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纪年》 第一章 狱岛 光在奋力撕裂着暗! 但黑夜依旧不管不顾地笼罩着被抛弃的小岛。 除了那抹淡淡的、透亮的、饱含希望的光。 …… “你在看什么?” “刺破黑夜女神的屏障、普度众生的辉芒、拯救光明的流光。” 拉起的帷幕下,一名少年静立着,高大的垂拱门下,瘦弱的身躯显的渺小,苍白。 少年的皮肤很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秀净的脸已经开始变得瘦削,似乎少年想让自己变得更有男子汉的模样。 一身洗到发白但干干净净的束腰外衣,在寒风中飒飒抖动,马裤上隐约可见几个细小的破洞,好在上身还披着半截的皮毛外套。 少年注视着远方飘来的一缕缕黯淡金芒,他深蓝色的瞳孔中仿佛映照着熊烈的金色火焰。 少女稍微歪头,与少年同侧而立,接收着比油灯纯粹万倍的光。 半晌。 少年已经回过神来,目光早已放在了默默静立的少女。 燃油灯与淡淡金光相映着,朦朦胧胧中,少女身着样式繁琐的白色紧身衣,上衣紧贴着躯体,下面宽大的衣裙反而不见踪影,似乎是被主人嫌麻烦而剪裁了。 紧身胸衣将少女的上身身材完美衬托出来。 盈盈一握的柳腰,略显青涩但已呼之欲出的波澜,精致的锁骨更是肆无忌惮地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嫩白的肌肤增添了一抹金色,只差银色的月辉为其染上朦胧的镀层。 少女的长发随意地梳着几下便摆在了身后,耳际的丝丝缕缕用发夹束着,没有繁重而荣耀的宝石镶嵌。 在教皇厅内的公主、夫人与小姐们看来,少女无疑是不合群的,没有拼贴的宽大礼裙,没有花环般的头饰,没有耗费半时而仔细摆弄的秀发,更没有代表地位的繁华修饰,全身上下透露着随意。 但在少年看来,却是有种反叛世俗的美。 暴露在空气下的小腿绷紧着,紧身胸衣束起全身,少女的头从不向下,如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在丑陋而洋洋自得的鸡群中脱颖而出。 少女终于不再盯着陪伴她十九岁月的流光了,祂与她是多么熟悉,但在今日与少年的陪伴下,熟悉中又夹杂着一丝抚慰般的温柔。 “有什么事吗,伯利尔小姐,我想你的来意并不是与我风花雪月,更不是让那些吸血虫尝尝你的鲜美味道。” 少年率先开口了,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在意少女的身份。 少女并没有受到少年不知轻重的话语的刺激,反而轻笑一声:“不需要有这么大的戒心,小诺,你也清楚,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特意来此也是来看望一下你。” 少年依旧语气不变:“感谢你的照料,伯利尔小姐,你可以称呼我伯利尔先生,但既然身处被太阳神遗弃的地方,纵使你称呼我囚徒我也会接受,只可惜你我此刻一同不被神所宠幸。” 少女的身高很高,纵然穿着平底鞋,也比少年高出半个头。 少女温柔地抚了抚少年的头,像是平常人家的姐弟一般温馨地互动。 “小诺,在你七年前来到教皇厅的后花园时秘密居住下来,我便发现你了,那是一次偶然的意外。我曾询问过父亲你的身份,他欣然地告诉我你是我流浪在外的弟弟,但叮嘱我不许告诉他人。其实我陪伴了你许久,我知道你喜欢吃普通的黑面包和野外的杂菜,我也知道你是父亲的幕后管家,掌管着教皇厅的文书,处理着教皇国大大小小的琐事。” 少女不再说下去了,轻轻移开了嫩白的小手。 少年也不再开口,他默默地挪步走到身前高大而雄伟的庄园门口。 “进来坐坐吧,蒂。” 少女嘴角翘起,木板鞋在地上留下了“踏踏”的响声。 ……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少年重复了不久前的提问。 他们坐在庄园内的一个会客厅内,金碧辉煌的装饰,数百盏仿佛永不燃尽的油灯,墙上悬挂着不知哪位大师的油画佳作,被金框裱着印刻在四周,倒映在水晶吊灯上。 少女撑着下巴,手靠在大腿上,没有贵族少女的庄重:“我就是来看看你。” 少年沉默地点点头,深蓝色的瞳孔却有了些别的色彩。 “为什么?” 少年继续发问。 “也许这世上只有我懂你了,我亲爱的弟弟。你是父亲的私生子,我则是父亲的私生女。父亲说过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一个残暴的野兽,他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你,只在你刚来的那个夜晚,却也只在那个夜晚对我说过你。” 少女的面色被温柔铺满。 “父亲是个统治者。” “是的,他喜欢统治着所有。” “那么,你是想逃离?” 少年端坐着,右手握着左拳,手指不断摩挲着手掌顶端的指骨,语气直白而渗骨,不被情感侵入。 “你笃定判断的时候与父亲一模一样。” 少女看着少年的动作,轻笑着,如银铃花环碰撞出声。 少年停下了动作,手掌摊开。 “是吗?我对此感到厌恶。” 少女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接上了上个对话:“是的,我想逃离,从我有了独立思考的意识开始,我就开始计划着逃离,但是……” “父亲是个统治者。” 少年帮少女补全了后半段话。 少女默默点了头。 场面一时僵住。 “我会帮你,离开这里。” 少女打破了僵局,语气僵硬,话语中充满了强硬的决心。 少年听出来了:“你是在用干巴巴的力气掩饰你的懦弱吗?” 少女柳眉竖起:“伯利尔家族的人从不收留低头的懦夫。” “那么你还是想逃离吗?” 少年紧紧逼问着,双方角色颠倒,仿佛一名胸有成竹的警官审讯着意志不定的犯人。 少女接着沉默了,眼睛却是盯着少年,宝蓝色与深蓝色的瞳孔对撞,似乎有一种奇幻的魔力将双方吸入到一个领域。 “我可以是伯利尔的家族的人,但我不会是让的奴仆。” “奴仆?” “你更接近让,也更应该了解对他而言我们的地位。” 少年下意识地双手合拢,又立马反应过来,将双手半叉,抵着前膝。 “这会是一次合作。” 少女有些失望,但还是展露笑颜。 “父亲并未告诉我你的过去,我想总有一天你会主动对我倾诉的。” 少年不回话。 少女也不再深追这个话题。 “既然如此,我们需要有所计划。” 少年恢复端坐的模样,表示自己正认真倾听。 少女略微思考,缓缓开口:“现在我的身份是监察使,作为教皇厅直属官员,对当地的长官有足够大的监察权利,再加上我的身份,应该足够他们在某些方面给我更多的信息。” “但我需要的是我后续的安排、我被送到的目的,或者,我有什么用。” 少年指出关键的节点。 少女对此无奈摇头:“你被送到这里的原因已经足够明显,影响到了教皇厅其他派系长老的注意与不满,甚至是拿你作为威胁伯利尔家族的筹码,这或许与你的出身有所关系,但是否有真正的目的不得而知。” “这便是你要知道的!无从下手不代表无处可查。” 少年声音大了起来。 少女乖乖地点头,不敢吭声。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少年微倾身子,调整自己的语气:“抱歉,失态了,若实在不行,可以主动出击。” 略带温柔的嗓音如三月春风轻拂而过。 那是他原本该有的声调吗? 或许他本不需要承受这些,不需要伏案皱眉贵族子弟的挑衅琐事,不需要画着一张张数不尽的财务报表,不需要冥思苦想彻夜未眠分化教廷党派势力,更不需要清晨未至便满脸冷汗地惊醒,不需要啃着不属于自己身份的黑面包。 命运是上天注定。 但少女从不相信虚无缥缈,“摩伊拉”在他眼中是无能的懦夫自我陶醉的借口。 “我会办好一切的。” 少女不再强装硬气,声音轻轻的,却充满自信。 少年站起身,率先走向庄园外。 “我相信你,伯利尔家族的人从不食言。” …… 金光点点飘洒在黯淡的油灯上,白色的彼岸花在角落尽情盛开着,带出幽芒。 “小诺,我们再会啦。” 少女突然变得俏皮,宛若繁忙的姐姐挥手告别不舍的弟弟。 “稍等……蒂,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犹豫了一下。 少女反倒有些惊诧,脚步一顿,回身郑重道:“这里,便是狱岛。” 狱岛。 既是监狱。 也是……地狱。 第二章 街道 清晨。 黑暗依旧遮蔽着这座孤立的小岛。 据说,冈比斯高山因为过高的高度,影响了天象的运行,惹恼了主管天象的使者。 使者央求主神,神便将冈比斯高山的顶部平切下来随手丢一旁,就形成了当今的狱岛,平坦至极,甚至没有一丝突起。 可那名使者还不解气,将狱岛的四面用黑幕遮住,使其终生不见光明。 但狱岛还是靠近着冈比斯高山。 因此,自鎏金河形成时,金色的光芒便突破了使者立下的黑幕,纵然如此,依旧仅仅带来微弱的金光,整座狱岛依靠着无处不在的燃油灯才得以生存。 少年从漆黑的暗中苏醒,掀开皮革,在黑暗中却如身处光明,熟悉地点燃了房中的油灯。 少年名叫诺·伯利尔,父亲为当今的教皇让·伯利尔。 身为伯利尔家族的后代,诺早在七年前回到教皇厅时便开始习文习武。 即使是处在被秘密保护的状态,让·伯利尔依旧为诺请来了全教皇国最尊贵的教廷首席牧师——帕斯特的教导。 帕斯特自教皇国建立之初便开始担任牧师,没有人知道他存在了多少年。 他就像神派下的使者,但也有人说他是受了神的诅咒…… 诺站在琉璃镜面前正了正衣冠,魁梧的骑士映射在镜中。 骑士是不会脱下他的盔甲的,即使身处牢笼之中。 诺走在平整的街面上,两侧是熊熊燃烧不熄的燃油灯,远远隔一段道路便有一座相似的庄园的屹立着,像是关押着不同犯人的豪华牢房,生冷而杳无人烟。 整个路面仿佛只有直道。 右手边是排列整齐的庄园,左手边一望无际的荒原,两排油灯衬托地像有罪之徒的祈祷之路,天空的黑幕犹如压倒脊梁的支柱。 但诺是一名骑士。 伯利尔家族的人不会被任何虚无踪影的幻象恐惧。 骑士更不会弯下骄傲的脊梁。 不知走了多久,“咚咚咚”的巨大吊钟声从四面回响着,狭小的视野内一片与众不同的建筑群出现在了诺的眼前。 这是街道的尽头吗? 诺停下了脚步。 尖顶、钟楼、大理石雕塑、古怪而奇异的拼花玻璃窗,这是普通的装饰,唯有中间的“圆堡”,半圆的花岗岩石倒扣在平实的柱形建筑上。 “圆堡”并不高,但异常粗壮,彼岸花四处散落在荒地上,扭曲的文字组成的“神谕”贴在墙上,曼陀罗被人围起花簇,摆放在“圆堡”前的木桌上。 红的发紫的曼陀罗仿佛流着鲜血,金光难以到达此处,橘黄色的油灯下映衬的花朵宛如正饱餐一顿的食人花。 花簇后方被黑暗笼罩,那是倒影,高大而难以直视的倒影。 那是…… “父亲,许久不见。” 诺右手握住帽前檐中央将帽取下,右手垂下,挺起本就直立的身躯,双目注视着隐在黑暗中的教皇,身体微倾。 “诺,你一如既往的稳重。” 厚重的声音传来,诺恢复了直立。 “父亲,这都是您的教导。” 少年沉稳地回答,没有一丝惊慌。 “我可没有教你这些,稳重是守成者的品德,却是拼搏者的束缚,你的凶狠不能因世俗而就此隐藏。” 让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一如望子成龙的父亲殷切规劝。 “多谢父亲的教导。” 诺恭敬地应允着。 “你足够聪明,但终究是少了些沉淀,既然来了这狱岛,不妨在黑暗的注视下内视自己的心。任何夺取权力的步伐都需要时间,我想你明白。” “是,父亲,谨遵您的教诲。” “你似乎并不意外我出现在这里。” 让的身影依旧隐蔽在黑暗中,光影交错中,唯独照出了那簇渗着血的曼陀罗花团。 “父亲身为教皇陛下,行事自有理由。” 少年面色镇定依然,如同冻结的冰石。 阴影处传来一声轻笑。 “低下头去,疯小孩,还记得那个雨天吗?” 阴影处的男人话语好似带着一丝温柔的回忆,实际上充满了伤疤。 诺微微低下头,盯着那簇血色曼陀罗。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血的夜晚。” 让的阴影有些晃动,貌似调整了个姿势。 “那个晚上,狂暴的雨夜,你抓着印着血的石刀,丑陋的院长面目狰狞地抓着你的衬衣,瘦削的身材,秀气的面庞,让人感到怜惜,却让我感到嫌弃、厌恶,你用力挣脱,他用力锁紧,你一声不吭,他大喊大叫,真是与外表不同的硬气啊。” 让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着,又好像是在组织语言。 “你失去力气了,缺失的营养,孱弱的躯体,发疯的骤雨,使你要支撑不住了,雨在一直击打,风在一直怒吼,你很愤怒了,你狠到不惧怕恐惧了!” “你看到自由了!” “你看到希望了!” “你用亲手制作的石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一刀,又一刀。” “你成了疯孩子。” “告诉我,诺·伯利尔,伯利尔家族的人最讨厌什么?!” 诺的双拳早已握紧了,深蓝色的瞳孔不停递变着,仿佛看到红色的烈焰喷涌而出。 “伯利尔……最讨厌懦夫!” “那么,你是懦夫吗?” “我……从不是懦夫。” “亲爱的孩子,做给我看,你会是那个人,想要握住权力,先要让权力握住你。” “然后……” “咆哮它,挣开它,撕裂它!” “……” “谨遵父亲的教诲。” 像铁一样的声音震荡在四周空间。 对话结束了。 阴影不知何时消失殆尽。 诺静静地盯着那簇花团,手掌逐渐松开,渗出的血滴一滴一滴流下,一如桌上的曼陀罗,被吞噬的血色。 …… 回返的街道异常的长,仿佛受到了神降下的诅咒,变成无限延伸的求圣之路。 诺披着骑士盔甲,一顿一顿地缓缓迈开步伐。 听说,一条有始有终的路,第一次走的时候才会觉得无限漫长,当原路返回时,大脑已经把距离刻进脑海,再长的路不过是记忆的倒放,一瞬而过。 但诺此刻仿佛已经失去大脑了。 想要握住权力,先要让权力握住你…… “是啊,不然如何接近事实的真相,如何知道我可怜而卑微的身世呢?” 诺的口中喃喃自语,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 “你还好吗,母亲?你一定会在神的保佑下在天堂为我祈祷吧……” 诺的脚步轻快了。 …… 街道上冷冷清清,但左手边林立的小庄园有了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 诺略微活动了下筋骨,他现在的身体对于负荷沉重的盔甲还是有些勉强。 但很快,诺停下了动作。 前方是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诺摘下头盔,恭敬地行了一礼。 “尊敬的米诺斯伯爵,很冒昧我不知现在的时辰,无法向您问好。” 米诺斯伯爵魁梧的身躯在油灯下展现出来。 他摘下头戴的羽帽,同样回了一礼。 “英武的骑士,我接受你真挚的歉意,很高兴在惬意的午后与你相遇,不知你是?” 诺端正行装:“我是诺·伯利尔,教皇的子嗣。” 米诺斯若有所思:“诺·伯利尔……让一定将你保护的很好,或许让你秘密地身居要职,这倒是符合他的做法,教廷上的傀儡五年前便不只有一个两个了。” 米诺斯边说边爽朗大笑起来,浑厚的嗓音驱赶了身旁诡异的气氛。 诺没有回话。 米诺斯也不在意,继续着自己的猜测:“你是让的子嗣,又是被隐藏的工具,想必就是让的某个私生子吧,但私生子并不罕见,那一个个老家伙们的私生子更是不计其数,而你却出现在了狱岛,还是陌生的面孔。” 米诺斯停了一下,似乎在观察诺的反应,但诺坚毅的脸上面不改色。 “既然如此,一定是你的出身问题了,并且牵涉到了某些荒唐至极、匪夷所思的事儿,甚至可能令那些个愚蠢的教民们感到不可思议,感到神受到了亵渎,最终激起民愤想要逼迫教皇退位让贤,当然这一切都会在另一个庞然大物的操作下实现,呵呵,教皇这个香饽饽的位置可是有无数人垂涎……” 诺依旧神色如常。 “不必如此沉稳,我的孩子,想必你知道我的故事,我沉稳了半辈子,为教皇国训练了无数的甲胄武士,从不亲自下场办事,但最终人人都说我撕破了规则……” “只有掌握了权力,才能决定规则,光是沉稳可办不到这些事,瞧瞧你稚嫩的小脸,装大人是一种本事,但大人可不一定当得了规则的制定者,你应该成为……疯小孩。” 诺再度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破了开始结痂的伤口。 “再会,我的孩子,与你相识很愉快。” 米诺斯重新戴上羽帽,与诺擦肩而过。 “想要在教皇厅存活,哪怕是低贱的女仆都要有狠辣的手段。” 米诺斯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飘来。 “受教了,午后愉快,伯爵先生。” 米诺斯含笑点头。 角落散步的彼岸花亮了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使者主动相迎。 第三章 实验 诺感受到了饥饿。 一整天没有食物补充,诺已经七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滋味了,像是梦幻的泡影。 时间从不在意人们的抱怨,止不住地流逝着。 诺已经隐隐约约看到目前属于自己的庄园了,即使在黑暗笼罩下,所有的庄园远远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但就像离家的宠物猫,对属于自己的小窝无比熟悉。 宛若隐形的第六感。 诺推开了垂拱的大门,一道老者的身形出现在旁,看上去等待许久。 “殿下,我是您的管家,您叫我希伦即可,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吩咐我。” 诺沉默地盯着希伦低垂的双眼,看到的只有真诚与恭敬。 “是让派你来的吗?” 希伦声音慈祥,认真回答:“殿下,确实是教皇陛下吩咐我前来照顾您的起居。” 诺有些恼怒:“我不是没手没脚的废物,我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希伦也不感到惧怕,只是头更低了一些:“抱歉,殿下,惹您不满了,我仅会为殿下提供基本的生活用品,但……” 老希伦嗫嚅着。 诺皱着眉:“我并非全然不讲理。” 希伦把话续上:“上位者需要忠诚的狗。” 诺将双手叉在腰前:“是他让你转告给我的把。” 希伦回道:“是的,教皇陛下十分看重您。” 诺没有回应,转身向屋内走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喃喃着:“是看重我的价值,还是利益。” 诺站在镶着金银的琉璃镜前脱下盔甲,露出精瘦的躯体,一道道鞭笞过的伤痕纵横交错。 “或许两者能够共存。” …… 巨大的方形黑檀木桌,装饰并刻有丰富的象牙雕饰,黄金色的波纹在桌沿划出海浪,栏杆状的桌腿,通过卷曲的支柱与中央的水晶花瓶相连。 玛瑙与翡翠配色的大理石镶嵌在黑色花岗岩中,形成花朵与花蕾竞相开放的错综复杂的图案,红木底座支撑着顶部,椅腿被珍珠母包围着,吸收着空气中的黄色光亮。 诺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内享用着管家希伦呈上的珍馐。 鹭鸶与天鹅肉烤的金黄酥脆,但诺只是默默地吃着桌上最廉价的白面包。 面包仅仅呈上了三两个,看样子是为了装饰繁美的食物,诺默默地盯着桌上的肉食,直到热气全部挥散到空气中,诺才举起刀叉将食物解决。 “殿下,肉食是补充能量的必需品。” 希伦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诺的身旁。 “我知道,所以我解决了它们。” 诺拿起桌上的手帕,擦着沾满油渍的双手。 “跟我讲讲这狱岛吧,希伦。” 这时进来了两个侍仆将剩余的残羹与银盘收拾出去。 希伦语气听起来十分乐意:“当然,殿下,不知您想了解哪些方面?” 诺托腮沉吟,鼻翼翕动:“你知道米诺斯伯爵吗?” 希伦没有多加思考便脱口而出:“当然,殿下,五年前甲胄私贩案可是举世闻名,令全国上下的教民们极其愤怒,米诺斯伯爵便是私自将军用甲胄贩卖给各大武装组织的主谋,为了窃取交易中的庞大利润,最终遭到长老团的决定,关押狱岛。” “是的,但他在监狱,而不是在地狱,不是吗?” 希伦面露微笑:“殿下您应该比老奴更加清楚上流社会那些事儿。” 诺微微摇头:“米诺斯要么是个替罪羊,要么就是知道了太多罢了,他是个懂得明哲保身却又太过聪明机敏的人,这样的人成为军队的总督可不是一颗好棋子。” 诺继续问道:“再详细介绍一下这里吧。” 希伦应道:“好的,殿下,您应当知道,狱岛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监狱,盖着豪华的庄园供给如您一般因为各种原因而触怒那些长老的贵族们,享用着与教皇厅中的王子公主一样的美食,还有音乐,甚至可以请一只乐队为您服务,除了没有神降下的光明外,无一处不同。” “但另一部分,像地狱一样恐怖,丑陋的感受会令人无时无刻感受到作呕,来自厄里斯的杀人犯与芬德的精神病人相聚在那儿,尖啸声仿佛萦绕在耳边,能够让人毛骨悚然。” “但这只是恐怖地狱的一小部分,最为神秘的灵所的秘密基地就在地狱的下方。” “灵所?进行着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号称获得了神的宝藏,科技超越着世界数百年,超机动甲胄的研究所,据说收藏着当世所有遗存的源初甲胄。” 诺喃喃自语。 “殿下,灵所是独立于教皇厅外的机构,没有人知道它何时成立,也无人知晓谁创建了它,甚至不知道那些‘疯子’是如何培养出来的,老奴曾参与过灵所的甲胄实验,实验一开始,那里的所有人都仿佛成了疯子……” “殿下,监狱与地狱仅仅一门之隔,半墙之遥,若您参与了实验,定是有危险伴身,但若是扛了过来,这便是……” “价值,是让所需要的价值。” 诺抢在希伦之前把话补充完整。 希伦不说话了,恭敬地站在让的后方。 诺静静地叉着手靠在华丽的黑檀木桌上,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 “你先下去吧,我知道该做什么。” “是,殿下。” 诺默默地看着希伦略微伛偻背影没入阴影。 高大的垂拱门,繁丽的黑檀木,影绰的光影,瘦小的身躯。 唯有不屈的头颅昂起。 …… “希伦,明日若是蒂总督有要事来寻,无须阻挠,通知我即可。” “是,殿下。” 隐在夜幕下的晚钟敲响,教民带着神的护佑入眠。 …… 紫色的刺龙葵喷吐着花露时,蒂身着白色的细肩带长裙已在外等候多时。 直到晨钟响起,蒂礼貌地拉响门环。 门开了,出现老管家希伦和蔼的面容。 “蒂小姐,殿下吩咐过我,您直接进门就行。” 蒂优雅一笑:“这是基本的礼仪。” 希伦识趣地让身,蒂迈步走向诺的房内。 …… 古色古香的书房,光洁的大理石石雕摆在正中央,彰显着主人家高雅的情趣。 蒂穿着高跟木板鞋,踏在光滑的木板上,清脆的响声回绕的空旷而寂静的回廊上。 推开虚掩的门,“嘎吱”的轻微声告诉主人有客来访。 诺坐在木椅上,手上捧着一卷书籍,泛黄的纸似乎昭示着它的存在时长,已经历过时间的洗刷。 见蒂走了进来,诺放下书卷,起身坐在对面的排座上。 “坐吧,蒂,说明你的来意。” 诺没有说多余的客套话。 “小诺,你可以多休息一会。” 蒂借着微弱的光,看向面容有些憔悴的诺,十分关心。 “睡眠适可而止即可,自从我记事以来便没有闲余的时间用来休憩,不断地工作已经成了本能。” 蒂与诺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对视着,深蓝色的瞳孔仿佛有无穷的魔力。 蒂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小诺,你被授予了任务。” “任务?” 诺有些不解。 “是的,美名其余‘任务’,但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那是一场实验,一场让你接触疯子的实验,一场让你进入地狱的实验。” “那是……” 蒂停下了,想让诺自己把话说完,但诺只是微微偏头。 “超机动甲胄的实验,一次活体实验。” 蒂攥紧了拳头:“你会死在那儿。” 诺轻轻摇摇头:“蒂,那是我的价值,我会证明我的价值,只有先让权力握住你,你才能反过来握住权力。” “……” “这是父亲告诉你的吧,我不在的一天里你发生了不少故事,比如门口的老管家,比如你与父亲暗中的会晤,或许还有我所不知道的经历。” “诺,你更果决了,更像个……疯小孩。” 诺拿过身前矮桌上的瓷杯,往里倒了清水,摇了摇。 “沉稳的长者能控制他人,唯独控制不了一个发疯的小孩,过去他们不了解我,现在我会让他们彻底清楚!” 蒂看向被摇晃而跳出的水滴顽固地砸在矮桌上。 “即使面对死亡?” “即使会死亡。” “为了她?素未谋面的母亲?” “她让我降临到这个残酷的世界,却也因我而死,我不感激她,但我同情她。” “只是同情吗?” 诺不说话了,握紧手中的瓷杯,一饮而尽。 蒂托腮痴痴地望着诺。 “那是你心中所不承认的柔软吧,你渴望,我又何尝不渴望呢?” 诺突然起身,离开书房。 “走吧,任务只能是提前开始。” …… 第四章 灵所 被高高筑起的围墙上,遍布着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洞,未知的腐朽植物缠绕其上,密密麻麻,灰色的蠕虫申屈着肢体,头尾交接着,滑过的区域流下了黑色的汁液。 但,一扇暗红色的铜门将它们划开,两旁的围墙像是被割裂的躯体,分叉的根枝如牛郎织女,还在伸出双手遥遥相望。 诺来到了这里,监狱与地狱的分割线,令人作呕的围墙显现了地狱的一角。 “与之相比,孤独与阴冷反而是身处天堂的狂欢。” 蒂对着身旁初来乍到的诺说着。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可依然被此地的氛围而骇住。 诺双手抱胸,静静观察着。 铜门,蠕虫,异植,若有若无的啸叫,灵魂深处的低语…… “外表的富丽堂皇掩盖着丑陋,不加掩饰的可怖反倒显得真实,经历过更可怕的人心又这么会被恐怖的外景所吓退。” 诺的语气很自信,但蒂听出来了,那是自嘲。 蒂走近暗红色的铜门,将胸前的徽章高高举起。 门开了,一名将自己裹在黑暗中的人守候在旁,除了靠近他,没有人能发现这里有一个影子存在。 “这是一名死囚犯,经过灵所的改造,成了专门打开大门的守卫,他是否还活着我们不得而知,或许只有那些疯子在大发慈悲的情况下会告诉我们答案。” 蒂对诺解释道。 诺看向转瞬即逝的身影,若有所思。 …… 银白色的圣所藏匿于大地女神的监视下。 蒂带着诺一路沿着下坡的道路走,被白色的金属隔开的腐化土壤难以传递外界的惊叫,但诺的神经似乎已经为他在脑海中补全。 像是鬼婴的啜泣声,像是囚犯的阵痛声,像是工具的敲打声,像是精神病人的尖叫声,像是狱监的怒吼声,像是空气的不满声,像是神严厉的责罚……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白色的金属下彻底消失了。 经过一层层的封密金属门,按下一次次密码机关,宛若再临白昼的灯光照亮了世界。 “这就是……灵所?” 诺微闭着眼睛,努力适应着许久不见的光明。 “这就是灵所,疯子的天堂,地狱的仙境。” 蒂先行张大了双眼。 没等诺再开口,一道声音已经在向他们呼喊着。 “欢迎我的实验品,你的速度比我预想中的快速。” 一名胡子拉碴,头发油腻,身披白褂的中年男子翘着腿坐在角落里的羊皮椅上。 “阁下想比就是教皇陛下的秘密小孩,长得真秀气,但没关系,数百次的实验告诉我越是表面秀气的孩子,越是有潜力变得更加……” “更加疯狂。” 诺平静地吐出中年男子想说的话。 “疯狂……哈哈哈,倒是一个更好的词语,看来你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噢,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做一下自我介绍了,你可以称呼我弗洛里安教授,但实验体无须知道太多,包括圣所内的一切,如果第一次实验后你还活着,我会亲自带你游览我们的伟大造物,包括这位可爱的小妹妹。” 弗洛里安教授嬉皮笑脸,半垮的裤带随时都要掉落。 “跟我来吧,实验体,这是证明你价值的时刻,凭借你深蓝色的眼瞳,我想那会战胜一切困难。” 弗洛里安教授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指向诺的瞳孔,而后自顾自地走了,诺与蒂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道是远处一片漆黑,还是黯淡的灯光更适合进行不为人知的实验和研究。 三个人影挪动着,狭小的人行通道口容纳不下并行的两个成年人,还好诺与蒂都只是面目青涩的小孩。 场面像是一位大人带头冲锋,后方的两个小孩摩肩接踵,亦步亦趋。 终于。 大人停下来了,这里仿佛比狱岛更加黑暗,失去了聚光灯和燃油灯的世界好似坠落原初的黑暗。 紧接着,领头的大人按下了身边金属通道上的按钮。 光明照亮了世界,灵所的天工初次展现在如乡巴佬的诺与蒂的眼前。 这是异常空阔的空间,他们身处高达百米的半空中,几台升降机起起落落着,同弗洛里安教授一般身披白大褂的人出现在其他的通道路口。 弗洛里安教授大有风度地邀请两人先行登上升降梯。 梯台下降着,下方的景象出现在诺与蒂的眼前。 巨型的中央平台,电缆穿梭在金属的板面上,又爬上墙壁,从墙中不断穿梭,像是怪兽的触手,灵活诡异,最终汇聚在下方的圆台下,成为了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蟒蛇。 几位控制台的人员身处角落控制着复杂的机械,五彩的按钮遍布在操控仪上,上面写着一个个小到难以辨识的文字。 绘图仪与测算器正在不停地工作着,像是在进行最后一次的精度测试。 但与中央的庞然大物相比,这些只是普通的装饰。 那是高达两三米的机械造物,冰凉的躯壳上散发着烟气,棱棱角角的尖刺仿佛能够刺穿坚硬的岩墙,头上是层层加固的金属,看上去用了世上最为坚硬的合金,胸前刻满了古老的印花,腰上插着宛若骑士的佩剑,手部与腿部像是拼接而成,背后接满了来自圆台下方的电缆,蒸汽从背后的孔洞中喷涌而出。 “隆重介绍一下,次代超机动甲胄,采用了最先进的精神链接技术,直接读取人的大脑神经信号,可以让人与甲胄达成接近完美的配合,这是上帝都几乎难以想象出来的杰作,这就是灵所存在的目的!” 弗洛里安教授赞咏着,歌颂着,高傲的神情取代了玩闹的疯人形象。 “次代?” 但诺抓住了弗洛里安教授话中的重点。 “是的,次代,外界的凡夫俗子称我们为疯子,可笑至极,我们在向科学的终点进军,甚至接近了神。” “那么,你的意思是初代的超机动甲胄是由神所制造的?” 蒂发出自己的疑问。 “定是如此,但那不叫初代,而是源初,源初甲胄,在起源时代被神所创造,拥有与人的精神乃至灵魂链接合为一体的功能。” 弗洛里安教授大声赞叹着。 诺皱着眉,这是他曾经从未接触过的知识。 “何为起源时代?” 弗洛里安教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诺,但还是耐心地解释:“这是灵所内最为基础的历史知识,在世界起源之初,人与神是共同生活的,甚至据我们的研究猜测,离我们的当今的时代并不久远,甚至仅仅只在百年之前,但是我们的历史遭受了蒙蔽与篡改,我们本该知道过去的真相,我们甚至可以不受所谓神的控制,我们可以是自己的主宰!” 弗洛里安教授的眼睛红了起来,开始疯狂地大吼。 “主宰自己……这是灵所的真正目的吗?打破虚无缥缈的神的精神控制。” 诺心中自语、 “好了,实验体,你若是活了下来,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更多东西。” 弗洛里安教授很快平静了下来,示意蒂离开圆台附近,自己走到角落里的的操纵台开始指挥。 喷着蒸汽的机械甲胄身前缓缓张开,露出一个单人可进的狭窄空间。 诺慢慢走近雄伟的庞然大物,注视着甲胄内部的机械驱动。 “实验体,现在进入甲胄内部。” 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从甲胄传出。 诺不假思索地踏进机械躯体内。 躯壳合闭,诺的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 第五章 疯小孩 “实验体,穿上那件白色的制服,戴上头饰,接上电缆,它们能将你的身体状况通过无线电传输到后方的设备上,以便观测你的变化,然后平复好你的心,保持绝对的镇静,稍后我倒数五秒后将读取你的精神信号,疼痛无法避免,你只能忍耐,紧接着你会陷入幻境,无比真实的幻境,就像甜蜜的美梦一样,不愿离去,能否打破它依靠的是你自己。” 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打入诺的耳中,在脑海里翻涌沸腾。 诺将那件不起眼的制服套在身上,弗洛里安教授抑扬顿挫的倒数声开始响起。 “5。” 诺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悸动,像是受惊的马群不受控制。 “4。” 已经不仅仅是心脏了,血液仿佛开始倒流,从心室流向了心房。 “3。” 诺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泛红,耳垂烧成了烈焰,炽热的肌肤似乎能融化钢铁。 “2。” 脑海也开始翻云覆雨,诺的脑中闪过十几年来断断续续的碎片,不好的,恐怖的,害怕的,平静的,掩饰的,但为什么没有哭泣呢,诺多希望现在的自己能够大哭起来释放自己的高压,他只是一个小孩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啊! 但他是伯利尔,他是诺,伯利尔或许会哭,可诺死都不会低头! “1。” 诺的身体倏然间平静下来了,如鱼入大海,没有了疯狂颤抖的挣扎,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开始了?还是正在开始的前夕? 那是前夕,暴风雨前的宁静。 “实验开始。” 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从虚无中传入诺的耳鼓,直达神经。 “啊!!”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剧痛使得诺不由自主发出痛苦的嚎叫声,诺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疼痛如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突然间。 诺的世界仿若变成了一团白昼,一道道似真似幻的影像从深蓝色的深邃眼眸中逐渐拉长扩大,直到布满了整个世界。 诺看到了光。 不是属于白昼的光。 那是…… 一个女人? 诺静住在虚无的空间,呆呆地看着前方被光团遮住面容的女人。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但诺的意识深处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呼唤,她的呐喊,她的倾诉,她的无奈。 由不得诺多想,画面转瞬即逝。 飞速的变换中,场景来到一个雨势磅礴的雷雨夜,周边的荒芜的草坪地,不远处几枝瘦弱的树干不停摇晃着身躯,发出求救信号,目光继续拉长,几栋老旧的平房出现在诺的眼前,在风雨中飘摇着。 诺永远也忘不掉“它们”。 “教授,实验体的心率突然变高,已经接近200了,还在不断的攀升中!” 角落控制台的监测人员向弗洛里安教授报告着。 弗洛里安教授一如既往地平静,坐在椅子上修剪着指甲,用无关紧要的语气回复道:“无妨,这只是实验体的基本状况,何必大惊小怪,无非是梦魇开始了,但又如何呢?无法坚持的实验体只是实验体罢了,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一旁跟着观看着各种眼花缭乱的数据的蒂听了柳眉倒竖,声音从喉咙中挤出:“你就是个疯子!” 弗洛里安教授摊摊手,丝毫没有生气:“那只是你们外人的臆想罢了,我只是在陈述基本的事实。” 蒂藏在身后的拳头握紧,但无可奈何。 “不过……” 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继续传出。 “你要相信深蓝色的眼睛,一如相信你的宝蓝色一样。” 弗洛里安教授转头对正怒火磅礴的蒂调皮地眨眨眼。 而对于甲胄内的诺来说,他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将要超标的心率。 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梦里。 几座破落的小屋包围的小院子,隐隐约约的嘶吼声穿透急速刷新的雨幕。 诺挪步着,目光锁向两栋房子中间的一条小通道。 那是小院子与外界连接的唯一一个路口,释放着哀嚎、拯救着罪孽的引路灯。 诺停下不动了,任由倾盆的大雨泼洒在自己的脸上,发丝紧贴着肌肤,保护着瘦小的躯体。 声音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清晰了,越来越响亮了。 不仅仅是嘶吼声,还有怒骂声,鞭笞声。 通道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身着片缕,仅存的几片衣布在大雨的冲击下仿佛时刻都要掉落。 他沾上了肮脏的尘土,上面还有各种爬虫留下的粪便,寄生虫和着泥巴土,一同呼在了他的脸上。 但他不管不顾,拖着骨瘦如柴的身体继续奔跑。 可是,一个貌若十岁的小男孩又如何比得上身强体壮的大人呢? 通道口又现出了另一个身影,嘴里满是污秽的语言,像是全家遭受了奸杀,受到了无穷的屈辱一样,变成了如恶魔般的人。 不,那不是人。 “畜生……” 诺站在宽阔的荒地上,盯着眼前熟悉的、无法忘却的一幕,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故事还在继续。 恶魔的它没跑几步便抓到了逃跑的他。 大雨模糊了视线,否则可以看到它的大腿上哗哗流着猩红的血液,混杂在雨水里,侵袭着大地。 它举起了身上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着蜷缩的他。 皮鞭抽到了侧边的肉上,泛起了雨滴的波澜。 他举起了双手,奋力阻挡,皮鞭尽数被嫩白的双臂挡下,血花四溅,滋养着大地。 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手掌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双臂,那是自己被鞭笞过的痕迹,至今没有被消除。 突然间,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沾着血液的双手紧抓住了皮鞭,用力甩在一边,逃向了墙角。 它肆虐地笑着,似乎在玩着猫抓老鼠,头七扭八扭,舒展着筋骨。 它本该继续与他玩着游戏,但它突然间看见了诺,站在雨幕下的诺,气质更加出众,秀气与脸庞与成熟的气息交杂,逐渐高挑的身姿,在这个破落的小城镇、小乡村,像是天降的谪仙。 它贪婪地走过来了,却始终抓不住。 于是它开始跑了,仍然略差一筹。 最终, 它扑了过来,即将与诺的肉体相撞! …… 雨夜又突然间消失了。 回到了一片虚无,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地点。 这看上去诺是在看一场虚拟现实的电影,实际上他一直在这,只是莫名向前走了几步。 诺的身前又出现了那张模糊的脸,那个熟悉的气息。 “诺,我的孩子,我是你的母亲,你最思念,最挚爱的母亲啊!” 光团发出了声音,扭曲变幻着。 “我的孩子,原谅你的母亲,原谅你的母亲吧!” “你的母亲为你的降世,遭受了无穷的磨难,但是,为了你更好地健康地平安地活下去,你的母亲用尽了一切办法,与那个男人做着幼稚的博弈,但你的母亲还是胜利了,你活了下来,这是该多么感恩上帝啊!” “我的孩子,我最亲爱的孩子,你会原谅你的母亲,是吗?你会与你的母亲,与我一同享受今后的生活,是吗?” “来吧,我的孩子,我们心连心,我看到了你的期盼,看到了你抹不下面的羞涩,看到了你对你的母亲的渴望,现在我来了,扑向我吧,我的胸膛将承受你的苦痛!” 诺好似感动了,他慢慢走,慢慢走,与它只有一步之遥。 诺伸出了颤抖的手,似乎要与它相握。 “噗。” 一阵刺入肉体的声音重放在虚无的世界里,回响着。 光团消失了,一张丑陋的老男人的脸显现出来。 “那些不过是我内心深处为母亲找的借口罢了,真正的母亲,又怎会先请求自己的原谅、发出真挚的忏悔?” 诺淡然地说着,成熟地像个大人。 “所以你该死!” 石刀被诺拔出,又悍然间刺破它的胸膛。 一下…… 两下…… 三下…… 诺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进行着被规范的动作。 诺的脸上逐渐变得疯狂,肌肉鼓起,眉筋乱跳,眼球突出,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容。 它的胸前已经成了一团碎肉了。 诺终于放下了石刀,肉沫已经将刀刃团团包围。 诺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世界逐渐缩小,自由变换着,穿入深蓝色的瞳孔内。 诺醒了。 微睁开眼,回到了狭小的甲胄内。 “恭喜你,通过了实验。” 第六章 备战计划 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在甲胄内部回荡。 诺晃了晃脑袋,尽力使自己的意识清醒起来。 “是吗,这可真是令人欣喜。” 诺拖着虚弱而苍白的嗓音轻声回应道。 一时之间,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没有继续传来。 “教授?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诺有些不安,尽全力加大了音量。 “啊,当然,我的孩子,很抱歉疏忽了你,我以为你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一下,没想到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出色,不愧是神选中的孩子,我正忙着为你的身体进行全身检测呢。” 弗洛里安教授急忙回道,但语气没有一丝的歉意。 诺感受到了更强的疲惫感,大口喘着气,甲胄内部的氧气急剧消耗着。 “我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吗,弗洛里安教授?” 诺的声音再度变小,夹杂着浓郁的呼气声。 “你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只是体力过度虚脱而已,可能还连带着精神的疲惫,不妨多休息休息,或许我们的实验还能进行更多的阶段,事实上这只是最基本的精神联系,你还需要神经耦合才能与甲胄进行彻底的精神链接。” “当然,有了这次的经历与体验,下次的梦境或许你会挣脱地更轻松一些,这取决于你的精神程度和你的意志力。” 弗洛里安教授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传声器传到诺的耳边,也被蒂所听到。 诺已经无力说更多的话,一个聪明的人知道如何审时度势,现在的情况下他只是一个待宰的鱼肉,再多的辩论只会继续消耗所剩不多的体力,不如趁机迅速恢复体能,以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但甲胄外的蒂可就不管这么多,满腔积郁的愤懑喷涌而出:“弗洛里安教授,你们灵所的人就这么罔顾一个人的生存权吗?我原以为疯子只是你们对待实验的态度有说不尽的疯狂,但没想到能疯狂到这种程度!” 蒂继续发泄着:“诺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你们的任务,你这个疯子还有什么理由不放他从那个坚硬的壳子内出来?当价值已经足够吸引人之后,继续的压榨只是对无限潜能的提前损耗!我作为狱岛的总督,会向教皇厅报告你们不守规矩的行为!” 弗洛里安教授摊摊手,状若无辜,丝毫没有受到蒂的威胁的影响:“教皇厅的人在我圣所内可没有什么特殊的权力,再说了,这么好的一个实验体,不好好利用可真是太浪费了,这可是造福全人类的大事!” 弗洛里安教授好似想到了什么,逐渐勾起了病态的笑容,一旁灵所的工作人员也开始虔诚地笑起来。 蒂狠狠地咬咬银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真是一群疯子。” 弗洛里安教授毫不在意,甚至发出了邀请:“你也想试试吗?相信我,你也会有足够强大的潜力,这是神降下的福音,也是神告知我们的神谕。” 蒂面色冷漠,抱着胸一个字也不回,默默地盯着高大雄伟的机动甲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坚不摧的躯壳,直达内部蜷缩着的小男孩。 弗洛里安教授自讨没趣,对一旁的监测人员嘱咐道:“再给他一刻钟的时间休息,就开启备战计划。” 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并不小,传入了蒂的耳中。 蒂感到十分震惊,激动地喊道:“备战计划?什么备战计划?诺现在的状态怎么进行战斗?” 弗洛里安教授惬意地挠挠耳朵,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不用紧张,小姑娘,一次战斗罢了,这是帮他更好地适应甲胄战斗的状态,我们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蒂握紧了拳头:“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弗洛里安教授开始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你看着就是了,这么多问题干嘛。” 甲胄外发生的一切都与诺无关。 经过一刻钟的休息,诺感觉自己的体力逐渐恢复过来了,但是精神的调养不是一朝一夕,或许需要休养几天才能恢复正常。 但是诺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更大的考验即将找上他。 “实验体,我想你恢复地还不错,真是强悍的生命力啊。“ 弗洛里安教授的赞叹声从传声器发出。 “多谢褒奖,教授,我的下一个实验即将开始了么?直说无妨。” 诺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平静的声调,询问着弗洛里安教授。 “很好,实验体,你的态度我十分满意,既然你好奇地紧,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告诉你吧。” “接下来,你将面临一场战斗,与和你同样操控次时代机动甲胄的实验体战斗,你们将用腰间的迅刃一决胜负。” 弗洛里安教授将接下来的计划对诺和盘托出。 “战斗吗?是需要战斗了。” 诺轻声地喃喃自语。 自语声落入了弗洛里安教授的耳麦,他轻笑道:“看来你很期待,我就知道,那个小女娃可是为你操心地很。” 诺沉默了一会儿:“请替我转告她,我会圆满完成实验体的任务的,让她无须担心。” 弗洛里安教授应允道:“当然,虽然我不太喜欢脾气冲的小女娃,但一位实验体的合理请求我是会完成的。” “那么,大门开启了,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完成一个小小的备战,你将与甲胄完全融为一体,而这将决定,甲胄与你的归属权。” 一个巨大的银白色防护门慢慢拉起,弗洛里安教授最后的声音响起,下达了指令。 诺闭上了眼,脑海中尝试与甲胄融为一体。 甲胄仿佛要吞食了他,他的双手,他的双腿,他的胸膛,他的大脑。 这是诺没有提前预警的穿心之痛。 