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三之烟火人间》 第一章 大厨重生 姚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周时间,渐渐从当初的懵懂、惊慌中平静了下来。 成年人的世界多有无奈,能够迅速接受现实,是被社会捶打出来的好品质,这一点上姚远做的很好。 本来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开始走下坡路的身体突然变年轻,年近半百的老灵魂,有了一个十八岁的身体,这个感觉...嗯...真爽! 曾经的大厨姚远,经历了一场厨房煤气爆炸事故以后,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姚远年方十八、在读高中。 一九九三年的夏天,那是记忆中阳光灿烂的日子! ...... 平成是个典型的北方城市,四季分明,冬天很冷、夏天很热。 八月的夏天,似火流阳,就连空气都变得滚烫。 大街上车流如织,黄色的面的、红色的夏利出租车在路上你争我抢,偶尔还有车像墨斗鱼一样喷出的浓浓的黑烟,难闻的尾气让本来就热的空气中平添了几分焦躁。 已经决定接受现实,享受当下生活的姚远对当下这种炎热也是感觉到不太适应,穿着粗气停下自行车,一溜烟地钻进了路边的银行。 银行里的冷气开的很足,隔着玻璃转门就能感受到一阵子的凉风,等到进了门,十几度的温差更让人浑身的汗毛孔都炸开,舒爽的紧。 下午来办业务的人很少,姚远手里攥着那本蓝色的存折,隔着栏杆、弯腰撅腚地冲着柜台上的大姐嬉笑:“大姐,取五十块钱,劳驾给我五张十块的。” 崭新的十元大团结看上去熟悉又亲切、摸上去手感也不错,可惜有点少,这是这张存折上仅剩的五十块钱了,也是他目前所有的现金。 刚刚上高三的姚远还是个学生,理所当然的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父母没在身边,但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五百块钱生活费总会定期打过来。学生嘛,不用操心生活,只管好好学习就行。 可能是为了弥补不能在儿女身边照顾的缺憾,父母在每个月给两个孩子寄生活费的时候非常慷慨,每个月五百块!这个金额完全能顶得上一对工厂的双职工的月收入! 所以虽然都还是学生,但姚远带着小妹过的日子那是自由又从容。 家长不在身边是为自由,兜里有钱不慌是为从容。 只可惜,生活中的事情啊,不如意的总会占去十之八九。 这才是刚刚月初,两个人就已经没钱了。前天父母给的生活费刚刚汇到,就遭了贼,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被几个小偷给摸了去。 如今,家里的全部现金就剩下这刚刚取出来的五十块钱,这点钱得要够自己带着妹妹,坚持一个多月的时间。 姚远叹了口气,把崭新的纸币仔细对折,塞进上衣兜里把扣子扣好,然后用手按了按,回头又从柜台上抄起一叠空白存款单塞进一个空信封里,随手揣进后屁兜,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银行清凉的大厅。 丢钱的事是发生在自己重生回来之前一天,当时高中生姚远青涩还懵懂,在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让人家摸了兜。 现在回想起还觉得恨得慌,偷我钱的贼就不得好死! 在自行车前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肢体,能感觉到现在这个年轻的身体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蹁腿跨上的自行车,摇晃着身体,用力向前骑去,长手长脚的他蹬着二八大杠丝毫不费力气。 哈!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灵魂,重新有了一具年轻的身体。 就像是......一辆老旧的街车重新换了一台f1赛车的发动机,油门轻轻一给就暴走!就爽! 双腿猛蹬,自行车的飞轮受力,居然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躬身穿行在胡同中,就像贴地飞行,听着耳边的风声,感觉自己就像箭一样。 阳光下安静的胡同里只能听到阵阵的蝉鸣,自行车飞快地钻过一条条胡同,冲到了大街上。 ...... 大街上烟气缭绕。 路边有烤羊肉串的摊子,一串串羊肉在炭火的炙烤下产生美拉德反应,散发出独有的焦香味道,随着阵阵的烟气冒出,混合着孜然、辣椒的诱人味道弥漫了整条马路。 带了维族小帽的年轻人卷着舌头在吆喝:“烤好嘞、烤好嘞!西疆的羊肉串,三毛钱一串、不香不要钱!” 就爱这市井烟火气! 这才叫市井生活,没有啥城管、没有啥卫生督察,街边的羊肉串炉子一边是熊熊燃烧的柴火,一边就是烧好的木碳炙烤着肉串,就这么肆无忌惮。 明火烤肉哎! 没有啥瘦肉精、没有啥嫩肉粉,更没有啥化学高科技、狠活儿,单纯的炭火与羊肉简单结合,香气就那么霸道无比。 还要啥自行车啊?! 姚远左手用力捏死了后闸,自行车一个漂亮的侧滑甩尾,停在了羊肉串摊前。 从兜里拽出来一张“大团结”:“朋友,来十串!” 维族小帽笑眯眯地接过钱,嘴里还在不停地吆喝:“香香的、棒棒的!不香不要钱嘞!” 不馋就不是好厨子,曾经是好厨子的姚远,顺手把找回的零钱揣回屁兜,便迫不及待地接过满满的一把羊肉串,吃的满嘴流油。 ...... 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 有三四个黑黢黢的半大孩子躲在阴凉看着街景,羊肉串摊前一位长手长脚的吃货吸引力他们的目光,就没见过在街边吃个羊肉串能吃的这么香的,倚着自行车一撸就一串,吃的是满嘴流油、浑然忘我。 等再看到他鼓鼓屁股上后屁兜里冒头的信封时,几个孩子对了一下眼神,孩子的眼神贼亮。 跃跃欲试。 羊肉串摊子对面上搭了一个大棚,满棚里摆满了圆滚滚的西瓜。 有通身墨绿的西瓜,品种叫做“黑蹦筋儿”,还有带着漂亮条纹的品种叫做“麒麟”。 门口,一把锋利的西瓜刀插立在案板上。 天气正热,大棚里虽然有阴凉,但温度也不低,卖西瓜的两个人光着膀子瘫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目光呆滞。 直到发现了马路对面的一位骑车人,看着那位小年轻把厚厚的信封揣进屁兜,馋鬼一样,攥着一把羊肉串吃的忘乎所以。 卖瓜的胖子看了看那个吃货、又侧头看了看街对面的几个黑黢黢的半大小子。 胖子伸了个懒腰,嘴动了动,看那个嘴型应该是骂了一句:“sb!” 对面那个吃货好像要倒霉! ...... 十串羊肉串有点不太禁吃,小吃就是小吃,十串羊肉串对于现在的姚远来说也就是将就事、担担嘴儿。 吃完羊肉串感觉还有点意犹未尽,看看周围环境,又想起来了家里的馋嘴妹妹,掏了把零钱又给维族小帽递了过去:“朋友,再来十串!” 举着十串羊肉串,单手扶把骑着二八自行车,左摇右晃地往家蹬去。 身后几个少年一路小跑,悄悄地跟上。 ...... 这条街是远近闻名的民族街,街上很热闹,街上的治安也有点乱,在这条不足三百米的街道两端,居然就有两个派出所的治安点。 所以,但凡街上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治安警的反应都非常快。 当姚远一只手攥着一个小脏孩,一手指向围观的人群还在大声叫喊、虚张声势的时候,治安警已经赶了过来,制止了一场马上要发生的街头斗殴。 当然,在街对面那卖瓜的两个汉子眼里,但凡治安警晚到一分钟,发生的就不能算是一场斗殴,多半会是一场一边倒的殴打。 等姚远从大街西头的治安点走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沮丧地站在台阶上环顾四周,发现远远的地方有几个臭孩子探头探脑,忍不住开口就骂:“小兔崽子们,你们等着,以后别落在大爷手里!” 有位高个一点的孩子就举起双手示威,嘴里不干不净的还了一句:“阿囊死给!” ...... 涉案金额太小,除了几块零钱以外信封里就是一摞不值钱的单据,这种情况根本不足以立案,况且涉案人员岁数太小,找不到监护人就没法处理。 至于姚远提到的两天前丢的五百多块,办案的治安警则根本就不抻茬。 就连当时丢钱的报案记录都没有,除了自认倒霉,好像就没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 姚远本想拿兜里的信封做诱饵,把丢的钱找回来,最少也得抓个贼出口气,奈何事情发生以后才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抓贼容易,但没啥卵用,丢的钱还是找不回来了。 虽说自己带着两世为人的记忆,但这个年代生活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曾经经历过的年代,如今还需要重新适应。 一九九三年,大马路上、光天化日之下,一定要小心贼?! 哎!有点痛的领悟。 回到家的姚远面对小花儿时就有点头疼。 姚远的妹妹叫做姚佳怡,今年九岁,有个小名叫做“小花儿”。 小花儿的小羊角辫子翘着,看着桌上那一把已经凉透了的羊肉串,眼神带着讥讽:“合着你把整整五百块钱的生活费都给丢了?!一点都没剩?” 第二章 私家炸酱面 丢钱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回家后姚远就只能告诉小妹,家里没钱了,这个日子得省着点过。 没想到小花儿是一点都不客气,马上就爆发了,小臭丫头脾气也是臭的很。 姚远只好讪笑:“花儿啊,别担心,咱不是还剩了三十多块钱嘛,再说了有你哥在,就算真没钱了也饿不着你。” 刚刚九岁的小花儿脸上还带了婴儿肥,如今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严霜:“钱丢了接下来咱们这一个月吃什么?!开学了咱俩的学费、书费拿什么交?” 姚远还是讪笑:“学费、书费才几个钱,大不了我跟同学借点就够了。” 妹妹伸出小胖手,指着姚远的鼻子打断他的话头:“你还答应我去紫竹公园划船呢,还答应带我去那个刚刚开业的麦当劳吃什么汉堡包、吃西餐,现在没钱了你还怎么带我去?!再说新学期我还要买个新书包,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看着自己的刁蛮小妹,姚远就头痛:“好啦、好啦,这么多羊肉串还堵不上你的嘴,总之我想办法就得了,不就是几百块钱的事嘛,还能难住你哥我?!” 五百块生活费,在小花儿看来可不止是满足吃饭日常花费那么简单,这点钱还承载了她对这个美好暑假生活的向往。 此时的小花儿简直是怒不可遏。 回想起刚才那几个脏孩子,姚远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虽说丢钱这件事是发生在自己穿回来之前,但造成的后果就需要自己承担,那些个小脏孩简直太猖狂,简直就是当面为贼,有点欺负人呢! 五百多块钱,对于两个留守儿童来说,就是一笔巨款,还要指着这点钱过一个美好暑假,没想到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几个小毛贼。 这些臭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聚拢过来的,看样子大多都是孤儿。 这么多未成年的孩子凑在一起,背后肯定都是有人指使、有人组织。 那些个孩子根本没有成年,就算是抓到了现行给送到派出所,警察也是没法处理,找不到家长,只能是训诫一顿了事。 简直没法弄! 有心再回去跟这几个小蟊贼较一较真,就算是他们背后有人撑腰,以自己土生土长的社会关系和身手,再加上两世为人的经验,就不信弄不过一帮盲流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邪不压正! 但就为了这五百多块钱较劲,金额多不多、少不少的,好像又就有点不值当。 刚刚重生回来的姚远曾经挺激动、想的也挺多,带着后世三十年的记忆重活一回,还不得混成个世界首富?!不大杀四方都对不起这个机会! 就可惜,等沉下心来就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多了,重生的人不是什么救世主,就算重生了,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人也还是原来的那一块料。 前世的记忆就局限于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对于经济乃至社会热点根本就不曾关心,如今虽说有了个重活一次的机会,想干出点什么惊天伟业,感觉也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不过还好,曾经的生活经验告诉姚远,最幸福的生活不过是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生活才是真。 财富、金钱、地位只不过是过眼烟云,这是上一世一位颇有阅历的大厨悟到的人生至理,虽然有点消极,但是好像上了点岁数有了点阅历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当心里那一份蠢蠢欲动安分下来以后,姚远便说服自己:咱也没有亲人正在受苦等着解救,也没啥仇人需要赶着上去打脸,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重新回到自己的青春岁月,那自己的第一要务就是享、受、生、活! 可是眼前的现实就让人无奈,手里只剩下四十块钱要生活一个月,这还享受个屁! 生生咽下去这口气,姚远转身钻进了厨房,几串羊肉串对于现在这具年轻的身体来说,就跟没吃一样,根本就不紧饱,这都已经七点多了,晚饭还是要吃的。 再说了,一会儿还有客人来呢。 好吧,那两个二货同学不能算是客人,顶多算是来蹭饭的。 同住一个院,放了暑假以后,同学、朋友都喜欢姚远家里没有家长管束的轻松气氛,便经常过来玩。 更有两个损友加同学最近发现姚远做饭的手艺不错以后,更是每天赶饭点过来蹭饭,腻在家里,赶都赶不走。 每天晚上最少多做两个人的吃的,都已经成了惯例。 ...... 对于曾经的姚大厨来说,做一顿家常便饭当然轻松又愉快。 家里的香雪海冰箱里还有不少存货,翻除来一块五花肉,随手用刀镫去肉皮,接着便运刀如飞,把一块五花三层的五花肉斩成了石榴籽大小的小块。 再把干黄酱用黄酒和酱油澥开,又往里怼了点甜面酱,放到蒸锅里,先把调好的酱上锅给蒸透,香味才好挥发出来。 今天晚饭就简单点,炸它一锅炸酱,多炸一点,私房炸酱面,好吃又省事。 天气这么热,每天泡在厨房里可不算是什么美事,一次性多炸一点炸酱,省的以后每顿都得做饭了,饿得时候煮一点面条,用炸酱一拌,比什么方便面不强?!。 如果连面条都懒得煮的情况下,掰块凉馒头夹上点炸酱也能凑合垫吧一顿。 那边锅里蒸着黄酱,另外一个煤气灶头上就坐上了炒锅,开始小火练葱油。 姚大厨炸酱有几个秘诀,先是要把酱给蒸透,再就是要用葱味油来炸肉丁,然后再炸酱。 这个秘方还是来自于鲁菜大师王老爷子的真传,当年姚大厨用这个方法炸出来的炸酱,曾经是厨房里的保留节目,每到员工餐吃炸酱面,只要是姚师傅出手,不管厨师还是服务员都会忍不住多吃一碗。 甚至还有同事会偷偷留出点炸酱来,当做是私房珍藏、夜里加餐用。 虽然平城人一直号称“最好吃的炸酱面都是各自家里妈妈炸出来的味道”,但是经过专业人士炮制出来的炸酱,还不是一般家里能够媲美的。 当年曾经有一家火极一时的大海碗炸酱面连锁店,炸酱用的也是同样的一个手法,一碗炸酱面就敢卖到三十多块! 可惜,那家店后来连锁经营了以后,在品控上出了问题,出品也渐渐变了味道,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文火慢慢把葱油炼好,将里面的葱渣和香料捡出,投入切好的五花肉丁慢慢煸炒,随后又往里补放了一大把葱花,就是想让炸好的炸酱葱香更加浓郁。 这个做法与鲁菜名菜“葱烧海参”如出一辙,前后三次炼葱,把葱香味和香料味压榨到极致,做出来的炸酱它不香才怪! 五花肉在火力的加持下渐渐变得焦黄,肥肉里的油脂逐渐渗出,厨房里开始有肉香味弥漫。 随后把已经蒸透了的黄酱一股脑的倒入锅里,开始用勺子慢慢推动。 炸酱是个慢功夫,不能着急,从开始的一锅混沌,要用中小火把酱里的水分逼出,直到炸成油酱分离的状态才算完成,整个过程最少要二十分钟以上。 在厨房里耍着炒勺,进入状态的姚远渐渐的变得神定气闲,丢钱的那一点小小的不快不知不觉中被丢到了脑后。 在厨房里这个感觉就是优哉游哉。 然后,突然发现,煤气灶的火头越来越小,渐渐地熄灭了...... 煤气罐它没气了..... ...... 门口有人敲门。 小花跑过去把门打开,冲着厨房里喊了一句:“哥,找你蹭饭的又来了。” 然后就一脸嫌弃的转身回了客厅,专心致志的接着看她的连续剧【新白娘子传奇】,白娘子、白素贞从头到脚一身的白色扮相让这个半大丫头迷的不行不行。 踩着饭点走进屋的两个人,是姚远的发小、邻居兼同学,踩着饭点来串门早就已经轻车熟路。 烫了一脑袋花卷的谢振华走进门来,嘴里还不肯吃亏:“哎,我的小花儿妹妹,怎么说话呢,蹭饭多难听啊?哥每次都没白来,你忘了我昨天来还给你带了雪糕啦?” 小花恨恨的回到:“那是前天好嘛,再说你带的那个叫雪糕吗?那是五分钱一根的大红果冰棍好不好,全是冰!” 姚远在厨房一边弓着身子摇晃着煤气罐,试图把煤气罐里最后的那一点可燃气体给压榨出来,一边回头:“你们俩可真会掐点儿啊,面条刚要下锅就到了。” 带了副眼睛的王红雨走进厨房,从案板上端起一大盘切好的黄瓜丝看了看:“远儿,你现在刀工可以呀,这黄瓜丝切的快赶上饭店的大厨了。” 姚远就一脸得瑟:“大厨算个屁,你家姚师傅的手艺可比饭店里做的强多了!” 王红雨看着姚远半蹲在那里狼狈的摇着煤气罐,连忙出主意:“哟,这是没气儿啦?你从锅里倒点热水,把煤气罐泡在热水里,保准管用。”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在使用钢制的煤气罐做饭,罐里的煤气快用完的时候,总会想出各种办法,把里面的最后一点气体给压榨出来,摇晃、泡热水是最基本的操作方法。 借着一盆热水压榨出来的最后一点点燃气,总算是把今天这一顿晚餐给糊弄了出来。 一大盆过了水的面条端上桌,然后把炸好的炸酱连锅一起也摆上了桌。 三大一小几个人围着折叠桌,吃的那叫一个痛快,风卷残云一般,瞬间一大盆面条拌着炸酱就下了肚。 平城人吃炸酱面有自己的讲究,每家都有每家的做法,各有各的味道,但今天这顿炸酱面让大家都吃出来了一个香字。 谢振华的背心撩起来,露出来的肚子已经高高鼓起,实在是吃不下更多的面条,但是又觉得意犹未尽,干脆就又夹了几筷子黄瓜丝,用炸酱拌了拌,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送,就是想品那个炸酱的滋味。 瘦瘦的王红雨猛地把碗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艾玛,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撑出人命来啦!” 姚远一边嫌弃地给小花儿递过去毛巾,示意她把糊在嘴边的一圈黑黑的炸酱擦掉,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能吃就多吃一点吧,吃了这顿可就没下顿啦,咱家里的生活费都被一群小毛贼给偷了,现在就连煤气也都用完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跟我家小花儿就只能喝西北风喽。” 弹尽粮绝! 这个词用来形容我们的姚大厨现在的处境,就非常贴切。 听说过穿越、重生的,就听说过混的这么惨的。 没钱还没煤气,难不成明天开始,上一世一位堂堂的大厨就得饿肚子? 已经吃撑了的谢振华对姚远的哀叹却毫不在意,嘴一咧,大大咧咧的来一句:“没事!别担心,有咱爷们儿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三章 众筹生活费 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币摆在桌上。 顶了一脑袋碎花卷的谢振华家里不算富裕,他父亲是外文印刷厂的工人,母亲是千家口副食店的售货员,收入都不算高。 所以谢振华兜里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今天能痛痛快快地甩在桌上这么多钱,已经超出大家的预料。 “十五块钱不少啦,买五花肉也够买五六斤的,多做点炸酱再多买点面条,你们兄妹俩这一个暑假也就能凑合过去了。”谢振华坏笑着。 倒是戴眼镜的王红雨挺给力,一拍桌子:“我家里还藏了一百一十块,我在新街口看上了一把红棉吉他,幸亏还没买,明天先给你拿过来,省着点花,估计生活费、学费就都能够了。” 姚远有点意兴阑珊:“谢啦、谢啦,那我就先收着应急,省着点花应该是够了,等下个月家里汇款到了,再还给你们。” 小花儿的脸上写满了不乐意,在一旁冲着自己老哥就有点急:“那我的麦当劳汉堡包怎么办?” 谢振华在一边岔开话题:“远儿,那几个小贼你不是都能认得吗?不行我找顾叔帮你要回来?” 谢振华嘴里的顾叔是千家口派出所的所长,长了一张大黑脸,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人送外号“顾阎王”。 一提到顾叔,姚远就一激灵,在他的记忆里这位派出所所长可不是什么善茬。 大家平常都住在一个大院里,院里一群嘎咕小子从小淘气,平日里就没少挨这个顾阎王的骂,对这张大黑脸的忌惮早就已经写在了骨子里。 就算是重生过来,这种印象也是丝毫没有淡忘。 尤其这位“顾阎王”跟姚远的父亲是曾经的战友关系,如今姚远的父亲长时间在外地工作,根本没法照顾家里,曾托付过这位“顾阎王”平日里多盯着点自家的臭小子。 于是这位顾阎王对姚远更是出奇的严厉,完全是拿他当成了小辈看待,有时候看不顺眼,骂起来觉得不解气,甚至能伸手就打。 简直就是不是人! 自己丢钱的事一旦传到他耳朵了,肯定少不了通知自己父亲,这事想都不用想。 自己已经亲自尝试过了,亲手抓了那个小贼送进了派出所都没啥用,何苦去跟那个顾阎王那里找不痛快?! 王红雨显然也对顾阎王有所顾忌:“得了吧,就别没事找事了,就算你顾叔是所长,这种事不抓现行肯定也白搭,那帮小贼就不可能承认,我倒觉得不行可以找一找黄毛儿那帮人,都是地面上混的,他们可能会有办法。” 王红雨说完从兜里摸出来一盒阿诗玛,拽出来两根甩给两个人,然后自己嘴里叼上一根,划火柴就要点。 姚远愣了片刻,突然伸手从王红雨嘴边把烟抢了过来:“你个二货!你丫不是唱歌嘛,以后是要凭嗓子吃饭的,没事不学好、学人家抽烟干屁啊?!” 王红雨家里条件很好,父母都在艺术学院工作,是属于勉强能够上艺术家称号的文艺工作者,王红雨继承了父母的天份,从小就喜欢音乐,并且天生了一副好嗓子。 学校里有什么文娱活动,王红雨一个人抱着一把吉就是舞台上绝对的压轴,而他自己也立志以后一定要成为明星。 当然,后来王红雨的明星梦并没有实现,在几番尝试努力后也就认了命,就在艺术学院的礼堂,踏踏实实当了一名剧务。 眼下,看着比小鲜肉还要小鲜肉,嫩的一掐一兜水的王红雨,姚远突然就灵机一动,自己没准能在这条路上帮这个同学兼死党一把呢! 虽然自己前世是个油油腻腻的厨子,可以谁也挡不住咱厨子也喜欢文艺呀,就当年泡歌厅、混夜场学会的那几首歌,如果提前拿到这个年代里,交给王红雨混饭吃,恐怕没啥问题。 当然前提是王红雨自己也得够努力才行。 嗯?说到混饭吃,在这个年代应该还是挺容易的,可是怎么搞的,自己一个堂堂的一个厨子,怎么刚刚穿越到了这个年代,自己跟妹妹就得借钱吃饭了呢? 有点丢人、也有点离谱! 王红雨惊讶于姚远抢烟的动作,可是听到他说到以后自己得凭嗓子吃饭,就莫名的开心。 “那个黄毛儿的女朋友跟我姐是大学同学,我要是找他应该能说上话,大不了给他买一条外贸烟,让他出面肯定能帮你把钱要回来,毕竟他们这帮顽主都是在千家口混的,只要是在这一片吃饭的佛爷不能不给他面子。”王红雨认真的说着,眼镜下带了一脸的天真。 “哎哟喂!我可服了你了,没事你别跟这帮混混来往,他们这种人是你能招惹的起的吗?”姚远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在姚远的记忆里,随后这几年,正是全国严管社会治安的时候,像黄毛儿、老钱儿这些在千家口地面上混的顽主、混混,先后都得被抓进去,一般老百姓躲还躲不及呢,为点小事跟这些人搅在一起就太不值得了。 “别想那么多斜的歪的了,反正你们支援这点钱够我们俩吃饭的了,余下的我再想想办法。”姚远赶紧打消王红雨这个念头。 小花儿晃着自己的小羊角辫,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哥,我可不管,反正你答应了要带我去吃汉堡包……” 姚远就一呆,这个臭丫头,咋就还没完了?自己这个妹妹可是真被惯得没样了,不知道没钱了就应该省着点花吗? 现在这个时间,那些国际快餐品牌已经悄悄的开到了平城,肯德基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在前门开了第一家店,可以说是门庭若市,当年甚至有人结婚都把婚礼现场放到了肯德基。 而麦当劳则在今年刚刚在平城开了第一家店,但是瞅着这个样子估计比肯德基还要火上几分。 也是奇了怪了,就那些最简单、最low的炸鸡、汉堡洋快餐一进来,就把这些倒霉孩子馋的不要不要的。 现如今,两个人吃一份汉堡包套餐就十几二十块,有这个钱都够去趟全聚德吃套烤鸭子外带几个炒菜了。 不禁就腹诽:小花儿你也是,都是快十岁的小学生了,开学就该上三年级,咋还这么不懂事呢? 这个臭丫头怕是已经被宠坏了。 谢振华打着饱嗝:“姚远啊,你的这碗炸酱面要是能拿到饭馆里卖就好了,保证有人爱吃,也能挣点钱。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一手。” 王红雨在一旁安慰小花儿:“花儿啊,别担心,你哥不带你去吃汉堡包,回头你王哥带你去,还有那个肯德基的炸鸡也带你去尝一尝!” 姚远就恨:“行啦、行啦!打住吧你们,还卖炸酱面?你咋不让我开饭馆呢?!亏你们想得出!吃饱了赶紧回家,有这会儿功夫复习会儿功课好不好?开学就上高三了,好好学习比啥不强?” 两个损友吃饱了抹嘴就走了,连碗都没刷,小花嘟着嘴端着脏盘子、脏碗进了厨房。 姚远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安慰:“别生气啦,不就是什么汉堡包、炸鸡嘛,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保证让你能吃上,咱还天天吃、顿顿吃,让你吃到顶、吃到吐为止!” 小花儿的大眼睛斜过来,给了他哥一个漂亮的大白眼...... 夜渐渐深了,窗口外面树影婆娑,隔着纱窗能闻到夜风中淡淡的夜来香。 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拧着眉头,翻看着书本。曾经的姚远、姚大厨现在开始,努力想做一个好学生。 第四章 卤煮火烧有前途 可能是穿越者的福利,姚远明显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好的出奇,就连年轻人嗜睡赖床的毛病也都消失不见。 昨晚只睡个三四个小时,便觉得精力充沛,躺不住了。 天刚蒙蒙亮,姚远便悄悄出门,顺着马路向紫竹公园的方向跑去。 东边的天空刚刚泛起玫瑰红,城市低矮的天际线中不多的几处高层建筑显得有些突兀,尤其是新苑酒店那个位于二十六层楼顶的圆形旋转餐厅,在晨光笼罩中,看上去有点后现代的样子,有点像外星飞碟。 天空中已经有鸽子在飞翔,鸽哨声此起彼伏,这是在后世已经很难听到的声音,是属于当下这个城市的特殊背景。 “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迎着晨光姚远撒开腿开跑,边跑边嘴里念叨。 刚刚决定好好享受生活,钱却没了,没钱了没关系,还能挣!第一要务咱就先得打熬好自己身体。 姚远跑步的配速很快,随着身体发热,脑子里也渐渐开始活动。 还是得挣一点钱! 到底咱上辈子也是吃过见过了,一般的豪车、别墅对咱来说没啥吸引力,但是也别辜负了重活这一次的机会,能在这个年代混上个三进、五进的四合院,带着家人、朋友过上随心所欲的自由生活,这才不辜负这次重生的机会,而这一切没有钱打底,那是万万不能的。 可是,咱一个厨子,能靠什么挣钱呢? 什么金融、买卖自己是一窍不通,能靠得住的恐怕还是自己的本门手艺。 渐渐的大街上往来的人多了起来。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看着街边早市上各种摆摊卖货、卖小吃的人群,心里渐渐有了点计较。 别小看街边买馄饨、炸油条的小摊贩,这个玩意干好了一个月下来可不少挣钱,后世有人曾经就靠一碗山城小面买车买房的、实现了财务自由,在这个年代恐怕也不会例外。 根据大厨的经验,就算是这种街边快餐,毛利通常也会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一碗馄饨售价一块钱,直接成本也就是两三毛钱,剩下的可都是利润。 只要每天能卖出去一百碗,那可就是六七十的纯收入,干几天下来挣的钱就足够自己和妹妹舒舒服服的生活一个月啦。 但是稍等,每一碗馄饨售价才一块钱,卖出去的每一个馄饨都得亲手调馅、亲手包,然后还得现场煮,这个玩意好像有点太吃功夫,养活一家人那是没问题,想靠着这个发财就有点困难。 昨晚谢振华那个主意好像挺不错,卖炸酱面好像也能行,这个技术含量低一点、操作流程也更简单,一锅炸酱做好,只需要有人煮面、切一切菜码就能干。 但是这个跟卖馄饨是一个道理,一碗面卖不出多高的价格,作为主打产品利润就显得低了点,既然自己准备出手,同样的投入时间精力,挣得太少了就不值当了。 再说了,大家都管餐饮业叫做勤行,想干这行不付出超人的体力劳动是不可能成功的。 可自己如今是个学生,马上面临高考,再每天再早起晚归、烟熏火燎地守着小吃摊好像不太符合自己享受生活的主旨。 