风险太大。还是算了。” “儿臣觉得也是。”傅意欢拧眉,“云晏的胆子太大了,儿臣担心她迟早会给儿臣惹麻烦。” “她现在在你的府里,是你后院的人,你想让她安分,她就必须安分。” 僖妃淡淡道:“只是别做得太过火,省得外头的人议论你。” 傅意欢抱拳应了声是。 他回到府邸,立即就有人传话说云晏想见他,傅意欢轻啧了声,不耐烦地来到寝殿。 关上门,云晏迫不及待道:“你的人安排好了没有?我已经拿到云宸他们的路线图了,还让奚皇后在途经的路上挂上红绸,一定能逮到他们!他们带的人不多,你只要找些精锐,一定万无一失!” “云晏,你这些日子还是安分些吧。” 傅意欢道:“我会让人看好你这里,你最近就别出去了。你这些阴毒的伎俩也赶紧咽回肚子里,别给我找麻烦。” 傅意欢急流勇退打了云晏一个措手不及,“你、你这个孬种!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不守承诺!” “我从来没答应过你。记住,把嘴闭紧。” “傅意欢——傅意欢你给我回来!” 殿门被牢牢关上,傅意欢吩咐一旁的侍卫又加了把锁,隔着门道:“你就安分待着吧。” “傅意欢你这个孬种!” “你,盯紧她,不许她出门。” “是!” 侍卫抱拳应声,看着傅意欢离开,眸中神色轻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殿内的人影。 第309章 亲事 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关过去了,南夏使团离开后,谢见微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 傅意欢的拥趸在朝堂中吹捧他的功绩,他也的确老大不小了,越帝和内阁商议后,给他封了郡王之位,封号齐。 按北越的规制,只有下一任皇帝登基,兄弟王侯才需去就封,眼下傅意欢仍然留在京城。 齐地说富饶也不富饶,但绝不是穷山僻壤之地,齐王对封地并未表现出不满,但私下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年关那段时间傅平野忙得几乎是三过家门而不入,除了谢见微后半夜能见到他,两个孩子快半个月没见到爹了。 这日晚膳,小鱼儿和渊哥儿挂在傅平野身上撒娇。 小鱼儿葡萄似的眼珠眨巴着,瘪着嘴道:“父王不要我们了!” “父王怎么那么忙……渊儿也会看折子了,父王忙不过来我帮你看吧!” 谢见微笑得停不下来,幸好是傅平野,换成别的心思多点的,渊哥儿这句话就拍到逆鳞上了。 “年关事情多,不过到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事了,以后几天都在府上陪你们。” 傅平野倾身亲了一下谢见微,声线温柔,“这几日辛苦晏晏了。” 小鱼儿小手支着下巴,“父王不出门了,娘亲也没有事,不如我们出去玩吧!” “也好,你们两个想去哪儿?”谢见微欣然应允。 两个孩子合计了好一阵子,决定了,“去之前去过的,娘亲的庄子上吧!”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眸中都有怀念。 傅平野笑了笑说:“这么一想,有几年没过去看看了。” 谢见微:“我让人收拾收拾,明日出发?” “好耶!” 两个崽兴冲冲地拊掌叫好,一直兴奋到后半夜才睡了过去。 傅平野决定要好好陪陪家人,手上的所有事都甩给了下属,还有裘云峥在旁帮衬,安顿好一切就带着夫人孩子跑了。 庄子上和几年前比没有什么改变,四人依然住在之前住过的院子里。 这几日,他们过上了寻常人家过的日子,丫鬟仆人全都遣了,傅平野担任起解决三餐的责任,谢见微偶尔会帮着他准备午膳和晚膳,至于早膳,她婚后过得太安逸,养成了赖床的恶习,基本是早起不来了。 几人在庄子上待了快半个月,佃户只知他们出身显赫,却不知他们是太子和太子妃,小鱼儿和渊哥儿都和佃户的孩子混熟了,谢见微还会亲切地给佃户孩子糖吃,一点没有架子。 临回京前的一天,大雪停了,庄子边上有个小山,小鱼儿和渊哥儿一直想去打猎,谢见微没同意。 眼看就要离开了,两个孩子还惦记着,谢见微便心软答应了下来。 早上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一家四口便整装待发了,傅平野带了刀,谢见微背了箭,就这么进了山。 冬日里基本上没有什么猎物,除了些树上的鸟儿,两个孩子情绪渐渐低落。 谢见微和傅平野走在后头,谢见微轻声问他:“你不是说让人把猎物放上来了吗?” “放心。”傅平野笑着说道,“就快到了。” “有东西!我看到山鸡了!” 二人话音刚落,小鱼儿就叫了起来,他意识到惊动了猎物,赶紧捂住了嘴,跳起来冲他们挥手,示意猎物方向。 两个孩子也背着迷你的弓箭,样式虽然迷你,却是实打实的箭头。 傅平野走上前轻声道:“你搭箭试试,给我看看这阵子有没有长进。” 小鱼儿点头,有模有样地拉弓搭箭,对准了在树下冻得瑟瑟发抖的山鸡。 一箭破空,射中了山鸡的身子,它惊叫了声,扑腾起来,血撒在了雪地里。 “父王!我射中了!哥,娘亲,我射中他了!” 渊哥儿呱唧呱唧拍手,谢见微笑着说道:“不错。” 傅平野拉弓补了一箭,射断了山鸡的脖子,揉了揉小鱼儿的脑袋评价道: “还不错,准头差了点,回去继续练。” “嗯!” “渊儿,下一个你来。” 傅平野寓教于乐,他特意吩咐凌南凌北把提前补好的猎物送上山,给两个孩子练手,一上午过去猎物收获不少,两个孩子的箭术也有了长进,两人玩得小脸泛红,不停喘着气儿。 “再玩会儿就下山了。”谢见微给他们喂了水,叮嘱道。 小鱼儿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娘我看见野兔了,我们抓到野兔就走好不好?” “去吧。” 小鱼儿和渊哥儿盯上了不远处的野兔,渊哥儿想搭弓却被小鱼儿拦了下来。 “哥,我们不伤它好不好,我想把它带回去养着。” 渊哥儿也很宠,把箭放了回去,和小鱼儿两面包夹,一齐朝兔子飞了过去。 咚的一声,二人脑袋撞到了一起,兔子一蹬腿跑出了老远,冲着谢见微跑来。 “娘亲!帮我抓兔子!” 谢见微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雪地很厚,她整张脸都埋了进去,身子底下的兔子在不停挣扎,她用力抱着坐了起来。 傅平野笑着跑上前,谢见微捧起兔子眼珠明亮,“我抓到了!” 傅平野心跳愈发加快,四周景色全都褪了色,唯有谢见微明亮如彩霞。 “娘亲太厉害了!扑的好准!” 谢见微把兔子给了小鱼儿,傅平野蹲在她跟前,笑着给她擦脸,声音满是宠溺。 “怎么还是跟小孩儿一样。起来,地上凉。” 谢见微被他抱起,傅平野帮她拂了拂身后的雪,谢见微勾着他脖颈道:“嫌弃我幼稚?” “不嫌。”傅平野亲了亲她的唇,若不是孩子在这里,他非把谢见微抵在树上亲个痛快不可。 他可惜地叹了口气。 谢见微咯咯直笑,刚松开手脚踝就突然一痛,她失了平衡险些倒下,幸好傅平野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怎么了?”傅平野焦急不已。 “没事,可能是方才崴到脚了。” 傅平野把手里放东西的竹筐交给她,随后便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我抱你下山。” “……孩子还在呢。” 渊哥儿捂住了眼睛,小鱼儿把兔子挡在脸前面,又悄咪咪放下一点偷看,被抓包后急忙说道:“我没偷看父王娘亲亲嘴!” 傅平野笑了,谢见微‘凶狠’地掐了他一把。 傅平野道:“小鱼儿,渊儿,下山了。” “父王,那些猎物怎么办?” “会有人送回去。” “父王,我们可以把那些东西分给庄子里的人吗?我们不缺那些肉,但庄子上的哥哥说,他们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呢。” “好,那些东西是你们打的,随你们处置。” 在庄子上待了半月,一家四口便回京了,这半月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倒是谢氏给谢见微送来一个消息。 谢梨和彭深就要成婚了。 “为何这么赶?”谢见微命人给谢氏和谢梨上茶,好奇地问道。 谢梨脸上微红,谢氏笑说:“这不是彭深来拜访了几次,我又去看了他母亲。这彭深的确是个好孩子,梨儿也不小了,尽快定下也没有坏处。找了人算过,说这个月就是良辰吉日,他们两个八字虽和,难找一个契合的日子,若今年不成婚,就要等到后年了。” “彭深的确不错。尽快办了也好,反正咱们这么多人,不怕婚仪办不好。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 “不用你,这事儿还得老人来,你就那日来观礼好了。哦,就是有一件麻烦事儿。” 谢氏表情阴翳,“忠义公府得知彭深要与梨儿结亲,起初派人来离间。后来似乎看没有用,又上门攀亲戚,说什么自立门户分了家也是姓彭的,与忠义公府脱不开关系,那彭氏是个不好相与的,若真与他们牵扯上关系,梨儿以后和彭深就不好过了。” “不怕,哪日她们再上门来闹事,您让人通禀我一声,我去解决。” 谢梨扑进谢见微怀里,一个劲地撒娇,“三姐,你最好了。” “你过好你的日子,我帮点小忙算什么。” 谢家是她的娘家,谢梨是她的亲妹妹,谢梨往后过得好不好,她自然是要帮忙的。 彭深这小子又是她信任看重的人,谢梨有这样好的归宿十分难得,谢见微对这桩婚事可以说非常上心。 既然两家已经决定结亲,身为长姐,谢见微也打算去彭府拜访,看看彭深的母亲。 翌日,马车就停在了彭府门前,只是她刚下马,便看见巷子里露出一个马车头。 谢见微吩咐毓秀去叫门。 “谁啊?”门房打开偏门,毓秀道:“太子妃娘娘来拜访彭夫人。” “太子妃?!小人失礼,马上给您去禀告!” 他打开门先迎谢见微进了府。 彭府并不大,但打扫布置得干净又温馨,堂屋里都是香味儿,可见彭夫人平日里是个宜室宜家的人。 门房没多久便回来了,他有些尴尬,说道:“夫人现在正忙,还请您稍等片刻。” “我方才在巷子里看见一辆马车。若是彭夫人今日不空,我便明日再来。” “啊……是,是国公爷,还有夫人来找姨娘,姨娘可能的确……” 谢见微眉头一皱,“彭深在府里吗?” “公子他上值去了,得几个时辰才能回来呢。” “带我去见你家夫人。” 谢见微脚下飞快,她始终觉得前世是她害得彭深引狼入室,坑了他全家,若是彭家母子有难,她怎么也不能作壁上观。 门房带她来到内院,远远就听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男人怒吼道: “高秋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公能亲自上门已经算给你体面了!你要么就跟我回去,要么,你就等着彭深丢掉官职吧!区区一个指挥使,随随便便一个世家公子就能替代他!你以为他为何能混得如此风光,还不是因为外头都知道,他是我的种!” “阿深,阿深他是靠自己才得来的官职,与你没有关系!” “你别做梦了,不过一个庶子,年纪轻轻坐到正三品,你还真以为是他自己天赋异禀?!” 另一道女声温柔中带着压迫,“高氏,跟我们回去吧。彭深有能耐,与谢家结亲,忠义公府若能与谢家联手,有益无害。你们母子这些年没少吃彭家的米粮,即便彭深是靠自己的本事,没有彭家养着,他早就饿死了,你们俩也该知恩图报吧?” “你……你们……” 谢见微额上青筋迸跳,她大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忠义公未曾见过谢见微,脱口便道:“你是何人?这么不懂规矩!” 彭氏:“老爷,这是太子妃!” 忠义公眉头一跳,赶紧咳嗽了声,“原来是太子妃,我不曾近距离见过,失礼了。” 谢见微吩咐毓秀,“扶高夫人坐下。” 听到她对高氏的称呼,忠义公和彭氏的脸色都变得分外难看。 高氏软弱,什么都靠着儿子,方才被二人欺辱,这时已经是筋疲力尽,坐在椅子上埋头痛哭。 彭氏:“太子妃怎么来了。妾身与老爷是特意来接高妹妹回府去的,妹妹在外住了这么久,也该住够了,那些流言蜚语再传下去,就该影响妹妹名节了,妾身和老爷也是为了她着想啊。” “我若没记错,彭深和忠义公府已经断绝了关系,他自愿放弃家产,净身出户,高氏的卖身契也被撕毁,她如今是良民,也不是你们彭家的丫鬟了,谈何名节?又有什么回不回去之说?” 忠义公胡子打颤,“分家,我并未同意。是他们母子擅作主张,我是想等他们想明白再接他们回去。” “没同意?那彭深还彭家养育之恩的那笔金银,现在何处?” 彭氏眼睛都圆了,谢见微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彭家的这些事,都是谢见微前世结亲前仔细彻查过的,而那笔钱也被彭氏充了公,估计早就花完了。 忠义公府近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们和胤王府的关系原本十分密切,彭氏的姐姐就是胤王的王妃——前王妃。 彭氏姐姐病故后,虽然忠义公府也一直攀着胤王府,但关系也不如往日亲密了。 谢见微:“收了银子却说没办过这件事,堂堂国公府还要骗小辈的银子,说出去可不好听。” 第310章 谁说还钱就认祖归宗了? 忠义公看向彭氏,火冒三丈,“银子是你收的?” “老、老爷……” “混账!当初他要分家我就不同意,你怎么敢拿他的银子,你给我全都吐出来!” 彭氏吓得连连后退,彭深一共给了她三万两,这些年她陆陆续续全都花在了公府中馈上,她自己的嫁妆都成一箱子当票了,还哪里有银子还给彭深啊! 彭氏恨恨看着谢见微。 她本以为这笔银子的存在只有彭深母子和她知道,她心想着先搞定高氏,再以此威逼彭深回家,这样那笔钱就能不为人所知,可彭深竟然把这事告诉了谢见微! “老爷您息怒,妾身这不是想……先帮阿深存着。只要高氏和阿深回府,这笔银子妾身一定还给他,一定……” “不一定吧。” 谢见微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忠义公府名下的商铺都在走下坡路,听说彭夫人身边的侍女经常出入当铺,以你们现在的家资顶多能维持家用。国公爷,你装什么傻呀,就算你不理内务,这些事你总该知道点吧。” 忠义公牙都快咬碎了,他拉住彭氏的胳膊问道:“彭深给了你多少!” “三、三万两……” “你!”忠义公高高扬起手,碍于高氏和谢见微,还是收了回去。 他看向谢见微道:“分家只是误会,哪有长辈收小辈银子的道理。本公回去就让她把这三万两凑出来。” 谢见微微笑道:“你们若能把三万两还回来,我会酌情帮你们游说彭深的。” 忠义公面色稍霁,作了一揖,“那就多谢太子妃了。” “不打扰太子妃了。” 忠义公拉着彭氏飞快离开了,高氏流着泪站起身,就要给谢见微跪下。 “诶,伯母您这是做什么。” “娘娘,求您帮忙,阿深不能再回彭家去,他好不容易才离开。在彭家,没有人看得上他,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伯母您误会了。”谢见微笑容温和,“方才的话是我故意遛忠义公和彭氏的。且不说他们短时间内凑不出钱,就算凑得出,有切结书在,分家已成定局,岂是他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的。” 高氏说什么也要给谢见微磕头,哭着说道:“太子妃您是妾身和阿深的恩人啊!” “母亲!母亲!” 彭深风尘仆仆赶来,谢见微像看见了救星,连忙道:“你快来扶你母亲,她非要给我磕头。” 彭深跑上前,关切地询问:“娘,您没事吧?忠义公和彭氏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事,多亏了太子妃娘娘。” 彭深红着眼冲谢见微鞠躬。 谢见微先离开了厢房,让彭深安置好高氏,她等在前堂,没多久彭深便回来了。 他表情郁郁,坐下后先和谢见微道歉:“是我没有处理好家事,让您费心了。” “你也该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 “我知道,婚仪之前我一定会把这件事解决好的,请您相信我!” ”若遇到麻烦,可以向我和太子开口。”谢见微放下茶盏,微笑道:“你要娶的人是我的妹妹,我得保证她嫁过来以后没有这些糟心的事。当然了,我现在帮了你,你以后若是不好好对梨儿。” 彭深嘭的一声跪在了谢见微跟前,眼神坚毅。 “太子妃,彭深是真想娶三小姐的。即便是豁出性命,也会护她一世无虞,平安喜乐!” “希望你对得起你这句话。” 谢见微把他扶了起来,“去照顾你母亲吧,忠义公府若再上门,只管来告诉我。你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依靠,他们必定死缠烂打,我尽早帮你们解决了这件事,也省得他们再去烦我娘。” “好。” 忠义公和彭氏回了府,忠义公是不管内宅的账,他向来只是伸手要钱。 “把府里的账簿拿来。” 管事和彭氏对视了眼,战战兢兢送上账本。 忠义公翻了没两页便大发雷霆,将账本掷在桌上。 “为何有这么多开销!你是怎么管家的!本公要挣多少银子才能禁得起你们挥霍!一群败家子!” “老爷息怒!” 彭氏站在一旁委屈地掉眼泪,“老爷明鉴,这账上每一笔账都是有用的呀,您仔细看看,每日老夫人的药钱,给您保养那些画卷、孤本,还有兵器……” 忠义公指着其中几项,“这些银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支出去一百多两!” “这是……是俊儿,官场上需要打点……” 忠义公翻了好几页,发现他的嫡子彭俊,几乎日日都要支出去几十上百两银子,嫡次女彭兰虽没有哥哥花得多,但也有十几两每天。 “把这两个逆子给本公找来!” 彭氏心跳如鼓,她给侍女使眼色想给两个女儿报信,忠义公识破她的想法,立即吩咐不许任何人离开前堂。 不久后,彭俊彭兰兄妹俩来到堂屋,彭俊大喇喇道:“爹,找我什么事儿啊!” “逆子!”忠义公把账本甩了过去,“解释!” 彭俊顿时没了声音,彭氏跟他使眼色,彭俊结结巴巴道:“爹,这是、这是我打点上峰的钱……” “胡扯!你在禁军当值,你那上峰每日收你几十两好处费?你当你爹我是傻子!” “还有你——”忠义公指着彭兰,“每日穿金戴银的,不想着省些银子!你们两个,只会花不会挣,都是一个老子,怎么彭深就能一口气拿出三万两!” 忠义公真的动了怒,彭俊彭兰都不敢吭声。 彭俊眉眼阴翳,他最恨有人将他和彭深相提并论。 庶子而已,也没什么大本事!要不是他娘舍不得他上战场,他早晚也能拿下战功! 忠义公冲着二人发了通火,便让他们滚了。 他对彭氏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凑齐这三万两。谢家如今今非昔比,出了个太子妃,多少人家削破了脑袋都想和谢家结亲,公府有这造化是老天保佑!被你这蠢妇生生葬送了!” 忠义公站起身,“三天!三天后我要见到这笔银子!” 他走得倒是潇洒,彭氏跪在地上痛哭出声,“我去哪里变出这三万两啊!” 彭俊彭兰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彭俊道:“娘,我都听见了。彭深那死小子运气真好,攀上了谢家的姑娘,只怕爹以后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还不是你不争气,整日只知道寻花问柳无所事事。你寻花问柳也好,你怎么找不到谢家那样好的姑娘……” 彭氏哭着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三万两若拿不出,你们爹得活吞了我。” 