诺觉得自己仿佛架在了死刑架上,下方的熊熊燃烧的红油,上方将架子缓缓下压的覆天之手。 甲胄内的机械驱动伸出一根根细针,刺入诺的脊髓。 幻象仿佛又降临了。 包裹全身的黏液组成泡泡将诺束缚着,挤压着氧气,仿佛要让诺窒息而亡,但顷刻间泡泡迸裂,炸出了令人作呕的汁液,诺在虚空中继续下坠着。 下一刻来到了青铜的暮钟上,指针即将指向零点,每一次滑动都带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似乎昭示着世界处于崩塌前的最后一刻,这时四周又突然显现的大地开始爆裂,炸出四处翻腾的泥土,在暮钟最终炸出的时候,诺跳下了钟楼,陷入黑色的虚空。 在下一刻来到虚幻的天国,一个个六翼天使呈跪姿,口中发出奇异的啸叫声,天使们的羽翼在声音飞跃的同时掉落下来,瞬间张开后,组成巨大的洁白蝉茧,将天国包围出来,不断缩小,最终世界只有洁白的羽毛和一个人,但就在最终的挤压时,蝉茧被烧穿一个大洞,倏然间消失不见。 诺深蓝色的瞳孔仿若迸发出蓝色的火焰,灼烧着世间的一切,幽异的瞳孔刺穿了层层保护的甲胄躯体,似乎有一道蓝色的光从甲胄空洞的眼中激活穿过 “加大神经电流强度输出。” “输入更多的肾上激素。” “教授,血压正急速攀升,即将达到临界值了,心率超过250,有生命危险!” …… 监测人员在突然间又开始了数据报告,一个个红色的警告在面板上不停跳出,巨大的黑色蟒蛇疯狂输出着,传递着一个个神经信号。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又开始了?你不是说要开始战斗吗!” 蒂看着逐渐晃动的机动甲胄,看着极其不停发出的警告声响,愤怒地摇晃着弗洛里安教授的双肩。 “安静点,小姑娘,如果你不想那个实验体去死的话!” 弗洛里安教授用力地箍住蒂的双臂,狰狞的面容大喊道。 “不让实验体与甲胄完全链接怎么进行战斗?之前的幻象只是人与机械进行了最基本的联系罢了,现在是决定人控制甲胄,还是甲胄控制人!” “如果你希望那个小男孩顺利完成每一项任务,就安安静静地看着,祈祷神保佑他,实验开始前他还专门告诉我让你无须安心,这个时候你应该相信他的自信。” 弗洛里安教授逐渐平静下来,撒开双臂,不再管旁边的怒气满腔的蒂。 蒂垂下双手,注视着圆台上时不时晃动的机动甲胄。 “一定要挺过来,小诺……” 蒂在心里默默祈愿。 …… 诺的幻象开始消失了,虚空中仿佛出现了现实的实物。 金红色的刚刺持续输出着电流。 “神经耦合程度70%……75%……80%……” 诺的脚底下出现了大地,他尝试着走了几步,碰了个踉跄,这是他跌下了圆台,但这只是小意外,诺爬起来继续向前走。 诺走向了大门开启的地方。 “神经耦合程度100%。” “左脚成功接入。” “右脚成功接入。” 诺感到有些疲惫,精神状况十分糟糕,他用力挥舞着双臂,扭了扭头部,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 “双手成功接入。” “头部接入正常。” “减少电流的输出!” …… 各部门全速运转,语音频道一团乱麻,似乎从没发生过这么大阵仗而显得有些生涩。 “教授,实验体完成了大部分的全身配对,他竟然在第一次就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 弗洛里安教授身旁的一名监测人员不可思议地说着。 弗洛里安教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说过,要相信异蓝瞳的实验体,这是神的喻言。” 诺真的累了,他跪倒在地,四周的景象在逐渐变换,大地消失不见,变成了白色的金属地板,他普通人的双腿变成了机械的肢体。 诺爬行着,黑色的天空转换成明亮的封闭金属墙壁,一个个带有生命体征的人类出现,坐在巨大而古怪的机器后面,大喊着,咆哮着。 诺最终是醒了,哪怕他身心俱疲。 他回头看向控制台,那是弗洛里安教授和蒂,两人站在控制台前,一个满心担忧,一个面布笑容。 诺与甲胄合为一体了,任何的痛苦都彻底消失殆尽。 长长的电缆被诺所拖着。 弗洛里安教授默默走到控制台后,将所有的电缆解除。 “实验体,你完成了备战计划,接下来,是进行真正战斗的时候了。” 诺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头始终保持着昂扬。 转过头去,前方,是一具暗黑色的机动甲胄。 “从现在起,他就是你的敌人,拔出你腰间的迅刃,打败他,结束你的任务。” 弗洛里安教授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无人可见的气场孕育起,两双眼睛相撞,仿佛穿透了彼此。 第七章 战斗 两束异蓝色的光芒从甲胄的护目盔中射出,仿若进行着全力的冲刺交锋。 诺突然间燃起了斗志,像是盘踞丛林的野兽之王看到了来自外地的攻擂挑战者。 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两具高大的甲胄只有一具能站在宽阔的斗兽场上,只有一个人能独自享受胜利的果实。 那扇门后的控制台上,灵所的另一批监测人员接到了指令,拔掉了黑色甲胄身后的电缆。 两具银黑的机械战士彻底失去了控制,他们正指挥着当今这个世界上接近最致命而骇人的武器。 两个猛兽开始屈腰,如同斗牛士一般,卯足了劲儿。 他们冲锋了,震撼地金属地面发出惨痛的嚎叫,呻吟声传遍了整个灵所。 诺全力奔跑着,冲刺着。 两具机械甲胄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诺的手与黑色甲胄相互挤压着,但气力略差一筹,黑色甲胄转换攻势,灵活的机械肢体箍住诺的脖子,关节处的坚刃刺到了诺的胸膛,黑色甲胄不断用力,坚刃刺穿了坚硬的机械躯壳,将胸部绞穿,发出“呲呲”的电流声。 尽管开局便受到了重创,诺也不甘示弱,猛然迸发出蛮力,拨开了脖子上的双手,反用力抱住黑色甲胄的头部向下压,黑色甲胄被迫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地。 诺的双臂压紧黑色甲胄,残破的胸膛紧紧抵着黑色甲胄的金属面庞,动力源传来无尽的能量,双手轰打着黑色甲胄的背部,带来的冲击力顺带到诺的身上,但他不管不顾捶打着,像是要折断他的腰! 黑色甲胄顶着诺野蛮的进攻,顶起头部用力撞击诺的下颌骨处,坚硬的金属被撞到变形,又直起身来拼命砸着诺的额头,诺的大脑一阵晃荡,天旋地转,甚至要出现脑震荡! 诺大口喘着粗气,竭尽全力稳固住自己,却难以抵挡孱弱的神经。 “左胸受到严重损坏,神经耦合程度下降到70%了,教授,实验体的精神状态处于极度危险中,是否要取消实验?” 监测人员焦急的大喊声传入弗洛里安教授的耳中,但仍旧无法改变弗洛里安教授的神色。 他依旧冷静的指挥着:“不,继续实验,深蓝色从不会令我失望,他需要更大的挑战激活自己!想要握住权力哪里能不付出鲜血” “疯子,你们一群疯子。” 蒂看着已经黑色甲胄抱摔倒地的诺,用力攥紧拳头,愤怒地大吼着,但是徒劳无获,事实上,现在没有人能够继续中止这种决斗,脱离了电缆控制的两具机械甲胄已经成了武具,只能依靠操作者来决定一切。 场上的黑色甲胄将诺压倒在地,左臂抵着诺的脖子防止他的反击,右手握拳击打着诺的全身,任由诺挥舞的双手阻止自己的攻势。 两具甲胄的缝隙处喷涌出浓郁的蒸汽,他们像死斗笼中饥饿至极的野兽,疯狂撕咬着双方。 诺早已经失去了神智了,现在的他只有野兽的本能,甲胄内的流金迅速消耗着,喷射出的蒸汽给予了他们战斗的能力。 诺挣脱了黑色甲胄的控制,他仰天大吼,起身狠狠抱着黑色甲胄,依靠着蒸汽的喷涌推着黑色甲胄向前冲着。 巨大的轰隆声响起,银白色的金属墙壁产生一块明显的凹槽,蒸气弥漫中,诺的头顶不断撞击着黑色甲胄,左手拼尽全力扯着黑色甲胄的左臂,右手锋利的尖爪在黑色甲胄的身上留下密集的银色弧光,火光不断在空气中爆闪着,点亮在观战者眼前。 “啊啊啊!!” 黑色甲胄内终于发出了稍显稚嫩的嘶声裂肺的痛苦呻吟,随之而来的是“呲拉”一声,黑色甲胄的左臂竟被完整地扯断,左臂接入处显现出复杂的电路,电火花不断炸裂着。 操纵者与甲胄的完全精神链接使操纵者与甲胄的损伤感同身受。 但诺的体力即将耗尽了,他的甲胄已经接近过载,或许他的能力尚不足以引发机械的过载,但他自身却已经难以承受巨大的损耗。 黑色甲胄彻底愤怒了,趁着诺因体力不支放松的时候,黑色甲胄用仅剩的右手锤向诺的胸膛,诺本就受到严重损害的左胸瞬间凹陷进去。 弗洛里安教授的通话器内传出阵阵“呵”“呵”声,哪怕遭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内耗,哪怕失去了意识,他依旧不愿意怒吼,是时机未到吗? 但黑色甲胄管不得那么多了,他放弃了经过无数次训练得来的优化后的战斗招式,疼痛侵袭了他的神经中枢,兽欲在他的耳边痴语着,右勾拳不断打在诺的脸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声,面部的机甲逐渐变形直到崩溃,最终,黑色甲胄用力的撕扯,诺的机械面甲应声而落,露出了沾着血珠满脸伤痕意识不清的刚毅脸庞。 黑色甲胄逐渐恢复了神智,他后退半步,直立起身躯,挺起高傲的头颅,那像是最终的胜利,时刻准备迎接着来自众人的赞誉与崇拜。 与他相比,诺就像一头发狂的野牛,只会简单的挥拳起舞,最终丧命于高贵的骑士身上。 此时的控制台已经一团乱麻,一台台设备上充满了红色的警告,彰显着诺的健康状态不容乐观,甚至接近死亡,此时的诺只能把任何一丝的气力放在呼吸上保持自己的生存,但他的眼睛依然充斥着暴力,他还想着进攻!而非苟存! 反观控制着黑色甲胄的控制台,除了一两台监测右臂仪器熄灭着,其他的一排排仪器近乎皆呈现着良好的绿色指针。 “教授,实验体的面甲遭受破坏,双臂接入异常,左胸遭受永久性损害,机械即将过载,是否需要终止实验?” 监测人员向弗洛里安教授报告着诺的躯体状况,发出又一遍的询问。 弗洛里安教授仿佛没有听到,摩挲着下巴双目盯着黑色甲胄空无的左臂,喃喃自语:“不愧是神选中的孩子啊,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进攻!这个男孩,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在极致中寻求希望,其实已经够了,但是相信我,他不希望结束。这已经不再事关价值,而是尊严。” 是的,诺,是从不会低头的,哪怕浑身伤痕,哪怕精神虚弱,哪怕看似结局注定,他也从来不认输! 诺狠狠地喘着粗气,在万籁俱寂的战斗场内,仿佛身处最外面的蒂也能听到他的喘气声,那是疲惫,但也是不服输。 诺从没有倒下,他的面容狰狞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方便自己吸入空气中无尽的氧气补充不足的体力,他快支撑不住了,于是他单膝跪地,可头始终昂扬,深蓝色的瞳孔直射入黑色甲胄的躯壳。 那是挑战。 那便应允。 黑色甲胄的操纵者仿佛读懂了那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或许是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又或许他们在战斗中培养了别样的默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分钟。 诺缓缓站起来,缓缓拔出了腰侧的武器——迅刃,这是独属于甲胄骑士的武器,它的荣耀属于骑士,而此时的他,也不再是一个野蛮的猛兽,而是尊贵的骑士。 黑色甲胄看着诺的动作,不假思索,同样拔出了迅刃。 两人站在斗场的两头,执标准的骑士礼。 弗洛里安教授双手交叉在后,发出感叹:“这是属于这个小孩的尊严之战,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实验了,即使他满目疮痍,也不会放弃。” “为了尊严吗?”蒂默默地注视着一时之间仿若变了个人一般的诺,在心里想着。 对于弗洛里安教授的推测蒂十分赞同,她与诺有过更为亲密的接触,知道诺实际上是个十分高傲的人,不会随意便接受自己的失败,但也正是因为有过更相近的陪伴,蒂总感觉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许,诺还有更多的神秘之处等着我去挖掘……” …… 操纵台上红色的警告逐渐减少,生命指数在监测人员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缓慢回升,像是凤凰涅槃重生,又像不死的神灵恢复着自己的能量。 诺的黑发沾满了汗珠,贴在了额头上,两行鲜血划过面庞。 第八章 尊严 “你必须要取得胜利吗?” “不……” “但……至少我……不能输。” 隐藏在兽性下的内心深处,诺像是在与自己对话,但却又独立的两个意识。 可由不得他多想,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与力气思考了。 诺渐渐放松了自己绷紧的神经,深蓝色的瞳孔却在不自觉中幻化着,仿佛凝结出了实物。 …… 诺闭上了眼睛,在外人看来像是脱力到连睁眼都十分困难,可是他却灵活地摆好了进攻的剑势,已经向黑色甲胄发出了邀请。 但黑色甲胄似乎被诺的闭眼惊吓到了,在他的眼睛里的世界,诺的双眼看似闭上了,却依然可以看到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纵使如此,诺也没有趁机发起偷袭,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黑色甲胄准备好,就像身怀荣誉的甲胄骑士一样。 甲胄骑士由来已久,自起源时代便有此荣誉,通常授予身怀骑士风范的最强甲胄操纵者,受到无数教民的爱戴。 黑色甲胄略微愣神后,立马反应过来,摆好起手式。 两人一点头,瞬间拉近了距离。 黑色甲胄依靠更强的甲胄机能,率先抢得了先机,挥洒的蒸汽从他的背后喷出,给予了他更强大的助力,右手执刃横斩向诺的胸部,力图将他斩成两半。 诺见此丝毫没有慌张,从动力源疯狂吸取爆裂的能量,横将黑色甲胄的进攻阻挡在身前,随后运用巧劲挑开黑色甲胄的迅刃,一个灵活转身身形微屈攻向黑色甲胄的下盘,黑色甲胄的大腿处瞬间被斩出一条明显痕迹的伤痕。 “不愧是鎏金所造的刀刃,如此之锋利。” 弗洛里安教授观战着,发出感叹。 黑色甲胄暗哼一声,忍住了神经信号发出的完全模拟的大腿的痛楚,迅速后退几步,再次一个加速,大声叫喊着,挥舞着迅刃直接斩向诺的头部。 经过加速后的黑色甲胄速度异常之快,诺纵使反应过来,也只能微屈着身,继续横刀防御,左手抵在刀刃上,竭力抵御黑色甲胄的攻势。 黑色甲胄却是佯攻,突然一个收力,身形迅速挪转腾挪,丝毫不像一个身披着笨重的甲胄,诺由于惯性,双手不自觉向前挥出,黑色甲胄抓住机会,绕到了诺的身后,一个跳斩,刀刃从诺的脊椎骨直劈向下,电火花在空中不断爆闪着,诺的甲胄后背冒出一团团黑雾,流出了澄黄的液体。 控制台上瞬间猩红的警告声疯狂拉响,一个个监测人员手忙脚乱,分析着诺的生命体征。 当甲胄受到致命的损伤,操纵者亦可能由于精神的过度震荡而脑死亡。 诺失力向前扑倒,却没有任何的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失去了感触神经一般。 诺挣扎着翻转过身,左手撑着满是伤痕的金属板面,右手颤颤巍巍地举起迅刃摆出了防御姿态。 诺曾经依靠弱小的身躯挺住了难之百倍的考验,身为真正的骑士,或许疼痛会侵扰全身,但不会侵袭他不败的灵魂! 但是黑色甲胄不是拥有怜悯之心的人,在甲胄对决的斗兽场上,永远只有一个躺下的失败者和站着的获胜者,这是规矩,也是战场的演练! 黑色甲胄的后背再次喷出了大量的蒸汽,庞大的机械躯体冲了出去,如一道流星,砸向身处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草根。 诺的身上再度爆发出了一股透支生命的力量,支撑着他抵挡来自黑色甲胄的重压。 诺的甲胄上布满了裂痕,机械躯体内发出残喘的呻吟声,动力源不甘地输送着蒸汽能量,似临近死亡的重创者,但不愿意接受如此轻易的结局。 但黑色甲胄的力量太过骇人,诺的机械躯体在金属板面上摩擦着,被黑色甲胄的惊人之力逐渐向墙面推去,那足以摧毁钢铁的力量使诺的甲胄与身下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场地像被割裂出一道长长的平直道路。 “这是什么力量……”研究人员们撑着护栏,恐惧地看着就在不远处的机甲怪兽,惊恐于超越原本能力的黑色甲胄。 黑色甲胄前进的步伐停下了,此时诺已经被推到了墙上,无法再后退。 终于是要失败了吗? 从出世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没有母乳的滋养,只有早已凉透的隔夜糙粮,他依旧坚强的活了下来。 普通的孩子刚刚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他已独自一人流浪在外,没有任何人的关爱,处处是谩骂、命令、指使、殴打,哪怕嚼着牲畜的食物,他依旧没有被击倒。 狂暴的雨夜,瘦弱的身躯,只有一把自制的石刀,在变态丑陋的抚养院院长的威胁面前,他依旧战胜了不可能。 命运可以胁迫懦弱者服从,但永远压不倒不屈者的脊梁! “你似乎要失败了。” “……” “命运早已给你标上了价码。” “……” “你会屈服于它吗?” “我从不屈从于命运!!” “啊啊啊!!!” 长时间以来忍耐许久的诺突然爆发了,怒吼声震碎了甲胄内的传声器,狰狞的血脸疯狂输出着声音,传到了场地外任何人的耳中。 那是向命运的宣战,是对骑士荣耀的守护,是对尊严的证明! 诺的身体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狂暴的气息将黑色甲胄席卷,蒸汽源源不断地喷吐着。 诺振了振手中的迅刃,强硬的力量将黑色甲胄的迅刃振开。 疯狂的战斗本能进入诺的脑海,铺天盖地的攻击向黑色甲胄袭来,诺的利刃劈开了黑色甲胄的胸膛,砍下了斜对半的面甲,露出被汗渍浸满的金发和苍白的脸,一只同样深蓝色的瞳孔仿佛失去了焦距,无意识地乱转。 黑色甲胄几乎难以格挡了,只有下意识的躲避,躲避,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仅剩的右臂上伤痕累累,一条条电路时不时炸响。 “教授,扬的系统已经崩溃了,神经耦合跌入20%,生命指数下跌到了临界值!” 警告声从另一处控制台响起,没有一处闪着绿灯,乃至黄灯。 黑色甲胄最终倒下了,带着破碎的碎甲。 电流“呲呲”地在诺的甲胄表面流淌着,昭示着这具甲胄已经过载,无法使用。 诺大口喘着粗气,依旧没有睁开双眼,他无力地单膝跪地,左手盖在右手上扶着迅刃,支撑着自己的身躯,不一会儿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即使他昏迷不醒,依旧保持着不倒的姿势。 蒂疯狂地跑了过去,眼睛已经哭成了红肿,用力抱紧诺的头,把脸贴向他滚烫的脸。 “弗洛里安教授,可以把诺从甲胄内放出来吗?我需要医生为他检查身体。” 弗洛里安教授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当然,小姑娘,我们会为甲胄骑士准备最好的医疗资源,我们会保证他的身体安全。” 蒂抽泣着,略带哭腔:“希望如此。” 蒂将昏迷的诺抬上担架,陪同着去了医护室。 …… 在不为人知的上空中,一个面容刚毅的男子坐在靠椅上,轻晃着银杯,随后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葡萄酒。 男子身后站着一名面熟的老人,略微屈着腰,像是随时为主人提供服务的仆从。 “希伦,这是一场精彩的战斗。” 男子将手靠在护手上,微微偏头眯着眼。 老管家希伦恭敬地为男子满上了杯,顺从地说道:“教皇陛下,您都认为的精彩战斗定是精彩绝伦了。” 男子微微一笑:“足够的价值。”随后不再说话。 希伦低着头,余光默默注视着离场的人群:“是的,教皇陛下,不错的价值。” 第九章 甲胄时代 微黄的房间内,一名少年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大床上,面容上打着绷带,似乎伤势不浅。 少年的旁边坐着一位女孩,双手扑在床上,头侧着手入眠,均匀地呼着气,很显然睡意正深。 少年显露在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挣扎着,突然间碰到了几缕秀发,微微的酥麻感经由感觉神经传输到少年的神经中枢,时不时地挠着痒儿。 “嗯哼。” 少年终于清醒了过来,过大的身体起伏牵引了不知何处的伤势,不自觉暗哼出来。 少年的手指顺带伸起,勾起了女孩的发丝,发丝轻轻坠下,落在女孩的鼻翼上,房间内的通风扇带出一小股微风,有节奏地拂动着那丝丝缕缕的秀发。 女孩鼻腔一痒,从睡梦中惊醒。 “诺?你醒啦,没事吧,动作轻些,小心伤口,昨天医生刚为你包扎好。” 女孩含糊的声音传出,哪怕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话语内仍充满着关心。 “我没事,蒂。” 诺小幅度地伸展着肢体,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伤势,话语中又带着一丝迟疑。 “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蒂懒洋洋地用手撑着下巴,眼睛半睁着回道:“是呀,昨日陪同着医生为你做了许久的检测,还好没什么大碍,仅仅脸部有些创伤和过度脱力,他们都对你感到无比惊奇呢,昨日那个监测器的指数我也看着,确实是有些难以置信。” 诺轻笑着,嘴角勾起幅度:“放心吧,再难的困境我都度过了。” 蒂点点头:“我相信你,要吃点东西吗?医生说你现在不能过度饮食,但还是需要及时补充一些能量,要的话我去给你拿。” 诺微微摇摇头:“照顾我这么久想必你也很累了,休息休息吧,我的伤势无碍,出去走走透透气。” 诺强硬的按住了蒂想要制止他起身的小手,拖着无力的身躯摇晃地站起身。 “躺在床上多睡会吧,我很快就回来。” 诺慢慢地走到蒂的身旁,温柔地对她说着。 蒂倍感无奈,但也没办法再说些什么,目送着诺并不高大但充满安全感的背影。 蒂轻轻地爬上了床,睡到了诺本来的位置,闻着他的味道,脸上有些发烫。 但很快,睡意袭来,蒂抱紧了被子,轻柔的笑意挂在嘴边,安然入睡。 …… 房外的回廊上,诺伴着昏黄的灯光,一步步走着,时不时回头四望,欣赏着平凡世人一生难见的神秘灵所。 兴许是到了工作人员与研究人员休憩的时间,诺在长长的回廊上并没有见到一人。 走到了尽头,诺一个拐弯,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银色合金门,正中间刻着一个标志,画着一把直插向下的圣裁之剑。 诺走到门前,仔细端量着,手掌在门的两旁摸索,不一会儿发现一块轻微的凸起。 诺用力地按下,门像巨兽一般从标志处缓缓张开大嘴,厚重的合金门后是热火朝天的研究室,几个人走动着交换资料,剩下的大多数人都坐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口中吐出的词汇诺一个都不了解。 诺踏进了研究室内,没有什么人在意他,但偶然路过的几人也对他报以真诚的微笑。 诺感到饶有趣味。 正当诺要自行四处参观一下时,弗洛里安教授从侧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幅金框眼镜,手中捧着一大叠纸册,油墨的味道清晰可闻,看上去全是资料。 弗洛里安教授带着和蔼的笑容对诺打着招呼:“尊贵的甲胄骑士,恢复得怎么样,看起来你的气色还不错,但现在按照外界的时间来看,正值午夜,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明日我会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圣所——神圣的伟大造物。” 温润尔雅的声音传入诺的耳边,诺感到一丝诧异,这与他印象中的弗洛里安教授的形象大相径庭。 “没想到您还有这么令人感到尊敬的一面,教授,刺客您的身上充满了学者风度。” 诺赞叹着。 弗洛里安教授微微一笑,也不对诺的惊异有所想法:“人都具有两面性,你们外人只是经常只看到我们的一面罢了,却急忙基于此做出果决的武断,就像我们的圣所,在你们的眼中是邪恶的灵所,进行着无数疯狂的实验,可是在我们看来,他是科技的结晶,是引领甲胄时代的起源地。但事物本就如此,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基于自己的主观位置上看待问题,我看得很清,所以从不对你们的无礼有过度的指责。” 诺两手垂放,以一个善意的微笑回报:“听起来十分具有哲理性,看来学者形态的弗洛里安教授具有十足的感化力。” “学者形态?”弗洛里安教授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形容,对于不同人性的描述十分贴切。” 诺摆出一幅虚心请教的态度:“既然如此,很冒昧能否能够占用您的一点时间,我希望先行了解更多的知识。” 弗洛里安教授对附近正交还资料的一名研究人员挥挥手,交代了几句,将手中厚厚的一叠交给他。 “当然,甲胄骑士,我们从不吝啬将挖掘的知识分享给虚心求教的人。” 弗洛里安教授带头走着,按下打开研究室中间铁门的按钮,走进一个更为宽阔的场地。 诺跟在弗洛里安教授的后面,出了门。 门后似乎是维修场地,一台台样貌各异的装甲机器被灵所的工作人员控制着,四处是复杂的仪器。 但最为显眼的,是最中间两具吊挂着的金属猛兽。 “那是……” 诺微张开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那是你与扬对决时从穿的甲胄。” 弗洛里安教授对诺解释着。 “扬?” “就是与你对决的那具黑色甲胄的操纵者,是圣所培养的第一位甲胄骑士。” 弗洛里安教授随口解释道,带着诺走到机械甲胄的防护栏旁,更近距离地围观着甲胄的修复工作。 “好了,甲胄骑士,对着这两具庞大的‘怪兽’,你可以发出你的疑问,当然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毕竟主管可以逃职,但手下的员工们可不行,我得负责监管他们,当然,我也有些要务需要完成。” 弗洛里安教授幽默地说道。 诺注视着甲胄,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教授,甲胄骑士是十分光荣的称谓,我想我配不上这个称号,您叫我诺即可。” 弗洛里安教授耐心解释着:“不不,你当然配得上,在圣所内,能够一次性完成二轮实验的实验体可微乎其微,在这个甲胄时代,你,你们就是当之无愧的甲胄骑士,我相信没有过人的心性不会通过人与机甲的精神链接,那需要无比强大的毅力与信心。” 诺仍然摇摇头:“或许如此,教授,但是我更喜欢您称呼我的名字,这会让我更好受一些。” 弗洛里安教授无奈点头:“好吧,诺,我尊重你的选择。” 诺对弗洛里安教授表达感谢后,发问道:“次代甲胄的灵感是来自于源初甲胄吗?” 弗洛里安教授笃定地点点头:“当然,更确切地说,次代甲胄就是照搬的源初甲胄的模型,包括甲胄的武器,我们命名的迅刃,也是源初甲胄上便拥有的,在我们看来,源初甲胄就是神的造物,已经不需要进行更改了。” 诺恍然大悟:“那么甲胄制作的材料呢?也是与源初甲胄相同的么?” 弗洛里安教授遗憾地摇摇头:“事实上,我们知道源初甲胄的制作原料,那是冈比斯山脉峰顶上倾泻而下的流金河凝结而成的鎏金,可以说得上是无坚不摧,但也正因如此,我们当前的开采技术尚且无法支持大规模开发,只能慢慢地依靠时间挖掘起一小块,再花费更多的时间碾碎,因此目前次代甲胄上仅有迅刃的刀齿与躯体的部分重要位置有鎏金覆盖,其他只能是目前技术下最坚硬的合金了。” 诺点点头,表示自己明了。 弗洛里安教授看了看手上精致的怀表,估摸着时间,满怀歉意地说道:“很遗憾,诺,只能进行如此简短的交谈,你不愧是个聪明的孩子,等到明日有时间我会带领你和那个小女孩参观我们的伟大造物,到时你再尽情地提出你的疑惑吧。” 诺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感谢:“很抱歉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明日再会。” 弗洛里安教授笑道:“再会。” 第十章 灵所的历史 诺并未过多停留,跟随者弗洛里安教授的步伐一同离开了实验室。 与几位恰巧撞见的研究人员点头致意后,诺按了按暗格内的枢纽,大门缓缓拉开。 灵所虽是建造与地下,但深度并未多么夸张,因此温度还是受到外界的影响。 而狱岛终日不见天日,常年温度都保持着冰点上下,因此灵所内没有被以煤炭为能量的供暖设备提供暖气的地方还是十分阴冷。 诺正跨出大门,一个转身走到笔直的回廊上,一股莫名的冷意袭上心头,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啧,这供暖设备着实有些掉价,回廊上都不装一个,这还号称领先世界科技百年。” 诺吐槽着,难得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由于要处理伤势与检查身体,诺的身上原先只披着单薄的衬衣,出来时又因为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心里紧绷着,一时之间忽略了寒冷,而研究室与专门用来修复甲胄的房间内充满了暖气,倒是让他完全忽略了体表温度。 诺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床上躺着一位精致的女孩儿,金色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不施粉黛的脸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虽说离开并不久,但蒂看上去早已熟睡,均匀地呼着气,嘴角擎着微笑,像是梦到了什么美事,露出两个娇小的梨涡,煞是可爱,除了睡姿有些不雅外,就像一位纯洁高雅的公主。 诺踮着脚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床边,没有发出一丝响声,坐到了蒂昨日照顾他时搬来的木椅上。 诺把手肘轻轻立在床沿,撑着下巴,静静端详着熟睡的蒂。 蒂侧着身睡着,头埋进了枕头里,像是在贪婪地嗅着气味,丝丝缕缕秀发从肩上飘落,落在了蒂的鼻翼上,在轻动的风下飘扬着,一只手伸出,压在被子上,背后空出一个小洞散发出热气,另一只手捏紧被角,塞进被窝里。 但很快,诺的睡意袭来,过度脱力后带来的虚弱感终究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诺很快感受到了疲惫。 诺小心地起身,缓缓走到大床的另一侧,轻轻把蒂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藏进被窝里,再把被子的边缘略微一折,紧紧压住后,又一步步折返回到木椅上。 诺双手盖在床边,头靠着手入睡,不一会儿,从诺的身上传出轻微的呼气声,以及难以察觉的嘴角微翘。 男孩伴着女孩入眠,正如昨日女孩照顾着男孩,始终不变的是那一抹温柔的微笑。 …… 睡了不知多久,诺在一阵酥麻感中惊醒过来,兴许是头部压着手的血管过长导致血脉不畅。 诺轻轻拍拍脸,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的意识快速清醒着。 甩甩手起身后,诺一个转头,迎面撞上了面色通红的蒂,看起来也是刚起不久。 “你没事吧,诺,是不是还有些严重的内伤,都怪我昨日睡得太死,怎么能让你睡在椅子上呢……” 蒂的语气充满歉意,微微垂下了头。 诺轻松地微笑着:“没事,蒂,我只是手有些酥麻罢了,你不需要自责什么,还要感谢你昨日的照顾。” 诺的身高比蒂高出了半个头,他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蒂的秀发,径直出了门。 蒂的脸上顿时间红晕遍染,领如蝤蛴的脖子被绯红占据。 “明明……我比他还大的呀,他怎么能摸我的头呢,我可是姐姐……” 蒂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捏紧着,樱唇微微颤动,发出的声音细若蚊声。 …… 诺披上了几件门口衣架上挂着的衣服,略微整理了一下着装,开门进了研究室。 几位研究人员正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坐在堆满文件的座位上,看上去十分热爱自己的工作。 诺向一位路过的研究人员打听了一下时间,正是清晨时分。 “还好,我的作息没有被打乱。” 诺在心里暗道,不知是真的庆幸还是自嘲,毕竟他早已习惯了烈日升起时便开始一日的工作,甚至已经维持了十余年。 那名研究人员好心热情地为诺介绍了用餐的地点。 诺手执骑士礼表示感谢后,回到了房间准备叫上蒂一同去用餐。 房间内。 热气腾腾的蒂在不断地深呼吸后总算是把自己的温度降了下来,由于环境受限,仅仅是换了件衣服,没有过多的打扮。 正当蒂要出门时,诺恰好打开了门,两人差点撞了个满堂彩。 蒂惊得刚降下的温度又升了上来,诺很快恢复了正常,招呼着蒂去吃点东西。 “你怎么又回来了,吓到我了!” 蒂轻轻捶了诺一下,诺欲言又止,最后笑了笑带着蒂去了餐厅。 刚到了餐厅,恰好撞见了弗洛里安教授正端着银盘装着食物。 弗洛里安教授热情地打着招呼:“早上好,孩子们,可以试试我们圣所内美味的食物。” “都是当日从外界送进来的新鲜事物,不用担心。” 弗洛里安教授见两人面露疑色,继续补充道。 两人将信将疑地享用了一顿自助早餐,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这足以媲美皇室的食物了,教授,看来你们的生活过得十分舒坦。” 蒂优雅地用手帕擦擦嘴,感叹着, “这是自然,不能给予最基本的口腹之欲,又何谈忠心耿耿,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见解。” 弗洛里安教授风度翩翩地回道。 “很不错的想法。” 诺轻轻拍手称赞。 “好了,两位,我想你们对我们的圣所也十分好奇,我也十分乐意为你们分享我们的伟大造物,跟上我吧,这会是一段不错的旅程。” 弗洛里安教授率先起身,对二人眨眨眼,走出了餐厅。 诺与蒂相互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 “我们圣所在外界看来十分神秘,实际上对我们内部人员来说也不是完全敞开的,我作为教授与实验总管的身份也没能得知圣所的创始时间与创始人,但我们大部分人猜测早已在起源时代便有了圣所的雏形,并保留了起源时代遗留的科技结晶,看看四周遍布的银白色金属墙,这是我们最近才研发出来的最坚硬的合金,目前次代超机动甲胄的大部分机甲就是用这种合金所制作的,然而这一大片的金属墙却早已存在了不知多久。” 弗洛里安教授带着诺与蒂穿梭在来来往往的回廊上,向他们介绍着灵所的起源。 “虽说如此,圣所也并未完全获得不知何时遗留的高科技,例如供暖设备,我们只有与外界相同的煤炭供暖,只是研发出了更先进的输暖通道,当然,受限于圣所的空间布局,大多数回廊都无法配置输暖通道,这真是十分遗憾的一件事。” 弗洛里安教授继续说着,直到他们来到了灵所的入口处,那是诺与蒂刚来的时候。 “抬起你们的头,我的孩子们,这里是梦最开始的地方。” 弗洛里安教授的话语中仿佛充满了魔力。 天花板上,刻画了一把直插向下的圣裁之剑,就是灵所内所有金属防护门上都有的标志。 “这是,灵所的目标吗?亦或是,初衷?” 蒂注视着面露微笑的弗洛里安教授。 “圣所。” 弗洛里安教授纠正道。 “初衷?或许能够这么理解。在圣所的历史记载来看,神是万物的创造者,祂是这个世界生灵的母亲,祂分封着大大小小的半神分别掌管着一切,保证世界的完整运行,祂温柔慈善,哪怕被诅咒的狱岛,都保证流金河的光能够穿透黑幕照耀哪里的生灵,多么伟大啊!但是……” 弗洛里安教授脸上的虔诚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勾勒出诡异的微笑。 “但是,神已经死了!该轮到人类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了!神曾经运用自然,运用天象控制着我们的一切,要生则生,要死则死,人类根本无法在神喜怒不定的心情下美好地生活着,奔跑着,神灵为了取悦自己,创造了阶级,创造了贫富,创造了等级的阶梯,但这一切本就不该存在!人类应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人类有科技的力量!人类可以自己成为神!!” 弗洛里安教授疯狂地咆哮起来,面目狰狞输送着他的信仰。 诺与蒂静静地听着,没有试图去打断,直到弗洛里安教授自己平息下来。 约莫一刻钟后,弗洛里安教授背过身去,用力喘着气。 诺开口道:“教授,你也是阶级。” “这不一样!我平等对待所有人!” 弗洛里安教授转过身来怒吼。 “但他们不一定这么看,教授,人类,人性。” 诺平静地与他对视。 “但您说得对,命运需要自己掌控,正如权力需要自己夺取才不会永远受制于人。” 弗洛里安教授稳定了下来,拍了拍诺的肩:“像极了你的父亲,诺,很感谢你的认同,你可以考虑考虑加入我们,像扬一样,我对你发出诚挚的邀请。” 诺肯定的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弗洛里安教授也没有再做过多的挽留。 “好了,这只是一部分圣所的历史,更神秘的可能只有圣所内一些不见人影的老人们知道了,这只是开头部分,接下来才是好好参观一下我们圣所的伟大造物。” 弗洛里安教授中止了原先的话题,带领他们走向另一扇门。 第十一章 伟大造物 大门缓缓拉开,金属墙面倒映出三个扭曲的身影。 三人走过短小的过道,又一座更高大的金属防护门被弗洛里安教授打开,这座门甚至设置了如同手势密码一般,弗洛里安教授持续拨动了按钮长达一分钟的时间。 毫无疑问,门外的空间定然充满神秘。 “那是……” 蒂睁大了双眼,环视着摆满了各种道具的广阔空间,甚至显得边缘地带显得有些拥挤。 中间同样是一座圆台,与诺进行实验时的圆台一模一样,正中间顶部摆放着一具黑色甲胄。 “这是专门提供给甲胄骑士的训练场地,我们有专门的教练教授甲胄骑士优化过的战场招式,这将提高他们在机甲战场上作战的能力,目前圣所仅剩扬一位甲胄骑士在位,其他的几位甲胄骑士受到与教皇国的协议要求,踏入了战场。” 弗洛里安教授介绍着。 诺环视着四周各式各样的武器,整齐排放的监测设备,以及紧急情况下备用的甲胄部件,但最显眼的还是正上方摆放的三把迅刃,刃口在光耀的白光下照的熠熠生辉,展露出金色辉芒。 “甲胄骑士的归宿就是战争吗?” 蒂看着琳琅满目的装备,喃喃道。 弗洛里安教授微微一笑:“你们也许内心好奇的紧,我们着力模仿源初甲胄,费尽心思制造出次代甲胄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毁灭吗?将普通的冷兵器战争带入甲胄时代毫无疑问会造成更大的杀伤力,造成更多的破坏,意欲何为呢? 弗洛里安教授发出一个又一个疑问,是在对诺与蒂发出智慧的考验,但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意欲何为呢?为什么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弗洛里安教授自言自语,眼神逐渐呆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圣所的指引说,战争只是为了更好的和平,唯有用战争消灭战争,推翻高层的阶级,才能迎来最终平等的世界。” “是的,战争是为了和平。” 弗洛里安教授仿佛自我推导出了正确的结论,脸庞焕发光彩,对沉思的诺与蒂肯定地回答。 蒂欲言又止。 诺沉吟道:“甲胄的本意是以暴制暴?这就是灵所的指引么?” 弗洛里安教授微笑地表示肯定。 诺却是摇摇头不再多说。 弗洛里安教授正想继续说着什么,一阵金属门拉开的“轰隆”声却是打断了他,一名男子的身影走了进来。 弗洛里安教授脸色一喜,大步流星走向那名男子。 不一会儿,弗洛里安教授亲密地带着男子回来。 “正式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扬,驰骋黑色次代甲胄的甲胄骑士,拥有着骑士的最高荣耀。” 一头白色碎发披在肩上,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蓝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经过长时间锻炼下的身材鼓发出肌肉,脸上残余几珠汗滴,看起来刚刚锻炼完毕。 两对同是深蓝色的瞳孔互相扫过,虽无一句言语,无一点动作,但却早已进行过一轮铿锵的厮杀。 两人僵持在原地,忽的一个标准的骑士礼仪,像是释怀后尊敬有礼的退场。 扬率先发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些扭曲,像是太久没说过话而过分生疏:“那日的骑士之战我感到十分满足,你是一名强劲的对手。” 诺淡然地摇摇头:“很抱歉,当时的我早已失去了本我意识,我无法回忆起那日那时的具体细节。” “是嘛?” 扬微微垂下了头,发声部压在了更下方:“那么,我们可以进行再一次的对决,以骑士的荣耀。” “当然,我接受你的邀请,但我会获得这次胜利。” 诺回以敬意。 “拭目以待。” 交锋转瞬即逝,两人隆重地握手交好。 在扬与蒂也进行友好的握手仪式后,弗洛里安教授轻拍着手鼓掌。 纵使方才在他眼下产生了一场约战,但他并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因为那是一场骑士对决。 骑士对决源于遥远的古代,身披铠甲的骑士手执礼仗向另一名骑士发起决斗,或是为了争权夺位,或是为了证明实力,或是为了了解恩怨,又或是为了争夺美丽女子的归属。 那是骑士时代所流传下来的规章,如今虽然随着机械甲胄的盛行而步入甲胄时代,但骑士的身份仍然保留着,骑士对决也从未取缔,只是少了繁琐的仪式,而变得更加简洁自然。 可是骑士对决所代表的含义从未减少,胜者代表着强者,败者则遗憾陷于弱者,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正如没有人甘愿屈于人下。 弗洛里安教授拍拍手,见证着这场对决的建立,重新展露笑颜:“诺,既然你成为了甲胄骑士,又作为教皇的儿子,有如此强大的天赋与实力,终有一天会踏入战场,我可以破例给予你来此训练的权力,让扬成为你的教官,教授你身处战场的技巧。” 不等诺拒绝或是同意,扬先说话了:“教授,当前我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担任他的教官。” 弗洛里安教授拍拍扬宽阔的肩膀:“不用质疑你自己,扬,你一直有足够的实力,当然若是不愿意以教官的身份,你可以在与诺切磋的同时传授你曾经学习的技巧。” 扬的双眸扫过弗洛里安教授,最后落在了诺的身上,沉默点头。 看来他十分渴望无尽的对决。 而诺没有被给到拒绝的机会,结局就已经定下。 弗洛里安教授带着两人离开训练室,门关上的瞬间,诺回头看了看圆台顶部正融入黑色甲胄的身影,两对目光交织在一起,燃起了雄雄战意。 …… 训练室的后方,紧随而来的是恢宏的场景,几台次代甲胄摆放在半空中的柜台上,各色各异的机甲回荡着灯光,像是最珍贵的展示品被隆重展出。 下方是一台台忙碌的机械与忙碌的人,蒸汽不间断地从机械后方吐出,扩散到空气中,又迅速被通气扇吸入,工作人员挥洒着汗,但不见停下手中的工作,如同做着某些虔诚的工作。 “这就是圣所内次代超机动甲胄的研发中心了,这些只是一些普通的拼接工作,更加精密的环节由于涉及科技机密无法展示给你们观赏,包括鎏金的压缩,甲胄躯体的制作等等,正上方的几具甲胄是我们目前为止成功制造的产物。” 弗洛里安教授再度担任起“导游”的职责。 “那为什么不使用它们呢?” 蒂疑惑地问道。 “次代甲胄的精神适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完成的,目前为止仅有不到十人完成了精神链接,完美链接的甚至只有诺与扬两人,其他实验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罢了。” 弗洛里安教授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诺。 诺谦虚回道:“过奖了,教授。” 蒂语气略带好奇,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教授,机动甲胄都依靠什么进行能源储备呢?单纯的蒸汽恐怕难以支撑如此大负荷的甲胄运行。” 弗洛里安教授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视过蒂:“看来你知道不少东西,小姑娘,我想你心中早已有过猜测了,虽然是严密保护的讯息,但看在你的身份上也未尝不可说。” 弗洛里安教授并没有回避静静倾听的诺:“次代甲胄的储备能源,你们每日都可以见到。” 弗洛里安教授看向了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层层宽厚的金属墙。 “那是,冈比斯山脉的峰顶上流下的奇异瑰宝,穿梭康金城的灿烂金河——流金河。” “在圣所记载的传说中,那是由神灵流下的血液所成,坚硬无比的鎏金就是由流金河凝固而结成的固体。” “圣所内继承了流金转化的高端技术,装满一个储备箱的流金通过转换器所转化成的蒸汽动力完全足够应付一次大型战役的能源消耗。” “这是神灵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们通过科技的力量将其牢牢握在手中,为我们服务!” 眼看着弗洛里安教授又有变得痴狂的前兆,诺用夸奖及时打断了他:“真是十分完美的作品。” 弗洛里安教授骄傲地昂起头。 诺随即又提出了问题:“教授,既然有如此先进的技术,又为何要将贵为神灵的血液转换为廉价的蒸汽呢?难道不能转换为具有更高效率的能量吗?” 弗洛里安教授思衬着,给出了模糊的回答:“诺,这也是我们一直思考的,但我们的蒸汽时代持续时间已经将近百年了,却仍然没有在能量的探索道路上有着更高阶的突破,我们拥有着部分高超的技术,却无一能够给予我们能量探索道路的新方向。” “或许神早已预言到了我们的世界,蒸汽时代会有永恒,所以他为我们留存了转换蒸汽的公式,但又或许真是那个传说一般,起源时代并非远古,而是不远的过去,但这又如何解释地通呢……” 弗洛里安教授的声音渐趋弱了下来,最后成了喃喃自语,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听闻。 “好了,两位,剩下的部分除了一样恢宏的雄伟建筑外,没有什么可以介绍了,我想今日所见所闻足够你们慢慢回想,伟大造物的一切足够你们感到震撼。” 弗洛里安教授不再继续回答,准备结束今日的游览。 “另外,诺,如果你回心转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圣所能够包容你的一切。” 弗洛里安教授撑了撑眼镜,张开双臂好似在拥抱整个世界。 第十二章 讨论 诺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但话里话外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似乎是保持对教皇国永恒的忠诚。 