边跑边胡思乱想,穿过街道拐弯就跑进了紫竹公园,公园里已经热闹了起来,看来早起的人都集中到了这一片有山有水有竹林的地方。 空场上一群老少集中在了一起,每个人闭着眼睛边甩手边扭动,神情认真而陶醉。 两颗大树之间还拉了横幅:“闫新大师甩手疗法带功传法!” 等姚远看清楚横幅上的内容,不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岔了气:“哈,气功热!怎么到现在还有这么多人练这个?” 转过一个土山包,这边又是另外一个景象,一群赤膊大汉身披褡裢,正在捉对泼跤。 姚远放慢了脚步,发现当中几对一来一往、一招一式间颇有章法,脚步如蝴蝶穿花,随着嘴里的呼哈声,一攻一防间摔得不可开交。 这就有点意思了。 厨房里干活的多半都是男性,积攒的满满荷尔蒙无处发泄,平日里厨子们凑在一起都喜欢这些对抗运动,什么拳击、散打之类的运动都挺受厨子们欢迎,这个传统的摔跤姚远也曾经接触过。 内行看门道,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就能看出,当中几个汉子身上有点真功夫,心里便有点蠢蠢欲动,说不得以后得了空,得跟这帮人学习学习、掺和一把。 没有计步器,也没有什么手机app,凭借经验估计,刚刚四十多分钟连跑带玩的应该跑了六七公里的距离,身上出透了汗,心情也愉悦了许多,然后肚子里也开始咕咕作响。 溜溜达达回到刚刚路过的早市,往刚才路过的馄饨摊一坐,花了两块钱,一碗馄饨、一个茶鸡蛋、两根一尺长枣红色的酥脆油条下肚,心里就感叹,这个年代...真好! 两块钱吃一顿早饭,不错! 早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边上卖肉的摊位上已经开始有人排队,排队人中有大姐在抱怨:“怎么肉价又涨了,上礼拜五花肉还三块钱,今天就三块二一斤了?” 抱怨声引起了共鸣,就有明白事理的大哥接了一句:“这年头什么不涨价?碰见了就买吧,买了吃进肚子里才是正格的,不信你就看着,到了下礼拜指不定还得涨到多少呢!” 这就对上了,这个年代好像老百姓嘴边最热的话题就是涨价,从两三年前取消双轨制、价格闯关开始,国内的生产资料、食品副食好像都在涨价,让早已经适应了计划经济的老百姓很是恐慌了一段时间。 姚远的注意力被肉摊上立着的一块硬纸板吸引了: 五花肉:3.2元一斤 里脊:3.5元一斤 猪腿肉:3.1元一斤 排骨:2.6元一斤 大肠:1.3元一斤 猪肚:1.3元一斤 猪肝:1.3元一斤 肺头:0.8元一斤 这个价格...... 在排队的大姐看来,已经贵的不像话,可是在姚远眼睛里,这个价格就便宜的离谱。 尤其是那些猪下水。什么时候见过大肠、猪肚这些好东西才买一块多一斤,简直就是白给一样。 这个年代人的口味可能还是偏向更实惠的猪肉,尤其是肥膘肉,那些才算是正经玩意,吃起来才过瘾。而什么下水、杂碎都有去不掉的腥臊异味,处理起来也费劲,恐怕在大多数人眼睛里便是鸡肋一样的存在,根本就很少有人问津。 这就是市场决定价格吧? 姚远看着这张写满价格硬纸板,眼睛就渐渐地就亮了。 在后世的猪大肠、猪肚之类的内脏产品,都已经变成了抢手货,价格早就远远超出了什么五花肉、猪里脊的售价,而在一位正经大厨眼里,这些个猪下水可都是宝贝,能变化出若干诱人美味。 就一个猪大肠为例,什么干煸大肠、九转大肠、腊八蒜烧肥肠、臭豆腐肥肠锅、烂蒜肥肠、砂锅炖吊子,这些无一不是肉食爱好者的挚爱。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老百姓普遍蛋白质摄入不足,对脂香丰厚的食物肯定会多了一份偏爱,现在这些下水卖不出好价格,无非就是大家不太会做而已。 如果以这些个下水为原料,做出来的产品准保能受欢迎。 姚远在肉摊边上眨巴着眼睛,心里一下子便有了计较。 平城自建城以来,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自然也早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饮食风格,但所谓的平城本地特色饮食,除了那些不知所谓的宫廷御宴以外,剩下的多半来源于穷苦百姓的日常饮食,这也算是个挺奇葩的事情。 唯有一件小吃,本身是来源于宫廷,后来却在民间生根发芽,受到平民百姓的欢迎,这就是“苏造肉”,又名“卤煮火烧”! 自从清乾隆皇帝下江南,把苏州织造府大厨张东官带回京城,御厨张东官的那一锅由十几种香料炖出来的“苏造肉”便成了御膳中的一品。 后来这款“苏造肉”传到民间以后,有人就在西海子附近开了以苏造肉为主打的馆子,一时间门庭若市。 但是那个价格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还是可望不可及,有人便把当中昂贵的原料替换成了猪大肠、猪肺头、五花肉、炸豆腐、白面火烧之类的便宜食材,还是用同样的技法,创造出来了一锅“卤煮火烧”。 香味浓郁、连汤带水带主食,一碗满满的肉香,关键价格还是平易近人,这样的吃食一出来,便受到老百姓的欢迎。 据传最早的卤煮火烧摊子是摆在了天桥茶园的门口,每晚茶园散场,食客就会把那个卤煮摊子围的水泄不通,食客里除了看戏、听书的客人、拉车的力巴、卖力气的苦哈哈,就连戏园子里有名的名角老板,也都偏爱这一口。 只可惜,经过了前些年的公私合营、市场变迁,这么一个挺有特点、挺好的吃食,因为大馆子不惜的做,小摊贩又没那个技术,来到了这个年代,一般食客想吃上这一口卤煮火烧,已经变得不太容易。 看着现在食材的价格,再看看早市上汹涌的人群,姚远觉得,这个卤煮火烧肯定大有搞头! 首先自己的身份是名学生,首要任务肯定是学习,上一世贪玩,读完高中后直接进了厨师学校学手艺,曾经让父母倍感失望,也是自己心底永远的遗憾。 这次有机会能再活一次,不读一个正经大学,真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个重生的机会。 挣钱这件事虽然也挺紧迫,但最好在业余时间里进行。 这就决定了,不管是选择哪一样,最好不要牵扯自己太多的精力,当然暑假期间除外。 而卤煮火烧这个产品有几个特点正好符合自己的要求。 第一,这个玩意虽说是小吃,但是对于制作来说,需要一定的技术水平,从原料的制备到调味、定口,都有一定的技术含量,这就能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而且,产品推出来以后,也不会那么快的被别人模仿去,等于是有了一个小小的技术门槛。 第二,卤煮火烧的所有操作难点都是在厨房里完成,一大锅做好以后,搬到街上卖的时候,只需要简单的加温设备,然后只需要简单的切一切装碗就好,随便找一个人简单培训一下就可以操作,并不需要什么专业技术要求。 第三点,别看卤煮火烧一碗都是下水,可那也是肉,是肉就能卖出高一点的价格,每一碗卖他三块钱,毛利就要将近两块,这样干起来就有点意思了。 最后一点最重要,这个玩意技术要点都在厨房,只要生产能力够,就能同时给多个卖点供货,这样就很容易扩大经营。毕竟自己曾经是专业厨子,出手就不能太low! 第五章 纯粹的友谊 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九十年代是个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 到了九三年,改开已经进了了十几年,可以说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国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远离饥饿,物资也开始慢慢丰富了起来。 “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是对当时老百姓生活水平的形容,挺形象。 但是,在当下这个时候,也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经济改革并不是一筹而就的,取消了计划化经济,把市场的一切交给市场自己调节以后,市面上物价飞涨,前两年破釜沉舟进行的所谓“价格闯关”其实并不算是顺利。 物价一动,老百姓的心思就不安定,手里的票子毛了,都想马上换成商品,而抢购风潮反向又推动了物价的进一步上涨,这就造成社会的不稳定。 更何况,众多企业在面临困境下,企业员工开始面对“下岗”这个陌生又可怕的名词,而从企业里下岗的员工只能来到社会上,寻找再就业的机会,或者干脆就开始学着经商做点小买卖,以图养家糊口。 在这种背景下,平城这个都市里,自由市场开始出现,并且一天比一天繁荣,除去管理部门划定的区域大家可以全天经营以外,在人流集中的地方,比如千家口这样的路口,还自发的形成了露天市场,早上有早市,夜里有夜市。 姚远打定主意要靠卖卤煮挣钱以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千家口夜市。 那里一到晚上人流如织,各种卖服装、音像、图书、玩具的摊子一个接一个,而位于路口中间位置,则是留给了一帮卖小吃的摊贩,从馄饨、饺子到炒饭、包子,各种简单小吃、主食都有,但就没有一个像卤煮火烧这样能打的,连汤带水,又有肉又有主食,能管饱还能下酒。 这样的小吃相信一推出去,想不火都不行。 至于为什么要在夜市上卖,姚远主要是考虑到等开学以后,白天上学,晚上卖卤煮,这样就能两不耽误。 至于在夜市上摆摊做小买卖会不会丢人,这个问题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凭本事、凭手艺挣钱光荣的很! 借着晨跑的时间,把自己准备要做的事情都仔细梳理了一遍,心下有了主意,心情就逐渐美丽了起来。 街边摊上的馄饨、油条的不符合小妹的口味,小花儿的最爱是路口清真李记的牛肉大包子,萱萱腾腾的包子比成人拳头还大,表面渗着油花,看上去就诱人,就是不排队买不到。 姚远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牛肉包子,溜溜达达回到家楼下,却见谢振华正拎着煤气罐下楼。 哎呦,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子这是蹭饭蹭成习惯了,生怕没了煤气以后的伙食没了着落,居然主动帮自己来换煤气罐了?! 看到姚远回来,谢振华开心的打了声招呼:“你丫一大早上去哪了?” 姚远伸手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牛肉馅的大包砸!想吃的话快去快回,还能赶上热乎的!” 谢振华应了一声,把煤气罐挂在自行车后架的一个特制铸铁钩子上,骑着车歪歪扭扭地走了。 ...... 小花儿捧着跟自己脸大小差不多的包子,三两口便送下肚,对于姚远提出的创业大计并不太关心,倒是一大早送钱过来的王红雨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你行不行啊?卤煮火烧做起来可不容易?” 姚远把手里所有的钱都摊在桌之上,仔细点了一遍,自己家里剩下的三十一块钱再加上昨天谢振华捐出来的十五块,一共才四十六块钱,再加上王红雨刚刚送过来的一百二十块,现在他手里的现金已经有了一百六十六块钱整,有了这点钱当本钱,随随便便就能支出去个卖卤煮的摊子,轻松的很。 听到王红雨说出的顾虑,姚远哂笑:“今天算是你们有口福,一会儿我先做出来一锅,你们先尝尝。” 说话间谢振华吃力地拎着煤气罐走进了屋,讨好的冲着小花儿贱笑:“小花妹妹,看看,这罐煤气可是你谢哥给换的,又花了我六块多钱,以后可别再说我是个蹭饭的啦!” 姚远接过话茬:“行了你,一大早上就巴巴的跑去换煤气,还不是怕没了煤气你就没处吃饭了?” 谢振华却也不恼,随便洗了洗手边扑过来,抢了个牛肉包子往嘴里塞。 “两位,我姚某人有难,承蒙你们俩肯伸出援手、大力支援,我有个计划,准备带你们两个这个暑假一起发一笔小财,你们俩意下如何?”姚远端着杯水,坐在桌边开了口。 一个人摆摊卖卤煮不是不能干,但有点没劲,既然自己身边有这两个损友,姚远边想拉着两个人一起玩儿。 夜市上卖几碗卤煮,在姚远感觉中就跟玩一样,边玩儿着还能让这两块料跟着挣点零花钱儿。 重回年轻真好,年轻人没有心机,干净又单纯,自己说没钱了,两个人便踊跃捐款;自己家没煤气了,不用打招呼,人家居然自己颠颠的一大早跑来,背着煤气罐就去给换煤气,还全是自己垫钱。 曾经的这种单纯的友谊,好像早都已经有点忘记,如今再体会一遍,感受就觉得非常不一样。 都说高中时代留存下来的友谊最纯粹、也最珍贵,因为不会掺杂那么多的市侩与功利。 此时的姚远感觉这个说法特有道理。 上一世,这高中三剑客毕业以后,各自走的路可以说是各自殊途。起初刚刚毕业之初还有些联系,后来就在各自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忙碌中,渐行渐远、然后便相忘于江湖。 这次自己既然打定主意挣点钱,就不能落下这两块料,说不得就让这俩跟着自己发点小财。 不过王红雨好像有点嫌弃:“靠,我爸、我妈要是知道我在夜市上摆摊卖下水,非得打死我不可!” 王红雨的父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艺术家,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稀奇。 社会上的鄙视链一直都在,一个大好青年,摆摊做小买卖,别说人家艺术家会看不上,就连院里邻居那些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都会觉得这事挺奇葩的。 这年月能舍下脸摆摊卖货的无一不是那些返乡的知识青年、下岗职工等等,不是被生活所迫,实在没地方找饭辙的人,谁愿意上街做买卖啊? 姚远他们作为堂堂的高中生,又是大院子弟,敢出去卖卤煮,那可不光自己抛头露脸,就连家长的脸面也都舍了进去。 而谢振华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在他看来,能在夜市上摆摊卖东西好玩又有点刺激,对于王红雨的态度,就有点不满意:“你丫装什么装?远儿做好现成的卤煮,让咱们搭把手的事还能挣钱,你扯家长的事干嘛使?” 小花儿在一旁眉毛就有点立起:“说谁呢?红雨哥答应每天教我弹吉他,没工夫跟你们去摆弄那些个臭下水!” 姚远嘴里“嘶”的一声,怎么就突然觉得牙疼…… 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搭茬,索性把桌上的钱一股脑的揣进兜里:“先别那么多废话了,今天怎么也先做出来一锅让你们尝尝!走吧,咱们去市场逛逛,去进货去!” ...... 说道要做吃的,众人顿时没了意见,三大一下相互打闹着边出了门。 卤煮火烧根据用料不同,又分成了卤煮小肠和卤煮大肠。 而卤煮大肠就因为肠油比较多,肉质也更厚实就显得更加丰腴一些,现在的老百姓肚子里还普遍缺少油水,所以,姚远这次准备的都是猪大肠。 而一碗卤煮火烧里的其它配料就都大同小异,猪肺头是必不可少,再有就是炸豆腐和半发面面饼,至于传统中的必不可少的几片五花肉,这次姚远也准备给舍弃。 本来就是准备到夜市上卖的东西,只要味道好就行,五花肉的成本有点贵,本来就买不上什么价格的一碗卤煮,里面五花肉给多给少的都不太合适。 索性就省了! 至于有些配方里面还要用到什么猪心、猪肺之类的下水,姚远认为那都是扯淡,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对于出品一点帮助都没有。 所以,这样一碗卤煮做起来就非常省事,主要原料只有四种:猪大肠、猪肺头、豆腐、火烧。 谢振华有个好妈,就在千家口副食商店上班,虽然工资不高,但是买些粮油、副食、肉类的东西,无疑就是近水楼台了,更何况只是十几斤豆腐、猪下水而已。 就是当中用到的火烧就有点麻烦,只能自己一张一张的烙出来,没法再偷懒。 其实最早的卤煮是没有火烧的,食客在摊贩上买卤煮的时候,会把自己带的干粮也让摊主顺手在锅里热一热,一同切到碗里。 后来买卤煮的摊贩索性也就提供了火烧,一同煮在汤里。 所以,对于卤煮火烧里面的火烧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是死面饼还是发面饼,并没有什么一定的规矩。 只不过姚远觉得,如果用半烫面的面饼更合适一些,既能吸饱汤汁的同时又能保留一定的口感。 所以,等原料都采购回来,姚远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白面给和好、饧上。 选定卤煮火烧这个产品,是因为这个玩意做起来省事。 但真的操作起来,就发现在厨房里的工作就没有省事的,大肠需要翻洗揉搓,肺头需要灌水冲洗,当三个人开始在厨房里忙碌时,那股子不太好闻的气味,就开始在家里弥漫。 没办法,本来就是不上档次的猪下水,得处理的干干净净那是第一位的。 第六章 小试身手 花椒、八角、茴香、桂皮、草果、白蔻、丁香、肉蔻、白芷…… 姚远细心地把需要用到的香料挑拣出来,放入锅中焙出香味以后,再用一块豆包布包好、系上,扔进旁边早就已经沸腾的汤锅里,然后开始专心致致的开始烙饼。 半烫面面饼不用太讲究,只要在锅里烙出两面金黄就算齐活。 随着时间过去,炖肉的大锅里开始有异香飘出。 谢振华耸着鼻子,捕捉着那香味,终于忍不住:“远儿,你丫这做饭的手艺到底是跟哪学的?怎么感觉你一夜之间在厨房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姚远闻听,手下稍微顿了顿:“我要是跟你说,这是祖传的手艺你信不信?” “你快拉倒吧,你要说你家祖传的手艺是带兵我信,就你家老爷子那凶神恶煞的样,怎么也不像是能进厨房的人!” 姚远故作深沉:“那就是天赋咯,天赋你懂不懂,有一种人是天生对烹饪有灵感的。” 同时心里暗想:“我特么要是告诉你,老子已经有了三十多年的厨房经验,估计你丫也不能信!” 一边不咸不淡的聊着天,一边麻利的把烙饼的饼铛收起,已经烙了四十多张烧饼,应该是足够了。 十五斤大肠、十三斤肺头、外加十斤豆腐炸成的炸豆腐干,姚远搬出来家里最大号的铁锅,也需要分成两次才能炖得下,平常居家的家伙事想用来生产的话,用起来挺费劲。 看来如果真的想做买卖,恐怕连锅带炉子都需要重新采购。 本来嫌弃厨房里那腌臜味道的小花儿远远地躲在卧室,正在照着王红雨给她的手抄歌本认真练习弹吉他,细小的手指费劲的抠着琴弦,就连一个简单地c调和弦按着都费劲,自己却还挺投入、挺认真。 从厨房飘出的香味越来越浓,浓厚的肉香中还混合了淡淡的香料味道,勾引着人的食欲。 这种香味终于也打扰到了小丫头的雅兴,躲在卧室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把吉他往床上一放,抽着鼻子也钻进了厨房。 下水这个东西就挺奇怪,讨厌它的人是敬而远之,但喜欢的人是真喜欢,百吃不腻。尤其是大肠,厚重的肉感中还带了满满的脂香丰腴,让人一旦尝试便根本停不下来。 第一锅卤煮炖了将近两个小时,火候刚刚好,每人盛了满满一碗,都迫不及待的想尝一尝味道。 吃卤煮还少不了的几样调料也被姚远一一摆在桌上:葱花、香菜、蒜汁、韭菜花、酱豆腐、外带一碗刚刚泼好的酥脆的辣椒油。 每样调料都尝试着往碗里调了一些,然后便低头、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刨。 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正是吃不饱的时候,尤其对脂肪的渴望,那是来自身体本能的要求,根本挡不住! 三分钟不到,谢振华和王红雨的碗就已经见了底,然后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就又奔向厨房。 姚远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嘴里不断地叮嘱:“大肠、肺头每一碗只能给二两,炸豆腐给两片,煮好的火烧也是每碗一个!” 谢振华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捞出来一段长长的大肠足足够半斤,放在案板上挥刀就剁,嘴里还不断找着辙:“你丫就抠门吧,这也不是卖的,是咱自己人吃的,切那么多火烧、豆腐糊弄谁啊?!” …… 若疯狗抢食一般的一餐饭很快就结束了,吃了三碗卤煮的谢振华再一次撑得不想动唤,王红雨偏瘦的小体格终究是比不过谢振华这个牲口,就这样他也是吃了两碗半。 姚远沏了一壶浓浓的茉莉花茶,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带着神秘的微笑慢慢啜饮:“咋样?兄弟们,你们说这碗卤煮能不能拿到夜市上挣钱?” “太行了!远儿,你丫这个手艺绝了,不拿出去卖钱简直就是糟践东西!”谢振华捂着肚子,毫不吝啬夸奖之词。 猪大肠一块一一斤,刚刚采购的是十五斤; 猪肺头是七毛钱一斤,整个副食店一共才凑出来十三斤,姚远索性就给包了圆。 就这样,今天的两锅卤煮里面所有的肉类成本一共是二十五块六毛。 豆腐更便宜,十斤豆腐一共花了才四块钱,炸出来的豆腐干都没有用完。 而火烧的成本不太好算,姑且算它是一毛钱一个吧,这样算下来,今天这两锅卤煮的直接成本也才三十三块钱左右。 当然,里面还有产生的油料、燃气、调味品成本,这些就估算成五块钱就高高的了,就这样,所有的成本也就在四十元以下。 所以不足四十块钱的成本,做出来的卤煮刨去刚刚几个人吃掉的七八碗,剩下的还足够标准的四十碗! 而按照姚远的估算,售价如果定在三块钱一碗的话,那么全部卖出去以后,售价将会高达一百二十块钱。 简直就是完美,这个比例就是餐饮业最完美的成本售价比! 当然,如果是大批制作的话,这个成本肯定还会再低,毕竟今天的采购是直接在副食商店里买的零售价,只要再深挖一下进货渠道,成本肯定还能拉下来一些。 看了看时间,现在刚刚下午两点,姚远试探着问道:“那今天晚上咱们就把剩下的卤煮拿到夜市上去卖卖试试?” …… 想在夜市上摆摊,还是需要一些必要的准备的,最起码碗筷之类的要齐全,桌椅板凳也得有,还有加热的炉子也得准备上。 但是这一切都难不倒挺能糊弄的大厨姚远。 谢振华家里住的是平房,蜂窝煤炉子是现成的,每年冬天都用得到,就连蜂窝煤也还剩下了不少,拉过来生上火就能用。 谢家老妈的副食店里三轮平板车也是现成的,反正下了班也没人用,临时征用一下没毛病。 只要有一辆这样的板车,那么连出摊的运输工具外带客人吃饭的桌子就都齐了。 剩下的什么碗筷之类的,几家凑一下,找出来十几个同样大小的粗瓷大碗很简单。 家里的折叠桌也能派上用场了,用来摆放砧板当做操作台挺合适。 至于说椅子、凳子?那个玩意本来就可有可无,除去家里现成的几个三角凳,然后再带上两个马扎就完全够用。 万一凳子不够怎么办? 谁说站着不能吃饭了?!夜市上就这个条件,逛夜市吃东西的食客早就习惯了各种凑合。 三个人说干就干,不大会儿功夫,居然就把摆摊需要的东西凑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三位大哥哥忙的热火朝天,姚小花儿同学也莫名的激动起来,甩着马尾辫跑前跑后的跟着张罗。 感觉就像是儿戏一样,姚远一个主意,想要摆摊买卤煮,当天傍晚,一个摊子所用到的所有东西都被装到了一辆三轮板车上,虽然东西都有些简陋有些糊弄,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些东西摆出去就是一个真正的小吃摊。 谢振华说了:“只要是东西好吃,别的就都不叫事!” …… 天色已经傍晚,太阳西沉,大院里的人们都已经陆续进了家门,有动作快的人家里已经有饭菜的香味开始飘出。 不知道是谁家的戏匣子里传来了一阵京剧的急急风,咚咚锵锵的锣鼓点一阵紧似一阵。 就在这紧密的锣鼓点中,谢振华蹬着三轮车,一马当先,姚远和王红雨分别骑着自行车分左右看护,而姚小花儿同学则张狂地站在三轮车上,手扶谢振华双肩,嘴里吆喝一声:“同志们,向着千家口前进!” …… 出平城西城门二里半,有个地方叫做千家口,这里是从城里往西向西山的必经之地,属于交通要道。 千家口虽然是在旧城门的外面,但是这里集中了国家建委、纺织部、七级部、二级部、外文局等等国家单位,同时周边还有外交学院、工商大学、全总干校、师范大学等等一众大专院校,所以,千家口这个地方别看小,但是却出奇的热闹。 尤其是到了晚上,南北长两公里的街上,随着太阳西沉、管理人员一下班,各式各样的摊贩便陆续开始集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形成一个南北个长足有四里地的大型夜市。 这个自发的夜市能出现在这里,除了此地居民众多、客流密集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千家口这条南北的马路,正好是平城的西城区与西海区的交界,路东是西城、路西是西海。 各个区都有自己的市容管理人员,都会不定期的清理各自辖区内的流动摊贩,而在这条千家口街上,一旦西城区管理人员有什么行动,那些摊贩们只要挪动脚步,走到街的对面,就算是进入了安全地带,管理人员不能跨区执法,就只能止步兴叹。 反过来西海区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马路西边的摊贩便一下子就会涌到路东。 久而久之,这个两区交界的地界,两个区的管理人员也就懒得较劲了,千家口这条马路隐隐的已经成了一个两不管的地界。 所以,这里的夜市就出奇的繁荣。 就在这个九三年八月一号的傍晚,小小的摆摊四仁帮,就在姚远的鼓动下,蹬着三轮、骑着自行车,杀向了千家口夜市。 而王红雨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中午的那些顾虑,骑着自行车一马当先,亮开了嗓门开道:“留神啊!各位请让道,小心别蹭一身油!” 第七章 出师大捷 开局就是高潮! 正所谓“人叫人千声不语,货叫人点手自来!” 夜市上本来有几家卖小吃的摊贩,但是经营的品种无外乎就是包子、馄饨、茶叶蛋之类,这些摊贩围绕着千家口的十字路口,安安静静各自占据一个角落。 而当姚远他们的三轮车在街角一停,摆开摊子,把炖肉的大锅往蜂窝煤炉子上一支,以千家口路口为中心,周围的气氛就渐渐的有点不一样了。 谢振华自小家住平房,是给蜂窝煤炉子生火的老手,已经点燃的炉子经过一路在三轮板车上的风力鼓动,炉子里的蜂窝煤块早已经燃的通红。 在旺盛的火力加持下,大锅里的卤煮迅速被加热重新沸腾,随着锅里浓汤的翻滚,一股子来自猪大肠独特的浓香夹杂着香料的味道就开始在街上蔓延。 这个时间,在街上溜达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肯定都是空着肚子没吃晚饭的。 饥肠辘辘下,是个人对于这种浓厚的肉香味就没有什么抵抗力! 根本就不用吆喝,有嘴馋的食客闻着味道就直接找上了门。 …… 焦三在千家口摆摊卖服装已经有了半年时间,这半年也算挣下点钱,可是虽说兜里有了点钱,但每天的晚饭只能是糊弄,就从来没有好好吃过。 每天下午蹬着板车从动物园接了货以后,都是直接来到千家口开始摆摊卖货,中间根本就没时间吃东西,每天都是熬到了夜里收摊以后,才能凑合着吃点。 今天刚刚把货摊上的衣服挂起来、整理好以后,突然就闻到了有肉香扑鼻,那种馋人的味道没处躲没处藏,直往鼻子里钻。 本来已经饥饿的肚子,不听话地咕噜噜叫唤,饥火就再也压不住。 背着手,踱着步,焦三循着味道便向着那一大锅卤煮走过去。 “你们两个棒槌,吃卤煮吃的比谁都快,干个活这手比猪蹄儿还笨!”姚远嘴里一边数落着那两块料,一边麻利地把各种调料摆上三轮车,同时又从塑料袋里把葱花末、香菜末倒进两个大碗里。 焦三背着手,围着那一大锅卤煮打转转:“兄弟,你们卖的这是啥?是卤煮火烧?” 姚远头也不抬答道:“哟呵,您还挺识货,正宗的百年卤煮,今天重现江湖!两块八一碗,加一个火烧加两毛钱!” 焦三抽着鼻子,在那里犹豫:“这玩意是猪大肠?” 姚远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位牛仔裤、花衬衫的哥们:“哥们你是不是平城人?卤煮火烧里面有什么还能不知道?干脆来一碗尝尝呗?” 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装摊,眼下这个时间太阳还没落山,买衣服的人还很少,索性就往三轮板车前的凳子上一坐:“那什么,爷们,你给我来一碗,要加两个火烧的!” 姚远痛快的应了一声:“行嘞,您就擎好儿吧!” 这个随随便便的卤煮摊,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开了张! 先是从锅里捞出一个煮的火候恰到好处的火烧,随手斩成厘米见方的小块,码入碗底,然后不顾滚烫,运刀如飞把炸豆腐、肺头和大肠也斩成小块,随手码入碗中,再浇上滚烫的热汤。 “那什么,葱花、香菜自己放,桌上有蒜汁、酱豆腐、韭菜花、辣椒油和醋,您自己看着调。”姚远把一碗切好的卤煮送到焦三面前,指着板车上的瓶瓶罐罐介绍着。 焦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带狐疑:“我说,你这个肠子弄得干净不干净啊?” 谢振华在一旁忍不住搭茬:“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买吃的能不弄干净?!我们自己也还吃呢!” 焦三终于信服的点点头,拣起一块大肠送到嘴里,细细品尝以后就惊了:“我靠、我靠!兄弟你这手艺行啊!” 忙不迭的又往嘴里送了两口,咂摸咂摸嘴,便觉得缺了点什么,抬头往回看去,然后就突然站起来冲着远处的摊位大喊:“龙哥!龙哥!我在这呢!你今天带酒了没有?赶紧把酒拿过来,我请你吃卤煮,咱哥俩喝两口!” 这么好的吃食,不喝上两口小白酒,觉得会对不起谁! 有了焦三这个幌子,再加上那锅卤煮的醇厚肉香,小小四仁帮的卤煮摊就这样顺利打开了局面。 这就算是差异化经营了吧,姚远的眼光非常准,就在这个街边简陋的夜市,这一碗满满的肉香,比起其他家的什么馄饨、包子,那就是碾压式的存在。 一碗卤煮,可以当饭、可以作汤、更可以当作下酒的横菜,就姚远他们准备的那三四十碗卤煮,好像都轮不上逛夜市的客人享用,光是边上做小买卖的摊主,就能给他一扫而光。