彭兰眼珠骨碌一转,“娘,要不然咱们去问姨夫借?” “胤王……”彭氏一愣,随即摇头,“不成,自从你姨母去世,虽我们年年去拜访,可胤王始终不冷不热,现在又有个王妃,只怕是借不成的。” “咱们哄回彭深,可就是和谢家结亲了,相当于搭上了太子殿下。这对胤王也是没坏处的呀。” 彭兰道:“试试嘛,说不定就成了呢?” 彭氏已经走投无路,她娘家远在千里,远水救不了近渴,还真就只能找胤王了。 彭俊在一旁轻声嘀咕:“我怎么就攀不上谢家的姑娘……他彭深可以,我怎么就不行……” 他捻了捻下巴,计上心头。 三日后,忠义公不可置信道:“你还真筹到银子了?哪儿来的?” “胤王借的,王爷说了,都是一家人,若阿深回来,这笔银子就不用还了!” 彭氏也是乐得没边了,昨日她带着彭兰去拜访,只说了来意,没多久胤王就欣然同意了。 “好,好。”忠义公问:“那银子呢?” “王爷说今日送来。” “来了!爹,娘,银子送来了!” 忠义公和彭氏来到门口,一个男子翻身下马,走上前冲二人作了一揖。 忠义公连忙道:“小世子怎么亲自来了?舍下真是蓬荜生辉。” 送银子来的,竟然是胤王的小儿子,继王妃所生的小世子傅成衍,他笑着说道:“父王吩咐,不敢怠慢。国公数数吧,这里是三万两银子。” 彭兰站在彭氏身后,看傅成衍的眼神都要冒绿光了。 傅成衍察觉后看了过来,竟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彭氏看在眼里,瞬间起了心思。 下人数了半个时辰才清点完银票,这半个时辰彭兰和傅成衍聊得很好,甚至开始称兄道妹。 “既然银子没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衍哥哥!你不多坐一会儿?” “国公还要去给彭二公子送银子吧?我就不多留了。” 傅成衍笑着对彭兰道:“以后有机会,再请妹妹去王府做客。” 二人之间的苗头,彭氏和忠义公都看出来了,若能在此刻再跟胤王府结一门姻亲,这关系就更牢靠了。 可惜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忠义公命人捎上箱子,浩浩荡荡赶往彭府。 “叩门。” 门房前来应门,看见是忠义公赶紧进府禀告,今日休沐,彭深正好在家,或者说就是在等着他们。 忠义公见到彭深,挤出一个慈父笑容,“阿深,你给你母亲的三万两,为父给你拿回来了。都是一家人,为父之前并不知她拿了你的银子。为父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回家吧,高氏年纪也不小了,禁不起折腾。” 彭深面无表情道:“当初说得好好的,钱送到以后,便两不相欠。” 忠义公额上青筋直跳,冲彭氏吼道:“还不快过来!” 彭氏讪笑,“阿深,母亲是开玩笑的。你是你爹的亲儿子,怎么能两不相欠呢?你看银子母亲给你拿回来了,你就笑笑气吧。” 彭深从怀里取出一个契书。 “这是她亲手签下的收条,三万两,断绝关系。切结书我也有。忠义公,请你带着这些东西,离开我的府邸,别再来骚扰我和我母亲。”说罢,他就要关门。 忠义公气急败坏,抵着门吼道:“彭深!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彭氏急出了一头的汗,这么大的架势,已经引来百姓围观了,她可不想被人知道她敲诈了小辈三万两。 “谢见微呢!太子妃呢!上回是她亲口答应,只要拿回银子,你就回家的!你不是与她交好?她又是你未来的大姐,你敢不听她的话?!” 彭氏抓着彭深的胳膊想拖他出来。 “咱们去找谢见微对峙!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太子府,傅平野和谢见微刚午睡起来,傅平野心血来潮给她画眉,刚画到眼尾就听一声: “殿下!娘娘!忠义公府的人闹事儿来了!” 傅平野手一抖,险些给画歪了。 谢见微赶紧拿起铜镜。 “幸好没歪。”傅平野嘀咕,他拧着眉不耐烦地说道:“让他们滚。” “慢着。”谢见微拉住他,笑着说:“我去见,我就等着他们呢,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傅平野给她披上大氅,“我知道你妹妹要和彭深结亲,忠义公府与胤王走得近,胤王府最近有些小动作。” “什么?” “胤王的小儿子,叫傅成衍的,前不久在京郊救下了冬狩落进陷阱的傅意欢。” “这么巧?” 谢见微喃喃道:“胤王本是一直游离在皇权之外的,现在也按捺不住了么?不过他倒是既要又要,一边让小儿子接触傅意欢,一边又帮着忠义公府来亲近谢家和太子府,两姓家奴啊,呵。” “胤王没有那么简单。” 谢见微眨了眨眼,“你知道什么?” “等我确认了就告诉你。”傅平野亲了她一口,帮她把兜帽带好,系带系紧,谢见微巴掌大的脸埋在绒絮里,像个可爱的小动物。 “真是不想让你这副样子出去见人。” 傅平野在她唇下轻轻一咬,留下个不大不小的印子。 “好了你!”谢见微推开他,故作镇定地推门而出。 太子府前堂中,彭氏和忠义公等的快不耐烦了,谢见微才出现。 彭氏第一个迎了上去,“太子妃,你来评评理!说好了三万两还回来,就认祖归宗,结果彭深他不认账了!你可要好好说说他!” 彭兰在一旁不满地努嘴,“这三万两可是衍哥哥冒着大雪送来的……这不是折腾人吗!” 谢见微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众人,轻笑了声说: “谁说还了银子就认祖归宗的?我怎么不记得?” 第311章 绵薄之力 忠义公和彭氏脸色都变了,彭氏气急败坏:“你上次亲口在我们面前说的!你说只要钱还回来,你就酌情……”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见微缓缓一笑,“是啊,我是说‘我会酌情帮你们游说彭深’。可是我这几日好好的考虑了一下……我还是不劝他了,毕竟忠义公府这些年如何对彭深和高氏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如今看他要和谢家结亲,迫不及待地攀上来……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彭氏捂着心口,忠义公吼道:“你在耍我们!” 他咬牙切齿,双手紧攥成拳,彭深警惕地盯着他,这时身后冒出一只手,重重搭在忠义公的肩头。 忠义公猛地回头,对上傅平野居高临下的阴沉视线。 他缓缓道:“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太子殿下!” 屋内众人纷纷作揖行礼,忠义公也想,可他被傅平野一只手压制得动弹不得,半边身子都在发麻,额上渗出细汗。 傅平野:“跟孤的夫人道歉。” “太子妃恕罪,方才,是、是微臣冒犯了。” 忠义公说完,肩上那股威压才散开,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动了动肩膀,骨头发出涩涩的响动。 彭氏捂着嘴站在一旁,眼泪盈满了眼眶,不敢发出一点哭腔。 谢见微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哭什么,这里是太子府,我和太子又不是土匪,你害怕什么?” 彭氏疯狂摇头,赶紧抹了眼泪。 彭深:“你们回去吧,从我还了你们这些年养我和我母亲的钱以后,我们就不再是一家人了。这些年你给我和我母亲的银子,绝不超过一千两,我还了你们三万两,你们还想要什么?” 彭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你胡说,哪有这么少……” “随你怎么狡辩,收条你签了,我母亲的卖身契你也给了。还有你。”彭深看向忠义公,“休书你也签了,不管是我母亲,还是我,都和你们国公府再无关系。” 忠义公瞪圆了眼,“我何时给了她休书!” 彭氏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胸口,忠义公看她这副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他眼睛一转,立即说道: “休书是她伪造的!我不知情,怎么能算数!” “有你的名字,有你的印鉴,怎么就不算数!” 忠义公眼看傅平野在此,他不敢和彭深争辩,便以退为进,先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彭深长舒了一口气,感激的冲傅平野和谢见微道谢。 “多谢太子和太子妃!” “别急着谢,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傅平野道。 谢见微点了点头,“方才提到的休书,是怎么回事?” 彭深拧着眉,“我把银子交给彭氏以后,她把我母亲的卖身契给了我,但按理说我母亲是忠义公的妾室,若无休书她也算不得有了自由身,彭氏就答应会让忠义公写下休书。那休书我看了,印鉴和字迹都很像忠义公。” 谢见微:“但看他刚才的反应,休书的确不是他写的。彭氏想自己贪下你那三万两,那休书应当是她自己伪造的。” 谢见微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若有证据告到官府那里,未必能还你母亲自由。”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尤其是对女人,有些即便是写了休书,男方不想认,往往给官吏塞些钱银,就能再把女人领回家。 正妻都是如此,何况是妾,再说高氏严格而言还不算妾,顶多是个通房。 彭深脸色煞白,他没想到仅仅一件小事,会牵扯到他母亲后半生的生活。 他好不容易才把母亲从忠义公府接走,避开了彭氏的迫害,如今他又惹了彭氏,彭氏不敢对他如何,可若是高氏回府,彭氏一定会把所有怒火发泄在他母亲的身上! 可若是他示弱回到彭家,又该如何面对谢梨,彭深头埋得极低。 傅平野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未必就是死路,放轻松。你在忠义公府有没有能信任的人?可以为你和你母亲出面作证的。” 彭深仔细想了想,“有位老管事的夫人,曾对我母亲施以援手,我年幼时是我们母子俩最苦的时候,都是靠她暗中救济我才得以存活,可她被彭氏发现后,连累老管事一起被赶出了国公府,我事后找过,也并未找到他们的去向。” “名字可还记得?” “记得。” “告诉凌南凌北,趁现在还有时间,尽快把人找到。” 谢见微:“你现在的府邸先不要住了,保不齐忠义公和彭氏还会带人去骚扰你母亲。我有个别院空着,位置隐蔽,你先带你娘暂时搬去那里。你把那些契书都找出来,卖身契,休书,还有那三万两银子的收条。” 彭深点了点头,他眼睑泛红,直接给二人跪下磕了个头。 “多谢殿下和娘娘搭救!彭深无以为报,必为殿下娘娘肝脑涂地!” 傅平野扶了他起来,“好好对谢梨,就算你不辜负我和见微。” 彭深抹了一把眼泪,重重嗯了声。 彭深效率极高,当天就把高氏转移到了谢见微所说的宅子,高氏早有预感,拉着彭深的手说道: “阿深,娘活到这个年纪,早就活够了,看到你现在有出息,娘什么遗憾都没有了。忠义公和大夫人不就是想接娘回去吗,娘回去就是。” “可你千万不能和他们回去啊!阿梨是个好姑娘,不能被大夫人欺负了,她对你情深义重,你更不能因为娘负了她。娘即便回去,也不会像往常那样任她们欺负!” “娘,您别说了。”彭深严肃地打断了她,“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就算豁出之前的军功不要,我也绝不会让您和他们回去。” “可是……” 有人在外叩门,彭深起身应门,惊讶道:“太子妃,阿梨,你们怎么来了。” 谢梨:“听说伯母病了,我来看看。” “阿梨,你怎么来了。”高氏走了过来,“我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长姐这处宅邸离谢府近,我自然要来看看您了。事情我都听说了,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和那些人回去的。” 高氏冲谢见微见礼,“太子妃……” “伯母您坐,我有些事儿想问您。”谢见微坐到高氏对面,“您当初在忠义公府时,彭氏都对您做过什么?” 高氏脸色一变,谢见微道:“我并非想揭您的伤疤,只是以防万一,这些事了解得越深,对您和彭深脱离忠义公府越有好处。” 谢梨推搡着彭深,“你先出去,我和长姐单独跟伯母待一会儿。” 彭深乖乖撤出了厢房,片刻后,谢梨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彭深走上前,谢梨道:“你放心,伯母没事。” 彭深点头,替她抹了眼泪,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阿梨,对不起。因为我家的事,害你也被牵扯……” “胡说什么,这些我决定与你在一起前,都考虑过了。” 谢梨认真道:“我一定会帮你和伯母,离开那个吃人的国公府的。” 彭深埋在她肩头,谢梨感觉到肩膀有些湿,她悄悄哄着彭深离开了院子,省得他这副模样让旁人看见了笑话。 谢见微和高氏待了几个时辰才离开,马车上,她长吐了一口气,揉了揉颞颥。 谢梨担忧地看着她,“长姐,你没事吧?方才我听了一半就不忍心再听了,你听了那么久……” “我现在想想,我当真是比较幸运的那个。” 谢见微当年在薛府后宅也是吃尽苦头,但和高氏比起来仅仅是九牛一毛。 她拧着眉,喃喃道:“北越那么大,有如此经历的女子还有多少?” “长姐……” 谢见微牵住谢梨的手,温柔地说道:“阿梨,你很伟大,你的女学救了邺京不少无书可读的女子,姐姐为你骄傲。” 谢梨红了脸,“长姐怎么突然说这个……没有长姐帮我,我的书院早就被那些人坑没了。” “我只是拿了些银子,没帮上什么忙。” 谢见微一顿,她忽然想起,她的确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除了她自己的产业,还有薛家的所有产业都在她的手里,那些铺子,田产,足够支撑她做更多的事。 谢见微回到太子府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她认真地写写画画,直到天色渐暗。 傅平野端着晚膳进门,放到了外面的桌子上,他轻手轻脚走进内室,在谢见微脸颊上落下一吻。 “你来了。”谢见微写得认真,这时才发现他。 傅平野看了纸上的内容,“状纸?怎么想起写这个?” “国公府死缠烂打,扯皮是没有用的,想快点解决问题,只有这个。”谢见微吹了吹墨,“上、公、堂。” “怎么不先跟我说,我有好的状师给你,让他们去办。” “真要到上公堂那日,少不了状师,但这案子特殊,胜诉艰难,未必有状师肯接。” “有我开口,谁敢不接。” 谢见微被逗笑了,“是是是,殿下金口一开,全天下的状师都要来帮忙。” 傅平野挑眉,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说道:“先吃饭。” 二人关起门用餐,没那么多拘束,互相夹菜闲聊着事。 谢见微道:“今日和高氏交流,我有些难受,当今世道对女子的压迫太大,若我不是谢家嫡女,恐怕也难逃薛家迫害。天底下无权无势的女子多了去,谁又知道如今哪些在吃苦,是不是也和当初的高氏一样,求救无门。” 傅平野认真地看着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薛家的产业现在都在我手里,里面虽也有我的心血,但还有不少都是薛家父子在朝中贪下的脏钱支撑起来的。这笔钱银我一直放在钱庄,有你在这些钱银我也没有用处,我想一边给谢梨的女学扩大些规模,办成男女同堂的私塾。一边……办一个养济堂。” 谢见微放下碗筷,“养济堂可以收容无处可归的孩子,妇人,为其提供栖身之所,愿意读书的可以继续读书,有天赋的学成后可以做夫子,或是到我铺子里,做掌柜、账房。” “有些女子也会不少手艺,穿针引线纺棉一类的工都能做,正好北越棉纺行盛行,若让她们帮着纺布,可以给她们发一笔工钱,这样也算她们自给自足。” 谢见微道:“除了这些,我还想找几个有天赋的姑娘,教她们做状师。” 傅平野:“养济堂我能理解,为何要专门找女子,培养成状师?” 谢见微:“今日我和高氏说了许多,她面对我都有些羞于启齿那些过去,更不要说跟男子。而且当今世道说难听些,有几个男人看得上做内闺女子的状师,若是有,那些想打官司和离的女子,也不会被困死在后宅了。” 傅平野身为男子,也点了点头赞同谢见微。 谢见微道:“我救不了天下所有苦难之人,只能尽一尽绵薄之力,能救一个是一个。高氏的案子我也没什么把握,北越律法保护内闺女子的并不多,唯有一堆的限制。” “放心。”傅平野缓缓附上谢见微的手,一字一顿道:“有一日,我会帮你把那些限制都解除。” 谢见微深知,想要动摇一簿流传了几百年的律法有多困难,但傅平野从不说空话。 其实他今日能赞同她的所有想法,已经让谢见微很欣慰了,她即将要做的可能会得罪一大票人。 但傅平野笑盈盈告诉她,“你只管去做,有我在你身后,晏晏什么都不用怕。” 给了谢见微无限的动力。 翌日,傅平野找了五六个知名的状师来到太子府,谢见微毕竟对做状师毫无经验,状纸写得也未必规范,只能找他们一起商量。 几个状师听说了谢见微要状告的内容,纷纷傻眼了。 其中一人道:“这……这倒是个稀奇的案子,没有多少先例,只怕是有些困难。” 傅平野找之前都做了筛查,这几人没有品行不端的,虽然惊讶,但也没有瞧不起或觉得荒唐的负面言辞。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感慨道:“太子妃用心良苦啊。这案子若上公堂,可以往这个方面辩……” 第312章 官府 几个状师讨论了一番,纷纷建议谢见微不要主动上公堂。 “这案子史无前例,律法上也没有足够的条件支持,您若主动去状告,并不一定能告倒忠义公府。若是想胜,先得等。” 忽然有一人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更快。” 年老些的状师更有经验,他告诉谢见微,“此案现在看,是和离案,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若能把此事再升一个高度,或许在公堂上会对这位可怜的夫人更加有利。” 谢见微皱着眉点头,“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不过太危险了。” “开天辟地第一案,总要冒些风险,看娘娘的意思往后似乎是想帮更多有类似经历的夫人,脱离困苦,若是这案子能胜,想必会有不少人受到鼓舞,有您出面,官府也会酌情,以后的案子就更好办了。” 状师道:“这位夫人的牺牲是有必要的,其实只要派人保护,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 “我去。” 谢见微刚张开嘴,就有一道声音先她一步说道,谢见微抬头看去,彭深正扶着高氏站在门口。 高氏手里提了一个饭匣,毓秀道:“太子妃,高夫人来给您送饺子……” 高氏捏着饭匣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看看谢见微,又看看几个状师,重复了一遍:“娘娘,我愿意去。” 彭深抓着母亲的手微微用力,但并没有开口,谢见微先让状师看状纸,起身把高氏带到了边上的偏房。 “伯母,这事兴许没有那么难,可能还有转机,不必您亲身涉险。” 高氏笑了笑,“这算什么涉险,忠义公府贪婪,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攀附谢家,即便我回去他们也不敢如何。如果我回去几日能彻底把这件事了结,岂不是好事一桩。” 谢见微还想说什么,高氏执着的打断了她,“娘娘,妾身真的很谢谢您,您为了妾身的事找了状师,忙了这么多,我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也没脸再见您了。您就直说吧,回去后要我做什么?” 谢见微张了张嘴,看着高氏眼里的坚韧,她道:“我与状师商榷后,再告诉您。您这决定要不要和彭深商量一下?” “不必,我考虑好了。” 其实昨日高氏和谢见微说开那些事以后,就仿佛散了淤血,再想起忠义公府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如今她的儿子已经长成,有了这么多人在悉心帮助她们,她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这是她的事,她也不想一直躲在后面,由着小辈帮她冲锋陷阵。 另一头,忠义公在国公府宴请了顺天府的府尹,年关刚过,上一任杜府尹高升到别处去做官,新上任的府尹是从地方调上来的,在京师还没有什么根基,忽然被忠义公府宴请,惶恐又喜悦。 几杯酒下肚,高府尹已经和忠义公称兄道弟,见气氛到了,忠义公说:“弟弟你新官上任,还没办过几个案子吧?” “京师海晏河清,哪有那么多的案子可办。” “老弟若是闲,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高府尹受宠若惊,“您若有麻烦,下官必定鼎力相助!” “是这样,我有个庶子,与我闹了些矛盾,便说要分家,还把他生母我的妾室带走了。我娘子愚蠢,自己伪造了一封休书,现在我想将妾室和庶子都接回来,二人拿着休书和切结书不肯回,这案子若是报到顺天府……” “岂有此理!国公爷您就是脾气太好了!区区庶子、妾室,竟敢擅自离家!” “我那妾室曾是我府里的丫鬟,说妾室也够不上,只是跟我年岁长了,给个体面叫姨娘。” “那就更好办了,您放心,这案子若报到顺天府,我定派人把他们给您送回去!” “那我就谢谢您了!” 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忠义公也没提高氏和彭深身后站着谁,把高府尹忽悠得满口答应了这件糊涂事。 搞定了高府尹,忠义公彻底放下了心。 彭氏给他送来解酒汤,忠义公道:“明日你便上门,去把高氏带回来。” “可我听说她从彭深那处宅子搬走了。” “我知道她住在哪里,你只管去,她若不肯回,你就把人给我绑回来!” 忠义公还就不信,谢见微和太子能跟他杠到底,他府里人还有带不回的道理了?即便是闹到皇帝跟前,也是他有理! 翌日,彭氏按照忠义公给的地址,找到高氏所在之处,敲门无人应声,她便让人架起梯子从墙头翻了进去。 门房在宅子里喊道:“来人啊!不好了!进贼了!” 彭氏带了不少人,宅子里的下人少,很快就被制服,彭氏身边的老妈妈押着高氏走了过来。 高氏边挣扎边道:“你们这是强掳!绑架!放开我!” 彭氏看她便想起这几日被忠义公谩骂受辱,她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恶狠狠道: “呸!你是我府里的丫鬟,我打死你都是应该的!敢跟我叫板,带回去!” 不等彭深回府,彭氏将高氏带回了忠义公府,关进了柴房中。 彭兰担忧:“母亲这样对她,若是让彭深和父亲知道……” “怕什么?你父亲将府尹搞定了,这案子就算告到官府他们也赢不了,高氏在我手里,彭深哪里敢放肆?这小子长大了胆肥了,忘了以前怎么在我跟前伏低做小了……别以为攀上谢家人就了不得,我非杀杀他的锐气!” 彭氏问道:“你哥哥这几日在做什么?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我也不知道。” 高氏被扔在柴房,双手捆在身后,就这么躺了一下午,浑身都麻痹了,不过这些苦跟她以前比起来不过尔尔。 她算着时辰,看向前头的墙,努力站起身,然后狠狠撞了上去。 夜半,一队人闯进了忠义公府,忠义公闻讯赶到,见来的官差穿的竟是顺天府的衣裳! 为首的人则是彭深,忠义公气地差点撅过去,“彭深!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彭深冷冷道:“我娘在哪儿?是不是你们把她带来了?” “什么话!她是我的妾室!你是我的儿子!我把我的女人接回府还要你来质问我!” “我娘和你早就早没有关系了!” 彭深对顺天府的官差说道:“忠义公府绑了我母亲,我要上告!请几位先将我母亲救出来!” 忠义公和高府尹打了招呼,可下头的人都是底层官差,哪里知道上峰的那点事,直接便把忠义公府包围了。 忠义公气喘吁吁,赶紧抓来管事,让他去给高府尹通风报信。 不一会儿,一个官差便跑了过来:“人找到了!可是晕在柴房里!柴房墙上全都是血!” 忠义公心坎顿时一颤。 很快,昏迷的高氏便被彭深带走了,彭氏姗姗来迟,挨了忠义公一个巴掌。 忠义公红着眼道:“是你擅作主张,把高氏关进柴房的!你打她了是不是?!” “我,我是将她关了,可我没动她啊!” 忠义公松了口气,心想彭氏还知道分寸,彭氏反过来安慰他:“老爷不是和府尹通过气了吗,不会有事的。” 翌日,忠义公和彭氏便被传到了顺天府,来到公堂上,除了高氏母子,谢见微和傅平野竟然也在。 高府尹坐在高堂之上,屁股底下好像有根针在戳他。 额上冷汗直冒,他死也不会想到,彭深身后竟还有太子夫妻在帮衬,不管是太子还是忠义公,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高府尹有预感,办不好,这案子可能是他官场生涯的最后一桩案子了。 高府尹见人到齐,敲了惊堂木,彭深躬身说道:“高大人,我要状告忠义公府擅自绑架,拘禁,殴打良民,请大人严惩!” “胡说八道!”高府尹没开口,彭氏便先沉不住气。 “我怎么就殴打她了!那是她自己往墙上撞,自己撞晕的!” 高氏哭哭啼啼,“我为何自己往墙上撞?分明是你,说我不识好歹,不肯跟你回府,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撞晕的!” 彭氏不可置信,“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大人,我绝对没有这么做过!” “大人,彭夫人这不是第一次这么待我了。” 高氏撸起袖子,竹竿似的胳膊上全都是鞭痕,旧疤,令人不忍直视。 “之前几十年,我是忠义公府的丫鬟,夫人说我勾引主子,凡是有点什么都往我身上发泄,我那时是奴籍,主子打骂也是应该受着。但如今我已被休,又恢复了良籍,她却仍想那样待我!” 彭深道:“大夫说我娘头上的伤,再重些会危及性命。” 这便是蓄意杀人了,高府尹焦虑得头发都要掉了。 忠义公咬着牙说:“大人,我并未休她,她仍是我的妾室,我夫人只是不小心碰了她几下,应当不至于多严重吧!” 彭深:“大人请看,这是我母亲的休书,我与忠义公府的切结书,还有我给彭氏三万两,彭氏亲手所写的收条。有这些东西,应当能证明,我和我母亲与忠义公府再无干系。” 高府尹硬着头皮收下了那些东西,他左看右看,盯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傅平野不耐烦的问道:“看出些名堂来没有?” 高府尹虎躯一震,连忙点头,“看、看明白了!的确是真的,一模一样的印鉴,字迹也相同。” 忠义公咬了咬牙,高府尹话锋一转,“只是忠义公说他并未写下过休书,休书乃是彭氏伪造,若是这样的话,并不能算高氏与公府再无干系,而且妾室去留都听主家,如今主家想接回……” 谢见微:“府尹大人,高氏如今不仅是良民,彭深给她请了诰命,她至少是三品淑人,若是奴籍去留由主,可有诰命的淑人,这规矩便不作数了。” 高府尹毫无立场,“太子妃所言极是。” 谢见微:“那就请府尹明说,如今彭深和高氏,与忠义公府到底还有没有关系?” 高府尹在忠义公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切结书有效,的确是无关系了。” 若一定要他取舍一个,比起得罪太子和太子妃,高府尹肯定选忠义公。 谢见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还有件案子请府尹判。” 彭深道:“我和我母亲,要状告彭氏与忠义公府,擅自囚禁良民,彭氏殴打我母亲,蓄意杀人,这伤就是证据,包括她以前曾想置我母亲于死地,我也有证人。状纸在此,请大人细看,状师也已在府外等候。” 彭氏脚下一个趔趄,歪倒在忠义公怀里。 忠义公咬牙切齿地看着谢见微和傅平野,想也知道彭深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肯定是他们在背后操控! 从顺天府离开,已经是晌午,状师对案子了如指掌,交给他不会有问题。 彭氏即便不死也会吃不少苦头,主要是她因为殴打妾室入狱,这消息传出去,她在京城也不能做人了。 谢见微唯独没有算到高氏能对自己那么狠,她头上的伤,得有不小的决心才能磕得下来。 谢梨没去府衙,而是等在太子府,跟小鱼儿和渊哥儿玩。 听说谢见微回来,她立即过来询问情况,得知事半功倍,立即眉开眼笑。 谢见微笑道:“应该能赶上婚期,你这几日也别去教书了,安心待嫁吧。” “谢谢长姐,这次多亏有你和姐夫。” 谢见微抱着她道:“我送你回去,顺便跟你去看看学堂,那条路段不错,若是再扩学堂,两边的宅子得买下来,先去问问看。” “好。” 傅平野摸摸她的头,叮嘱道:“早些回来。” 谢见微笑着应了下来。 姐妹俩去看完学堂,已经下午了,穿过闹市长街,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狗东西!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姑奶奶也是你能调戏的!滚!”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一个人重重砸在路中央,谢见微的马车也因此停了下来。 谢梨道:“好像是五妹的声音?” 谢见微撩开车帘,只见一人躺在路中央哀嚎,破口大骂:“泼妇!泼妇!我要报官!报官!” 第313章 风起云涌 “你报官?我还要报官呢!不过报官之前,我先教你怎么尊重姑娘!” 谢无忧揪起彭俊的衣领子,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谢无忧!” 拳头停滞在半空,谢无忧惊讶地往边上看去,“三姐四姐,你们怎么……” 谢梨跑了上来,“我还想问你呢,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谢无忧:“这孙子调戏我!” 谢无忧身为谢家最小的女儿,被爹娘和哥哥姐姐宠着长大,性子一向野,无法无天,之前在国子学的时候跟世子都敢抡拳头,彭俊调戏她实属自己找死。 谢无忧拎着彭俊的领子,逼问道:“说,你叫什么!姑奶奶今儿不教你做人,我谢无忧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彭俊也被她的流氓劲吓到了,方才那拳风若是落到他脸上,鼻子都得给他打歪了。 他看向谢梨,挣扎着说道:“弟妹,弟妹我是彭家的人啊!我和你妹妹有些误会,你快让她放开我!” 谢梨被这声‘弟妹’喊懵了,这时谢见微走了过来,拧着眉道:“彭俊?” “对!对!我是彭俊,我是彭俊。” 谢无忧把他丢了回去,警告道:“别乱叫!你们忠义公府和彭深早没关系了,我姐跟我说过!” “谁说的!我娘早就把他娘接回家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别跟他废话。”谢见微道:“报官。无忧,方才他调戏你可有人看见?” “坊里的客人都看见了!”谢无忧把掌柜的薅了出来,掌柜的连忙点头,彭俊被谢见微的侍卫押了起来,气急败坏道:“都快是一家人了,你们这么干,你们这么干可不地道!” 谢见微眯了眯眸,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滚蛋,谁跟你们一家人。” 谢见微吩咐侍卫:“镇抚司的人马上就到,把他交过去之前,先让他清醒清醒。” “是。” 忠义公前脚还在想办法捞彭氏,后脚就得到消息说他儿子被抓进了北镇抚司,原因是当街调戏谢将军府的五小姐。 等忠义公把人带出来,彭俊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个一猪头,气得忠义公牙都快咬碎了。 彭俊抓着忠义公的手恨恨道:“爹,谢家这仇,不能不报!” 忠义公眼里闪烁着阴毒的光,轻声道:“放心。” 另一边,谢见微和傅平野正在书房用晚膳,凌北叩响房门。 “殿下,有边境的百姓说看见了南夏使团在蘇子山附近,被一伙儿马贼袭击。” 谢见微和傅平野对视了眼,一齐放下了碗筷,傅平野道:“还有呢?” “没有了。那人说只是碰巧看见,因为害怕很快就跑了,并不知道后续的情况。” 凌北说道:“眼下消息刚在潍州城一带传开,京城其他人应该暂时还没收到风声,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凌北离开后,谢见微问傅平野:“不会出事吧?” “不会,只是可能会和我们之前预想的,有些偏差。” 傅平野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谢见微此时却提不起吃东西的胃口,皱着眉道:“什么偏差?” “傅意欢准备的人,只聚集了几天就散了,并没有出城的消息。晏晏猜猜,袭击南夏的会是什么人?” “云晏又找了其他帮手?” 谢见微想起傅平野前两日刚和她提过的一个人,瞬间恍然大悟。 这时,凌北又跑了进来,“娘娘,有您的一封信。不知是谁用箭羽钉在了门柱上。已经派人去追了。” 谢见微接过信拆开。 第314章 当年的信 傅平野坐在她身边,一眼便扫到了纸上的内容,眉头蓦地一皱。 谢见微瞳孔微缩,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了两行字—— 见微,今晚之事非我本意,但你所中的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我本想等你醒来亲口跟你解释,但眼下时局特殊。你放心,等我回来,随你千刀万剐,我绝无一句怨言。 谢见微看完信,傅平野已经吩咐凌北速去捉拿递信之人。 她抬头看向傅平野,“这是当年你留给我的信?” “没错,内容一模一样。”傅平野拿起桌上的信,“但这封是临摹的,纸太新了。” “这信上的笔迹和你一模一样!如果这封信被递到皇帝跟前,你当初在邺京的事就会被他知道!” 谢见微耳畔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有些恐慌的阖眸,手托着前额。 傅平野将她抱进怀里,面上没有半点异色,温声安抚她:“没事晏晏,即便信被递上去,没有落款也无人能证明是我,能模仿字迹的人太多了,这封信就是证据。” “而且,即便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已不能拿我怎样。” 傅平野墨色的眸透出沉稳和镇定,谢见微渐渐缓和过来,想想现状也的确是反应过度了。 不过怨不得她,当初的事始终是个隐患,谢见微告诉傅平野:“那件事不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她捧着傅平野的脸,颤声说:“你是要做明君的人,不能被当初的事毁了名声。” 谢见微紧张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原本傅平野隐藏在邺京的那段日子,没被抓到任何把柄,如果现在因为她暴露,谢见微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她会毁了傅平野苦心经营的好名声。 “傻晏晏,人无完人,再英明的君主也有做错事、下错令的时候,我领兵也不是没有出过错。但我会把错误扭转过来,失去的名声,也迟早会被过后的功绩掩盖。至于千万年后后人如何评断,何必在意。” 傅平野猜到她在害怕什么,他轻轻吻住她,沙哑的声音笑着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庆幸,那一晚我去找过你。如果那晚没能将你救下,我怕是这辈子都会活在懊悔中。” 二人额头相抵,谢见微热了眼眶。 片刻过后二人都缓和了下来,谢见微抓起信道:“这封信可能是从薛蟾那里透露出去的。” “我现在想起来了。他被砍头那两天,我曾在他的私几中看到过一封很旧的信封。第一次翻到的时候信封明显有厚度,那时里面还有东西,可是他死了以后我再想去翻看时,信就不见了。” 傅平野赞同她的话,“除了信我还留了玉佩,这两样东西应该都被他捡到过,只是玉佩被他扔了辗转回到我手里,信他自己留着,可能是因为他一直想知道,这到底是谁留下的。” “肯定是这样。”谢见微想起薛蟾次次提起当年都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显然是恨极了那个破坏他计划的人。 谢见微:“这封信很可能是薛蟾自己主动给出去的。他想找人查信是谁写的。” “我有个怀疑的人。”谢见微皱了皱眉,“我听谁跟我说过,那段时间薛蟾经常和庞俊出去。” “庞家人已经死绝了,当时我本想偷梁换柱把庞俊的夫人救下,再问她是谁让庞家救下沈盼,可是没来得及下手,人就已经不见了。这个人至少,比我的能力要大得多。” “如果是庞家,那我就知道谁是送信的人了。” 傅平野一句话令谢见微无比惊讶,“谁?” 第315章 东窗事发 傅平野:“当年庞俊被我废了一条腿后就跑了,我本想杀了他,被我外公拦了下来,说有人递话给他想保庞俊一条命。” “谁?” “胤王傅匡翊。” 傅平野说:“傅匡翊当年在兵部待过,和我外公共事了几个月。” “这个胤王是打算露出真面目了?不想继续装闲散王爷了?” “以目前的线索看,如果庞家背靠胤王,那薛家的靠山十有八九也是他。如果我没记错,十几年前带沈家谋反景安王,和胤王的私交也不浅,当初景安王谋反说是也收买过胤王相助,但胤王选择了帮皇帝。” 谢见微恍然大悟,“景安王谋反如果是胤王撺掇的,那就是胤王看他不成气候,故意把他卖给了皇帝,用他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才能继续蛰伏。他是看如今你和傅意欢对立,他又起了渔翁得利的想法。” 傅平野晃了晃手里的信,哂笑声道:“我若没猜错,送信的人身上一定有傅意欢的线索。” 话音刚落,凌北就回来了,他一脸懊恼跪在傅平野面前。 “殿下,属下无能,让那人自尽了……” 谢见微:“死人身上能不能搜到什么线索?” “他后颈上有齐王探子的印记,八成是齐王府派来的。” 谢见微夸傅平野:“被你猜中了。” 傅平野轻笑了声,吩咐凌北,“你把人扔到齐王府去,若是齐王那里有打探消息的,不必隐瞒直接告诉他。” “是,殿下。” 谢见微分析道:“胤王敢把尸体留下,起码人肯定是齐王府的人。