时间将至正午。 诺与蒂并肩回到了餐厅,简单享用了一顿午餐。 弗洛里安教授在这期间装了一盘子食物,向他们打个招呼便离开了,走向通往研究室的门。 蒂优雅地咀嚼完最后一口面包,看向研究室的方向:“弗洛里安教授在专注于研究上时似乎与平常的表现不太一样。” 诺拿起湿巾擦拭着沾染油渍的嘴唇,声音有些模糊:“哦?具体说说。” 蒂歪着头,回想了一下,组织了一番语言:“在前两日进行实验时,弗洛里安教授充满了疯狂,就像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一样,丝毫不在乎你与那个扬的性命,但却是一直很平静,胸有成竹一般;而方才为我们介绍灵所的历史与景象时,时常会陷入对灵所信仰的迷信的无限推崇,看起来就像一直有一个魔鬼在他旁边低语,引诱他;可是刚才所见的弗洛里安教授,又为了学术研究而宁愿舍弃掉哪怕是十分钟用餐的时间。” 诺安静地听着,默默沉吟,也在思考着。 “灵所内或许有些神秘的领域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甚至灵所内的人自己也不知道,就像分裂了他们的人格一般,但平时看上去又十分平常。” “地狱之地……” 蒂不由得喃喃自语。 “什么?” 诺问道。 “地狱之地,指的是在狱岛的地狱所生存过的人都会莫名地受到影响,无论是囚犯还是驻扎的士兵们,这种影响多体现为精神上的影响,因此狱岛上关押的精神病囚徒,对他们而言,结局永远是被牧师以神圣之火燃尽,骨灰沉入浩瀚的海洋,让邪恶受自然之力的镇压与祛除。” 蒂为诺解释着:“这也是我来到狱岛作为总督后翻看一些前人的记述所得知的,前人皆言,狱岛的诅咒不仅仅是永世不得光明,还包括永世不得生存,永世不得超生。” 诺将手叉在餐桌上,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吧,蒂,我想,这不仅仅是普通的蒸汽甲胄时代。” …… 两人回到了房间内,准备稍微休息一下。 诺背靠在木椅上,拿起杯子饮下一口水。 “这个水与另一边庄园内的水是不同的?” 诺放下水杯,回味了一下口感。 “嗯,是的。” 蒂点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灵所与教皇国曾经签下一份协议,灵所以次代甲胄的制造技术换取教皇国无限提供的上等资源,这些资源可以说与皇室专享的来自同一渠道,例如我们吃过的鲜鱼与面包,甚至达到宫廷盛宴的程度,水质也是取自东巴山上的天然清泉,而庄园内的供水只是普通的滤水罢了,水质偏差,当然你也可以要求更换更好的,但是依然无法与灵所内的水源质量媲美。” 诺转到着手中的水杯,若有所思。 “协议?次代甲胄的制造技术?” “是的,就是你进行实验时所用的次代超机动甲胄,教皇厅在康斯坦丁内的中心地带同样秘密部署了次代甲胄的研发基地,但是灵所并没有给予配套的设备,比如研发设备与修复设备,因此教皇国自主研发的次代甲胄少之又少,仅有两具,一具专门用来进行各种适配实验,网罗甲胄人才。” 蒂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知了诺。 诺转过头,注视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蒂的双眼,宝蓝色的流光仿佛在瞳孔内跳跃着。 “蒂,你也是次代甲胄的适配者吧。” 诺直勾勾地盯着蒂。 “嗯……” 蒂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稍微垂下了头,眼帘遮住了蓝宝石的光彩:“我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只是这是无关紧要的事。” “不,这很重要。” 诺斩钉截铁地否定:“蒂,你忘了你来找我的初衷了吗?可不是仅仅为了关心你十几年未见的异母的弟弟,而是尝试着与我联合,共同逃出让的掌控,既然你能够掌控次代甲胄,那我们就有更大的机会逃出狱岛。” 蒂抿了抿嘴唇:“我没有忘记,我一直谨记着,是我不对,我应该坦诚相待,我只是觉得,在狱岛的甲胄部队面前,我是不是次代甲胄的适配者并不能影响什么。” 诺摇头:“这会是关键的一环,你只需要相信我即可。” 蒂“嗯”了一声,房间内又恢复了沉静。 直到一刻钟后,蒂才打破了沉默。 “我们今日听弗洛里安教授讲了许多灵所的理念,你觉得,灵所的存在是好是坏呢?” “我?” 诺真的陷入了沉思,手不自觉地叉着放在大腿上,眼睛半合,几乎一动不动保持着静止的状态,这是他真正认真思考的时候,从内省自身,到外省他人。 “我觉得……” “……” 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神灵,阶级,平等,战争,和平,幸福……” “灵所既在否定着神灵,试图突破外界世俗对神灵的盲目奉从,摆脱神灵的限制,却又在信奉神灵,相信所谓异蓝色的瞳孔是神灵的喻言,依赖着神灵的保佑……” “他们好似希望没有战争,希望没有阶级,但又制造出了机动甲胄这个机械怪物,制造出更强劲的战争,不断加强着战场的杀伤力,士兵们生还的几率在不断缩小,上了战场,若是没有机械外壳的保护仿佛就是死路一条,但他又说着,现在的战争是为了将来的和平,但是战争结束真的会带来和平吗,而不是进一步的杀戮……” “弗洛里安教授所说的一切,就像是两个完全矛盾的人不断控制着他,最终杂糅形成了逻辑通畅但道理相悖的信仰,这信仰左右着他、他们,继续创造着更多的次代甲胄,开拓更大的战场。” “这或许是我从心底拒绝加入他们的原因吧,我不是圣人,但我也不愿亲自参与这场屠杀。” “那你觉得呢?蒂,你觉得灵所的存在是好是坏?” 诺突然话锋一转。 “我觉得……” “我不知道,诺,甲胄时代的到来是科技的一次进化,但人类的每一次进化似乎都将带来一阵无法避免的厄运……” “若是真的有神灵,那这会是神的安排;但我不相信神灵,我更愿意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那么这只能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在世界的规则下,人都会有终期,但每个人也都希望能身怀荣耀走向终点,若是甲胄的研发能够使平凡人有精彩的一生,那我愿意支持它,可是如今它的创造初衷就是战争,战争……” 蒂的话头止住了,她抬起头来,好像想到了什么。 “诺,若是我们最终穿上了甲胄,发动了战争,世界会变得如何呢?” 诺偏着头,看向蒂的侧脸:“战争没有是与非,对与错,正义与邪恶,一切都只是托词,但我们若是胜利了,我们会决定战争后的世界,我想,你和我会让竭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灵所,就像它的神秘一样,彻底神秘下去。” 蒂展露了笑颜,站起身,笑道:“你说得对,诺,但是我也该回去了,在灵所待了两天,我的职务可是堆积了不少,怎么说也是刚上任的总督,再待下去可就被这个职务弹劾了。” 诺也笑了起来:“让的威慑力若是不能让那些腐虫闭上叽喳的嘴,他们躺着收钱的生活可就要结束了。” 蒂摊摊手,说道:“话虽如此,该做的工作也需要完成,倒是你,按理来说,你也不能停留太久,更何况你也没有加入灵所,实验的结果想必父亲在结束时便已知晓,应该足够让他满意了,但是表面的形式无法避免,还是需要回去一趟,你的管家希伦定会通知你的,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及时告诉你。” 诺思量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明白,等到明日我与扬的对决结束后我便返回庄园。” “嗯。” 蒂不舍得看着诺:“再见。 诺挥挥手:“回见。” 铁门“咔兹”推开,又很快合上。 隔音墙阻断了外界的声音,连蒂的“踏踏”声也无法传进来。 在诺的世界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一个人待在房屋里,没有多余的摆件,没有有趣的故事书,唯有一个人静静的思考现在,思考未来。 过去太过残忍,诺从不回忆过去,为自己无人所知的脆弱心灵揭开渗人的伤疤。 不知过了多久,诺就一直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出神地发着呆。 诺已经习惯了这个状态,一般陷入魂游天地的时候,时间在诺的世界里就像流沙一样飞快地流逝。 直到一阵敲门声,摧毁了诺创造的自我世界。 诺撑着桌子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躯体。 “尊敬的甲胄骑士,弗洛里安教授吩咐我为您送来晚餐。” 诺倒是有些吃惊:“请为我对弗洛里安教授表达衷心的感谢。” 诺倒是没有想到,弗洛里安教授会如此关心他。 “看来,我对灵所的猜测有点道理,这不是简单的蒸汽甲胄时代……” 诺心中猜想着。 用完晚餐,诺洗漱后便早早躺在床上。 “被遗忘的骑士对决……” “我很期待。” 第十三章 骑士对决 照明系统承接外界的晨钟,昏黄的灯光转明,灵所内的世界开启了新一天的光明。 房间内不见诺的踪影,空气中也没有一丝异常的余温,看起来人早已离去许久。 还未至天明之前,诺便已经苏醒,在众人还沉睡于迷梦之中时就准备着踏入训练室。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刺鼻味,是每日清晨时回廊刚开始运行的机械设备发出的味道,蒸汽、煤炭、不知名的气体混杂在一起。 诺走在阴冷的回廊上,咽下了手上捏着的最后一小块面包,这是他从餐厅内的保温箱内取得的。 灵所为了防止在紧急时刻需要彻夜进行研究或维修等工作,通常会保留一些食物在保温箱内给予彻夜通宵的人们恢复能量体力的食物,以帮助他们保持更好的状态。 但训练室内不会仅仅只有一人。 两扇遥遥相望的金属门缓缓拉开。 一名白发男子几乎在同一时间与诺进入了训练室。 “你来了。” 近乎异口同声的问候回荡在空气中。 “我猜到了你会早早到来,既然接受了我的邀战,你的尊严就不会允许你落入我的身后。” 扬正视着诺,清晨时还未开喉的声音比平时增加了一份浑浊感。 “你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对手。” 诺的嘴角勾起弧度,神经细胞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欢欣鼓舞。 “诺,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当然,请便。” “你的甲胄我已经提前向弗洛里安教授申请好了,它现在就被放置到中央。” 诺的目光移开男子,聚焦在圆台的两具机械造物上,一黑一白,交相辉映。 扬先行走上圆台,拿过旁边一块大理石桌上的遥控按键,按下后,黑色甲胄的中间缓缓分离出,门舱向上拉起,显现出内部的操纵室。 “这是外部控制甲胄内驱开关的按钮。” 诺跟着扬走上圆台,扬将另一个按钮递给他。 诺仔细端详了一下,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没有复杂多余的按键与造型。 诺按下按钮,白色甲胄的内驱开启。 “进去后装备好设备仪器,门舱会自动关闭,之后沉静你的心神,像上次的实验一样与你的白色甲胄进行精神链接,无须担心,这一次不会有精神冲击,只会有像一根针刺刺入你的脑皮层后的激灵感。” “我向弗洛里安教授要求过,今日的骑士对决不会很任何旁人干扰。” “或许你被动遗忘了上次对决的记忆,但你的甲胄不会遗忘,你的心不会遗忘,你内心深处的那个祂不会遗忘。” “开始了,诺,以骑士的荣耀。” 扬结束了自己的开战前必要的交待,率先踏入了甲胄内。 黑色甲胄的门舱缓缓合闭。 “祂?” 诺咀嚼着扬方才的话,但如今不是细想的时候,等到骑士对决结束后,他会问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黑暗。 甲胄内部没有一丝光亮,在未与甲胄完成链接之前,诺的双眼几乎成了无用之物。 诺四周摸索着,戴上了头饰,背后的电缆并没有接上,因为并不需要像实验时进行全方位的监测。 诺的思想沉入了心神,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 突然。 像被蚊子锋利的口器撕咬的感觉一般,诺的身体不由自主轻晃了一下。 诺紧闭的眼皮下,深蓝色的瞳孔开始无尽的转动变换。 没有多余的不适之感,诺的眼睛恢复了光明,他挥动着双手,寻找丢失的感觉。 扬早已准备好了,他走下了圆台,站在了训练场地的中央。 诺仅用一两分钟就适应完毕了,抬脚走向扬,与他身隔一段距离,面对面站立。 两人没有连接交流频道,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但他们仿佛身有默契,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出现在庞大的机械甲胄上,而后,拔出腰间的迅刃,执出标准的起手式。 两道蓝色光芒在透明中汇聚,电光火石间,蒸汽喷洒出来,两人的身影急速地闪现消失到另一侧。 看似笨重的机甲在两人的操纵下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鎏金所制的刀刃互相碰撞,散发一丝丝金光,两人持刀交手在一瞬间完成一整套招式。 诺虽然没有过系统的训练,更没有习得甲胄骑士的优化战技,但他在过去几年内短暂的骑士礼仪的学习中,同样记牢了骑士的战斗方式,纵使有些生疏,但挥舞的有模有样。 可毕竟扬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甲胄骑士,再加之多年以来的身体素质训练,这使他的出力比诺更为迅捷有力。 诺很快只能陷入招架的环节,提着迅刃不断格挡着扬狂风骤雨般连绵不绝的斩劈。 突然间,诺抓住机会,一个侧身及时闪避了扬的刺击,迅刃在手中潇洒地转了一圈,攻向扬的腰间。 扬迅速闪开,但锋利的刀刃依旧斩开了黑色甲胄的一个小的刃口。 扬没有丝毫慌张,借着后撤的力量一个转身,双手持刀迅猛地劈向诺,迅猛的攻势使诺始料未及,竭力格挡着,却难以抵御,左肩被直直砍入,爆射出电流。 诺咬紧了牙关,忍受着机械肩膀上通过脑信号传来的如潮水般的阵痛。 但越是如此,越要忍耐。 诺迅速调整好状态,不被疼痛神经所干扰,右手汇起气劲,吸收着从动力源传来的一股股狂暴能量。 流金在机械甲胄的体内疯狂涌动着,喷吐出一团又一团气体。 诺右手握紧迅刃,冲向扬的黑色甲胄,两把银色的刀柄将两具冲锋的甲胄映入。 诺佯装与扬硬拼蛮力,实际上手执迅刃一抹,刀刃刮过扬的刀柄,再瞬间完成蓄力,如猛虎般的刀刺震开扬的迅刃,即将插入胸膛中! 千钧一发之际,扬及时将迅刃搭在胸前,精准抵挡住了诺的刃间,避免了开胸破膛的屈辱失败。 诺抓住机会,见无法得手,及时收刀,又再次刺向扬的脖子旁。 但扬同样不慢,以相同的招式奉还。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的肩上一同被一把迅刃架住。 两具机动甲胄静立不动,默默注视着对方。 时间仿佛冻结了,世界就此凝固。 “结束了。” “骑士对决从来只有胜与负。” “但我们此刻并不是骑士。” “……” “甲胄骑士仅仅是一个虚名的头衔罢了,我们只会是战场的杀戮机器。” “是否是杀戮应该由你来决定。” “但你依然被命令去杀戮。” “那就自己把握命运!” 没有人发出声响,只有两双深蓝色的眼睛,透过层层加固的机甲,对视着,在无声中,精神仿佛在进行着交流对话。 谁发出的疑问? 谁又进行了回答? 唯有诺与扬二人知道。 场地中沉寂了许久,但又好似只在一瞬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手上的迅刃抬起放下,插入要腰间的刀鞘中,走上圆台,离开与甲胄的精神链接。 两具舱门开启,两个身影显现。 “虽然很遗憾没有正式分出胜负,但如你所说的,确实是结束了,我日复一日的训练却没能胜过你,也算是我的失败。” 诺却只是摇摇头:“我想你明白,我不会贪慕这所谓的胜利,再继续对决下去,战败的只会是体力不支的喔,更何况这不是生与死的对决,若是身处战场,或许我早已身死。” 扬脸色一正,严肃地说:“诺,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甲胄骑士,虽然你的技巧还略显愚笨,但这只是缺少足够的训练罢了,最让我惊讶的是:这是你第二次接触甲胄,但已经运用地如此熟练,就像运用自己原本的躯体一样,这好似你一直以来都熟悉与操纵甲胄。” “我有些大胆的猜测,在你说出你的记忆遗失时我便想对你说了,但碍于弗洛里安教授的身份,我还是决定等到今日再与你讨论。” 诺呼出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呼吸,方才的对决实际上对他的消耗很大:“你说吧,如果我知道些什么,我将毫不保留。” “嗯。” 扬双手抱胸:“不瞒你说,我也曾经历过这种状况,与你相同,也是在我第一次接受二轮实验时出现的记忆遗失,那时我与一名灵所内的甲胄武士对战,刚开始我近乎无限溃败,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进而大脑陷入昏迷,但在昏迷时我的内心深处仿佛有另一个人在与我对话,我忘记说了什么,但直到我第二日醒来,人们告诉我最终我取得了胜利。” 诺眉头紧皱:“另一个人?内心深处?” 诺猛地想起了什么:“是的,另一个人,就在内心深处,他问我想不想获胜,我告诉他:我不愿接受失败,然后我的记忆就此断层。” “那是你说的祂?” 诺又想起扬在进入甲胄前说的话。 “是,我猜测,是有一个祂。” 扬肯定地点头。 “虽然我受弗洛里安教授的邀请,加入了灵所,拥有了使用灵所内训练场地与次代甲胄的权力,但我并不归属于灵所,我的家人在战争中惨死,因此我讨厌战争,更讨厌亲自加入战争,但我希望复仇,复仇杀害了我家人的教皇国。” “所以你最终加入了灵所,不断锻炼自己,并不断寻找机会,你就不怕我揭穿你吗?” 诺说到后面笑了起来。 扬也跟着一起大笑:“我相信我的眼光,诺,虽然我并不清楚你的底细,但你一定会为我保守秘密的。” 诺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我会,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是从狱岛的另一侧来到这里的,因此我会试图寻找机会离开。” 诺的话外音十分明显,已经开始邀请扬加入他逃离狱岛的计划。 扬认真地垂下头思考,最终拒绝了:“我佩服你的勇敢,但这或许是你时机,而非我的,相信我们会有一天能一起逃出这个诡异的地方,灵所在我眼中可不是好地方。” “我也是。” 两人对视,爽朗一笑,双拳握紧用力垂向对方的胸膛。 第十四章 返回 对于扬的想法诺并不感到丝毫意外。 在如今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大多只能卑躬屈膝依附他人,这些屈膝者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用自由和尊严换得了苟延残喘,在无限延伸的牢笼的控制下卑微地生活着。 诺并不对他们有任何的鄙夷。 不是每个人都有涅槃的力量和天赋。 在绝对的权力、实力下,妄图维护着尊严而勇敢地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价,诺对这些人感到无上的敬佩,但他并不推崇。 真正的圣者的信条是善用生命、充分地利用生命。 而生命是一支箭。 因此,你必须知道瞄准什么目标和如何运弓——然后把弓弦拉足,让箭飞射出去! 若是没有实力、没有天赋,只剩下无理由的孤勇,也就只能留下一段可歌可泣的不朽故事了。 诺并不满足于此。 诺更不是一个弱者。 纵然从小命运多舛,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流浪在外,食不果腹,受人欺压,但诺的心底仿佛一直有一股声音在激励着他,在告诉着他,无数段无法回忆仔细的内心对白发生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 诺也自此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 他有成为强者的潜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次代甲胄的适配者扬更是如此。 他似乎同样没有一个安稳的童年,但他足够早地兑现了自己的天赋。 大多数孤独的强者总是愿意攀向顶峰,对那些摆弄棋子的掌权者说“不”的。 因此,诺并不感到震惊,在他心里也提前或多或少有所猜测。 当然,扬所说的话也未必全是真实的肺腑之言,两人毕竟仅有过两次对战和几次会面罢了。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再拉上一个足以抵抗一个小部队的教廷甲胄武士的盟友,但是诺也没有感到太多的失落。 没有事先的期待总是能接受更多的遗憾的。 …… 一场并不算长久但酣畅淋漓的对决后,诺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内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很快又睡下了。 约莫中午十分,诺定点醒来,前往餐厅享用了一顿美味的午餐。 正端着盘子放到回收处时,弗洛里安教授来到了餐厅。 “午好,弗洛里安教授。” 诺主动打了招呼,尽显休养。 弗洛里安教授热情地回好:“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诺,早上与扬的对决如何。” 弗洛里安教授话语中充满了期待,十分好奇诺与扬的战果。 诺摇摇头:“扬是一名十分优秀的甲胄骑士,我与他仅仅是战平罢了,期待与他在未来有更多的交手。” 弗洛里安教授称赞道:“不愧是优秀的甲胄骑士,诺,你的谦虚永远使人感到愉悦。” 既然恰好遇到弗洛里安教授,诺也索性将要离开的决定告知了他。 “哦?你要回到黑暗的世界吗?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弗洛里安教授说着,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舍。 “虽然我无法插手教皇国的内务,不过昨日我向你提到过,可以给予你来此训练的机会,只要我提出了这个请求,他们一定欣然答应,倒是届时你需要花些时间两头跑,我想那些人也不会放着你呆在圣所内。” 诺的脸上露出微笑:“若是能够如此,我很愿意接受,就是十分麻烦您的馈赠。” 弗洛里安教授摆摆手:“对于优秀的人才,我们从不吝啬资源,哪怕不是我们的一份子,更何况我相信你愿意和我们成为朋友。” “当然。” 诺的语气充满了真诚:“我十分愿意结交更多的朋友。” 弗洛里安教授端起装好食物的盘子,准备离开:“扬会与你成为训练时的忠实好友的,你们都是如此优秀的人,我的朋友,再会。” “再会,弗洛里安教授。” 诺执了一个骑士礼表示感谢,随后离开了灵所。 守门的人员并没有过多阻挡,仅仅是询问了一下便放诺离开了。 毕竟,能进得了灵所的人基本都是经过同意后的,灵所的人们也自信不是什么随便的人都能轻易进入。 …… 眼睛适应了光明后,面对黑暗的状态总是难以调整过来。 虽然有数盏燃油灯在熊熊燃烧提供者珍贵的光源,但诺还是觉得世界变得更加黑暗了几分。 诺走出了处处带着光的灵所,重新回到了地狱。 与来时一样,婴儿的啼哭声、分不清男女的尖叫声、皮鞭的抽打鞭笞声……各种诡异的声音绕做一团在耳边席卷着,像是蜜蜂一样不断地“嗡嗡”。 若是胆子小的人第一次来,说不定已经大脑混乱,失去了意识,成了发疯的人。 对于诺来说,这些声音虽然有些恐怖,但也只能称得上嘈杂罢了。 当一个人经历真实的足够恐怖到烙印在心底的事,这些模糊的震慑就只是吓小孩的把戏罢了。 按照脑海中来时的路线,诺顺着路走回了门口。 那一团裹成阴影的守卫静止不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似乎是见有活人靠近,阴影转移了位置,不知怎的就将门打开了,像是认得诺的身形。 走近门口时,诺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黑雾,仿佛看到一片混沌。 …… 诺轻轻扣响庄园的大门,门很快就被打开,老管家希伦迎了出来。 “殿下,您回来了,需要我为您准备水吗?” “嗯,多谢。” 希伦关上了大门,走向厨房。 诺微眯眼睛看向散发金光的流金河,几日未见,那抹金光在诺的眼中似乎更明亮了些。 “神的血液吗……” “是恩赐,还是……” “诅咒呢?” 诺走进自己的房间内。 昏黄的油灯被燃起,一股朦胧之感油然而生。 诺轻抿一口刚打的水,虽说有过灵所内上乘水质的体验,但诺没有一丝嫌弃的样子,一口饮尽。 若是皇室的王子公主们来,怕不是已经摔碎了瓷杯,痛骂身边侍奉的仆人。 但对诺来说,常人眼中再普通的水也是弥足珍贵的。 指尖轻敲在厚重的木桌上,发出稍显沉郁的回响,不知何处的夜鸦叫喊得嘶声力竭,浑浊的声音悬荡在荆棘花丛上。 “该开始正式的谋划了……” “驻军人数,换岗时间,军队配置,逃出路口……” 诺在心里计划着一处处详细的细节,整合自己拥有的信息。 “看看明日蒂会不会带来些新的消息。” 诺心里默念,就这么闭目,很快睡着了。 翌日,晨钟敲响,声音回荡在狱岛的上空。 诺猛然从轻睡中苏醒。 桌上仅有昨日剩下的凉水。 诺也不在意,倒过一杯饮下,凉飕飕的感觉从舌尖传递着,瞬间惊醒了大脑。 诺披上悬挂在一旁的大衣,走出房门。 老管家希伦正坐在外面的石凳上,似乎无论何时,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早上好,殿下,您的早餐已经为您备好。” 看到诺出来,希伦连忙站了起来。 诺轻轻“嗯”了一声,走过希伦身旁时突然顿住。 “希伦,我与灵所内的弗洛里安教授交流过,今后我会去那儿进行机动甲胄的武装训练,以后便不用为我准备午餐了。” “好的,殿下。” 希伦微微鞠躬:“想必殿下的实验结果十分不错,祝贺您,殿下。” 听到此,诺反倒没有继续走,而是转过了身:“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在我的实验结束的那一刻。” 希伦连忙否定:“殿下,我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管家,怎么会有权力进入神秘的灵所呢?” 诺意味深长地看了希伦许久,后者头低得更深,好似害怕主子惩罚的忠诚奴仆。 “是吗?如此最好。” 诺抬脚离开了,留下了希伦隐藏着的面无表情。 第十五章 训练与秘辛 草草填饱了肚子,诺再次踏上前所“地狱的”路。 如今也算得上轻车熟路了,诺的步伐比以往快了许多。 一是为了珍惜宝贵的训练时间,诺之前听蒂提到过,灵所的门从晨钟响起后打开,午后二时的钟声敲响便关上了,这意味着诺的训练时间仅仅只有四五个小时罢了。 灵所定是不会为了他而改变自己的规矩的。 二是不想让扬等待自己太久。 虽说他单独待在训练室内也可以把等待的时间用来训练,但是诺并不喜欢别人为了他而有过多等待。 因此任何任务他都宁愿提前开始,以保证能够及时完成。 铜红色的腐蚀大门近在眼前。 诺的身影出现在隐隐约约的昏黄灯光下。 似乎是看到了诺的前来,无人可见的阴影处一阵移动,大门发出沉重的响声。 诺没有什么反应,径直进了大门,那一团阴影处再次变动,大门又缓缓关上。 诺走上了下坡的路,心无旁骛,耳边诡异的杂声仿佛被大脑主动屏蔽掉了。 诺的前方逐渐出现了一道白光,像是在无限的黑暗世界里奔腾寻找着,终于找到了出口。 一层层金属保护门被诺开启,蒂输入过的密码被他一个不漏地谨记下来。 门口出现两名静坐着的人,静静地看守着。 诺报名了来意,一人对着一旁的传话器说了几声,弗洛里安教授身披第一次迎接他时的白大褂出现在诺的眼前。 “教授,感谢您的迎接。” 诺知礼地表达感谢。 “不用这么客气,诺,你的实力已经给予了你能够强势的权力,可以提前感受一下上位者的气势了。” 弗洛里安教授哈哈大笑,将诺迎进来。 诺客套一笑,没有接话。 “扬已经早早地在训练室等候你了,你的甲胄也为你准备好了,接下来就由他来传授你一些优化过的甲胄技巧,扬早已训练许久,以他的天资,如今前任的教官都说不定无法战胜他。” 弗洛里安教授在前方带路,细说着接下来安排。 “当然,扬的实力我十分清楚,我也十分相信他的教授水平。” 听到弗洛里安教授的话,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逐渐与弗洛里安教授肩并肩。 金属大门从中间向两侧拉开,恢宏的场地迎面袭来。 一场气浪吹来,掀起了诺的发丝。 一具黑色甲胄正手执迅刃,进行着一套完整的连招,刀刃在他手中如鬼魅般向前斩出,金属的板面在庞大的甲胄的不断踩踏下,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哀嚎,蒸汽不断从黑色甲胄背面的排气道中喷涌而出,形成滚滚的巨浪。 诺与弗洛里安教授静静地站在边缘,没有打扰正处于训练状态下的扬。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后,扬或许是注意到了欣赏着他训练的两人,亦或是准备停下休整一会儿,停下了手中狂乱挥舞的迅刃,将其插回腰间,走到了圆台解除与甲胄的链接。 诺与弗洛里安教授走上前去。 “十分精彩的一场‘个人秀’,扬,你比我想象中的优秀许多。” 弗洛里安教授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这样的招式,你若是在上次的对决中使出,我怕是早已落败,扬,你藏拙了。” 诺的语气平静中略带着不满。 扬只好解释道:“所谓招式更多的只是花拳绣腿罢了,敌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玩具,不是一动不动的草人,任何招式也都有自己的破绽,与我而言,训练这些招式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熟悉掌握好手中的迅刃,然而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哪怕是对决中,我也更倾向于直截了当的一击毙命。” 诺闻言,沉默地点点头,而后表达自己的歉意。 “是我唐突了。” 扬不在意地爽朗一笑:“我曾见识过战场,感受过厮杀的氛围,在命悬一线的瞬间徘徊过,也亲手手刃过敌人,我只是比你更有些经验罢了,若是你上了战场,定然能自己领悟这一切。” “当然,正如我方才所说,这些连贯的招式也未必没有用处,这些训练会不断加强你与迅刃间的默契感,仿佛它成了活物一般,能在你的手中肆意变换,同时一些优化过的技巧和部分隐藏的甲胄机制在关键时刻也至关重要。” 诺十分认真地倾听着,他一直深知,学习是成长的不二之举,仅仅依靠心的领悟只会永远比别人更慢一步,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就需要接受不完美的、充满缺陷的自己。 弗洛里安教授在一旁听着,看到扬已经进入了教授状态,笑了笑先行告辞,他也有许多研究实验需要参与,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表明他并非诺表面看上去这么清闲。 “那么,开始训练吧,我会开启两具甲胄间的对话功能,以方便我们之间的交流,当然这可能会影响你的一部分精神集中,这需要你自身的适应与协调。” 扬喝下旁边的木桌上放着的一杯水,重新进入甲胄。 诺也跟着进入甲胄后,熟练地与甲胄进行精神链接,并尝试着分出一股心神,接收来自扬的指教。 两具不同颜色的机动甲胄在宽阔的场地下挥舞起来,从招式的学习到技巧的讲解,从最初的模仿到后续的演练,训练室内逐渐滚起蒸汽烟雾。 一直到了午间,两人才结束今日的第一次训练。 “你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教官,扬,我今日受益匪浅。” 两人一起坐在餐桌上,诺真诚地对扬表示感谢。 扬摆摆手,收下了诺的真诚。 “你的学习实力令我震撼,对于甲胄的使用再次刷新了我的认识,或许,你能够掌握传说中的祂。” “祂?” 诺不解地发出疑惑。 扬严肃地点点头,声音压低:“昨日我没有与你说,是因为我低估了你的实力,你可曾听闻过源初甲胄。” 诺回道:“弗洛里安教授曾有过一段简短的介绍,他告诉我,源初甲胄诞生于起源时代,是甲胄的初始,由神所创作,而次代甲胄就是全面模仿源初甲胄而制成的。” “是的,我认同这个观点,在我没进灵所之前,我曾在流浪的时候听闻过一个传说,源初甲胄是神的遗品,在我进入灵所后,我更加肯定了这个传说,因为次代甲胄的能源原料来自流金,传闻那是神的血液,若是将两者结合在一起,所说还有些难以解释的疑问,但大致能够解答些如今的问题。” “你的实力让我觉得,你有机会能够进行源初甲胄的适配,甚至,你就是源初甲胄的初始者,那个祂!” 纵使诺的大心脏有别于普通人,但仍是有些被扬如此大胆的话震撼到了。 “我是,初始者?祂?神?” “这有些荒谬,我最多称得上有些天赋的普通人罢了。” 扬的语气也逐渐平静下来:“这些只是我大胆的猜测罢了,但是,诺,有一个你不知道的消息,有关于源初甲胄。” “什么?” 诺充满了好奇,这可能与他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灵所一直是源初甲胄的研究者,但实际上,灵所本身并不拥有源初甲胄,如今被世人发现的几具源初甲胄都被掌握在教皇国的手中,因此双方只能达成一些协议,各取所需。” “如此珍贵的秘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诺对此发出了强烈的疑问,这显然是灵所内的绝密之一。 “或许我的理由并不能让你信服,但我是在几年前作为实验体来到灵所时偶然间听闻的,实际上我也只听到了这些讯息,更加具体的我一概不知。” 扬解释道,面容充满了真挚。 诺对此仍持将信将疑的态度,源初甲胄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如此轻易被人偷听到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用过午餐,两人分别。 诺在大门紧闭之前离开了灵所。 第十六章 部署与未来 诺回到了庄园内。 正欲走向房间,换洗一套衣服,清除今日训练后留下的污垢,老管家希伦却在诺刚踏入大门时便拦住了诺。 “殿下,蒂小姐来了,她在书房内等待您。” “好,我这就去。” 诺脚步一转,走向书房的方向。 虽说汗渍沾在身上有些黏糊糊,再加之阴冷的天气使得诺的体温反而有些更低的趋势,但客人已至总是需要先行接见一下,否则会有些失礼,基本的礼仪诺从不丢弃。 “诺,你回来了,训练的效果如何。” 诺刚推开书房的门,“嘎吱”的响声一起,蒂便放下了手中捧着的一卷书,来到诺的身边。 “大受裨益,机动甲胄还有许多我需要磨练的地方。” 诺的嘴角轻翘,挪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站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炉旁,感受着火炉提供的温暖驱赶身体的严寒。 “你来了多久了,蒂。” 诺打着寒暄,手掌搓动着,手指不断屈伸。 “我也刚到,诺,你看起来是生病了吗?” 相比于寒暄,蒂还是更关心诺的身体健康,她也清楚诺的身体条件不太好。 诺舒了口气,感觉热气逐渐重新回到了体内,温暖着心房,随即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没事,只是出了一身汗后在外面染了寒气罢了。” 诺轻轻带过。 蒂却是不放心:“你先去洗个沐浴把,换身衣服再来,我可以看看书,没事的,还有很多时间,我也并不紧急。” 看着蒂坚定的眼神,诺也没有再坚持,他也十分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更何况如今已经逐渐步入关键时刻,不能因为自己的盲目而导致身体不适掉了链子。 很快,诺简单用热水冲了一遍身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便回到了书房内。 “好了,蒂,你是有什么新发现吗?或者有什么紧急的事要来告诉我。” 诺拿起刚烧开的水壶,为两人面前的杯子倒上一杯热水。 蒂的旁边摆着一卷刚看的书,手肘正撑在书上,托腮看着认真模样的诺。 “事情嘛……好像也没有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 诺没有接话,默默抿着小口小口的水。 “哎呀,小诺,逗逗你而已,就不能开心地笑一笑。” 蒂撑着腮帮的手放了下来,平摊在桌上,一副没意思的样子。 “好吧好吧,说正事,昨日我刚回去时便听闻底下有人向我报备你要在灵所与庄园两头跑的事了,看来灵所与教皇厅的合作十分紧密,双方应当有互派‘使者’方便交流。” “嗯……” 诺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这是很显然的,毕竟灵所与教皇厅的合作十分重要,又是涉及了高端的机动甲胄技术机密,甚至……” 诺有些犹豫是否要告诉蒂在灵所时听闻的未证实消息。 但仅仅是一两秒的迟疑,诺便将话说完整了。 “今日我在训练时听扬对我说过一个消息,他说在他初进入灵所时无意中听闻了灵所与教皇厅关于源初甲胄的研究协议,但是这种意外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事实上,灵所内拥有源初甲胄并不让我意外,根据弗洛里安教授的说法,次代甲胄根据源初甲胄仿造而成,这基本上已经透露给我们灵所内拥有源初甲胄的或者曾经拥有源初甲胄的讯息,但令我惊讶的是,根据扬的说法,源初甲胄的拥有权一直是属于教皇国而非灵所,我总感觉这会对我们未来的许多规划有极大的影响。” 蒂听到此,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认真回答道:“过去我在教皇厅内也曾听闻那些夫人公主与王子们谈论过教皇厅拥有现存的所有源初甲胄的拥有权,过去我一直认为是空穴来风,毕竟教皇国内没有人真的成功驾驭过源初甲胄,既然没有事实依据,我对他们说的话就只当是饭后的随意玩笑,嗤之以鼻,没想到,如今你也从他人口中听闻这个消息,莫非……” 蒂双手叉在桌上,思衬着:“无论扬所说的话正确与否,对目前的我们应该影响不大,但若是能够取得源初甲胄,并且能够成为祂的适配者,或许……我们会有更大的成功率逃出这里。” “但是这十分危险!” 蒂迅速用力摇摇头表示否认:“我们还是应该保险起见,只要能够想办法取得我们的次代甲胄,应该足够作为支撑我们逃出这里的条件。” “更何况,没有人真的知道源初甲胄的威力,而且祂的适配定然更加危险,否则这么多年以来不会没有一个适配者出现在我们眼前!” 诺依旧保持冷静:“或许已经有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放宽心,蒂,我只是在尝试着为我们的逃生计划增加砝码,既然这个方法明显无用,抛弃它便是。” 蒂的紧张感也倏然间消除,平静了下来:“我们需要开始进行谋划了吗?” “嗯,我想可以开始了,哪怕现在离我进来才几天过去,但是,就像鸟儿渴望自由地飞翔一般,你与我也希望不受他人的束缚把。” 诺边说着,边拿过身旁的一张羊皮纸,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一条条具体的细节,这些都需要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取证。 唯有足够知己知彼,才能有底气进行每一项在外人看来异想天开不可能实现的计划。 蒂等诺逐条写完后,等待羊皮纸上的墨水干掉,才将其折起放入衣服内的藏口。 正事到目前为止已经讨论完了,如今他们两人所知道的讯息也不足以支撑他们有再进一步的细节思量。 在具体的结果探查出来之前,任何虚妄的猜测都是在做无谓的浪费,这只会加深他们的幻想,并在最后变得更不坚定,更加摇摆。 蒂又恢复成了原本托腮歪头的慵懒模样,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诺。 “怎么了吗,一直看我?” 诺摸不着头脑,低下头看着自己,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蒂噗嗤一笑,手轻捂粉色的唇瓣。 “小诺,如果,最后我们逃出去了,你会做什么呢?” 蒂问道。 诺双手抱胸,微微抬头望向天花板,上面无数的线条勾勒出繁杂神秘的图案,但诺并不关注这些,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黑幕,直达世界的顶端,直达真正光明的领地。 “我不知道,但如果可以,我会希望了结心中的念想,最后安稳地活着,快乐而平凡……” “念想?” 蒂的口中喃喃着:“什么念想呢?” “什么念想?” 诺嘴中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呆呆得。 “蒂,人是复杂而魔幻的动物,一个人做什么事情最初可能是因为什么,但最终是为了什么呢?没有人得知,哪怕他本人也不得而知。我还顽强生活在这世界上,拼命着,忍受着,不过是为了报心中的不平之气;心中想要去对抗当今的教皇也不是为了我无名无姓的母亲,她对我的爱我也不曾有过记忆,最后说起来不也是心中莫名的怒火罢了。” “我怨恨掌握权力的人,却也不得不去成为我讨厌的模样,一切的一切终究只是自我的诡辩罢了,念想也不过是为自己找的借口。” “诺……” 蒂出口想要抚慰他。 “我知道的,蒂,人们做事常常是不计结果的,若是命由天定,那我便再打破一次命运!” 诺的语气平静却充满自信。 “我一直相信你,我也一直会支持你,跟随你。” 蒂没有再安慰。 “就像……” “就像……” “我们的……曾经……” 第十七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接下来的数日,诺都在灵所内的训练室与寂静无声的庄园内度过。 训练的内容已经不仅仅是甲胄的操控技巧,这些实战及理论的内容对于诺来说十分轻松地就掌握了,这般速度轻易刷新了灵所内的记录。 现在若是让诺与扬在进行一次骑士对决,在短时间火力全开的情况下,诺已经能够保证自己与扬抗衡,上次的对决中,哪怕扬一再说明自己使用了全力,但诺还是可以明显感受出来扬的退让,这让他心中暗自大丢脸面,因此对于扬的教导诺学习得十分认真。 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技巧后,诺的训练已经逐渐离开了宽阔的甲胄训练室,而是转移到了体能的训练室。 他的身体过分孱弱,对于一名甲胄操纵者来说十分不合格,若是上了战场,以他的体能,哪怕精神再强大,身体也难以负荷消耗巨大的战争。 先行进行两个小时的身体锻炼,再与扬穿上机动甲胄进行切磋,成了最近几日诺的训练流程。 哪怕如今的诺实际上难以承受如此大的强度,但他依然一声不吭顶着巨大的身体压力坚持了下来,他感受到,离开狱岛的日子就在不远了,他需要以榨取潜力的方式来迅速成长。 …… 黎明的号角的吹响,平凡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 当诺正刚走出大门开启重复的一天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诺。” 蒂的声音从旁边的阴影处冷不丁地传来。 自从上次两人在午后见面开始筹备谋划之后,便没有长时间的见面了,仅仅是过来迅速交流了一下手中获取的信息,便快速离开了。 据蒂所说,是由于一些混吃混喝的狱岛领事反而看不惯蒂刚上任就不见人影两天,好不容易出现人影后又跑到不知哪儿去一整个下午,害得他们不得不开始处理杂务,在蒂来到狱岛担任总督之前,这个职位是一个圆滑的老油条所坐的,为了自己的仕途,不得罪一个个腐朽的蛆虫,兢兢业业地一个人把所有职务都全责揽下,而蒂到来后那些个浑水摸鱼的人没能再舒服地躺着,便联手威逼蒂做好自己的职务。 蒂本来可以与教皇厅上头通通气,但由于自己本身期望反叛,也不好意思再动用一些即将不属于自己的权力,因此也就忍气吞声处理些脏活累活,何况狱岛的重要程度也是十分之高,还有军队的驻扎看管,各种要务数不胜数,拖累了蒂不少的精力,但同时这也为她提供了更多获取信息的渠道。 比如今日,她前往守军驻地巡查时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 “嗯,蒂?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虽说最近两人见面次数明显减少,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如平常的一天,但诺依旧对蒂的声音熟悉无比,全然没有一丝惊讶的感觉,而且几乎无论在何时,诺都是保持着警戒的状态。 “是的,诺,有一件比较紧急的事,我方才巡查完驻军的部队时,发现守军明显少了许多,然后我就对驻军的长官问询了一下,他说今日教皇在教廷内举行重大的巡军仪式,命令驻扎在狱岛的甲胄武士部队调一半回教廷内参加仪式,还有巡游祭典,给教民们展示教皇国的军队英姿,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昨日我也收到了来自教皇厅内的邀请信,甚至连我所适配的次代甲胄都一并送了过来,看上去是铁了心要我参加,但由于最近职务繁忙,以往我也很少参加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我就回拒了。” “嗯……” “这是十分正常的举动吧,守军少了一半,但剩下的甲胄部队依旧不会是我们两人所能抗衡的,纵使有再强大的个人实力,也抵不过百具普通的机动甲胄组成的军队践踏。” “是的,我也明白,但那名驻军长官在最后无意中还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据他所说,根据一些秘密的协议,剩下的甲胄部队还有半数准备午后前去护送灵所内的某个东西。” “纵使如此,我原先也认为这不是什么最绝妙的机会,哪怕条件已经足够诱人了,但我又转念一想,想到了先前你对我说过的灵所与教皇厅的协议……” 诺单手抱胸,另一手撑着下颌:“有关源初甲胄的研究协议!” “嗯。” 蒂点点头:“本来驻军所剩就不多,在少了半数的前提下还要分出一半前往护送某个东西,其价值一定不言而喻,十分重要,纵然最后不是源初甲胄,那也应当有足够高的价值换取我们的自由。” 诺有些意外地看向蒂:“你是想,冒险劫下这一个神秘的关键物品?” “呼~” 蒂做着深呼吸:“是,任何不可能的成功都需要有足够的勇气进行不可能的冒险,这是我从你身上学会的道理,我不再想畏畏缩缩了,我希望,主动出击,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蒂,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疯狂的时候,但我赞同你,想要从狱岛逃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光是数百的甲胄部队就非两三人的力量所能敌,今日的机会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哪怕你最后没有做出决定我也会开始这次的逃狱行动。” 