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姚远把手里的菜刀交给了早就跃跃欲试的谢振华,只是切切、剁剁、然后装碗的事情,根本就用不到什么刀工,简单地的很,谢振华接过来,马上就能上手。 只不过姚远在一旁还得小声的提醒:“我草,你丫别太抠了,大肠和肺头必须得给够二两以上,咱们这是创牌子呢,你丫可别瞎弄!” 刚刚一上手,谢振华就完美的展露出了奸商的本质,上来就想克扣斤两,大肠和肺头给的抠抠索索,让在一旁看着的姚远直起急。 这边好不容易把道理给谢振华讲通了,那边又有新情况。 “哥、哥!不好了,咱们碗不够了!”姚小花儿惶急的报告着。 姚远回头看了看摆在大盆里的几个脏碗,就皱眉,下午的时候图省事,觉得有二十个碗肯定足够了,没想到这生意太好,还没到半小时就卖爆了,所有的大碗都已经被用上,案板前面已经有人开始在排队,食客交了钱只等着干净的空碗了。 王红雨把姚远悄悄地拉到一边:“看见那边的公共厕所没有?我去那里把用过的碗冲一下就行。” 这个馊主意听得姚远直咧嘴,好嘛,这玩意做起买卖来,是一个比一个能干,两个白白净净的高中生都变成不管不顾的人了。 “这样,红雨,你把那个空锅拿去厕所冲一冲,顺便把脏碗也冲一下,然后用锅打回来点干净水,把碗放锅里煮一煮,彻底消毒了以后再用,咱们卖的是吃的,可别因为不干净弄出点事来。” 注重食品卫生,这是老厨子的基本素质,走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 公共厕所里的水也是自来水,完全可以用,没有什么消毒措施,干脆就把碗煮一煮,没毛病! 王红雨带着小花儿去忙了,看着眼前还在排队的两个人,姚远就灵机一动,顺手把装葱花、香菜末的两个大碗拿过来,把葱花、香菜重新倒回到塑料袋,然后把空碗递给谢振华。 有两个碗就先用两个,先让人家客人吃上再说。 姚远的估算非常准,今天准备的卤煮也就刚刚够卖四十碗,一个半小时以后,锅里多一碗都盛不出来了,连带所有的火烧也都卖的毛干爪净。 这时候谢振华突然反应了过来:“我靠,远儿啊,合着一点卤煮都没剩,今天晚上咱们吃啥?” ...... 焦三和卖书报杂志的龙哥还坐在板车前面,两个人守着一瓶五十六度的红星二锅头喝的开心。 每人一碗卤煮下酒不太够,又单独要了一碗菜底,也就是不含火烧的卤煮当做下酒菜,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肉的,喝的浑然忘记自己还有个摊子需要照看。 眼看着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卖完,两个人就有点羡慕,焦三就在那里指点:“我说,小哥几个你们不行啊,这准备的东西太少,夜市还没开始呢,你们就只能收摊了,这哪行啊?” 姚远不以为然:“没事啊,我们今天就是来探探路,明天才正式开始呢,明天出摊多做点。” 卖书报杂志的龙哥是个不折不扣的酒腻子,每天出摊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不喝酒,没有下酒菜,光就着一颗茶叶蛋就能喝上半斤,曾经有个被大家津津乐道的传奇,那就是有一天下雨,买吃的小摊都没出来,他老人家居然从兜里掏出来一袋黄酱,就这黄酱还怼了半斤二锅头。 就这么一个酒腻子,碰上了姚远开的这个卤煮摊子,那简直是止不住的开心:“我说你们明天最好能弄点花生米、拍黄瓜之类的下酒菜,保准能卖火!” 姚远嘴上敷衍着,心里暗自嘀咕:“还花生米、拍黄瓜?那个玩意一份撑死了卖你五毛钱,您守着一盘花生米,还不得在我的摊子上一耗就一整宿?!这玩意可陪不起!” 人多就是好办事,没有用多长时间,摊子就已经收拾干净,这个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两个酒腻子从出摊第一个坐在这里,到现在看人家都已经收拾利落,才恋恋不舍的回去自己的摊位盯着卖货。 说是来夜市上买卤煮,结果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合着连天黑都没等到就只能收兵回营,这个小烦恼,有点幸福呢! 卤煮都卖空了,四个人还都没吃晚饭,也懒得回家再做饭,姚远干脆就招呼了大家一声,就在隔壁摊子上吃点馄饨、包子,凑合一顿得了。 几个人从一到千家口路口就开始忙,根本没有来得及四周转转,现在空闲下来,便揣着手去周围的几个小吃摊逛了起来。 第八章 玩着挣钱的小盘算 忙碌过后,人虽然闲下来、心情却不容易平复下来,大家的情绪都还有些兴奋。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有一天在街上卖小吃,整个过程居然还是那么顺利。 当出现了大家排队交钱的盛况,眼看着大把的零钱被王红雨收进挎包,那种成就感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直到大家都在馄饨摊子边上坐下,王红雨的情绪还在处于那种莫名的激动之中:“老谢,我看你丫应该改名叫做爪子,谢老爪儿这个名字挺适合你,你丫那个手就不怕烫?居然敢直接进锅里捞大肠?!” 谢振华看着自己被烫的通红的手指,苦笑:“大孙子才不怕烫呢!那不是看着有人排队等着吃,我着急了嘛!” 不新鲜,初次做买卖,看到有客人认可自己的吃食,心情激动下,什么新鲜事都能干出来,情急之下直接下手捞东西,也是正常操作,要么有人说厨子都是铁手无情不怕烫呢? 那都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 姚远好像完全没听见两个人在说什么,注意力完全被刚刚端上桌的那一碗馄饨吸引了。 新鲜嘿!没想到在平城夜市上能碰到这种款式的馄饨,平城的馄饨摊子很多,早点夜宵都有的卖,馄饨品种也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却很少能见到这一款。 清澈见底的汤底,飘着黑色的紫菜、白色的虾皮、绿色的是葱花和香菜,最引人瞩目的是汤中若白色绉纱般漂浮的一个个漂亮馄饨。 这款馄饨馅料狠小,薄如蝉翼的馄饨皮形成白色透明的褶皱在汤中漂浮,像云、更像美女身上的绉纱裙摆,随着勺子的搅动,在碗里起伏舞动。 这个卖相,绝了! 姚远肯定是识货的,只看馄饨的形状便知道这是来自江南的街头小吃。 烟雨江南的的里巷、弄堂里,一副扁担挑动的那碗柴火绉纱小馄饨,不知道承载了多少江南人的美食记忆与乡愁。 在这个大平城的千家口,能碰到这么一碗馄饨,属实是不易。 浅尝一口汤底,汤底有一点淡,应该是用鸡架熬成的淡淡鸡汤,当中少了些鱼骨之类提味的东西,不禁略微有些失望,终究还是形似而已…… 一碗好的江南馄饨,汤底必须得是用大骨、鸡架、鱼骨熬汤,缺一样都会少了些味道。 抬头看了看在炉火旁边忙碌的摊主,心里不禁就有些触动。 摊主是上了岁数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头发花白,脸上纵横的皱纹里满是沧桑,岁数怕是得有七十多了。 七十多的一位老太太,独自一人支应着这个馄饨摊子? 没来由的就感叹一声:“哎,生活不易啊!” 小花儿还是不爱吃刚刚端上来的小笼包,看到旁边有位小胖子守着个煤火炉,火炉上一个盆里装满了茶鸡蛋,便点手叫着:“哎,那个小胖子,你的茶鸡蛋怎么卖?” 小胖子听到有主顾招呼,立马裂开了嘴:“三毛钱一个,你要几个?” 姚小花儿张口就来:“给你一块钱,给我拿四个!” 小胖子嘴一撇,头一扭:“你没学过算术啊?四个鸡蛋一块二,少一毛钱不买!” “嗨你!怎么说话呢?谁没学过算术?有你这么做买卖的吗?”姚小花儿头顶的辫子就支棱起来,眼睛一立就准备发作。 姚远回过神,见状连忙阻拦:“行啦你们,跟人家瞎逗个啥?来来来,小胖砸,给你一块五,给我拿五个鸡蛋!” 闹呢?!今天开始,咱们几个就得在这条街上混饭吃,以后这都是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邻居,哪有说刚刚出摊第一天就跟人家闹别扭的。 自家这个小妹有点欠管教,不对,自己的队伍这三个人每个人多少都有点小毛病,要防患于未然,必须得跟这几个好好唠唠。 想到这姚远闷声来了一句:“赶紧吃饭,吃饱了一起回家,咱们商量点事!” …… 不多不少卖了整整四十碗卤煮,营业额盘点出来是一百一十八块四毛,也就是说今晚出摊的利润是八十块钱左右。 在谢振华和王红雨眼睛里,这八十块钱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骑着车去一趟千家口夜市,没用两个小时,就挣回来这么多钱,这点钱已经能顶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十天的工资了。 而且,今天还只是试营业,所有东西准备的并不齐全,这要是明天敞开了干,那利润不得再翻个两倍、三倍?! 暑假还剩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下来天天能有这样的生意,那不得赚翻了?! 姚远翻着白眼,制止了那两位的热烈讨论:“每天不可能做那么多,我一个人精力有限,以后每天固定一百碗左右,估计也就是四五个小时的事,卖完拉到!” 谢振华不理解:“嘛呀?远儿,有钱不挣不是有毛病吗?按照今天的状况,每天卖出去二百碗都没问题!” 姚远一指厨房的方向:“废话,家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耍不开,再说也没有那么趁手的家伙事,想做两百碗的量不得累死大爷我啊?!” 王红雨的眼睛冒出了光:“远哥、远哥,你说你要是敞开了练,一天能做出多少碗?” 姚远的表情就有点嘚瑟,吸溜溜地喝了口茶水,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墩:“要是有个宽敞点的场地,家伙事能凑手的话,一天出个三五百份没问题,当然,如果能请个小工帮忙的话,就算是翻倍也没问题!” “我草、我草!能够一千碗不?”谢振华在一边一下子跃起、都惊了。 姚远翻着白眼:“想啥美事呢?!就算我能做出来,你们能卖给谁去?再说去哪能淘换那么多下水?” “有我妈在呢,进货不成问题!”谢振华大包大揽,显而易见这货已经开始往钱眼里钻了。 姚远赶紧踩刹车:“打住!打住!够了啊二位!咱们这个暑假小打小闹玩玩就得了,先把我家小花儿吃炸鸡汉堡的挑儿费挣出来,再把红雨的吉他钱凑出来,剩下的咱们哥仨能落下点零花钱就算是成功,别想那么多没用的!回头开学就上高三了,老子还想上个正经大学呢!” 上一世自己只读了个厨师技校,没能上个正经大学,这件事在姚远心里一直是个疙瘩,这回他是铁了心想当个大学生了。 王红雨也清醒了过来:“也是哦,咱们今天卖了四十碗用了一个半小时,要是每天直接干到夜里十二点,最多也就能卖二百多碗吧。” “二百碗?!一百碗!这是极限!以后每天就照着一百碗备料,卖完就收兵回营,就这样预计每天毛利都能到二百块,这个暑假下来整他个四五千就算是成功!”姚远一句话就定了调。 四五千可不少了,顶一个工人辛辛苦苦干上一年的工资还要拐弯,几个高中生要那么多钱干嘛使?! 这是姚远的盘算,不管那两块料怎么想,一开始必须得打消他们那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刚开始做买卖,都会挣钱没够,如果因为摆弄这些个下水,再把两个人的学习大业耽误了,就得不偿失了。 王红雨先表态:“那也行,这样玩着不太累,每天还能早点回家,估计这事在我爸妈那边就能瞒得住,你觉得呢谢老爪儿?” 谢振华听见自己被新起的外号,瞬间觉得手上有点不自在,看着自己被烫的粉红的爪子:“草,也对啊,真要是每天卖好几百碗,我特么不得累死?!” “你们啊!还是缺练,这刚哪到哪啊,其实每天多卖几百份不是做不到,就是现在没必要,只要你们再练练,熟悉整个流程以后,咱们有的是方法扩大生产,现在想那么多没用!”姚远赶紧接着说正事:“咱们第一天出摊,发现的问题其实挺多的,炉子、锅、桌椅、碗筷其实准备的都不充分,这些问题我明天一早来解决,花点钱去信托商店里淘换点正经东西吧,好歹咱们做的也是正经买卖,太糊弄了咱们自己也难受,你们说呢?” 看着两个人赞同自己的观点,姚远便接着往下说:“食品卫生!这点你们俩得注意,夜市上没人查咱们的执照,但是万一在食品质量还有卫生上出点问题,把人家食客给吃坏了,估计咱们三个会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人点头同意。 “还有就是咱们现在是创牌子,每一碗的分量必须得固定,千万不敢偷工减料,现在每碗卤煮的毛利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六十,已经非常不错了,再给人偷工减料昧良心不说,还砸咱们自己的牌子。但凡咱们这个口味能被大家认可,以后这个摊子可还得长干呢。” 姚远边说,眼睛就看向谢振华、谢老爪儿。 谢老爪儿就有点不自在:“说得对,咱们办事不能昧良心!” 眼看正事说的差不多,姚远把一张拉好的清单外带八十块钱递给谢振华:“那咱们分分工?豆腐、大肠、肺头之类的食材你负责采购,按照单子上的分量买就行,我明天去置办点锅碗瓢盆家伙事,然后回家烙火烧,咱们中午还在我家见?” 小花儿玩了一天,爬上床早早的就睡了。 姚远嗅着窗外夜来香的香气,把今天所有的支出收入都一笔笔记号,然后打开一本练习册,像模像样的开始刷题。 今晚的天空有点云彩,云彩下的月亮很圆…… 第九章 破败的小院儿 企业初办不容易,本着一切能省就省的原则,姚远本来想去信托商店里淘换点旧货。 信托商店其实就是公办的当铺兼旧货市场,当年建国时取缔了旧社会的当铺,由公家出面开办了信托商店,功能跟旧时的当铺其实是差不多。 当老百姓手头不方便的时候,就会把家里能换两个钱儿的东西抵给信托商店,能临时周转一下,当然也有直接把东西放在商店里寄卖的。 信托商店里不止有那些个值钱的文玩古董,同时还有一些比如收录机、电视机之类的电器售卖,另外还有各种桌椅板凳、日用品在售,简直是包罗万象。 商店里的东西价格不贵、质量还有保证。 所以,姚远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去信托商店逛一逛,一方面是给自己的摊档补充点家伙事,更重要的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或者干脆说,就是抱着那种想发财、捡漏的投机心,去探寻一下。 现在可是九三年啊,那些个古董、书画的价值还是被严重低估,白石老人、张大千之类的书画在信托商店里还能碰到,什么红木家具、玉器玛瑙都被摆在货架上待价而沽,对了,还有那疯狂的邮票、穿越者的福音,在后世曾经被炒到百万一版的猴票,听说如今一个四方联才几块钱,而整版的猴票价格也才区区百元就能拿到。 咱是个厨子,太多的事情也不懂,像是股票啊、彩票啊这种投机、没谱的事情最好是碰都别碰,但是像这种显而易见、唾手可得的便宜,那是不占白不占。 靠着卖卤煮弄点小钱,然后用这点小钱置办点能迅速升值的好玩意,这一世也就算拿下了! 什么豪车、别墅那都是唾手可得。 根本就不用急头白脸的去着什么急,此所谓,躺赢! …… 但是姚远想逛信托商店的想法还是没有实现,第二天早上当他跑完步在早市上又随便转了转,发现想给自己的小摊添置东西,根本用不到去什么信托商店,夜市上摆摊能用到的所有东西,就在早市都能置办齐全。 而且价格还是出奇的便宜。 后世有个梗,说的是江南皮鞋厂的厂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厂里工人就把皮鞋拿到市场上贱卖换钱,含泪甩卖!几折大酬宾。 大家都拿这件事当做个笑话听,但是下如今这个年月,这事好像不新鲜,而且还挺普遍。 当然,不是说别的厂子的厂长也拐带了小姨子,而是好多厂子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干脆就把厂里的产品发给工人抵工资。 工人只好拿着这些产品到集市上来卖。 什么暖瓶、脸盆、毛衣、罐头,乃至桌椅板凳,类似的产品简直是五花八门。 一个个印了某某饭店的大海碗价格才两毛钱一个,十个一摞被草绳子捆着,放在地上无人问津; 一个个挺好的小矮脚凳子,一块钱就能买两个,还抵不过一碗馄饨钱。 一时间都有点错乱,如今的物价实在是让人搞不懂。 一共没花十几块钱,便购置了一大堆锅碗瓢盆外带小板凳,感觉这一下自己的摊子就能升级一个档次,最起码咱碗是够用了,不用再临时跑公共厕所去接水刷碗,而且来了再多的食客也都能有个凳子坐。 至于去信托商店捡漏的事情,那就回头再说,岁月还很长、时间过得很慢,最少等兜里能掏出来点整票子的时候再去也不迟。 …… 卖凳子的大哥亲自用板车把姚远买的零七八碎都给送到楼下,看着啰里啰嗦的一大堆东西,姚远就有点头疼,住在楼上实在是不方便,虽然只是三楼,但每天这些东西都要搬上搬下的,也是挺麻烦。 正磨蹭着整理东西,就见谢老爪儿一头从楼门洞里钻出来:“你丫一大早又去哪了?有事找你都找不着!赶紧跟我回趟家,有急事!” 姚远的家是住在建委家属院,这里是一片规规矩矩六层的红砖楼,绿树掩映的环境挺安静。 而谢振华的家就在建委家属院的旁边,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但环境就完全不一样。 都市里的村庄,说的就是谢振华家的居住环境,连成片的低矮平房被东扭西歪的胡同连接起来,完全没有规划。 而且这一片平房和城内的老宅子完全没法比,那些老房子都有几十上百年的历史,建设都有一定的规制、讲究,而这一片完全是由老百姓私搭乱建而成,说起来特点就是一个字:乱! 跟着谢振华钻进黑暗幽深的小巷子,七拐八拐的来到谢振华的家门口。 谢老爪儿却没有进家门,而是转身打开对面的一个院门:“你快看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院门低矮,姚远不到一米八的个子需要低头才能进,而谢振华肩宽体胖,钻进那个院门都需要稍微侧一下身子。 姚远好奇地打量这个小院子,院里一头是三间北房,房子的门窗倒是完好,但是掩不住一种破败的感觉,隐约能看到窗户上已经结了蜘蛛网,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 东墙边的小房间更是破败,眼看着都有要塌的感觉。 粗粗打量了一眼这个破旧的院子,姚远忍不住跟谢老爪儿核实:“就这个破院子?你确定能给咱们用?” 谢老爪儿满脸得意:“怎么样?够宽敞吧?拿这里当厨房,不比在你家里那个小厨房折腾痛快?” 能租下来这个三间半房子外带三四十平米的小院子感情好,可是这个价格…… 姚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估了。 这个院子是属于谢振华老爹的一个同事,如今人家已经搬去了西直门新建的一片住宅楼里,院子就委托给了老谢帮忙照看。 谢振华昨晚回家以后,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和姚远他们摆摊卖卤煮的壮举跟自己老爹吹了一番,并且表明了想扩大生产的想法。 老爹对于儿子这番创业的壮举出奇的支持,二话不说就把对面这个空院子的钥匙扔给了谢老爪儿,只说了一句,随便你们折腾,别把人家的房子给点了就行。 这房子是真够破,弄不好还漏雨,院子也不大,还长满了荒草,想住人那且得费一番力气收拾,但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操作间来用,那就太合适不过了! 水电都是现成的,有了这片场地,只要再添个煤气灶、摆上个桌子就马上能操练起来。 “可是不能白用人家的吧?多少是不是得给人点租金?”姚远还有点顾虑。 “我家老爷子说了,如果咱们真挣了钱,也别白用人家的房子,回头给个三头五十的就行。”谢老爪儿一脸的得意。 看来他那个想做大做强的心思根本就没断过。 姚远也就从善如流:“那行,你回头跟老爷子说一声,这房子如果咱们要是真的长用的话,每个月按五十块钱给人家付租金。” “我草!你丫疯了吧?五十?还每个月?我家老爷子的意思是……”谢老爪儿听见姚远给的数字,眼睛就瞪起来了。 这还没挣钱呢,姚远这孙子怎么就开始大手大脚了? 姚远连忙解释:“给了人家钱,咱们用着才踏实,这么合适的地方也不好找。再说了,五十块钱不算多,对于咱们来说,也就是多卖出二十几碗卤煮的事。” 其实,五十块钱这个价格算是一个挺合理的价格,如今平房没人爱住,也很少有私家房子能拿出来出租,而如果通过公家房管所租房,这样的房子租金也就是每个月三十块钱左右。 当然,这是现在的价格,如果放到两年后,这个价格就会打着滚的往上翻了。 谢振华的父母算是挺奇葩的,对于家里儿子不务正业上街摆摊的事情是无条件的支持。 老爹给找了房子,而老妈则通过单位的关系,早早地把今天需要用到的食材都给留了出来,只需要头中午去副食商店里交钱取回来就行。 姚远和谢振华则顾不上干别的,先把屋子给打扫出来再说。 而甩手大爷王红雨也赶在中午饭点前到了,去姚远家里没找到人,就带着小花儿溜溜达达找了过来。 看到这个已经被打扫的初见模样的院子,王红雨就止不住的乐:“哎呦我去!怎么着?咱们还真的要撒开了欢儿的开练了?” 姚远和谢老爪儿忙的满头是汗。 八月的天气正是酷暑,太阳出来以后,人不动都还是一身汗,两个人已经都干的灰头土脸、四脖子汗流,看到了白衬衫、蓝裤子、脚踩运动鞋的王红雨,心里那个恨劲儿就别提了。 “孙贼!不是说好了你丫一早过来吗?怎么这都中午了你才到?!”谢老爪儿就质问。 王红雨理直气壮:“我哪儿知道你们在这啊?早上小花儿要练琴,我就陪了会儿她。” 王红雨搬出来小花儿,姚远的话头就被堵了回去,只好用手指点着王红雨:“行,你丫就耍鸡贼吧!一会儿中午饭你请客!” 小花儿刚想帮着王红雨说两句,听到了说起午饭的事情,特别机灵的就闭上了嘴。 谢振华满腔火气没地方发,直着脖子就提要求:“今天可不能便宜了你,中午我得吃延吉冷面!带冰碴的、大碗的!辣牛肉得要双份,生拌牛肉也得要俩!” 第十章 延吉冷面馆 延吉冷面本来是种面条的做法,但在平城人心里,那是专指一家开在西四大街上的冷面馆。 随便你别的什么正宗韩式冷面、鲜族冷面都不是平城人心中最喜欢的味道,但凡说起延吉冷面,那就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家冷面早在一九二几年就开业了,最早是开在王府井,是由一位来平城做生意的老太太开起来的,专营延吉风味的冷面和炒菜,没想到餐厅开起来,生意做是出奇的好。老太太干脆就放下了自己的本门生意,专心致志地经营起了这家餐厅。 解放后公私合营,这家冷面馆就并入了平城饮食协会,如今几经周折,冷面馆已经变成恶个纯粹的国营大饭馆。 几十年经营下来,这家所谓的延吉风味餐厅居然成了平城本地的老字号,颇受当地老百姓喜爱。 其实,这家的冷面味道一点也不正宗,这几十年的本土经营,那个冷面的味道为了迁就当地人口味,早就做了许多调整。恐怕真正的延吉人冷不丁的吃到这款冷面,没准会骂街,因为它跟传统的延吉冷面的口味区别有一点点大。 但是,这并不妨碍平城老百姓独爱这一口,大家都是从小就接触这个味道,早就形成了味蕾的独特记忆,在平成人眼睛里,除了这一家的冷面,大街上新开的各种所谓的冷面馆,根本就不正宗。 这事就没地方说理去,正宗的冷面不正宗,不正宗的冷面却是最正宗! 来自延吉的冷面如今成了地道的平城味道。 而在这炎炎夏季,能吃上一碗带着冰碴的酸酸甜甜的冷面,再配上一盘糊满了鲜族辣酱的拌牛肉,这是很多平城人在这酷暑中一种极致的享受。 谢振华提出来中午要吃延吉冷面,自然就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尤其在炎炎夏日,延吉冷面馆就没有不排队的时候,柜台前交钱买面的队伍已经排到了门外,想在餐厅里找个位子得靠抢。 好在就是吃碗面而已,食客们也都不太讲究,餐厅门口的窗台上、马路边或蹲、或站,每个人抱着一个大海碗的冷面,埋头大吃。 谢振华把三轮板车在树荫下一停,招呼着王红雨,一溜烟的挤进餐厅去排队买面。 讲究一点的鲜族冷面是需要用牛肉清汤做汤底加以调味,冰镇以后的冷面汤酸酸甜甜,荞麦面条劲道弹牙,再配以特制的鲜族辣酱以及泡菜,每一碗面里都会点缀两片酱牛肉和苹果片,让面汤里增添了些许荤香和果香。 这样做出来的一碗冷面便是夏日里最好的美食,清凉又解暑。 当然,这碗售价才一块多的冷面就不要想着人家还会给用牛肉清汤了,但这家老店就算是用白水调出来的冷面汤已经足够鲜亮,让人喝起来欲罢不能。 配合这碗冷面的最佳搭配是辣酱拌牛肉,煮好的牛肉撕成条,用特色辣酱细细的拌了,再加上多多的葱蒜提味,即便是不善吃辣的食客初一品尝,都会边呼呼哈哈哈的一边喊着辣,一边又忍不住不断的往嘴里送。 当然会吃的人这时就会吨吨吨的喝上几口冷面汤,然后抹一抹流在嘴边的汁水,口里大呼过瘾! 为了回去路上顺便拉货,小小四仁帮是蹬着三轮板车来的。 三轮车板车是个好东西,有了它在这里吃饭就不用跟人家去挤了,每人一碗冷面,每人一份辣牛肉就摆在三轮板车上。 谢振华今天上午累的狠了,看到柜台上的散打啤酒就死乞白赖的让王红雨给买了一扎。 一扎啤酒八毛钱、正好是一升,淡黄的酒液在乳白色的塑料大扎里面冒着一串串的泡泡,杯壁上挂了森森的白霜。已经快被热昏了头的姚远看见这杯清凉哪里还忍得住,上来劈手夺过,扬脖就往嘴里灌。 急的谢老爪儿在一旁直跳脚:“我靠!我靠!你给我留点!” 有了带着冰碴的那碗冷面,再加上挂着冰霜的冰镇啤酒,才让几个人算是还了魂,姚远嘴里止不住的夸着:“老爪子啊,你丫今天算是办了件好事,那个院子实在是太合用了,这回算是能耍的开了。” 王红雨也高兴:“那每天是不是能多做点了?” 姚远摇摇头:“别着急,咱们还按昨晚上说的,每天弄个一百份左右,先干着,看情况再说,咱们刚刚开始干,就靠我一个人,再做多了就有点累了,不值当的。” 谢老爪儿连忙接话:“不是还有我呢嘛,下午我跟你一起做,你好好教教我不就行了?” 看来每个人都一样,看见利润了,都想往上扑,不想向后退啊。 姚远斜楞着眼:“废话,包括红雨你丫也不能闲着,就算你懒得学怎么做卤煮,也得帮忙洗肠子、洗肺头,还得学着烙烧饼、炸豆腐。” 王红雨闷声答应着,满脸的不乐意。 卖货收钱这个活还行,一想到要收拾那腌臜的下水,大热天还得守着那个火炉子,心里就有点发憷。 不过看在能挣钱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忍。 这一个暑假干下来,不只是能换一把像样点的吉他,没准还能置一个索尼的沃克曼。 小小的卤煮摊子一拍脑门就支了起来,姚远故意没有把三个人合伙的事情弄得那么明白,大家都是学生,就摆摊卖着玩,这么一个小小的生意,再分清楚谁占大头、谁占多少股份,就有点没劲了。 暑假时间本来就不算长,满打满算也就是还剩不到三十天时间,三个人绑在一起,有钱大家一起赚,挺好! 也不存在谁投入多,谁干得多,谁占便宜多那一说。 这个岁数的学生,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倒是如果分的清清楚楚,就把大家的关系弄得外道了。 谢老爪儿仰头把最后一点啤酒灌进嘴里,抹了抹嘴边的泡沫:“那就这么先干着,如果看着销售势头好了咱们再马上加量,要不就可惜了那么大的院子了。” 姚远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咱们暂时用你们家的煤气炉子,可是煤气怎么办?你家的煤气本也不够用啊?” 这个年代,粮票之类的票证都已经被废除,唯独煤气还是属于专供专销,每家每户每个月换煤气得凭本供应,供应的数量是有一定的限制。 而卤煮这个玩意需要长时间的炖煮,消耗的煤气可不少,单凭一家的煤气本根本就顶不住。 谢老爪儿满不在乎:“没事,咱们买议价的煤气不就得了?回头你再给点经费,我多备出来一个煤气罐,省的万一什么时候又没气儿了还得着急。” 也是哦,除了凭本换煤气以外,煤气站还提供议价煤气,每一罐也就比计划内的贵那么三四块钱,这点成本现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谢老爪儿对于自己能找到这个院子还是非常得意:“幸亏我家老爷子给找了这个小院,等开学以后我家得搬家了,可能得搬到紫竹公园那边,要是没这个院子以后可就麻烦了。” 早就已经被丢到深处的记忆一下子就浮现了出来,姚远若有所思:“你家搬家,那现在的房子怎么办?” 谢老爪儿得意的说:“卖了!我妈商店里有人家里刚在平城落户,正想买个房子呢,正好我们家搬上楼,现在的房子三万块钱卖给我妈的同事!” “别!”姚远忍不住大喊一声,声音有点突兀,吓了大家一跳。 记忆中谢振华上了高三,就搬家了,搬去了紫竹公园旁边新建的楼房,但,就不知道他们把旧房给卖了! 后世的千家口可以说是寸土寸金的宝地,谢振华家住的那个城中村等不了两年就会被拆迁,这个时候拆迁虽然给不了多少补偿,但给的其他条件却非常优厚,回迁房就在西三环边上。 这个时候把老房子卖了,还只卖了区区三万块,那个损失可就大了! 姚远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严肃的跟谢老爪儿强调:“老房子可千万不敢卖,这个事你可千万跟你们老家儿说清楚!否则损失就大了!” 谢老爪儿不明就里:“就我家这个破房子有啥不能卖的,住的又挤又憋屈,一到夏天就漏雨,每年都得求着修缮队的给修顶子。” 姚远急中生智:“我家住在哪你不是不知道,那是建设部设计大院,我可是听我家楼上的说,你们那片房子很快就得拆迁,现在红线都已经画好了,到时候凭你家的那个面积,换一套三环边上的三居室完全没问题!” 姚远搬出来了建设部设计院,这个理由很强大,就不由得谢老爪儿不相信。 怕谢振华不够重视,也怕他在家说话不够分量,毕竟搬家买房子这个是家中的大事,一个高中生说话怕得不到家长的重视,姚远把碗里剩下的面条一扫而光:“赶紧吃,吃完我跟你一起去副食店进货,顺便劝劝阿姨!” 小花儿早就吃饱了,呆的正不耐烦,听到说要走,便抢先跳上板车:“赶快回家!我的电视白娘子快开始了!” 第十一章 谢老爪儿一家人 姚远、王红雨、谢振华三个同班同学平常玩的挺好,和各自家里的家长也都比较熟悉。 三个家庭里,就是三种气氛,姚远的父母平常根本不在平城,想见都见不到。偶尔在家呆几天,也因为过于严肃,而被同学们所不喜,只有敬而远之的份。当然,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另说,家长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伶俐刁蛮的妹妹,这个时候姚远的家里就成了这三个损友的乐园。 