看来胤王渗透到齐王府的人不少,怪不得胤王会知道云晏的计划,只可惜棋差一筹。” 傅平野并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按着她坐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吧。” 谢见微说:“我现在有些担心另一件事。” 她看向傅平野,轻声道:“忠义公府的事,胤王为何突然出手相助,我让人打听了,自从先王妃死后胤王府已经不再接见忠义公府的人了,如果不是有利可图,他没理由再搭上这么一门穷亲戚。” “我总觉得他在密谋什么。”谢见微道:“我已经让爹娘把谢府上下看紧了些,不过很快就是彭深和谢梨的婚仪了,婚仪当日人多,若想动手脚,光靠谨慎审查宾客是不够周全的。” “放心。”傅平野颔首,“胤王那里我会盯紧,眼下他应该还不知道他在我们这里明了牌,先不必担心。” …… 翊坤宫内,齐王来回踱步,焦虑地咬着指甲尖。 僖妃从殿外走来,“我刚把你妹妹哄睡,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昨天,我一个死士的尸体被扔进我府里,我派人查了,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丢来的。” 僖妃刚准备坐下,听了这话动作一顿,“太子?无凭无据敢杀你的人,未必太猖狂了。” “不,不是!”齐王打断僖妃,解释道:“我查过了,说是这个死士想要刺杀太子,所以才被太子府的人所杀。” “什么?你安排的?” “不是我安排的!”齐王吼道。 他卸了力坐到椅子上,头抵着椅背,“母妃,我怀疑有人在我府里的死士中间,安排了探子。” 僖妃眼前一黑,“你是干什么吃的!明目张胆在你眼皮子底下插人,你都没有发现!” “我前些日子忙着南夏使团和礼部的事,对府里的事就疏忽了。” 僖妃揉着颞颥,“我早说让你娶妃,如此便有人帮你管着府里的事,这下好了……你赶紧,把你府里的人都清一清!再去和太子解释,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挑拨你和太子……是老五?” “傅怀信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你们兄弟之中,也就老五有这个可能。”僖妃眼神一冷,“看来我得找他母亲玉嫔好好说说了。” 齐王沉默了半晌,他仍然不赞同僖妃的观点,但他习惯了什么都听僖妃的。 僖妃又问:“云晏在你府里可安分老实?” “我把她关起来了,这些日子都没去看过她。” “该去还是要去。算算日子南夏那帮人也该回到京城了,恐怕不日就会传信来问云晏的近况,你别让她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齐王应了声,回了王府安排完死士的事情,他便来到了云晏的寝殿。 刚到月门,他便听到了云晏的笑声,侍女向齐王见礼,齐王皱着眉道:“她在发什么疯?” 侍女迷茫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从今早起王妃就笑个不停,不知是有什么好事情。” 齐王推门而入,直奔内室,云晏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也不再笑了。 “王爷,稀客啊,今日怎么有心情来看我?” 齐王:“今晚我留下。你方才在笑什么?你是王妃,别做出这副疯癫样子丢本王的脸。” “你知道什么,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什么?” “没什么。”云晏笑嘻嘻地把话题岔了过去,她心情的确很好,甚至晚上还主动缠着齐王求欢。 齐王越想越觉得不对,翌日一早,殿外有人不停叩门,齐王不耐烦地披上衣裳打开房门,低吼:“作死啊!敲什么敲!” “王爷,出事了!”侍卫脸色煞白,“南夏使团遇刺,皇后,太子,还有两个皇子生死未卜。陛下大发雷霆,让您和太子殿下赶紧进宫。” 第316章 胤王上门 “你说什么?!” 齐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没有派出那伙人,是谁对南夏人动了手! 他甩上大门,直奔云晏而去,粗鲁地将她从锦被里拉了出来。 “你干什么……” “南夏使团遇袭了,是不是你干的!” “你都知道了?”云晏笑个不停,“你高兴吗?我帮了你一个大忙。如今只要你想办法把锅甩到太子身上,你就平安无事了。我会帮你往上爬,帮你坐上你梦寐以求的位子。” “蠢货!”齐王一巴掌扇在云晏脸上。 如果傅平野是那么好嫁祸的人,他也不会一直被他压在下头! “谁帮的你!”齐王掐住云晏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逼问。 云晏被他困在王府,按道理说不该有人帮她,她是怎么办到的! 联系到最近他府里出了内鬼,齐王瞬间就把两者联系了起来,他指下越来越用力,云晏被他掐得涨红了脸,血丝充满了眼球。 “放……呃,放开我……放、放开……” 眼看云晏翻起白眼,齐王才稍稍放松了指下的力道,云晏咳得昏天黑地,方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 她眼底流露出恐惧,哑着嗓子吼道:“你是不是疯了!咳咳……你现在应该……应该想怎么嫁祸给太子!否则你我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完蛋……咳咳咳!” “你这个蠢货!蠢货!”齐王抓着她的颈子把她提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被人当成枪使了?告诉我,谁帮你去刺杀的南夏人,谁帮你传递的消息!谁!” 云晏被他吓到了,磕磕巴巴道:“是,是守门的一个侍卫告诉我……说他主子可以帮我,我也不知道他真的能办到,我只是把路线图给了他。” 齐王丢下她冲出寝殿,怒吼下人把之前看守的侍卫全都带来。 方才传信的侍从还站在一旁,焦急道:“王爷,宫里已经在催了,您……” “就说王妃惊闻噩耗晕倒,本王要晚到,就这么回。” 齐王现在哪里有心思进宫敷衍皇帝,他只想赶紧找出这个挑拨离间的人,本以为朝中盯准那位子的只有他和太子,却没想到眼下又出了第三个人。 片刻后,下人惊慌失措地跑到齐王面前,“殿下,有个看守的侍卫死在自己房里了!” 齐王眼前一黑,他拨开下人直奔后面的下人房,许多人聚在一间房外,他提步走了进去。 侍卫正在检查尸体,冲齐王作揖,揭开死人后颈的衣裳。 “王爷请看。” 死人后颈上刺了个扭曲的图案,粗看像画,仔细看其实是个‘咎’字。 齐王踹倒了屋内的桌子,怒啐道:“娘的,把本王当成傻子耍?!” 这人早在太子府玩了一手这个,今日又在他这里玩了一手,齐王吩咐道:“把这人仔仔细细查一遍,看他到底跟谁接触过!” 宫内又派人来催,齐王只能先换了朝服往宫内赶。 齐王忧心忡忡,这个阴险的人隐在水下,想看他和太子互相残杀,比起明牌的太子,他更担心被这个人背刺,必须先把人找出来! 可齐王在心里点了好几个人选,都被陆续否决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是他的兄弟,难不成……是他几个皇叔? 齐王神思不属的走进养心殿,刚准备请安,越帝抛过来的镇纸就擦着他头皮飞了过来。 但凡齐王身子高一分,便会被砸个头破血流,可见越帝心里多么恼火。 齐王撩起下摆跪了下去,“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蠢材!南夏使团出事了,你在礼部,护送的人是你礼部安排的,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出事!” 齐王余光在养心殿内扫了一圈,没有看见礼部尚书的影子。 越帝:“你找什么?陈如海已经下狱了!这次的事你不能给个交代,你这个齐王也不要做了!” “父皇息怒!儿臣一定会找出刺客!一定会给南夏一个交代!” “刺客要找,南夏使团的安危也一定要确定下来!听说如今还没有消息,立即加派人手去找!一定要找到!是死是活都得把人给朕找到!” 齐王挨了一顿骂,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越帝不耐烦地赶走其他朝臣,唯独留下了傅平野。 他扶着额过了许久才道:“南夏使团是在蘇子山附近遇刺,这个位子已经出了北越国境,在南夏与北越中间的空旷地带,按理说这个行程只有他们能提前预料。太子,这会不会是南夏人自导自演?” “如果真是如此,很快他们就会露出马脚,眼下消息还没有传开,父皇不必太过焦虑。” “齐王……他对南夏离城的路线最为熟悉,朕怕他做出什么傻事。你帮朕盯紧他。无咎,父皇最信任的莫过于你,别让父皇失望。” 傅平野面无表情颔首作揖,“是,父皇。” 越帝有意想控制舆论,但人多嘴杂,很快南夏使臣遇刺的消息就在邺京传开。 百姓害怕这件事会引起两国交火,这段日子连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很快,又一种说法开始在邺京疯传,有人透露刺杀只是南夏人在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战争,还把之前南夏使团在驿馆无偿分发物品的事当做他们收买人心的佐证。 一时间,北越的水就被搅浑了,使团去向还是个迷,刺杀的真相也没个定数,北越人心惶惶。 但即便时局动荡,日子该过还是得过,彭深和谢梨的婚仪如期举行,百姓围在长街附近看热闹,婚仪的氛围还算美满。 二人在彭府拜堂,高氏哭红了眼,一个劲叮嘱彭深要好好待谢梨。 谢见微站在一旁,也默默红了眼,傅平野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 这时,凌北绕过人群走到傅平野身后,轻声跟他说了句什么,傅平野眉头拧起,沉声道:“拦下他。” 谢见微抹了眼泪,清了清嗓:“出什么事了?” 凌北重复了一遍:“在长街拐角看见胤王府的马车正往这边来,看样子似乎是来观礼的。” “我记得没给胤王府发请柬。” 谢见微想了想道:“他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傅平野没有回答,但从他谨慎沉肃的神情看,他并不赞同谢见微的话。 胤王蛰伏了这么多年,突然动手绝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闹,不做出点什么都太亏了。 傅平野捏捏谢见微的手,“你等在这儿,我出去见他。” “一起吧。”谢见微道:“好歹是我家办喜事,他想来送一份礼,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夫妻俩携手来到外庭,正好胤王刚到,正与门房商量。 “本王没有请柬,不过今日将军府办喜事,怎么说本王也要来庆贺一二。你去禀告你家主人,放本王进去。” 第317章 太子妃的画像 “这个……” “王爷。” 谢见微和傅平野走了过来,门房向谢见微作揖,谢见微道:“你去招待其他宾客吧。” 胤王和傅平野相互颔首示意,胤王笑了笑:“本王不请自来,没唐突太子和太子妃吧?” “哪里,听说王爷不常出门赴宴,我便没敢给王爷发请柬,是我怠慢了。” “无妨无妨。” 胤王和谢见微笑着寒暄,看着分外热络,傅平野一手揽在谢见微腰间,盯着胤王的眼神带着审视和警惕。 与此同时,彭府外的长街上,百姓正在捡地上散落的铜钱和喜糖,忽然有人发出惊奇的声音。 “这哪里来的纸……还是画像。” “这儿也有。” “诶这里也有。” 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地上捡到纸,纸上并不是空白的,上面都画了同一个人,美人亭亭玉立眉眼温柔,有仙人之姿。 百姓交头接耳:“这是太子妃吧?” “就是太子妃啊,刚才才见过,谁在街上散了这么多太子妃的画像?” “不对啊,这不是太子妃,你们看下头题字。” “奚瑶……南夏万和二十三年冬——这上头怎么写着南夏的年号啊?” 窸窸窣窣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府前侍卫的注意,起初只是小部分百姓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他们并未注意,直到耳尖的凌北隐约听到太子妃、南夏、画像这些断断续续的字,神情陡然一凛。 他吩咐侍卫将百姓控制住,看见画像的那一瞬,凌北表情瞬间扭曲。 “凌统领!不好了!” 队伍下一个领头飞快狂奔到凌北跟前,他手里捏着许多张纸团,气喘吁吁:“南街地上,散落了许多张太子妃的画像。” 几乎是同时,看守另一条街道的头领也带着画像赶了回来,凌北撕碎了手里的纸,冷声道: “赶紧带人把所有画像都收起来!再把拿到画像的百姓盯住,问出是谁把画像混在这些东西里的!” 他们看守的都是喜轿走过的街道,为了图个吉利,丫鬟婆子会一路撒铜板和喜糖,还有鞭炮开路,地上的东西混得很杂。 加上天色昏暗,根本分辨不出地上还有东西,只有捡喜糖的百姓,会扒拉出画像来。 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让这些百姓,看到画像和画像上的题字! 彭府中,胤王和谢见微夫妻俩结束了寒暄。 谢见微道:“王爷进去喝杯喜酒吧,毓秀,你送王爷去席上。”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胤王笑呵呵地走进了府里,谢见微看向他送来的箱子,浅浅打开了一个,里面摆了许多珠宝首饰,少说也值三五百两。 “他这么大方,到底想干什么?”谢见微看向傅平野,傅平野还未开口,凌北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殿下,娘娘,不好了。” 凌北递来一张画像,言简意赅:“奚皇后的画像被撒在了东西南北四个街道,很多百姓都看到了。” 谢见微扯过画像,若只有画就算了,上面还写了奚皇后的名字和落笔的日期。 傅平野揉皱了纸张,冷冰冰道:“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 近日邺京挑动两国关系的传言那么多,恐怕也是他提前安排的。 凌北:“我们已经在找撒这些东西的人,可胤王带来的人都有我们盯着,按理说他没有时机动手才对。” “忠义公府的人呢?” 傅平野一句话拨开了迷雾,凌北脸色骤变,当即请罪,“是属下考虑不周。” “与你无关。”谢见微淡淡道:“这世上从没有牢固的防线,有人想害我,怎么都能找到下手的方法。” “不过……”谢见微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他对自己的计划有些过于自信了。” 傅平野嗤笑一声,扔了手里的纸团。 只有凌北一头雾水,紧张地问:“殿下,娘娘,那些看过画像的百姓,需不需要去堵一堵他们的嘴?” “那么多张嘴怎么堵?”谢见微道:“不必管,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让他们随便去说。” 第318章 扭转乱局1 婚仪过后,有关谢见微身世的传言迅速在邺京蔓延,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北越太子妃疑似南夏公主,如今还正好是南夏使团遇刺,两国关系僵持的时局。 谢父谢母听到风声吓得三魂不见七魄,马不停蹄赶到太子府,不知谢见微承诺了什么,谢家竟也不对此解释一二。 三日后,邺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这日傅平野刚离府上朝,皇后的旨意就到了太子府。 谢见微换上诰命服,跟着嬷嬷来到皇后寝殿。 进了殿才发现谢母也在,谢见微镇定见礼,裴皇后屏退四下,扶着额道:“京城的传言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本宫解释的吗?”裴皇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 “娘娘!” 谢母刚开口便被裴皇后喝住了,“本宫在问她!” 谢见微冲谢母摇了摇头,她拎起裙摆跪了下来,镇定道:“母后,您身体不好,别因此气坏了身子。我的确是南夏奚皇后的女儿,但我发誓,我这个人,这颗心,是永远向着北越和傅平野的。” “我与奚皇后也没有相认,我只当谢家是我唯一的家,我只有这一个母亲。” “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敢瞒到现在!”奚皇后眼前发黑,她颤声说:“傅平野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是。” “你们、你们想瞒着,也得瞒得住才行!现在好了,如今南夏使团遇刺,生死未卜,民间谣言那么多,此时你又成了南夏的公主,北越百姓会如何看你,又会如何看太子!” 裴皇后怒不可遏,她虽然因为傅平野的原因,对谢见微没了往日的歧视,但二人她肯定是向着傅平野的。 谢见微是南夏公主的事,在之前两国和谈的时候爆出来就算了,那时说不准还能缓和两国关系。 可眼下,人人都在说南夏自导自演,南夏和谈之心不成,退一万步说,就算南夏使臣还活着,他们刚出北越的边境就出了事,难保不会因此向北越发难,谢见微的身份这时被爆出来,就成了烫手山芋! “你们怎能如此任性!” 裴皇后看向谢母,“还有你们谢家,真是好大的胆子!谢见微不是你们的亲女儿,你们竟敢隐瞒!她嫁的是太子!你们怎么敢!” “娘娘息怒!这件事全都是民妇的错,您要怪,民妇认罚。太子妃是无辜的!” 谢见微起身护在了母亲跟前。 她不怕裴皇后,只因为她是傅平野的母亲所以要给她尊重,谢见微心平气和地解释:“母后不必担忧,此事傅平野和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解决的办法,绝不会对他有半分影响,您放心便是。” “放心……本宫如何放心。昨日皇帝来,发了好大一通火,如不是本宫劝着,说先找你们来问清情况,他早就龙颜大怒了!” 裴皇后扶着额,她当然知道眼下对谢见微和谢家发火没用,她再怎么怨谢家隐瞒,谢家和太子也是在一条船上的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皇后:“南夏使团若没事,便皆大欢喜。对了,是你不想认他们,还是奚皇后不想认你?” “都有,之前不说,是因为牵扯太大,不能说。” 第319章 扭转乱局2 “不是她们不想认你就好。”裴皇后稍稍安了心,她灵机一动,“南夏使团生死未卜,绝不能坐以待毙。当初调换两个孩子的人是不是被你和太子扣下了?” 谢见微默认了,裴皇后道:“你们现在将人绑了,等本宫和皇帝解释清楚,便让人押着她送到南夏去。若是使团出了点什么事……有你这层关系在,至少还能与南夏掰扯掰扯。” 裴皇后虽然在气头上,但也是真情实意想要帮傅平野和谢见微解决眼下的困境。 谢见微应了声是,带着谢母离开了坤宁宫。 二人刚出前殿便撞上了傅平野,傅平野同谢母颔首示意,走向谢见微问道:“她没为难你吧?” “只是问了点事,放心。” 谢见微看向谢母,“娘,我和傅平野先回去了,您也赶紧回府休息吧。” 傅平野:“您放心,这次的事不大,我会解决好的。” 