蒂看着微笑的诺,紧绷的脸瞬间释怀:“谢谢你,诺。” 诺摇摇头:“蒂,准备准备吧,我们将会遭遇面临人生中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不可能的战斗,这直接决定我们的未来。” 蒂的脸上露出了自信:“如果这一次的机会我们都无法成功,或许我们是真的没有能力打破命运,但我相信我自己,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在来的路上时我已经做了简单的规划,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灵所与军队的货物交接会在分隔两个世界的那一扇暗红色大门口处,届时我去袭击灵所的人员,甲胄部队定会后手保护他们,你需要想办法从灵所内取得甲胄,并安全带着甲胄从灵所出来,趁混乱之际夺得那一件珍贵的物品,然后获得与教皇厅交易的机会。” 诺仔细斟酌了一下蒂的计划,感觉还算合理,但是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做,不过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这样的计划的已经是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来思考更多的细节。 “好,先按你说的来,我这边会做好的,你不用担心,午后的钟声响起时,我会准时出现在门口处,你放心大胆地做就是了。” 诺对蒂说着,模糊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尽显从容。 两人简单告别,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 一次常规的训练过后,诺与扬如往常般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吃着午餐。 这对于诺来说几乎是最后一次在灵所内就餐了,异常美味的食物让没有口腹之欲的诺也不由得有几分不舍。 但他需要先做好正事。 “扬,如果你离开了灵所,你会做什么?参加康金城内的某一个大型武装组织,成为一名反抗教皇国的雇佣军?” 诺吃完了最后一口饭,与身旁的扬如平常聊天般开启了话题。 “说不定呢,听说这些武装组织大多也都拥有获取甲胄的来源,虽说没有先进的次代甲胄,但以我个人的能力也能在里面混个小头目吧。” 扬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又幽默地开了个玩笑。 诺爽朗地笑起来:“那当然,你的实力肯定是手到擒来的。” 扬敏感地问道:“为什么说起这个话题?” 诺耸耸肩,随口说道:“人们总会喜欢做做白日梦,对我们有点美好的憧憬罢了,我也曾想过,如果我能离开这个地方,或许我会尝试放下仇恨,过着安稳的生活。” 扬不屑地笑道:“生活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地如愿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为了暗自祈祷神灵拯救的愚笨教民了,他们是最忠诚的信仰,也是最廉价的信仰。” 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 扬看着突然有些悲伤的诺,想了想,说道:“你很想离开这里吗?我听弗洛里安教授说,你是教皇的私生子,哪怕如此,你也不应该会沦落与此才对。” 诺的目光黯淡下来,用沉郁的嗓音说着:“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扬,你想听听吗?” 扬洗耳恭听:“当然,诺,或许我不会安慰人,但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就简单讲讲吧。” “我生在皇室,但母亲却是一个卑微的没有身份的女仆,我不过是教皇冲动后的产物罢了。在暗无天日的杂物间中生活了三年了,母亲成为争权夺位的弃子,我也被迫流浪到了特鲁的一间收容所,然而收容所的院长是一个畜生,所以在几年后,我在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杀了他,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皇室,继续蜗居着,生活在近乎无人可知的地方,现在我存在的价值无非就是为教皇创造我能存活的价值罢了。” 一个不长的身世简介,扬沉默了,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这些,都是你自己发现的吗?” 扬开口问道。 “身世是他告诉我的,在我回来后的第一天。” 诺平淡地回答。 “不愧是我所痛恨的国家,曾经我认为自己凄惨无比,现在,面对你,我为自己曾经拥有的幸福感到羞愧。” 扬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你的目的,诺,若是不想做些什么疯狂的事,你也不会对我袒露你的心,我相信你的故事,如你一般的人不会残忍到欺骗自己的过往,你也打动了我。” 诺不说话,默默看着扬低垂的脸庞。 “我不会阻拦你,我也会尽可能帮助你,诺,或许此前你依然对我怀着戒心,但现在的我无比真诚。” 诺伸出了手,拍了拍扬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攥紧拳头互相捶向对方的胸膛。 “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 诺离开了,扬静静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世界仿佛变成了无限的寂静。 这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十八章 开始 教皇厅驻狱岛的办公所设在岛的边缘地带。 一座外表看似普通内里却金碧辉煌的建筑居于正中间,这是提供给狱岛总督及其他高级官员的办公地点。 虽说是许多人的办公场所,样式也十分金贵,但除了每月底的例行检查外,那些个肮脏的蛆虫几乎不会待在这儿处理政务,只有最高位的总督,担任最高的职位,却做着最多的职务,终日待在这儿,像失去翅膀的鸟儿。 此时的蒂正站在自己办公桌的下方,一具银灰色的次代超机动甲胄仿佛像具有生命体征的巨龙一般屹立着,随时准备开战。 这是昨晚教皇厅加急派军官护送而来的,本意是让蒂回到教廷参加巡军仪式与巡游祭典,但还是被蒂所拒绝。 本来在早上还未至清晨时分,蒂醒来时得知这件事后,要将这具机动甲胄送回的,但由于驻军所剩人数过少,军队长官拒绝了为蒂的甲胄提供护送回到教廷的请求,因此只能暂且摆放在总督的办公所内,等待明日其余派出的甲胄武士军队回归,再分出一部分人手护送甲胄回去。 但如今,这具甲胄有了新的用途…… “你也在渴望杀戮了,是吗?” 蒂站在庞大的机械怪物面前,轻轻抚摸着他光滑而坚不可摧的躯壳,像是在与机动甲胄说话。 但机动甲胄只是个机械造物,它不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生物,蒂的开口终究只能沦为自言自语。 “我仿佛能感受到你的激动,原来机动甲胄的归属还是战场与鲜血吗?” 蒂继续喃喃着。 “这样也好,今日的行动,必然会有鲜血的爆发,我应该像你一样,变得毫无感情,但我希望,仅限今天。” 沉静回归了这座金碧辉煌却不起眼的华丽建筑。 午时的钟声敲响,距离午后仅有一时。 “该开始行动了,希望诺能够安全离开灵所吧。” 蒂的眼前被黑暗包围,在彻底沉静心灵之前,默默为远方的诺发出诚挚的祈祷。 …… 浓密的丛林小道中,一辆装甲车被一群人围起在正中间,慢慢地走着。 若是此时有一人爬上车的顶部,眺望远方,再施以如白昼般的灯光,已经能够一个周围布满黑色植物的土墙的铜红色大门。 这是一只分支小部队,但却是全员穿着金属甲胄的机械装甲部队,每个人的肩膀上贴着一个勋章,代表他们隶属于教廷的身份。 步入甲胄时代,在教皇国内,甲胄分为许多种,除了目前世人未知的源初甲胄外,身处编制内最高级别的是与灵所承续一脉的次代甲胄,做工近乎相同,材料配置也是采用灵所所提供的图纸制作,制作完成后被送往灵所添补了精神链接的技术,目前仅有几人获编;紧接下来是一种高端机械甲胄,甲胄躯壳多由高阶的合金制成,然而没有运用灵所内最珍贵最神秘的精神链接技术,而是将其制作为类人体的装甲,类似外骨骼机械,因此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数量约有数百人,分两只部队除狱岛守卫外还有一批正处于戍边状态,主要防御着外敌曼达国,被人们称为甲胄武士;最后还有更为广泛的普通士兵们所装备的机甲,与曾经的骑士类似,只是盔甲变得更厚实,如今的骑士多以荣誉为称,这个普通的梯队被人们称为甲胄士兵。 次代甲胄的适配者们没有专门的称呼,外界多简单称为“适配者”,而源者,则是从起源时代流传下来的对掌管源初甲胄的神或人的尊称。 至于为何次代甲胄的适配着在甲胄时代没有获得一个与之匹配的称呼,是因为在外界看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源初甲胄的具体细节,但有无数的传说在流传,这些不知源于何处的传说多传闻源初甲胄乃是神所创造操控,甲胄与神并存于一体,然而当神穿上甲胄,就必须有另一个尊称,而次代甲胄也是属于人与机甲在精神上都存于一体,因此是属于源初甲胄的仿制品,不配拥有殊荣,哪怕它十分强大,无所披靡。 画面回到正缓慢行军的部队上。 坐在专门储存物品的装甲车头上的两名小队长正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地聊着天。 “布克,你觉得这次跟那个装神秘的灵所的协议交换的东西是个啥,要用这么大个装甲车来装。” 一名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深疤的凶狠男子手中捧着个金属盔甲头,嘴上抽着一把旱烟,一只脚伸在外一晃一晃,后脑勺被手掌伸到后方撑着,显得异常潇洒。 “或许你需要调整一下你的姿势,勃朗宁,你也知道我们要用这么大个装甲车来护送某个十分重要的东西,就应该先收起你平时的坏毛病,忘了长官在我们出发之前嘱咐了你什么吗?” 另一名男子正襟危坐,身上全副武装,穿戴整齐,口中所说的话尽显严肃的姿态,一只手平放在大腿上,另一只手始终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随时准备御敌。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还摆个这么认真的态度做给谁看呐?我们都来这狱岛好几年了,这种任务也碰过不少,也没见有谁有胆子敢闯一闯,更何况是劫掠我们的货品,你就是瞎正经罢了。” 话是这么说,被叫勃朗宁的疤痕男子还是收敛了自己过于放荡的态度。 “唯有每次的任务都认真以待,才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几年前我们还在做着雇佣军的时候,在战场上,你实力比我强,不还是被人脸上砍出一道疤!” 布克厉声劝诫着疤痕男子勃朗宁。 勃朗宁摸摸自己脸上的疤痕,疼痛仿佛又从内心深处拨动着神经,脸上的怒火越发旺盛,却又突然熄灭,最终,他默默戴上了头盔。 “有任务就好好完成,不要问七问八,祸从口出,当年我拼死救你一命也还能改掉你这毛病。” 勃朗宁听了不说话,却是把头偏过去,心里“切”地一声,吐了吐口水。 部队缓慢行走,提前半时到了打开地狱的大门口前。 “这帮灵所的弱鬼每次来交换东西什么的都一定要准时才到,就没有一点提前开始的意思。” 勃朗宁小声嘀咕着。 许多军队的士兵们,尤其是驻扎狱岛的甲胄武士都十分讨厌灵所的人,因为他们总是仗着自己超然的地位对士兵们颐指气使,进行交易时所说从不迟到,但却要求军队必须提前到来,此外,军队的士兵们还看不起这些个天天关在研究室内的古板科学家,他们软绵绵的肌肉不经意显露时总会惹起军队士兵的一致嘲笑,而灵所的研究人员们也因此十分讨厌士兵,双方的关系并不友好。 布克听到了勃朗宁的细碎声,但他藏在机械头盔后的脸也挤着皱纹,明显也对灵所没什么好感,因此也没有出声训斥一下勃朗宁。 终于,在午后的钟声响起前,铜红色的大门在阴影中被打开,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先行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下。 “哼,这次你们故弄玄虚的灵所终于也会提前那么一分钟了吗?真是令人感动啊,看来你们这次没有再光顾着呆在破屋子里捣鼓你们那几叠废纸了。” 勃朗宁站在最前方,一阵怪语。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灵所的研究人员脸上全是藏不住的鄙夷:“一群傻大黑粗没有脑子的大块头也学会文人们拐弯抹角了,真是稀罕。” 冲突好似即刻打响,但实际上仅仅停留在嘴边,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午后的钟声准点敲响。 打头的灵所的那名研究人员做了个手势,后方的几人用推车推着一个庞大的东西出来了,不知为何的物体被某种坚硬的布包裹着,裹得像木乃伊一样。 “怎么,需要你来验验东西么?看你这样也没资格知道这次协议交换的是什么吧?” 研究人员一脸嘲笑。 勃朗宁愤怒地捏紧拳头,好似随时要冲上去似的,但被布克用眼神狠狠示意了一下。 勃朗宁愤恨地说着:“你爷爷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 还没说完就向后方的其他操控装甲车的士兵招招手,示意他们来装填货物。 但就在这时,地上传来一阵明显的抖动。 一个巨大的身影在黯淡灯光的衬托下从侧面飞奔过来。 目标…… 直指灵所的人! 第十九章 酣战 恐怖的机械怪兽砸入人群中,巨大的震响带出一块深坑,掀起阵阵浓郁的尘雾。 被烟雾笼罩的几人身上的白大褂几乎成了黑色,忍不住狠狠闭上眼睛捏住鼻子,但咳嗽声仍是止不住地发出。 “谁!是谁敢偷袭!” 原先带头对着甲胄军队叫嚣的那名灵所的研究人员被巨大的声浪掀翻,一只手抓紧在背后的泥土地里,另一只手捂住脑袋,惊恐地大叫,声音满是颤抖。 可惜,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人听得到他看似威胁实则恐惧的声音。 其余灵所的人们也开始大声尖叫起来,迅速向后方退去平时对他人的高傲与实验工作时的疯狂被机械造物一脚碾碎,仅剩下一丝渣渣勉力守护者卑微的虚荣心。 虽然灵所与教廷的交易是第一次遭到破坏,但身为万里挑一的甲胄武士,身体能力和过硬的本领仅仅是基础条件,心理素质与应变反应也是被考察的重要指标。 勃朗宁收起了原先的愤怒不满,严阵以待,与汉斯互相配合,立刻调集手下的士兵,将小队立即分为三批人马,一批立马启动前去保护灵所那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学者们,第二批前往守卫双方交易的不知名货物,第三批原地待命并时刻准备接送工作。 井然有序的配合让这群灵所的科研人员逐渐有了安全感,发颤抖动的手脚和心灵也慢慢平缓下来,甚至有了偷偷爬过去观看前方精彩战争的想法。 浓雾散去后,银灰色的机动甲胄在昏黄的灯光暴露出来,甲胄表面更像是变成了灰黑色。 “这是……军队总部的次代甲胄!你是谁?为什么会装备着军队的机动甲胄出现在这里!” 纵使颜色不清,但汉斯还是很快认了出来,因为他也曾尝试参与过军队总部的次代甲胄适配实验,但毫无疑问失败了,并且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补足自己的精神消耗,若非他的意志力够坚定,否则也难再有退而求其次成为甲胄武士的机会。 穿着银灰色次代甲胄的操纵者像是没有听到汉斯的诘问一般,继续同其他早早开始进攻的甲胄武士激战着。 庞大的机动甲胄高过普通的甲胄武士的械甲近乎一米,在这些甲胄武士们的眼中看来,像是在面对一尊狂暴巨兽一般。 银灰色甲胄狠厉出拳,攻向顶在最前方的几名身持合金盾的防守卫士们,看似坚硬的护盾中心瞬间凹陷进一个洞。 狂暴的械力能量从动力源处向手中汇聚,银灰色甲胄如蓄力轰拳般的狂暴进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音响,强大的推力将顽强抵挡的几名卫士轰飞到数十米外,身上的机甲部件或多或少遭受了巨大损害。 就在此时,一名甲胄武士从背后拔出一把机械长枪,向银灰色甲胄的腰间刺去。 银灰色甲胄收拳后,顺势从腰间拔出迅刃,倒握的鎏金刀刃在飞快的初始力量加成下将合金原料制作的机械长枪拦腰砍断,枪头部分失去力量,歪歪斜斜地飞向旁边,刺进了不远处蓄势待发的一名甲胄武士的膝盖上。 刀柄在银灰色甲胄的手中转了一圈,正向握住刀把后,银灰色甲胄迅猛出击,蒸汽源源不断地从缝隙中漏出,制造出一个迷漫的战场。 一名又一名甲胄武士的机械躯体遭到破坏,但都只是重要部位受到损伤,或者躯壳内的人受到重击昏迷,并无一人真正死亡。 时间在激烈的战斗中迅速流逝,围攻银灰色甲胄的二三十名甲胄武士,包括两名小队队长多数皆已倒下,银灰色甲胄的头颅微微上下晃动着,像是操纵着此时已经有了巨大的体力消耗,正飞速喘息填补肺部缺失的空气。 蒸汽此时已经是断断续续地喷发了,不知是储备的流金即将耗尽还是流金所转换的蒸汽速度难以支撑银灰色甲胄的消耗速度,呈现难以承续的状态。 汉斯已然倒下昏迷不醒,唯有依靠着断掉的机械长剑支撑着自己身躯的勃朗宁大口喘着粗去,水蒸气几乎覆盖住了他的护目眼罩,留下一片片迷蒙。 “适配者!我能看得出来你并不想与我们为敌!我想如今的局势已然十分明朗,我们消耗了三十人的甲胄武士,但你的蒸汽能源也难以支撑你接下来新的一波高强度的战斗,而我们还有两个队伍!你纵使有再强大的精神力,又怎能够有足够的体力支撑你接下来的决战呢?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何身披属于教廷的甲胄与我们为敌,但只要你甘愿就此罢手投降,以我的地位,能够保你一命!” 勃朗宁用尽自己的力气向银灰色甲胄大喊着,试图对银灰色甲胄劝降。 在教皇国的军官培养战略中,对于这种战况的队长或长官而言,若是能够尽量花费最少的代价取得战斗的胜利,他们愿意尽全力去争取,更何况是甲胄武士与次代甲胄的对决,高端甲胄的制造与维修成本不可谓不高昂,若是能够安稳结束这种战斗,他们可是能避免更大的战损,而这甚至会影响到他们的津贴乃至军饷,因此勃朗宁拼着一丝微弱的气息也要尽量劝降。 当然,以如今的形势来看,仅凭一人之力的银灰色甲胄是不可能战胜数量足足有百人的甲胄武士部队的,哪怕是普通的甲胄士兵,来个百人拼死也能与一具次代甲胄同归于尽,次代甲胄强大在强悍的单兵作战能力,但巨大的消耗和个人作战固有的缺陷也使他难以以一人之力改变战局。 后方守护着神秘之物与原地待命的甲胄武士已经蓄势待发了,军队的实力强悍与否,军令的执行占一个重要指标,然而不会变通固守军令的顽固军队却又只是被有脑子的敌人耍得团团转的玩具,若非银灰色甲胄的状态肉眼可见,勃朗宁也尚未倒下,其他甲胄武士便又再分出一批延续战斗了。 回到战场上来。 高大雄伟的银灰色甲胄身上有了不少的刮痕,左腿部也出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斩痕,几条电路清晰可见。 银灰色甲胄并没有搭理喊得要断气的勃朗宁,它微微转过头,看向右方,目光所视的地下,是被银白色占据的灵所,那里有诺!有身披白色次代甲胄的骑士!有战斗存续的希望!有计划成功的最关键一环! “诺,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了,接下来,就看你了,你会成为那道光,是吗?” 一个女声在虚空中唤起,那是蒂幻想的世界,她的身影刺客正在那具银灰色的甲胄里,她的面容憔悴,止不住的喘息,宝蓝色的眼珠飞速地跳跃着,眼眶正不断晃动,像是睡梦中遭受了梦魇的侵袭,被逼迫着强制自己把自己唤醒。 但是很快,瞳孔的变化突然间被平息,强烈的呼吸被止住。 “这最后一丝能量,是我为你争取的最后一点时间了,但我会一如既往地相信你,或许下次睁开眼,刺向我的就是久违的太阳了吧……” 银灰色甲胄在长久的驻足后突然动了,它主动地迎向守卫着货物的甲胄武士,后脚向后一蹬,庞大的机动甲胄冲向半空中,而后调整力量,从半空中从天而降,如同刚开始进场时一般孔武有力。 在又一阵尘雾中,银灰色甲胄身执迅刃,穿梭在甲胄武士的周围,一劈一斩都代表着一名甲胄武士的倒下。 然而,渐渐地,银灰色甲胄的力量不再如此充盈,它的攻势被甲胄武士从顽强防守到轻易倒下。 一名甲胄武士长枪虚晃一招,银灰色甲胄被迫转向,却被其反身回旋踢踢中了胸膛,厚重的甲胄虽不至于倒飞出去,但也使得银灰色甲胄被迫踉跄着后退几步,力竭单膝跪下。 蒂已经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能量了,本就仅装填了半箱的流金在最后一刻消耗殆尽,失去了蒸汽带来了能量输送力,银灰色甲胄可以说失去了任何战斗能力了。 就在银灰色甲胄即将倒下之际,一个速度快到如残影的庞大身躯接住了它,也接住了倒下的她。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会安全把你带回的,或许,明日你就能久违地看见……” “初升的太阳!” 像是恶魔般的声音,却又充满了天使般的温柔。 第二十章 终至 时间倒放,回流到了午后的前一刻钟。 灵所内。 脚踏声回响在幽闭的回廊中,带来阵阵心灵的敲击。 大门应声而开,诺一步一步地缓缓踏进。 这是诺第一次在一天内内踏入灵所的训练室两次, 刚分离不久的银白色甲胄安安静静地屹立在圆台上,但目前除了诺与杨外,没有人会知道,它将很快成为战场上的杀戮机器。 “要开始了吗?” 扬的声音冷不丁从诺的后方响起。 “嗯。” “……” 诺轻声回应,没有多余的解释。 “虽然我支持你的选择,也佩服你的勇气,但碍于我目前的身份,在灵所内的特权与地位,若是不想彻底失去这个安全的港湾,我仍不得不在你强闯安全门时对你发动攻击。” 间诺没有说什么,扬反而先行开口道。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无须为此感到抱歉。” 诺十分理解扬的做法,在目前的形势上,换作是自己,在他人试图带着灵所的甲胄用摧毁的手段粗暴离开灵所的情况下,无论心里怎么想,自己也不得不出手,表明自己的立场,否则结果只会有被灵所扫地出门这一出说法。 “你曾对那次正式的骑士对决中的我十分不满,认为是因为我故意忍让才能我们之间打成平局,这对你来说折损了你的自尊,如今,我倒是需要再这么做一次了,呵呵。” 扬说着说着莫名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嘲笑诺可怜的尊严还是在嘲笑自己一直在退让。 诺忽的鼻息加重,对于一个经历着凄惨童年的孤儿来说,尊严真的是他能够微笑面对世界的凭证了,但如今,似乎在扬一句话的攻击下打破了。 但是,诺迅速调整了呼吸,要能在未来有尊严地活下去,这一关必须安稳度过,哪怕付出一切! 扬惊讶于诺的调整能力,但转念一想似乎又很快理解了:“抱歉,诺,我并非有嘲笑你的意味,事实上,这只是我的一些感慨罢了,只是这句话对你而言有些难以忍受。” “只是,诺,我也曾有过这般类似的经历,我也曾不得不抛弃自己一时的尊严去谋求更大的自由、权力、能力,但是到了最后,我依靠着一时的取舍换回了更强大的自尊。” “我想说的是,人生就是如此,过度固执的人若是不臣服于现实,那么只能面临两手空空的困境,唯有坚定不移的同时还有懂得变通的灵活才能把握好自己人生的方向盘。” 诺认真听取了扬对自己人生的感悟,微微鞠躬:“受教了,不胜感激。” 扬轻笑一声,将散落的白发撩起:“一些感悟罢了,不过是用时间换来的,我相信你很快也能得到自己的信条。” “而现在,启航吧,祝你好运。” 扬对诺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走向圆台上的黑色甲胄。 诺回了一礼,转身,打开了甲胄舱门。 银白色巨兽启动,将地面踩出一个个回响。 诺走向了关闭的大门,大门感应到甲胄,自动打开。 或许是设计之初便考虑到灵所会需要甲胄在人为的操纵下离开室内,因此大门与回廊的高度均足够次代甲胄拥有活动空间,甚至大门的检测系统还包含了对甲胄,或者说高大物体的自动放行。 这倒是省了诺一顿力。 诺一脚踏入回廊,似有地动山摇般的晃动。 暂时尚且没有人注意这一具机械巨兽。 诺穿行过回廊后,会客厅就在眼前。 两个灵所的人正待在会客厅内泡着茶,就着干果,这本是他们如往常一般的休闲时间。 突然,连接训练室的大门自动打开,两人起初没有在意,但很快,金属板面传来一声声哀嚎,彰显着事态的不一般。 两人转过头去,瞬间惊了一呆。 “谁?谁!你既然穿着次代甲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速速离开!” 一个跳起脚来大声地喊叫。 诺没有搭理身体都已经开始颤抖的两人,走到与外界通道连接的安全门处。 外界通道的三道安全门并没有所谓自动开启的说法,需要输入一长串复杂的数字与图案手势密码才可以出入离开。 诺的右手倏然间拔起挂在左侧腰间的迅刃,动力源处传来一股能量,再瞬间向前一道横斩,鎏金刀刃无坚不摧,将身前的安全门斩出一道入木三分的刀痕,甚至几乎要将厚重的安全门直接穿透。 诺掂量了一下,最省力的方法只能沿边缘将其剖开,再将上下顶部两边沿边切开。 “希望能少些麻烦,闯过这几道门可要花不少力气……” 诺在心里默念着。 然而就在诺刚要行动时,灵所内突然被红色的警告声惊响,不知是由于安全门遭到损坏而触发灵所的自动预警还是那两个受到惊吓的人迅速缓过劲来去拉的危险响铃。 四面八方的声音在红色警铃响起的瞬间传来,无论是正在进行研究实验亦或是疲惫休憩的人都在瞬间放下手中的事,前往集中。 灵所内没有所谓的视频监控设备,更别说传递画面给控制中心让他们能做出最快的调度。 但他们拥有无线的通话器,只需要出事的人及时报备。 诺扭过头瞥了一眼两个呆在座位上的人,见他们还没有做任何举动,迅速把握时机,迅刃的刃口从安全门的顶部迅疾般插入,显露出一个口子。 诺继续调集着能量,蒸汽滚滚喷涌,厚厚的安全门被彻底刺穿一个洞口,诺将迅刃刃口架在口上,顷刻间爆发出一股狂暴的蛮力,整座门被横切下一道清晰可见的笔直裂痕。 “唰”的摩擦声从刀刃与金属的碰撞中传来,撕裂声惊醒了呆坐着的两人。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手颤颤巍巍地从兜中掏出无线通话器,一顿一顿地为后方的人们报告讯息。 诺注意到了两人的举动,但他也没有阻止他们,而是重复方才的流程,将计划中的方案实现,手向前一推,推开了阻挡自己步伐的第一道门。 但是灵所的支援速度很快。 或者说,扬的速度很快,在警告声响起之时,便上了甲胄,向会客厅的方向走来。 诺微微喘着气,突然间如此大幅度的能量消耗对于体能与精神力都是一种考验,而诺的精神力十分强大,然而体能比起刚来灵所时虽然强了不少,但远远还未达到扬的那种程度。 诺正想走进离开的通道,开始斩开第二道门,一如自己刚来时的震响声从旁边响起。 “来了。” 诺的心里默念道。 通往训练室的大门自动开启,一道庞大的黑影电光火石间向诺的方向冲来。 扬手持迅刃,一道迅猛地下劈攻向诺。 诺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了扬的进攻,横刀抵挡住了扬的攻势。 “力气比平时小了些,但也仅仅一点罢了,看来,扬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份无法削弱的骄傲。” 诺心想着,手中的力量更大了些,既然如此,他反而要赢得更快! 诺的右脚向后抵住,两道身影在空中与地面呈现了僵持的态势,近乎相同的力量使扬保持住了短暂的滞空。 扬主动转换了攻势,将刀刃从诺的刀柄上划开,稳住落地后,发起二度的冲击,狂风暴雨的刀势向诺袭来。 这是两人训练已久的内容,早已互相演练了不知多少次。 诺捕捉住每一个起刀,轻松地拦下扬的攻击,趁双方刀刃撞击产生的后坐力分开时,迅速蜷缩双腿,迅刃在手中挥舞着,斩到了扬的腰间,迸射出一丝火花,微微可见一道刀痕,紧接着一个翻滚起身,退到安全区域。 扬捂了捂腰间,面无表情,强大的神经使他忘却了信号传输的疼痛感,再度主动出击,以快刀斩乱麻的进攻手段与诺伤换伤,像是濒死的人奋不顾身地冲锋。 两人身上的小伤痕渐趋增多,小小的战场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灵所的其他驰援人员也即将到来。 扬不知是不是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诺下意识在双方对招时抓住机会,一道狂暴的刺击穿向了扬的腹部,收手后拉出一条条线路。 扬迅速向后后退几步,佯装不敌,忍不住痛苦出声,凄冽的哀嚎在金属墙面上回弹着。 “抱歉……” 诺喘着粗气,握紧了迅刃,马不停蹄冲向了通道口,将第二道门斩开。 此时,灵所的人已集结完毕,各式各样的武器被机器控制着抗出,走在最前方的是弗洛里安教授,原本脸上戴着的金框眼镜被狠狠摘下来摔下,面部狰狞,不见往日的休养。 “诺,为什么?!我一直相信我们的友谊,允许你即使不属于灵所的一份子也能够使用灵所的训练资源,你也曾主动回应过我,但如今,你却主动撕碎了你与灵所的友情!甚至利用我们的机动甲胄破坏灵所的一个个伟大造物!” 弗洛里安教授的愤怒吼声通过扩音器传出。 即使是身处甲胄内部,即使是正与甲胄精神链接,诺依旧听到了弗洛里安教授的怒吼声,他骄傲的内心始终对自己的行径有些愧疚,一直保留着一分心神。 但是! 正如扬所说的,人生便是如此,需要舍弃那一份的固执。 诺摧毁了最后一道安全门,就在弗洛里安教授喊话期间。 他没有径直离开,立马驰援,反而是转过身去对弗洛里安教授鞠了一躬,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骑士礼。 这是他目前仅能挽回的尊严,也是拯救着被黑暗吞噬的纯洁内心。 诺自认为自己从不是一个好人,但他的内心亦有一小块净土,保存着自己仅剩的纯真。 弗洛里安教授虽说不是一个值得自己钦佩的人,灵所也不是什么值得信奉的地方,但他的的确确帮助诺得取得了机会,这是他必须的道歉! “那是银白色甲胄的歉意……” 弗洛里安教授看懂了,但是依旧止不住他的愤怒,可扬已经倒下,没有人可以制止他,唯有无可奈何。 “希望你会做出你的补偿!” 弗洛里安教授咬咬牙,先行离开了。 场上很快只剩下一堆机械收拾残局。 而留下自己内心愧疚的诺收拾收拾了心神,迅速向外飞奔而去。 那里…… 有自己更需要担心的人! 第二十一章 惨烈 音爆声跟随着,在诺的身后节节响起,好似惊醒了幽暗沉睡的地狱,一阵阵痴语声比以往更加响亮,对着狱岛的人群发出死亡的勾引。 次代甲胄拥有涡轮蒸汽的加速后驱,在全速运行下足以划出残影,这弥补了机动甲胄笨重的缺点,然而这种高速运行带来的缺点就是蒸汽的急速蒸发,哪怕是转换效率极高的流金在一分钟内都会迅速消耗三分之一左右,毕竟这种技术运用的初衷仅仅是为了短暂的战场瞬移,用来进攻或躲闪,而不是拿来赶路、赛跑之类的长距离活动。 然而,在付出能量源光速消耗的代价下,诺在一分钟之内赶完了本要行走半时的路程,于紧要关头到达了蒂的战场,接住了她瘫倒的机甲身躯。 …… “好好休息吧,接下来,是我的主场!” 顾不上短时间内巨量的消耗而带来的乏力不适,甲胄内的不自觉拧紧了眉,集中精神,在将蒂放在后方的树木下休息后,立即右腿蓄力,如火箭般跃向空中,顺势拔出腰间的迅刃,冲向前方的甲胄武士小队,一道半空而落的横斩如玄幻小说中的空气斩一样,掀起狂风大浪,径直攻向了最前方的三人,止不住的怒火将三人席卷,拦腰斩断。 一道道血液从三人横拼成一条斜线的胸膛直至腰间迸发而出,没有一丝悬念,三人的合金机甲护驱被锋利的刀刃和狂暴的力量直接穿透,斩入肉体。 “布雷斯!!” “……” 后方的一名名战友看到他们的惨状不由得怒吼出声,其声惨烈撼动天地。 这次是真正的见血,对于甲胄武士而言,战场上若有战友不幸身死,则所有人都要为此复仇,这是甲胄武士部队创始人所立下的规矩,也是每个甲胄武士心中所想,唯有如此才能凝聚一心。 而以往的多次外出执行任务,他们都依靠强大的实力与坚不可摧的战甲为不幸战死的一两名战友成功复仇。 战意翻涌下的人无疑会拥有更悍不畏死的心,这在过往中常常使战损后的甲胄武士拥有更强大的武力,这次也是如此,眼睁睁看到三名战友在自己的眼前被拦腰横斩,所有的甲胄武士心中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如今不仅仅是守卫交易物品的甲胄武士小队了,原地待命的另外一批人带着复仇的心迅速加入战场。 然而,过往的战斗他们得心应手,轻易拿下,是因为敌人本就近乎毫无反手之力。 可是,今天他们遇到的是“适配者”,是被称为战场杀器的次代甲胄,是诺,是拥有必胜决心的诺! “来吧,战斗!” 诺的心出乎意料地烫了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在心中燃起,诺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煽动着,被点燃着,被控制着。 或许,那只是真实的自己。 诺握紧了迅刃,传说中,每一具源初甲胄的随身刀刃都融入了源者的血脉,他们心与心相连,他们拥有无上的默契,他们是最值得信任的战友。 如今,这具仿制的甲胄,这把仅有刀刃能够无坚不摧的迅刃,这把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武器,却好像听到了主人的召唤,一股无形的火焰在四周熊熊燃烧着,狂暴的能量被诺死命地压榨,动力源的输出频率达到了上限,比以往更为凝实的蒸汽被喷出,似乎是被过高的温度所加压,笼罩了诺的半身。 双方开始了冲刺! 诺孤身一人冲锋,身披次代甲胄的他高度高于外骨骼机甲的甲胄武士们,每一次的进攻都会斩断对方防御的武器或大敞的胸膛,金属兵器碰撞的铮铮响声回响在战场上,对撞的声音甚至压过了身负重伤发出凄惨喊声的甲胄武士。 鎏金刀刃好像从不会钝化,哪怕刺穿了一具又一具合金装甲,它的锋利依旧能够击破世间一切普通的金属。 迅刃的身上逐渐被血液所浸湿,与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结合,凝结在了刀背与刀刃上,银白色的躯壳也沾染上了各样的颜色,像是被玷污的纯白天使。 这已是诺尽力控制的结果,虽说是一场必须胜利的战斗,然而除了起初由于过度的愤怒失去理智后的腰斩,在大脑逐渐冷静下来后,他已经勉力控制力度,尽量仅使对方失去战斗力。 可是甲胄武士的拼命式打法让诺难以次次把控好尺度,依旧使甲胄武士的死亡人数缓慢增多。 流金储备在迅速消耗着,经历原先处于灵所内的破门而出以及加速赶到,诺的流金储量仅剩一半左右,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又会使转化器长时间持续高温,转换效率降低,增加许多不必要的消耗。 经过长时间的对拼后,场上仅剩十多名甲胄武士了,诺一直在勉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弓着背,以降低更多的损耗,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战斗不容有失,哪怕取胜,他也需要在最后保留最后一口气带走蒂与灵所和教皇厅交易的物品。 然而身体与心理双重的疲劳感已经在诺的耳边发出催眠的倾诉了。 甲胄武士发出了最后一波进攻的号角。 他们仅剩下的十几人早已经失去了逃离战场的机会了,从那三人死亡的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只有冲锋而活下来,这其实不仅仅是为战友的复仇,更重要的是,抛弃队友的逃兵不会被教皇国的任何军队原谅,只会在全军的审判下屈辱受刑而死,因此有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有尊严的送死。 诺是知道这个军队不成文的规定的,所谓甲胄武士对战友的感情只占一个部分,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未来的前途。 当然,知道又能如何,此时此刻,他们就是敌人,只能分出个你死我活。 甲胄武士开始了冲击。 四名专门加强了下躯敏捷度的甲胄武士手中拿着更为轻便的短剑,相比于提着长枪与架着盾牌的甲胄武士而言,他们拥有更加灵活的战斗手段,按理来说应该伤亡更小,但往往却由于自己的甲胄特性,需要他们身先士卒,牵扯对方。 诺的手法变得更暴躁了,现在的他不再特意留力仅仅是刺伤地方再一拳击晕,这样对他体力的消耗实则更大,对力度的把控也需要精神力的支撑。 在战斗的最后关头,诺反而放开了全身心。 面对冲在最前方的四人,诺功向左方,迅刃直直砍向最左方那名甲胄武士。 甲胄武士不得不持剑格挡,然而诺的重心并不在此,两把刀兵相接后,诺迅速扫开短剑,以身高的优势将这名甲胄武士直接一个狠狠的抱摔。 甲胄武士被砸地后昏迷了过去,其他三人立即支援,诺却举起昏迷的甲胄武士当作盾牌,还算坚硬的机甲格挡住了三人的进攻,诺将手上的身体丢向他们,跳起身一个竖劈,三人如同最开始站在前方的三人一样,血肉绽放。 这般跳斩对如今的诺也是一股不小的消耗,稍微喘了几口气,后方的甲胄武士继续冲来,诺晃晃手腕,迅刃在手中挽出一个剑花一般的形状。 战斗结束了。 肮脏的尘土上满是穿着机械外骨骼的躯体,他们中的许多,包括蒂所打败的第一支甲胄武士小队,仅仅是重度昏迷,但还是有几十具尸体横尸在野地上。 一具被打得倒飞的尸体撞到了进入“地狱”的大门两旁的墙上,尸体上爬满了黑黝黝的蛆虫,缓缓蠕动着,从一个个破碎的机械躯壳的小口中钻入,吞食着血肉。 诺的动力源几乎被压榨干净了,大脑传来一阵阵的虚晃,心脏剧烈跳动着,太阳穴满是鼓胀感。 蒂还在昏睡着,在这个惨烈的战场上。 诺深呼吸了一下,用力晃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还有一段路要走。 灵所与教皇厅所交易的物品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担架推车,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诺找到了担架推车,一个被布所包裹着的东西躺在上面,诺现在没有什么好奇的心想先行揭开这神秘的面纱,他只想先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庄园,或许再放个水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诺背上了蒂,推着推车前进。 一个巨大的机动甲胄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但他不得不顶住最后的压力。 时间慢慢走过,在诺几乎要因脱力而昏迷过去之时,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下,一座庄园终于出现在诺的视线里。 不远的角落里,几株绿色曼陀罗竞相开放。 第二十二章 家 这是诺第一次从心底生出对自己居住了已有一段时间的庄园有温暖的归家之感,无论是否只是由于疲惫和困倦所带来的错觉,诺从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接受这座被黑暗笼罩的“家”,这里有他的孤独、他的落寞、他与蒂的故事、他的独想、他的重要的人生轨迹。 这个身处监狱的小小庄园啊! 寻常的外表粉饰他的伪装,华丽的内饰又代表他的冷傲! “这是家吗?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地方,给人留恋的地方,给人期盼的地方……” 诺的内心重又迸发出一股力量,像身处绝境却不向命运低头的人突的寻求到了希望,看到了太阳神抛洒人间的光芒照耀向他单薄而炽烈的心! 机动甲胄传来一阵阵精神信号,诺感到自己原先灌了铅般的双腿恢复了轻盈,被压垮的脊梁又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起来。 原先几十步即可到达的路程,诺在装备上次代甲胄的宽阔身躯依然走了几分钟,但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诺走到了敞开的大门口。 震动的脚步声早已惊起了看守大门的管家希伦,他打开大门,站在门口,看着模糊视野里一步一步缓缓走来的诺。 担架推车被诺推在前方,诺大致比较了一下门口的宽度,堪堪足够宽大的推车进入。 庄园的四周被栅栏包围着,正南向是方便人们进出的大门,呈拱门构造,虽然制作材质普通,但也足够高敞。 西北面还有一座小门,那里朝向着康金城外最大的教堂,坐落于流金河面前,成日被金光所笼罩,因此被教民们尊奉为神降之地。 希伦没有拦着面前不明来历的机动甲胄,不知是不是知道这具甲胄此时此刻的操纵者就是自己的主人,称为殿下的当代教皇私生子。 事实上,纵使希伦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换一个足够镇定的人也不会做出这般失礼的行为,如此庞大又具有极强杀伤力的机动甲胄想要破开一个小小的木质拱门简直像一个壮汉踩死一只小蚂蚁一样简单,而这么做又总会让人感觉自己不受欢迎,万一一冲动,直接整个庄园就毁了,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敞开,反而彰显主人家的气度。 希伦知不知道些什么诺是不清楚的,此时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摩别人的想法。 诺进了庄园内后,像是解脱后的脱力一般,径直坐到了庄园内一片不大的草地上,激起千重震响。 在精神与身体接近崩溃的前一刻,诺及时与甲胄解除了链接,从甲胄的中心舱门处跌跌撞撞地掉了下来,栽到了布满尘土的地上。 若是与甲胄链接时因失去意识等没能及时离开甲胄,会有可能发生神经遭到吞噬,从而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植物人,在精神与身体越是虚弱的情况下越是容易发生这种意外。 老管家希伦急忙飞奔而来,将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诺扶了起来。 诺感觉自己的喉咙在冒着热气,大脑被疯狂搅动着,肺部急需氧气的补充,但他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一口一口轻轻地呼着,一股反胃的呕吐感席卷着他,诺只能竭力抵抗这种感觉,他害怕这一吐甚至要将身体的血液都倾洒一空。 希伦用尽全力搀扶着诺,一顿一顿地拖进了卧室内。 灯光打开,桌上的杯子被倒满凉水,希伦一口一口给诺喂下,再扶着他坐上了床。 洁白的大床被灰烬沾染,但诺一点都不在意,更何况他将近失去了意识。 希伦负责地给诺摆好身姿,拉上被子。 就在希伦把被子拉到诺的面前时,诺突然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他像是拼了命抬起了半个头,上下嘴唇几乎看不到蠕动,但依然发出了一点声音,他用细若蚊声的虚弱嗓音想对希伦说着什么,希伦赶忙将自己的耳朵凑上,听到了诺最后的几个交代。 “有情况……叫醒我……照顾好另……甲胄……收好推……推车……”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还有些重语,难以彻底辨别清晰,希伦勉强听懂了几个词,大致知道了诺的意思,转过头给即将闭上眼的诺一个肯定的点头。 像是嘱托得到了最后的保证,诺自然地闭上了眼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 收到诺的嘱托的希伦也十分认真地执行。 担架推车上的白色硬布裹着什么他并没有去看,但是那个物体的重量超乎希伦的想象。 没有办法,希伦只好从杂货堆中找到了几块大破布,将它们邦合在一起,将整个推车都掩盖起来。 然而推车只是小事,被诺进来时顺带的躺在草地上的蒂,银灰色与银白色甲胄相靠在一起…… 甲胄舱门的开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除了用特定的操控装置与操纵者内部自动解除外,就只有强制将甲胄破坏,但这种强制行为只会连带操纵者整个人都自爆于甲胄的自毁系统中。 已经步入老年的希伦微喘着气,方才的体力活其实已经消耗了他目前大部分的力气了,如今,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银灰色甲胄陷入了沉思。 …… 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狱岛只能依靠着岛中正中央的鼓楼为岛上的人们带来整时的钟响。 此时此刻,无人可见的大钟上刚刚转过零时,若是放在平时,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但现在,还有一人未眠。 希伦勤勤恳恳地坐在庄园内的空地上,一杯杯清醒茶灌入喉中,石桌上点着特质的熏香,像在希伦身旁盖上一层看不见的保护罩,阻挡着寻常的蚊虫嗡嗡不停地侵扰心神。 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确信地等待着什么。 或者仅仅只是兢兢业业地完成诺的吩咐? 希伦拿起了茶杯,饮下最后一口不那么滚烫的茶水,茶壶内的水已经见底。 万籁俱寂的世界在狱岛向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人与人之间经常没有社交,没有往来,只有整日如关在地牢内的生活。 可是,打破寂静的契机似乎来临了。 布满尘土的土地缓缓震动着,灰尘像是被来自远方巨大的力量晃动而弹起,融入空气当中,稍有重量的沙粒则一起一落,有规律地摇摆。 如同大敌来犯,重骑开路。 希伦感受到了这股晃动感,不像是来自大地女神的复仇,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一只重型的甲胄部队即将抵达附近! 希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时稍微裹紧了身上穿的毛皮大衣,狱岛的夜里十分寒冷,此时更是多了几分焦灼的压迫。 快步走向诺的卧室,希伦礼貌地先敲了敲门,过了几秒后,见没有反应,才推开门进去。 诺还在睡着,脸上面无表情,睡着后的姿势与下午昏睡过去时的姿势没有任何的变化,被子安安稳稳地盖紧了诺的全身,使冷风难以侵入诺虚弱的身体。 看起来离诺的自然苏醒还需要一段时间,甚至直到第二天的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但是诺也早早对希伦吩咐过,若有紧急情况,要赶紧叫醒他。 但对于正常人来说,若是昏迷过去,正常的行径是无法叫醒的。 “殿下,殿下。” 希伦轻轻呼唤着诺,又推了推他的肩头。 