王红雨的家长那是属于艺术家范儿的,平常家教很严,家里的布也的蛮有艺术氛围,但总让人觉得少点生活气息,就连家里的日常对话,好像跟一般的老百姓家里都不太一样,碰到这样的家长,同学们也都是有多远躲多远,没事谁也不会去王红雨家里晃悠,就连王红雨自己有事没事也不愿意在家里呆着。 而谢振华的家庭环境就完全不一样,本来住在大杂院里人情味就比较浓,而他的爸妈又是属于那种对孩子宽厚、溺爱型的,家里相对宽松、平等的气氛,都是这些高中孩子喜欢的环境。甚至谢老爪儿的老爹话里话外还曾经带出来,想让这三块料干脆结拜成干兄弟的想法。 所以,姚远、王红雨都和谢振华的家长都比较熟络。在姚远他们眼睛里,谢振华老妈的大嗓门还有做的那个酥香的韭菜盒子,都是长辈对他们这帮损友的善意,总之,在谢老爪儿家里,他们才能找到一种真正的家庭味道。 趁着谢振华老妈帮忙把他们订的大肠、肺头、豆腐还有几种调料都送到外面的三轮板车上的当口,姚远把谢妈妈拉倒了一边。 谢妈妈姓安,老家是平东蓟县的,说话就带了点津门口音:“这孩子嘛事?!有啥话直说,是不是振华又闯什么祸了?” 姚远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安姨我听振华说你家的平房想卖呢?” 安姨不明就里,点点头:“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姚远压低嗓音:“安姨,我家邻居是负责平城建设规划的,我偶然听说您家那片房子明年就得拆迁,而且给的拆迁房就在三环边上,您这个节骨眼上买房子可就亏大了!” 安姨这一辈子就在副食商店上班,说起来也算是个老商业,凡是涉及金钱账目之类的事情就非常敏感,听姚远这么一说,马上就明白拆迁背后代表的意义。 “艾玛,小远儿你说的这个消息准不准啊?要真有拆迁这一说,这房子还真的就不能卖了。”安姨有点不放心,还想再核实。 “这回您就信我一次,明年,最晚后年肯定会拆,跟我说这事的是人家规划处的干部,肯定有准!再说了,您瞅现在城里,外来人越来越多,满中国的人恨不能都跑到平城找事儿干,这个住房肯定是越来越紧张,以后房子可是稀缺品,这么随随便便卖了还不如给振华留下呢!”姚远信誓旦旦。 安姨猛地一拍姚远的肩膀:“好小子!安姨信得过你,那这个房子还真就不能卖了!就算是回头没有拆迁,也算是给小华留下点东西,这年头票子一天比一天毛,换成钱肯定就亏了!回头你去家里,姨给你烙韭菜盒子吃!” 跟聪明人说话就省劲儿,一点就透。 得到了安姨的准话儿,姚远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自己随随便便几句话,就给谢老爪儿家留住了一套三居室,此善,大焉! 临走,姚远灵机一动,又算计着兜里剩下的那点钱,买了十斤鸡蛋。 现在鸡蛋的价格挺便宜,一斤一块一,而且商场里的鸡蛋都偏小,一斤能约十个左右,那就大约合算一毛一一个鸡蛋的样子,正好合用,太大的鸡蛋卖起来还亏呢。 昨晚尝过夜市上小胖儿住的茶鸡蛋,又看他那个鸡蛋卖的不错,姚远今天也想做出来点试一试,反正也不费事。 至于昨天龙哥那个酒腻子要求的下酒菜,那是坚决不能碰。 做餐饮买卖,就怕那种一端起酒杯来就屁股发沉不肯动地方的酒腻子了,消费不了两个钱,却能霸者一个餐位整整一晚上,会严重影响翻台率。碰上酒品不好的,喝多了没准还能闹点事,那样更恶心。 …… 小花儿自己叼着根冰棍颠颠地回家了,每天下午电视里放的新白娘子传奇她是每集都不落。 剩下的三个人用板车拉着锅碗瓢盆和两麻袋下水便奔向自己新的工作间。 小院儿已经初步收拾干净,最起码用来做饭那是没问题了,自来水管子就在屋檐下,把成堆的下水往水泥池子了一放,这回干活就痛快多了。 姚远今天当起了大爷,站在边上看着谢老爪儿和王红雨在那里费劲的清洗下水。 “肠子得翻过来,用面粉加碱面搓洗,然后摘去肠油,但是肠油别去的太干净,还得留点,估计现在的食客都喜欢肥一点的大肠;然后那个肺头先用自来水冲,把肺头里的脏东西都冲干净以后,用面粉水再搓洗,这样才能去干净血污,然后就拿凉水给泡上。” 姚远嘴里不停的指点,那两个人干的是任劳任怨。 没办法,谁让这是姚师傅呢,一会儿上灶的技术活都指着人家呢。 这个活听上去不好干,说起来也繁琐,但是真上手了以后,就发现没那么难,尤其是这大夏天的,洗洗涮涮,便干边玩水,还凉快。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恼人,炸豆腐。 豆腐都切成半厘米的厚片,下到滚烫的油锅里炸成金黄捞出备用,只有炸过的豆腐才能更好的吸收卤煮汤里的浓香。 都是平常不下厨房的人,面对着滚烫的油锅自然就恐惧,而豆腐下去锅里以后,偶尔炸起的油花,就吓得那两块料又叫又蹦。 但是,就有莫名的一种兴奋的感觉在小院里弥漫。 可能这就是劳动的快乐? 没毛病,为了挣钱,人完全能克服自己身上的各种毛病,再懒的人也能变勤快。 而想干一件事,只有当大家都参与进来以后,才会把这件事情真正当做自己的事。 姚远就在院子里的阴凉下,用那个蜂窝煤炉子先煲好了一锅料水,离火后将家里陈年的茶叶丢进锅里,待水温稍微下来一点,就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挨个打破,码放进锅里,然后又重新把锅坐回到火上。 把鸡蛋皮提前敲破,一是为了方便进味,二是可以在鸡蛋上留下好看的琥珀花纹。 只要火候掌握好,就完全不用担心会把鸡蛋煮飞。 在姚远的标准里,昨晚小胖子卖的那种长时间炖煮的鸡蛋充其量就是个酱油蛋,而他喜欢的茶鸡蛋应该是鲜嫩中带着茶叶的清香,长时间炖煮是完全不可取的。 这边鸡蛋煮好,就放在茶叶料水里泡着,不用管。 而那边谢老爪儿他们已经把豆腐炸好,姚远便钻进屋子里,开始炮炒料炮制卤煮,王红雨早早的就摇着把扇子跑到院子里躲阴凉,谢老爪儿却不嫌热,跟着后面学手艺。 “香料洗过以后要先炒一炒,这样才能完好的把味道发挥出来,这一步不能省;下水异味比较大,需要冷水下锅,加去腥三件套葱、姜、酒,等开锅十分钟以后,抄透了再捞出,洗去杂质。”姚远边操作边讲解。 谢老爪儿在后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靠,远儿,咱们昨天不是应该留下点老汤,我听人家说,炖东西最好用老汤,老汤的时间越长,炖出来的东西就越香。” 姚远听见老爪子认真的提问,不禁“噗嗤”笑了。 认真又好学,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谢振华没毛病,怎么丫上学学习就没这股子劲儿呢? “老汤得分炖什么,要是炖鸡、炖肘子之类的,的确是需要用到老汤,而且那个老汤要是保养好了,用个几十上百年都没问题,德州扒鸡你知道吧,听说他们的那锅老汤是从清代传下来的,所以人家那个扒鸡的味道,别人做不出来。但是也得分食材,像是猪蹄、肠子、下水这一类的东西,本来就有异味,您再留老汤,那玩意不得越来味儿越大?没法用!”姚远把黄酱、豆酱按比例倒入锅里,开始用文火炒制。 谢老爪儿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然后就在姚远的指点下,把炒制好的香料用一块豆包布包起来,做成了两个调料包。 “葱姜蒜这些都是去腥增香的,下料要狠、要彻底煸出香味,别舍不得那点调料钱,馆子里做菜跟家里做菜味道有差别,舍不得放调料这是挺大一个原因。”姚远边操作,边解释。 “不是,远儿,你丫到底是从哪学的这一手做饭的技术,以前可没见你露过,感觉一夜之间你的厨艺就不一样了。”谢老爪儿又一次提出心里的疑问。 姚远笑了笑:“其实这叫做量变引起质变,我一直不是都喜欢做饭嘛,最近也看了点菜谱,突然一夜之间就顿悟了,一事通百事通,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去你大爷的,还一事通百事通,还顿悟,你丫当是练武功呢?”谢老爪儿显然对他这个解释不满意。 姚远回头,认真的看着他:“真的,不信你试试,等你丫学会了做卤煮,你在家做别的菜也肯定就有进步了。” 好吧,其实他说的这是废话,一锅卤煮不起眼,但是它综合了许多烹调技法和对食材的处理手法,只要认真掌握了,知道怎么干,为什么这么干,再料理一般的小菜,那肯定是手到擒来! 眼看着卤煮已经炖上,谢老爪儿便向着王红雨吼:“孙贼!别歇着啦,赶紧烙火烧!” 又是两大锅卤煮炖好,又是太阳西沉,一辆三轮板车、一辆自行车,三个小伙子,钻出那一片城中村,向着千家口的方向驶去。 第十二章 烟火夜市 夜市上当街卖卤煮! 重生后自己居然选了这么一件事干,想起来自己有时都想笑。 不愧曾经做过一世的厨师,就算是重生了还要在餐饮行里混饭吃,这就是所谓的惯性思维吧。 不过想想其实挺正常,既然自己有一技之长,凭着这一技之长挣饭吃,这事不稀奇。 反倒是如果自己舍去了自己的长处,非得在陌生领域找存在感,那才叫做事倍功半呢,弄不好就得碰个头破血流。 别因为有了重生那点优势就能横着走,就连一个蝴蝶扇动翅膀都能影响地球背面的天气,自己这一百多斤、一米八的大个子重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后,谁知道这个世界还会不会严格按照原来的轨道运行? 人生在世其实就是不断选择的过程,自己这一世算是活明白了,但凡面临选择,就尽量选那些难度小的,轻松愉快的路往下走,只有这样才能保障这一生的平安喜乐。 没毛病! 再说了,摆摊这件事有了这两个同学兼死党一起参与,卖卤煮就变得轻松又有趣,算是暑假的一项特别消遣游戏了,生活变得才有意思。 别小看卖卤煮挣得这点小钱,顺利的话每天傍晚上街出摊,时间不用长,只需要三四个小时,玩着就能捡回来二百块,这种好事去哪找切? 再次出摊,生意还是意料之中的好,有了昨天的经验,一切的操作都变得顺利了许多,大锅里的卤煮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负责切配的谢老爪儿忙的四脚朝天。 就连临时起意,顺手做好的一锅茶鸡蛋,也卖了个七七八八,就这一百个左右的茶鸡蛋,又能给今天晚上增添二三十元的利润,忙着收钱的王红雨都笑眯了眼。 而姚远则摇头晃脑的,陶醉在夜市的万般活色生香里,东西打望。 今天卖服装的焦三生意好像特别好,一群妙龄女子围着他小小的摊位翻检着,争先恐后的给这个小子送钱。这孙子今天应该是进了一批新货,一件带着帽子的宽大体恤衫引起了姑娘们的疯抢。 而龙哥那边的摊位上,则用收录机大声放起了一首新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 这首带了浓厚年代感、又带了些许乡土味的情歌,就被龙哥单曲循环的一遍遍放着,显然他对歌里唱到的某些东西有了共鸣,又掏出来他的酒瓶子,一口一口往嘴里灌。 街上的人川流不息,华灯已经初上,灯光下人影瞳瞳,从眼前闪过的人仿佛比白天都变得好看了许多,而且大部分人都面带笑容。 这人间烟火,真好。 姚远莫名其妙的有些感慨,以前每天一到这个时候,自己多半会关在厨房里,面对加压煤气灶和排风扇的轰响,竟然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活在人间的感受了。 目光流转,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怎么街角上有一人向隅? 仔细一看,就见卖茶鸡蛋的那个小胖子满脸不高兴,守着自己那多半盆鸡蛋,正在那里运气。 阿欧,是啦,自己光顾着卖的开心,没留神这是把人家的生意给抢了,自己也在这里卖茶鸡蛋,这就叫做呛行! 夜市本来就不大,紧挨着两个摊子都卖茶鸡蛋,自己这边声势弄得比较大,热热闹闹的人气加上满处飘散的肉香,自然就没人再注意到一旁孤零零的一个小胖子,守着一盆品种单一的茶鸡蛋。 看来小胖儿是有点不高兴了。 姚远笑嘻嘻的凑过去:“哎,我说小胖砸,怎么今天生意不好?鸡蛋卖不动了?” 小胖儿没好气:“用你管?!” 姚远一脸贱笑:“哎呦,脾气还挺大,看看你这盆鸡蛋,怕不是还有四五十个呢吧?今天还卖的完吗?” 小胖子直接被气到无语,干脆扭过头把眼前这个贱不啰嗦的大个子晾在一边。 旁边卖馄饨的老太太在忙碌之余,已经注意到这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关心。 姚远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笑容,转身从自己板车上取了两个茶鸡蛋,给小胖子递了过去:“来吧,小胖砸,我觉得咱俩挺有缘儿的,今天我就教你一个乖,你先尝尝我这个茶鸡蛋怎么样?” 小胖子气性还挺大,气鼓鼓地翻着白眼,接着不理不睬。 卖馄饨的老太太终于不放心,放下手中的活计挨了过来:“哟,你们二位这是闹哪样呢?我说新来的大个子,小胖子一个孩子在这买鸡蛋可不容易,你可不能欺负他!” 老太太话语平淡,但是话音里表露的态度特坚决。 合着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夜市上的邻居还守望相助呢。 姚远这下子不好再瞎逗了,又把手里的鸡蛋给小胖儿递了递:“小胖砸,我没别的意思,昨天我不是吃过你做的茶鸡蛋嘛,觉得味道有能改进的地方,今天这不就做了一锅卖卖试试嘛,别的不说,你先尝尝我做的茶鸡蛋,觉得认可的话回头我教给你做法。” 小胖子面带狐疑,这帮新来的卖卤煮的不讲究,不止抢了自己的生意,还跑过来挤兑自己的茶鸡蛋不好吃?! 姚远转身面向老太太:“大妈,您先替小胖儿尝尝我这个鸡蛋行不行,回头让小胖儿学着也改改口味,肯定比他现在的好卖。” 老太太眼带诧异,瞟了一眼姚远,不客气的接过鸡蛋,三两下剥了皮送进嘴里,然后就满脸的诧异:“这个茶叶蛋是你做的?” 姚远嬉笑:“如假包换,就是本人的手艺。” 老太太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鸡蛋仔细闻了闻,又咬下一小口,慢慢品尝:“这个做法太像我老家的做法了,茶叶清香味道特别浓,难得的是鸡蛋还嫩滑,我到了北方还没再吃到过这个味道呢。” 姚远双手一拍:“这就对喽,您是识货的,我今天做了点茶鸡蛋不是为了抢小胖儿的生意,实在是昨晚吃了您做的馄饨,想起了以前在江南买到过得茶鸡蛋,一时技痒,才做了点来卖,要是您和小胖儿觉得这个味道好的话,我干脆就把做法教给小胖儿,以后小胖儿还做他的茶叶蛋专营,七我就专心卖我的卤煮,咱们好邻居一起挣钱多好!” 姚远说的是实话,他是真的一时技痒,才想起做这一锅茶鸡蛋,不为别的,就因为老太太那一碗绉纱馄饨和自己做的这款茶鸡蛋才算是同出一辙,算是绝配。 至于自己也卖茶鸡蛋,会不会抢了别人的生意,当时却是完全没有考虑到。 突然发现小胖子的生意被自己无意间打击的够呛,便后悔自己的孟浪,临时想起来这个借口做弥补。 左右就是几个鸡蛋,卖一晚上也就挣个二十块钱,以自己大厨的身份,还真懒得再弄这个买卖。 不过这个茶叶蛋的生意对于小胖子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看年纪小胖儿应该还在上小学,一个小学生孤零零一个人在夜市上卖鸡蛋,不用想他背后肯定会有不为人知的难处。 干脆就顺手帮他一把,改进一下生产工艺,小胖子如果能有这根弦的话,以后这个夜市上会又添了一个美食,这也是个专业厨子喜闻乐见的事情。 姚远自己也不禁为自己的急智感到得意。 小胖儿终于放下了戒心,细细的尝了一个鸡蛋以后,大眼睛一瞪:“说真的,你肯教我?” “那有啥?!保你一教就会!你现在先把剩下的鸡蛋分我一半,拿到我摊上去我帮你卖!”姚远信誓旦旦。 卖馄饨的老太太也笑了:“哎呦,这么说你胡小胖可算是赚便宜了,人家这位师傅的茶叶蛋可不简单呢!” 姚远连忙客气:“大妈您的那个绉纱馄饨才不简单呢,您可还得给我留几碗,一会儿收摊了,我们仨还去您那边吃一碗。” 这就和谐多了,千家口夜市上就这几家摆摊卖吃食的,和和气气的守望相助才是正理。 姚远蹲在小胖子边上,连比划带说的正起劲,冷不防脖领子被人薅了一下,重心向后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带着怒气扭回头,一看王红雨正在后边指指点点:“远儿,你看谁来了?” 姚远顺着王红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灯下两位大美女正冲着他笑语盈盈。 脑子瞬间有点迷糊,熟悉的面孔,但名字好像特别陌生,这两位应该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还是女生里比较漂亮的那种,但是,该死,人家的名字是怎么也都想不起来了。 远处的两位美女,看着大马猴一样蹲在地上发呆的姚远,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王红雨小声叮嘱:“我们可说了,这个摊子是你的,我和爪子就是来帮忙而已。” 麻蛋,这特么的算个啥?摆摊买卤煮很丢人吗?怎么来了女同学,这个摊子就成了自己的了?! 姚远恨恨的瞪了王红雨一眼,挣扎着起身:“哟呵,两位大美女同学,怎么这么巧也来逛夜市?” 高个子的美女同学的齐耳短发看上去干净利落,白净的鹅蛋一对酒窝看上去挺好看:“姚远!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居然会做卤煮火烧?!” 矮个子的美女长发披肩,弯弯的大眼睛上睫毛扑闪:“怎么着,今天被我们撞见了,你不得请客,请我们吃一碗?” 姚远一时间真反应不过来两个人的名字,但并不妨碍他应对如流:“嘿,难得两位美女同学能吃肠子下水,没的说,两人一人一碗双底,不吃够了今天就不许走!” 第十三章 到底是谁的卤煮摊 贱不啰嗦! 王红雨和谢老爪儿屁颠屁颠的样子,完美的诠释了这个四字成语。 王红雨厚厚眼镜下的小眼睛都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张罗着给两位女同学让座。 谢老爪儿一反平时给客人切肉时的抠抠索索,细心地挑出来一根又长油又少的大肠,就是一顿猛剁,把那个大海碗装的冒尖还不肯停手。 谢老爪儿的骚操作引得旁边的食客甩起了片汤话:“哟,怎么茬儿?这摊子上吃卤煮待遇还不一样呢?怎么这碗就给那么多,是嫌弃我们没钱少是吧?” 谢老爪儿脸不变色心不跳:“怎么着?这俩是我亲同学,我请客、我乐意!” 说完便转向自己的女同学:“蒜汁要不要?辣椒油也来点吧?多放点好吃。” 五大三粗的一个人,端着个饭碗眼睛、眉毛、鼻子瞬间堆到了一起,满脸的贱像让人没眼看。 关雅欣、孙颖…… 姚远终于想起来这两位女同学的名字。 高个子的叫做关雅欣,班里的学霸、班长兼班花之一。 个子矮一点的叫孙颖,英语课代表、同时也是另一朵班花。 之所以没有一直没想起来这两位的名字,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过去走的路和人家实在不一样,虽说是同学,但毕业以后再也没有过交集,算起来这都是三十年没见了,今天一见面没把对方当成陌生人就不错。 街上做小买卖碰见熟人很正常,能同时碰到两位班花,这事让人都挺开心。 可是你王红雨一边嘴里解释,说这个摊子姚远摆的,他和谢振华只是看在同学份上来帮忙的,然后一边从装公款的挎包里掏出钱来,跑去买给两个姑娘买北冰洋汽水,这是闹哪样? 这两位的表现把姚远气的是只翻白眼,可是又无可奈何。 什么?漂亮姑娘不爱吃下水? 那说的肯定不是平城大妞,土生土长的平城大妞对于下水多半是来之不拒。 关雅欣的样子还好,端端正正地在小板凳上一坐,一口一口吃着,貌似还有点矜持。 而那位孙颖同学,则是完全不管不顾,翻检着碗里的大肠,一股脑的往嘴里送,顾不上说话,吃的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 “姚远,你怎么想起摆摊卖这个啦?你哪里学来的手艺啊?”关雅欣吃的开心,自然要跟摊主客气客气。 姚远随手一指装卤煮的大锅:“这玩意是我家祖传的手艺,暑假没事干摆摊卖着玩,勤工俭学,对了,我这叫做勤工俭学!” 怎么说着说着,姚远自己心里也冒出来了点不好意思,有点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摆摆头,把心里那点小心思甩到脑后:“我说你们俩大晚上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也来逛夜市?” 孙颖抬起头,嘴里嚼着东西,用手指向远处的服装摊:“刚刚去外语学院听了个演讲,不想这么早回家,顺便逛逛服装摊。” 好吧,人家这才是好学生,外语学院的演讲,高大上啊。 “我说,姚远你卖这个卤煮能挣钱吗?”孙颖关心的问。 谢老爪儿抢着回答:“还行吧,每天能卖一百多碗呢!”话语中带着得意。 然后关雅欣就好奇:“怎么?姚远,你还真准备毕业就去学厨师啊?” 好吧,姚远的学习成绩一直就不太好,以前在班里曾经放出过话,高中只要一毕业,老子就去学厨子! 上一世他是按照自己给自己设计的路,真的去了厨师学校学手艺,可是这会儿碰到关雅欣这么问,一时间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是不行,咱哥们爱做饭、也会做点饭,学厨子是个好选择,再看吧,万一到时候成绩上不去,我就当大厨去,到时候我去了餐厅,你们可得多帮衬……” 几个人不咸不淡的一句一句聊着,姚远就发现今天的卤煮已经又见了底。 每天这一百份左右看来是卖的真不费劲,前后也就不到三个小时解决战斗。 看到今天的生意情况,姚远心里便更有了底。 两位女同学磨磨蹭蹭吃完一碗卤煮,关雅欣作势要给钱,结果被王红雨和谢老爪儿双双拦下,姚远也赶紧在旁边帮腔:“给什么钱?看不起谁呢?以后你们天天来吃才好呢,没看有你们俩个大美女在这儿当幌子,我们今天的卤煮都卖的快了一点。” …… 美女走了,摊位上也安静了,看着锅里已经不剩什么东西,姚远便招呼一声:“老爪儿,帮我再切出两碗来,我给卖馄饨的老太太和那个小胖子送去,请人也尝尝,然后咱们今天就收了吧,去找老太太吃馄饨去。” 收摊比摆摊可容易多了,没花两分钟,所有东西收拾利落,往三轮车上一摆,又是美好的一天结束。 伸展一下身体,看着夜市上的人来人往,现在刚刚九点多,正是人多的时候,王红雨就惋惜:“远儿,我觉得再多弄它一百份也能很快卖完,一点毛病都没有。” 姚远伸脚就要踢:“滚,这特么是我自己的摊子,卖多卖少跟你丫有个屁关系!” 卖馄饨的老太太姓王,卖茶鸡蛋的小胖子姓胡。 给两个人端过来一碗卤煮,算是有了人情走动,几位夜市餐饮从业人员就迅速熟络了起来,姚远喝着馄饨汤,笑嘻嘻的跟王奶奶聊着:“大妈,您这个汤底是自己熬的?” 王奶奶微微一笑:“小子,是不是觉得汤底差点味道?明天你再过来尝尝,你大妈给你做出来一碗真正的江南小馄饨,来配你那款正宗的茶叶蛋。” 这就对了,王奶奶能做出来这一碗绉纱馄饨,就不可能不会熬制正宗的汤底,恐怕多半是出于成本考虑,才省了鱼骨、大骨头这些材料,只用了鸡架吊汤。 这点细微的差别如果不是老饕肯定分辨不出,但在对味道偏于执着的姚远心里,终究是差了一点味道。 一款食物味道正宗不正宗,往往就在那么一点毫厘区别之间,就相差了千里。如果王奶奶真的肯改进这款汤底,姚远敢肯定,这款绉纱馄饨一定能卖火! 本来这千家口附近的部委大院里,人员都是来自四面八方,尤其是附近的纺织部,那里更是江南人的聚集地,一款正宗的江南小吃,代表了多少在外游子的乡愁,只要味道醇正,不愁人家不识货。 小胖子不放心,盯着姚远就问:“哎,那我明天去哪找你学做这个茶鸡蛋?” 姚远想了想:“明天下午一点,我在建设院家属院北门等你,行不行?” 胡小胖儿嘿嘿地笑了。 夜色正好,街上的人还不见少,两边摊位的灯光把整条马路照的恍如天上的街市,几个半大孩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吸引了姚远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默默的站起,借着摊位背后的黑影,姚远悄悄地潜行,目光灼灼,盯死了当中的一个小@平头。 …… 女生是个奇怪的动物,逛起街来会没完没了。 就算是夜市的摊子,关雅欣和孙颖还是逛得津津有味,音像摊要看一看、书报摊也要停一停,服装摊就更别提了,各款衣服必须得看够了再走,小吃摊……好吧,小吃摊就算了,刚才那碗卤煮太实在,吃的到现在胃里还饱饱的撑。 胃里撑,那就更得多逛逛,只看不买消消食也是好的。 当两个人又一次停在一家服装摊前面的时候,没注意,身后已经围上了几个臭小子。 …… 眼看着那几个臭小子又要伸手,这回偷的还是自己的两个女同学,姚远心里发了声狠,从街边树影里一跃而出,疾步就向街对面冲去。 垫步俯身,三两步跨过马路,不理会刚刚从身边闪过的自行车,也不管从身后传来的几声惊呼。 抓贼要拿脏,抓的就是现行犯,几个小脏孩也太嚣张了,这次又是冤家路窄,偷到了自己亲同学身上,今天说什么来也得给这几个小子涨个教训! 眼看着已经冲到小@平头的跟前,眼看着小@平头的手已经从孙颖的背包里拿出,脚下发力向那个小贼扑去,冷不防身边有股大力传来,一个人猛地将自己撞到了一边。 有心算无心就是那么轻松。 姚远在悄悄缀上那个小@平头的同时,黑影里也有两个汉子注意到了他。 当姚远奋不顾身向前一冲时,早就有人卡在他向前的路线上,狠力一撞,就将姚远撞到了一边。 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幸亏自己练过两天下盘还算有点根基,将将稳住神形后,顾不得多想,嘴里就喊:“孙颖,赶紧看看你包里,丢东西了没有?!” 旁边撞人的汉子却扑上来,一把抓住姚远的手臂:“孙贼,你丫长眼睛没有?撞人了知不知道?” 姚远这边还没说话,只听得孙颖一声惊叫:“啊!我钱包!” 姚远也发了狠,反手把那个汉子往侧前方一带,脚下使拌,一个顺手牵羊,那个汉子便被抡了出去。 摆脱了束缚,姚远再次向前冲,身前又有人阻挡,几个小臭孩齐齐的站在面前,稍微一耽搁间,那个小@平头就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三晃两晃不见了身影。 就急! 转回头就看谢老爪儿一马当先,王红雨碎步在后已经冲了过来,姚远连忙大喊:“抓贼!抓住那个小@平头!” 再去找,灯光交错见,周围都是一片目瞪口呆,哪里还能去找那个小@平头? “远儿,怎么回事?”谢老爪儿有点气喘吁吁。 “哪有贼?贼在哪呢?”王红雨也呼哧带喘。 “哪特么有贼,孙子你丫撞人了,还打人?!”有个汉子从地上爬起来,目光不善。 事情发生的很快,也就是是十几秒的时间,周围看热闹的人反应很快,瞬间已经围起来了一大圈人,这种情况别说再去追贼了,想悄悄脱身都是不可能。 第十四章 打仗亲兄弟 “就是,撞人了还想跑?没那个便宜事!” “他撞的还不是一个人,是俩人!没看马路中间还躺着一个吗?哎呦,摔倒的还是位大姑娘!”看热闹是人的天性,能没事在夜市上留恋的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自动承担起了讲解任务。 下手偷东西的小@平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三两下钻进人群不见了身影,只留下几个同伙围着姚远目光不善。 随后赶到的谢老爪儿和王红雨站在姚远身后,目光打量四周,快速评估眼前的形势。 打架不怕,以少敌多也不怕,只要不被围起来就行。 谢老爪儿眼睛已经瞄上了旁边自行车的弹簧锁,王红雨则在四下里找砖头。 姚远回头却看着马路中间跌倒的自行车,旁边还有一位坐在地上的大姑娘,不禁一愣,依稀记得刚刚冲过来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一辆自行车,同时伴随的还有一声惊叫。 看来坐在地上那个姑娘是被自己连累了。 面前的汉子气势嚣张,他旁边又多了位臂上刺了青龙的花胳膊,两个人并排站立,花胳膊手里攥着一卷报纸背在身后,不用问,报纸里面卷的不是匕首就是刀。 “牛逼啊你,还练过咋地?还特么敢摔我?!”刚刚被摔出去的汉子有些恼羞成怒,向前一步逼上来。 只不过,周围围观的人群已经聚集了许多,两个混混有了些忌惮,不敢大庭广众之下上来就下黑手。 丢了钱包的孙颖可不管那一套,面向周围尖声叫着:“他们俩肯定是跟小偷是一伙的,刚刚那个小偷偷了我钱包!要不是他们拦着就抓住了!” 人群中发出“哦”的一声响,似是有人明白过来了事情的始末。 对面的汉子却不慌不忙地冷笑:“臭丫头你是不是瞎?!你看看你脚底下,那是谁的钱包?你这血口喷人可不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红色的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静静的躺在地上。 贼偷在作案过程中,取到手的赃物就是烫手的山芋,必须得第一时间脱手处理,只要手中没有赃物,不管是谁来了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刚刚那个小@平头是惯犯,肯定懂这个道理,看情况有变,事不可为,第一时间就已经把到手的钱包脱手。 看到地上的钱包,孙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姚远已经出离恼怒,这特么已经是第三次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几个小贼怎么还治不了你们?! “孙贼,就是摔你丫了怎么了?好狗还不挡道,老子刚刚抓贼,你丫冒出来挡道,不摔你摔谁?”姚远不管不顾,先嘴上痛快了再说。 眼前的形势是三对二加五。 姚远这边三个人,战力充沛,对面是两个混子,人数上己方占优。 但对面还有五个臭孩子,打架对上了半大不小的孩子最头疼。 成年人下手还知道轻重,不是死仇下手总会避开点要害,但这些孩子可不管不顾,只要动手可都是玩命下死手的货,眼看着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善了,对那几个小孩子,姚远不禁加了几分小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会上多了许多戾气,两个人在街上有了点矛盾对上了,都喜欢动手解决问题。