二人并肩而立,般配得插不进第三人,谢母点了点头。 如今的谢见微已经不必谢家保护了,她有另一个足够强大的伴侣可以将她护在羽翼下,二人注定要自己并肩前行。 谢母:“孩子要是顾不过来,就送到我那里去。你爹前几日才说过想外孙了。” “好。”谢见微抱了抱谢母,让宫女将她送出了皇宫。 傅平野替谢见微拢了拢斗篷,“走吧。” “你不进去和母后请安?” “先送你回去。” 二人上了马车,谢见微把裴皇后的意思转达给了傅平野,又问了今日早朝上发生了什么。 傅平野道:“有几个官员上谏闹着要弄清你的身世,不过不必在意,只是群被推出来挡枪的傻子罢了。” “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大对我们反而越有好处……云宸他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也就这几日。只有让傅匡翊觉得他的计划成功了,才能帮云宸他们躲过暗杀,否则就他们那几个人,内有反贼外有胤王,活着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谢见微沉声道:“云晏的心够狠。我以为她至少会留下奚皇后一条命。” “知道她秘密的人都活不长,这就是她的想法。”傅平野抱过谢见微,在她发间轻轻一吻。 奚皇后也是活该,谁让她瞎了眼,拿白眼狼当好女儿,这次她该醒醒了。 …… 翊坤宫内,僖妃把寝宫里所有东西砸了个稀巴烂,齐王赶到时险些被花瓶毁容。 “母妃……” “云晏这个贱人!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着我们!南夏人……本宫绝对要讨个说法!他们竟敢把农妇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做王妃,我要他们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自从谢见微的事曝光后,僖妃就再也无颜出现在后宫人面前了。 往日她儿子娶了南夏公主,两国交好互市,齐王被委以重任,她扬眉吐气。 可如今——云晏的身份是假的,真正的公主成了谢见微! 她尊贵的儿子娶了个农妇的女儿,僖妃恨不得把隐瞒真相的云晏剥皮抽骨。 齐王:“母妃别生气,谢见微的身世未必就是好事!眼下不少人都说,对南夏使团下手的人就是太子。奚皇后不肯认谢见微,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所以才截杀使团。” “这种蠢话谁会信?早晚要被推翻!太子也不是吃素的。” 僖妃气喘吁吁,“谁干的,刺杀的人到底是谁干的?” “暂时还没有结果。”齐王垂首,“帮云晏传递消息的暗卫,也没查出他与谁有过什么交集。” 僖妃灵光一闪,“那就去查,是谁把谢见微的身世曝出来的。如今这个人,既想挑拨你和太子,又想打压你们两个。南夏的事一旦坐实,你身为礼部官员,必被问责。太子若背上刺杀污名,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人是想一石二鸟。” “连太子都没查出是谁干的,我也未必能查得到。” “他忙着谢见微的事,查也查不细致,你不一样。” 僖妃道:“何况本宫早有个怀疑之人。” “谁?” “和谢家有仇的。忠义公府。” 第320章 扭转乱局3 齐王和僖妃商议过后才稍稍安心,回到王府后,管事无奈地跟他禀告:“王爷,王妃闹了一天的脾气,您去看看吧……” 齐王神情厌恶,一想到云晏的身份,和她成婚简直像吞了口苍蝇。 “以后不许叫她王妃。” 齐王大步来到内殿,内殿庭院里跪着一个侍女,脸被打得肿成了馒头。 见到他便唔唔地哭,“王爷,求王爷开恩,让王妃饶了奴婢吧。真的不是奴婢把画像散布出去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走近后齐王才发现她膝下跪着一堆碎瓷片,怪不得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齐王拧眉,吩咐管事:“把她带走。” 倒也不是他心善,只是看不过云晏身份都暴露了,还能如此胆大自我,真以为她那身份能瞒一辈子? 管事刚应了一声,殿门便从内被踹开了,云晏气势汹汹走了出来。 “住手!谁允许插手我的事!贱人,你给我跪好了!” 云晏大步流星上来,“还敢说不是你,那马车是你收拾的,画像被我撕碎除了你还有谁能一直收着!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齐王抓住云晏的手腕把她拖进了寝殿里。 “闹够了没有?” “放开我!我要搞清楚是谁陷害我!污蔑我!是你们北越的人吧?你们内斗为何要把我牵扯进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南夏,我不要留在这里!”云晏捂着头歇斯底里。 她是把使团路线透露了出去,可是有关身世,是她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她怎么可能告诉其他人! 秘密被公之于众,仅仅是齐王府里便有人对她露出了轻蔑讥讽的表情,云晏不敢想象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成了什么样! “回南夏?你有什么资格回去?你是南夏人吗?” “我是!我是南夏的公主!你别听了几句胡言乱语就来质疑我!” 齐王冷冷道:“云晏,你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 “我早该想到的,之前我就怀疑你为何总是跟谢见微作对,甚至给自己的‘亲弟弟’下毒。如今我知道了。” “胡说!你胡说!你住口!”云晏抬手就想扇齐王的嘴巴,被他双手反剪拷在身后。 傅意欢额上青筋直跳,他这辈子没被这么戏耍过。 “云晏,你记住了,你什么都不是。等我解决了南夏这桩事,你就给我滚,滚回你该去的地方。” 云晏目眦欲裂,她忽然大笑,讥讽地说道:“傅意欢,不是你和你母妃算计着把我娶到手的吗?你现在知道被骗了,你怪得了谁啊?要不是你自己贪图我的身份,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傅意欢手下越发用力,云晏只觉得手腕都要断了,却仍不肯住口。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我做了二十多年南夏公主,我就是公主!谢见微她算什么东西!她拿什么跟我比!出身又如何,我母后喜欢我,她不认谢见微!你要休了我,你休吧,只要你不后悔。” 傅意欢目光闪烁,力道放松了些。 的确不该现在和云晏翻脸,毕竟他也想不到南夏会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反应,是否会放弃云晏。 云晏现在是他的王妃,南夏使团如果没出事,两国不翻脸,云晏未必会被放弃,他也有机会借这件事狠狠敲南夏一笔,挽回他自己的损失。 傅意欢松开了云晏,他冷冷道:“你最好祈祷奚皇后他们没有死。而且不会因为行程泄露被刺杀的事怀疑到你头上。” 云晏两眼迷茫,这几日的消息真是令她一日天堂一日地狱。 身世若没被拆穿,奚皇后他们死就死了,可眼下她必须得活着,只有奚皇后能护着她。 云晏捂着脸,忽然有些眼热。 傅意欢临走之前,云晏忽然喊住了他,“我想起来一件事。” 傅意欢回过头,云晏沙哑着嗓子说道:“那个侍卫来找我要行程图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女人的脂粉香。你不是说没找到他和那人接触的证据,说不定他相好那里会有。” 傅意欢拧眉,“那个侍卫没有成亲。” “我不知道,即便是露水情缘,这也是我知道唯一的线索了。” 云晏红了眼,“你赶紧查,问清楚我母亲哥哥死了没有!云清的武功不错,如果人没有很多,至少他们还能活一个吧!” 以那三兄弟的性子,肯定会很护着奚皇后,她更希望活着的是她。 傅意欢扬长而去,甩上了寝殿的大门。 第321章 扭转乱局4 傅意欢手里掌握了两条线索,但这两条线毫无交集,他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个查。 先是忠义公府,他打听后得知谢府四小姐的婚宴,并未邀请忠义公府的人,按理说被下了这么大的面子,忠义公府应该都不会出门让人看笑话,傅意欢买通了公府门房,询问起婚仪当日府里的动静。 门房不知道屏风后是谁,他局促地回忆,“那晚老爷留在府上,夫人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不在,大少爷和大小姐应该都没离开……不过有一件怪事,大少爷身边的景泰带着两个人离府了,那两个人捂得很严实,看不清楚脸,景泰说是他的亲戚,来府上小住两日,当时天色暗,我没看清他们的脸。” 门房绞尽脑汁,“只是他们怀里似乎抱了什么东西,似乎是古籍一类,看着像纸张。” 傅意欢呼吸一顿,“你是门房,这两人来府上小住,来的时候你见过吗?” “就是这个奇怪。”门房挠了挠头,“我一直在公府做门房,记性不差,可我记得府里并未多出过这么两个人……倒是有个行事不羁懒散的书生,曾在府上小住过几日,好像是大少爷找来帮忙的。走的时候是大少爷亲自送的。” “送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大少爷似乎说了句:辛苦,然后给他塞了银子,那人说会保守秘密,然后就走了。” 门房说完,红着眼冲傅意欢鞠躬,“大人,我家老母亲卧病在床,我是迫不得已才出卖主家的秘密给你,求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若没了这生计,上下老小都得饿死!求求您了!” 傅意欢把手边的荷包丢了出去,门房拾起来,打开一看欣喜若狂。 “出去吧,不会为难你的。对了,临走之前把你家大少爷送走的那个书生模样,描述给外头的画师。” “是。” 门房离开不久,傅意欢的下属便敲开了房门,把画师也带了进来。 傅意欢:“如何,人能画出来吗?” “可以,给我两个时辰。”画师道。 “听说你在邺京做了很多年画师?” “是,老朽家里几代都是画画的,城郊还有个画坊。” “那邺京的画师你应该都挺熟悉。” 画师一哂,“做我们这行的,别说邺京的画师,就是南夏画师的作品,我们也是会一一看过。不是老朽自夸,但凡在邺京附近作画的画师,我只看他的画,便知道是谁作的。” “那太好了。” 傅意欢道:“你看看这幅画,熟不熟悉。” 下属从屏风后接过画纸,交给了画师,画师看完心下一惊。 今日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妃身世之谜,就是起源于一幅画,正是他手里的画作! 画师有些毛了,他看着屏风后模糊的人影,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锵—— 画师眼前一晃,侍卫手里的剑便架在了他脖子上,画师腿都软了,大声道:“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良民!” “回答主子的问题。” 傅意欢在屏风后配合侍卫唱红脸:“你不必害怕,也不用知道我是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帮我做好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画师连声应是,畏惧地看着侍卫,侍卫冷哼了声收回了剑。 画师磕磕巴巴道:“这画……这画笔触线条都非常粗糙,看得出画得很急,而且绝非正经画师。我记得东郊桥底下有几个做散活的,平日画些……画些春宫图……一类的东西,补贴家用,这画像是出自他们那些人的手……” 傅意欢满意道:“我会派人去查,你就在这儿,把那个人描述的画像给我画出来。” 画师抹了把汗,盘膝坐在地上开始作画。 好在他心理素质不行,画工还是过关的,不到两个时辰便把画像画了出来,傅意欢让下属拿给门房确认。 回来后看侍卫颔首,傅意欢才放了画师离开。 他走出屏风,拿起那幅画看了一眼,便丢给侍卫吩咐道:“去东郊把人揪出来。时间这么短,不可能被送出京城了。” 傅意欢胜券在握,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谁知过去了三天竟然杳无音讯。 他大发雷霆,认定是门房骗了他,正要找茬,管事急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太子府,太子府的凌统军来了!” 第322章 扭转乱局5 傅意欢瞳孔一缩,攥紧拳头问道:“他可有带什么东西来?人?还是——” 傅意欢第一反应便是背后那人又在陷害他,上次凌北直接把尸体扔在了齐王府,并未找上门,这次亲自上门,恐怕来者不善。 管事:“好像……好像没有。” 说话间,凌北已经被领到内院,他拱手冲傅意欢作揖。 傅意欢皮笑肉不笑道:“皇兄有何指示?莫不是又有人在背后陷害本王?皇兄是明白人,应该知道上次是有人刻意挑拨。” 凌北淡淡道:“殿下让我把这个交给王爷。” 凌北拿出一张纸条,傅意欢伸手接过。 “殿下说,在这里王爷能找到想要的人。” 不等傅意欢回话,凌北便颔首离开了,王府的护卫不敢拦,让他闲庭信步走出了齐王府。 傅意欢眯了眯眸,他看得出傅平野是希望他自己找到幕后的人,他也许是知道了什么,这意思是想和他联手先除掉此人? 傅意欢展开信纸,看完后揉皱,吩咐道:“找几个人,今晚跟本王走。” 入夜后,花街柳巷红灯高挂,暧昧的脂粉香气在柳巷蔓延,靠在楼阁上的姑娘妩媚多情,勾着不少男子往花楼里近。 鸨母热情接客,忽然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走了进来,为首的带着面具,但气质不凡。 “公、公子楼上请,您这些人……您这是?” 鸨母一度怀疑是官府来人了,背在身后的手冲龟公打手势。 傅意欢皱着眉道:“柳枝是你这里的姑娘?” 鸨母松了口气,不是熟客不能准确报出她这里姑娘的名字,鸨母笑着说:“是啊是啊,您找柳枝啊,可惜她现在有客人了……” 傅意欢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鸨母话锋一转:“柳枝就在楼上,您先到暖阁歇歇,我马上把她带来。” 傅意欢提步就往楼上走,他身后的侍卫也紧随其后,鸨母瞠目结舌:“公子,您这些侍卫可不能……” “废话什么,这么多银子不够我们吃几壶酒?”傅意欢推开鸨母上了楼。 没过多久,房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鸨母拖着柳枝的手劝道:“你就忍忍,到时候银子我多给你两成……” 柳枝一听说房里人多,脸都吓白了,被鸨母推进门后,强挤出一个笑容,正要开口,一个侍卫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了柱子上。 “不许叫。”侍卫捂住她的嘴。 另一人抽出一张纸亮到她面前,“认识吗?” 柳枝满眼惊恐,不断点头,傅意欢走上前,“人在哪里?” 柳枝被松开,乖乖说道:“他、他就躲在我房间里——就在最末尾的房间里!” 傅意欢给了侍卫一个眼神,很快侍卫便拖着画师回到了房间。 画师扑跪在地,张嘴便什么都说了:“别杀我,我也是一时见钱眼开,我不知道他们画那个画像,是想对太子妃娘娘不利,求您放过我,放过我!” 他这么老实倒是省了傅意欢的事,他走上前问:“是忠义公府的人让你画的?” “是!是!彭少爷与我是旧相识,我曾给他画过几幅画,我画得快,他前几日找我让我帮他画几十张人像,说事成后给我一大笔银子,我就……我就画了……” 谁知没过几日,他那张画像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画师怕得要死,担心被太子府找上门,便一直躲在花娘的房间里。 傅意欢冷了眼睛,沉声道:“他有没有说过,那张人像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有,他只让我画,别的什么都没说。” 柳枝在一旁瑟瑟发抖,若知道有今日,她死也不会收留这个男人。 “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我能不能走了?” 傅意欢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柳枝如获大赦,逃也似的跑向门口,傅意欢拧着眉,忽然道:“慢着,回来!” 他突然想起云晏说的那句话,这几日在查画师的消息,那个叛徒的事情他还没查清。 傅意欢取出另一张画像,递到柳枝面前,“见没见过这个男人?” 柳枝扫了一眼,赶紧摇头,过了几息她又犹豫道:“有、有点眼熟。” “认真看!”傅意欢把画甩给她。 柳枝在花街这里混了很长时间,和这些窑姐大部分都熟。 她颤颤道:“好像……好像在兰香身边见过这个人。是兰香的熟客……不过很久不来了……” “兰香,兰香是街尾花巷的人。” 傅意欢懒得再挪个地方,吩咐侍卫带柳枝去认人,把兰香带回了花楼。 兰香看完画像,泪如雨下,“我认得他,是高昌,他现在人在哪里?他为何不来找我?” “人已经死了。”傅意欢挺直了背脊,他有预感,从兰香这里能问出他想要的真相。 “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在找害他之人,他见你的时候可跟你透露过什么!” “果然,果然如此。”兰香捂着脸哭了起来,“前不久他来找我,一脸愁容,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就说以后可能不能再来找我……他给了我一个包袱,说让我拿着那些银子赎身……” 很明显兰香对那人动了真情,并未离开花巷,侍卫把她的包袱取了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上。 傅意欢一一翻过,大部分是他府里赏赐的东西,还有一些明显更珍贵些,他一个侍卫是绝不可能拿到的。 傅意欢从最底下找出一个小金碗,他翻过碗底,那上头刻了个印章。 是个潦草的胤字。 傅意欢牙关紧咬,金碗在手里慢慢变了形。 胤王的亡妻是忠义公府夫人的姐姐,这就对上了。 胤王,他的好皇叔,看似芝兰玉树云淡风轻的闲人,竟包藏着这等心思! 傅意欢命手底下人料理好柳枝这几人,便气冲冲的上了马车离去。 花楼旁茶坊里喝茶的人撂下酒钱,身形隐没在夜色中。 太子府 谢见微刚翻完这个月的账本,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倚在一旁看折子的傅平野撂下奏疏走了过去,从后揽住了她。 “困了?” 谢见微懒懒靠向他,屋内没旁人,她理直气壮张开手,“嗯,抱我去睡觉。” 傅平野轻笑了声,抱起她道:“水打好了,沐浴后再休息。” “你帮我,这几日看账看的我头疼,想休息,不想动。” “好。” 二人刚走出屏风,就有人敲响了寝殿的门。 谢见微瞌睡虫一扫而空,挣扎着从傅平野怀里跳了下来。 傅平野面露遗憾,不悦地说:“干什么?” 他的烦躁透过殿门传达给了凌北。 “……” 多次撞破主子好事的倒霉蛋闭了闭眼,硬着头皮道:“齐王已经找到人了。” “知道了,滚。” 人麻溜地跑了,傅平野上前还想抱谢见微,谢见微已经清醒许多,躲开了他的怀抱。 “你把事情都告诉齐王了?” “嗯,让他自己查,得几个月才有结果。” 再说要找的几个人,都躲在花街柳巷,好男人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就是查案也不行,在家陪夫人不香吗? 傅平野趁谢见微思考把她一把抱起,像抱小孩似的,谢见微双腿缠住他的腰才勉强保持平衡,眼尾红了一片。 “你、你干什么?我不困了,我自己走。” “沐浴。我帮你。” “不必!我自己来!” “你累了,乖一点。” 浅浅的浴桶翻溅出许多水在地上,蔓延着染湿了散落在地的锦裙和绣鞋。 夜色正浓。 第323章 扭转乱局6 翌日早朝后,傅意欢默默跟在傅平野身后,在宫门口加快步伐拦下了他。 “皇兄,不知可否有时间,与我到茶坊里喝壶茶?” 傅平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满朝文武都在附近,以往不对付的二人,傅意欢突然要与傅平野喝茶,怎么看都有问题。 傅意欢瞥见胤王的视线,连忙找补,“父皇要你我共查使团遇刺一事,我只是想与皇兄共商进展!” “嗤。” 傅平野拨开他,淡漠道:“别挡路。” 傅意欢脸色发绿,文武百官纷纷垂下头装作没看见,一个挤着一个离开了宫门。 “小七。”胤王从后头走了上来,低低叹了口气,“太子性情一贯孤傲,你莫要放在心上。使团的事若没什么进展,不如与我聊一聊,皇叔可以帮帮你。” 这些年胤王一直是保持着这种儒雅、温和的个性,想当初他和慎王一起想坑太子一笔,胤王面上装作站在他们这边,实际上银子一点没少出,如今那功德碑还立在京郊,是傅意欢毕生耻辱,胤王倒是全身而退了。 傅意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着眉拂落了他的手。 “不麻烦皇叔了。”他顿了顿,“父皇正为此事动怒,我不想牵连了皇叔,就先告辞了。” “好。”胤王笑眯眯看他上了马车,才钻进自己马车中,帘子落下后,脸上虚伪的笑也卸了下来。 他揉着眉心,声线变得阴沉。 隔着车帘,“人还没找到?” 车夫低声道:“还没有消息,属下担心动作闹得太大,会引来齐王和太子的警觉,所以不敢贸然动手。” “蠢材,若是让他们先找到高昌的相好,一切都晚了。” 胤王头疼不已,他也是没想到这人胆子大到如此地步,本是他府里的死士,执行这任务就是送死去的,他安顿了高昌的家人,他却死了也不安宁,给他留下一个极大的隐患。 胤王攥紧了拳头,“人都准备好了没?” “好了。”车夫心里一紧,他面上没有表情,蠕动着嘴唇轻声道:“您是想现在……” “本王预感一向准确。”胤王撩开车帘,望了眼略显阴沉的天。 “当年老天就没站在本王这边。本王笃定……”胤王咬着牙道:“这次也不会……” …… 傅意欢上了马车便开始无声咒骂傅平野,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也不会主动和傅平野示好,他们明明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傅意欢也不傻,傅平野巴巴把证据都送上来,明显是希望他冲在最前头,先解决胤王。 他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枪使,但也没法子,只能每一步都按着傅平野想让他走的去走。 车夫:“王爷,咱们是去……” “回府。”傅意欢粗声粗气道。 大不了明日私底下偷偷找他。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驶在路上,傅意欢闭目养神,忽然马车一阵颠簸,急停下来,傅意欢险些撞到车壁。 “废物!怎么驾的马车!” “王、王爷,有人拦路……” 傅意欢掀开车帘,正在路中央拾东西的人,不是凌北还能是谁。 他抬起头和傅意欢对视了眼,下一刻便把视线移向一旁的茶楼,傅意欢心领神会,见四下无人,跳下了马车。 “你先回府,本王自己回去。” 车夫不明所以,愣愣点了点头,傅意欢走进茶楼,直奔二楼,一间间寻找,终于在最后雅间里找到了傅平野。 他反手关上门,还想客气客气拱手作揖,胳膊刚抬起一点弧度,傅平野便扬眉看过来,冷叱一声: “蠢货。” “……”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我喝茶,巴不得他不知你我已经发现了内情?” 傅意欢缓缓放下了胳膊,脸色铁青。 傅平野不留情面:“傅匡翊最小心谨慎,今日你打草惊蛇,必定已让他察觉。真是朽木不可雕。” 第324章 扭转乱局7 傅意欢强忍怒气,在傅平野对面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你想怎么做?” “不用那么麻烦,你手里的证据足够将傅匡翊拉下水,去把这件事告诉皇帝,事情就差不多了。” 傅平野喝了口茶,傅意欢拧眉,“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内情,为何要把证据给我,让我去?” “云晏现在是你的人。”傅平野说道:“我要你把她出卖南夏行程路线这件事,告到皇帝面前。” 傅意欢想了想,明白了傅平野的意思,以谢见微现在的身份,傅平野亲自办这件事皇帝未必会信,怪不得拿他当枪使。 傅意欢咬紧牙关,他自然不想帮傅平野,但如今他的确因为使团的事焦头烂额。 不赶紧给皇帝一个结果,他这一年的心血都会白费。 不过也不能让傅平野认为,他就这么好使唤! 傅意欢抱臂,轻讽道:“我凭什么答应你?我都听说了,奚皇后不想认谢见微,现在还没确定他们几个人都死了,只要活了一个,云晏对我就还有用。我凭什么帮你,皇兄?” 傅平野挑眉,徐徐道:“几个月前你私下安排了一队人,跟着南夏使团离京。后来悄悄撤了回来,对吗?” 傅意欢笑容凝固,他放下胳膊,看傅平野的眼神阴沉许多。 “你还知道什么?” 傅平野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答非所问:“办好你该做的事。” 他转身离开,独留傅意欢一人,气得双肩抖簌,心口也顿生一股寒意。 明明做得很隐蔽,傅平野却还能知道,他在京城布的网到底大到什么地步! 越帝本就多疑,等他知道傅匡翊的事,会更警惕他们这几个皇子。 如果让皇帝知道他私养暗卫,自己就完了! 傅意欢在房里待了良久,回到王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把云晏押了起来。 侍卫在内殿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云晏自己绘制的路线图,还找到了不少布做的小人,扎满了针。 侍卫交到傅意欢手中,傅意欢看了眼上面贴的条,厌恶地看向云晏。 “你真是无药可救,云清对你也算敬重,你下毒不说,还弄出这种事来。” 云晏现在还懵着,她被束缚双手,涨红脸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让你的人把我放开!” “干什么……”傅意欢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神情狰狞可怖。 “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他掐住云晏下巴,阴恻恻道:“记住了,利用你的人叫傅匡翊。老老实实把你做的那些事讲清楚,我可以考虑……后面捞一捞你,留你一条性命……” 云晏瞳孔微缩,“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怪我,谁让你得罪了傅平野。他就是条疯狗,眼下我也得罪不起他,只能听他的把你交到皇帝手里了。” “!” “傅意欢你疯了!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想推我出去,我一定会把你也拉下水!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傅意欢扯了扯嘴角,“随便你,反正我又没受你的蛊惑,及时收手了。父皇就算动怒,也不会如何苛责我。” “把她带上马车,本王今日就去禀告父皇。” “傅意欢你个畜生!” 第325章 扭转乱局8 “放开我!” 云晏眼里布满了惊恐,这一去她就什么都完了,背上弑兄弑母的名声,南夏回不去,北越也容不下她,往后这天下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傅意欢!你不能这么对我!” “把她的嘴堵上。” 傅意欢马不停蹄地回到皇宫,皇帝在坤宁宫用午膳,听说傅意欢来了,眉头皱起。 “让他进来吧。” 皇后敛了敛眸,站起身道:“臣妾到内殿去休息。” “诶,你先别走,饭还没吃完。”皇帝叫住了她,“他未必说什么正事,等他来了再说。” 裴皇后眼神闪烁,从谢见微的身世闹得满城风雨起,皇帝的态度也微妙了起来,他是按着皇后提议地把云晏生母绑了,只等着揪出刺杀的真凶,就一起送到南夏去,本来他对谢见微的事还颇有微词,这几日态度就转好了。 裴皇后坐回了位子上,片刻后,傅意欢带着云晏走了进来。 皇帝:“老七,你这是干什么?成何体统!还不快放开你夫人!” “父皇!儿臣有错!” 傅意欢十分干脆地跪了下来,他一脸隐忍分外愧疚的说道:“都怪儿臣,是儿臣姑息了云晏的狼子野心,才……才铸成现在的大错,请父皇责罚儿臣吧!”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还算温和的声线瞬间变冷。 皇后眉头皱紧,盯紧了傅意欢的脸。 傅意欢:“父皇……南夏使团遇刺一事……是云晏出卖了使团离开的路线,才让真凶有机可乘!” “什么?!” 不仅是皇帝,皇后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越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云晏,想起京城这段时间的传言,他怒不可遏道: “把她放开!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给朕说清楚!南夏说要与北越和谈,你们是勾结想要坑害北越,还是为何!说!” 傅意欢先声夺人:“父皇,此事并非南夏自导自演,是云晏,她早知自己身世所以想要灭口。” 他交上云晏画的路线图,还有扎满了针上面贴着云清名字的小人。 越帝陷入了沉默,他万万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起因竟是因为云晏的嫉妒心作祟。 云晏口中的布被扯掉,身后人将她押跪在地,云晏恶狠狠盯着傅意欢。 “姓傅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现在装什么好人!我做的这些事难道你事先不知道吗!如果你早就阻止我就不会闹成这样了!你早就知道,你欺上瞒下,可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越帝:“她说的是真的?” 越帝揉皱了路线图,愤然朝傅意欢砸过去,吼道:“说话!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傅意欢知道这锅他必须得背,他深吸一口气,“儿臣知错。儿臣是知道,但儿臣那时并未想到她是来真的,儿臣那时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南夏的公主,儿臣不敢相信,她真的忍心……伤她的兄长和母亲。” “你放屁!你敢说你没打算帮我?!你还想把刺杀的事安在太子头上,好满足你的狼子野心!” 云晏彻底放弃挣扎,但死她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拖不死傅意欢也要恶心死他,如果不是傅意欢和他母妃,她回了南夏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皇后脸色阴鸷,太子和齐王不和虽是有目共睹之事,但从未有人敢把此事放到明面上说。 傅意欢焦急道:“父皇!这疯子胡乱咬人,儿臣发誓,绝不敢起此等心思!” 皇帝眼神阴冷,他并未多纠结这件事,只问了句:“你说你没帮她害南夏使团,那刺杀的人究竟是谁?傅意欢,她一直在你府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帮她?” 傅意欢冷汗直冒,“父皇!儿臣都已经查清楚了!此人父皇绝对想不到!” “是谁?” “是、是胤皇叔!” 第326章 扭转乱局9 越帝心尖一颤,立即站起身往偏殿走去。 “你给朕滚过来!” 傅意欢跟越帝来到偏殿,越帝回身先给了他一巴掌,目光晦暗道:“混账东西,胤王是你王叔,你竟敢编出这种谎话!” 傅意欢:“儿臣知道父皇不信,若不是儿臣查出来,儿臣也不敢相信王叔会做这种事!” 傅意欢从怀中取出被他捏变形的金碗,交给了越帝。 “父皇,您看这碗底的刻章,谁闲来无事会伪造这种东西来陷害王叔!这是儿臣从帮云晏通风报信的侍卫身上搜出来的,儿臣看到后自知情况不妙,便立即来禀告父皇!” 越帝盯着碗底的刻章,呼吸都变重了几分。 胤王在朝堂上一向安分,是明晃晃的保皇党,越帝虽然不敢完全信任他,但比起其他兄弟也是多几分倚重。 景安王一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这些兄弟应该都老实了。 如果胤王真的背叛了他——越帝额上青筋迸跳,怒火充斥着胸膛。 “你还查到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父皇可知是谁放出了谢见微是南夏公主的事?” 傅意欢道:“也是胤王!儿臣查到画那些画像的人,是忠义公府大少爷彭俊找的,父皇,忠义公的夫人是胤王亡妻的亲妹妹!如果不是胤王授意,忠义公府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事。儿臣斗胆推测,胤王一直在盯着儿臣和太子府。” “前阵子太子皇兄给儿臣带来一个人,那人企图刺杀皇兄,身上纹着儿臣的印!” 傅意欢脸色煞白,“父皇!若不是皇兄英明,猜到有人捣鬼,到时我们兄弟残杀,得意之人会是谁!” 越帝坐在绣凳上,慢慢攥紧了手指,傅意欢道:“儿臣这里有不少证人,足矣证明胤王与此事有关!儿臣今日下朝本想和皇兄商量,被胤王撞见,儿臣怕打草惊蛇,只有先将人控制住,才能防止他狗急跳墙啊父皇!” 越帝沉声把钱进宝叫了进来。 “传朕的口谕,请胤王进宫商议要事。命他速速前来。再去把太子叫来,让他错开与胤王进宫的时辰。” 钱进宝应了声是。 越帝看着傅意欢:“朕让你去做一件事……” 半晌后越帝才回到内殿,他找到皇后,意味深长道:“皇后身体突发不适,半刻钟后,去请太子妃进宫给皇后侍疾。太子妃一人忙不过来,让胤王妃和淮安郡主也进宫帮帮忙。” 裴皇后和他对视了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陛下,云晏该如何处置?” “先将她找个地方关押。”越帝现在没心思处理南夏的事,他得想办法先灭了家里燃起的火。 越帝离开后,裴皇后心里七上八下,事情的走向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她想怎么也该告诉傅平野一声,可温姑姑却一直不见人,让其他侍女传话不够安全,裴皇后正上火,温姑姑便来了。 “你到哪里去了!算了,本宫有事,你现在速去太子府一趟。” “奴婢刚从太子府回来。”温姑姑说:“太子妃有东西让奴婢转交给娘娘,顺便让奴婢转告娘娘一声……” 温姑姑压低声音:“太子妃让娘娘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殿下掌控之中。” 皇后怔然,狂跳的心渐渐平复,“那就好……那就好……” 她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食匣,食匣里上下层装着几个小动物模样的馒头和包子,有些粗糙有些精致。 温姑姑笑着点出来几个,“这几个是两个殿下包的,剩下的是太子妃娘娘包的,让娘娘您尝尝。” 皇后不自觉微笑,点点头说:“她有心了。” 皇后低低叹了口气,谢见微也许不合适做太子妃,但很合适做个好母亲。 她合上食匣,按照越帝吩咐,让公公去太子府传话。 第327章 扭转乱局10 “王爷请——” 胤王跟在钱进宝身后进了大殿。 胤王:“钱公公,陛下急召本王到底为了何事?这早朝刚结束,若是要紧的事为何不直接带本王前去面圣?” 钱进宝憨笑:“奴才也不懂,更不敢擅自揣测圣意。陛下吩咐让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就只能将您带到这里。” 胤王无奈的叹息了声:“好,那本王就先等着,劳烦公公代本王通禀一声。” 钱进宝离开后,胤王便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一旁小太监给他上了壶茶,他还乐呵呵的跟小太监攀谈,询问他的出身,温和的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另一边,影卫跪在台阶下和越帝禀告胤王在偏殿的行动。 傅平野站在一旁,影卫说完,越帝便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他看向钱进宝:“胤王妃和淮安郡主进宫了没?” “已经在坤宁宫侍疾了。” 钱进宝:“贴身事物不可带进娘娘寝殿,太子妃将其中几件拿了来。” 越帝神色稍霁,赞赏道:“太子妃兰质蕙心,不错。皇后的病恐怕要个几日,就让胤王妃和郡主留宿在坤宁宫吧。将这些杂物转交给胤王。” 钱进宝离开后,越帝走下台阶来到傅平野跟前,抬手搭上他的肩膀。 “朕和胤王,曾如亲兄弟一般。”他垂着头,似乎在感慨,“太后只有朕这一个儿子,皇位争夺一向是不死不休,老十和老十一是亲兄弟,相互扶持,朕有时也想有个亲兄弟,能帮朕分担。” 越帝眼底闪烁着冷光,“胤王帮朕处置了景安王,朕是真想把他当亲兄弟……可他太叫朕失望了。” “父皇息怒。”傅平野略微颔首,不冷不淡地安抚了他一句。 但越帝这些话听听就算了,什么亲不亲的,跟皇位权势比起来都是狗屁。 胤王一事一旦坐实,越帝不会有半点不忍,只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越帝:“好在朕和皇后,也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可是无咎,你却有临渊无羡一对兄弟。” 傅平野垂着头,眉宇在越帝看不到的地方死死皱起。 他很不喜欢听到这些话。 越帝却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冷意,自顾自道:“你可要好好教导临渊无羡。他们两个现在手足情深,可不要往后……朕听说你在教无羡习武?是打算将他往武将的方面培养?” “无羡还小,习武只为强身健体,暂时还不曾考虑那么多。” 越帝皮笑肉不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朕马上就去见胤王,你带着剩下的锦衣卫把偏殿围起来。朕已经让老七先带人去包围了忠义公府和胤王府。” 