诺没有任何反应。 “殿下,外面有要紧事发生了,您快醒醒。” 希伦的声音大了起来,摇晃的力度也更大了些,但仍不济于是,诺还是保持着昏迷的状态。 见常规的方法没能起到作用,希伦暂时先离开了卧室,转头去了自己的房间内。 与诺的卧室相比明显朴素了许多的房间只有一张小床,墙面没有任何粉饰,床头有一个柜子,希伦走到柜子旁,从柜子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个方形的木质盒子。 盒子不大不小,希伦打开后,看到盒子里被镶嵌着的一根细长的物体,看起来像是灯芯一般。 希伦拿上这根如灯芯一般的细长物体,返回诺的卧室。 希伦走到卧室内的燃油灯旁。 油灯的火幽幽地烧着,好似在烧烬世间的恐怖。 希伦把捏着细长之物的手靠近油灯,点燃了它。 屋子内逐渐充满了一股如同熏香的味道,希伦继续捏着熊熊燃烧的“灯芯”,靠近了床上的诺。 他把澄黄色的火焰举到了诺的头顶,嘴巴凑近诺的耳朵,用反而更轻更小的声音说着话。 “殿下,神使将至。” 声音顺着诺的耳道一路送进了脑海,直达灵魂深处。 宛若惊弓之鸟一般,诺的眼睛乍地睁开,深蓝色的瞳孔带着无尽的变换指向了希伦,但又一瞬间,诺的眼睛重新闭上,身躯不断地抖动,最后缓缓重新打开眼睛,双手伸出了被窝,抱着脑袋,顶着床挣扎着起身。 诺苏醒了,但很显然还带着十足的疲惫。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希伦见状,赶忙倒了一杯重新烧过的凉水递给了诺。 诺接下,一口喝下,咳了几下嗓子,终于能够发出一点声音。 “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吗?” 诺的手搭着被子,头靠在床边的墙上问道。 希伦长大了耳朵,回道:“是的殿下,我方才感知到了地面的震动声,或者您现在仔细感受一下,震动感越来越强烈了,像是……” “军队,甲胄武士。” 诺使劲摇晃着头脑,想让自己的大脑赶紧清醒起来,声音被自己甩出去,越发模糊。 再坐了两分钟,诺颤颤巍巍地下床,扶着墙壁。 “这屋子你烧了熏香吗?” 诺嗅到了异味,对希伦问道。 “是的,殿下,我原本想熏香能安抚您的心神,便在您睡下后点上了。” 诺点点头,没有多说。 时间对于狱岛而言,在平常时候是没有意义的,诺也不好奇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只关心,接下来那场最后的考验。 第二十三章 源者 卧室的灯被诺离开时随手拂灭了。 狱岛的灯正常情况下是一直保持明亮的,否则像是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一般,感受到无穷的恐惧,毕竟人类一向是向往光明的。 狱岛的灯有教廷专门钦点的“探路人”进行时时更换,包括街道路边、每个庄园、野草荒地、充满恐怖回音的地方,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但人们在寻常时候又看不见他们,如同化作了幽灵一般神出鬼没。 诺所居住的庄园内的油灯则是希伦一手置换,作为狱岛“监狱”的唯一一个带有管家的庄园,自然也需要这个管家物尽其用。 但诺还是习惯性的在离开时灭掉油灯。 在确定了诺的身体状态尚且足够自己行走不撞到门上后,希伦便先一步离开了,他要去外面继续观察着态势。 而诺在感觉自己勉强恢复了些体力和神智后,也不再停留,紧随希伦其后。 走出到庄园内的院子,两具硕大的机动甲胄正依偎着靠在一起,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如同行程久远后乏力休憩的旅人。 诺慢慢走到银白色的甲胄前,抚摸了一下甲胄坚硬的躯壳,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许是坐下时震起的尘土飘落在了表面。 他看向身旁的银灰色甲胄,双手自然而垂下,彰显着操纵者在战斗的最后一刻虚弱无力的姿态。 诺在想着,该如何唤醒银灰色甲胄内的蒂,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在甲胄内失去意识的危险性,但如今的状况紧急,让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认真思考出什么办法来。 几个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在诺的脑中激起什么浪花。 诺也便先行放弃,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拼上全力先战胜外面即将到来的甲胄武士军队在说。 若是失败…… “不,我不会失败!” 诺默然间握紧了拳头。 离开两具甲胄,诺向身旁不远处的一个被破布遮盖着的物体走去。 “这是我回来时推的那辆推车吗?” 诺对跟来的希伦问道。 希伦回答:“是的,殿下,由于这推车太重,我用尽了所有办法都不能推动他一丝,便只能找了些破布缝合起来给它遮掩起来了。” 希伦的语气中带着自责。 诺摇摇头:“不必自责,这或许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现在打开看看吧,时间太过紧急了。” 地上的震动感愈来愈强烈了,似乎能听到屋内几个雕花的古董花瓶被震感而移动地碎落在地传出的声音,尖锐且刺耳,昭示着时间的急迫。 之所以没有直接赶来,而是一步步压进,更能说明军队的严肃态度,甲胄武士的军队自信认为自己是胜券在握的,因此用慢慢的推进来增加诺的心理危机,让他感受到恐惧从小到大的危机感,心跳从正常到快至要跳出胸腔的感觉。 这种压迫感也确实无时无刻在袭击着诺的精神防线,让他感到慢慢激增的暴躁无力,这甚至会影响他接下来的状态。 诺与希伦一起把盖上不久的破布掀开,露出一个长度与次代甲胄的高度大致的布裹。 诺捏了捏外裹的白布,有些粗糙感,内里似乎不只是一层厚度,可能还用了某种特制的材料来增加他的保护程度。 “这包裹的东西……定是十分锋利,难道真是先前猜测过的那个……” 诺蹩着眉,心里猜测道。 “殿下,看样子普通的锋利物是无法破开这个材质不一般的裹布了。” 希伦也上前摸了摸,对诺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诺赞同的点点头。 “看来,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动用次代甲胄的鎏金刀刃了,但是,我没有顺手将灵所内开启甲胄舱门的装置给带上!” 诺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的懊恼,这是自己多年以来经历的一次重大失误,无论是因为单纯的记忆遗忘,还是说自信自己的实力,不可能会有在这次的逃离中有脱落甲胄的情况发生,事情都已经发生,现在也无法弥补。 诺从不会对自己的任何一个失误,或大或小,而找借口,唯有正视没一个失误,才能深深印刻在心里,从而杜绝有下一次类似失误的发生,这是对自己的负责。 正当诺一筹莫展时,希伦却主动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弓着身子:“殿下,蒂小姐现在在客房内休息。” 诺刚听到希伦这句话时,有些奇怪,不知蒂的状况与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联。 然而诺的脑子转动一下,立马反映过来:“你有控制次代甲胄舱门的装置?” 希伦恭敬地点头:“是的,殿下。” 诺沉声道:“让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是他让你交给我的?” 希伦摇摇头,又点点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诺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让吩咐给希伦的,如今最重要的问题是打开这个特殊的布裹,证实自己的猜测,况且得知蒂如今正处于安全的状态也让自己的心安放下来不少。 诺看着希伦,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给我吧,不管是不是让吩咐的,我都承你的情。” 希伦连忙鞠躬,语气充满惶恐:“殿下大可不必,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希伦拿出衣服上藏着的一个小小的控制机关,低着头递给诺。 诺伸出右手接过,犹豫了一会儿,又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希伦的肩膀,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响起:“谢谢……” 诺没有再多说话,迅速来到银白色甲胄的旁边,打开了舱门,用最快的速度与甲胄进行精神链接。 由于精神上仍然十分疲惫,身体也未恢复完全,诺的链接过程虽然依旧流畅,但比以往多出了几分痛苦,诺咬咬牙度过一时的煎熬,忍着不适操控着甲胄来到了推车的旁边。 震动感不断增强,诺剩余的时间如倒放的沙漏,迅速流失着。 拔出腰间的迅刃,诺抵着刀刃,用忍尖轻轻切割着白布。 虽然用的力气不大,但布被锋利的刀刃轻易的戳破。 诺沿着戳破的洞口,将白布“唰”地割开,双手将布向两旁扯开,一具庄严的火红色甲胄显示于世间! 那是一具怎么样的伟大造物呢? 完美无缺的机械躯壳,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能够辨认出如正熊熊燃烧的火红色灿丽火焰! 流线型的甲胄曲线,胸膛至腹部绣着一只正昂首高飞的火鸟,微张开的尖嘴活灵活现,仿佛古代神话中的不死鸟涅槃重生的那一刻,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 这是一具源初甲胄!传说中神灵的载体! 或许没有事实能够证明,没有记载能够追溯,但当看到这具火红色甲胄的第一眼,诺的内心深处便认出了祂,就像是与祂曾经陪伴多年,有过许许多多值得留恋的经历。 诺后退了几步,解除了与银白色甲胄的链接,走到了安静躺在白布上的“火鸟”身旁。 “希伦,你知道祂的名字吗?” 诺向着与自己一同欣赏神之造物的希伦问道,他应该比自己在这方面会有更多的知识储备。 希伦仔细观察着,想了想:“殿下,据我所知,已知的每具源初甲胄都有几十甚至上百的传说,因为目前已知的源初甲胄数量极少,为了满足人们的幻想,总会有人编造许多离奇的故事来博取关注。” “但,大多数的可信度较高的故事都是根据源初甲胄本身所具有的特点来编造的,这些源初甲胄本没有名字,或者祂们有但是没有史料记载,因此现行流传的名字也都是人们依据特征来取的。” “而这具源初甲胄,高飞的火鸟,火红的烈焰,象征的应是古代传说中的‘不死鸟’,这也是目前已知的几具源初甲胄中故事较为统一的一具了。” “不死鸟……” 诺喃喃着,宛若触及了某个内心未知深处的记忆。 静止不动的步伐突然迈开,诺像是被控制的生物一样行走着,最后靠近到了“不死鸟”的上躯旁。 一个机灵后,诺突然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莫名变幻的位置,看着触手可及的“不死鸟”,诺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 “你想要让我‘穿’上祂,是吗?” 诺自言自语。 地面的震动声忽然停下了。 希伦探头一看,庄园的左前方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一般,失去了光明。 “殿下,他们来了!” 希伦及时向诺报告。 诺没有在意,继续自语着:“也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但是,怎么做呢?” 诺的大脑转动着,但没有相应的知识,再多的思考经常都不济于是。 但他最后还是想起了什么。 “弗洛里安教授曾言及的传说!” 诺也不管不顾了,手指凑到嘴唇边,狠厉一咬,一滴滴猩红的血液流出。 诺将流出血液的手指放到“不死鸟”的胸膛正中央。 那里,一只作势昂首高飞的火鸟正时刻准备着! 血液缓缓滴下,在源初甲胄上染下印记,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可这只是表象,趴在“不死鸟”躯体上的诺,精神世界中在血液沾染火鸟的那一刻突然绽放出了光芒! 恍惚间,诺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梦幻的眼前看到了一只翱翔于天地的“不死鸟”。 火红色的源初甲胄在不自觉间向诺敞开,像是磁铁一样将诺吸入,而在外界看来,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原本躺在推车上的“不死鸟”动了,一个起身落地,大地的震颤宛若踏碎了星辰,世界为之颤抖! 而诺,在这一刻,真正成为了一名源者! 第二十四章 杀戮 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如心灵的交接如牛奶般丝滑,但唯独出了夹杂着一粒两粒卡人的“小石子”,一瞬一瞬地破坏着心与灵的契合。 这是诺目前为止感受到的最为舒适的精神链接。 不是通过灵所超前的技术,在痛苦中强迫两者进行融合,对心灵造成极大的破坏。 与之相比的,“不死鸟”的链接更像是将灵魂化作的小人儿在寒冷的冬天中泡在适中温度的温泉里,那是一种怎样的舒爽与滋润感。 但是,那偶然出现的“小石子”或多或少影响了这股感觉,总让自己在睡梦中莫名地强制性惊醒一样,令人产生些许的烦躁。 不过这也并不会对主观感受有过大的撕裂,契合度依旧有着接近百分之百的程度,这已经极度近似于与“不死鸟”达到“人械相合”,并没有所谓操纵的说法了。 像是沉睡的古老神灵苏醒,世间万物为之而惧。 远远传来的鸦浪滚起,鸮鸟的哭泣声渐隐渐现,但不到几秒钟后,霎然间万籁俱寂,似有隐约传来的火鸟低鸣,驱赶走世间一切的不详预兆。 诺驾驭着属于传说中的神的遗迹,走到了门外。 与之相对的,是一名隐藏在黑暗中高大魁梧的军官。 但他的高大与身披着源初甲胄的诺相比而言不过是一个小孩妄图袭击一名壮硕的大人罢了。 当然,真正有地位的军官并不是只靠着一身蛮力的。 在模糊的视线中,依稀可见这名军官肩上的一朵朵被在黑暗中黯淡的紫荆花,这代表着他崇高的地位,也代表了甲胄武士对于教皇国的重要程度。 “诺·伯利尔?换了一身花哨的机动甲胄依旧不能掩盖你蓄意击杀我们甲胄武士多达数十人的严重罪行,听说你还曾担任教皇厅内的机要秘书,秘密为教皇陛下做事,难道你不知道杀害士兵的惨痛代价吗?!更何况是编制最高的甲胄武士!” 军官从阴影中走出,粗犷的嗓门开始愤怒地咆哮,发出毁天灭地的音波攻向一言不发的诺。 “是吗?” 一阵沉闷的声音从诺的身上发了出来,不知是透过了鎏金身躯还是通过“不死鸟”的内置机械声音转换而发出的。 声音不包含一丝感情,沉重的低吼践踏着敌人的耳膜,穿透耳孔:“既然已为敌人,又有何罪行可言?这位长官,莫非是在军营里畏畏缩缩久了,忘记了战场的滋味?” “哼!” 军官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既然诺已经表明了“敌我”的态度,在战场上又何必自费口舌,搅乱自己的心神。 军官转过身去,用坚硬的语气向依旧隐藏在阴影中的甲胄武士下命:“全体都有,出击!!” 庄园外的远处是一大片荒地,足够承受暴力的甲胄间的战场。 回看了一眼已经有点“家”的感觉的狱岛庄园,诺主动向远处的荒地奔袭一段距离,速度不疾不缓,明告诉着后方的甲胄武士们,自己只是在搬动着战场。 军官很明显地看出来了,隐晦地朝庄园看了一眼,向军队中的指挥手做了一个手势,号令甲胄武士跟上前去。 狱岛边缘地带的荒原并不小,但也不大,奇怪的是,哪怕这荒原几乎没有人会踏足,这里依然隔着一段距离也点上了一盏油灯,好似失去了光,真正的地狱大门就会朝着狱岛打开。 几分钟后,诺一人与一只数百人的甲胄武士军队对峙在两方。 这只甲胄武士部队将将从巡演中回来,还是军官收到剩余从昏迷中清醒的甲胄武士归来后的报告时,才快马加鞭向教廷上报,临时调回来的,此时的状态也并不完全是巅峰。 至于诺,虽然意外与传说中的源初甲胄链接,但传说仅仅只是传说,源初甲胄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超乎与次代甲胄的地方,比如对精神与体力的损耗异常低下,甚至补充了诺损失的精力,但也没有多么玄乎,如坊间传闻中能够上天入地。 目前对诺来说,源初甲胄最引以为傲的估计就是祂全身上下都由鎏金所打造,火红色不过是运用了某种方法转变了一下颜色,对性质丝毫不影响,因此,只要诺的精神力与体力不过度消耗完,他能够保证自己足以取得这场在外人看来不可能的胜利。 军官并未认出这是一具传说中的源初甲胄,他只以为是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灵所内取得的第二具次代甲胄。 以数百人的甲胄武士,对付一名“适配者”,简直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军官的粗犷嗓门再次打开:“列阵,冲击!” 甲胄武士军队各司其职,像一台设定缜密的机器运行着。 手持巨型重盾的甲胄武士被加强配置了提高手部力量的机械,配合如今教皇国所能制造出的最坚硬的合金盾,排成一排如密不透风的城墙,然而他们的对手仅有一人,因此两两成对,互相拼接手中的盾牌,冲向前方。 比防御属性拉满的护盾兵更先行从左右两方侧面出击的,是诺熟悉的身持短剑的迅捷兵,他们拥有加速冲刺的小型涡轮驱动,腿部机甲也设计地更为轻便,这赋予他们更为灵活矫健的战斗身法,常作为斥候探听敌情。 躲在后方寻求进攻时机的有手执骑士长枪以及身持重弓的甲胄武士等等之类,他们作为最主要的进攻手,常常进行最终的杀戮清场。 作为教皇国最为得意的甲胄部队,甲胄武士拥有一套完整的战场体系,多种兵种能够让他们适应各种各样的战场环境,默契的配合更是增强他们的团队作战能力,俨然像是一款战争游戏一般。 但这是发生在当下的事实,诺一人对战着半只满编的甲胄部队。 “不死鸟”的核心动力源疯狂燃烧着,为诺的全身上下提供狂暴的能源力量,在诺刚刚披上“不死鸟”时,仿佛即刻就领会了“不死鸟”的使用方法,那些都似乎成了本能,一直刻画在脑海的记忆当中。 “弗洛里安教授,当初你所不解的疑问现在我可以亲自用实践行动回答你一部分了,次代甲胄的流金转化蒸汽技术虽然还未知,但它,直接继承于源初甲胄!只是,祂的转换更为强劲!” 诺并未坐以待毙,在甲胄武士们分工冲向他时,他便立刻给予了回应。 比次代甲胄高于两倍的蒸汽输出使他巨大的身影真正化作了残影,在其他甲胄武士还未反应过来时,诺便已经抵达了两个冲锋在头的护盾兵身旁。 借着冲力,诺狠狠挥拳,一名护盾兵手中的盾牌瞬间被击穿,金属在强大的受迫力下直直向四周垂直弯曲,正好能够容纳诺的拳头这么大。 那名护盾兵还没反应过来,松握着盾牌的手脱落,胸膛被诺穿透盾甲的重拳击中,瞬间凹陷了一大块,整个人像被巨大的气浪掀飞一般,砸到了观看着局势的军官身旁,发出一声巨大的震响,直接陷进了坚硬的土块内,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啊啊啊!!!” 他的惨叫声从空中划过,与主战场渐行渐远,声音逐渐减弱,但其他甲胄武士依旧感到了蕴藏于其中的痛苦哀鸣,直到他陷入土内,声音乍然间停止,但死神也如时讲他的生命收割。 站在一旁的军官不注意,面部被尘土侵袭,连忙吐出进了嘴中的沙尘,一边高喊着:“一群废物!!” 然而局势并不由他。 诺一手捶飞一名士兵后,转手一个左勾拳击在了连体的另一名护盾兵的脸上,整个头被瞬间折落,滋出一地的猩红血液,这次连一个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盾牌在护盾兵失去生命的那一刻瞬间歪斜即将倒地,诺将它及时拿起,手上汇聚着力量,将巨大的盾牌挥舞着抛飞,冲向后方的甲胄武士群当中,拦腰击穿了几个不知名的人。 局势从开始的一瞬间似乎就变成了诺一人的屠宰现场。 络绎不绝的嚎叫与冲锋交织着,恐惧与冲刺在甲胄武士身上得到同时的应验。 坚如磐石的鎏金保证了诺在战场上不断穿梭的安全,迅刃也不再只是刀刃锋利,每一次正挥与侧挥都能够破坏敌人的武器或者直接收割一个性命。 甲胄武士们有点儿被诺的杀戮式打法惊吓到了,比他们高了足足半个身子的诺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被他触碰过的敌人尽皆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们无法逃脱这个被屠宰的战场,否则只会有更悲惨的下场,那名只会嘶吼着“废物”的军官会记下每一个妄自逃离战场的逃兵编号,接下来会不断对他进行搜寻追杀,直到死亡。 甲胄武士的逃脱是逃兵,而他自己的畏缩逃跑就是叫战术性撤退。 看似风光无限,掌控着小小西方领地的教皇国,已经从最顶部腐蚀深远了。 诺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力量,原本接近饱和的流金在迅速的消耗中也随之减少着,但更强的转换效率让每一滴流金都能让诺绽放出一段无尽的光彩。 短距离的蒸汽涡轮被诺应用得得心应手,战场的辗转腾挪全依赖于这个提供爆发速度的装置。 “看起来与灵所的次代甲胄并无太多的不同,看来弗洛里安教授所说的次代甲胄依照源初甲胄而制成的话十分属实,而且对源初甲胄的研究也绝对有了突破性进展,但是,总觉得源初甲胄不会这么普普通通,一定还有什么神秘的地方需要挖掘……” 身处纷乱战场上的诺还有心思想着,但也就是这一分神,被一名提着大刀的甲胄武士一个冷不丁的袭击。 “给我去死吧!” 那名甲胄武士像失去了理智,疯狂对诺挥刀狂斩,没有一丝一毫的章法,只有无尽的疯狂。 长时间受到刺击的甲胄终于还是微微陷进了一小块,诺稍显放松的心神猛地一痛,差点儿痛苦出声。 诺再次集中精神,右手的迅刃一挥,那名疯狂的甲胄武士立即带着机甲头颅落地。 诺继续对甲胄武士发起进攻,“冲击”的对象已经由刚开始完全转变了过来。 场上的甲胄武士如今已剩余不足三四十人,从数百人再到如今的数量,这无疑是教皇国一次伤筋动骨的惨痛损失。 那名大喊大叫的军官已经偷偷退到不知哪儿去了。 诺也并未想找到他,只要解决完剩余的这些甲胄武士,他就能迅速带着蒂逃离狱岛,剩余一小部分驻扎在军营的人也会因忌惮他而不敢阻拦他们的离开。 可是,诺并不知道,自己剩余的流金已经不足了,而源初甲胄的功率输出却没有丝毫的锐减,这让诺犯了一个大失误,原以为如原先的次代甲胄一样,在流金储备逐渐不足时,甲胄会自动放缓功率的输出,同时精神上体质上的压力也会提醒着操纵者,自己到了尽头。 可是,第一次运用源初甲胄的诺并不知道这些,他也没有去感知流金储备量的想法,而是继续催动着动力源,压榨着剩余不多的流金,蒸汽从甲胄背部疯狂地喷涌着,溢出到昏暗的天空中。 终于在最后剩下十余甲胄武士时,诺感受到了不对,那是一种疯狂的寝取感!他的心脏疯狂地跃动,精神开始恍惚! 第二十五章 危机 “这是……” 诺的大脑突发地传来一阵阵眩晕,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攻势,弯下腰,双手抱着脑袋试图抚平这股感受。 “这像是要血液枯竭的预警吗?” 诺自语着,呼吸逐渐艰难。 很快,眩晕感退去,但那股心悸却还不断地徘徊在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诺突然停下不动,还做出了似乎很痛苦的动作,但仅剩的甲胄武士也不敢直接冲上前去,原本荒芜的草地上满是尸体,这些同伴死亡后留下的干涸血液和渐渐发出腐臭的尸体味在时刻滋扰他们的神经。 这十余甲胄武士抱起团来,他们之中剩余最多的是拿着重弓的人,经过特制的弓箭带有多种效果,毒素、燃烧等等,在寻常的战场上是敌人最畏惧的大杀器,因为寻常甲胄的护甲难以抵挡这锋利的箭矢,只是这一杀器在诺的鎏金躯壳上仅仅只能刺出一条痕迹,还不如近身搏斗的刀枪。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诺感觉自己恢复了常态,他看了一眼处于不远处的十余甲胄武士,见他们没有主动进攻的想法,便趁机感应了一下“不死鸟”内剩余流金的储备。 果然,在方才突发的状况后,诺便猜想到这应该是由于自己高消耗的进攻方式造成了流金的迅速流失,否则在战斗还未结束前,自己应该会存有足够的储备。 然而源初甲胄的坚不可破的躯壳特性与祂来去自如的驱动,以及削铁如泥的武器,让诺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几乎要丧失了理智,甚至自大到在战场上开始胡思乱想,受了不应遭受的偷袭,哪怕并无大碍,但这正是对自己的一次警告。 “源初甲胄……流金……神的血液……” 诺快速理清了思绪,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源初甲胄在流金储备不足时会消耗源者的血液作为转换蒸汽的能量源!” “流金河……难道真的是起源时代众神所留下的血液吗?!” 这个无法理解的推论在诺的脑中一闪而过,诺只觉得有些疯狂。 流金河贯穿了几乎半个教皇国,若真是血液,又需要多少神灵的祭奠呢! 诺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尽皆甩出头脑,现在他需要解决的是面前剩余的十余人,他需要用最少的消耗来进行最快的屠戮。 诺的右手一转,手中的迅刃随之旋转,锃亮的刀面呈现在正面,似乎在与远处若有若无的流金河交相辉映着,其上充满了绚丽的橙黄光彩。 诺的脚步不断变快了,他开始了最后的冲锋。 火红色的甲胄在这一刻放仿佛焕发出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黑暗! 诺顶住了神经中枢传来的又一阵阵眩晕,心脏的猛烈跳动像是被诺转化成肾上腺素一样,反而激起了他无穷的力量。 在甲胄的内部,无人可见的黑暗空间内,诺的手臂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青筋,他的双手在颤抖,蒸汽死命地喷洒出,像干冰一样瞬然间爆发出一大股浓雾。 浓雾包裹住了巨大的火红色甲胄,如同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狂欢表演,用喷雾来进行着最后惊喜的呈现。 但对于那些甲胄武士而言,这不是惊喜,而是死亡的前兆! 一具甲胄毫无预兆地从蒸汽中冲出,狠厉的拳劲目标直指最前方的一人,机械护甲与肉身贴在一起一同被穿透,巨大的冲力讲他的残躯震飞,遗体最终留在了几百米开外的沙地上,或许最终会被无人可知的食肉咀虫顺着击穿的洞口分食。 原先站在他身旁的几人看到那名甲胄武士在空中倒飞出去的惨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如作鸟兽散四散而逃,甚至有一人较为脆弱的心理被这个场面最终碾碎,当面跪地,摘下了护盔,任由血肉的额头重复地砸着变成了紫红色的土地,最终自杀而亡。 “这就是战场吗……” 诺捂了捂头,亲眼看着那名甲胄武士的死亡,不禁心生呕吐的感觉。 “但是我必须得做!” 诺捏紧了迅刃,凭着一口气,“不死鸟”后背的加速驱动疯狂运转,迅速收割者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空旷的场地静悄悄地,时不时传来一声惨烈的哀嚎,却更凸显得幽森恐怖,像是成了死域一般。 …… 最后一名甲胄武士倒在了诺的身前,此诺所在的位置已经远离了最初的主战场了,更靠近于自己的庄园。 诺的躯体在外人眼中已经在不断颤抖摇晃,他眼中的世界也开始重叠压缩,而后又骤然间放大,意识模糊着,冷汗浸透了他的全身。 黑色曼陀罗在诺身前的不远处,这是这一小片荒地上的唯一一株植物,它的存在仿佛污染了这片土地,侵占了其他植物的生存。 这株黑色曼陀罗宛若一条毒舌吐信一般,在冥冥之中释放着死亡的恐惧感。 诺感到自己无比的疲惫,他将手中的迅刃向土地中插入,单膝跪地,以支撑着自己的上身躯体。 迅刃半个刀身没入了硬实的土地下,这还是诺虚软无力的手未多加施力,否则怕是整把刀都要将这大地贯穿。 保持着这个姿势约莫维持了十数分钟,诺再一次感觉自己好了过来,血液的流淌回归了正常,但虚弱无力的感觉却不像上次一样消失,已经无法消除了。 都是突然间的恢复,这一次却是强硬撑着不断积累下来的持续侵蚀的痛苦。 可是诺也心知,自己无非必要,不能再妄图动用源初甲胄的力量了,他的血液可不是无穷无尽的,他的精力也不足以次次都能让他勉力抗住这种直至灵魂的穿透。 诺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恢复一点自己的体力,一步一步向庄园走去。 自己也算是圆满取得了胜利,他没有辜负蒂的期盼,他们终于能够成为自由的鸟儿。 圆满…… 不对! 还有一个人存活着! 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任谁来都可以知道,他主动转换战场,定是庄园内有他不想遭到波及的东西,或者人! 诺的位置与庄园相隔并不遥远,再加上机动甲胄的步伐,一步就是好几米,即使只是看起来缓慢的行走,很快也就到了目的地。 外表普通的庄园出现在诺的眼前。 四周安安静静地,时不时传来几声躲藏在树中阴影角落里的动物叫声,远方鸦声如波浪般响起,看起来相安无事,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诺心底暗自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 正当诺恢复了轻松的姿态,逐渐靠近庄园的时候,他的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就在大门下的阴影处,一个驮着腰的黑瘦男子突然出现,暴露在了微弱的光芒下方。 “诺·伯利尔!看看我手中的娇俏人儿吧,哟,这不是蒂公主吗,你这个贱种什么时候跟尊贵的公主殿下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了?你配得上吗?从外面捡来的东西?” 军官的嘴角有丝丝的血印,眼睛凸起瞪大,狞恶的笑容像一条即将濒死的沙皮狗,他一直弓着腰,牙齿似乎也碎裂掉了几颗,说话透风,但语气更令人愤怒。 这个倒霉的军官在逃跑的时候不幸被诺所折断的一名甲胄武士的机甲手臂砸到,天能够证明,诺只是随手往空中一丢,并不是特意瞄准他。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没有了正常的逻辑思维,否则放在平时,他怎么敢如此对待教皇的女儿,哪怕仅仅只是个私生女。 “那个老东西跑得是真快,不然我也一并抓来给你瞧瞧,你看这睡美人儿,这金色的秀发,这白皙的脸蛋,还带着点嫩红呢,我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破坏掉,这可是上天的完美杰作啊!” 军官嘶哑地笑声,声音呕哑难听,说着说着就要把自己肮脏的手凑上前去摸摸蒂的脸蛋。 “放下你的臭手,令人作呕的老东西,忘了你作为军长的荣耀了吗?!” 机械合成的声音从诺的口中传出,声音不太一丝感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愤怒。 然而军官已经没有多余的大脑来思考了,他继续猖狂着:“被捡来的小东西,你也知道我的荣誉,那还不赶紧跪下来磕头道歉,我大发慈悲还能在教皇陛下面前为你求求情。” 诺的怒气已经忍受不住了,愚蠢的军官还以为自己手中抓着蒂就可以肆意妄为,殊不知天高地厚。 诺不顾后果,将加速驱动功率拉到最大,蒸汽倾泻而出,诺的身影就像是真正的瞬移一般,还没一眨眼的功夫直接出现在了军官的面前。 军官还懵着脸,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诺抓起来,如同普通人捏蚂蚁一样。 军官没能说出多余的话了,反派死于话多,他已经说了足够多的废话。 诺疯狂调动着动力源,源源不断的能量集聚在右手上。 军官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捏爆,敞开了喉咙哭吼着。 诺没有丝毫的心软,咬着牙,哪怕嘶吼出声也要将这个令人作呕的军官碾碎! “啊!!!” 伴随着诺痛苦的哀鸣,军官的身体在诺的甲胄身躯手中被极致压缩,浑身的血液爆了出来,沾染到了诺的躯壳上。 诺大口地呼吸着,竭力缓和下躁动的心,但是无法抑制自己的狂暴。 诺再次将力量汇入拳头上,发泄一般全力出拳打在身旁的一颗大树上。 大树的底部被穿了个洞,应声倒塌,激起一群鸣叫。 诺喘着粗气,脱力一样瘫坐着,颤抖的双手小心地将蒂抱了起来,放在自己没怎么被鲜血沾染的左胸膛,轻轻揽住。 “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蒂,我说过,要让你下次醒来就见到初升的太阳,我将带着你去实现我的诺言!” 诺喃喃着,只有自己一人身处的黑暗空间中,面容露出了衷心的微笑。 第二十六章 救赎之路 被抛弃的世界,被遗忘的世人,却依旧难挡一心向往希望光芒的人,纵使前方依旧是困难重重,荆棘满布,他依然可以从中走出一条救赎之路。 现在的诺,就走在这么一条路上。 最终能让他们逃离的地方是狱岛的一处废弃港口,多年前这里还不被用来关押囚犯与有地位的人之前,那座港口是教皇国与狱岛唯一能够通行的港口,但也由于当时的狱岛对于教皇国而言没有什么价值,开辟港口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或许未来会将狱岛进行开发,因此这座港口修建地并不十分巨大,到现在许多年过去也十分老旧了。 不过,老旧是老旧,这座港口在狱岛开辟最初的确是承担了运送人员与物资等必需品的任务,倒也因此而有所加固修整,到现在也还能够使用。 当然,仅仅只有港口当然是没有用的,恰巧教廷在不久前刚通过了重修这座老港口的决议,因此油船已经驶来准备施工了,且油船的载重量也完全足够支撑一具机动甲胄的重量,只要能早点赶到那里,并且逼迫船上的人送他们离开,就可以逃离这个万恶的狱岛了。 这件事的难度没这么大,只要路上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就可以了,毕竟诺目前的状态十分不好受,他可没有什么手段补充自己的流金储备,更何况,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抽取血液转化为燃料后,诺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精神状态正在不断地膨胀、萎缩,膨胀、萎缩,就像一边吹气球,把它灌满了气,却又开一个小孔,让气球同时漏着气,一鼓一缩中,诺能够清楚地判断自己现今没有多余的战斗能力了,还要保护如今昏睡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蒂安全离开。 废弃港口的路线诺是知道的,早在很久之前,在蒂开始搜集信息时,就给过诺这座废弃港口的由来、路线、作用,并且十分明智地预料到这会是他们最后逃脱的关键,还在给予诺的小纸条上标注了重点记号,诺也当然是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现在的脑海中就逐渐滚过记忆中那张简略的路线图。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诺走到分叉口上时,出现了一个甲胄武士的小分队。 这个分叉口的有四条路线,其中两条分别通往新老两座港口,教皇国派驻的甲胄武士军营也设在新港口旁边,方便任务外出执勤以及各种紧急状况的应对。 这队甲胄武士明显是因为前方数百甲胄武士许久未归,军营中按奈不住,派出的斥候组前来探听情报,小队中十几来人,均背挂短剑身形敏捷,刺探情报与跑路两手皆抓,还能时不时来一手后背偷袭,堪称存在感最强的甲胄武士。 诺被迫停下了脚步,犀利的眼神刺向他们,也趁机回复一下体力。 几名领头的互相对视几眼,推出一个人站了出来:“站住!你是谁,为什么会穿着灵所的次代甲胄?难道现在灵所的‘适配者’都这么嚣张吗?胆敢不经过教皇国的批准就私自在除灵所外的区域肆意操纵甲胄,我们之间的合作条约可不是这么说的!还是你们灵所有什么企图?若是……” 那人站出来便占据了大义,噼里啪啦对诺一顿子讲去,不给诺说话的空间。 当然,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被这些甲胄武士当作隶属于灵所的人虽然对于灵所会有些麻烦,但对诺而言无疑是个好处,这样也可以少一些风险。 不过嘛,要想凭此就糊弄过去就不可能的,这些不够资格的士兵不知道教皇国与灵所的交易,高层人员肯定知道,随便一猜都能摸透是自己干出的事。 但这样也并非没有坏事,以高层之间争权夺利、党派林立的风气,自己的离开与身份上的误会如果能让某个党派获得更大的利益,银的也能说成金的,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真能多埋一会儿,争取更多休息的时间,这次的逃离行动如果真的顺利成功,肯定少不了一次长时间的修整。 任由那个站出头来的甲胄武士说个不停,诺也没想说话,而是径直将自己右手上一直提的一个东西丢了过去。 这个东西被几圈破旧的白布包裹着,摸起来大部分地方圆圆的,但还有一个地方被撑出较为平整的一块。 白布包裹了好几层,但借着微弱的灯光依旧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鲜红色透过白色的布显露出来。 诺径直砸向那个甲胄武士,那人的头部护甲被砸得“锵”的一声发出,被包得像圆球一样的东西砸到金属后向后一段反弹,滚到了地上,但那人站在一个小土坡上,边缘被几层土挡着,圆球滚到边缘后滚了回来,滚到那人的脚前方,原本包裹了好几层的破布在滚动的过程中掉落了两层,鲜红色愈来愈明显了。 领头的甲胄武士被诺轻轻砸了一下,直击头部,本想发怒,看到那东西滚到自己面前,恨恨地剜了诺一眼,随机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捡起了地上不像圆球的半圆球。 站在后方的几个甲胄武士也被这股好奇劲感染到了,兴冲冲地凑了上去,几个脑袋在后方伸了出来。 领头的甲胄武士看着感觉不断染红的圆球,心中却突的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颤颤巍巍地把破布从圆球上绕开,刚绕开两层,里面的血红色突然蔓延出来,沾染到自己的机甲上。 那人被吓得一抖,手上的圆球被抖落到了地上,最后一层红布在掉落飞行的空中自行解开了,露出了黑黝黝的头发。 那是一颗脑袋!! 领头的和凑上前来看热闹的甲胄武士瞬间就在心里知道了这个东西为何物,他们都曾经身经百战,看见被削落过的脑袋没有百颗也有数十颗了。 脑袋跌落到了泥土地上,翻了个滚,正脸显露在众甲胄武士的眼前。 那是一个皮肤晒黑的男子,满是皱纹的额头,双眼几乎要凸出到眼眶外,嘴巴大张,两排深黄的牙齿紧紧地咬合着,宛若仇敌一般,几乎要互相咬碎彼此,面部的肌肉呈现不科学的移位,呈现怪异狰狞的面孔,又让人看到他表达出来的内心深处的恐惧。 除了诺还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外,所有人都被这张脸所惊恐到了,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那几个甲胄武士,当他们的双眼与军官突兀的眼珠子对视时,甚至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但甲胄武士的心理素质还是十分强大的,没过多久就缓过劲来。 领头的那人没底气地说道:“你究竟是谁?是不是你杀了我们的长官?!” 诺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原本平视前方的头扭了过来,看了他一眼:“你们还想阻挠我吗?” 领头的甲胄武士退了回去,与其他人相互四望,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方才恐惧已经震慑住了他们的内心,他们也没有能力去拦截在他们眼中的次代甲胄的适配者,哪怕他们都猜测这个“适配者”或许为了杀死他们的军官废了不少力气,但面对生命的威胁,没有人敢用命去打赌。 诺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必须加快节奏,如今已经快到太阳升起的前夕了,若是想见到拂晓的太阳,要立马上船离开这里才赶得上。 诺不再和这些畏畏缩缩的甲胄武士做着无聊的游戏,他再次迈开了脚步,机动甲胄沉重的步伐敲击在一旁观望着的甲胄武士们心上,但他们就是不敢动哪怕一下,生怕面前的庞然巨兽生气愤怒将他们碾碎。 直到诺的身影没入黑暗中,他们才能活动活动筋骨。 “怎么办,我们要回去上报吗?” 一人压着声音问道。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回去报告给队长,教皇厅这次说不定要吵得天翻地覆了。” 另一人回道,声音同样憋在喉咙里。 “那些不是我们该讨论的,先把长官的头颅带回去吧,你们……谁来拿?” 领头的那人凑了过来,问道。 所有人都把目光一致地对准他。 那人面露难色,但还是无奈,磨磨蹭蹭地捡起地上散落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把军官的头颅重新包了起来,这才离开。 而先行前进的诺,已经看到还在喷吐着蒸汽的货船了。 那是他与蒂十多年的期望,摆脱任何人的控制,做一只自由翱翔,放肆伸展羽翼的鸟。 如今,就要实现了! 第二十七章 光 穿过一层层黑幕,顺着远边淡淡的金光,诺仿佛已经看到了光辉的尾翼,那是太阳神亲自泼洒出的光芒,降给万物众生的希望。 只是对于诺来说,他与这世人有太多不同。 人们享受光的滋养,是感受着神的恩典;而诺的光是来自于内心永不弃言的坚持,是一路血海中搏命斗争后终取得的丰硕果实。 一切的展望都需要付诸行动。 诺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关卡,与之前的战斗相比明显轻松简单的登船反而不可大意。 一路疾行中,除了不久前的一个小插曲,倒也没有出多余的意外,这份平静与前半段的画风过于违和,若是将这次经历编成一个故事,人们总会认为这个故事缺少了些波澜壮阔的起伏感,打打杀杀后风平浪静,圆满结束,一个标准的剧本。 诺也有这份感觉,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在享受这份宁静,这是十多年以来,他最祥和的一段时光:不需要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不需要对自己的生命担忧,不需要对自己的未来担忧,也不需要对自己的命运担忧。 人生的壮阔本就由人书写记录,人可以尽情地添油加醋,但是现在的故事由诺掌控,他也相信着苦尽甘来这般道理,所以他愿意在曾经忍耐一份又一份常人无法理解的苦痛、孤独、碎裂。 风雨已然踏过,为何不能珍惜可能人生一世仅有一次的安宁? 未来需要为未来的路而烦恼,可是现在,走在这条康庄大道上,诺甚至可以放生大啸,尽展潇洒姿态,只是被厚重的机动甲胄所格挡。 但这不妨碍诺此时的心境。 他的左手依旧安稳地护着熟睡在肩窝的蒂,迈开豪迈的姿态走向光明。 …… 远处稀稀落落传来几声轰鸣声,不知是船将将靠岸还是即将远行。 船身被笼罩在黑雾中,但诺能看到朦胧在暗中的几处正在施工的建筑。 起吊机拉起地下所剩不多的木材,散落的几人来来回回,像是在做着收尾工作。 教皇国的底层工人是无休无止的,不分白昼地工作,因为教皇国的工人实在太多了,真正繁华的城市本就少有几个,还被无处不在的武装组织所盘踞,外围城市的地理环境又十分差,农作物收成不好,加上如今繁重的苛捐杂税,人吃人的现象常有发生,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农民跑到少有的几座大城市中谋求生计,大型的武装组织却又看不上这些骨瘦如柴的农民,便只有教皇厅统一收取当作劳务工人,给予定量的吃食和极少的财帛。 而现今已将至黎明时分了,这些劳务工人反而才刚刚结束。 废弃数十年的码头在几天内便焕然一新,这都是日夜不停,一批批的劳务工人们艰辛的工作而换来的,不知这狱岛上的焚尸场每日又要多出多少具尸体。 看样子这一批劳务工人即将结束他们这天的第一次工作了,他们将乘坐着蒸汽轮船,在五六个小时内抵达下一个工作地点,在此期间他们能难得的补充水分和分到些许食物,并且享受到一顿美美的睡眠,但往往在沉浸的睡梦中,他们都会被管务毫不留情地叫醒,带着朦胧的睡眼进行一天内的第二次工作,之后循环往复…… 诺逐渐靠近了他们,沉重的机械碾在土地上,传来阵阵的晃动感。 “诶,你说地上是不是在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啊?还是我傻了吗?” 一个手上捧着木板的男子一脸懵懵地对身旁一名提着水桶的工友询问道,他们都不知道互相之间的名字。 若是有亮光照到他的脸上,可以看到眼眶周围一团团明显的乌黑,黑眼圈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必备的标志了。 另一人听到问话,机械性的动作僵住了一下,好一会才缓过来,似乎是太久没与人说过话而产生的不适应,让他的口音有些别扭。 他慢慢吞吞得说着:“是吧?像是吧?那又如何呢?赶紧干完活回船上去睡一觉吧!” 说道后面他的情绪突然迸发而起,大声嚷嚷着,手脚并用提着水桶一溜烟跑了。 那个原先问话的劳务工人本想摸摸头,感觉到手上的东西一动,才发觉自己还在干着收尾工作,也不在乎什么晃动感,跟着小跑的另一人快步离开了。 这里没有人在乎诺的到来,哪怕震动再强烈,哪怕一具高达两三米的机械巨人已经可以完整地被他们收入眼里,这些悲惨的劳务工人还是来来回回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他们只知道,不赶紧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这些工作,他们会没有食物,没有睡眠,没有获得转正的机会,他们会被饿死,会被抛入大海,会被达官贵人们当作人与野兽厮杀的快乐玩具。 为了苟活,他们已经付出了所有了,那股震动感,那个参天大物对他们而言又算什么呢? 诺停了下来,平静地看着他们不停工作的模样,就像机器人一样井然有序,执行着被规划好的任务,一座座建筑就是这样在他们的手中被建造而成的。 诺看到了一个黑皮男子突然倒下,除了倒地后手上的材料掉下的撞击声外没有发出一点人类的嚎叫,瘫在地上一躺不起,不知是没有力气喊出声,还是在倒下的那一刻便已经失去了生命。 其他人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是默默地绕过了他,捡起他掉落的材料,恢复正常的工作,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有人想成为跟累死在地上的黑皮一样,就此长眠在异乡,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尸体被拖到焚化场,骨灰被洒入海里,家中的妻儿与老母亲只能啃着黑面包夜以继日的盼着远方的太阳,等待男子的回归。 