今天这种情况恐怕是不动手不行了,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不说,对方也屡次被自己破坏了好事,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对面的花胳膊看姚远气势嚣张,轻声一笑,扬起下巴指着街边路灯照不到的一片黑影:“行啊,兄弟,口真正,这边人多,要不咱们去那边聊聊?” “聊你妈!就刚才那个跑了的小@平头,这回已经是第三次了,下次再被我撞见我特么撅折了丫呢!”姚远心中愤恨不过,便口吐莲花嘴上先沾点便宜再说。 混子被骂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终是不敢动手。 耍勇斗狠很容易,但是两个人身上都不干净、有案底,万一动起手来不能善了,事情闹大了经了官,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必须得把面前这个二货弄到个每人的地方再收拾。 花胳膊打定了主意,再次用手指向街边:“朋友,有话好说,你还是跟我去那边唠唠吧!” 说罢上手就要拉姚远。 姚远右后方的谢老爪儿早就忍不住了,一步跨上,双手就推向对方:“唠你妈!你丫拉谁呢?” 双方肢体一接触,战事瞬间爆发。 王红雨嘴里怪叫着,手举板砖冲上前,却冷不防旁边伸出一脚,一脚就被人踹到了旁边,然后就是一个黑影扑过来,出拳如雨。 姚远没有动,冷眼看着旁边的那五个半大小子,现在场上是二对二,胜负的天平就取决于那五个半大小子。 让人诧异的一幕出现了,这边刚刚动上手,那五个半大小子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也就半秒钟,便突然一哄而散,钻出人群一下子跑的无影无踪。 树倒猢狲散?! 这树还没倒呢不是? 你们的老大还在这里英勇战斗,喽啰们却先跑路,这是什么道理? 来不及想那么多,依稀记得谢老爪儿对上的那个花胳膊手里有家伙,姚远没有犹豫,冲着近在咫尺的花胳膊便冲了过去。 花胳膊很委屈,身经百战的他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手里的军刺根本就没有往外露,只想用拳头迅速解决战斗,奈何眼前的这位是个愣头青,皮糙肉厚、膀大腰圆抗打击能力还贼出色。 在挨了自己三拳两脚以后,兀自毫不退缩,嘴里怪叫着,轮着王八拳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刚刚起心动念,想干脆就给对方放放血,冷不防身后有股大力传来,后脖领子被人薅住,接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腾了空。 近身缠斗什么功夫最管用? 摔跤啊! 仗着练过两天摔跤的姚远逮到怂人搂不住火,从背后薅住花胳膊单膀用力,单腿向前插,腰部一较劲,便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花胳膊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摔出了八丈远。 背后偷袭、两个人对付一个,这都不叫事,这帮孙贼太嚣张,先出出火再说。 被摔出去的花胳膊也真不含糊,借着着地前冲的势头,便是一个滚翻,虽说样子不好看,但是避免了受伤,起身的同时便亮出来手里的军刺,目光如狼。 只是那么片刻,当花胳膊亮出军刺,姚远和谢老爪儿瞬间有点慌,谢老爪儿转身就跑,跑向边上的自行车,伸手去抢挂在车把上的弹簧锁,而姚远则翻身窜入一个摊位后面,抄起来了摊主留在那里的方凳。 谁都没想到,花胳膊亮出军刺只是稍过片刻,嘴里便大声喊了一句:“孙贼,我记住你们几个了,你们给我等着!” 喊完这句场面话以后,花胳膊招呼了一声尤在酣战的同伙,转过身,就走了……居然就走了! 然后另外一个汉子听见招呼,也是起身就跑,分开围观的人群,迅速消失在黑影之中。 …… 王红雨这次吃了亏,模样有点惨,鼻血长流不说,身上还多了若干个脚印。 没有什么街头战斗经验的王红雨对上了这种混子,完全就是白给,在板砖匆忙间脱手砸出没有取得战果以后,就陷入了被动挨打,脸上接连被人封了几拳以后便倒地,然后就被人踹了一溜滚。 就这种惨相的王红雨,站起身来嘴里还在不断地叫嚣:“你们丫怎么不拦住他,拦住他今天楔死他!” 姚远和谢老爪儿两个人讪讪不说话。 没办法,刚刚明明是那个花胳膊的威胁更大,只有先解决了他今天才能善了,就没想到王红雨这么菜,单对单的,没多大功夫就吃这么大的亏。 关雅欣和孙颖在一旁,完整的目睹了斗殴的全过程,这时候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王红雨找个地方坐下,孙颖小跑着去买水,关雅欣则掏出手绢,细心的在王红雨的脸上擦拭。 关雅欣弯下腰,面对王红雨吐气如兰,修长的脖颈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话语里满是心疼:“你怎么那么勇啊,一个人就往上冲,他们都是流氓,你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他们?!” 这话说的就让旁边听着的另外两位觉得牙疼。 …… 一场街头突发的斗殴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围观的人逐渐散去。 路边上一位姑娘费力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扶起自行车,满脸委屈却无可奈何的准备离去。 柔嫩的膝盖与水泥地的猛烈接触,造成的一片血肉模糊痛彻心扉,但是,看着肇事者和别人冲突,二话不说就动手打群架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的回家,赶紧给伤口上药、疗伤,认倒霉吧。 众人散去,马路中间露出来一个身影,灯光璀璨下,这个身影有点引人注目。 三接头的皮鞋锃亮,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修长,上身一件修身的名牌t恤,显示出气质不俗,挺端正的脸蛋略带苍白,狭长的眼睛带着些戾气:“呦呵,这不是王红雨嘛?怎么啦,这是吃亏了?刚跟谁干仗了?” 刚刚用孙颖买回来的矿泉水洗了洗脸,冰水刺激下鼻血渐渐止住,同时满身激荡的肾上腺素也在稍稍消退,稍微冷静下来的王红雨看向来人,惊讶间连忙站起:“啊,那什么,黄、黄毛哥,你怎么在这?” 眼前这个面带笑容的青年正是千家口鼎鼎大名的黄毛、黄小川! 第十五章 黄毛、黄小川 黄毛、黄小川。 千家口一片儿有名的顽主、之一。 “顽主”这是平城人对一种人的特定称呼。 顽主这个词很难定义,是专属平城的一个专有名词,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当中的含义。 顽主绝不等同于流氓。 顽主也不是有人理解的,那些所谓能玩、会玩的人。 还有人以为顽主这个词是指那些整天无所事事,天天社会上瞎混的人,甚至是纨绔子弟这一类人,这个定义也非常偏颇。 就连平城人自己都不太能准确说出,顽主这个词背后到底包含的准确意思。 其实顽主这个称呼和以上的那些个刻板印象都沾一点边,但是不管外延和内涵都远远不止以上的这点意思。 但是有一样是大家公认的,那就是只要某个人能被人称上一声“顽主”,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是有一定的江湖地位的,在社会上吃得开,隐约还有些一言九鼎,说话算数的褒义在里面。 当然,一个人被能被称为顽主,且能被大部分人认可,那也就意味着,这个人肯定不好惹。 王红雨一语道破对面来人的名字,也就引得姚远的注意力一下子也集中在这位长相不凡、眉宇间带了些戾气的、传说中的黄小川。 黄小川看到王红雨脸上的狼狈,笑了,笑起来的黄小川眼角眉梢的那一丝酷冷消失不见,看上去有点好看,有点像港岛电影里的某位明星。 “怎么茬?这是跟谁呀?看样子红雨你这是吃亏了?”黄小川关心的问,问得王红雨有点抬不起头来。 …… 姚远眼看着刚刚摔倒的那位姑娘正推着自行车向远处走去、越走越远,赶紧连追带喊:“哎哎,那位姑娘您等会儿……” 估计刚才姑娘应该被摔的不轻,背影能看出来走路都是一瘸一拐。 听到后面远远的在叫,姑娘慌乱的转回头看一眼,然后费力的骑上车,用力蹬了两下,居然就走了…… 而且看那个背影,走的还挺惶急。 姚远嘴里“哎、哎”两声,追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心下有点奇怪:“这姑娘真好!简直高风亮节,这事要放在以后,大街上把人家撞倒了,赔点损失费、医药费那都是轻的,轻易想走肯定没门!没想到人家姑娘二话不说自己就走了……” “远儿,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黄小川、黄哥。”王红雨热情的介绍着。 “黄哥,这是我同学姚远,做饭的手艺特别好,他在这摆摊卖卤煮呢,我每天也过来帮忙,可惜今天买完了,您赶明儿过来尝尝呗?他弄得卤煮特好吃。”好吧,这个王红雨是非得在外人面前把自己从这个卤煮摊里摘出来,可能他心底里也认为自己干这个实在不合适吧。 黄小川的大名姚远早就听说过,初次见面发现对方和自己原来想象中的不一样,既然是著名的顽主,不应该是身上雕龙画虎,大金链子、大背头的形象吗? 好吧,雕龙画虎大金链子可能是北方大哥的形象,可是眼前这位外表清秀还带了些文质彬彬,就这形象,猛一看上去说是文艺青年都有人信,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大顽主形象可就相去甚远。 当然,仔细打量,对方头发遮掩下,从额头到眼角一条恐怖的伤疤,还是有些破相,难怪第一眼看过去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煞气。 黄小川可不知道姚远瞬间想到了那么多,挺和气的跟姚远打了声招呼:“既然是红雨的同学,那以后都是哥们,有需要帮忙就说话,不过我看你身手好像是练过的,刚才你把那个黑青摔出去,就不应该留手,那孙子手里有家伙,下手黑着呢。 既然动了手,就别给对方留机会,刚才如果你趁机上去,也就是两脚的事,黑青肯定就起不来了。”黄小川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给这哥仨复盘刚才的战斗。 “黑青大名叫刘卫青,三年大刑刚上来没半年呢,就是因为手黑,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黑青的外号,刚才他手里那把军刺不知道给多少人放过血,以后你们再对上他可得小心点,可不能给他再出手的机会。” 估计黄小川和这位所谓的黑青有过什么不太对付的地方,话里话外都是向着姚远他们的立场。 王红雨就特别感动:“黄哥,前些天姚远就在民族街上别这帮人摸了兜,丢了五百多块钱呢!” 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黄小川,那意思难不成是等着面前这位给自己主呢? 姚远赶紧打断话头:“哎,别提了,是被这帮孙子偷了点钱,后来我亲手把偷东西那个小子给抓了,送到了警务点,可是雷子也没辙,那个小@平头岁数太小,才十四,还是孤儿也没上过学,就连连工读学校都不收。” 黄小川目光闪动:“你是叫姚远是吧?我跟你说这帮小子是混民族村那边的,黑青和刚才跟红雨对上的那个叫小强子的,是他们的头,那帮孩子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跟着这两个混饭吃,连偷带抢的就仗着这帮孩子是孤儿,警察就算抓到了轻易也没法处置,不过他们再这么混的话,早早晚晚得折进去,估计雷子早就盯上他们了,早晚有办法归置这帮东西。 红雨,你们在这个夜市上摆摊,估计能碰上他们机会不少,这回算是结下梁子了,以后出来小心点,尽量别落单,不过也不用怕,一帮捞偏门的还成不了什么气候,回头我给你们介绍几位在夜市上做买卖的朋友,有事你们能相互多照应着点。” 姚远扭头看了看王红雨,没想到这位黄小川和王红雨的关系这么好?这关心简直了,无微不至,都有点当大哥的样了。 几个人正说话间,卖服装的焦三陪着两位美女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件衣服。 王红雨看到当中一位,表情就有点扭捏,嘴里特无奈的喊了一声:“姐。” 当中一位姑娘答应了一声,然后满脸惊讶:“哎呀,红雨,你怎么在这,你的脸上这是怎么了?” 而另外一位美女则径直走到黄小川的面前:“川儿,帮我看看这两条裙子哪一条好看?” 黄小川斜眼随意打量了两眼,从兜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抽出来一支给焦三扔了过去:“两条都好看,都留下得了。” 然后拉着焦三:“三儿,给你介绍几个我的兄弟……” 焦三就乐了:“哎哟喂,不是外人啊,这不是买卤煮的三兄弟嘛?合着刚才跟黑青动手的是你们啊,早知道是川儿哥的兄弟,我刚才就该帮你们把这俩孙子给留下!” …… 看来王红雨那天没有撒谎,黄小川的女朋友和王红雨的姐姐是同学、还是特别好的闺蜜。今天能被黄小川这样的江湖大佬当中关心一下,今天晚上虽然吃了点亏,挨了顿打,可是王红雨觉得还是特有面子。 夜市上的生活挺精彩,好像晚上灯光下发生的事情感觉和白天有一点不一样,多了些迷幻的色彩。 姚远不放心放小花儿一个人在家,赶着要先回家,就把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了谢老爪儿和王红雨。 前脚姚远刚刚离开,后面谢老爪儿和王红雨就上赶着要送两位女同学回家,口口声声顺路,也不怕大晚上还得多绕出来两公里路程。 而黄小川和他的女朋友显然还有别的节目,伸手打了一辆红色的夏利,向着城里的方向绝尘而去。 …… 夜市上买茶鸡蛋的小胖子姓胡,大名叫做胡小虎,今年十四岁。 胡小虎挺守时,刚刚过十二点就已经在建委大院门口踏踏实实的等着了。 而且,胡小虎好像还很好学,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从给炉子生火开始,再到挨个清洗处理鸡蛋,都表现出来一股子麻利劲,那个劲头有点像姚远曾经下厨房里碰见过的那种,特有前途的学徒工。 这个感觉又熟悉又亲切,每个大厨身边都会有几个勤学好问的徒弟围着,否则总会觉得厨房里没有那种气氛,而大厨也往往会在这些徒弟烘托出的气氛中,超常发挥创作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虽然现在的工作场地还只是一个特破败的院子,根本没有一点点厨房的影子,但是身边多了一个肯认真干活的小伙计,姚远的感觉就有点不一样。 好吧,那位同学谢老爪儿也算是肯认真干活的,但是他干活的时候给人的感觉玩笑的成分多一些,唯独少了那股子认真劲儿。 而另外一位王红雨呢,压根就是个打酱油的,今天干脆就没露面,没跑!这孙子肯定是是被家里禁足了,带了一脸的伤还有满身的脚印,深夜才回家,能有个好才怪。 “胡小胖儿,你家里几口人啊?你自己去夜市卖茶鸡蛋,家里大人也不管?”手底下忙活着,嘴里还得聊着,姚远现在更加喜欢这个新认识的小胖子了,干活麻利不说,性格也开朗,爱说爱笑的,厨房里多了这么一个人,马上就觉得热闹了几分。 没想到,这句话问出来,小胖子却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以为小胖儿没听见,刚想重新问一遍,小胖却突然开了口:“那什么,我们家没别人,里里外外就我一个!” 谢老爪儿嘴快,马上又问:“不会吧?你爸妈呢?” 胡小胖低头看着炉子,闷声回到:“死了!” 第十六章 胡小虎的身世 给蜂窝煤炉子生火需要一点点技巧,不能借助煤气炉引燃蜂窝煤块的话,就需要用到报纸、树枝之类的引火物,还需要扇子之类的鼓风,蜂窝煤块才能迅速燃起来。 只有一个煤气灶,两个火眼早就都占上了,烙火烧、炸豆腐都需要时间,炖肉也需要时间,所以胡小虎只好用最费力的方法直接点火。 好在胡小虎有经验,而且还挺老到,一根火柴点燃报纸以后,随手往炉膛里塞了几根粗一点的树枝,连扇子都不用,直接趴在地上冲着炉膛就是一通吹。 胖人的肺活量可能要比常人大一些吧,蜂窝煤炉子就在小胖儿的几口仙气下就被迅速点燃了。 胡小虎的脸上也就此沾染了一些黑色的炉灰,天气还是很热,胖子的汗水也比常人多一些,于是胖脸上就被流下来的汗水犁出来一道道沟壑,被手背随手一擦,整张脸就花了。 顶着个小花脸都不带洗的,就开始一丝不苟地烹制茶鸡蛋,看来这个小胖儿对厨房里的活计是充满兴趣。 直到听到大家都在关心他的家庭,胡小虎也不避讳,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自己家里的状况。 “死了?!”听到这两个字,院子里的另外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愣了。 看着胡小虎的小花脸上波澜不惊,姚远有点不敢相信小胖儿话语里带出来的意思:“什么?你爸、你妈?” 胡小虎点点头。 谢老爪儿惊疑地连声问:“我草,那你是、你是孤儿?” 胡小虎又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啊,车祸,八年前的事了。” 阳光下华小虎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多少哀伤的表情,可能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拂去心里的伤痛,但是另外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安静了足足得有一分钟,姚远连忙提醒:“胖儿,看着点时间,茶叶蛋差不多够火候了,开锅了就行,不能长时间炖煮,得保持鸡蛋的嫩度,离火以后在茶汤里面泡着入味,你可以先尝一个,跟昨天的味道是不是一样。” 胡小虎点点头,脆声答应:“应该错不了,我闻着味儿就挺像的。” “那你现在上学没有?”谢老爪儿关心的问,又把话头扯了回去。 胡小虎冲着谢老爪儿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不上学呢,可街坊邻居都不干啊,学校里老师也盯得紧,这不开学就该上初一了。” “上学你还去夜市卖这玩意?”谢老爪儿指了指锅里的茶鸡蛋。 “上学也能卖啊,别说现在放暑假,平常上学的时候我晚上也照样出摊,每天挣十几二十块,一个月下来比上班的都强!”胡小虎理直气壮。 谢老爪儿冲着小胖儿比了个大拇指:“啧啧,你行,你是这个!” “胖儿,你是不是特缺钱啊?怎么想起来上街卖这个?”姚远有点好奇。 胡小胖理直气壮地答道:“我家也没人挣工资,我可不就得想办法挣点钱嘛,再说了,煮点鸡蛋也不费事,每天玩着就能有收入,多好啊。” 姚远忍不住也伸手给了小胖儿一个大拇指。 这个思想境界,比自己那两个提不起来的同学可强多了。 有关胡小虎居然是个孤儿的话题,接下来谁也不敢提了,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个绝大的悲剧,可是胡小虎表现的很坚强,至少不肯在姚远和谢老爪儿面前流露出来一丝丝的伤感。 姚远也有点纳闷,这么大的一件事,落在这么一个孩子身上,一般人肯定是承受不来的,可是从小胖儿的言谈举止和开朗的性格中,丝毫没有感觉到颓废或者悲观,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如此乐观豁达的心态? 茶鸡蛋的制作方法非常简单,小胖子经过一次实际操作就已经完全掌握,然后还不肯闲着,主动开始帮忙制作卤煮。 真是个好小胖儿! …… 千家口路口向西五百米,就是附近大名鼎鼎的民族村。 说是民族村,其实这里聚居着来自天南地北来平城讨生活的人,一大片平房区里,形形色色的各种人都有。 在村子东头一间破败低矮的平房里,不足十平米面积,却足足住了六个人。 由板凳支着几张床板,形成了一个大通铺,占去了房间多一半的面积,除去这张大通铺,房间里不再有任何家具摆设,只有床脚下的几双臭鞋巴,终日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徐志勇头枕着双手,仰面望着房顶,一动不动的已经在大通铺上躺了一上午。 昨晚上在千家口路口,自己又一次差点失手,幸亏把风的强子哥见机得快,挡了一挡,才让自己有脱身的机会。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新来的带头大哥黑青有点太鲁了,根本不像是他自己说的混过盗门,逼着自己这小哥几个在家门口连续出手,这已经犯了这一行的大忌。 最近每次上街扫活儿,总觉得旁边有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再这么下去,自己这小哥六个、尤其是自己,非得在这一片挂了号不可。 不知道侯爷怎么会把自己这一帮人交到这么一个棒槌手里? 昨天晚上还有前些天那一次都已经算是彻底失了风、跑了气,按照自己不多的见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必须得躲一躲风头,甚至需要彻底换一个环境才行。 可是这个新来的老大黑青,就是一个混不吝、愣头青,昨天晚上刚刚失了风,今天一早就又逼着小哥几个上街。 已经觉得不对劲的徐志勇灵机一动,借口昨晚上崴了脚,才留在家里。 这么下去可不行,虽说自己年纪小,够不上什么法律处罚,可是徐志勇知道,现在可有一条劳动教养的规定,万一再折在雷子手里,弄不好就会被押去郊区劳动改造,沙河农场可是转门为他这种人预备的。 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这帮人还能不能熬到侯爷出来?, 越想心越烦,恨恨地挠一挠自己的小@平头,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如果黑青再接着这么胡来的话,说不得得撺掇着那小哥几个赶紧再找一条活路了。 …… 这边徐志勇小心思不断的盘算,那边强子和黑青也在嘀嘀咕咕。 两个人守在一个卖汽水的摊子边上,买了两瓶北冰洋却不着急打开喝,只是伸手来回滚动着嵌在硕大冰块里的汽水瓶子,只为贪图冰块带来的那点凉意。 “青哥,你确定昨晚上看到的顾阎王?”强子小声问道。 “没错,就是他,他就算换了便衣我也认得,那大黑脸跟特么包公似的,太好认了!”黑青恨恨的说道。 “不会是专盯我们的吧?”强子有点紧张。 黑青瞟了一眼强子,伸手抄起来那瓶北冰洋,放到嘴边用牙咬开,然后“吨吨吨”一口气喝掉半瓶:“不像是,丫是所长,要盯咱们也用不着他,估计那个点正好是赶上他下班路过吧?” 强子对黑青的解释不太信服:“咱可别大大意,前几天小勇不是刚被那个孙子抓了一回吗,可别在警察那边挂了号。” 黑青不以为然:“别特么自己吓唬自个,小勇上次那回根本就不叫事,都没见到钱那叫偷嘛,警察当时不就把人给放了嘛。” 看着强子并没有太信服,黑青开始语重心长:“强子,我跟你说,这条路咱们最多再走个把月,等我圈里认那个大哥侯爷出来以后,咱们就立马闪人,我带你去南方发财去,谁还有功夫带着这帮小兔崽子玩啊?” 强子眼睛就亮了:“那行,我听你的,但咱们这个把月也小心点,别把你侯爷交给你这摊子事给弄黄了。” 黑青不满意了:“靠!不逼着这帮小兔崽子赶紧弄钱,咱们去了南方吃啥喝啥?你就记着一点,千万别跟这帮崽子走的太近,别漏了咱们的底就行。” 强子盯着马路对面的几个身影,嘴里“切”了一声:“你放心,不能够!” …… 第十七章 来自派出所的关切 “卤煮火烧哇!”“祖传秘方,百年老汤!” 胡小胖儿不愧是小胖儿,嗓音清亮、底气十足,手握菜刀站在砧板后面,连张罗带吆喝,有模有样。 这个孩子好像天生就应该是在夜市上摆摊的材料。 每个人的天份不一样,而胡小胖儿的天分份该就在厨房吧? 等到傍晚出摊时,胡小胖儿当仁不让地在砧板后面一站,让姚远感觉有点恍惚,怎么觉得这位心宽体胖的小胖子才是这个卤煮摊子正主? “小胖子卤煮”,这个字号听上去就那么般配、和谐。 卖馄饨的王奶奶远远地看着,看着胡小胖儿小嚣张的样子止不住的抿嘴笑,眼神里多了些慈祥和溺爱的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子一样。 王奶奶的馄饨摊边上多了一锅茶鸡蛋,这是小胖儿下午刚刚做好的,经过了一下午的考虑,小胖儿便做个重大决定决定,那就是自己要尝试转型,以后每天茶叶蛋照做,但做出来的茶鸡蛋归由王奶奶售卖,而胡小胖儿自己则专心致致地给姚远打工了。 说打工好像不太严谨,应该是学徒吧,从学徒开始干起,跟着姚师傅学手艺。 心直口快的小胖子脑子也够用,经过一下午的琢磨已经反应了过来,还是卖卤煮火烧比较带劲! 一碗卤煮火烧搁在千家口夜市上能卖三块钱,就应该算是小吃之王,卖出去一碗挣的钱就顶得上十多个茶鸡蛋的利润,只要学会了这门手艺,肯定比卖煮鸡蛋强多了,以后如果干好了,光这一碗卤煮,就能支撑起一家小饭店。 而做好的茶鸡蛋也不能浪费,干脆就交给王奶奶代卖,反正馄饨和茶鸡蛋算是配套食品,卖着也方便,就算是给馄饨摊子添了个产品,卖出去挣得钱胡小胖和王奶奶就二一添作五分了,谁也不吃亏。 小胖儿从即日起,便成了姚远手下的一名学徒工。 姚远当然对他这个决定举双手欢迎,反正这个摊子对他来说就是个干着玩的事,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的,以区区每天十块钱的代价,就请来了胡小胖儿这么一个能干的帮手,以后自己就能省大事了。 就连谢老爪儿也不住嘴地夸:“这孩子,比王红雨那个棒槌能干多了!” 王红雨算是指望不上了,这个棒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露面,肯定是在家被关了禁闭,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那谁都不知道。 这两天对于王红雨那么一个艺术家氛围的家庭出来的乖宝宝来说,算是作的有点大,天天大夜里带着一身猪下水味道回家,然后还在街上打群架,弄得脸上、身上都带了伤,最关键的是还被自己亲姐给抓了现行! 能有个好才怪!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能随便出家门,就得让人怀疑他的父母到底还是不是亲生的。 摊子上少了王红雨,干起活来感觉却配合更顺畅了,小胖儿站在砧板后面又切又配的,抓空还能收拾碗筷,一通忙碌下来,倒是显得姚远和谢老爪儿有点无所事事。 一百份左右的卤煮照例不太够卖,时间刚刚过去一个多小时,天还没黑透的时候,锅里的材料就卖出去了一多半,就连胡小胖儿也都叫唤着明天必须得加量,要不这满街的食客拍着大队,准备的材料不够卖,不给谁吃都觉得对不起人。 姚远自己也感觉有点保守了,小胖一加入卤煮战队,今天下午的准备工作就很轻松,再加上谢老爪儿的助力,好像每天多备出来一些卤煮不叫什么难事。 谁都跟钱没仇,能多挣点就多挣点,何乐而不不为呢? 每天一百碗是两百块左右的利润,再多备一百碗,那就是四百多的利润了,这样以来一个暑假下来,玩着就能挣成个万元户! 打定了主意,姚远抬头顾盼之间好像都有了底气。 夜市上人影憧憧、灯光璀璨,连成片的摊位上五光十色、活色生香。 姚远正在收钱找钱时,一抬头,突然间就觉得眼前的灯光黑了一黑,一位大高个顶着一张大黑脸突然出现在卤煮摊子前面。 顾长安,千家口派出所所长,外号“顾阎王”,正狐疑地看着这个新出来的卤煮摊之犯嘀咕。 “小远,你给我过来!”“顾阎王”点手叫过姚远。 “你在这作什么妖呢?这个摊子是你弄的?”大黑脸一脸的不善。 姚远颠颠的走上前:“顾叔,您怎么来了?” “别废话,你先告诉我这个摊子是怎么回事?” “勤工俭学!我跟同学响应老师的号召,利用暑假期间勤工俭学,体验生活呢!”姚远一脸的坚定。 旁边观瞧的谢振华悄悄给出了一个大拇指。 老师的指示就是圣旨,学校里老师都号召了,就算你是警察也管不着! 顾长安一脸的狐疑:“高中生弄什么勤工俭学?!卖卖晚报什么的还行,摆这个卤煮摊子像什么话?!你爹可是得到信了,不放心特意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不学好!” 这就有点夸张了吧? 昨天刚刚鼓捣出个摊子,怎么今天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爹就知道这事了? 还特地让这位黑脸的派出所所长“顾阎王”亲自前来视察? 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千家口这个地界紧挨着自己的家属院,每天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这么大张旗鼓的摆摊买卤煮,不可能躲得过邻居、长辈的眼睛。 不用问,这肯定是有好事的邻居发现了自己院里的孩子干出来这么出格的事,早就跟姚远的老爹告了状。 大院里的好孩子,居然上夜市上摆摊,这事有点出格了!就算是街坊邻居都看不过去。 现在这个社会环境,对于街上摆摊卖货还不是那么宽容,尤其是一个正经的大院的孩子,一个好好的高中生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恐怕在老爹的那些同事邻居眼睛里,跟离经叛道没啥区别。 最起码一个“小年轻、不学好”的帽子扣下来,也够姚远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绝对不能让顾阎王抓到把柄,否则自己的这个卤煮事业肯定不能顺利的干下去。 姚远话跟的很快:“顾叔,您是不是看不起摆摊买小吃的劳动人民?” 顾长安伸手作势要打,姚远连忙一个小跳躲到一边,谢老爪儿凑上前:“顾叔,是真的!您没看昨天我们两个女同学也都过来帮忙出摊卖货了?这是老师让我们利用暑假期间充分体验生活呢!” 还得说是谢老爪儿聪明,搬出来昨晚的两位女同学,就让这件事看起来更像是真的。 人家女同学都参与了,说明这件事就是响应老师号召,光明正大的勤工俭学! 顾阎王瘪瘪嘴:“这样啊,也挺好,小小年纪得体验一下生活吃吃苦也是好的,不过这夜市上鱼龙混杂的,治安也不太好,你们摆摊子不能摆到太晚!” 姚远就嘴欠:“哟,顾叔,您不是这一片的公安领导嘛,治安问题不是应该归您管嘛?” 