如果是误会那便皆大欢喜,可若不是,他只能大开杀戮了,趁胤王还未长成之时,将他扼杀在萌芽。 胤王在偏殿一直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太监捧了盏烛台过来。 “陛下若这么忙,不如本王还是明日再来拜见?” “王爷且慢!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请您再稍等片刻。”太监将他拦下,把烛台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 烛光照着胤王的侧脸,忽明忽灭,他意味不明地叹息了声。 这时,钱进宝带着笑走了进来,“王爷,让您久等了。陛下今日忙于政务,实在是无暇抽出空见您。加上皇后娘娘今日突发旧疾,卧病在床,眼下三宫六院的娘娘、太子妃,都在坤宁宫侍疾。” 钱进宝缓了口气,“对了,还有胤王妃和淮安郡主,眼下也在坤宁宫中。陛下格外开恩,允王妃和郡主在坤宁宫留宿一夜,叫奴才转告,请王爷不要担心。” “皇嫂病了,怎不早告诉本王,本王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都没说去看皇嫂一眼,岂不失礼!” 胤王张口便关怀起皇后的身体,半点也没透露出心虚或担忧王妃母女的模样。 钱进宝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把皇帝让拿来的东西交给了胤王。 “这些都是宫内不许带的,陛下请王爷领回府上。” “好。皇兄何时来见我?” “奴才这就去给您请。” 胤王实在太沉得住气,明晃晃地威胁他都无动于衷,若不是真傻就是真的问心无愧。 不一会儿,越帝终于慢悠悠来到了寝殿前,胤王看着庭院中的宫女太监陆续撤走,眸底闪过一道暗芒。 他低头走上前,俯身作揖,“给皇兄请安——” 啪—— 一个凌厉的耳刮子扇在胤王脸上,打得他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可知朕为何打你?” “请皇兄明示!” “阿翊,你要朕的皇位吗?你想取代朕吗?你的狼子野心藏了多久了!说!” 第328章 扭转乱局11 胤王惊恐的抬起头,“皇兄!臣弟岂会有这种心思!臣弟冤枉!不知此事从何提起!” 他一脸惶惶,“原来今日皇兄召我进宫,让臣弟在此等两个时辰,是为了试探臣弟吗?皇兄,臣弟对天发誓,若对皇兄有半分不忠,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区区虚妄之誓,有何可信?”越帝目光阴沉地看着他,“阿翊,当年景安王一事多亏有你,朕才能清除反贼,还北越海晏河清。可是朕现在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景安王要谋反,还告到了朕这里?” “皇兄!当初臣弟已经解释得明明白白,景安王妄图拉拢臣弟,臣弟不敢与他同流合污,所以才向皇兄揭发他。皇兄不管问多少次,臣弟都是这句话,臣弟这些年无不恭谨,这还不能消除皇兄的疑窦吗?” 胤王年纪也不小了,面对越帝的质问竟老泪纵横。 他伏在地上说道:“皇兄若实在不信,就杀了臣弟吧!臣弟愿以死明志!只求皇兄放过我的夫人和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朕若真想直接杀了你,你也不会活到现在了。传出去朕岂不是成了暴君。” 越帝见他如此,自知这样问不出什么,他到一旁坐下,甩出被捏扁的金碗丢在地上。 “看看这个可熟悉?” 胤王爬过去捡了起来,他看到碗底的印章,不可置信,“这……这……” “这是你府里的东西吧?外人谁敢刻你胤王的私章!” 越帝:“你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齐王妃承认是她与人勾结,给出了南夏使团离京的路线图,导致南夏使团遇刺。你这东西就是从传消息的侍卫身上得来的。” “……” “使团出事后,不知何人放出的谣传,说南夏自导自演诓骗北越。恰恰好好这时太子妃是南夏公主的事曝光了。那张画像朕也查了,画师说是忠义公府的彭俊寻他画的。傅匡翊,忠义公府与你是何关系,不用朕提醒你了吧?” 胤王两眼恍惚,他呆跪在地,嗓音干涩,“陛下……这些……臣弟真的一无所知……” “阿翊,朕给你一个体面。”越帝沉声道:“你若能老实交代,朕看在景安王一事上留你一条性命。朕年岁也不轻了,先皇的孩子里朕只剩你一个能交心的兄弟,朕不想再担上弑弟的恶名。” 胤王老泪纵横,“皇兄,臣弟真的不知!臣弟定是被陷害了,请皇兄明察!若臣弟死了能安皇兄的心,臣弟死不足惜!可是臣弟不能担上这污名,毁了一辈子的清誉!” 越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太子在殿外,锦衣卫有上百,你就是负隅顽抗也逃不掉。老七也已经围了你的王府和忠义公府。朕还能来见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你不要抓不住机会。” “臣弟真的不知啊!” 越帝气冲冲走到殿门口,怒吼道:“把胤王府和淮安郡主带来!” 胤王哭得双肩抖簌,低垂的眸中神情却是镇定的,他指尖将手掌攥出了血,极力压抑狂跳的心。 越帝在殿内来回踱步,若不是为了名声,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就杀了胤王。 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恨就恨他坐在这个位子上,下面有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杀人。 这时,宫门口传来一道声音:“陛下,齐王有要事求见!” 越帝瞳孔一震,傅意欢不是应该盯着胤王府和忠义公府吗?回来做什么! 他径直离开,吩咐傅平野带人继续盯着胤王。 龙辇离开,傅平野让锦衣卫合上宫门,越过缝隙遥遥与胤王对视,他含着泪的眼睛神色自若。 傅平野毫不意外,二人的对视被合紧的宫门打断,傅平野靠着宫墙闭目养神。 另一边,越帝赶到御书房,踏进殿门便冲傅意欢吼道:“不是让你看着胤王府和忠义公府!你滚回来干什么!” 傅意欢噗通一声跪下,“父皇,忠义公府的彭俊主动投案,供出指使他的真凶了。” “真凶?”越帝不可置信道:“你别告诉朕不是胤王!” “是与胤王府有关,但……但是……”傅意欢咬了咬牙,“他供出的人是胤王的儿子,傅成衍。” 第329章 扭转乱局12 越帝眉头紧锁,“傅成衍现在人在何处?” “儿臣本不想打草惊蛇,可彭俊供出他后没多久,傅成衍便带着人想从王府后门逃走,被儿臣押进宫了。” “这个傅匡翊,是打算拿儿子给自己顶罪?” 越帝心里更多了几分警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傅匡翊敢把儿子推出来挡刀,反而更坚定了越帝要除掉他的心。 这种人若继续留着,对他的威胁太大了。 “你把傅成衍和彭俊几人带去偏殿,让他们几个当面对峙。” “是。” 胤王跪在偏殿的地上,听到动静的他缓缓抬头,见傅成衍和彭俊等人被押进来,神情震惊。 “皇兄!臣弟真的是冤枉的!衍儿对此也一无所知,请皇兄查明真相,千万不能错杀了好人啊!” 他跪行上前,挡在了傅成衍前面,像个慈父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越帝冷漠道:“不是朕要拿他如何。彭俊主动承认,是傅成衍指使他画了太子妃的画像在邺京传播,傅成衍妄图突破锦衣卫布防从王府后门逃走,他若问心无愧,又为何害怕朕?” 胤王哑口无言,他回眸看向傅成衍。 傅成衍神情晦涩,他沉默了须臾,哑声说道:“父亲,是我干的。” “你说什么?!”胤王拔高了嗓子,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陛下,成衍并没有不臣之心。之所以做这些,是为了北越考虑。” 越帝气的头重脚轻,抓起手边的茶盏砸向傅成衍的头,血混着茶水流了下来。 傅成衍说道:“陛下有所不知,从云晏口中,我知道了南夏来北越的目的不是和谈,他们本来就做好了遇袭的假象,好以此给北越泼脏水,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开战,且在舆论上占据上风。” “只不过出了云晏和太子妃的事,南夏的计划才搁置了。但陛下,既然南夏和谈的心不成,有这么好的机会报复回去,为什么要错过?云晏答应拿出路线图,刺杀若成,不仅南夏损失惨重,北越只要把脏水泼回去,便能全身而退。” 傅成衍顿了顿,“不过画像一事,我也有私心。我与彭家的小姐一见钟情,谢家与忠义公府交恶,我放出那些风声,是想报复太子妃不假……可陛下,成衍绝没有不臣之心,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北越考虑!” 越帝:“朕只问你一句话,这件事你父亲知不知道?” “……成衍不敢告诉父亲。父亲必定会阻止我……” 越帝抄起另一个茶盏砸了过去,怒骂道:“自以为是!愚蠢至极!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口口声声为了北越!你若知道南夏和谈之心不诚,为何不告诉朕!你自己擅自行动,你担得起责任吗!” “成衍并不怕死。”傅成衍镇定道:“如果成事,成衍不求封赏,如果事情败露,陛下也可以把我推出去平南夏的怒火。” “成衍只求一件事。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他们都不知道成衍做的这些事,请陛下饶过他们。” 越帝眯了眯眸,“既然你说得坦荡,为何偷偷往齐王府里安插自己的人!” “成衍无能,只有在齐王身边,才能知道南夏人的动向……成衍也不能连累齐王,所以才杀了传信之人灭口……” “在此之前你又如何得知南夏和谈之心不成?” “一切起先只是推测。不过从云晏在北越布施,也能猜得出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330章 扭转乱局13 越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这番说辞说可信也可信,说不可信也不可信。 南夏肯定有自己的小九九,越帝不是没发现,只是他们不明着来他也不会点破,本以为他们干脆离开没有动静,应该也是放弃来时的计划了,却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越帝:“朕问你,现如今你打算如何收场?” “若因你导致两国开战,朕必定先把你拎到阵前祭旗。” 傅成衍深吸一口气,“陛下只需把云晏推出去即可,是她透露了路线图,至于刺客谁能证明就是北越之人,难道不可能是她收买了南夏刺客在半路截杀?使团失踪的位置在两国交界,不能说是在北越境内遇刺,自然也不能推到北越身上。” 越帝没有再说,他瞥了眼胤王,见他垂首毫无反应,心下郁郁。 他的好皇弟真是准备的太好了,越帝自然不相信傅成衍这些话,但一时也拿不到其他把柄。 自然更不能把谋反的罪名安在胤王府的头上。 “你既然如此坦荡,又为何要跑?” “不是要跑,我是怕陛下误会父亲,所以才想尽快入宫解释清楚一切。是死是活,全凭陛下处置。” “来人。把傅成衍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锦衣卫从殿外进来,拖了傅成衍离开,越帝看向胤王,意味深长道:“皇弟,你当真一无所知?” 胤王哭着说:“臣弟该死,若早知道,死也要阻止他犯下弥天大错!” “那是朕误会你了。朕还以为是你想搅动乱局,挑拨朕两个儿子好自己上位。” 胤王瞪大了眼睛,“皇兄!臣弟岂敢!” 越帝大步离开了偏殿,也没说要如何处置胤王,只是宫门还死死关着,事情彻底解决之前,胤王还是离不开这里。 他低下头抹眼泪,实则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好在他做了两手准备,暂时应该还糊弄的过去。 胤王眯着眸暗想,如果南夏那些人死了,刺客的真正身份再无人而知,便可以将云晏送出去平事,再用谢见微的身世做做文章,南夏不会咄咄逼人。 他早就知道,南夏境内已经乱作一团,夏帝内有叛贼死死盯着,不敢大动干戈,最后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届时就能保下傅成衍,全身而退。 坏处就是他过早被越帝发现,越帝迟早会动他,不过这段时间内他还能再准备一二,不至于兵败垂成。 胤王的事虽然暂时搁置,但裴皇后的病还要继续演下去,身为‘人质’的胤王妃和淮安郡主还要继续被囚禁在坤宁宫。 谢见微这个太子妃自然也要留在坤宁宫几天。 谢见微倒是不介意陪着裴皇后,只是这阵子她无暇再管书院的事和养济堂的准备。 傅平野温声道:“你这些天忙的够多了,该休息休息。母后那里我传过话了,你不用常去见她,留在殿里休息,明日我让临渊无羡来陪你。” 谢见微笑道:“我还没到需要整日休息的年纪呢。放心,我今日有数。” 傅平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放轻了声音,“有消息传回来。奚皇后已经回到南夏国都,云清这几日也该到了。” 他意味深长道:“虽然你已经不再需要那个身份,但是你的就该是你的。” 谢见微圈住他的脖颈,扬起一抹笑容,“有时我在想,如果胡氏没把我换走,咱们是不是就不会再见面了?” 傅平野吻住她,唇齿相连擦碰出猛烈缠绵的火花,谢见微直到呼吸不能才被松开,她小口喘气无奈道:“你也不用这么罚我吧,我就是随口说说。” 傅平野没有说话,抬手抹掉她嘴角暧昧的水痕。 沙哑的声线带着掠夺和偏执,“如果有那日,我会让南夏用你来交换停战。” “我是战俘?”谢见微调笑道。 “你是我的公主。” 珍重的一吻落在谢见微鼻尖,烫得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眼尾浮上一抹殷红。 傅平野捧着她的脸微微垂首,以完全臣服的姿态贴着她的额。 不论前世今生,不论什么开端,他要的结局里都必须有谢见微。 第331章 扭转乱局14 胤王府的事过去刚第三日,禹城刺史一封奏疏火急火燎地递了上来。 自从南夏使团出事后,禹城将士无一日不在搜寻幸存者,搜寻十余次,历经一个多月,眼下终于有了结果。 刺史代云清上奏,请求准允他入京,皇帝大手一挥批了奏章,还拨了锦衣卫前去护送。 可锦衣卫刚走到半途,就传来云清已经入京的消息。 不同于来时的闲散,云清从禹城到邺京,跑死了好几匹马,他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像个云游江湖不羁邋遢的旅人。 城门将拦下他,请他出示路引,随行的禹城武将双腿发抖,下了马趔趄递过路引。 并轻声对他说道:“这位是南夏皇子,请速速放我二人进京面见陛下!” 城门将精神一振,核对过路引后立即放行,并派了马车送二人进宫。 云清到的太快,越帝知道时都忍不住一惊,迅速召集重臣,找来傅平野等人,还把云晏从大牢里提了出来。 乾清殿中,越帝见到云清还不敢认,“云、云清?” 云清拱手作揖,“越帝陛下。” “真的是你!”越帝走下石阶,赶忙说道:“苦了你了。此事,你节哀吧。你母后和兄长在天之灵,看到你还活着,必定也会瞑目的。对了,你可和你父皇报过消息了?” “已经传信给父皇了。”云清顿了顿,“陛下误会了,我母后兄长他们现在已经平安抵达南夏,事情的经过母后应该也告诉父皇了。云清之所以再度前来,是为了羁押害我们的人回南夏受审。” 越帝沉默了须臾,“你母后兄长都还活着?太好了!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可惜你若知道真凶,怕伤了你母后的心。” “陛下不必担忧,我们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云清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记忆不由得飘回一个月前,他们的队伍驶离禹城,随行护送的北越人都留在了禹城,眼看他们就要进入南夏国境。 那日天气晴朗,他们在山中停下队伍整顿休息,云宸来到他身边。 “那些人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 二人坐的很近,神态自若,像是在闲聊,语气却很凝重。 云宸:“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云清:“是傅太子派来护送我们的,皇兄用不着那么紧张。” “已经要进南夏国境了,他们还不肯停。他到底是想护送我们,还是找个借口偷偷入境?” 云宸语气带着不满,“谢见微是我们妹妹不假,可她现在是北越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你也别被他们两个骗了。等出了这座山他们如果还跟着,我会带人回头阻止他们。如果这期间有死伤,那也不可避免。” 云清抬头看向他,忽然道:“皇兄,你把心思放在警惕他们身上,会忽略真正危险的人。” 云宸并未理解这句话,奚皇后从一旁的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四下寻找着合适的树,指挥着小厮爬到树上,系上红带。 二人抬头看着,云清:“母后这一路系了不少,这是最后一个。” 云宸:“人这辈子回不来了,系个红带子以后引魂回故乡吧。” 他起身道:“收拾收拾,继续赶路了。” 云清骑上马,队伍继续前进,往山中深入,高耸的大树遮挡了视线,也挡住了艳阳,两旁高到足矣没过人头的草丛,是极好的躲藏地点,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响动。 云清耳尖微动,忽然勒紧缰绳大吼:“有埋伏!” 与此同时,两边草丛里冲出无数人影,手持长刀朝他们扑了过来,几个没来得及反应的侍卫当场被砍杀。 队伍乱作一团,好在云清早有预料,临危不惧,很快带领手下控制住了局面。 云河负责在马车边保护奚皇后,云宸云清迎敌,可刺客身手极好,除了云宸云清和少数侍卫有能耐一战,大部分人都倒在了刺客的刀下,千钧一发之际,破空飞来的箭矢射杀了偷袭云清的刺客。 忽然冒出的第三波人彻底扭转了局势,两刻钟后,活着的刺客全部被生擒。 云宸抹了脸上的血迹,心有余悸的靠在马车壁上。 听到外头没了动静,奚皇后哆哆嗦嗦问:“宸儿……小河,云清?你们没事吧?” 云河警惕的看着忽然这群莫名跳出来的人,唯有云清镇定回复奚皇后。 “安全了母后,外面脏,您还是待在马车里吧。” 云宸支着刀直起身子,看着为首的男人,“你们是傅平野的人吗?” “为什么要帮我们?不对……你们怎么知道会有人在这里刺杀我们?” 暗卫并未回答他,只是剥下一名刺客的上衣检查,他身上没有任何刺青痕迹,看起来是死士。 暗卫对云清道:“我们可以帮你们审,有了结果再把人交给你们。” “我自己可以。”云清道:“谢谢你们,你们帮的已经够多了。” 暗卫点头,“前面的路线已经打点好,你们可以放心离开。” 几个暗卫把剩下的刺客捆了,随后便消失在林间,殿下吩咐了,这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南夏自己的烂账,人活着就行,其他的让他们自己掰扯。 