气氛像是凝固住了,但这种凝滞敢转瞬即逝。 诺对他们的命运表示无限的同情,若是自己没有这一身天赋,在不久的几年后,自己何尝不是像他们一样,做一个任劳任怨的劳务工人,累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但他没有能力做些什么,至少现在没有。 诺狠狠捏紧了右手垂放在腰侧的拳头。 趴在诺左侧肩窝上的蒂好似在尝试挪了挪身子,在诺看到的眉头处皱起了眉。 在驻足观看了劳务工人们将近五分钟后,诺最终穿越了他们,走上了不远处停泊在岸边的大型轮船。 轮船上空空如也,很明显是一个返程的运输轮船,这倒也方便了诺,否则还得把轮船上的重物丢走些许才能够负荷得了他的甲胄。 诺径直走向轮船的船头,那里有个人影坐在船头上舒舒服服地躺在靠椅上,旁边是温过的葡萄酒,浓郁的酒香蔓延出来,吸引着各种各样的小飞虫来到船头的附近晃悠着,但尽皆被大量的防虫香薰所挡下,偶然漏过的几只小虫子都被几个随身服侍的人员随手抓住捏死。 那人躺在椅子上,头发沾染了些油渍显得一团乱麻,酒香从他的身上飘出,看上去是饮酒后正舒适地小憩,脖子上带着个大金链子,两个手腕戴着祖母绿的挂饰,披金戴银的服装被随意摆弄着,露出内里的白色短裤头,显得无比邋遢。 诺一眼看去,就扫中了这个资本家模样的人,也不想多废话,靠近船舶后手一挥,一个矮小的人头像是从诺的拳头中钻出来,耷拉着。 诺见他还不醒,右手在空中挥舞着,并翻转了几下拳头,倒是一不小心把手上的人头撞到了旁边的一颗小树干上。 那人头被撞后,极为大声地呻吟了一句:“哎哟~”。 似乎是想下意识地摸摸头,被诺的手禁锢住的男子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身子,眼睛却还没睁开来。 “嗯?” 一个细小的疑惑声从他的喉道中传出,最终忍不住睁开了眼。 披金戴银的男子睡眼朦胧地发呆着,盯着面前的诺胸甲看着,火红色的“不死鸟”正欲翱翔起飞。 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男子突的惊醒过来:“我怎么在这里?!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机械合成音从诺的面甲处传出:“我只说一次,带我离开。” 说完,诺的右手再度挥舞了几下,直到男子的耳中冒出了耳鸣声,才将男子放到了甲板上。 男子一触碰到甲板,就脚软跪下,双手扶着木板不断地呕吐,源源不断的呕吐物与汁水从他的胃部倒出,似乎将胃液都给吐了出来,悉数吐到了自己的锦衣上,沾满了恶心的未消化完成的食物。 过了将近有五分钟,男子才缓过劲来,颤颤巍巍地走着路,后面傻站的几个侍卫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诺也不催他,只是他深蓝色的瞳孔像是穿过甲胄的护甲一样,如利刃一般切割着男子的心脏,给予他极大的心理压力。 看到这个资本家缓过来,诺点点头,离开船头,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上船,只是在离开时一句模糊的机械合成音飘入那男子和几个侍卫的耳中:“立刻把岸上的人叫回来,然后开船离开,不要让我提醒第二次。”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资本家男子不敢不做,对着身边的侍卫厉声发着脾气:“没听到吗,几个废物!快去把把岸上那些杂……人叫回来,通知船长,迅速开火离开!那个谁,给我拿点药酒来!” 他说着说着一阵心悸,连忙改过了几句话,说完把手用力地摁住右脸上,那里隐隐有血液流出。 在资本家男子的疯狂怒骂下,原先懒散的水手们瞬间加快了步伐,极快带回了还在工作的劳务工人,工人们的脸上尽皆带着难以置信。 很快,蒸汽喷洒而出,轮船“呜呼”着,拖着烟的尾翼驶出港口。 诺要来了一个躺椅,把蒂放在上面躺着。 轮船驶向了流金河的方向,远远而来的金光逐渐旺盛,天上降下的光辉看似也将要穿透边缘薄薄的黑幕。 “蒂,看到了吗?那是光!” 诺坐在蒂的旁边,守护着她,一如当初她守护着昏迷后的自己。 光芒越来越旺,躺椅上也发出了几声“嘤咛”声。 第二十八章 希望之路 平放在躺椅上的女孩儿摆动了几下身子,一只手慢慢地从身侧抽了出来,抵了抵额头,另一只手撑在木椅上,正视图挣扎着将自己的身躯支起来,但或许是昏睡了太长的时间,整个人儿身上没有什么力气,疲软无力的手刚支起来又被相对沉重的肢体压倒下去。 诺看得心急如焚,看蒂试了半天都起不来,急得要将手伸出去帮她一把,结果手刚要触碰到蒂时,才恍然大悟到自己还在源初甲胄内,硕大的机械手掌都快可以把蒂相对娇小的身躯盖住了。 因此诺即使心里着急,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就着越来越灿烂的光辉,默默等着蒂逐渐恢复体力,重新变成那个活力四射的少女。 蒂尝试了几下也就放弃了,她虽然意识有些清醒了,但还是处于十分疲倦的状态,浑身乏力,沉重的眼皮都没有什么力气能够睁开,喉咙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就像是感知到有她最亲近的人陪伴在身边,一点儿戒心都没有,继续沉睡下去。 轮船顺着流水缓缓向金光游去,眺望向远方的海平面上,尽是波光粼粼的浮浪,像洒满黄金圆粒的果冻般耀眼。 在这般世界安静无声的环境里,时间的流逝已经无法如正常模样被人们感知,一留神就如同顽皮的孩子悄悄溜走,但一专心,就安静乖巧地慢慢挪动。 虽然看似是美好的时刻,但诺的心境并不宁静,他依旧在抵挡着痛苦带给自己的无声的侵袭,此前的战斗中留下的暗伤隐隐浮现,不停搅动着他的心脏肺腑,还去干扰他的心神,纵使是再美的景象也无法使他有一个欣赏的姿态来观看了。 况且,除了需要抵御来自伤痕的苦痛外,诺还必须为自己的后来所着想。 先前对蒂所言的未来期望不过是美好的泡影罢了,真到了如今这一步,在近乎将甲胄武士清场过半后,哪有可能能够得到一个安稳的宁静祥和的生活。 触手可及的危机正向诺招手,诺也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哪怕获得自由代价是无尽的斗争,他并不为今日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他的内心深处依旧保留着对那些将自己的生命送入深渊的人有深深的憎恶,这不是平静的生活和深久的时间能够抚平的棱角,这是个必须击败的心魔! 想要握住权力,先要让权力握住你! 但是,父亲…… 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权力了! 那些曾经用权力握住过我的人,最终都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 诺的心绪随着轮船的浮起浮落,直到那一束光射了进来,那一刻,原本躁动的心绪就像心率图一样从起起伏伏变成了一条直线。 那是一束不一样的光。 如何描述它呢? 它纯净、自然,没有经过任何绚丽的雕饰,它普通、平和,没有光彩耀人的吸引,就是一束简简单单的白光,不像在它下方的金光一样璀璨,但是正是这种平淡,却最能照耀近人的心底。 诺感觉自己厚重的胸甲都被这束光芒穿透了,深蓝色的瞳孔有了些不一样的颜色变化,正不断与白光中混合的七色光彩发生了交融。 那束平凡而普通的白光悄然移开,照到了躺椅上熟睡的少女。 光像是一位访客一样轻轻敲打着她的眼皮,呼唤着她的沉睡的意识。 蒂的心底仿佛听到了敲门声,在略显阴冷的海面上,一股温暖包裹着她的心,滋润着她。 蒂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似乎是不太习惯久违的强光,蒂微眯着眼,恢复了更多气力的身体挣扎着,让她得以成功坐了起来,享受着照耀的范围越来越大的光团沐浴。 “诺,是你吗?” 蒂偏头,看到了身旁一具陌生的火红色甲胄。 虽然蒂曾经与这具甲胄从未有过照面,但内心深处一个隐隐的感觉让她心生熟悉的感觉,她的意识中立马便浮现了诺与这具火红色甲胄融为一体的景象。 即使蒂初醒的声音十分之小,换作是一个正常的人来做到旁边都难以注意到,但诺一下子便捕捉到了蒂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将自己宽大的机械手掌放到蒂的旁边,没有生命的机械手掌中却透露着人性化的温柔。 蒂展颜一笑,像经过暴雪击打后,迎来初春的花草蹦出了雪面,迎着微弱的风轻松自然地欣赏自己的姿态。 蒂扫视过诺身着的非比寻常的火红色机动甲胄,一眼便看中了甲胄胸膛至腹部处刻画上摆出翱翔姿态的火鸟,火焰在祂的羽翼周围飘洒着,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蒂的精神恍惚了一下,带来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既视感,栩栩如生的“不死鸟”在她的眼前飘飘起舞,飞往自由地天空中,肆意伸展着带着金色镶边的火红翅羽,但在蒂重新汇聚目光时,这股感觉便转瞬即逝,宛如昙花一现、梦中泡影。 蒂只当自己是昏睡了太久,一时之间精神有些涣散,没有在意。 “诺,这是……传说中的甲胄吗?” 诺点点头,带着机械合成音的声音从诺口中位置发出:“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源初甲胄。” 蒂本来想再问些细节,但聪慧的她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坐在大船上遥望四周时她便已经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已然成功,他们真的实现了不可能的逃离。 但是这种逃离不可能没有代价的,从诺原先的身着的隶属于灵所内的银白色甲胄到他们共同截下的“不死鸟”,再到最后的登船离开,中间一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浩劫,诺的状况必然不会像现在表现出的无所事事。 蒂是一个细心的女子,不谈诺此时真实的身体状态,在这艘贴着荆棘花的教皇国标志的运货船上,谈论这些话题也十分敏感,哪怕没有哪位船员水手感靠近船尾的甲板上。 蒂将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放到了诺的机械手掌上,与他一起仰头观天,在海平面上,瑰丽的朝阳冉冉升起,彩霞像缕缕金丝浮游中天,一轮旭日庄严地从水波涟涟,亮光熠熠的海面上升起,那是许久未见的橙红的烈日,海面把柔光完全反射出来,使天光、海光溶为一色。 这是诺与蒂两人的人生中第一次一起看着日出,拂晓的光晕美极了,温暖席卷了全身,驱赶着夜幕降下的冷清。 轮船迎着金轮,向光的方向驶去。 那里,会有诺与蒂的希望。 第二十九章 密林 轮船鸣笛,“呜呜呜~”的声音通知着港头上的人前来接应。 时间已经到了日上三竿,万里无云的晴天,刺眼的阳光照得周围的万事万物发起亮光来,不远处几个身着粗麻布衣的行人或是用手遮挡着太阳,以便睁大眼睛看好远方的路,或是三三两两躲在房子的屋檐下,熟人唠起嗑来,陌生人安安静静地互相打量。 蒂被轮船的鸣笛声以及土地上细碎的杂声惊醒。 在与诺一同看了一会儿日出的绝美印象后,她便又一次抵挡不住睡意,欣欣然再度沉入甜美的梦乡。 而诺,与外界隔绝的日子细算起来并不长,最多一两个月出头罢了,面对久违的阳光,他的心却不像是以往见到阳光一样平常,而是充满了喜悦感,就像狱中的人出狱时对待家中温暖的大床一样,带着眷恋,带着欣喜。 蒂也是如此,她的表现比起把自己掩盖在机动甲胄内的诺的反应更加剧烈。 同样是与阳光并不算久的重逢,她却油然而生一股激动的感觉。 蒂一直拍着旁边盘坐着的诺,沉闷的金属声被敲打而出,幸好力气用得不大,蒂反应过来后也只是手有些通红,用略带害羞的眼神偷偷瞄了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诺,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注意到似的,才重新拾缀笑容,准备离开船上,回到久违的大陆。 诺当然早就注意到了蒂的小动作,但也不揭穿她,任由她充满活力地蹦蹦跳跳。 这本就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这种心境,是得到自由后的舒缓,是成功实现目标后的喜悦,哪怕只是日日可见,直见得厌烦的太阳光,也足以让他们欣喜万分。 见蒂在下船的楼梯处朝他招了招手,诺回过神来,径直起身。 瞬间,一具高大的机动甲胄如拔地而起一般,在这艘轮船上凭空出现。 轮船本来加装了高高的护栏,也便运送货物时保证海浪的颠簸不会影响货物的安全,从而遮挡了诺坐下后依旧高大的身躯。 但这一下,诺瞬然间暴露在世人的眼前,因为他起身时船的后身都近乎往后翻了一下,仿佛在诉说着巨大的苦痛,这般明显的动作自然吸引了许多等待登船与地面上工作人员的注意。 诺的外甲尽数接受了这些饱含各种各样目光的视线,没等船员将船后甲的护栏放下,他身轻如燕般潇洒地从船上一跃而下,单手撑地,如陨石般坠落下来,将坚硬的泥土都震得四散,所有站在地面上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从脚底下传来的震动声,有些正在走路的人没稳住,甚至摔了个狗啃泥。 刺眼的光线将诺玄奥而威武的火红色源初甲胄照得金光透亮,火红色的外壳更加显得炽热,如同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所有人都为之震撼,呆住了身子,不自觉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包括与他人的言语,用饱含震撼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诺,毕竟,者很有可能是这些普通人家第一次也会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机动甲胄的雄壮身影。 诺没有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等待蒂快速从通道下离开后,他环顾四周,准备离开。 地面上的船务总司司长听到巨大的“轰隆”声,连自己桌上的茶杯都动摇了几分,连忙丢下手中的报纸,跑到屋外看,刚一触目就是诺略带压迫性的目光。 司长有些紧张,这是他几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种机动甲胄,而不是人体外骨骼机甲,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中央军队中神秘的次代甲胄,拥有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场走向的能力。 他有些害怕,因为此前他并没有收到来自中央军队对他的指示,告诉他今天在一艘标明隶属于教皇厅的货船上会跳下这么一个“红色巨人”。 司长连忙叫来身边一样惊愕住的警务员,让他们上前去问问话,看看对方是中央军队临时派来执行任务的,还是另有企图。 似乎是早已预感到会有如今这一场面发生,就在司长刚叫醒旁边的警务员时,一个矮小、身着华丽服饰的男子就十分匆忙地跑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带有刀疤的壮汉。 这个男子正是诺上船前抓住的那个资本家,他虽不是船长,但实际上拥有比船长还高的权力,这一次他随行只是例行公事,敷衍一下教皇厅交代的任务,毕竟货运船的货物来源可是来自各地的几大土财主。 矮小男人知道,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个是否是军中的人,有没有资格穿上军队中最绝密的次代甲胄,有什么秘密任务,但是这种战争利器,当不用来打仗制敌时,就是任何平民的敌人,因为穿着甲胄,想杀人实在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矮小男人自知这有能耐穿上机动甲胄的人似乎对自己不太乐意,如果赫塞港口的司长对这个“怪物”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不小心激怒了他,他们所有人可能都要遭殃了。 所以,矮小男人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抓紧跑来告诉司长,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斯勒司长,您务必保持冷静,这个披着机动甲胄的人可不会讲道理,今天凌晨时分我便被他用手抓起来,整个身体狠狠上下颠倒了几番,脸还擦到了树皮上!” 矮小男人喘着粗气,竭尽全力地说出能够让人听清的话,说完还用手指了指自己脸颊上用干净的白布包住的伤痕。 斯勒司长被矮小男人这么一描述,顿时不敢乱动,连忙呵退了刚被叫过来的警务员,反正在赫塞这个地方,他当这个司长也是终日不管事儿,大不了当作没看到罢。 斯勒司长急忙“好好好!”几声,用力地握了握矮小男人的手,跑得比兔子还快地钻回自己快乐的小窝内了。 矮小男人见斯勒局长跑得这么快,脸上的尬笑凝固住,随即也偷摸摸绕回去,尽量不引起诺的注意。 实际上。诺也没想搭理他。 在这么高调地出船后,诺还以为会被港口的负责人阻扰一下,他也准备简单解释解释,甚至还想着编个假身份,毕竟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愈来愈严重,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战斗了,没成想根本没人拦住他。 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省了这些琐事,他也心里乐意,叫上诺,装作十分平静的样子钻进了港口一侧的密林内。 这一片密林被保护地十分完好,诺一走动就惊醒了不少小动物和小昆虫,细细碎碎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 走到一片宽阔平整的草地上,中间似乎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但他们无暇顾及,诺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坐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虽然不长,但细心的蒂也发现了不对劲。 诺走得十分缓慢,即使他的步伐跨得很大,但蒂仍然可以轻松跟上他,而且诺的动作有很明显的迟缓,走到越后面越是如此。 从这里蒂便猜测,诺的内伤应该受得不清,多次想喊住诺,让他先停下来休息一下,但诺只是转过来,低着头对她摆摆手。 果不其然,诺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在坐下后,诺立马解除了与源初甲胄“不死鸟”的融合,这段时间已经将近半天,换作“适配者”驾驭次代甲胄都不可能持续这么久。 诺的身体几乎是从“不死鸟”体内滑出来。 他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脸色苍白,头有些发烫。 蒂十分焦急,看着诺这虚弱的模样,眼睛在四周望来望去,想在这陌生的野外找些水源来。 “你感觉怎么样,诺?” 蒂急迫的嗓音响起。 “我没事,蒂,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们还得带着这个‘大家会儿’找个容身的地方。” 诺闭着眼睛,嘴里吐出微弱的声音。 蒂将诺的身体放好,靠在甲胄上,在四周找了些较大的乔木叶,给他铺着,能靠得舒适些。 “诺,我去给你找些水来,你千万不要乱动,好好休息就好。” 蒂立即起身,在四周附近快速扫荡着。 也许是幸运女神眷顾的缘故,她很快就在不远处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 蒂用几片大叶子简单制成一个小水漏,装了些干净的溪水,护着水快步跑回了草地上。 诺正安静地靠着甲胄休息,没有出什么岔子。 蒂急忙将水漏里装的水慢慢灌进诺的嘴中。 诺看起来有些昏过去了,但微弱的意识让他感受到了水的滋润,紧闭的发白嘴唇打开了一丝缝隙,接收着水分的滋养。 看着诺慢慢把水喝下,蒂也稍微放下一颗一直悬着的心。 她又在四周走了走,但是缺乏野外常识的她也无法判断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对他们有威胁的物种,但既然这片密林是靠近港口这般人口密集的地区,应该是没有会对人造成极大影响的种类。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劳累,原本就没有恢复完全的身体再次陷入乏力,甲胄的操纵真的是十分消耗精力的一件事,更何况她还是在这过程中力竭的,更是极大损耗了心神,若非她的身体素质还不错,怕是什么声音都吵不醒她。 蒂只能吊着一颗心,倚在诺的身边,陪伴着他,进入了轻度的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不远处的林木中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直接将蒂浅层的睡眠给唤醒。 她骤然间睁开了眼睛,站起来半挡住了身后依旧在沉睡的诺。 声音逐渐清晰,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蒂的眼中浮现出来。 那是几个身着复古骑士盔甲的人,有男有女,像是组成一个小队,有纪律性地一前一后行走着,手上拿着武具,脸色警惕。 在蒂看到他们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她,但尤其耀眼的是坐在树旁的火红色甲胄,此时的太阳在渐渐落幕,火红的余晖正好照到了祂身上,使得这具源初甲胄更加光彩耀人。 “什么人!” 蒂与前房小队的领头女子异口同声道。 那名女子仔仔细细盯着“不死鸟”看过一遍,随后才将目光汇聚到蒂的身上。 她观察了一下蒂的服饰,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场面静止了几分钟,蒂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若是对方身怀恶意,她与诺将会有极大的危机摆在面前。 但出乎蒂的意料,在几分钟的僵持后,领头女子主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安娜·维尔,是黄昏骑士团下属的一个小队队长,你是谁?” 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却惊了蒂一跳。 “黄昏骑士团……” 蒂喃喃道。 “这里……是赫塞!” 第三十章 黄昏骑士团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非常早。 夜幕给白昼披上了一层黑衣,取代了光亮。 但在蒂的眼中,却依旧被光束覆盖着,因为有半空中悬挂的一轮银月在发着清辉,月亮正用她皎洁的光辉抚摸着大地,使大地更有了一些妩媚和神秘。 这是久违的月。 交错的叶,横竖的水,与灿烂的星辉交织在一起,令人分不清天和地的界线。 诺与蒂依旧待在那片宽敞的平地上,只不过,与刚来时稍微有些不同的是,诺沉睡的身躯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毛皮,用来抵御夜间的寒风突袭,睡的地方也变了,在一个被搭起的小帐篷内,地上铺满了干草,蒂就守候在诺沉睡的小帐篷外,守护着他。 当然了,“不死鸟”也完好无损,静静地保持原有的姿势靠在一颗参天大树下,远远看去仿佛在休憩一般。 蒂的前面摆好了一个火堆,时不时有人往里面添加几根柴火,让旺盛的大火能源源不断地送出温暖,驱赶严寒。 与之相伴的,是蒂在白天见到的那伙人,领头女子自称安娜·维尔,现在就坐在蒂的身旁,既是关心她,但也未必不是有些监视的味道。 篝火附近陆陆续续还有几名黄昏骑士团小队的队员相继坐下,看起来是刚刚忙碌完,他们中有的人带回了些可以食用的野果,有的人捧着木柴与干草回来,蒂默默在心里数了数,应该是到齐了。 自从今日下午时,安娜主动袒露了他们的身份后,蒂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简单编造了一个教皇国中央军队高级军长之子参与次代甲胄适配实验后,携其姐姐外出逃亡的故事,支支吾吾地把故事捏全,也不管合不合逻辑,逃亡原因也没有交代,就想着混弄过去。 蒂自己也觉得这故事十分之扯淡,简直可以当作十分戏剧性的童话故事来讲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因为教皇国内的文学风气统一反对太过荒诞且没有事实依据的小说故事,只有儿童文学能够放开一些限制,书写地较为奇幻一些,但在蒂含糊其辞后,她看到的竟然是安娜的沉思,蒂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了,哪怕她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安娜没有多问,仿佛真的相信蒂的无稽之谈一般,向身后的十来名小队队员招招手,各自分工,前往密林的各个地方找些他们过夜所需要的材料。 在蒂的眼中,这名落落大方的队长安娜俨然才是个天真的公主一般,对她竟然这么信任,难道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以貌取人到这种程度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吗? 蒂感到十分不解,但她也做不了什么,既然这伙人来到这里,也暂时没有对她和诺产生什么威胁,更何况自己也没有能力阻止他们,那就干脆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了,安娜可没有这么傻,这种一听便知道毫无逻辑的荒诞故事连三岁小女孩都知道是现场胡编乱造的,但无论故事怎么编,少女背后的那具火红色甲胄可不是虚的,在她的眼中,那定然是超前的战场杀器——次代甲胄,是教皇国最为核心的秘密与技术之一,如今就在这一次如往常一般外出寻找材料时,便遇见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得一见的恐怖,因此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索性装作相信了蒂的模样。 对于安娜来说,次代甲胄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就在去年一次武装联盟与教皇国军队的中小型战役中,偶然出现了一具次代甲胄。 武装组织与教皇国时常会发生冲突,或是某个组织与军队的较量,这种较量通常只是火拼几下,交易和谈后便结束了:又或是几个武装组织联盟后与教皇国叫板,这样的战争规模就比较值得重视了,但大多数也只是小型至中型的战争,战备都比较低级,最多就是些甲胄士兵或者来几队甲胄武士突袭一下,一般不会有次代甲胄这种破坏规则的事物出现,但那次却破了例外。 这具次代甲胄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应当只是路过,仅仅只用了一刻钟,却凭一人之力,在武装联盟的人海战术中来了个七进七出,无数人丧命于那把令人见之寒颤的迅刃刀下,安娜也参加了那次战役,并且参与了对那具次代甲胄的围攻任务,结果肩膀受了些重伤,差点儿与死神擦肩而过,养了一个月才伤好,也就是在那次战斗,安娜得了些战功,才得以升职,成为黄昏骑士团的一名小队长。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年了,那一刻钟的场景仍然在安娜的脑海中久久难以散去,有时还会做噩梦梦到它,在梦中循坏播放着,看到战友在那具机械怪物的屠刀下一个个如切西瓜一般死去时,安娜总会被惊醒出一身冷汗。 双方各怀心事,没有再说多余的话,骑士团的小队队员也开始他们的工作,直到现在,夜幕降临时分。 …… 安娜拿出背后背的一个皮袋,从里面拿出两个铁盒,她起身离开了蒂,皮袋没有被合上,敞口了包口。 蒂借着月光,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她偷偷看了看皮包敞露在外的东西,依稀看到几把被封起的刀具,一些急救药品,一条白布,几条粗绳等等,很多杂乱的东西,但对于野外生存十分有用。 蒂只是看了一眼皮包,再探视了四周,略加思考便猜测到,这个小队应当是经常执行些外勤任务,并且需要在野外进行生存,那些个男队员扎帐篷的手法也是老道流利,蒂曾经在军中也见过一些野外战斗经验丰富的士兵,她感觉单论野外生存能力,双方都能够不相上下了。 安娜很快就回来了,原本拿出去的两个铁罐子抓了些水,罐子还在冒着热气,应是装的刚烧开的热水。 安娜主动将其中一个铁罐轻轻放到了蒂的身前,柔声道:“喝点儿热水吧,以免感了风寒,否则你的朋友醒了,你却又病倒了。” 蒂本来还想拒绝这个好意,听言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小声道了谢,声音软糯,轻轻捧起铁盒,吹了吹热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喝完热水后,蒂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温暖了起来,额头还冒出了些汗珠,安娜从包内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递给了蒂。 蒂犹豫了几分,还是接了过去,用白布拍了拍额头上的汗珠,再次对安娜表达自己的谢意。 两人安坐了几分钟,蒂感觉有些不自在,主动发起了话题。 “安娜……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你白天真的相信我说的那个故事吗?那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有逻辑的真实经历。” 蒂说的有些支吾,脸上泛起了一丝羞红,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欺骗,当时情况紧急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再主动说起这件事儿,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安娜只是笑着摇摇头:“这世上扑朔迷离的事儿多了去了,连虚构的故事都没有一些现实这般巧合,你说的那些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细节补全后依然可以解释得通,当然了,我也不是因为你的故事而选择相信你。” 安娜也是很坦诚,实话实说。 蒂的脸上浮现出了好奇的神色,社会履历缺失的她还没能理解怎么做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那你是因为什么相信我呢?” 安娜转过头来,借着些许昏暗的月光看到了蒂有些通红的小脸和明目张胆的好奇,先是哈哈大笑道:“女孩子在外还是不要表现地这么明显。” 说完竟然还捏了捏蒂的嫩脸,俨然一幅闺中密友的样子。 这下蒂的脸色是彻底通红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蛋。 但安娜语气反倒严肃了起来:“虽然你与我只是初相识,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空间,但我刚才的话是真情实感,正是你这样漂亮可爱却又带着些天真的女孩最容易上当受骗,但凡我有一点点坏心眼,你就要出事了。” 安娜的语气严厉,不禁镇住了蒂,她扯开了自己的双手,若有所思,认真地点点头。 见蒂把自己的话听了下去,安娜又一转神色,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当然了,我不是一个坏人,或者说,我还不至于对你作恶,黄昏骑士团的成员拥有高尚的荣耀!” 精神信仰对许多信奉它的人来说,无疑是改变了这个人的一生,不出意外,这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遵循这个信仰的信条,走完自己的人生。 而黄昏骑士团,作为第三大武装组织,虽然综合实力并不是顶尖,但“骑士”二字就早已透露了这个组织的精神信仰,所有的成员都会经过严格的筛查,唯有坚定信仰着自起源时代便存在的“骑士精神”,才会被批准加入黄昏骑士团。 这是个复古的团体,也是个荣耀的团体,“骑士们”成为一支武装组织仅仅是因为如今教皇国压榨百姓的腐败行为致使这个国家民不聊生,黄昏骑士团的创始人赫曼觉得,他有必要掀起重返“荣耀骑士”的时代,让人人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赫曼就是所有骑士团成员的精神领袖,他的骑士风度不仅折服了所有骑士团成员,甚至让中央军队的军长都对其感到敬佩。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安娜把话题转回了蒂的好奇,她说道:“一个临时编造出的虚构故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没有真实原型的,除非这个编造故事的人是一个老手了,但你显然不是,你所讲述的经历虽然荒诞,但一定与你的身世有关,你说你与帐篷内睡下的那名男孩是从军队中叛逃的,男孩甚至带着绝密的次代甲胄,这足以说明你们的身份地位在教皇厅中绝对不低,也拥有极高的成长潜力,但是又不愿意成为教皇手下的战争机器,所以你们才会选择逃离。” “能从困难重重的中央军部中逃出,哪怕是次代甲胄的‘适配者’也不一定可能,我虽然见识过次代甲胄的威力,但也知道次代甲胄能力还是有所限度的,在寻常的战场上能肆意妄为,但面对众多的甲胄武士精英部队,还能够逃出,定然是有人在背后默默为你们扫平了障碍,让你们在看似巧合中找到了一线生机,逃出了军部,可你们最终又流落至此,这样看来……” “你们应当是被做了棋子罢了。” 安娜根据自己的所知所闻进行了猜测,说到最后也是不由得一叹,被他人掌握自由的滋味严格来说她没有怎么体会过,但还是感同身受。 听到安娜的话,蒂的心里一凉,虽然安娜的推测中,他们是从军部逃脱的,但大致的走向和她与诺从狱岛的逃离之路并无多少出路。 “难道,连我们拼死的逃脱也是被人掌控在手心的吗……” 蒂握紧了拳头,低头抿着嘴唇,宝蓝色的瞳孔仿佛失去了光彩。 安娜见蒂的这般反应,就知道自己所猜测的说中了一些真实情况,对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女孩感到十分同情,伸出手轻轻捋顺蒂丝滑的金色长发。 过了好一会儿,蒂才缓了过来,她自言自语地低语着:“那又如何,我和诺会一起打破命运!” 语气之坚定,反倒是令安娜感到震惊,虽然还有些幼稚,但蒂在这个岁数,能够拥有这般强大的内心,一定是一个志向坚定的人。 细细想了想,安娜对蒂发出了正式的邀请:“虽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以黄昏骑士团分队队长的身份向你发出入团邀请,如今你与那名男孩也无处可去,不妨先来我们的骑士团,尚且能够为你与那位男孩提供一个容身之所,我相信你与那位有能力驾驭次代甲胄的男孩,一定能够轻松通过我们的入团测试。” 蒂对安娜的行为有些惊诧,微不可查地侧着看了一眼帐篷。 经过慎重考虑后,蒂说道:“我希望能够等我弟弟醒来后,与他讨论讨论再做决定。” 安娜嘴角含笑:“当然,这是应该的。” 听罢,蒂伸出了手:“蒂·伯利尔,请多指教。” …… 第三十一章 坦白身份 “……” 安娜将将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总觉得这个姓氏有些熟悉,好像是什么大家族来着,但是脑回路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伯利尔……中央军部……教皇厅……” 安娜将几个关键词拼凑起来,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愈发强烈。 蒂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突然间陷入沉思的安娜,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姓氏对于外人,尤其还是反对教皇国的武装组织成员而言,会造成多么大的震撼。 安娜也察觉到了自己贸然间陷入沉思对他人有点儿不太礼貌,赶忙把手伸过去跟蒂握住,视线转移到前方的蒂身上,但就是这一举动,让她现在才发现,蒂左肩的衣服上,绣着一朵荆棘花! 那多荆棘花的颜色并不突出,白天时没有多注意,到了晚上天色又黯淡,直到现在近距离接触下,安娜才发现了这朵荆棘花,这是当今教皇国的国花,唯有其家族成员才有资格将这朵花绣在衣服上,而家族的核心成员还会有胸章、指环等证明其身份的物件,代表了伯利尔家族的高贵身份。 安娜看到这朵荆棘花,也终于脑子转过弯了,毕竟在这荒郊野岭的,能看到一个伯利尔家族的人任谁都会难以置信。 “你是……那个伯利尔家族的人吗?” 安娜轻轻握了握蒂的手就松开了,行为举止上也多了份谨慎。 蒂眨眨眼睛,有些迷糊:“那个伯利尔家族?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伯利尔家族吗?难道安娜你还知道我遗落在外的家族分支?” 安娜连忙摆摆手,头像拨浪鼓一样摇着:“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但再回想起你之前编造的故事,你的真实身份倒是让荒诞感淡了几分。” 安娜尬笑着。 蒂也看出来,安娜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有些疑虑和担忧,毕竟从国家的立场上看,她身为教皇的子嗣,与这些割据在外、占山为王的武装组织可是天然的敌对身份,安娜对于自己的身份有些担心是十分正常的,若是坦然接受,蒂反而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蹊跷。 事情都走到了这里,蒂索性就决定公开了,虽然她与安娜待在一起的时间连半天都不到,但是她愿意相信安娜的品格,她自己也对黄昏骑士团有些了解,第一次听闻骑士精神时便大感敬佩,更何况她虽说告诉安娜要与诺商量一下,但实际上自己的内心也已经接受了要暂时加入黄昏骑士团的决定,一直隐瞒下去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决定。 蒂理了理思绪,对心怀警惕的安娜主动坦白:“我的身份是当代教皇让·伯利尔的女儿,但只是一个庶出之女,并没有很高的身份地位,与我同行的那位男孩叫诺,也算得上是庶出之子,我们是从狱岛上一路逃离,搭上了运货轮船来到的赫塞,很抱歉此前对你撒的谎言。” 蒂行了一个标准的忏悔礼,严格的家风家教并不允许她有任何诉说谎言的可能,哪怕如今逃离了伯利尔家族的掌控,也是在情急之下做的决定,她依然认可“诚实”这个重要的品质。 安娜可不敢接这个忏悔礼,无论如何她也是个教皇国的合法居民,而蒂的身份也算得上是个小公主了,两人身份上相差甚远,她眼疾手快地把蒂扶了起来。 “蒂,我知道你与那位男孩选择逃出狱岛是有必要的原因,我也并不需要你告诉我缘由,方才我也只是被你的身份吓了一跳而已,毕竟常人在野外见到公主可是能够吹嘘一辈子的事儿。” 安娜爽朗地大笑起来,她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还会不会因为你们的身份而心有间隙,既然你们已经从传说中的幽暗狱岛里逃出,就足以证明你们不想在无尽的束缚下过完这段本该波澜壮阔的人生,我相信黄昏骑士团会给你们带来一段异彩纷呈的体验。” 蒂认真倾听了安娜的解释,对于安娜说的话很是感动,她能够听出话语中的真情实意,也被安娜的率真所吸引。 结束了两人间的对话,安娜拿了几个队员白天所摘的清甜野果给蒂食用,还分了一部分备好的干粮,毕竟蒂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先前内心里装满了紧张与愁绪,现在放下心来,空腹感一阵阵传来。 简单解决了食物后,在安娜的执着下,蒂进了诺沉睡的那间帐篷休息,而守夜的任务则交由骑士团的队员们分别值守。 据安娜所说,这片密林还是有部分野兽存在的,还有些会对人们产生生命威胁的虫蛇在夜间也会十分活跃,这都只能交给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骑士团小队来解决。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太阳悄悄爬到树梢头时,蒂从睡梦中醒来。 她还有些不习惯在这种环境下入眠,耳朵靠近干草堆后,大脑时刻在接收着地面传递过来的各种远方的讯息,后背也是躺的有些僵直,头发乱糟糟地散落在身后。 蒂起身伸展了一下躯体,优美的曲线划在空中,又扭了扭脖子,拍拍小脸蛋,放松着自己。 正当蒂准备看看诺沉睡了一日,醒来了没,才发现身旁的诺早已经睁开了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蒂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地眨眨眼,才注意到诺已经是一副醒来多时的模样了。 蒂也顾不上什么,开心地关心着:“你醒啦,小诺!身体感觉怎么样?” 诺温的嘴角绽放出柔和的笑意,微张开嘴,或许是许久没有喝水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卡壳:“我没事了,睡了这么久,早该恢复了,劳烦你的照顾。” 蒂听出了诺的沙哑声,意识到了诺很久没喝水了,留下一句“没事儿”之后,就飞快地钻出帐篷外,跑去拿水来。 不一会儿,蒂掀开帐篷,带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铁罐子进来了,不断挥散的烟雾将小小帐篷内填充满,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来,喝些水,小心烫。” 蒂把铁罐子小心地递给诺,诺轻轻接过,小口小口地抿着。 就在诺喝着热水的这段时间里,蒂趁机把昨日与安娜的对话大致讲述了一遍,尤为重点地说了安娜希望邀请她与诺加入黄昏骑士团,并且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了诺。 “我觉得既然安娜愿意邀请我们加入黄昏骑士团,那么不妨就加入他们,现在我们逃出狱岛后,居无定所,还带着这么显眼的源初甲胄,你的身体也不在最好的时候,有一方势力能够依附,也是不错的选择。” 诺听了蒂的想法,思索沉吟道:“黄昏骑士团我也曾在教廷呈上的许多份文书密报中看到过,作为第三大武装组织,在群龙聚首的赫塞都是一方不小的势力,而且这个骑士团的团长赫曼也是个人物,在一众武装组织中,黄昏骑士团的口碑在民间还是最好,那股‘骑士精神’也曾令我不由得心生敬意。” 诺的话也算是间接表明自己对黄昏骑士团认可的态度。 蒂对此很是开心,她与安娜相处起来十分融洽,虽说她是诺的姐姐,年纪也大了诺两岁,但常年生活在庭院与教皇厅中的她还只是个比较天真无邪的女孩罢了,再加上从小也没有母亲的关爱,心中堆满了对母爱的渴望,十分享受安娜像母亲一般无微不至的照料,只是平时自己更希望能鼓起勇气,照顾好弟弟诺。 不过蒂又想起安娜的推测,她皱起眉对诺问道:“安娜猜测我们逃离狱岛也是在某些人的掌控之中,诺,你觉得这会是真的吗?” 诺深吸一口气,垂下的拳头不由得握紧:“哪怕不甘心,却也不得不相信,我们逃离狱岛的计划与过程有些太过巧合与随意了,一切都被安排地恰到好处,所有人都仿佛是为了我们的计划而存活着,而我们两人也都将近达到了极限才最终逃离,像是每一步都被人给算到了一样!” 诺恨恨地挥舞了拳头。 “受到交易的源初甲胄、莫名开展的祭典巡游、开始翻修的古老码头、即将离开的运货轮船……” “这一切就像设计好的剧本一样,等我们一步步将其完美地完成!” 诺有些怒不可遏,这样看来,在他的眼中,他与蒂即使是逃离了狱岛,命运依旧被掌控在那些掌权者的手中。 蒂看着无比愤怒却硬生生忍住的诺,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并没有多么干净,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茧子与褶皱,俨然像一双辛苦劳作的成年人的手。 不过也很快,诺就平静了下来,他与蒂双目对视,深蓝色的瞳孔异常清晰,认真地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已经做到了逃离命运掌控的第一步,我们依旧可以把命运碾碎!” 蒂报以坚毅的眼神:“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诺点点头,钻出帐篷外:“走吧,与那位安娜队长谈谈我们入团的事儿。” 第三十二章 密林险境 今日依旧是晴朗的一天,炽烈的红日挂在天际,洒下阵阵温暖,赐予地上的生灵一层抵御严寒的屏障。 诺的右手举起遮在额头上,眼睛半眯起,抬头望望天。 蒂从身后跟出来,顺着诺的目光所对的方向看去,无云的天际仅有正在燃烧的太阳。 诺并没有驻足在原地特别久,看了一小会儿就示意身后的蒂走上前来,他并不知道蒂口中的安娜团长在何处,扎满了小帐篷的草地与印象中空阔的环境已经对不上号了,因此聪敏的他并没有选择轻举妄动。 其实诺在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时便醒了过来,初发现自己身处在陌生的帐篷内时还有些惊慌,但下一秒就看到了躺在身旁的熟悉的身影,略微观察后发现蒂只是正常入眠,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心中的大石头也稍稍落地,但紧张感仍然存留者。 于是诺悄悄越过了蒂,打开了帐篷拉口的一个小缝隙,观察了下四周,除了许多长相一致的帐篷外,没有发现什么,便返过身来,重新躺下,静静等着蒂苏醒。 在面对自己不熟悉的状况时,诺会最大程度地保证稳妥行事,这样做虽然有时会拖慢效率,但能够保证造成难以预料的意外发生,这个习惯是他从小时候经历的环境中慢慢习惯的,面对喜怒无常的院长和热衷于施虐的员工,他需要无时无刻都想着去减少自己的损伤。 蒂也明白诺的陌生感,主动带头在四处寻找安娜。 草地上的帐篷有规律地分布,但似乎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起来骑士团的队员们都离开了这里。 