顾阎王的黑脸更黑了:“小兔崽子,跟我耍什么贫嘴,跟你说,你爹电话里说了,这两天有个他的同事来平城,是刚刚退役要等待分配,需要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你爹让你把人给招待好了!” 谢老爪儿在一边特有眼力价:“哎呦,顾叔您赶紧请坐慢慢说,胖儿啊,给咱顾叔切一碗卤煮,双底的,我们请客!” 双底就是肠子、肺头都给加双份,顾阎王身高体壮的,饭量肯定大,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先贿赂一碗卤煮没毛病。 一碗卤煮往上一端,唏哩呼噜吃了几口以后,那张黑脸看上去也就柔和了许多,嘴里念叨着:“哎呦,还不错,这味儿弄得还行啊?” 姚远陪着笑:“瞧您说的,这是我们转门拜了师学来的,祖传秘方,千家口独一份!” 顾阎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对啊,小远,你如果天天晚上出摊买卤煮,你家里妹妹怎么办?就留她一个人在家?” 第十八章 呀,土豆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是同龄人,小花儿就觉得看那个胡小胖不顺眼。 小院里突然多了个小胖子巴巴的跑前跑后,一会儿学做茶鸡蛋,一会儿又改了主意学做卤煮,什么都想干,什么都想学,就让人看着碍眼,司马昭之心昭然! 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和爪子哥怎么就惯着他的臭毛病,简直有求必应,也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不耐烦看那个小胖子的一脸谄媚,小花儿宁可自己一个人在家呆着,晚上一个人煮碗炸酱面凑合一顿,也不愿意再跟着去夜市了。 独自在家,家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天地,想看书看书、想看电视看电视,想玩吉他玩吉他,,小小年纪的小女孩突然找到了独处的乐趣。 家里没有大人,现在连烦人的臭哥哥也不在,此时的家里就是天堂!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啊~” 坐在床上,手里抱着吉他,对照着王红雨给留下的手抄歌谱,小花儿一句一句地学唱着电视剧里白娘子的主题歌。 王红雨的歌本做的很精致,工工整整的的手抄歌词上都标注了简谱,有些甚至还把对应的和弦也标注了上去,这样就算是小花儿这个吉他初学者,也能按照歌本自己摸索练习。 小花儿认真地过了两遍白娘子主题歌以后,随手顺手向后翻动着歌本,想看看还有什么歌适合自己练习,王红雨把这个歌本当做了自己的宝贝,平常别人想看一眼都挺费劲,今天他人没来,歌本却留在这里,小花儿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随手一页一页的翻着,上面抄录的歌曲都挺新,就连港岛那边刚刚流行的海阔天空这一类的粤语歌都有。 当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一首完全陌生的新歌引起了小花儿的注意。 孤勇者?这个歌名挺新鲜,歌词很长,但是上边的简谱还没有标注完成。 “啥歌呀这是?还战吗?战呀!这是首战歌吗?这个歌词有点意思……”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歌词上边部分的谱子已经都标注好了,随口试着哼唱两句,你别说,这首歌还挺带劲! 闻所未闻的一首歌一下子引起了小花儿的兴趣,对照上边标注的部分简谱,小花儿抱起吉他,一点一点的开始扣那个陌生的旋律。 门口传来敲门声,敲门的力度很大,小花儿嘴里喊着“来啦、来啦!”从床上跳下,三两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着眼前敲门的陌生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门口这个矮墩墩的来人,圆圆的脑袋,留了圆圆的短寸头,圆圆的脸上一双圆眼睛黑亮,给人的第一印象就那么憨厚,还带了份莫名的喜感。 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能长得像土豆呢?! 敲门的人有点腼腆,看到出来的是为小姑娘,把手里提的人造革皮包放在地上,陪着笑问道,说话带着西北口音:“请问这里是姚大海的家吗?” “姚大海是我爸,你是谁呀?”姚小花眨着大眼睛,反问道。 …… 这位圆墩墩长得像个土豆儿的小伙子叫满城,就是刚刚夜市上顾长安嘴里提起过的,是姚爸爸的战友,今年刚刚退役,听说平城有工作机会,就巴巴地跑了过来,想在大城市里试一试运气。 按说这种大老远的来到外地城市,一般人应该是找个酒店住下,就算是经济不太宽裕,也应该找个便宜的旅店,每天也就花个几块钱的事,就能解决住宿问题,可是姚远老爹姚大海那边的同事好像有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一来平城,不管是因公还是因私,首选的就会来到自己家里住宿。 这个毛病也是没谁了,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拎上两斤苹果,就能摸上门来,一住还都是挺长时间。 家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陌生人,这种感觉真的挺别扭。 姚远有时候就想,这个毛病恐怕不是出在老爹的那些同事身上,多半根源还在自家老爹自身。 不知道老爷子是出于什么心理,是为了给同事省那么几个住宿费?还是让那些借住的同事能监视一下家里两个孩子的生活? 看着眼前这位矮壮矮壮的小土豆,姚远就猜,这位满城同志来家里借宿的主要原因,跑不了就是为了省下那几个住宿费吧。 满城一看就是一位退役的军人形象,身上还穿着一身军装,只不过已经去掉五角星和领章、肩章,而且这身军服明显不是新的,已经洗的略微发白,胳膊肘和膝盖的地方都已经有了磨损,脚下的一双胶鞋也有些破旧,能看出来,这位满城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太好。 姚远把给小妹带回来的一袋包子和几个茶鸡蛋放在桌上,示意满城,让他也垫吧一点,估计这位满城是刚刚下火车就直接摸了过来,晚饭肯定还没吃。 而看到姚远回来,满城则连忙从自己随身带的人造革大提包里面掏出来几个塑料袋,摆在了桌上。 “这是额老家的一点特产,不值几个钱,特地带过来请你们尝尝鲜。”满城说话的西北口音很重。 姚远看了看桌上那几个皱皱巴巴塑料袋,心想还好,这次带的不是苹果、西瓜就好。 嘴里却客气:“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到时候我家老爹知道了肯定得跟你急!” 满城憨厚的一笑,厚嘴唇下的那口牙还挺白:“说啥尼,第一次登门咋还能空手来呢,再说了这些都是自己家地里产的东西,就算是姚领导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边说着边打开塑料袋。 姚远好奇心也起来了,不知道这位土豆兄大老远从千里之外的西北,带来了些啥新鲜玩意。 “这是枸杞子,我老家的特产;这个是百合,这两个都是药材,也可以吃的,平常做菜做汤都可以用。”满城拿出来一样,就介绍一样。 你别说,这些还真的都是西北的特产,枸杞子红彤彤、颗粒硕大饱满,带着泥土的鲜百合体型肥大、洁白如玉,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都是好东西。 姚姚远却看着另外一个塑料袋有点犯楞,塑料袋里乱糟糟的一大团,就像是一团团黑色的头发:“等等,满城,这一袋子黑色的是啥?你可别告诉我这是发菜?!” 满城嘿嘿笑了:“哎呀,姚远你还挺有眼光,这就是我老家的特产之一,发菜!” 发菜! 自古就在山珍海味中排名山珍首位,属于一种非常珍贵的食材,虽然这发菜只是一种生长在高海拔干旱地区的藻类,但是论营养价值,其蛋白质含量要超过一般的肉类和鸡蛋。除了蛋白质以外,还富含各种钙、磷、铁等人体必须的营养物质。 更为难得的是,发菜还兼具了很高的药用价值,对高血压、痰喘甚至妇科病等疾病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就因为发菜具有这些难得的优点,并且其生长环境恶劣,生长期长,采摘不易,所以一直以来都属于珍稀食材,被当做贡品,民间很难看得到,,价格也被炒的非常高。 加之发菜又被南方人取其谐音“发菜”的好意头,常常会被用在高档宴会上,所以也更被人们视为珍贵食材。 而发菜生长在干旱少雨的荒漠地区,那里的植被环境本来就非常脆弱,人们在采收发菜的时候,会对植被环境造成不可逆的巨大破坏,所以一进入二十一世纪,国家干脆发布了禁令,禁止了一切发菜的采收、买卖。 所以别看姚远上一世身为大厨,还真没怎么接触过这种珍贵食材。 可以嘛!这位满城,别看长得不起眼,这大老远带来的几种土特产还都有点意思。 枸杞、百合、发菜,都是西北地里长的特产,关键还都是药食同源的好材料,尤其是在现在的这个年月,就连新鲜的枸杞和百合,在平城都非常少见。 姚远嘴里道着谢谢,边伸手示意满城赶紧吃点东西。 这位满城一看也是早就饿坏了,飞快地拿起一枚茶鸡蛋,剥去外皮以后一口便塞进嘴里。 却不想,吃的太急了,被鸡蛋黄一下子噎住,伸着脖子强咽下去以后,连忙端起面前的水杯往嘴里灌了几口才算是缓过气来。 小花儿特不厚道的在一旁笑出了声。 满城也干笑了两声:“这、这个鸡蛋挺好吃的,你们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连卤鸡蛋都比我们基、单位好吃。” 姚远瞪了小花儿一眼,自己家这个臭妹妹是越来越没样了,有机会非得好好管教一下。 “您这次来平城是找工作的?怎么样?有目标了吗?”姚远岔开话题,好缓解一下对方的尴尬。 满城点点头:“单位上有人在外文局工作,听说他们食堂在找厨师,就介绍我来试试。” 厨师?! 姚远有点惊异的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您是厨师咯?” 满城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呐,我在原来单位是炊事员。” 第十九章 养猪专业户 能有机会进局机关食堂工作,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于从西北小县城出来的满城,这种机会不亚于鲤鱼跃龙门。 第二天满城起了个大早,躲进洗手间里收拾了半天才出来,本来就不重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裤子穿的还是那条旧军裤,但上身换了一件干净挺括的白衬衫,看上去人都精神了几分。 看到满城着急忙慌的准备出门,姚远连忙把他叫住,从里屋翻出来一双老爹穿过的皮鞋,给递了过去,示意他换上。 满城感激地看了一眼姚远,二话不说将那双散发着异味的旧胶鞋脱下来,换上了姚大海的那双锃亮三接头。 姚远上下打量着:“嗯,这就对了,老平城有句话,叫做‘脚底下没鞋穷半截’,机关里的人看人注重外表,鞋上可不能马虎。” 满城嘴里再三道着谢,踩着咔嗒作响的皮鞋,下了楼。 身后传来姚小花儿的祝福:“加油!土豆!” 昨晚三个人聊到很晚,一听说满城也是个厨师,姚远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开始打听他在部队上的工作细节。 没办法,炊事兵,这是一个在后世被神化了的一个职业,传说我军的炊事兵各个抡起炒勺能做饭,端起钢枪能打仗,军事技能还特别突出,个人能力不逊于那些特种兵。 曾经在大比武中,有过两位炊事兵在送饭的过程中,路过演习蓝方的指挥中心,顺手就把人家的指挥员来了个一锅端的传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炊事兵可是一个不得了的职业,得算是厨房门里的武状元了。 可惜,从满城嘴里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点信息,就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满城他们的部队只是承担着国防重点项目的守备任务,根本不是什么一线作战部队,更离谱的是,满城作为基地的一名炊事兵,最主要的工作居然是养猪,除了养猪之外,在厨房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洗菜、切菜、蒸馒头。 这个兵当的就有点挺没劲。 所谓的炊事兵,合着给猪做饭的机会比给人做饭都多,辛辛苦苦当了三年兵,除了养猪、蒸馒头以外啥都没学会。 也就是快退役之前一个多月,才被调回到厨房里,这才有机会站在了灶台前,正经学了几天厨。 满城这个当兵的经历,让姚小花听起来都觉得可怜,姚远则觉得他这次来平城求职,可能前景不是那么乐观。 一个堂堂的外文局的局机关食堂,对入职的厨师肯定有最起码的要求,以满城这个经历,怕是应聘帮工都不太够格。 但是这种情况还不能跟满城直说,听到满城介绍自己家里那个小县城的生活,简直是太苦了,地处国家最最内陆的地区,偏偏气候还是干旱少雨,当地人就连日常的饮水都困难,能有机会离开那个苦窝子来大都市工作,这对于满城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实在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他的积极性。 而满城憨厚朴实的性子也非常招人喜欢,看得出来,就连姚小花儿同学也都衷心地希望这次满城来应聘,能有一个好结果。 关上门,兄妹两个人各回各屋,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 时间还没到中午,就听门口有人敲门。 姚小花儿跑过去抢着开门,看门一看来的是谢老爪儿,翘起来的辫子又耷拉了下来,敷衍地打了声招呼,自顾自的又回了自己屋。 “远儿!这回我们家出大事了,我奶奶病重住院了,做手术需要钱,我妈那边又开始张罗着要卖房了!”谢老爪儿一进门,不等坐定,便一股脑地往外倒。 姚远吓了一跳:“咋回事?不都跟阿姨说过了吗?你们那套平房马上就要拆迁,现在卖掉太吃亏了,是不是阿姨不信啊?” “没有的事,是我奶奶查出来肚子里有个肿瘤,必须得尽快做手术,手术费最少得七万块钱,家里实在凑不出来了。”谢老爪儿有点垂头丧气。 本来已经说好,这套小院就算是不拆迁也不会卖了,就留给他这个家里的大儿子,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眼看着马上要到手的房子就要没了。但没办法,治病救命的钱,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凑出来,那可是自己的亲奶奶。 姚远咂摸着嘴,消化着谢老爪儿话里的信息:“那你问家里了吗?还差多少才能凑够?” “医生说了,住院费连带手术费、药费估计最少得七万,现在家里满打满算也就能凑出来四万块钱,最少还差三万呢!” “这钱什么时候得用?不会是马上吧?”姚远思索着问。 谢老爪儿目光闪动,看着姚远:“倒不是那么急,我估计能拖一个月左右吧,现在住院费已经有了,安排手术也需要时间。” 姚远点点头,谢老爪儿看向姚远的目光就多了些热切:“我是这么想的,那个房子一旦卖了的话,就再也没有了,如果这段时间咱们努把力,把卤煮的销量给做上去,多少不是能凑一点嘛,我这边多少能凑出来一点,就能回家跟老妈商量,哪怕让他们再去哪里借一点,不是也就不用卖房了啊?” 姚远接着点头,谢老爪儿这个主意很正,治病救命的事,不能耽误,卖房筹钱那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现在好在还有点时间,既然缺钱,那就上街上去挣,这才是正茬儿。 “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是咱们努努力,把销量做到每天二百碗的量,一个月下来满打满算也才两万左右的利润,也还是不够啊?”姚远盯着谢老爪儿的眼睛问道。 “两万块可不少了!如果能做到两万的利润,那里面是不是我能分到七千?就算不到七千,哪怕够五千都行!我这当儿子的还是学生,都能凑出来五千块,也就敢跟老妈张嘴,让他们再想想办法,左右不能卖房!”谢老爪儿说的理直气壮。 然后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最后实在凑不够,这个破院子卖了也就卖了,大不了老子以后挣了钱再给买回来,反正不能耽误给我奶奶看病。” 姚远双手一拍:“行嘞,有你这句话就行,就是你别嫌累就行!我也没啥要用钱的地方,回头挣了钱我这边的你先拿去应急,红雨那边我估计情况也差不多,只要咱们这段时间好好卖卖块儿,弄不好给你把这差的三万块都给凑齐喽!” 从姚远这边得到了准话,谢老爪儿脸上马上由阴转晴,兴奋地直搓手:“累点不怕,每天晚上我负责拉晚儿,二百碗卤煮,不卖完就不收摊!” 姚远感觉也挺欣慰:“你说咱们卖卤煮本来就是闹着玩的事,如今能给家里帮上这么大的忙,也是没想到啊!” 谢老爪儿点头称是:“不过,远儿,你丫是不是跟我回家一趟,跟家里人先说一声,卖卤煮这事是你攒出来的,我一个人跟他们说怕他们不相信,别回头咱们还在这儿埋头苦干呢,那边已经把房子给卖了,咱可就白忙活了。” 谢老爪儿说的在理,家里出这么大的事,这么一大笔金额的钱,谁家的家长也不会凭着孩子的一句话就做决定,除非是把卤煮摊子现在的经营情况和未来的预计收入,原原本本的说清楚才行。 姚远站起来:“那行,一会儿去副食店拉货的时候,你给你妈叫出来,咱俩一块儿跟她说,不过你先说说咱们中午吃点啥吧,我跟小花儿现在可还饿着呢。” 没等到谢老爪儿回答,大门口敲门声又起。 小花儿蹬蹬蹬的跑到门口,打开门,门口一位足蹬三接头大皮鞋、身穿白衬衫的土豆兄,站在那里垂头丧气。 小花儿瞪着大眼睛盯着满城:“怎么了这是?应聘的事不顺利?” 满城摇摇头,没说话。 姚远见状连忙迎了出来:“怎么了满城,什么情况?先进来再说!” “本来都挺顺利的,人家听说我是部队上下来的还挺欢迎,可是后来他们来了一个领导,非让我炒两个菜试一试。”满城说话的声音很小,一看就是遭受了打击。 姚远就追问:“还试菜啊?你没说你是应聘帮工的?” “我说了啊,我的那个介绍人也帮忙说话了,可是那位领导不干,非说三年的炊事兵,肯定是有大本事的,非得让我露两手。”满城脸上看着更不自在了。 哈,还露两手?让满城给他们表演怎么养猪? 小花儿仰着头,急着追问:“那你给他们炒菜了没有?” “领导让我给他们炒一个土豆丝,再炒一个什么轱辘肉,土豆丝我会,可是轱辘肉是个啥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人家炒?”说到这里满城圆脸上的几个器官几乎都凑在了一起,眼看着就要哭。 “嗨,什么轱辘肉啊?那叫咕噜肉!是现在外面最流行的粤菜。”姚远不由自主的解释了一句。 小花儿就更急了:“那最后呢?最后怎么说?” 满城哭丧着脸:“他们领导问我愿不愿意去局里的生产基地去养猪!” 第二十章 柴氏小碗牛 可别小瞧一个局级机关,人家一个局机关有自己的种植、养殖基地,地点就在平城东面一个叫做狼垡的地方。 那里不光有上百亩的土地,可以种植蔬菜、粮食供应自己局里,还有大型的鱼塘和养殖基地,水产、猪肉、鸡蛋之类都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不过,满城从大老远的千里之外过来应聘,结果落得一个养猪基地的猪倌的职位,这就让人哭笑不得。 难道是逃不脱的宿命,真是天选养猪人啊! “那你答应了?”姚小花儿急切的问。 “没说死,我说考虑一下,但听说那个养猪场是在老远的村里……”满城眼睛里有点茫然。1 “废话,养猪场不在村里会在什么地方?我跟你说那个地方叫做狼垡,是在平城东面,距离市区还得好几十公里呢,就是一片荒郊野地!”姚远解释道,养猪哪里不能养,非得背井离乡来平城,再钻到荒郊野地里当猪倌,怎么想这事也不靠谱。 “可是,人家给的工资不底呢,一个月能有小四百!这钱我在老家半年也不一定能挣出来。”满城显然还是对这个工作动了心。 “再说,就算是养猪,也是归局里的后勤处管,也算是进了国家单位了吧?”没想到,这位满城还对工作单位有着自己的挑剔,小县城里出来的人,怎么会向往正牌大单位,对编制和级别有天然的敏感。 “屁啊!国家单位里养猪也是猪倌,那个荒郊野地里的养殖场平常连个人都见不到,顶着个国家单位的名头能有个卵用!还每个月四百块?就算是去火车站扛大包也比这挣得多!”就因为满城的憨厚实在,让初次见面的姚远愿意给他多出一出主意,一个边远县城里刚刚到这种大都市的求职者,不可能对形势了解的那么清楚,一旦入错了行,不但对以后的事业发展没啥帮助,还会白白耽误几年的大好时光。 小花儿估计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就是!大老远来平城找个工作还是养猪,丢不丢人啊,大不了你跟着我们每天摆摊卖卤煮,挣得都比这多,工作还轻松!” 满城显然感受到了来自这兄妹俩的善意,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介绍我去的冯干事是部队的老战友,我要是不去的话有点对不住人家尼。” 一直在旁边的谢老爪儿现在也听明白了:“哎我说哥们,你这就不对了,给你介绍工作的战友肯定是为了你好,你要是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大不了回头你专门请他吃顿饭,把事情说开了就行,再说了,我听这意思你本来不是厨师嘛,去养猪这算是咋回事?!” 老同学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谢老爪儿已经隐隐猜到了姚远的心思,也开始在一旁助攻。 餐饮这一行又被叫做勤行,不勤快的人干不来这一行。 同时,餐饮又算是个劳动力密集的行业,想干这一行没有足够的人手肯定是不行,像满城这样的憨厚老实、性格好,同时还有一点点的工作经验的人,在姚远的眼里就是属于人才,是那种最好能招揽来、笼络住的人才! 两个人刚刚谈到了要努力多挣钱,要扩大规模,可是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身边没有人,想扩大规模只能靠自己往上顶。 王红雨那个娇滴滴的棒槌,厨房里的活计干不来,到了夜市上嘴都张不开,完全算是一个废物。 如今多了一个胡小胖儿做帮手,可是那位小胖儿明显是带有偷师的目的,学会了手艺早晚会自立门户。再说了,那还是一个孩子,根本也顶不了大用。 再加上姚远脑门一热,摆出来这个摊子,但这几位摊主可都是马上要上高三的学生,一旦开学,这个摊子显然就会摆不下去了。 刚刚尝到了能挣钱的甜头,没了这个摊子没人会甘心,再说这个暑假还没挣到手的利润都已经被安排了出去,要给奶奶治病,那花出去的钱总要挣回来不是! 这是谢老爪儿的想法,姚远其实也报了这份心思,但同时,姚远想的更多。 餐饮是个挣钱的好手段,来钱快不说,钱挣得也踏实,本来自己对金钱没有那么大的渴望,但谢老爪儿这边家里有事需要用钱,那就要把自己的手段尽量拿出来,最起码自己作为一个重生的大厨,不能让身边人再为生活中的那些小钱起急上火。 想做到这一点,单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肯定不行,而眼前的这位满城,显然就是一个好帮手。 “满城儿,要我说呀,你能借住到我们家,就是咱们之间有缘分,我不管你跟我爸是啥样的关系,他在大老远的外地连家都顾不上,更别提你找工作这事了,根本就指望不上。我觉得你这事应该多听听我们的意见。既然来了平城,也别着急答应局里那边,更别着急回去,就在家里多住两天,跟我们哥几个玩几天,看清了形势以后你再做决定好不好?”姚远这个钩子这就算是下去了。 摆摊的名声真的不算好,就算是现在答应了满城,给他每个月几百上千的工资,以他那一门心思想进国家单位的朴素脑袋,肯定不会接受跟小哥几个一起干。只有先把人给拉下水再说,等他尝到了甜头一切就好说了。 …… 说服谢振华的妈妈再一次打消卖房的念头也挺不容易。 “他奶奶肚子里的肿瘤非常危险,一刻都耽误不得,手术费还好说,手术以后的用药都得是进口的,价格非常贵,不卖房实在是承担不起,就算是吃点亏现在也顾不上了……”安姨脸上虽有不甘,但话说的很决绝。 作为家里的儿媳,婆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的态度非常重要,宁可做的过了,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亏欠。这个时候在卖房凑钱上有一点点犹豫,以后肯定会落得满身不是。 “可是,安姨,如果振华和我在一个月内能挣出来三万块钱,那这个房子是不是可以不卖了?”姚远谨慎的试探着。 “就靠你们摆摊卖卤煮?一个月想挣出来三万块钱?!再说了,你和振华还是学生,马上又要到高三的关键时期,你们利用暑假摆摊玩一玩也就算了,可不敢为了别的耽误学习。”安姨的态度很坚决,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可能相信靠两个中学生摆摊就能补上家里这么大的一个窟窿,更不敢把这么大的一件事情,着落在两个中学生的肩上。 “再说了,卖房也不是说卖就马上能拿到钱,当中也需要时间,如果现在不赶紧着手,怕会耽误他奶奶看病啊。”安姨也感动于自己家儿子的懂事,还有同学朋友的仗义帮忙,说话很有耐心。 “安姨,您小瞧我们了不是?我们每天从您这里进货,大肠、肺头都要有几十斤,您以为这么多下水我们做出来都干嘛,实话跟您说,我们的卤煮在夜市上特别受欢迎,每天一百多份根本不够卖的,从今天起我们准备每天多做一点,争取每天销售够两百份以上,这样一个月下来稳稳到手的利润就超过两万了!”姚远开始跟安姨交底。 安姨被姚远报出来的数字吓了一跳:“是吗?每天能卖这么多吗?” “妈,您把那个‘吗’字去了!我不早就跟您说过了,我们现在的生意特别火,姚远这是跟您搂着说呢,我估计如果我们敞开了干,每天三百份都不在话下!再说了,就算卖不了那么多,我们一个月下来给家里凑个万八千块钱还是有把握的,有了这些钱,您和我爸再想想别的办法,咱家这关不就算是过来了嘛,也不用着急忙慌的卖房子,平白无故的吃那么大的亏!” 看着自家儿子是真长大了,当妈的心里是只有高兴的份,就算是还存留了几分顾虑,安姨总算是口头答应,卖房的事情先缓一缓。 说完了正事,姚远又拉着安姨嘀咕了半天,然后把一堆肠子、肚子、肺头送到平房小院安顿好以后,才和谢老爪儿两个人一起蹬着板车,去找小花儿和土豆儿满城。 怎么说土豆儿满城也算是客人,又是姚远准备拉拢下水的对象,所以一顿接风饭那是必须要请的。 千家口商场南侧,一个逼仄的小胡同里,藏着一家清真牛肉老店。 八十年代初,政策刚刚允许私人经营饭馆的时候,一位姓柴的回民就在自家的院子里开了一个小饭铺,专卖独家秘制炖牛肉,同时兼卖老汤牛肉面。 回民炖制牛羊肉本来就有自己独特的手法,而这位姓柴的回民更有自家独特的秘方,三十多种药料的加持下,经过三个小时以上炖出来的牛肉软烂肥糯,肉香中夹杂着药香,用逆风香三里形容,好不夸张。 久而久之,这家炖肉馆子算是闯出了名堂,不光是当地老百姓好这一口,就连非常多的外国使节和常住平城的国外友人,也都纷纷慕名前来。 直到现在,人家这家炖牛肉专卖店也只有区区的几种产品,除了牛肉、老汤牛肉面以外,也就提供几种如拍黄瓜、拌皮蛋、抄圆白菜、老虎菜之类的下酒凉菜,什么热菜、小炒之类的一概没有。 更奇葩的是人家的经营方式,只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提供几张折叠桌、小板凳,客满了以后,再有客人来,就只能自己拿一张小板凳出去胡同里找地方,就在街边一蹲,凑合着吃。 就这样一路经营下来,这家小饭铺已经火的不能再火,一到这条胡同就经常能看到一景,很多挂高档轿车当中甚至有不少挂了“使”字的黑牌轿车,沿着胡同口一字排开,把人行道堵得水泄不通;而胡同里沿着墙根,蹲了一排男女老少,其中还有不少蓝眼睛高鼻梁的老外,也在那里憋憋屈屈的蹲着,一口酒、一口肉地大快朵颐。 这家所谓的炖牛肉专卖店也有了自己的字号,叫做“柴氏小碗牛”! 第二十一章 头蹄下水 五寸的白瓷饭碗,满满冒尖的一碗牛肉颤巍巍的端上来,牛肉选用的应该是牛肋条的部位,肥瘦带筋,浸泡在酱红色的汤汁中。 就这么一份小碗牛肉,价格才两块五一碗,现如今物价腾贵,但是反映到食品上还没有那么明显。 放在后世,还是这家柴氏牛肉,分量比现在少了将近一半,居然能卖到28块钱一碗,价格翻了十倍,就没地方说理去 满城看着眼前的小碗牛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间发出咕咚的声响。 小花儿不厚道的笑了,而姚远则见怪不怪。 面对这么一碗异香扑鼻的牛肉,少有人能抵挡住这霸道的诱惑。 牛肉是每人一碗,同时搭配了一碗牛肉老汤手擀面,外带一碗新炸的酥脆的辣椒油。 姚远抄起筷子,招呼一声开吃,便把小碗牛肉往手擀面上一扣,开始埋头苦吃。 而谢老爪儿和满城也不客气,有样学样,把浇了小碗牛肉的面碗端起来,扣在脸上就开始往嘴里刨,随着面条进嘴,还发出了唏哩呼噜的声响。 谁也别笑话谁,凡是在路边蹲着吃面的有一位算一位,全是一个德行,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主要是这个面条必须得这么吃才能吃的痛快,吃出来它独有的味道。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小花儿同学,人家就是先一筷子、一筷子,不紧不慢的把碗里的牛肉沾着辣椒油送进嘴里以后,再把剩下的牛肉汤往面碗里一倒,开始对付面条。 “等咱挣钱了,我非得痛痛快快的好好吃顿牛肉,光吃小碗牛、不吃面条,就这样的小碗牛肉,我白嘴能吃八碗!”谢老爪儿吃的最快,一大碗面条下肚以后似乎是觉得意犹未尽,按他的意思,吃牛肉就应该吃个痛快,面条这东西顶多算是白占地方。 “你可拉倒吧,还八碗,那得多少牛肉,不得撑死你!”姚远习惯性的开始扳杠。 