人离开后云河才松了口气,眼下草木皆兵,他们实在无法信任任何人。 云河:“那些是傅太子的人吗?他们一直跟着我们?他为什么派人跟着我们!” 云宸审视地看着云清,云清沉默须臾,反问道:“从出禹城后,他们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如果这些刺客也在跟踪我们,他们早就应该发现,既然没有,那就证明刺客知道我们离开的路线,选择绕路包抄并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除了我们自己人,谁还知道离开的路线?” 系在树杈上的红飘带被风刮开,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 记忆收束,云清镇定的告诉越帝: “我来带走云晏。还有,她买通的刺客已经招了,说帮她的人是胤王府的傅成衍。主谋虽然是南夏人,但这个帮她的傅成衍是北越人。还请陛下给我一个说法,我好向父皇交代。” 第332章 扭转乱局15 越帝颞颥狂跳,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 他缓了半晌才道:“云晏和傅成衍都已经被朕下狱。不过二人都还未松口动手的原因。这样吧,你一路奔波也辛苦了,不如先到驿馆修整两日,也好给北越审人的时间。” 越帝道:“去看看你姐姐吧,她这些日子很担心你。” 云清一愣,他刚到京城,还不知道谢见微的身世已经成了众人皆知的事。 越帝:“朕已经给你父皇修书,询问谢见微和云晏一事要如何解决。只是现在还未有音讯。可惜谢见微是北越太子妃,不便与你们回去认祖归宗,届时就让她书一封信回去给你父皇吧。” 云清看向站在一旁的傅平野,迅速收回视线拱手作揖,“多谢越帝陛下。” 在锦衣卫的护送下,云清重新回到了驿馆,他迅速给自己拾掇争气,刚换上衣裳便听说谢见微来了。 谢见微虽知道他们不会出事,但一直没见到人站在自己跟前,心还是放不下的,尤其还有小鱼儿和渊哥儿,一直在她身边念叨。所以听说云清到了邺京,谢见微赶紧带了孩子们来见他。 小鱼儿和渊哥儿热情地和他抱作一团。 云清冰冷的身子被暖流包围,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怎么又胖了?这阵子有没有好好习武?” 小鱼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挣扎着从云清怀里跳了下来。 谢见微站在后头无奈的笑。 这时,渊哥儿盯着云清问道:“清哥哥,你也是我们的舅舅吗?” 云清笑容一怔,小鱼儿像是想起什么,赶紧问道:“是啊是啊,娘亲说我们多了个小舅舅,所以你走的时候才让我们那么叫你,可为什么你在的时候不告诉我们呢?” 云清尴尬的手足无措,“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你离开的时候呀。”小鱼儿心直口快,“你走了以后我就跟娘亲说,你让我和哥哥喊你小舅舅,娘亲就这么告诉我们了。” “……我不是说那是秘密,不能说的吗!” 云清脑袋充血,这活宝真的是能把人气死,他眼神闪烁不敢抬头。 一想到被谢见微知道他哄孩子喊他小舅舅,云清便有些面红耳赤。 小鱼儿煞有介事道:“父王说了,以后什么秘密都要先告诉娘亲,而且我可没有答应你不说呀~” “这有什么。”谢见微走了过来,笑盈盈道:“也的确是我不周到,这声‘舅舅’早就该喊了。” 云清眼眶发热,谢见微道:“不过只你一个就够了。临渊无羡有两个大舅,两个小姨,现在多了一个小舅,已经不需要多余的人了。” 云清顿了顿,点了点头。 容两个孩子和云清玩闹了一会儿,谢见微便让人把孩子都带了出去。 关上门,谢见微问他:“其他人都还好吗?” “挺好的,大哥受了点轻伤,母后受了点惊吓,好在没有大碍。” 云清看着她道:“母后说会把当年的事告诉父皇,让父皇把你的名字重新写进宗谱。” “我可不会回去。”谢见微微笑道:“我的家在这里。” 虽然早知道谢见微的选择,云清仍不免失望,“我知道,不过这本来就是你的……云晏我这次会带她回去。” 云清眼神瞬间变得冷戾,“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好过。下辈子她要生不如死才行。” 谢见微:“胡氏被带去南夏了,你可以让她们母女团聚。” 云清点了点头,又关切地询问道:“姐,你还好吗?” 谢见微疑惑:“我为什么会不好?” “你的身世……”云清顿了顿,咬紧牙关,“我问过驿馆的人了,之前他们都在传是你动的手,还有人拿你的身世做文章。这些都是谁干的!傅平野没有帮你解决掉那些胡言乱语的人吗!” “你的消息滞后了。”谢见微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还顺藤摸瓜找出了别有用心的背后人,放心,我很好。” 云清松了口气,谢见微神情却凝重了些,“反倒是你。我听无咎说了,南夏那个徐成安又在四处挑动战火,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如果有不能解决的事,可以来告诉我。” 云清面上应了下来,心里却无比沉重。 事实上他回去以后,能不能再和谢见微来往都成问题。 第333章 外公 即便谢见微是南夏公主,但她现在是北越的太子妃,两国敌对多年,不可能马上就成友好的盟友。 现在南夏就已经有许多不好的声音,说北越要插手南夏事务,什么窃国,控权。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不打算聊这些事,笑着说道:“我会的。” 这边的姐弟俩融洽交流,那边身为皇叔的越帝却险些打死侄子傅成衍。 云清离宫后,越帝马不停蹄的来到刑房,抄起鞭子把傅成衍抽了一顿。 以他的地位做这样的事实在有失身份,可盛怒之下唯有亲自动手,才能解气! 越帝身上的龙袍满是褶皱,再没有平日的矜贵,他喘着粗气道:“好好看看你惹出来的事!” 傅成衍浑身是伤,眼神飘忽,神色带着恐惧。 他同意帮父亲顶罪的时候,他可是答应过自己,不会让他出事的。 可如今该怎么办?南夏的人一个都没死,他们会放过他吗? 越帝扔掉鞭子,叉着腰喘气,冷声道:“你听好了,若是南夏派人审你为何帮云晏,你便说是因为与她有私情,所以才帮她,听清楚了没有!” 真相当然是不可能说的,反正归根结底云晏才是真凶,南夏无人受伤,傅成衍这个帮凶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只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过去即可。 越帝盯着傅成衍,意有所指地问道:“傅成衍,朕最后问你一次。这件事你父亲到底知不知情?” 傅成衍袖下的手抖得厉害,过了许久他才颤声道:“不,父亲,不知情。” 越帝吐了口浊气,心想好一个孝子。 他命人盯紧傅成衍,随后便大步流星离开了刑房。 越帝急着打发云清,当天便把傅成衍和云晏一并送去了驿馆,还附上了二人签下的口供。 眼下只等夏帝的口信送到,南夏的人来把二人带走,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傅成衍帮云晏下手的事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越帝并没打算放过胤王,以此事为由削了他的爵位,贬为胤郡王,停了他朝中的政务,以他年纪大了需要荣养为由,赐了他一座新的宅邸,比之前的王府更大,但上下伺候的人全都换了一波。 表面上二人关系如初,甚至越帝还给了胤郡王更大的体面,但代价是他以后的生活都要在严密的监视下度过。 胤王并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他平静地搬了家,和王妃住进了新的宅子里。 明眼人都看得出胤王从今往后不再会有任何重用,往日依附之人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忠义公府本想借着这次的事打压谢将军府,没想到弄巧成拙。 有彭深在,忠义公府往日的阴私被揭了个底儿掉,言官上谏的奏疏跟雪花似的,彻底埋葬了忠义公的前程。 十日后,夏帝的回信终于送到了邺京,一起来的还有南夏派来护送云清,押送云晏的护卫。 云清见到来人十分震惊,当即作揖,“外公,您、怎么会是您……” 来人正是奚老爷子,南夏曾经战无不胜的老将军,不过他已经远离政治中心多年,一直在江南养老,云清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亲赴北越。 这么远的路途,老爷子这把年纪,到底是身子骨硬朗,看着竟没半点不适。 奚老先是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身子没事吧?” “没事。您怎么知道……” “你母亲告诉我的。不过就算她不开口,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也早就听说了。” 奚老愠怒,他喘了口气,道:“我离得近,来的更快,这把老骨头暂且还能动,就主动请旨来接你了。” 他顿了顿,神情复杂道:“你姐姐……她现在在哪儿?我答应你祖母好好看看她,你带我去吧。” 第334章 释怀 云清顿觉头疼,“姐姐……未必想见您。她其实并不想与我们有过多接触。” 奚老爷子神情复杂,叹了句:“造化弄人。” “这样吧,既然你与她熟悉便转达一下我的话,我只是想代你外祖母看她一眼,看看她好不好,不会过多打搅她。” 奚老爷子顿了顿,“听说她有了两个孩子,你外祖母还让我带了不少东西给他们。” “那是太子傅平野的儿子,不是她的……罢了,那两个孩子很可爱,跟她也很亲。” 云清深知外公和奚皇后并非一路人,他挠挠头,“那我尽量一试吧。” 云清并没报多大希望,可出乎预料的是谢见微竟然同意了。 这日,谢见微和傅平野带着孩子一起在前堂等待奚老爷子。 两个孩子在庭院里玩闹,谢见微喝着茶,有些出神。 傅平野拿走了她手里的茶盏,谢见微茫然地朝他看去。 “已经空了。”傅平野把空茶盏放回了桌上,越过桌子牵住了她的手。 “紧张?” “……没有。”谢见微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又道:“可能,有一点?” “其实可以不见。” 谢见微:“无咎,我本来没想过和他们划清界限,生恩养恩都是不可能彻底抛弃的东西。奚皇后不喜欢我,我才可以对她不假辞色,可如果两个老人是真的想见我,我不能不见。” 她深吸了一口气,懊恼道:“可是我不太会和老人相处。” 谢将军和谢夫人的爹娘走得都很早,谢见微不知道面对祖父祖母应该是什么表现。 傅平野轻笑道:“做你自己就好了。他会喜欢你的。” 管事穿过庭院走了过来,“殿下,娘娘,奚老将军到了。” 谢见微把玩闹的孩子们叫了回来,一家四口一起来到府前,两匹马从巷口跑来,骑在马上的除了云清,还有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翻身下马,年岁虽大但步伐稳健。 奚老爷子把马缰甩给孙子,大步流星走上台阶。 他先看了看傅平野,又看向谢见微,眼神中夹杂着多种情绪,最后全都化为感慨和疼惜。 谢见微先行了个礼,“老将军。” 尊重又生疏,但奚老爷子并未在意,点了点头道:“私底下不必这样叫,旁的小辈喊我奚老。” “奚老。”谢见微改了口,傅平野也跟着叫了句,并行了礼。 虽然两国关系微妙,但于公奚老爷子功勋卓著,年岁又长,于私他也算外孙女婿,该尊敬长辈。 傅平野:“府前不便说话,前厅备了茶,请。” 奚老爷子跟在傅平野身后走进了前堂,谢见微让出了另一个上座,奚老爷子却没有坐,到了无人的地方,他先仔细打量起谢见微,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打了颤。 “你和你母亲很像。她啊,是被我宠废了,自己没有分辨能力,迟早有她后悔的时候。孩子,我也对不住你,我若多上些心,也不至于让你离开这么多年才……” 奚老爷子说不下去了,谢见微见不得一个老人在自己跟前露出这副姿态,温声道:“都过去了。” “一定要有人记着,如果就这么简单地过去了,谁来承担你受的苦。” 奚老爷子叹息了声,“我希望你能忘了,往后无忧,但这件事我会记住。我也有错,我没教好奚瑶,其实当年我也在边关,因为战事我没有多关心她,如果我多看两眼,兴许能阻止这场悲剧。” “我现在也过得很好,我很庆幸被爹娘带回家。” “知道你现在有美满的家庭,我就放心了。你外祖母放心不下定要我来看你一眼,回去以后,我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她的。” “谢谢您。” 奚老爷子眨了眨眼,抿去了泪水,他看向脚边两个孩子,亲切地蹲下身和他们交谈。 谢见微的手被傅平野牵着,方才冰冷的手心现在开始慢慢转热,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心底压着的石头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她蹭了蹭傅平野的肩头,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讨人喜欢,对吧?” 第335章 拨乱反正好 傅平野满眼心疼。 谢见微很少会示弱,她总是习惯把这部分情绪隐藏起来自己消化,傅平野不是看不出来,但谢见微分外要强,傅平野只能在平时潜移默化地去化解她心里的郁闷和难受,尽量不点破激发。 看来和奚老爷子见面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能让谢见微知道,她不能与原来的家人和睦相处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因为有些人天生眼盲心瞎。 傅平野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沉稳的声线坚定地告诉她:“谢见微很好,不喜欢你的人才是瞎了眼。” 他说得过于认真,眼神直勾勾看着谢见微,丝毫不遮掩火热的爱慕。 谢见微目光闪躲,恼羞成怒的掐了一下傅平野腰侧软肉。 “我随口一说……别再看了……” “父王!娘亲!” 小鱼儿和渊哥儿的叫声打断了二人的暧昧,谢见微逃也似的转过头,“怎么了?” 渊哥儿:“小鱼儿想看老爷爷用枪,老爷爷说他的枪比云舅舅使得好多了。” 云清在一旁疯狂摸鼻尖,讪讪道:“外公,不带您这样的。”他放轻声音:“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奚老将军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丢人了,你和他俩一个年岁的时候习武整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小鱼儿,给爷爷看看他都教了你什么,爷爷给把关,别让他给你教坏了。” 两个孩子围在奚老爷子脚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像两只小鹦鹉似的。 老爷子倒是不嫌烦,嘴咧到了耳根,被两个孩子拥着进了太子府里。 傅平野夫妻俩和云清走在后面,谢见微询问道:“老爷子在北越能留多久?” “最多就三日。” 云清道:“宣平王徐成安和翊王私下接触过多次,在封地闹了不小的动静,这次势必要解决一个,如果让徐成安再得到什么好处,他和翊王联手,大哥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云清看看他们二人,“翊王一直主张与北越对立,如果他上位两国必定陷入战火。” 傅平野:“若要帮忙,遣人来说一声。” “多谢。”云清眸色晦暗难明,傅平野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如果真到要向他求助的境地,南夏想不被插手内政都难,怎么说也要被撕下一层皮,虽然这也是他的姐夫,但不到万不得已云清不会这么做。 奚老爷子在太子府里一直待到天黑,用完晚膳后小鱼儿和渊哥儿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他。 老爷子晚上和傅平野喝了几壶酒,谢见微特意安排了马车将人送走。 她回到府里,吩咐管事把温着的醒酒汤端去给傅平野,正说着,两个孩子从廊下走了过来。 “娘亲,娘亲你来~” 小鱼儿在不远处偷偷冲她招手,谢见微哭笑不得,让管事下去来到两个孩子跟前。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又捣什么乱了怕被你们父王知道?” “没有!”小鱼儿红着脸反驳,四下看了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渊哥儿也拿了出来,两只小手递到谢见微眼下,谢见微定睛一看,二人手里是两块精心雕琢的玉牌。 谢见微一怔,“谁给你们的?” “爷爷。”二人异口同声道。 渊哥儿问:“娘亲,奚爷爷是我们的曾祖父对吗?” 小鱼儿说道:“奚爷爷说,奚家的每个小辈出生时都会有一块玉牌,这两个是他补给我们的。” 他心虚地扣了扣手指,“奚爷爷不让告诉娘亲,说等他走了才能说。” “爷爷对我们很好,他害怕我们不收,表情很紧张。所以我让弟弟收下了。”渊哥儿解释道。 谢见微拿过两块玉牌,玉牌雕琢的纹路都是一样的,上面各雕了两个孩子的大名,背面雕上了奚字。 她想了想,似乎也曾在云家三兄弟的身上看到过这种玉佩,那时她还以为仅仅是个装饰。 奚老爷子送出这东西,表明他认可了两个孩子的身份,奚家在南夏的地位比谢家还要高,是真正的名门望族,有了这块玉牌,若哪日他们两个去了南夏,也是一块极好的护身符。 谢见微:“既然是爷爷给的,就好好收着吧。” 两个孩子见她没生气,才松了口气,他们年纪虽小却知道娘亲和奚家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二人眼神交流了片刻,小鱼儿从怀里又取出一块。 “娘亲……” 谢见微接过,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顿时沉默了。 渊哥儿:“爷爷说您看到我们的玉牌不生气,才能把这个给您。” 谢见微收起了玉佩,“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送走两个崽,谢见微回到内殿,傅平野喝完醒酒汤又沐了浴,身上几乎没有酒气,这才上前环住谢见微的腰。 “在看什么?” “奚老爷子给的玉佩,我和两个孩子的。” “不错,等哪日我们去了南夏,我就靠晏晏罩着我了。” 谢见微一笑,回身揽住他的脖颈,吐息如兰,“那你可得讨好的我高兴了才行。” 太子府内暖玉生香。 翌日,奚老爷子正式入宫拜见越帝,他拿出夏帝亲书的圣旨给越帝过目。 越帝看着圣旨上的内容,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连连说道:“拨乱反正好,拨乱反正才好。” “来人,去把云晏从牢中提来,再宣太子妃入宫。这样大的事,得使节当庭宣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