正中央摆放着火堆,烧出了些许灰烬,诺伸出手用手指搓了一把灰,感受了一下余温,心中有数。 蒂看了看四周,想起安娜昨晚对她提过一嘴,说是来到密林有例行任务需要完成,推测到队员们应是去往密林深处执行任务了。 回到平地中央,蒂见诺正站在火堆附近,对诺说出自己的推测:“小诺,帐篷与附近都没见人影,骑士团的队员们应该是出去了,安娜昨日对我说过,他们是为了任务才来的这里。” 诺赞同地点点头,指着火堆:“应是如此,我刚才试了试这些灰烬的温度,还是温热的,林中的温度可不低,他们或许是前脚刚走罢了,我们先去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些吃的,等那些骑士团的队员们回来就做考量。” 蒂“嗯嗯”两声表示赞同,其实她就是被饿醒的,昨日吃的东西只是勉强垫了垫肚子,而她平日里为了能够更好地驾驭次代甲胄又经常锻炼,食量也是不小,只是碍于微薄的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这下听到诺的提议,馋得像个小猫一样连连点头。 两人逐渐向密林深处走去。 密林有些许原始森林的味道,因为赫塞算是教皇国境内所有地区中控制力最小的,教皇国在这里拥有的影响力微乎其微,连密林开发的权力都没有,设在此地的长官就跟摆设一样,许多人甚至都与各大武装组织“同流合污”,或者暗地里就是属于武装组织的人了,所以教皇厅的大势力们个个手都伸不进去。 赫塞也就成了反叛者们的最前线,但这些反叛者也不需要开发这些密林,反而将其保留,物尽其用。 赫塞地处教皇国正中心区域,位于甲胄制造中心康斯坦丁城东南方向,与首都康金相隔一片西方最大的淡水湖,物产富饶,矿产资源丰富,在被武装组织“占领”前是康斯坦丁甲胄制造中心最大的钢铁合金输入源地,临近的几座小城镇都是教皇国的产粮地,自古以来各地的商人都将赫塞作为货物运输的中转站,形成了众多繁华的商业街道,初具雏形的服务业也是日渐兴起,经济如火箭般迅猛发展;不过被武装组织控制后,商业服务领域倒是日渐衰落,毕竟大部分小型武装组织都热衷于强取豪夺,俨然是乱世中的土匪,来这里交易的商人自然就少了,也因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言归正传。 诺与蒂走在被枯萎枝叶覆盖的泥土地上,木板鞋脚踏着,发出一声声脆响,时不时会“嘎吱”几声,像是踩到了什么生物的躯体一样。 枯黄的叶子为许多昆虫提供了掩藏的缝隙,但一眼望去还是能看出不少与枯叶颜色相近的虫子们正在窜动着。 弯弯曲曲的道路上,两旁乃至四周的参天大树上时不时会有枝叶抖动的声响,但诺把注意力投去,只听到声音而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像是被吹过的风晃动起叶片而已。 “蒂,小心点,这片密林应当是有许多危险的生物,而且还千绕百转,若是没发现什么能吃的东西便赶紧回去吧,要是迷路了就有很大危险了。” 诺叮嘱道,长期以来对危险的感悟隐隐让他有些不安。 蒂点点头,心领神会。 虽然是阳光明媚的晴朗天气,但密林的树叶遮挡了太多的光照,只有丝丝缕缕的光能穿透层层的屏障,整片密林都处在低沉压抑的氛围中,总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般。 两人紧靠着,目光随时环绕着四周,诺还时不时回头看,仔细地观察几眼,可供行走的区域不小,两人却有一种摩肩接踵的感觉。 又走了不久,就在两人决定放弃寻找食物原路返回时,在一个拐角路口,透过一丛稀疏的灌木林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片像是被单独划开的果林,即使是在温度较低的冬季,却都仍然结着果子,只是个头比较小。 蒂向前凑了几步,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对诺说道:“昨晚骑士团的队员们摘了些野果回来,应当就是这一类了,我吃了几个,虽然不太甜,没什么味道,果肉也较少,不过尝起来没什么问题,那些队友们也都有食用,垫垫肚子还是很不错的。” 诺听骑士团的队友们已经有试过这种果子了,也放下心来,出来也算有些时间了,连回去的路都快忘了,总算不是无功而返。 诺跟上蒂的步伐,准备穿过眼前小小的灌木丛。 两人并肩跨过。 但刚走过去,蒂就踩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身体重心一时间不稳,诺注意到情况后及时向后略微撤身,扶住了蒂。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条手臂长的细小绿蛇从隐藏在树叶后的阴影处如蓄满力的弓箭一般飞射出来,恰巧与向后撤身的诺擦肩而过。 诺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只在余光中看到一个绿色的影子飞快地从自己的身前穿过,但即使是没有亲眼所见,那个刹那间诺的肌肉紧绷起来,一股危机感浮上心头。 诺立刻加大力气把蒂半抱了起来,跳到影子飞出的反方向。 蒂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突然被诺一个用力给抱了过去,正想转过头去询问一下,却不经意间瞄到了自己方才踩到的坚硬物体上。 “啊!!!” 蒂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尖叫,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 那是一个人的头骨! 头骨的形状还保留地十分完整,看起来头骨的主人死亡的时间也不长,再加上冬日较为寒冷干燥,被分解的速度也比较慢,因此蒂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个人的头骨。 诺顺着蒂的目光看去,也是心一惊,若是自己方才没有撤身,说不定也被那飞来的某种生物给咬了,蒂也不一定能够活下去,留在此地的头骨说不定又要再多两具。 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起来,目光扫过一片又一片区域,却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三十三章 冒险的知识增加了 “怎么是你,蒂?” 一名英武的女子身着厚重的盔甲从浓密的灌木丛中穿出,脸上带着一丝出乎意料的惊讶。 诺皱着眉,手上的姿势纹丝不动,但身体已经开始放松下来,他扭头看了一眼蒂,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蒂看到了女子的身影,刚刚泛起的紧张感也开始逐渐消散,她感受到了诺的目光,扭过头来与他对视一眼,缓缓地点头,似乎在用眼神说道:“这就是安娜队长”。 得到了蒂的肯定后,诺放下了自己的手,释然般地将树枝丢到旁边,整理了一下刚才在与绿蛇的对峙中弄乱的着装,与蒂一起向安娜的方向走去。 安娜看到了蒂后,顺势也发现了站在身旁呈防卫姿势的诺,收起脸上的惊讶,向在后面的黄昏骑士团小队队员们打了个手势,众人便一齐跨出了灌木丛。 诺带着蒂走到安娜的面前,正视着对方,两人之间有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见灌木丛后没有骑士团队员再出现,诺主动向面前的安娜执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表示自己真诚的问候。 虽然并不是穿着骑士服装,也没有能最为代表庄重礼节的骑士佩剑,但诺的骑士礼仍旧无懈可击,任何人看到了都不会怀疑他的骑士身份。 在诺先行执礼后,蒂紧随其后也行了骑士礼,同样的完美无瑕,同样的赏心悦目,哪怕是一名青葱女孩也展示出了骑士庄严、高贵的形象。 安娜亲眼注视着诺与蒂完美骑士礼仪,眼睛弯起,嘴角不禁带起了笑意,那是对相同信仰者的欣赏,但是在行回敬礼时,立刻就收敛了笑容,恢复了严肃的模样,这是对行礼者的尊重。 其他骑士团的队员们跟在安娜队长的身后,以回敬礼表达对骑士之间最亲切的问候。 这是自起源时代以来便有的骑士礼仪,拥有长远的历史。 骑士之间见面时,问候方以骑士礼问好,接受方以回敬礼表达同样的尊重,流传至今,其中深刻的蕴意依旧没有任何的抹除,反而更为深远持久。 “无可挑剔的皇家骑士礼仪,尽管是赫曼团长来了,也无法做出如此标准的骑士礼,相信他看到了一定会无比高兴,心中没有骑士精神的人是不会在骑士礼上有如此钻研的。” 安娜队长十分满意,对诺与蒂大肆赞扬道。 诺稳重如山,并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模样,淡然地表达感谢:“过奖了,安娜团长,骑士礼仪本就是一名骑士所应掌握的最为基础的礼仪,若是完成不好它,甚至忘却了它,又有何德何能担负起‘骑士’这个重担?” 安娜对诺愈发满意,他所说的话触及了她的心灵:“是啊,若是连最基本最简单的骑士礼都做不好,又何谈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呢?” 安娜对这一席话感慨万千。 “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你,你的话对我的成长之路有极为重要的启发,能够邀请你与蒂加入黄昏骑士团,才是我的荣幸。” 蒂连忙摆摆手,毕竟现在他们无依无靠,还需要黄昏骑士团的照顾。 安娜对着蒂露出温和的微笑:“不需要推托,纵使是赫曼团长来了也会说出和我一样的话,你们要相信自己多年以来付出的努力和坚持。” 在双方互相一阵夸耀后,安娜叫了几名队员,拿着几个小袋子去摘些野果来。 几人简单在果林与密林中间宽阔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诺先行向安娜进行自我介绍:“安娜队长,很抱歉还未进行自我介绍,我叫诺·伯利尔,是当今教皇的私生子,不过请您不用担心我们的意图,既然已经选择了从狱岛中逃离,便不再会保留对伯利尔家族的愚忠。” 安娜展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我当然十分相信你,蒂也在昨天与我有过交心,你们的决心我能够真切地感受出来。” 看着诺与蒂两人的衣服上都有些刚粘上的尘土,安娜又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儿,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是营地发生了什么事吗?” 蒂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状况发生,我跟诺醒来后见你们都出去了,诺又有些饿了,我们就一起出来想找些野果什么的垫垫肚子,本来走了挺远都要转头回去了,结果突然发现这片果林,然后在过来的时候就被一条小绿蛇给袭击了。” 诺摸了摸鼻子瞥了眼说得头头是道的蒂,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说饿了,明明是她自己饿了吧,真是个爱面子的小姑娘呐。 正说得兴起的蒂没有注意到诺的小动作,说到这里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噢!那条绿蛇!诺把它缠到树枝上往你们的方向丢去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安娜看着蒂关心的表情,噗嗤一笑,也“不忍心”再逗她:“我们收集完材料后,原本也是要来这里再摘些四季果回去,没成想到了附近时便听到了一声尖叫声,就加快脚步赶来,说到尖叫声~” 安娜故意拉长了尾音,脸上泛起奇特的微笑看向蒂。 “该不会是你的吧,哈哈。” 蒂低下了头不敢说话,羞红晕染了脸颊,耳际的红霞也迅速攀升而起,包裹了整个耳朵,再爬升到头顶,像煮熟的包子一样冒出热气,煞是可爱。 安娜捂嘴一笑,两人逐渐熟悉后也是开始了调侃游戏。 诺抿着嘴看着整天自诩为姐姐的蒂,反倒更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大手不自觉伸上去拍了拍她的脑袋,害羞的蒂忿忿地扭过头来“剜”了诺一眼,诺才乖乖地放下手,像个三好学生一样安静就坐。 安娜暗地里偷笑着看着姐弟俩的玩笑,接回了话题:“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当时那根缠着箭蛇的树枝一丢过来砸向我们就被约翰下意识的拔剑一刀两段了,血液还洒了约翰一身,还好没有溅到裸露的皮肤上,喏……” 安娜扯了扯嘴尖,示意两人看向一个正拿着水壶倒水清洗盔甲的高大骑士。 约翰正清洗着自己身上的胸甲,箭蛇的血液几乎都喷洒到了那里,连外表的颜色都有些变化了,洗着洗着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着他,发现是坐着闲聊的三人后,还咧开一口大白牙豪爽地比了个大拇指。 三人嘴角一抽,转过头来。 安娜为约翰辩解道:“约翰是一名爽朗乐观的大男孩,无论遇到什么险境都会鼓励他的队友一起加油,遭受到意外也会沉着冷静地面对,很受赫曼团长的欣赏。” 蒂赞许道:“这可是个十分优秀的品质。” 而诺将刚才的话题续接上,抓住了安娜话语中的几个词,向她问道:“四季果就是那些野果的名字吗?还有那条绿蛇原来是叫做箭蛇,倒是十分贴切。” 安娜点点头:“之所以称那种果子是四季果,是因为它们在一年四季的每个季节都能结果,而且生长环境的要求并不高,因此许多普通人家的门口也会种上几棵,不过只有春天的四季果是最为甘甜可口的。” “而箭蛇这个名称也顾名思义了,更何况你们还亲身经历了箭蛇的袭击,它的身躯细小,绿色又使其藏匿与枝叶中极难被发现,攻击的速度更是迅猛无比,寻常人被咬到一口没多久便气息全无,肉体成为箭蛇们的食物,所以附近的灌木丛、枯叶路等等地方都能见到人骨,大多都是遭到箭蛇的袭击而身亡的。” 蒂却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但是蛇不是不能在寒冷的冬天里生存吗?更何况这片的密林的温度也不高,正常来说是蛇是无法在这种条件下存活的吧。” 安娜赞许地看了蒂一眼,对她丰富的学识表示肯定:“寻常的毒蛇不可以,但是箭蛇不一样,它们也能够在寒冷的冬天生存,但也正因如此,每条箭蛇的生命周期基本都只有一年,它们会在秋末完成所有的配种孕育环节,最后在冬天里开展一场屠杀,还好箭蛇也只有在这种保留原始特征的密林内还存活着,外界都无法见到它们的。” 蒂受益匪浅地晃晃头,学到了新知识,这些偏门的知识也只有一些专门从事野外探险的人们会去了解,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两眼懵。 三人说完话后,四季果的采集也完成了。 太阳已经挂在了头顶。 安娜看了看天上,简单判断了一下时间,叫上其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休息的队员们,再知会了诺与蒂,准备出发回到营地。 第三十四章 午间详谈 返程的路上相安无事,安娜走在最前方领着路,诺与蒂紧随其后。 两人的后方是骑士团的队员们,负责观察四周以防有不测发生,毕竟在缭绕的密林内,危险无处不在,必须要做好提前的预防,在这方面他们深谙此道。 安娜娴熟地带领着众人从一个又一个小岔口穿梭而过。 蒂看着眼花缭乱的四周,满是五花八门的植物,尽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见过的种类。 光是这个上午的探索历程,蒂觉得自己就足以写一本短篇小说了,就取名叫《蒂的原始密林历险记》。 从脑海中划开这些林林总总的猎奇想法,蒂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脚步永远未曾停歇的安娜上,无论是几条路的岔口,她都不需要思考,看一眼就知道路将走向何方。 她对于这片密林未免太过于熟悉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蒂加快了步伐,凑到了安娜的身旁,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安娜,你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一样。” 安娜吃吃笑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席翁林——也就是这片密林边上的小村庄上长大的,席翁林的名字是我的祖父为了纪念祖母席翁取的,当时我的祖父是村庄里的村长,负责组织大家进行一些农业活动和打猎来维持生活,但是有一天,我的祖父带着祖母进了林中准备打些小猎物,最后却只有祖父逃了出来,浑身是血,原来那天他们遭到了猛虎的袭击,祖母的大腿当即被活生生撕咬了一半,而祖母为了祖父能够放弃救她而活下来,主动勾引猛虎,往反方向一瘸一拐地跳去,结果可想而知……” 安娜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脚步也不像先前一样利索,在不平整的泥地上走得磕磕绊绊,在蒂看不见的眼眶中,有一珠珠泪滴积攒着,但都被坚强的安娜给强行止住了。 纵使是一名英武的“女武神”,在谈及亲人的不幸时依旧难以忍耐住心中的真情流露,但也真是因为此,这样的人才更加真实,更加可爱,更加值得去爱。 蒂用心感受着身边的安娜传来的悲痛感,轻轻拉着她的手,希望能传递自己的温暖来减免安娜心中的巨大的悲伤之情。 “安娜……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蒂低声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安娜破涕为笑:“这与你有何关,只是恰好触景生情罢了,我儿时长大一些后我便跟着父母一同进了林子,学习打猎、野外生存、见微知著等等技能和技巧,也遇到过不少严重的危机,所以在那一次次危机中学会了如何去规避在密林中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这么熟练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熟悉与经验罢了。” 蒂听言倒是有些恍然大悟,哪怕是在危险重重的密林中寻找安全的路也需要一次次的实践与经验总结。 安娜也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恢复了从容,带领众人一路弯弯走走,期间还会顺手摘下一些路边的花蕊、根茎等,放入背着的皮包袋中。 蒂则是慢了下来,回到诺的身边。 诺看着回来的蒂,瞄了一眼前方的安娜,悄悄地询问着蒂:“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怎么我见安娜队长方才情绪有些失控?” 蒂翻了个白眼:“原来你也有八卦的一面呀,小诺。” 诺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有关注好每个人的状态表现才能时刻做出正确的判断,况且,” 诺低语着:“既然见到了这带有光彩的世界,我也想尝试着改变,人类终究是要思进取才能不断成长。” 蒂对此感到十分理解,在狱岛内生活的几个月,同时还兼任着事务繁忙的狱岛总督,让她的生活一时之间难以转换过来。 而离开了狱岛,来到了“世俗”中后,她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从前在教皇厅内,在家族聚会中,在祭典仪式上,脸上露出的永远是标准而冰冷的微笑,现在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着,很难让人看出这个女孩儿竟是当今教皇的女儿,教皇国的公主。 但蒂对这个变化却感到了十分欣喜,无论是不是安娜所猜测的那样,处于某个大势力的暗中控制下,这种自由的生活方式就是自己内心深处渴望追求的,仿佛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唤着她早就要像现在这样活着。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蒂开始走神。 似乎是在次代甲胄的适配实验过程中第一次感受到的吧,只是没也没多强烈嘛…… …… 不久后,在安娜不断的拐绕中,他们花了将近只有来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回到了营地内。 几名队友手脚麻利地将昨晚上备好的些许柴火拖拉到堆放整齐的火堆上,从包中取出一些打磨好的硫磺粉倾倒上去,再拿出几根引火的棉线和火石。 很快,火堆就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暖意在火堆周围倾散开,蒂把自己小手凑了过去,将其“解冻”。 诺倒是没有过去烤暖自己的手,哪怕他的衣物一样不多,但自小便习惯了严寒,也就不在乎这一点冷意了。 看到安娜与几位队员们展开带回的几只猎物,诺主动走上前去帮忙,虽然他不会什么烹饪,也不会处理动物内脏,但现在的力气出奇得大,可以帮上不少忙。 多堆放了几个火堆后,众人三三两两分散开,各自烤着一只猎物作为午餐,还有解腻的四季果被分成几份,放在干净的白布上,还有许多种调味料陆陆续续从皮包袋中拿出。 这场面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居民们结伴前来野餐似的,只是这些“居民”大多还穿着铠甲,吃肉的时候动作未免有些奇怪。 在饱餐一顿的过程中,诺正式向安娜提出了加入黄昏骑士团的申请。 虽然昨日安娜已经对蒂邀请过,希望他们能够加入黄昏骑士团,但毕竟本质上来说,此时的诺与蒂两人是有求于人家的,否则该怎么带上那具被众人遗忘的源初甲胄“不死鸟”安稳地生活。 “不死鸟”还在静静地倚靠着,默默等待祂现在的主人前来。 “安娜队长,希望我和蒂能够加入黄昏骑士团,这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安身之所,还有我们两人对于‘骑士精神’真真切切的认可。” 诺郑重其事地对安娜说。 安娜展颜一笑:“那是当然,你们的表现在这一次从心底上征服了我,我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地方,我们小队原定于今日下午离开这里,到时你们就跟着我们一同回去吧。” “至于这具骇人的甲胄……” 安娜沉吟着,对诺说道:“也罢,到时你就直接驾驭这具机动甲胄与我们同行吧,密林周围除了港口外,都没有教皇国派出的人,但是有不少各大武装组织的眼线在四处盯梢,到时他们定会发现你,不过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了,明面上即使是反抗者联盟也没有次代甲胄压阵,他们不敢出手的,也没有理由出手,黄昏骑士团在这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安娜昂首,内心充满了骄傲。 “就是赫曼团长看到了你会不会惊掉了下巴,不会不会,赫曼团长可是如此沉稳镇重……” 安娜说着说着不禁喃喃自语。 诺见安娜走神了,干咳了一声,回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了当行事了,届时还需要你与黄昏骑士团的长官们解释一番。” 安娜回过神来,应答道:“自是应当,你放心吧,赫曼团长无论多忙都不会错过对任何一名成员的入团测试,他的目光一向很准,更何况你还是次代甲胄的适配者,只要你真心实意,定是有足够的条件进入骑士团的。” 蒂静坐在一旁左手啃着肉,右手拿着四季果,嘴巴也没停过,聆听诺与安娜认真的对话。 她十分懂规矩,知道什么时候不该插话,什么时候可以放纵地说些胡话。 这也算是在教皇厅的耳濡目染中学会的吧,即使蒂并不太希望自己明白这些繁琐的规矩。 一顿美味的午餐享用过后,众人聚在一起聊了会天。 安娜的小队队员们听说诺与蒂即将加入黄昏骑士团,与他们成为战友,对两人也是十分的热情,七嘴八舌地分享着平日生活里有趣的新鲜事儿,还互相抖落出不少其他人的黑料子,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众人像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着。 “多好的氛围啊,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每天都可以像此时这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而不用担心战争的侵袭与死亡的威胁,骑士团中的许多人也跟你们一般年纪大小罢了,但都是受到战火的波及而被迫加入武装组织,他们本该有一个更安稳的生活啊!” 安娜感慨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惆怅。 蒂坐在她的身旁,安慰着她:“这一天一定很快就会到来的。” 安娜点点头,笑了笑:“希望如此。” 第三十五章 离开密林 耐心地等待几个大小伙子玩开心后,众人纷纷起身一同收拾东西,将架好的便携式帐篷装上大包裹内,再铲来几堆泥土倒在烧过的火堆灰上,防止有复燃的现象产生,酿成大祸。 几个玩得最凶的小伙子们收拾起来却是最勤快的,经过一通发泄后,一段时间内待在古板森严的黄昏骑士团内所积郁的压力终于得到了发泄,无论是工作效率还是热情信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是团长赫曼在骑士团创立之初通过仔细观察后定下的规矩。 黄昏骑士团施行军队分级制度,最终队员都落到小队这一级上,按照顺序接连执行适合各自小队特点的外派任务。 而每次在任务圆满完成后,参与任务的队员们都被允许有一天的时间来休闲调整状态。 一部分人会选择去当地合法的酒楼或者地下妓所等地方找找乐子、发泄着欲望;也有一部分人更愿意找个旅店睡上一大觉。 当然也有像安娜手下的队员们,他们大多是“来自山林的孩子”,专门负责密林的材料、药物采集工作,且大多数年纪偏小,感情更为纯真和睦,简简单单地疯玩一通也是有的。 赫曼团长认为,要给每一位骑士释放自己内心污秽的机会,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心中的黑暗越发累计,最终玷污了心中的美好,始终保持自己内心对信仰的纯洁。 他粗犷不羁的外表看似五大三粗,实则十分善于观察他人,并且平易近人,不计出身,愿意与每一位队员和平相处,这种风气也滋养了团内的气氛,因此大多数团员们都是以平和待人。 赫曼的团长之位与其说是因为他创立了黄昏骑士团,不如说是黄昏骑士团的所有人都愿意拥护他。 诺在被遣送回康金城担任让的总管秘书时,便在密报材料中得知了黄昏骑士团团长赫曼的领袖魅力。 他还曾看过一个实例,说是一名教皇国中央军部精心挑选的几名间谍被分别打入了散落在各地的大型武装组织中,这几名间谍中,大多数人都混上了小队长乃至更高的军官,唯有打入黄昏骑士团的那名间谍,在待了一个月后,竟然主动反叛了教皇国,还大胆地写了一封诀别信,表示自己已经视黄昏骑士团的团长赫曼为偶像,以“骑士精神”为信仰,坚定信念为教皇国的贫苦百姓们奋战,在那时他甚至参加了两次与教皇国部队的小规模碰撞,斩获了不少战功。 诺当时看得是惊掉了下巴,他一度以为黄昏骑士团是一个传教组织,以冠冕堂皇的“骑士精神”来引诱因生存而被迫加入反抗教廷的武装组织的贫苦人们参与其中,顺势利用他们劫富抢夺,捞取一大把利润,因为这是很多打着“信仰得救”这个名号的“武装组织”常用的手段,说他们是武装组织更不如说只是一群贪财的邪教罢了。 可黄昏骑士团确实不同。 诺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翻阅并查看了先前堆积许多的有关黄昏骑士团的密文,在一条条信息中逐渐完善对其的认识。 但是这些表述大多都倾向于表面,毕竟想要打入内部获取情报的精挑细选的间谍已经被策反了,各大掌权者便没有再派人这么做,想要得到某某军官的精准信息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诺也从黄昏骑士团的管理方式、精神信仰、福利待遇等等多方面中推测出,团长赫曼一定是从教廷的中央军队中出走的,或者家中曾有人身职于军队高官,否则不可能这么熟悉军营的管制。 他们的管理制度是最与中央军队相似的武装组织,况且还根据骑士团的实际状况进行了一些改变,比如先前所说的小队分批外派模式,就是由于骑士团内的队员们并不像教皇国的中央军队一样鱼龙混杂,而是更为精炼、更为听从指令,这种按批次外派小队就可以很好地达到整体的磨练效果。 与之相反的教皇国军队,精兵永远是那些,死了之后就得花费巨大人力财力物力再重新培养,因为那些重新培养的士兵都适应了松散混乱的军涯生活,因此有些人对于精兵式训练反而会感到不满。 但毕竟家大业大,一只庞大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缺陷也就只能忽略过去。 在了解完资料后,诺就对这个在短短两年内便如同横空出世一般,迅速崛起为第三大武装组织的黄昏骑士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团长赫曼,虽然那时诺还只是个稍显幼稚的小孩,但内心足够成熟的他便已经十分渴望与他当面见一面,看看这个坚毅的男子有什么能耐能够让所有队员对其感到钦佩,成为一个“骑士精神”实体的精神支柱。 没想到在几年后,真的有机会能够实现当年的所思所想。 诺不禁感慨着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易逝。 蒂踮着脚步无声无息地走到诺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诺原本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突然被蒂一拍给惊醒了,转过身来用手轻轻捏了捏蒂白净而有弹性的嫩脸,笑着跑开了,前面的安娜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蒂鼓起了腮帮子,故作怒目,忿忿地走着重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安娜率领着小队队员们站在他们第一天来时的路口处,诺与她正在做最后的商量事宜。 “你确定我就这么带着机动甲胄走出密林不会被其他的武装组织吓得把我当作靶子来练习射箭技术吗?” 诺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倒不是他害怕,而是担心这么大张旗鼓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可以,他希望把这具“不死鸟”像自己抢来的时候一样,把祂用推车推回去。 安娜用“放宽心”的笑容回答道:“放心,那些负责盯梢的人都认识我们,毕竟我们经常出入于密林中,与其他几个武装组织也签订了协议,不进行干扰滋事的行为,但话是这么说……” 诺淡然道:“总有人会为了利益而抛弃所谓的规矩。” “是的。” 安娜有些气愤:“那些人比比皆是,尤其是一些‘土匪’,签字的时候龙飞凤舞,做事的时候嚣张至极,气得我们都很想直接干掉他们!可是碍于赫塞城内一旦发生内乱,就会有分崩离析的可能,还是没能动起手教育他们!” 安娜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因此,我们要是先行离开,带着个大推车之类的东西前来运送这具次代甲胄,还要许多人来当作苦力来搬运它,这定然会让许多势力觉得我们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的东西,甚至连反抗军联盟都会撕毁协议下场做些强取豪夺的事,如果到时他们一同联手先行对付我们,试图抢走你的甲胄,这种情况可就危险了。” “当然,这是主要的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将你‘适配者’的形象在我们的小队中展示出来,也有利于增强我们骑士团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才加入我们,扩大实力,这算是我个人小小的私心,不过鉴于你今后也要加入我们,这也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不是吗?” 安娜解释道,将自己的想法悉数说了出来。 诺点点头,觉得安娜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也不会小气到连这点对双方互利互惠的利用都会觉得受到了背叛,这有点过于夸张了。 而仔细想来,这样用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会有更好的效果,这也省了他花更多力气在这上面。 既然安娜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诺也就按照她的想法,当即去做。 “但是这具甲胄的燃料即将耗尽了,我们需要快速赶到黄昏骑士团的基地内。” 诺在走前叮嘱了一句,安娜点头表示了解。 …… “不死鸟”就在对面大树的荫庇下休憩着,诺快步走上前去。 诺静立在“不死鸟”的面前,像是在与祂对视,又像是在进行心灵的沟通。 安娜和她的队员们就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诺和“不死鸟”看,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儿细节,对于普通人来说,能亲眼目睹“适配者”与次代甲胄的融合过程,可以说得上是三生有幸了。 安娜见诺站着一动不动,以为是在做些前摇较长的准备工作,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静静地观赏。 实际上,诺只是在回忆该如何进入“不死鸟”内。 昨日昏睡了一天,加上那晚进入“不死鸟”时又是处在十分疲惫的状态下了,记忆一时有些失联。 站着思考了将近两分钟,诺才从脑海中疾速般放过的一帧又一帧画面里,找到了答案。 他随身取出了腰间插着的一把小刀,这是他向那名被蛇的毒汁给喷中胸甲的豪爽小伙子讨要的。 当时诺看到约翰腰间插着两把小刀,还带着小小的刀鞘,诺就问他能不能借给自己一把,以防会有意外发生。 约翰大方地将左腰间的小刀取下赠予了诺,并解释自己其中一把刀只是拿来备用,既然诺需要便赠送给他就好了。 诺也不推托,与他互捶了一下胸口,表示男人间的坚固友谊后便爽快地收下了。 当然只是轻轻地做了个动作,因为约翰那时还全副武装呢。 诺将小刀在自己的食指上割开一个小口子,将伤口朝下,挤了滴血液出来。 猩红的血滴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成了金色。 血滴滴在了“不死鸟”上,火红色的源初甲胄在诺的眼中突然像燃起了烈火一般苏醒了,舱门被自动打开,这次没有超脱世人理解得将诺直接吸进去,而是张开了胸膛处的舱门。 安娜与队员们纷纷踮起了脚睁大眼睛,却只看到舱门内一片黑暗虚无,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次代甲胄的融合过程吗?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像是两个有生命的物体在进行灵魂交流一般!” 安娜目不转睛地跟早已跑来的蒂兴奋地说着,这奇幻的经历令她开拓了新视野。 蒂也觉得好奇地紧,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源初甲胄与源者间的融合,竟是如此奇妙。 由于视角的原因,她们并没有看见诺滴下了一滴血液。 在众人的眼中,诺凭空消失在那片虚无的黑暗后的瞬间,“不死鸟”庞大的身躯就像饱睡一顿的人一样,“起个床”都造成了极大的动静,林子内不少躲藏起来栖息的小鸟都被惊醒,瞬间鸟声成片。 诺第二次感受着与源初甲胄融为一体的感觉。 那是一种共生之感,没有次代甲胄适配后的层层灵魂隔膜。 那是一种滋养之感,像是洗涤着烦躁疲惫的心灵,让它再度焕发生机。 但诺的内心深处还是传来了一种不适感,想来第一次融入“不死鸟”时的丝丝隔阂并非由于当时糟糕的状态所导致的,不过这也影响不了什么。 诺走到了安娜众人的后方,示意安娜可以开始带路了。 “走得快些。” 机械合成音从诺的口中部位发出,提醒着安娜。 安娜也没有不耐烦,认真地点点头,立即开始带路。 第三十六章 震惊全场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很快走出了遮天蔽日的密林。 带头的是两位女子。 一名身披银白色的刃甲,面容坚毅,英武不凡;另一名身着白色摆裙,冷清淡然,高贵典雅。 两位女子的后方跟着全副武装的十来名大汉们,目光警惕地巡视过四周,感受着可能存在的一丝一毫的敌意。 而走在最后的,却是一具高大勇武的火红色机动甲胄! 祂的每一个踏步都在震击着脆弱的土地:树叶因祂而垂落,飞鸟因祂而四散,鼠虫因祂而逃窜。 所至之处,必有纷乱不息。 一行人的步伐并不缓慢,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些物品,但神情却又并非轻松愉快,很显然并不是专门来到这原始密林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风味,并伴着和煦的微风饮食就餐,而是有所目的。 就在一个个人影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后,一双又一双隐藏起来的眼睛就像饥饿的猎人发现美味的食物一般舔舔嘴唇,瞪大了双眼。 每一双眼睛都代表了赫塞城内的一股势力,有大有小,有主有次。 当然,若是像平时一样,他们也只是看看便过去了,毕竟几乎每日都会有各个势力派出的代表小队进出这片原始密林内“寻宝”、“淘金”,得到的材料货物有多有少,大多时候也都是相安无事,毕竟各方都互相认识,若是没有必要,也不会为了一点小资源而闹翻了脸。 话虽如此,和平却是在利益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安娜这次所率领的黄昏骑士团小队在密林内的挖掘有了重大收获。 他们在挖掘草药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一丛冰草! 冰草的生长习性十分刁钻,它在生长过程中几乎见不得光,这就需要四周都要有张开似伞盖的大树叶片来阻挡,但冰草又需要大量的营养供给才得以生长,因为每棵冰草的个头都十分之大,因此冰草生长的周围基本上不会有灌木这类植物活着,甚至连草地都十分荒芜,想要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难度也是颇高。 但冰草对于战士们而言却又十分重要。 冰草性寒,清热解毒,服用后有清凉之感,能极大地缓解疲劳,这对于需要进行埋伏行动的战士而言是一种帮助极大的自然兴奋剂,能够保证他们的专注力始终保持在极佳的水准。 且冰草仅需食用一些就可产生饱腹感,这对于许多粮食不足却又需要常常作战的将士们来说可以用于临时的精神缓解,当然了,经常这样做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危害,但人们常常不得不做些明知不利好的事。 这样说来,冰草似乎最大的功效只是在缓解疲劳,增强专注力,并不是必备之物。 但问题就在冰草有极大的成瘾性,基本上吃过一次的军士就会对冰草从心理上产生欲望,可却又没有什么人在乎这些,他们只想着把仗打得更好、更漂亮。 这就导致人们对冰草的需求越来越大,冰草的价格也就愈来愈膨胀,再加上其本身刁钻的生长习性,基本上只能在一些原始森林内发现,因此冰草在供应上一直是供不应求。 挖掘出冰草不仅意味着给军中犯了瘾的人们解解馋,更重要的目的是用它来卖一大笔钱了,这对于如今正飞速成长的黄昏骑士团来说是一笔极为关键的资金。 安娜在偶然间挖掘到冰草后便有过担忧的考虑。 装得少又没什么意义,装得多又有被其他势力觊觎的风险,而根据规定,每一方只能两周进行一次“适量”的采集,以防止对这片难得的原始密林造成过大的破坏。 如今几年下来,这片密林已经开始了退化的过程了,奇奇特特的生物越来越难见到,连箭蛇都少了许多,否则要是几年前,诺与蒂一进密林保准就见到两具明晃晃的人骨被抛在路中间。 思来想去安娜还是决定全部挖掉带走,否则若是留着下次来被别人挖走了可不就亏大了,最后装了整整两三个大袋子。 为了尽可能地掩饰自己的巨大收获,安娜吩咐了小队中的两名骑士在中间扛着这两个大袋子,试图掩人耳目、蒙混过关。 但饥渴的人最是眼里藏着透视镜。 不少人在看到夹杂在中间的两名骑士扛着两个大袋子瞬间就发出了狼性的目光,很少有人能在短短一天内从密林中挖出这么多草药来,况且再多的普通草药也没有多挖的必要,如今也不是什么大战争时期,教皇国与武装组织之间都只是小打小闹,草药的需求不会有太多。 那么…… 还能装满整整两个麻袋的东西,必然是某个价值不菲的珍稀物种了。 无论是药用、食用、观赏用等等用途,只要能让他们获得一笔大功劳就是值得冒险的。 近乎所有偷偷窥视的人眼里都射出光芒,那是升官发财的青云前途! 可就在他们蠢蠢欲动,想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时,路口后方的树叶传来清晰可见的晃动,就像是一棵刚刚发育的小树被一个人从底部一直摇晃一样,但这些可是参天大树,都有上百年的树龄了,可不是什么小孩。 就在众人疑虑之际,一具火红色的机动甲胄拨动着树叶树枝,在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中出现了。 一具看上去显然是教皇国中央军团独有的战场利器次代甲胄就这么出现在了黄昏骑士团手下的一只采集小队后方,看样子还是一伙的! 瞬间,来自各大势力派驻在密林口的眼线们尽皆目瞪口呆。 这具火红色的机动甲胄看起来就很凶狠:看那亮丽的红色,像是要燃烧起来毁灭世间一样。 但祂怎么不干掉敌对的人呢? 甚至还跟在最后面像个任劳任怨的保镖一样! 没有人在乎那两袋装着冰草的袋子了,看到诺的那一刻就没人敢想着去抢劫有次代甲胄护航的队伍。 所有探子都跟飞奔一样跑回大本营,准备把他们的所见所闻立马上报给总部:黄昏骑士团有一名“适配者”主动“弃暗投明”,这足以成为当今教皇国内最大的热闻。 而安娜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有些张扬,并不符合黄昏骑士团成立以来低调优雅的风格,但张扬也有张扬的好处,就是没人敢打任何歪主意,注意力也会被横空出世的诺给吸引,这样她就可以顺利地带着自己的收获和诺与蒂两人回到黄昏骑士团的大本营。 在诺出密林后,安娜暗中略微观察了几处角落,都没有感知到窥视感,可以确定大部分探子应当都回去禀告了,只留下几条小鱼探知接下来的情况和几个自己人震惊的模样。 安娜没有久留,再次加快步伐,一行人走向离此地不远的大本营。 …… 在各方势力惊得鸡飞狗跳的同时,黄昏骑士团内也在经历着世界观的重洗。 或者说,黄昏骑士团本身就比任何势力更加激动。 一名自家的小队队长带着一个跟己方见了面就要见血的“适配者”回到了家里,还说他是好人,这让寻常人怎么能相信。 黄昏骑士团的许多高层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反抗者。 他们在加入骑士团之前也是其他武装组织的人,参加过与教皇国间大大小小的数十场战役。 其中每一处出现过次代甲胄的战场,虽不见得武装组织这方就会失败,但死在“机械恶魔”的刀刃下的人可不少。 一听安娜说诺带着“不死鸟”要来投奔他们,一个个高层的脸上全是写满了不敢相信,要不是他们都服从赫曼团长的指令,否则脾气爆的几名指挥官早已经指挥队员们冲上去血战到底了。 诺只是静静地站在安娜和蒂的后方,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像是一具“死机”的机械武装一样。 “请大家安静下来。”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眼睛恨不得贴在诺的身上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响起,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力量感,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那个厚重的男人。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表情充满了平静淡然。 就在男人发出声音的下一刻,“不死鸟”的胸膛舱门倏然间被打开,一名男子从半空的黑暗中跳了下来,右手撑在地面上,缓缓挺起身。 诺的脸色有些发白,失去了血色,像是经历什么巨大的消耗一般,但他的声音依旧强撑着使其充满力度:“赫曼团长,久仰大名。” 赫曼团长笑了,不是嘲讽、不是厌恶、不是充满戾气,而是如一位长者一般和煦地微笑。 “你的身体消耗不小,养个半天再来谈谈你加入我们的事吧,我们黄昏骑士团可从不趁人之危。” 赫曼团长对安娜挥了挥手,叫她带诺去客房休息。 诺没有拒绝,只是在走之前仰起头来,与身材高大的赫曼团长深深对视。 那是…… 异蓝色的瞳孔! 第三十七章 赫曼团长的往事 时间像流水一般倾泻而过,很快就来到了夜晚,诺在安娜安排的客房内幽幽醒来。 这一觉睡得比想象中舒适得多。 虽然身处陌生之地,但不知是否由于安娜的小队先入为主的印象,使他对黄昏骑士团在莫名中有了一些归属感。 或许还有赫曼团长的功劳。 他稳重如山的性格和掌控自如的自信使诺隐隐被其的人格魅力给折服。 赫曼团长的形象就像一名真正的起源时代的骑士精神继承者。 诺的内心深处倏然间就将这个骑士形象给稳稳立住了。 但无论如何,当下他首先需要经过骑士团众人的检验。 诺很快整理下身上的着装:还是那件已经有些发白的束腰外衣,伴着一条半修半补的马裤。 外衣和马裤上沾染了不少污渍,一路上走来都没有得到什么喘息的机会,也没有携带多余的衣物,只能勉强将就。 虽然如此,诺还是在屋内找了跳干净的毛布,沾上了水,尽可能地将身上的污渍去掉。 忙活了有一会儿,诺才推出了门。 蒂就坐在离客房外不远处的一处凉亭内。 晚风时不时飒飒吹过,带来一阵又一阵寒意,蒂不禁紧了紧身上披着的一件毛皮衣裳。 衣裳并不是离开时便顺便带上的,想必是哪位好心人将自己的衣裳借予她。 蒂的手中捧着一个茶杯,茶杯上冒出些许热气。 蒂捧杯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魁梧男子,喝下一口茶暖暖身。 男子随和地回敬,一口闷下,再提起茶壶为两人的茶杯续满。 燃油灯隔着有一段距离才点上一盏,在静谧的黑夜中衬托地更加昏暗、迷离。 魁梧男子并非是诺经常接触的人,但如同蒂一般,看着他模模糊糊的外形便能够辨认出他的身份——黄昏骑士团团长赫曼。 