满城好像也是吃开心了:“最少能吃十碗吧,这个牛肉忒香了,比俺们那边牛肉老店里做的都好吃,就是面条@子差点意思,不够劲道。” 姚远赶紧就问:“对啊,你们那边的面条好吃,你会不会做啊?” 满城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底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做拉面呢,我的技术不够好,速度不够快,但是手擀面什么的都没问题。” 小花儿就开心:“哎呦,不错呀,看不出来土豆哥还会做拉面,哪天给我们在家做一顿呗?” 满城憨厚的笑着:“没问题!明天额就给你做上!” …… 姚小花儿嘴快,早就利用刚才的一段时间,把姚远他们最近干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和满城说了一遍。 作为一个贸然登门的借宿者,满城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听说姚远他们每天下午都要自己做卤煮,晚上出摊,自然也想帮一点忙、出一份力。 更重要的是,小花儿的话让他对城市里的收入水平有了一点不同的认识,夜市上卖小吃,一晚上能收入一百块?! 这可远远超出了他原来的想象和认知。 相比较起来,在国家单位里去养猪这个工作突然觉得就不那么诱人了,又脏又累不说,走到哪里还被人看不起,归根到底这个工作是毫无前途可言。 “怎么样?这个活简单吧?”姚远把制作卤煮的流程给满城详细的讲了一遍,便问道。 以满城有限的厨房工作经验,倒是挺容易的就理解了每一项步骤,但是对有些细节还有点不明白:“那些香料为什么要炒一下呢?直接放进汤里炖不就可以了吗?” “先冲洗,去掉上面的浮尘,然后用油炒香后香气更容易发挥出来,虽然咱们做的事街头小吃,但细节上能注意一些就能提高一下出菜的水平,炒一下也不费事,可是做出来的成品香味上就比直接下锅炖煮有挺大的区别,当然有些程序我其实已经做了简化,比如卤煮的底汤本来最好用大骨汤,这样虽然味道上有提升,可是咱们的成本也会提高不少,我就干脆给简化了,毕竟得保证一定的利润率,咱得挣钱不是?”姚远耐心解释着。 满城手底下非常利落,能看得出来他这个半吊子炊事兵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了。 到底是部队食堂里锻炼过两天的,部队上要求干活得干净麻利脆,这一点上满城已经有了些样子,能看出来他没少干那些个洗洗涮涮的基础工作,有他在,那比往常多了一倍多的上百斤的下水,也就一个多小时便已经清洗、飞水完成,直接来到了制作环节。 小胖子操作,满城打下手,姚远做监工,谢老爪儿则在一边开始烙烧饼,姚小花儿则负责在一旁吃冰棍。这个分工就挺完美。 “家里有人不?”院门口有人敲门,说话声带着点远郊县的口音。 姚远边跑去开门,边念叨:“来的还挺快。” 一位身穿黑色皮肚兜的中年汉子,从三轮车上卸下来一包带着血迹、污渍编织袋,费力地摔在肩上,扛着走进了门。 姚远则把刚刚采买的几个大盆放在地上:“来来来,倒在这里边,先看看货。” 随着哗啦一声,编织袋底朝天,一大堆猪蹄、猪肘、猪肚、猪耳朵、猪舌头、猪尾巴就倒在了大盆里,一头猪的各个零件,在这里几乎凑齐了。 可惜,除了猪肘以外就没啥正经玩意。 头蹄下水,都是些猪身上最不值钱的部位。 按照姚远说的,千家口夜市每天晚上能卖出去三百多碗卤煮,就算是顶了天了,市场容量有限,但谢家目前的情况需要尽快挣钱,挣大钱。 这种情况下,如果光指着买卤煮一条腿走路,速度有点慢,不敢说能保证完成那个艰巨的任务,必须得开拓进取,再拿出新产品来。 他每天早上跑步,路过紫竹公园门口的早市,早发现那个早市上的人流也很密集,逛早市的都是各家各户负责家庭采买的主妇或主夫,消费能力更强,如果能在早市上也支出来一个摊位,想必销售情况也会不错。 至于产品嘛,有了卤煮火烧这个思路启发,姚远一下就想到了那些猪身上的边角料。 这些头蹄下水之类的,进货价格超级便宜,但是如果经过加工卤制以后,就会变成最好的下酒材料。 如今这个年月,街上卖现成熟食的少之又少,只有有些国营老字号餐饮单位偶尔有售卖,或者是单位大食堂里,师傅们每周会做一些卤肉作为员工内部福利售卖,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还是那句话,如今的老百姓肚子里缺油水,兜里的银子又不富裕,这种情况下,这些头蹄下水如果能做好了,就会成为最受欢迎的肉食,解馋又便宜。 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如果在做卤煮的同时,卤出来一锅卤味,浸泡一晚入味以后,拿到早市上去卖,不失是快速挣钱的另外一种方法。 厨房工作量上增加不了许多,售卖时又完全没啥技术要求,时间上和卖卤煮又正好互补,就连卤汤的制作上也都有互补的地方,所以在和谢老爪儿商量过以后,姚远便决定试上一试。 今天送货过来的这位中年汉子,就是负责给安姨的副食店送货的商家介绍过来的,这一下进货渠道也算是打开了,以后就连以前用的大肠、肺头之类的价格也都能下降一成。 更完美的是,有了安姨介绍这一层关系,以后的进货都可以做到月结,每次进货只需要记账,每个月月底结一次账就行。 餐饮业进货月结,其实是现在的通行做法,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卤煮摊也能享受到这种好处,腾出来进货的资金,姚远就能把手里有限的银子用来购置一些基本设备,比如灶具、锅具。 当然,卖熟食肯定比不少卖卤煮的利润率,卤煮的利润率姚远现在控制在百分之七十左右,这是一家良好的餐饮企业所追求的最佳利润率,但在早市上卖货,估计客户对价格会更加敏感,能把利润率做到百分之四十就算是极大的成功。 也就是在追求利润率的压力下,姚远才舔着脸拜托安姨,把她们副食店的进货商介绍了过来。 猪耳四斤 猪肘十一点五斤 猪肚五斤四两…… 送货的中年汉子姓楚,他把今天送到的货品挨个过称以后,用圆珠笔歪歪扭扭的记录在一个油渍麻花的横格本上,姚远仔细核对以后,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标注好日期。 “每天晚上十一点之前,打这个电话,把第二天需要的货品报过来,第二天十点左右我给你送到。”楚师傅叮嘱着。 姚远连忙回到:“别啊,别十点送,十二点以后送到就行。” 姚远可不想以后把每天的时间都搭在这些下水上,最少也得留一个清净的上午,看看书、睡睡懒觉。 好吧,现在的姚远根本就睡不了懒觉,每天天不亮就准醒,醒了就没法再睡,可是就算不睡懒觉,能在家清净一会儿也算是好的。 姚小花儿看着满满两大盆带着毛、带着血污的猪零件,满脸的厌恶:“哥!你们这又是准备闹什么幺蛾子?!” 第二十二章 一锅好卤 厨师这个行业挺特别的,凭借手艺、技术就能直接创造价值。 市场上买来一块肉,经过一位好厨师的加工,价格便能打着滚的往上翻,当中产生的差价,便是对一位厨师能力最直观的评价。 当然这么说有点太过简单粗暴,厨师这个行业还特别依靠平台和团队,同样一位厨师在小吃店工作和在星级酒店里面工作,劳动所产生的价值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一个卤煮摊子,还有准备开张的卤货摊子可谈不上什么平台,都是需要产品自己说话,靠产品质量和口味自己创的市场的。 所以最终说了算的还得是菜品,面对最终消费者,老百姓的认可才是对一位厨师手艺对终的评定。 姚远现在现在决定,准备每天卤一锅卤货,早上上街售卖。 对于自己的手艺,姚远肯定有足够的信心,所谓的卤货,天南海北分成了几个流派,从南派的驰名卤水到北派的熏酱拼盘,作为一个有了几十年工作的老厨子,肯定都曾经接触过,而且这种都是触类旁通的东西,想要制作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需要认真考虑的是食客的口味和接受程度,做哪一种风格的卤货能更受大众欢迎。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一个地域的人都有自己独爱的一种味道,能找到这个风味,对于厨师来说是一项的考验,通过了这个考验,就算是掌握厨房里的另一类财富密码。 平城算是北方城市,吃东西以咸口为主,所以在卤水的调制上也必须遵循这个原则,北方人的味蕾可能没有那么细腻,不太能分辨出潮汕卤水中纷繁复杂的药香,而像南方有些地方的鲜甜糟醉风味,对于北方人粗犷的胃口来说也略显清淡,这些味型都需要尽量避免。 倒是北方的烟酱风格可能更符合当地人的胃口。 平城人好酒,如果每天餐桌上能有一盘滋味浓厚、带着烟熏风格的肉类拼盘,价格便宜还解馋过瘾,与平城特产的二锅头烧酒最是相得益彰,这样的产品估计会不愁卖。 在准备开干之前,姚远早就对自己出品的味道把控有了一些计较,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 但是对于目前几个人的分工合作,姚远从现在开始可就不敢再胡来了。 厨房里的事情想做好,就离不开一个好的团队;事业想长远发展,合作伙伴乃至合作方式都会至关重要。 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三个同学玩一个卤煮摊,可以完全没有规矩,想怎么来都行,挣钱多少不重要,最重要是开心。 但现在不同,首先是有了考核目标,在剩下的二十七天之内,要挣够三万块,好把谢振华家的平房保下来,这可是自己亲口跟安姨那边打了包票。 再有,已经投入了心力的卤煮摊子和卤货摊子一旦成功,就要考虑后续的存在和发展问题,一件事情干起来,没有人会甘愿半途而废,这个时候如果还用那种玩笑的心态对待,这两个摊子势必不能得到善终。 姚远就开始告诫自己,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必须得考虑长远一些了。 “满城儿,咋样啊?觉得这个活干的来吗?如果觉得顺手干脆跟我们一起干得了,每天给你开二十块钱的工资,比你养猪去好多了吧?”姚远半开玩笑半认真。 满城正蹲在那里,在温水里刷洗猪蹄。 猪蹄好吃,但是制作过程比较繁复,首先猪蹄需要经过明火的烧燎,把上边的油泥和猪@毛去掉,这个工序同时也能去掉一些猪蹄本身不好的味道,然后经过炙烤的猪蹄就需要用温水浸泡,再用钢刷把上面炙烤形成的黑迹给刷洗干净,整个过程需要些挺大的耐心。 当然也有省事的方法,有些不良商家会直接把猪蹄投入滚烫的沥青中去毛,这样做虽然省事,但缺德!姚远肯定不会这么干。 手脚麻利的满城干的正起劲,猛听得姚远准备给自己开出来每天二十的工资,便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向姚远:“说啥呢?就是朋友帮忙搭把手的事,还啥钱不钱的?” 姚远微微一笑,也不矫情:“行,反正你这几天不是没事嘛,就多帮帮我们呗。” 满城已经知道,这两位同学小小年纪就摆摊卖货,只是为了给谢老爪儿的奶奶凑看病的钱,心中早就感慨了若干回:“这个年头,大城市里的人家也不容易!” 这种情况下,满城当然是要尽力帮忙,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不可能再从中拿一份钱走。 姚远也不着急,喜欢的就是满城这种憨厚实在的性子,一切事情不需着急,慢慢来就好。 今天的卤煮火烧由小胖儿主理,姚远监制。 当看到小胖儿那边已经把所有材料下锅,并没有什么大的纰漏以后,姚远开始配制今天的另一锅卤汤。 丁香、白芷、豆蔻、甘草、山@奈、良姜、香叶、桂皮、八角、丁香、小茴香、砂仁、花椒、辣椒等等二十多种香料凑在一起,仔细挑选、按比例配伍好以后,开始加入锅内翻炒,同时又加入了去腥增香的姜葱蒜、料酒、酱油、黄酱、豆酱之类的调味料。 满城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胡小胖儿在远处仔细观望,谢老爪儿则开始一块一块的炸豆腐。 给锅内注入开水后,将香料煮个几分钟后捞出,把捞出来的香料用整块的豆包布包好,再重新投入汤锅。 “这个步骤主要是为了卤汤里更干净一点,没有那么多杂质,也就不会粘到成品上,影响卖相。”姚远还是边干边解释,他现在巴不得满城赶紧学会掌握整个制作过程。 各个猪的零件已经都分开预加工好了,经过了两三个小时的泡水,肉里面的血水已经充分析出,再经过一道冷水飞水的过程,初步去掉了腥味。 清洗干净的猪零件们已经完全不是刚才的腌臜样子,颜色白嫩还微微透出了肉香。 卤汤一共起了两锅,姚远往两口大汤锅里分别放入两张竹篦子垫底,以防糊锅,然后指点着满城,根据食材成熟的时间不同,分别将食材投入锅中。 “这一锅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另外一锅三个半小时,然后原汤浸泡一晚上入味就齐活,怎么样?省事吧?”姚远搓搓手,得意的看向大家。 满城点点头:“这卤汤味道好不好,关键是你的那些香料吧?” “错啦,香料只是一方面,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盐口的掌握,盐是百味之王,是一道菜里面的帅口,一道菜的酸甜苦辣各种风味,都是围绕盐味这个基础上来的。”姚远愿意把厨房里的经验多多的介绍给这位土豆小白。 但是满城的眼睛里不可查觉地暗淡了一下,因为在他看来,那一包香料包才是这卤汤的秘方,既然是秘方,人家肯定会有所保留,不可能教给自己这个外来者。 “至于这个料包,每个师傅都有自己的心得,别看是些香料调料,但和咱们中医一样,都讲究一个君臣配伍的问题,根据食材不一样,哪个味道为主,哪个味道为辅,都有一定的讲究,不可以一概而论,更不可能一成不变,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回头就把这个方子抄给你,你可以做个参考。”姚远好像是看出来了满城的小心思。 “姚师傅,你喝水。”胡小胖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姚远的身边,手里拿着个大茶缸子给姚远递了过来。 姚远伸手就给了小胖儿脑袋上一个瓢儿:“就你这臭孩子机灵,先给我盯着那两锅卤煮切!回头晚上但凡有一个客人吃着味道不对,这一个礼拜的碗都得你刷!” 姚远的态度让一旁的小花儿觉得挺满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胡小胖儿看看姚远、又看了看一边的姚小花,翻着白眼扭着胖屁股钻回到了自己的灶台旁。 满城对姚远的称呼不自觉的也改了:“姚师傅,你不是说咱们要做烟熏风味的吗?到时候这些猪蹄、猪肚是不是还要熏一下呢?” “这个不着急,明早上出摊之前,简单熏制几分钟就好,那样出摊的时候烟熏味道更浓,更招人。再说这些也不一定都要经过熏制,我想试验一下,像是肘子、猪蹄之类的就不再熏制了,就卖原味的。猪肚、猪尾巴之类的稍微熏一下,卖的时候对比看一看,哪一种会更受欢迎。咱们做产品不能想当然,必须得听取客人的意见,根据大家的反应随时做调整。”看姚远那个意思,恨不能掀开满城的天灵盖,把自己知道的知识一股脑的给他倒进去。 “那用什么来熏呢?”满城也越来越好学。 “简单啊,白糖、茶叶就够啦,多再放一点橘子皮增加一点复合香,对啦,晚上买一点橘子,你们负责吃然后把皮都给我留下啊。”姚远突然想起来。 炸豆腐是件辛苦差事,尤其是在这个大三伏天的下午。 谢老爪儿终于把所有的豆腐都炸好,满身的汗水就像刚刚冲了一个澡一样,把煤气一关,三步并做两步就窜到了院里,端起一缸子早就凉好的茶水,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 牛饮了几口以后,谢老爪儿突然停了下来,耸着鼻子向空中闻了闻:“我靠!我靠!啥呀这是,真香!” 第二十三章 亲笔信 幸亏有了这个小院作为工作场所。 卤煮卤货的制作过程并不一定都会让人愉快,像这种头蹄下水之类的,加工过程中的味道很大,尤其是燎猪@毛的过程中,那个难闻的味道会散发的很远,肯定会扰的街坊四邻有意见。 但当所有原材料下锅以后,经过时间和火力的加持,小院里开始香气四溢,低矮的院墙根本挡不住那诱人的香味,以小院为中心,方圆几百米内弥漫着一种挠人心肺的肉香。 这个时候院门口就会偶尔有人探头探脑。 守着那两锅香气扑鼻的卤肉,大家终于都闲下来,前期工作都已经做完,剩下交给时间就好,几个人围坐在院子里自来水池边上的阴凉里喝茶。 大号搪瓷缸子人手一个,浓酽的茉莉花茶最适合这样的下午,提神解暑,水龙头没有关死,细细的水流流进水池,水池里放满了水,里面飘了两个大大的西瓜。 姚远无所事事,开始贩卖自己听来的故事,试图给满城再洗洗脑。 “陆军总医院知道吧?我认识有位老爷子从食堂退休了,你猜人家退休以后干嘛?人家凭着在食堂里学的手艺,每天都在家里卤一锅猪蹄、卤一锅肘子,到家属区门口去卖,时间长了大家都认这个老爷子卤的猪蹄和肘子,把他叫做‘大爷猪蹄’,每天一到下午四点多,没等大爷出摊呢,就已经有人开始排队,等大爷的三轮车一来,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所有猪蹄肘子就都能卖完,你说人家这买卖做的怎么样?!”姚远端着茶缸子,嘴里滔滔不绝。 谢老爪儿恍然大悟:“哦!哦!哦!我明白了,你准备卖卤货就是想跟人家学吧?” “当然啦,他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每天两大盆卤肉都能卖完,钱肯定也不少挣,这是咱现成的榜样,做好了一锅群众都认可的好卤,就勤等着挣钱吧,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简单地事情了。听说那位大爷已经把手艺传给了儿女,等儿女再接着干下去,这就变成了能传家的买卖!”姚远痛饮了一口凉茶,然后吐出嘴里的茶叶梗子。 姚远说的这位大爷是真有其人其事,两千年左右西三环外出来了一位推板车卖猪蹄肘子的大爷,因为东西做的干净,味道也不算差,一时被周围邻居追捧,每天的猪蹄肘子供不应求,就靠着这两个产品,大爷退休以后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又换房、又买车的,还曾经上过电视,那个时候互联网还没有那么发达,老爷子的猪蹄就靠着邻里之间的口口相传居然就做出了名堂。 再后来老爷子上了年纪干不动了,就把这个买卖传给了子女,租了固定的门脸,有了自己的字号,成了一个长流水的好买卖。 姚远曾经尝过老爷子做的猪蹄,除了干净、咸味重以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令人惊艳之处,只不过是老爷子的这个口味被邻居们接受了,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味觉记忆,吃习惯了而已。 姚远把老爷子的事情说的活灵活现,其实现在这个年月,估计人家老爷子还没退休呢。 话说回来,几年后一个食堂退休老头都能创出来自己的熟食品牌,姚远相信自己现在也肯定能做到。 满城作为同样是从食堂出来的二把刀,似乎被姚远讲的这个故事刺激到了,端着茶缸子站在那里不说话。 胡小胖儿回头看了看正在咕嘟冒泡的那两锅卤肉,嘴里咽了口唾沫:“姚师傅,你说你这个卤肉比那位大爷做的怎么样?” 姚远神神在在的回到:“一会儿大家尝尝不就知道了?小胖儿你一会儿上街买十几个火烧去,到临出摊前,肘子炖的火候应该也就够了,咱们晚饭来个烧饼加肘子尝尝!” 带芝麻的才叫烧饼,没芝麻的那就叫做火烧。 下午谢老爪儿烙出来的火烧很多,但是这种半发面的火烧用来夹肘子肉就差点意思。 非得是用街东头那家清真烧饼铺里面现烙出来的火烧才行,金黄酥脆满带芝麻,还透着花椒的香气。 天气太热,大家都没啥胃口,金黄酥脆的烧饼一破两半,当中夹好肥瘦相间、汁水充盈的肘子,“啊呜”一口下去以后,大家就都有点收不住了。 胡小胖儿人不大,饭量是真不错,眼看着他已经吃掉了四个烧饼夹肉,然后手又伸向了第五个烧饼,姚小花儿掩不住的满脸鄙夷:“都那么胖了还这么能吃,也不怕撑着!” 胡小胖儿耳充不闻,只管挑那些肥多瘦少皮厚的部位死命往烧饼中间夹。 姚远爽朗的一笑:“花儿啊,人家小胖儿是出了力的,多吃几个烧饼算啥啊,胖儿,使劲吃!今天肘子肉管够!烧饼管饱!” …… 夜市也好,早市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 那就是在这里摆摊没人管。 不只是没人收税、没人管理,作为一个餐饮摊位,就连最起码的卫生证明、上岗证之类的都完全没必要,摆开摊子就能开练,就这么简单。 满城呼吸着,感觉夜市上的空气里都带了些莫名的躁动和自由,这种感觉在他二十多岁的年纪里,可是从未体验过,灯影重重下,摊位上的衣服好像也比白天好看许多,当然更别提满街的俊男靓女了,让满城感觉眼睛已经不太够用。 看到满城盯着美女不错眼珠的猪样,胡小胖儿不满意了,拽了拽满城:“我说你看什么呢?那桌上人都走了还不赶紧帮忙撤空碗?” 说罢小胖脸冲着走来的两位美女挤了个笑容:“两位姐姐坐这里吧,百年的卤煮,保你好吃!” 灯光下两位若天仙一样的美女款款的走来,看到笑容憨厚的小胖墩,同时嫣然一笑,高个美女开口问道:“你们这个摊子是一位姓姚的同学和一位姓谢的同学开的吧?” “没错!这卤煮就是我姚师傅做的,好吃极了,你们来几碗?”胡小胖儿声音脆亮,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我们四个人,还有两个一会儿才能到,先坐这里等会儿吧。”两位美女不等小胖儿再让,自顾自的选了两个板凳坐下,当中一位还细心的拿出手绢,把两个板凳擦了又擦。 今天的卤煮摊是豪华配置,加上姚小花儿一共有五个人看摊儿,人员大大的富裕了。 姚远和谢老爪儿就蹲在路边绿化带边上,一人一把瓜子,边嗑瓜子边偷懒。 姚远看见摊上来的两个美女有点眼熟,定睛仔细观瞧:“我草,我草,你看那女的,是不是王红雨的姐姐啊?” 顺着姚远手指的方向,谢老爪儿看过去:“没错,另外一位是那天跟着黄毛的女的!” 就在这时,就挺小花儿直着脖子在喊:“哥!哥!有人找你……” 王红雨的姐姐面带微笑:“你们俩都是我家红雨的同学吧,挺厉害的啊你们,不声不响的开了这么大的一个摊子。” 姚远连忙谦虚:“啥呀,都是瞎闹呢,我们这算是勤工俭学,再说了红雨也没少帮忙呢。” “行啦,红雨都跟我说了,什么勤工俭学,就是你们三个闹着玩的,不过啊,我今天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我们家红雨以后怕是不能再跟你们一起弄这个摊子了,家里不支持,你们能理解吧?” 姚远讪讪的笑着:“那有啥不理解的,红雨有自己的事就先忙。” 看着对面的两个大男孩脸上有几分尴尬,王红雨的姐姐便不再多说,只是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喏!给你们,这是我家红雨给你们的亲笔信,家里老爷子、老太太都被他气疯了,这两天不让红雨再出门了,他怕你们误会,就央告我给你们带来这封亲笔信,我可没偷看哦。” 亲笔信?!姚远有点哭笑不得,王红雨这个棒槌还真会玩。 信这东西好像有多少年都没接触过了,没想到,今天王红雨给写了一封。 “姚兄、谢兄,兄弟不是逃兵,奈何家长太凶,事业未竟只好偏劳两位老兄,兄弟在家赶一赶暑假作业,也好为两位做点微薄贡献,另外刚刚学的两首歌也需要时间整理出来,此次预计一两个礼拜后有望禁闭,争取早日重逢。 王红雨亲笔。” “真是有病,真有事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家里也不是没有,非得写这个狗屁不通的玩意。”姚远腹诽了一句,把信连同信封往谢老爪儿怀里一拍,然后转向王红雨姐姐问道:“姐,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吃卤煮啊?” “约了黄小川和他朋友在这集合,给你们捧捧场,然后我们晚上一起去jj蹦迪。”回答中带着一丝傲娇。 jj迪厅,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平城最早的夜店之一,是这个时间年轻人趋之若鹜的夜场圣地,难怪这位姐姐提起来语气里带了说不出的骄傲。 看来如今的大学生玩的还挺时尚,也难怪呢,谁让人家是学外语专业的呢? 第二十四章 夜市上的走马灯 如今的大学生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引领者这个年代的各项风潮,现在看来在玩的上面也一样。 尤其是学外语的大学生,思维活跃、思想开放,各种新鲜事物都愿意尝试,晚上去夜店蹦迪,那是理所当然的小事情。 黄小川一身上下穿的还是那么精神,坐在卤煮摊子上显得跟其他食客有点格格不入。而他5身边的那位被叫做小六的朋友长得就有点对不起观众,尖嘴猴三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像好人。 听说黄小川驾到,卖衣服的焦三丢下自己的服装摊子,带着瓶二锅头巴巴地也赶了过来。 “小姚啊,你们这个卤煮啥都好,就是不肯准备点下酒菜,上次龙哥不是给你建议了嘛,也不见你们有实际行动。”焦三同姚远打了声招呼,抱怨两句以后便一屁股坐在小六身边。 “怎么着?焦三爷,最近买卖干的不错,轻易都见不到你人影了?”小六张嘴江湖气息就挺重。 焦三赶紧回道:“哎呦,瞧您说的,我这不是看您和黄哥来了,就赶紧过来给您请安了嘛,怎么着?就白嘴吃卤煮啊,怎么不得整两口?”说罢一举手中的二锅头酒瓶。 小六探寻的眼光看了下旁边的黄小川,见黄小川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眉开眼笑的回道:“来呀,正觉得这卤煮够味,没点白酒差点意思呢,焦爷这酒来的及时!” 没有酒杯,焦三就要过来三个大碗,吨吨吨把一瓶二锅头平均分到三个碗里,先给黄小川递过去一碗。 黄小川冷眼看了看那半碗白酒,有点皱眉:“最近喝不动白酒,你们俩来吧,要不我来瓶啤酒陪你们得了。” 焦三连忙拦着:“别啊,黄哥,那啤酒是酒吗?就这点白酒,您随意喝两口就得,我今天得好好谢谢六哥给我介绍那个门路,进的那批衣服全卖光了,钱没少挣。平常您二位都忙,今天在这碰见多少喝两口是那么个意思,回头我在老莫好好摆一桌,再正事请您二位喝一杯。” 焦三这么一客气,黄小川也就不再勉强,而小六早就迫不及待:“小胖砸,你再给我们切两碗纯底的肠子和肺头,别的啥都别加啊,我们下酒使。” 花小胖儿脆脆的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开始张罗。 一直躲在一旁不说话的姚远暗自叹口气,你说你们不是还要去蹦迪吗?没事跟我这个摊子上呆个什么劲?这还大模大样的喝上了,得耽误我多少买卖? 姚远一直耍鸡贼,不肯给自己摊子上上凉菜,就是防着有些酒腻子,一杯酒、一碗卤煮这些人能一耗就是半天,太耽误生意,就这样还是拦不住,人家自带酒水,来的还都是熟人,这就一点辙都没了。 今晚有了小胖子和满城的助力,真是觉得分外轻松,小胖子忙前忙后,面相讨喜还能说会道,仿佛天生就是个做买卖的材料。 而满城嘴里话不多,眼睛里却有活儿,今天第一次出摊,在经过了刚开始的不适应以后,迅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和小胖儿配合的越来越默契。 至于姚小花儿同学,她就是来也是消食遛弯儿的,现在呆着没意思就打了声招呼,自顾自的回家了。 姚远有点不放心,目送小花儿向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孩子,从上小学开始就很少再有家长接送,都是独立上学放学,有些双职工的家庭里,孩子们中午回家甚至还得自己做饭。 从夜市回家走路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还都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就没啥可担心的。 收回目光,冷不防发现,一张大黑脸不知道啥时候走到自己身边:“哎呦,顾叔,您怎么又来了?!” 来的又是千家口派出所所长顾阎王。 顾阎王扫了一眼卤煮摊上的食客,目光在黄小川身上停留了一下,鼻孔了出了一口气:“怎么了?我就不能来了?” “不是,瞅您这话说的,您来了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姚远点头哈腰陪着笑。 姚远心里猜测,估计是自家老爹跟顾长安嘱咐了什么话,要么这位大忙人不可能三天两头的往自己这个卤煮摊上跑。 顾长安倒是也不掩饰,开口就问:“你这个摊子准备摆到什么时候啊?” “开学,暑假一结束,开学就不能干了。”姚远回答的口是心非。 “上学呢,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本末倒置。”大黑脸背着手煞有介事,像极了视察工作的老干部。 姚远在一旁陪着笑,实在是懒得答话。 “对了,你父亲的战友要来平城,得在你家借宿,现在人来了没有?”顾长安今天的话不知道怎么那么多。 “来了、来了,人家要在平城找工作,得借宿一段时间,人挺好的。”姚远打赌,顾长安肯定不认识来借宿的满城,索性也就不给他介绍了。 也没法介绍,人家好好的一个退伍兵,来平城找工作,结果当天被自己忽悠到夜市上帮忙买卤煮,这就不像话。 果然,那位大黑脸也就是问问,接下来也没了后话。 但是坐在那里吃饭的黄小川发现了这位大黑脸以后,好像变得有些不自在,就见他和旁边的小六耳语几句以后,丢下没喝完的大半碗酒,拉着两位大学生起身便走了,只不过看黄小川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哪里有点不对劲。 顾长安好像也再也找不出什么新的话茬,太手指点着姚远和谢老爪儿:“你们啊!这个摊子不能摆到太晚,每天必须给我早早的收摊。” 说完不等两个人回答,便也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莫名其妙!”看着顾长安远去的背影,姚远嘴里小声的念叨了一声。 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半,今天备的货已经卖去了一多半。 按照说好的分工,姚远和满城九点半收工,回家先休息。 谢老爪儿和胡小胖儿负责后半程的拉晚儿还有收尾工作。 而第二天一早,则有姚远和满城负责准备卤货、酱肉,拉倒早市上去卖。 谢老爪则会在第二天早上九点以后负责接班。 如此安排以后,虽说是两个摊子轮流摆,但是大家工作量都不会太大,时间上也不用投入太多,不会搞得太累。 …… 刚刚退伍的麻城,还保留了部队上早起的习惯,早上五点半便一骨碌爬了起来,爬起来以后,却发现姚远不见了。 知道他洗漱完毕,又在屋子里转圈等了一会儿,姚远才从外面开门回来。 “你起这么早,这是去哪了?”满城好奇。 “我觉少,起的早点儿,每天都出去跑一圈儿,咱们现在出发,路上一起吃早点然后开工!”姚远简单洗了把脸,便招呼着满城出门。 自己卖的是熟食酱货,没必要天不亮就出门,跟那些卖农副产品的去抢地盘。 只要赶在七点左右,能把摊子摆出去,正好能赶上各家主妇出门采购的时间就好。 所以,就算是早上出摊,姚远也是不着急,先带着满城从容的吃过早点以后,才来到小院。 先把一口破铁锅往煤气灶上一架,拿起一袋红糖往锅里倒了半袋,然后又抓了一把茉莉花茶洒在红糖上面,接着把昨天攒的几个橘子皮也仍在锅里。 满城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为啥用红糖啊?” “红糖熏出来颜色漂亮,而且红糖还便宜呀。”姚远解释。 “那茉莉花茶呢?” “茉莉花茶也便宜啊。”姚远回答,毫不走心。 “其实啊,我也是第一次做,咱们先用这些熏出来看看效果,不好的话再随时调整。”看到满城满头雾水的样子,姚远赶紧又解释了一句。 所有的卤货已经在卤汤里浸泡了一夜,味道早就吃的透透的,捞出控干以后,便架在大铁锅上,加上盖子,开火开熏。 而肘子、猪蹄这两样东西,姚远就不准备再经过这一道工序了,只是简单的再重新加热一下,趁热捞出,装入盘中直接卖就好。 随着卤汤的加热,香气再次弥漫。而熏锅里面红糖焦化,产生的烟气中带着茶叶和橘皮的清香,味道也是一阵阵的往外窜。 终于,从远处不只是谁家传来了一嗓子吼叫:“这特么谁家啊?整天没时没晌的炖肉?!这是馋谁呢?!” 整个熏制过程很快,十几分钟的样子便算是完成,撤掉火以后再闷一会儿就好,熏出来的肉枣红色中带着浓郁的烟熏风格,不用进嘴尝,便知道可定会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姚远就得意:“看看、看看,成品的标准就应该这样,这样的熏酱卤货能不火才怪!” 满城看向姚远的目光里,就又多了些崇拜。 生肉加起来也就是四十多斤的样子,卤好以后,出成率在七成左右,两个人对付这三十多斤卤货,非常轻松。 把所有的卤货装入大铁盘,然后上面改了豆包布,姚远把那张写满了售价的硬纸板往大铁盘后面一压,然后蹬上三轮,冲着满城一摆手:“来吧!咱们出发!” 满城手里拎着一把杆秤,一片腿便坐上三轮。 三轮轻快的钻出胡同,向着紫竹公园的方向驶去。 坐在后面的满城突然来了一句:“姚师傅,这个杆称我可用不好,你会用吗?” 第二十五章 红火的早市 电子秤、台秤都挺贵的,兜里已经没钱的姚远只能搞来了一杆古老的杆秤。 好在以前在厨房用过这个东西,还算是会用,当然用这样的杆秤也符合现在早市的风格,不管是买菜的还是卖水果的小贩,大家都用这个家伙事儿。 有把杆称能玩的好的小贩,光靠着娴熟的手法,一天下来就能多挣不少,所以就算是有好的电子秤,白给人家也不会用,耽误收成。 当然姚远没这个技术,也不准备这么干。 家门口的早市,逛来逛去的都是熟人,得靠着产品质量和价格慢慢把口碑立起来,但凡有一点急功近利、偷奸耍滑,弄不好就会被人找了家长,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在早市这种环境下,年轻小伙子卖货并不占什么优势,就算是你姚远长得人五人六的也没有用,挑剔的买主为了把价格压下来那是什么招数都有、什么话都敢说。 尤其是好多顾客是那种上了岁数的家庭妇女。 姚远感觉自己耐心快用完了,再一次敲着写满价格硬纸板:“大妈,我都跟您说了好几回了,咱们是明码标价,不带砍价的啊,您尝两口行,指着跟着吃饱了可不行啊,您倒是买不买啊?” 大妈伸手又捻起一片猪耳:“这肘子尝着还行,就是淡了点吧,还有你这个耳朵咋有股子烟味啊?能吃吗?” 姚远的鼻子被气的有点歪:“那咋不能吃呢?那是猪耳朵,不是我的耳朵,猪耳朵跟那个猪尾巴都是烟熏的,高级做法,买回去下酒最棒了!” 大妈眯着眼睛品了品味道:“嗯,估计我家儿子、老伴儿能喜欢这个味儿,那什么,你给我约上两个猪蹄,再来一个耳朵。” 终于等到了大妈吐口要买,姚远麻利的称好两个猪蹄一个耳朵,用草纸包起来:“得了,一共是七块三毛八,您拿好!” 大妈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再补上两张一块,把三张纸币往三轮车上一放:“得嘞,这是七块钱,剩下三毛就别要了!” 说罢抓起纸包转身就走,就走了…… “哎!哎!”姚远叫了两声没叫住对方,气的把手里的杆秤往车上一摔:“这都特么什么人啊,咋占便宜没够?!” 满城经过昨晚夜市的锻炼,已经彻底适应了环境,在一旁劝导:“自由市场上卖货不都这样嘛,俺们家那边也一样,给人抹点零头人家下回还能来。” 好吧,姚远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两个猪蹄一个耳朵,等于一个给人便宜了一毛多钱,也算是说的过去。 今天是第一天出摊,不用想着产品能大卖,只要能卖出去就好,只要有人尝过了自己的卤货就算是成功,姚远自信自己的手艺还是能过关的,只要客户吃过以后,就不怕以后没有回头客。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喧闹了起来。 满城明显已经进入状态,一边吆喝着招揽客人,一边帮着打包,圆圆的鼻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在纪律部队呆了几年,初一步入社会,满城好像对这种街头卖货的工作非常着迷,有点越干越起劲的意思,尤其是当听到客人夸奖自己的卤肉味道好、口味正的时候,眼睛笑的都眯成了一条缝。 也奇怪,满城这样的形象再加上他浓厚的西北口音,反倒是更招客户喜欢,大姨儿、大妈们都愿意跟他聊上两句,就连砍价的力度好像都小了很多。 眼看着三轮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满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说咱这一车货如果都买完了能挣多少钱?” 虽然满城已经明确说过,自己只是帮忙不拿钱,但是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来,毕竟对于挣钱这个事,每个人都会有好奇心,而且一般都忍不住。 姚远笑着回答:“今天咱们算是实验,昨天一共是四十多斤肉,卤好了以后估计在三十几斤左右,所以就算是都买完了,估计也就能挣百十块钱。” 满城点点头:“一百块可真不少了,这一个月下来可就是三千块钱呢!” 姚远就坏笑:“对啊,顶你养五个月猪挣的钱了!” 满城默默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姚远在一边可没完:“哎我说,这卤肉的过程你都跟着过了一遍了,你说如果咱俩撒开了干,一天能不能卤出五百斤肉来?” 满城被吓了一跳:“啥?五百斤?!” 转头一想昨天整个的工作流程,又觉得这个数字也不是不可能。 四十几斤肘子、猪蹄之类的,几乎就靠他一个人收拾,一共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已经都归置利落,剩下的就是调配卤汤,开火卤制,根本不太费事。 转头又一想,才想到关键处:“不对,就算咱们能做出来,这五百斤的卤肉咱卖的出去吗?” “今天卖不出去,不等于一个月以后咱们还卖不出去,只要产品质量能保证,形成口碑了,在这个市场上每天卖几百斤肉应该不算难。回头你跟那个卖生肉的聊聊,人家卖生肉一天就能卖出去两头猪,也是五百多斤肉呢!”姚远边说便指点远处那个肉摊。 一忙碌起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谢老爪儿已经出现在了三轮车前:“我靠!我靠!你们可以呀,几点出的摊,这才不到九点呢,东西都快卖完了?” 满城抢着回答:“一共才三十几斤肉,不太够卖的。” 姚远侧眼看了一下满城,心下暗自点点头,本来就怕这位长得土豆一样的满城会心思狭窄放不开,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只要适应了环境,这就是一块好材料。 指着剩下没几个的肘子,姚远叮嘱谢老爪儿:“这肘子一会儿你可给我留下三个,紫竹公园里有几位练跤的老哥是我熟人,今天出摊我跟他们说好了给留下几个,让他们尝尝咱的手艺。” 谢老爪儿点头应下:“那还收钱不?” 姚远眼睛一立:“废话!废话!咱干的是买卖,能不收钱吗?不过到时候你给他们多抹点零头,也算是给面子了。” 谢老爪儿心领神会:“行啦,你就擎好吧,也不早了,你俩赶紧往家走吧!” 姚远转身招呼满城:“行啦,咱们交接一下,把钱和帐都交给老谢,然后咱们就回家洗澡、歇着喽。” 这种工作形式就是个典型的两头班,早上忙一会,下午、晚上忙一会儿,中间留出来足够的时间休息调整,休息好了才能连续战斗。 满城恋恋不舍的把记账的小本交给谢老爪儿,然后又看看姚远:“我回去也没啥事,要不我再陪老谢待会儿?把剩下这点卖完再走?” …… 昨天的卤煮一共卖出去了二百八十多碗,估算毛利润是五百八十左右,谢老爪儿和胡小胖儿足足忙到了快十二点才收摊,不是因为人少忙不过来,而是九点以后夜市上明显的人少了,而且大多数都是已经吃过饭的,想要多卖货就只能拉晚儿。 一直熬到十一点以后,周围有厂里和饭店里下晚班的职工路过,才又掀起一波卖货的小高潮,也就是后来所有的卤煮都卖空了,否则按照谢老爪儿的说法,如果能干到凌晨两点钟,就算是五百碗卤煮也能销售一空。 卤煮销售的情况这么好,原因一个是到了夜间,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吃饭的地方在营业,饥肠辘辘的客人除了街边摊子就没地方去;还有就是夜市上卖服装百货和其他东西的摊主,收摊以后也要吃饭,光他们就能贡献不少的营业额;再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卤煮摊已经摆了几天,小范围之内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口碑,已经有不少客人会绕路过来,专门为吃上这一口。 但姚远估计,三百碗卤煮就这个摊子的极限了,虽说凌晨会有一波食客,但摆摊的这几个人,哪个也不适合大夜里点灯熬油的去挣这份辛苦钱。 倒是卤肉摊子的潜力还很大,想办法把量做上去还费不了多大劲,值得再去努努力。 心里盘算着小帐,边低头往家走,估计是周六的缘故,街上的行人明显的多了起来,因为马路上又摆摊的存在,行人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一个小@平头正在人最拥挤的地方钻来钻去。 姚远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这特么的不叫冤家路窄叫做啥?!小兔崽子又跑到早市上来搞事情?” 刚想拔腿就追,突然又冷静了下来,先往后退了两步,找了个卖杂货的摊子背后躲起来,然后开始四处观察。 没办法,已经吃过三次亏了,没办法不长记性,这帮孙子肯定不是单个出来作案,有带头的、有把风的、还有负责转移赃物的,就是一个团伙作案,这次不出手则以,出手必须得稳准狠,必须得把这个小@平头给弄进去待几天不可! 冷眼往旁边观察,便慢慢地看出来点端倪,小@平头应该是缀上了一位大妈,正在寻找下手的机会,而小@平头身后还跟着两拨人。 一拨跟的近一点的也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几个孩子看上去都眼熟,嬉笑打闹中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应该是在给小@平头打掩护,得手以后帮忙转移赃物,万一失手了以后还能迅速上前搞乱现场、转移视线。 而在马路边的阴凉处,还有两个身影若即若离、面色不善! 第二十六章 威武我齐哥 看清楚形势以后姚远有点做了难,偷东西的那个小@平头滑不留手,警惕性特别强,非常不好抓,抓贼得拿脏,抓不住现行又得是瞎折腾一场。 他后面跟着的那几个臭孩子别的本事没有,起哄架秧子转移视线的能耐倒是不小。 最难弄的是街边上藏着的那两块料,记得黄毛说过,这俩一个叫黑青,一个叫做小强子,其中黑青还是几年大刑刚刚上来的,肯定是这个团伙的头头,还兼@职打手给这几个小贼保驾护航。 自己单身一个人,抓那边、放那边?一时就拿不定主意,这个状态有点像是狗咬刺猬,不知道先从哪里下嘴。 小@平头不好抓,想抓他就得先过那几个把风的臭孩子,难度就太大了,估计结果会跟前天夜市上一个结果,鸡飞狗跳一番最后一无所获。 如果直眉瞪眼的就冲着后面的黑青和小强子去,那结果肯定会发展成一场街头斗殴,自己也会从有理变成没理。 躲在摊位山挂的几个风筝后面,没来由的就叹口气,怎么想弘扬正气、出口恶气就那么不容易呢? 正在无计可施间,冷不防背后被人重重的一拍:“姚远儿?你丫一人在这干嘛呢?” 回过头去,看见身后来人,姚远止不住的乐了,背后这位汉子三十岁往上,身高一米七,体重也得够一百七,矮墩墩又壮实,身穿一副褡裢,剃了个大光头,手捧一只草纸包着的大肘子,这位不是每天在紫竹公园撂跤的齐哥嘛! 齐哥、齐宝华,每天早上准时在紫竹公园跟一帮人练跤,而姚远这几天晨跑去紫竹公园,没事就在边上看热闹,身宽体胖的齐哥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 练武的人肠胃都宽大,尤其是齐哥,他身为建筑工本身就从事体力劳动,再加上没事又爱练两手,体力消耗极大,可是就这样还瘦不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见肉没命。 听说姚远从今天起摆摊卖卤肉,早早的就让给预留了一个,现在看他乐呵呵的捧着个大肘子,笑的弥勒佛一样,姚远也瞬间高兴。 “我可尝了哈,你这肘子味儿可真不错,你卖货的那个哥们也真挺够给面儿,白吃了你一个烧饼夹肉不说,这么大的一个肘子就收了八块钱,零头都不肯要。”齐哥一见面就开夸。 “齐哥!先不说别的,看见没有,前面有个小偷儿,我正琢磨这怎么抓他呢。”看见笑容可掬的齐哥,姚远瞬间有了主意,他和齐哥可是搭过手,人家那身手等常人三五个不可能从他手底下讨了便宜,这么强力的一个救兵突然从天而降,不用白不用! 齐哥听见说有贼,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哪儿呢?哪儿呢?” 顺着姚远指点的方向,齐哥亲眼看见那个小@平头身手掏向了一位大妈护在噶肘窝下的背包。 “我草,光天化日之下嘿!抓贼!抓贼啊!”齐哥一声喊,声震一条街!然后就窜了出去,毫不犹豫。 姚远看着健步窜出去的齐哥,在后面咧开嘴乐了,威武雄壮我齐哥,嫉恶如仇我齐哥。 自己想要抓这几个蟊贼完全是出于报复心,想出一口恶气,齐哥可不一样,人家这可是见不得人间不平事啊,见义勇为! 可是,不管齐哥伸手有多敏捷,那个曾经经历的、让人恶心的一幕又出现了,小@平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就像是挨了一鞭子的惊马,头也不回的往前窜,冲着人多的地方就钻了进去。 而小@平头身后的那几个脏孩子,就像是听见命令一样,迅速集结在一起,挡住了齐哥前进的路线。 真不知道那些个反扒民警人家都是怎么抓贼的,眼前的这一幕,这个防守阵势看在姚远眼睛里简直就是无解。 不过好在姚远最大的心思也没放在那个下手偷东西的小@平头身上,这个小@平头别看是个惯犯,但听治安警说过,他今年才十四,还远远够不上刑法能处理的年龄,抓这么一个未成年根本就没啥成就感。 反而,姚远的目光一直盯着马路边上的黑青和小强子,上次在夜市上,黑青反手握军刺,那凶狠的目光姚远一直印象深刻,在自己家门口出现了这么一条伺机咬人的恶狼,肯定会让人耿耿于怀。 听到有人大喊抓贼,接着街上就是一乱,黑青看着小@平头飞奔的背影,恨恨的骂了一句:“这倒霉孩子,怎么最近回回跑风漏水的?小兔崽子是欠收拾了!” 说归说,但还是不敢怠慢,拉起身边的小强子,冲着街中央被几个孩子围起来的那个胖子便冲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年头怎么敢出来挡横的怎么那么多,都是不知死还是怎么地? 齐哥被突然出现的几个孩子弄得有点懵,眼看着就要追上那个小贼了,没成想被突然冲出来几个半大孩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有心强行冲过去,又怕弄伤了这几个半大小子,有心说几句让他们让开,却又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瞅着那个偷东西的小@平头三晃两晃的钻入人群,齐哥只能站在原地转圈徒劳地喊:“哎!哎!抓住那个小@平头,抓贼啊!抓住那个小@平头!” 早市上的人按说都应该赶时间,可也不知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闲人,这边一个小小的风吹草动,瞬间便围了一圈的人驻足观看,旁边卖西瓜的哥俩一早上没开张,现在突然就来了精神,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居然踩着板凳开始看热闹。 “哎!说你呢!挺大的一个人怎么能欺负孩子呢?”齐哥身后传来一声斥责,气势汹汹,词严又正义。 已经被气的有点迷糊的齐哥转身就骂:“你特么谁啊?老子抓贼呢你知不知道?!” 一句“特么的”、一句“老子”,一下子就被黑青抓住了话把儿,小@平头的屡屡失风早就让他烦不胜烦,如今面前这位矮冬瓜不知好歹的在这装大个儿,黑青一下子就压不火住了。 “我特么楔死你!”黑青压不住火,揉身就往上扑。 周围围观的人有点多,黑青没有第一时间亮家伙,对付面前这么一个矮冬瓜还犯不上,报纸卷着的军刺反手握在左手,腿上续踢一脚,一记摆拳便轰了上去。 腿上的一个虚踢是为了晃开对方的中心,右手一记摆拳从上而下迅雷笔记掩耳,大有一拳便把对方砸躺下之势。 仿佛是错觉,眼前的矮冬瓜胖胖的脸上突然笑了,笑了的矮冬瓜好像后撤了半步,然后就觉得自己右边的支撑腿仿佛碰见了什么不可抗拒的阻力,身高臂长的黑青一记猛力挥出的摆拳仿佛是估算错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失去了中心的黑青随着一拳的挥出,身体不知怎么就腾了空,然后就像一蹶子木桩一样,平平的便摔在了那个矮冬瓜的脚下。 可能只差几厘米,平平摔躺下的黑青手尖距离对方的脚尖也就是几厘米的距离。 条件反射下,左手想要撑地保护,手里的军刺便脱手甩了出去,被对面的矮冬瓜一脚踩在了脚下。 齐哥一脸的怀笑,伸出大拇指给了对面的姚远:“你小子够坏!” 姚远则有点不镇定:“齐哥小心,这孙子带着家伙呢!” 当齐哥一个人把对方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走以后,姚远便悄悄的跟在了身后,当看见黑青和小强子跟上来,姚远一点都没客气,先是一个得合勒把小强子摔在地上以后,便三两步赶到了黑青的身后。 等黑青冲着齐哥冲过去的时候,姚远简单的伸出去一只脚,轻巧的在黑青的支撑腿上一勾,便让黑青直接在齐哥面前来了个老头钻被窝。 黑青这一跤被摔得有点狠,一个腾空前朴平平的趴在地上,就连手里攥着的军刺都摔脱了手,众目睽睽之下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黑青的脸色已经变得血红,好像能滴得下血来。 一骨碌站起身,怨毒的眼光盯着面前的矮冬瓜:“孙贼,你丫别走!” 齐哥的胖脸满带笑容,胖手点了点黑青:“来呀,要不要给你丫一副褡裢?省的说咱爷们欺负你!” 然后周围围观的群众便看了一场大戏,愤怒的黑青每一次站起来,只要挨上齐哥,便化身滚地葫芦,摔得七荤八素。 几个回合下来以后,黑青已经被摔的浑身是土,衣服上也挂了不少菜叶,就连站都站不直,摇头晃脑,活脱脱一个喝醉了的醉鬼样子。 围观的群众一片叫好声。 卖西瓜的哥俩看得兴起,在旁边做起了解说:“看见没有,这就叫‘沾衣十八跌’射雕里面都写过的。” “边儿切!这特么叫做跤法,没看人家穿着褡裢呢?!”另外一个卖瓜的显然是个明白人。 没人注意到,刚刚把齐哥围的死死的几个臭孩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一种闲人围出来的场子中间只剩下齐哥和黑青斗的不亦乐乎。 第二十六章 派出所半日游 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贼。 贼不都应该是蹑足潜踪、深深匿行,唯恐见光的吗? 可是这一伙小贼完全不一样,简直有点理直气壮的感觉,嚣张的很,居然就那么成邦结伙、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这可是在自己的家门口!自家门口被偷了钱不说,这几个小贼还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悠。 这就叔不可忍、婶儿也不能忍了! 所以姚远心里一直就憋着一口气,一直想找机会出掉这口恶气! 今天又在街上碰见了,下手绝对不留情。 齐哥在收拾黑青,姚远则是对上了那个小强子。 一直有一种说法,不管是练拳的、还是练腿的,碰到练跤的都占不了便宜。 今天的场面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姚远本身就有上一世练拳练跤的底子,这些天每天早上都回去紫竹公园跟人家切磋学习一番,现在体力又处于最佳状态,以他的身手,对付一两个蟊贼那是轻松又愉快。 没敢下重手,就是简单的借力打力,手上牵引、脚底下使绊,总之是一打照面就把小强子弄躺下,抓不到贼,只能把满肚子的火气撒向这位倒霉的小强子。 再看另一边,齐哥更是摔得兴起,一个个动作使得干净利落,像是个麻包一样一次次的飞出去的黑青被摔的从气急败坏,到无可奈何,最后干脆是生无可恋。 再一次飞出去躺在地上以后,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那么多的打架实战经验,今天到了这个胖子跟前,就处处束手束脚、完全没处施展,眼前的矮胖子滑的就像泥鳅一样,打也打不到,抓也抓不住,而且两个人根本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只要一挨上,不知道怎么就会腾空飞出去,摔一个七荤八素。 躺在地上,听着周边人的哄笑,黑青已经只剩下嘴硬了。 今天这个跟头栽大了,后悔一上来就应该下死手,先给这个胖子放放血,也就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了,可惜自己手里的家伙都被甩飞不知道哪去了。 黑青是正经经过政府管教、蹲过几年大刑的人,对穿官衣的人特别敏感,当眼角余光发现有警察接近的时候,感觉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从来没觉得穿官衣的人能像今天这么可爱。 终于两位警察分开众人来到眼前,看到面前这一边倒的斗殴场面,甩着手里的警棍却并不上前,只是站在边上看热闹。 当捉对厮杀的两对人终于停手了以后,才阴阳怪气的训斥:“打够了没有?没打够你们就接着打,打够了就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紫竹公园前面这条街是归新街派出所管理,看来人家新街派出所比千家口的治安管理要严格的多,从出事到现在一共都没五分钟的时间,警察叔叔就赶到了现场处置,并且把四个人都带回了派出所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事千万别打架,打输了住院,打赢了赔钱。” 但显然这个时候大家对这个教训体会还没那么深刻,走在大街上能明显感觉出来戾气很大,大家的火气很大而且一点就着,经常就能看到有人为不大点的事情就争执起来,甚至动了拳头。 就连刚来到这个世上的姚远也感觉自己脾气暴躁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这具年轻的身体分泌的过多的荷尔蒙的原因,又体会到了年轻气盛的感觉,现在碰到事情完全没有原来的圆缓的态度,动不动就想用拳头解决问题。 现在倒好,人在新街派出所的滞留室里一坐,隔着大铁栏杆,看着院子里的警察进进出出,终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两世为人,还没有过进监房的经验呢,人往小屋里一关,门前的大铁栅栏一横,一下子就想起锒铛入狱这个词。 “齐哥,对不住啊,把连累你也跟着关进来了?” “说什么屁话呢?!那两个小子就欠摔,以后在街上见一次得打他一次,看他还敢在咱们家门口地面上嚣张!”齐哥倒是满不在乎。 “这不知道给咱关到什么时候,不得耽误您上班嘛?”姚远故作镇定。 “没啥大事,你也没下黑手吧,我看那两个孙子活泛着呢,肯定没伤到什么,估计警察的意思是先让咱俩冷静冷静,估计过个一个半个小时,把事情说清楚就行。”反倒是齐哥给姚远吃了一个定心丸。 刚刚姚远已经反复跟警察解释过了,揍这两个人是小偷,是给小偷打掩护的团伙成员,不知道警察听进去没有,一进派出所先把黑青和小强子分别带到了问询室,而把姚远他们两个人直接扔到了滞留室。 这一下姚远就有点慌,搞不懂人家是什么意思。 心里正在打鼓,猛抬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两名警察后边,被带了出来,嘿,这事可真够巧的,在派出所还能碰见熟人,这不是黄毛、黄小川吗?那么大的一个顽主怎么也混进了派出所? 黄小川被夹在两名警察中间,穿过走廊走向门外,神态自若,倒是有几分镇定自若的大将风度,斜眼看到滞留室铁栏杆后面的姚远,噗呲一下乐了。 “哎,这不是买卤煮的姚远吗?你怎么被关在这了?”黄小川停下脚步,冲着姚远打招呼。 姚远翻着白眼,打心眼里不愿意搭理,被关在铁栏杆后面可不是什么露脸的事,没想到还能碰见熟人。 黄小川却非常没有眼力价,根本没在乎姚远的反应,接着调侃:“里边那个黑青和小强子是跟你们对上了吧?我看俩人都被揍得挺惨的。” 姚远鼻孔里嗯了一声,没多说话,倒是黄小川身边的一位警察出声了:“行了你啊,当派出所是菜市场呢,还聊上了?” 黄小川满不在乎的反问:“怎么茬?你们把我弄到这来,还不让我给家里带句话了,回头家里人找不到我再急出来个好歹的。” 说罢转向姚远:“姚远,求你个事帮哥一个忙,你出去以后帮我跟小六子带句话,告诉他我在这呢,估计得住几天才能回去,让他别四处瞎找我了。” 身边的警察忍无可忍,伸手重重的一推,黄小川就是一个趔趄。 看到黄小川吃瘪,姚远心里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点,原来这位浓眉大眼的黄小川也是被抓进来的,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事。 …… 没啥可说的,当街打架,肯定是要处罚,念两人是初犯主要是批评教育为主,同时罚款每人五元。 五块钱,真便宜!难怪大家都该出手时就出手呢! 姚远抢着把钱交了,领回一张带着公章的收据,这才结束了一个多小时的派出所之旅。 至于黑青和小强子是怎么处理的,警察没说、姚远也没再打听,反正该出的火已经出了,也没指着这两个人能被警察收拾一番。 以后再见面没说的,接着干就完了,直到有一方彻底服气为止。 齐宝华回到早市,从西瓜摊上要回来自己卖的大肘子,打声招呼便上班去了,而姚远则蔫头耷拉脑的往家走。 这一个上午就这么耽误了过去,时间马上就到中午了,得赶紧回家给小花儿做午饭了。 蔫头耷拉脑的往家走,心里不由得就有几分懊悔,太冲动了,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这一上午的时间都被耽误进去,实在是不值当的。 一进家门,就闻见了一股香味! 一碗地道的油泼扯面已经摆上了桌,雪白的面条足有半寸宽,劲道爽@滑,被热油激发出来的蒜香夹杂着醋香充盈,小花儿撅着辫子,头埋进大碗里,嘴里塞满了面条,正吃的不亦乐乎,就连老哥进门都不带抬头打招呼。 忙乎了一早上,又在派出所被警察叔叔狠狠地教育了一顿,心情不太美丽的姚远一看到桌上这碗油泼扯面,瞬间便有了食欲。 如今这个时候,餐饮业十分不发达,想在一个地方品尝到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可是不太容易,没想到,家里来了个借宿的炊事兵,就让自己能吃到最最地道的西北美食。 这事是太值了! “满城,你老家那些吃食,你还会做点别的不?”嘴里塞满了面条,姚远还有点不太满足。 “俺们老家的面食太多了,扯面、拉面、甩面、酸汤面、蘸水面、臊子面、栲栳栳、抿格斗、麻食等等,都加上得有上百种,我多少会做几样,好吃不好吃的,就不敢说了。” 这位土豆哥还挺谦虚。 西北人爱吃面,也会做面,听着满城若说贯口一样报出来一串串面食品种,姚远心里的高兴劲就别提了:“满城,我认真的跟你说一下,你干脆别再四处瞎找工作了,咱们俩合作吧?!” 到什么时候都是人才最重要,长得像个土豆的满城别看不起眼,走到社会上人家只能把他打你个猪倌看待,但是通过这一天的工作下来,姚远可是把他当成了宝。 工作态度认真,手脚麻利,厨房的基础工作多少都会一点,最重要的还是能吃得下苦,肯学习,这就是个人才,以后能在厨房里干出点名堂的好苗子。 这样的人才可是一定得留住了,若是真的放他去养猪就太可惜了。 “合作干啥?要是卖卤煮和卤肉,不用你说,我肯定得帮忙,小谢家里碰到事了,咱们是朋友,肯定得出力的。”满城认真的回答。 “我是说长期合作,过了这个暑假我们都得回学校上学,两个摊子肯定都顾不上了,可是也不能直接扔了不干呀,我觉得你要是能接手过去,还瞎找什么工作啊,把这两个摊子给干好了,比什么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