诺走在朦胧的光影中,没有发出什么脚步声。 来到凉亭中悄然落座后,赫曼团长没有说什么,继续一口口抿着热茶。 蒂这才发现了诺,她关切着问道:“诺,恢复地怎么样?” 蒂虽然不知道诺在“不死鸟”流金燃料耗尽后,会抽取融合者的血液作为转换,但她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来诺在解除绑定后的极致虚弱,这又让她心头对源初甲胄的好奇更添了几分。 诺也确实是由于“不死鸟”在行进中对他血液的消耗而产生的疲乏感,但实际上倒也没有过度的损耗,毕竟他走的时间不长,也没有使用什么对能量需求高的动作,只是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没有掌控好力量,导致一刻间的脱力。 诺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轻声道:“放心,我休息地很好。” 诺安抚了蒂之后,转头看向神态自若的赫曼团长,对其尊敬地示意。 赫曼团长没有说话,而是从茶盘中再取出一个瓷杯,倒满了茶,微微起身,作势放到了诺的面前。 诺也顺势起身,双手接过,稳稳地放置在桌面上。 两人遥望着举杯,像是江湖浪客一般,只是酒变成了茶。 “我知道你,伯利尔,让的私生子。” 赫曼团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诺似乎早有所察觉,纹丝不动;蒂却有些震惊,瞳孔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赫曼团长。 “怎……怎么会?” 赫曼团长对蒂优雅地笑了一下。 诺像是早已猜到了什么:“赫曼团长,您之前也是教皇厅上层公民吧。” “呵呵。” 赫曼团长一听到这个词,不禁笑了起来。 “许久没听到这个词了,‘上层公民’,倒也是分等级的。” 赫曼团长的话中带着些许讥讽,不过语气听起来倒也有些不在意了。 诺默默点点头。 等级…… 在权力社会,这是最令人恐惧的一个词。 “赫曼团长,您是如何知道我的?我原以为让把我保护地足够好。” 诺抿下一口茶水,将茶杯轻轻地端放在正面前,并发出自己的困惑。 赫曼表情很是轻松,看来并不觉得知晓诺的身份有什么困难的。 “明眼人都知道,让在教廷中有一个暗地里忠心耿耿的助手,把他处理各种文书事务,完成地井井有条,为他的政务加分不少,有心人自然会去查询,根本不需要见到你、知道你在哪,利用一些利益交换,就能够知晓大部分,但出于一些潜规则,许多人并没有说出去,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 赫曼团长卖了个关子。 “让很狡猾,你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伪造的‘真实身份‘,各种镀金镶层,让人觉得十分合理,因此不少人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而我的父亲在有意无意中得知了你实际上的真实身份,后来出了事,是不是与你有关也有待商榷。” “出事?” 诺疑惑道。 赫曼团长拧了拧头,回忆着:“你或许不知道,我是米诺斯家族的人。” “米诺斯?米诺斯伯爵!” 诺的大脑瞬间浮现出自己在狱岛的第二日,接受让的洗脑灌输后返回路上时遇到的魁梧男子,虽然健壮的体格依在,但难掩暮年的颓势,想必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狱岛对一名仍享有伯爵地位的人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吧。 “哦?你记得他?因为那起轰动全国的甲胄私贩案?” 赫曼团长起了兴趣。 诺摇摇头:“我知道那起案件,但案件主人公我并不放在心上,我知道米诺斯伯爵纯粹是因为我在狱岛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教会我一些道理,对我很有帮助。” 赫曼团长不可置信:“没想到以你的身份最后也逃不了被送入狱岛,不愧是历代教皇的传承。” 他有些感触,不知是深有所感还是叹慨往昔。 唏嘘的神态并未维持多久,赫曼团长便回复了淡然:“米诺斯伯爵是我的父亲,但我从小便离开了康金城,去往四处各地,每个地方都有我留下的足迹,直到五年前我才回到家族,由于我的父亲因甲胄私贩进狱而被叫回的。” “回到了家族后我在中央军队待了一年,我们家的伯爵地位并未失去,我依然是富贵的王公望族,第一次进入军队便是以长官的身份进入。” “进入军队没多久,我就因为天生奇异的瞳孔而加入了次代甲胄适配者的选拔名单,我被要求匹配更高强度的训练,这些都没什么,但‘适配者’的身份我十分不喜欢,我厌恶杀戮,厌恶战争,只是现在不得不通过战争来消弭残暴。” 赫曼团长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惆怅。 “所以我选择离开中央军队,断绝与米诺斯家族的关系,且本身我就对康金城,对教皇国没有归属感,游历在外多年,更是见到了无数颠沛流离的穷苦百姓,他们的遭遇令我内心苦痛,却无能为力,最终……” “我来到了赫塞,来到了这座佣兵盘踞的龙虎之穴,经过三年的积累,我为了儿时便萌发的骑士梦想,成立了黄昏骑士团。” “黄昏喻指教皇国的命运已是日薄西山,而我与骑士团每位坚韧的骑士会一同完成这个壮举。” 赫曼团长将手中捏了许久的茶杯一饮而下,茶水早已渐凉,但浇不灭赫曼团长火热的心。 “这就是我的故事,诺,如果你同意我这么称呼你,黄昏骑士团会为了达成目的矢志不渝。” 赫曼团长说了许久,但终究是为了邀请诺加入他们,身与灵魂的加入,而不是将其作为一个避难所。 “为什么?” 诺十分不解,纵使赫曼团长了解过他,也不需要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来劝说。 “呵呵。” 赫曼团长微微一笑:“火红色的机动甲胄,让的秘密秘书,沉着冷静的大脑,年轻人的狠劲,黄昏骑士团一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诺沉默地点点头。 场面仿佛静止了几分钟,直到夜间的寒风越刮越大时,诺才开口说话:“我会让其他骑士团的队员认可我,从最基本的礼仪开始。” 赫曼团长满意地点点头:“我期待你的表现。” 寒风倏地停下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拨开黑云,释放出圣洁的光辉。 第三十八章 挑战 这一夜,诺并没有再选择入眠,他休息的时间已经足够了,足以持续到第二天。 赫曼团长在分享完自己的故事后便离开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诺与蒂两人。 诺坐在凉亭中的长椅上,蒂陪在他的身边。 绒毛衣被她脱了下来,拉直,长度刚好能够覆盖住他们两人的身体,作为抵御夜间寒风的护衣。 不过蒂可没有诺这么精神。 在补充了睡眠,进食了食物,驱散了因失血造成的乏累后,诺自然显得神采奕奕,所谓熬夜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蒂在一天里也跟着诺一起走走停停,更是活跃地蹦蹦跳跳,俨然一副青春活力向上的姿态。 只是再有活力也抵挡不住睡意的重重催眠。 两人并肩靠着,皎洁的月辉在空中一闪一闪,时不时从云堆中冒出,又调皮地躲躲藏藏。 诺就这样抬头盯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左肩膀忽然间传来重重的倾倒才反应过来。 长翘的睫毛微微弯起,鼻翼轻轻抖动着,传出轻微的鼾声;樱唇随着头的摆动一颤一颤地,金色披肩的秀发在一阵阵寒风的吹拂下飘起,而后又迅速垂下。 诺竭力保持着左肩的稳定,右手微微抬起,将落下的几缕秀发勾至耳后。 披在诺身上的一半绒毛衣被他解开,重新盖到了蒂的身上,保证蒂身上的温暖。 姐弟二人相互依靠着,度过了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 …… 太阳初升的时候,世界像是在黑暗的屋子中点上了一根蜡烛,发出莹莹微光,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 黄昏骑士团的东方不远处有一座矮山,遮挡了诺观看日出的好机会。 太阳渐渐升起,越过了山丘。 诺尽收眼里。 与身着“不死鸟”在大海上乘坐轮船时看到的初阳不同:那轮曜日象征着希望。 坐在普普通通的长板椅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依偎在一起,心态平和地观赏着日出时变幻万千的世界,这种感觉,带给诺更多的是一种平静,一种梦寐以求的生活。 只是,这一切幻想期盼都需要依靠自己去争取。 阳光逐渐变得强烈,照满了大地,也唤醒了熟睡的人。 蒂在诺沉稳如山的肩膀上苏醒,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诺也趁此时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一动不动一个晚上,纵使是诺也酸得够呛。 蒂揉了揉眼睛,嘟起了小嘴唇,在半梦半醒中缓慢张开了眼,入目而视的便是升起不久的红日。 虽然没看到诺的身影,但熟悉的气息就萦绕在她的身旁。 “小诺,我在这睡了一个晚上吗?” 蒂的声音有些沙哑,应是刚刚醒来喉咙有些干涸。 “嗯。” 诺点点头,见蒂转过头来看他时还特意用力揉揉左肩,故作疲惫难耐。 蒂见了有些羞赧,呐呐地伸出小手为诺按按肩膀。 诺也不客气,指手画脚了起来。 两人伴着光辉打闹着,直到赫曼团长到来。 诺一见到赫曼团长的身影便立即恢复了淡然,蒂也停下了手势。 “没想到你们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赫曼团长哈哈笑了一声,提了提手上的早点。 “洗漱一下吃些东西吧,一会儿便可以开始正事了,所有人都对你很期待。” 诺严肃认真地表示没问题,这对他而言并不难,但每一次挑战都需要摆正姿态来面对。 …… 广场上人山人海。 几乎所有的骑士们都暂时放下了手上的训练,赶来看看教皇国的“适配者”有多大的能耐。 他们对“适配者”都没什么好感,说不定自己的亲朋好友就曾死在这人无坚不摧的鎏金刀刃下。 副团长凯特就是抱有这种想法的其中一员,也是其中最有威望的一人。 凯特已年过半百。 两年前黄昏骑士团建团之初,凯特就是最初的建队者之一。 他曾辗转多个武装组织,自十几年前武装运动发展时便开始参加与教皇国的对抗,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下来,使他身上战功赫赫。 凯特副团长也就是由于丰富的作战经验与管理才干,才受到赫曼团长的诚挚邀请,一同成为黄昏骑士团的建团核心。 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也就是因为多年以来的数百场战役,让他失去了不少年少时便相互扶持的真挚好友,而他却在此次险境中苟留独存,这让骄傲的凯特内心感到无比羞愧。 早在昨日,诺身着“不死鸟”到来的时候,凯特闻讯后便迅速赶来。 一见到诺身着样式与次代甲胄相似的模样,他的眼珠子便瞬间瞪大,几乎撑破了眼眶,宛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但他已经过了冲动逞能的年纪,只是暗暗在内心深深印下了诺身披火红色机动甲胄的身影。 在众人期盼、复杂、狠厉的各种目光汇聚下,诺从后方休息的营地走了出来。 通道很长。 诺的每一个脚步都如同经过量尺仔细丈量过的一样,步伐的距离与间距完全相同,走路的频率从未有任何变化。 诺昂首挺胸,身上披着一件有许多年头的皮甲——这是赫曼团长临时借予他的,属于赫曼团长的私人物品。 他昂首阔步,却又闲庭信步,彰显出无上的自信态度。 所有人都屏着气看着诺走到他们的面前。 那件经过岁月洗涤的皮甲为诺增添了无数沧桑气质,令人为之侧目,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个刚刚成为大人的瘦弱小孩。 “不妨来一场起源时代的骑士对决。” 似是喃喃低语的声音萦绕起众人的耳边。 战书已至。 下一瞬,诺的目光便与凯特副团长默契般地对上,如同早已约定好的程序一般照常进行。 凯特副团长暮年不老,左手迅捷有力地直挥起。 在骑士团内,那是叫旁人散开的意思,意味着双方用一场骑士对决来解决无法调和的争端矛盾。 而现在,被凯特副团长用来宣泄积郁心中多年的愤懑。 骑士与各位长官们自觉地退让到两旁广场边缘,宽阔的场地很快只剩下了四目相对的少年与壮年。 “拔出你的侍剑,适配者,不要让我失望。” 凯特的目光倏然间变得犀利起来,狠厉的眼神在他的眼瞳中汇聚,直射向诺的双眼。 但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对一切的敌视都施以不屑,彰显无上自信。 诺的右手缓慢伸出,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上。 骑士配剑是一名骑士的灵魂。 一名骑士失去了他的配剑就犹如星辰失去了星光,永远只留下黯淡。 剑被缓缓握住,下一刹就被风一般的速度拔出,剑影残留在虚幻中,难以被人眼所捕捉。 凯特微微眯眼,脸上的表情被认真所填满。 他被这一完美无瑕的拔剑动作给震撼到了。 没有真功夫与持久训练是做不出这般动作的,这不仅关乎所谓力气大小,还有对剑的掌控程度,技巧手法等等。 而诺是第一次接触这把剑,凯特很清楚。 赫曼团长珍贵的配剑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可以触摸的,因此这只会是诺第一次拔出这把剑,却已经有了这般练度,这足以说明他对于骑士的拔剑礼有着十分深刻的体悟。 凯特收起了一直残留在心中的怒意。 因为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同样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拔剑姿势在凯特的手中展现出。 他在早年教皇国国内矛盾还不激烈的时候,也曾参与过骑士护卫队的选拔,荣幸成为了一名骑士,几年后因揭发上司贪污而被污蔑,最终被迫退出骑士的行列。 后来的几十年,凯特虽然辗转于各大武装组织,却从不忘记自己身为骑士时身上所肩负的荣耀,不忘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骑士精神。 凯特一直坚定着这个信仰。 因此他才会选择接受赫曼的邀请,从反抗者联盟的高层中退出,屈身来到一个草创的武装组织,重新打拼,为黄昏骑士团的崛起做出不可磨灭的功绩。 他的副团长之位名正言顺。 但圣人也有私欲,骑士也并非不能报私仇,反而要勇敢地直面本心。 肃杀的气场凝聚着。 摆正好的侍剑以相同的姿态对峙,随时都要爆发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第三十九章 入团 诺先行挥剑了。 皮甲在行进中与空气进行摩擦,迸发出阵阵“嘶嘶”的响声。 一记劈砍干脆利落地从诺的手中施展而出,这算是他用惯了迅刃后下意识的第一式。 面对矫若游龙的攻势,凯特丝毫不慌,一式力劈泰山的下砍被他横剑一挑,轻而易举地将诺施加的力量转移出去。 虽然凯特已经年老,力量不复当年,但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使他可以轻松地将诺的各个招式手段找到最优解。 崩、撩、刺、扫…… 一个个不同的动作从四面八方向凯特席卷而来。 看似凶险万分,但对凯特都难以造成实质性伤害,不过在一次次的格挡对抗中,也在消磨着他的体力,以至于双方在第一次分剑后,年老的凯特已经微微喘气了。 这只是对决开始的五分钟。 诺在发现凯特以丰富的经验技巧来化解他的攻势时,便瞬间明了,想要取得胜利,强攻并非是最好的选择,从他最大的劣势——体力来下手,能更稳妥地拿下对手。 在一段紧张而又激烈的交锋后,双方像是来了个中场休息一般,分剑而立,各自摆出防守的姿势。 这算是起源时代骑士对决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年轻骑士给予年迈骑士相对的尊重,这个度一般视对决中实际情况来定。 在这场诺与凯特的骑士对决中,诺便在频繁的进攻后给予了凯特一段休息的时间。 凯特喘了几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仅仅几分钟后便将体力迅速恢复了过来。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主动寻求攻击。 横立的侍剑转守为攻,凯特的步伐开始动了起来。 没有诺迅疾的脚步一击就位,但那看似缓慢却令自己的身形飘忽不定,难以捕捉到凯特的剑会从哪里刺出。 诺岿然不动,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双方的气息骤然间从方才的紧张刺激变成了精神力的交锋,每一位观战的骑士都揪起了心眼,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地中央的两人,既是为了学习到骑士的进攻防守与心态对决,也是对这场战局的结果感到期待。 凯特在盘旋了几圈后,终于找到了时机。 他猝不及防地将剑扫向诺的下盘,诺迅速将剑下移,企图挡住凯特的突然进攻。 但凯特早已料到了诺会反应过来,这一剑扫不过是他的佯攻,真正的杀招在于扫剑中途,猛然将攻势转变,手掌在瞬然间将握住的剑柄旋转倒扣住,紧接着向斜上方上挑。 诺始料未及到凯特的这一记斜挑。 他虽提前有过变招的预防,到主要是预防上半部位,没想到凯特会选择进攻自己的大腿部,老旧的皮甲被挑中的一刻间印上了一条剑痕,为这具代代相承下来的皮甲再添上一点荣耀勋章。 一击得手后,凯特迅速向后退,而后迅速绕到诺的身后,进行狂风骤雨般的截攻,局势似乎与上半场完全反了过来,攻守相异。 诺在凯特动身的那一刻便立即开始了防范,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骑士,更是上过无数次战场的士兵,下一刻的进攻会是什么招式与形式完全令战斗资历少的诺难以预测。 在背部又中了一剑后,诺才得以将剑转过,与凯特进行了短兵交接。 但又一击得手的凯特十分聪明,他很快摆脱了诺缠绕上来的剑招,想要再来几次出其不意的突发进攻。 但诺也不再选择防守了。 防御本就不是他的性格,他更爱直截了当的进攻,与敌人在硬碰硬下决出胜负,因此在凯特妄图退出对剑后,诺便一直紧跟而上。 两人的战场从中央逐渐走向边缘,又默契地绕回去。 凯特又一次陷入了被动,若是一直这样被动防守下去,只会跟第一次的结局一样,被不断消耗体力,直到自己失败。 所以在几次诺穷追不舍如粘糖似的追击后,凯特也选择了正面迎敌。 兜兜转转两人又回到了正中央,位于世界舞台的中心。 刺击、闪避,劈砍、格挡,横扫、旋绕,搅压、崩截…… 不同于上一次的一人来一人往,单调枯燥;两个的进攻极大展现了自己丰富的对决经验与对剑招的攻击拆解,极具观赏性与教学意义。 不过这是对于观战的人来说。 而对于正势均力敌的两个作战方却丝毫没有表演的意味,心弦绷紧,精神集中,世界仿佛只剩下你我两人的互相对攻。 诺的进攻不断加快,不断加速,最终挥剑成了残影,也没有了所谓的招式可言,只是从心灵感知破绽而后迅速攻击。 他好像有点回到了当初成为“疯小孩”的感受。 只是当时穿戴着次代甲胄,如今是用自己真正的实力。 最终,这场骑士对决以体力更胜一筹的诺胜出。 他的侍剑最终横架了筋疲力尽的凯特脖子上,若是他想,随时可以真的结束凯特的生命,他们都没有佩戴护盔。 其实在那一瞬间,诺的心中真的蹦出过这个想法。 他早就注意到凯特的眼神看他很不对劲,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是敌对的目光。 而诺对于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只是他也很快明白,是由于自己在凯特心中“适配者”的身份造成的这个后果,因此他才会主动选择与凯特副团长进行约战,来一场骑士对决。 唯有战胜他,正面打服他,依靠自己真正的实力击败他,才有真正融入黄昏骑士团的可能,否则他与蒂只会是游离在骑士团之外的多余人,这种不被认可的滋味他并不想享受。 “你赢了,用你的实力,用你的年轻,用你的气盛。” 凯特虚弱的声音从他单膝下跪、半昂着头的口中说出,若是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这也真正证明了,凯特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来面对这次对决,是对诺的尊重。 诺的状态也不见得多好。 大腿处、腰部与臂弯都有些许血迹渗出。 薄薄的皮甲难以抵挡凯特锋利的配剑,在直截了当的近身进攻中,他与凯特两人都有所受伤,只是凯特的盔甲更为坚硬,从而防止了更大损伤对这位年长者的危害。 诺在一阵接着一阵的喘息声中逐渐退出了“疯狂”的状态。 似乎如今他已经可以较为熟练、自如地控制这种源自心膛的特殊感觉了。 “过奖。” 直到“疯小孩”缓过来后,诺才有多余的力气来回敬凯特的甘拜下风。 酣畅淋漓的战斗看得周围的人们热血沸腾,诺在最后伸出手奋力将竭尽全力的凯特拉起也诠释了骑士间广阔无垠的心胸。 这一战后,凯特副团长也不再对诺加入黄昏骑士团的行为有任何疑义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在那场骑士对决中遗憾失败,而是他看到了诺深刻掌握了骑士精神与骑士之道。 以骑士的眼光来看待,诺的表现没有任何瑕疵。 虽然凯特副团长还是对“适配者”这个身份感到有些芥蒂,但在赫曼团长的一番解释下,心底也还是放下了成见。 赫曼团长将神秘的灵所秘闻告诉了凯特,凯特这才知道,并非所有“适配者”都隶属于教皇国,教皇国也不是“适配者”的起源地,哪怕双方无人可知的交易证明了二者关系匪浅。 “赫曼先生,伯利尔的表现的确是值得信赖,我不会在任何事上对他下小绊子的,我以骑士的名义发出誓言!” 凯特四指向天,左手重重击打,斜靠在胸膛上,立下涉及灵魂的誓言。 赫曼团长微微一笑,轻拍凯特的肩头,表示自己的信任。 在这个担保发生时,诺与蒂已经正式完成了入团仪式,正式成为了黄昏骑士团的团员。 考虑到两人的身份与目的,诺向赫曼团长申请他与蒂单独形成一个小分队执行任务,若有需要,也可以接受临时加入其他小队。 赫曼团长思考了一会儿,便同意了诺的请求。 此刻开始,令教皇国无比头疼的二人组就此出道! 第四十章 第一个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里,诺与蒂两人都待在黄昏骑士团的本营地内,进行训练与提高。 源初甲胄的运用与次代甲胄是相似的,强不强不仅在于精神的耦合程度,也关乎于身体素质、武力技巧、战斗手段等全方位多层次的方方面面。 因此诺从未放下过自己的训练,在昨日正式加入黄昏骑士团,成为一名骑士团属下特别的独立小队队长后,便立即恢复了往日的训练。 黄昏骑士团内有相当完善的训练设施与训练模式,比灵所内一个大铁盒的空旷区域要细致地多,毕竟每一位骑士都需要进行训练,换句话讲,这是他们吃饱饭的关键,当然会极为重视训练的器材与训练相关的规划。 赫曼从昨日开始,也陪着诺一同训练了几天。 起初他只是赞赏,赞赏诺对于基本功的重视,更赞赏诺不荒废时间的行动。 但观看了诺一小段时间的训练后,赫曼反倒升起了几分调教的欲望。 赫曼曾经担任过负责教授骑士的指导老师,在回归的那一年中所任职的。 那时,赫曼的骑士礼仪与骑士之姿是中央军队上上下下无人不认可的第一,故在众人的推荐下,赫曼在那时便兼任了骑士指导老师,管理中央军队中特殊的骑士部。 这只骑士部较为特殊,基本只用作举行典礼时的“配餐”,不具有战斗职能。 但赫曼极力反对这种现象。 他所学习的骑士精神源自起源时代。 那时的骑士都是真正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英雄,而不是如今沦落到仅仅承担礼仪职责的吉祥物。 因此,在空余时间,赫曼还传授了骑士部的骑士们一些真实本领,那是当今中央军队都少人可知的骑士武技。 只是不久后,赫曼便离开了,原先骑士部的人马也多被打散进入不同的中央军队分队中,有些还与赫曼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通过观察诺训练时的技法,赫曼从中看出了许多与中央军队骑士部相似的华而不实的招式,这些对于需要上战场的诺来说,简直是多此一举。 事实上,诺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无论是在哪一场对决中都更倾向于使用最为基础的几式剑法,简单明了。 诺也曾想过自己创造一些更为精简省力又能更好调动力量的技法,但总觉得自己能力尚且不足够,只能得过且过,练习之前在灵所内扬所传授他的一些改良剑招。 效果是有,赫曼看得很清楚,比中央军队的摆架子好得多,但还是不够。 “你想要学习一些新东西吗,诺?” 赫曼抱着双手,端详着诺挥舞的最后一式。 “新东西?” 诺拿起蒂递过来的水,一口饮尽,轻喘着气,询问着。 赫曼点点头:“你的剑招虽然不错,也算干脆利落,有模有样,但还能继续提高,去掉其中华丽的装饰部分,让每一招每一式都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诺听了没有任何怀疑,赫曼没有欺骗他的必要,他也清楚,骑士经验丰厚的赫曼一定会有更为突出的技巧。 “有幸受教。” 诺双手抱拳,尊敬地鞠了一躬。 这几天的训练便都围绕着这个主题而进行。 赫曼十分尽心尽力。 身为团长,要务繁忙,职责众多,但每日清晨仍会抽出两个小时对诺进行言传身教,毫无吝啬之意。 这几天的训练,诺觉得足以抵得上自己从回到教皇厅开始,自主学习骑士武技,再到几个月前身陷狱岛时在灵所内的加练。 无数的新知识塞到诺的脑海里,他并不觉得拥挤,而是将其逐个分区,在不断的训练中磨合着,提升显著。 赫曼团长也无法一直待在训练场与诺对练,所以一般都是蒂来担负起这个职责。 这下倒是让诺在正面摸清了蒂的实力,外表娇滴滴的少女模样真是她最大的掩饰。 蒂的骑士长剑挥得十分娴熟,各个剑招衔接也足以说明她丰厚的底蕴,而且不仅仅是配剑,其他身上的小武器,例如小刀刃这类也有不错的运用。 在诺看来,蒂完全比得上一些沽名钓誉的骑士大师,虽然同样学的中央军队内偏礼仪式的剑招,蒂却明显有自己的见解,将不少招式简化并修改了运剑方式。 毕竟“适配者”是需要上战场杀戮的,而不是在战场上表演舞剑。 …… 训练的时光飞速流转,诺与蒂迎来了他们两人独立的任务,即将正式奔赴与教皇国的战斗较量。 “这是你们两人作为独立小队的第一个任务,难度不会高,但同时也具有显著的特点,就是‘隐蔽’。” 专门负责任务通知的骑士拿着一份文书对诺与蒂解释道。 “鉴于双人小队规模小的特性,骑士团决议处将一个十分重要侦查任务派遣给你们。” “我们得到消息,近日会有一批流金从康斯坦丁城郊送往康斯坦丁的研发中心,流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不仅仅对教皇国的机动甲胄研究极为重要,也是各大武装势力共同争夺的重要资源。” “因此你们的任务就是侦查出大致的流金数量、教皇国军队的兵力布置以及其他势力的眼线等等,这种类型的任务通常需要随机应变,只要能达成目标即可。” 由于是第一次接取任务,那名负责通知的骑士讲述地详细了些,说完后将手中的文书递给诺,朝两人点点头后迅速离开了。 诺接过了文书,上面书写着大致的任务信息,与传信骑士所说的大差不差,只是更为简短,具体位置被圈起在一张用油墨印刷好的局域地图上,这是决议处根据信息所推断出的运输位置。 诺看了几眼,将文书传给了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紧的蒂。 被旺盛的好奇心所填满的蒂兴致冲冲,激发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孩童天性,把任务看成像冒险一般有趣,把文书仔仔细细左右端详,跟在观察藏宝图解谜一样。 诺展颜一笑,也没有制止,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能保护好这个看上去精明,实际上有些天然呆的姐姐,给予她最好的人生体验。 这是诺现在所追求的唯一一件要事。 “小诺,我们整理整理出发吧!” 蒂斗志昂扬,相信这点小小的侦查工作,她跟优秀的诺一定能够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嗯。” 诺没有反对,顺从蒂的想法。 一小时后,在认真请教了安娜,确保两人带上了在野外生活所需要的必备物资,诺与蒂开启了他们第一个任务——侦查。 第四十一章 意料之外 月夜星稀。 诺将随身携带的一顶帐篷打开、支起,他与蒂将在今晚轮流守候对方一个半夜,另一人进帐篷享受半晚的睡眠。 此时他们的位置距离小地图上所标识的运输队方位还有大致一天的路程。 在行进了半日后,诺挑选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干燥草地作为露营点。 草地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流经,能够为他们提供充分的水源,又不会距离溪流太近,降低被大型的野生动物侵袭的概率。 按理来说,诺与蒂不必要走野路,可以大大方方走赫塞城的城市交通直接前往康斯坦丁,两座大城市间有完备的交通路线,无论是管道或是小道均有设置。 不过在安娜的提议下,两人最终还是决定走野路。 一是因为蒂在昨日出现在有一具机动甲胄的安娜小队队伍中,可能已经被许多其他的武装势力盯上了。 鉴于侦查任务的保密与严密性,能够减少暴露在大庭广众下是更好的选择,即使生存条件会有些艰苦。 二是安娜从个人经历角度出发,对两人提议,趁早多体验野外生存,增加经验,以防未来的不测。 因此也就有了诺与蒂从安娜那里得来她精心准备的工具。 今晚的月光有些黯淡,只有零落的几颗星星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竭尽全力绽放出微弱的光芒。 蒂将下午时诺收集来的一些干木头堆起来,摆的有模有样,从身后的一个口袋包中拿出两块火石,还算娴熟地生起了火。 温暖的火堆能带来啊温暖,也会招致危险,但夜间寒冷的温度致使两人不得不上一团火驱赶一下身上留存已久的寒意。 蒂再从包中拿出一些干粮和路上顺手摘下的新鲜的四季果,架了个简单的烤架,将有些冻僵的食物烤熟。 蚊虫闻光而来,诺在四周点上了熏香,不仅驱散走蚊虫,也警告着在黑暗中暗暗吐信的蟒蛇。 “我来守后半夜吧,前半夜你来护着,小心那些爬虫。” 诺叮嘱了几句,蒂也没有不耐烦,认真点点头。 没有多余的话,诺迅速钻进了简陋的帐篷,开始休息,恢复体力。 蒂安稳地守过了前半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虽然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旁边小树丛中“沙沙”的声音,但也没有轻举妄动,保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姿态。 补上燃尽的熏香后,蒂掀开了帐篷,叫醒诺。 诺在帐篷被掀开的一瞬间便惊醒过来了,迅速拍轻头清醒大脑,温柔地摸了摸蒂的金色秀发。 蒂已经快困得张不开眼睛了,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钻进诺刚捂热的被窝,嗅着他的气息平静入眠。 诺小心地揭开帐篷帘子,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残余的火堆还在亮着,发出微弱的焰光,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他们防止猛兽的袭击。 诺随手丢了几根剩余的木根过去,火势慢慢加大了起来,暖意也随之而来。 在这般静谧的世界中,任何一丁点的声响都在诺的耳中被不断放大起来。 持续不变的“沙沙”声,寒风穿过夜间滑出的摩挲声,各种昆虫动物发出的尖叫声…… 虽然繁杂,甚至诡异,但也没有在“地狱”中听到的如恶魔般低语声所来得摄人心弦。 但是…… 频率不变的“交响乐”中突然间混杂了一个不协调的声音。 那是脚踩踏在土面上发出的“踏踏”声;或是偶然间变成“嘎吱”声,踩到了铺落在地面的枯枝落叶,显得异常突兀。 诺立刻警觉起来,打起了十二分注意力,睡意被紧张感瞬间冲得一干二净。 “踏踏”声逐渐逼近了。 诺的耳中嘈杂的响声慢慢地汇聚,慢慢地融合,最后,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那个脚踏声上。 “兽?人?” 诺的嘴唇翕动着,唇瓣贴合蠕动,发出若有若无的自语声。 熊熊燃烧的火堆乍然间发出裂爆声,跳出了一丛火焰,滋扰了诺紧绷着的神经。 被突然发生的动静下了一跳后,诺过于绷紧的弦条件反射般松开,就在这一瞬间过后,那股“踏踏”声便失去了动静,从诺的世界中主动划除了。 诺没有过多的惊慌。 他靠近了火堆,就着还算明亮的火光细细环视四周,观察一切出现的可疑动静。 “野宿的人?有点意思。” 一声清脆的轻笑从阴影中传出,声音雌性难辨。 “谁!” 诺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笑声,身体回转,看向正后方的黑暗。 眼睛在疾速的摆动中短暂失去了本就漆黑的视野,停住了几秒才看到不远处一些模糊的树影,和一个缓缓摆动的身姿。 “不是普通人。” 像是笃定的判断声散落在黑幕中。 一道清瘦的身影被光线缓慢勾勒出来,勉强让人能够辨认出面容。 “谁!” 诺严声重复自己的质问,剑眉竖起,直指出没于黑暗中陌生的人。 “啧,好大的脾气。” 一道哀叹声从他的口中呼出,似是表达自己的无奈。 诺没有说话,继续盯着这个瘦弱的身影。 声音雌雄难辨,勉强认出的面容也难分男女,但喉部处较小的喉结还是能够证明他的性别。 “认识一下,我来自反抗军联盟,前哨卫卡罗琳。” 卡罗琳先行做出了自我介绍,声音不大不小,被控制在两人之间的一小块范围内,没有惊醒附近林木中栖眠的虫物们。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候!” 诺继续质问着,丝毫没有因为卡罗琳的友好态度而放松警惕。 卡罗琳不置可否,耸了耸肩:“执行任务罢了,看你这样子,不也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吗?” 诺缄口不言,没有作出回答。 卡罗琳有些自讨没趣,干脆直截了当:“反抗军联盟你也该知道吧,我也不想拐弯抹角,我们得知消息,一名女子出现在黄昏骑士团下属小队中,那一天这个小队有一具机动甲胄随行,我,或者是我们,只是想来问问话而已。” “呵!” 诺冷笑一声,“问问话而已”和他略显无辜的表情真是形成莫大的讽刺。 “果然,即使是走野路也会被发现,酷似于次代甲胄的‘不死鸟’对各大势力的震撼感真是太大,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来寻找讯息,况且,骑士团内部也不见得有外界传的那般干净。” 诺心中默默念着。 卡罗琳见诺半天没有说话,再度问道:“所以你是哪方势力的,面相倒是陌生地紧,新来的?” 诺这次没有沉默:“是。” 卡罗琳得到了诺的回答后,似乎得到了满足:“好吧好吧,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的同伴应该就在帐篷中休息吧,小心点儿,别让火堆灭掉,不然明天早上你们就只剩一堆骨头了。” 卡罗琳的目光穿过了诺,抵达到了后方隐藏在黑影中的帐篷轮廓,蒂还在里面安稳地睡着,徜徉于梦海之中。 “多谢提醒。” 不带感情的话语从诺的口中吐出,带有十分明显的请退之意。 卡罗琳再度轻笑了一声,身影很快隐没于黑暗,几道一如既往的“踏踏”声后,世界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虫群们又开启了夜间演唱会。 诺默默地盯着雄雄燃烧的大火,迸发出的火星映现在他的瞳孔中,一闪一闪,将深蓝色染成了诡异的幽紫色。 “我知道你们,不久后会再见面的。” 卡罗琳的隐语藏在了虫鸣和笑声中,在最后一刻被诺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他似乎也确信会被诺给听到。 “知道什么?反抗军联盟前哨卫?各大势力……” 诺的脑海中飞快跃出一个又一个词条,梳理着这发生的意料之外。 朦胧的月华逐渐从西方坠下,曙光照亮在地平线上。 第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与骗局 “嗯~” 蒂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怎么啦?” 迎面撞上的就是诺凝重的脸色,蒂立刻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这般凝重的神色在诺身上只有出了什么大事才会做出这种反应。 “有人来过。” 诺言简意赅,守了半夜却丝毫没有半点困倦的模样。 “人?什么人?” 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自称来自抵抗军联盟前哨卫的人,或许,是来找你的。” 诺解释道。 蒂有些摸不着头脑:“找我?找我干什么?” “难道是!” 诺点点头,心领神会了蒂心中的想法:“就是因为你曾暴露在安娜的小队中,也算是‘不死鸟’给我们带来的无妄之灾。” 蒂领悟了:“那人是希望来通过我来了解‘不死鸟’的行踪!但他怎么知道我们离开了骑士团总部,我们的行踪明明非常隐秘才是啊!” 诺耸耸肩:“哪怕是外界所称的最安全的武装组织,来自各大势力的内鬼也不少,或许职位还不低。” 蒂听闻,面色也显得凌厉起来,骑士团的安危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不低的分量了。 “等我们这次任务,一定要将这个讯息告诉赫曼团长。” “嗯,但我们一定不能打草惊蛇,或许赫曼团长早就知晓了这些人,只是再等一个出手的机会,到时我们要问清楚了再作打算。” 蒂闻言觉得十分有道理,赫曼团长虽然看上去豪迈不羁,但紧密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的心思如绣花针一般缜密。 “我听你的。” 诺笑了笑,从身旁拿出一些干粮和可以煮热的食物,一手递了部分给蒂,另一手放在了仍在散发微弱火光的残火堆上,用简陋的架子放着煮热。 再趁着这时候,诺拿着一个铁皮罐装了些清水来,煮热,为两人暖了暖身。 一顿简单的早餐后,诺与蒂迅速将小帐篷收了起来,将火堆扑灭,带上一些必备用品继续出发了。 虽然在昨晚半夜里出乎意料地被来自抵抗军联盟的前哨给发现了,但诺和蒂都不是会轻易被未知的未来给吓到的人。 他们再度踏上了前往康斯坦丁的路途。 …… 在紧赶慢赶、风餐露宿下,诺与蒂终于接近了地图上所标记的区域。 途中诺仔细为蒂描述了昨晚发生的事,蒂惊出一身冷汗。 到了目的地附近后,他们如昨日晚上一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搭建了帐篷,架起了火堆。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路上,诺与蒂已经发现了有好几处生火的痕迹,甚至在路过时,离他们不远处便有人影闪过。 “看来各个势力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不知这消息来源是源自于哪里,总觉得像是入了套中。” 蒂思考着,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我也这么觉得:军队的长官可不会愚蠢到这种程度,明知道许多武装组织会来摸明情况,甚至直接进攻,他们可不会无视这些不必要的威胁,即使是对自己的实力盲目自信。” 诺表示赞同,这状况明显有些猫腻。 流金无论是对于武装组织还是教皇国自己,都是无比重要的资源。 对于教皇国来说,是次代甲胄研究至关重要的原料;而对于武装组织来说,要么将其同样作为研究的原料进行加工制作,要么直接用其交换各种资源。 因此其贵重程度足以能够称得上是第一资源了,不可能会放任有任何瞩目危险的可能性。 嘴上说着,脚上的动作也不没有落下。 两人的步伐逐渐加快,掠过一个又一个隐没在林叶间的身形。 大致到了内圈后,诺停下了脚步,稍微打量四周,便决定在此歇息。 由于并没有确切的时间能够确定运输小队的到来,诺只能选择尽量中间的位置,与外圈相比除了消息滞后外,能更方便隐藏自己。 时间已至日落时分,见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蒂便对诺建议去打些野味来,天天吃干粮野果对体力的恢复也是有所限度的,不如新鲜的肉身。 诺略微一想也就同意了。 虽然周围都是如自己一般躲躲藏藏的人们,但终归目的相同,自己的行踪也说不定早就被探明了,不如大方显示出来。 两人打理好暂居的小窝,带着捕猎工具,有些笨拙地进行人生中第一次打猎行动。 黑夜很快拉开了帷幕。 没有半点经验的诺与蒂果不其然地在这段短暂的光明中一无所获。 带着些许灰心与失落,蒂没精打采地拖着身子往前走。 就在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前,她等待了半日之久的一只野兔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她费尽心思摆设的陷阱,这让她备受打击,双目无神地叨叨着“为什么会这样”。 蒂可不是娇滴滴的公主,作为一名“适配者”,虽然能力常常不为人所知,但真材实料摆在那,她对任何事情都有极大的自信心。 结果就在今天,她却被一个平常看不上眼的捕猎给弄得灰心丧气! “不要灰心,人无完人,术业有专攻。” 诺看着低落的蒂,柔声安慰着。 虽然他也有些失望,不过诺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清楚的。 一个行业新人不可能想着刚入行就取得成效,只有不断地尝试并积累经验,才能有猎人般地嗅觉。 “嗯。” 蒂乖巧地点点头,坚定地握了握拳,一次失败并不会击倒她,只会让她继续成长。 一路返回到驻扎好的营地中,一个不速之客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好,黄昏骑士团的使者。” 一个中性的嗓音在诺与蒂的耳边缭绕着着。 月光洒在他的身形上,一个彬彬有礼的伸手鞠躬,展现此人的礼貌素养。 “这是……” 诺对于这个声音十分敏感,毕竟如此有特点的声音,在他的一生中也就没听过几次。 “你是昨天午夜出现的反抗军联盟的人,卡罗琳?” 诺沉声说道,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是我,很感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会给予相应的尊重。” 又是一声标志性的轻笑,卡罗琳有礼貌地回道。 “这次你来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她?” 诺带着警惕盯着卡罗琳,余光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蒂,隐隐有着保护的姿态。 卡罗琳无辜地摆摆手:“这是我必须执行的任务,其实我对你们并不感兴趣。” 大同小异的说辞,如出一辙的神态。 诺依旧面不改色:“你觉得重复一遍我就会信赖你吗?” 虽然被嘲讽了许多次,但卡罗琳还是没有半点恼怒,仿佛一个天生的演说家,对情绪有着完美把控。 他神秘兮兮地,声音刻意压低道:“时间和行动会证明我的善意,当然为表决心,我可以先透露一个消息给你们知道喔。” 诺与蒂不由得对视一眼,拿不准这个不男不女的卡罗琳打着什么算盘。 蒂站了出来,用清冷的声音质问道:“你会这么好心?我们之间可是分属不同的阵营,利益纠葛纷乱复杂,谁能知道你口中的消息是好心还是有利可图!” 卡罗琳摊了摊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标而奋斗,不妨对我有些小小的信任。” 蒂转过头看了看诺,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诺拉了拉蒂,自己的身形往前靠。 “既然如此,我们代替组织先接受你的‘好意’了。” 诺特意将“好意”加重了音。 卡罗琳像是假装没听出来,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本该如此嘛,我们各大武装组织本就应团结一心,只有才能彻底掀翻腐朽的教皇国统治,重整黑暗的制度体系,带来新生的光明……” 诺用眼神制止了“演说家”卡罗琳的胡言乱语。 “好吧,言归正传。” 卡罗琳见状也不再继续宣传反抗军联盟的思想,说起正事儿。 “这次的教皇国流金运输计划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第四十三章 血腥与势力 “哦?有什么证据?” 诺不慌不忙,并没有卡罗琳所预料的丝毫震撼。 见自己绘声绘色的表演没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卡罗琳稳住神色,继续加大力度:“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骗局,运送流金这回事的确存在,只是……” 空气突发短暂地凝固,诺与蒂一点也没有配合的意思。 卡罗琳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去。 “只是运送的地点定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否则怎么可能大大方方地让我们各大势力都齐聚于此,你们骑士团也不可能只有你们两人吧,主力队伍或许就隐藏在后方。” 诺盯着卡罗琳的双眼,毫不掩饰:“还是那句话,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哈。” 卡罗琳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中性的笑声莫名有些刺耳。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军队那帮腐烂的高层做事或许不给力,但不犯错的能力可是数一数二,这种低级地不能再低级的错误怎么可能会犯?” “我还以为我简单透露几句你就能想得到呢,啧啧!” 说到最后卡罗琳还抵住舌尖轻叹了几声,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失望与哀叹,嘲讽意味也是十分浓厚。 蒂有些生气,捏进了拳头将将要径直冲上前去,给这副不阴不阳的瘦弱身板一个血的教训,但是被诺及时拉出了。 蒂有些不解,诺竟然能忍受住这样莫名的嘲讽,在她的印象中诺虽然懂得隐忍,但从不会刻意去做这样的事。 果不其然,诺拉住了蒂之后,在蒂的注视下,缓慢向前方走去。 卡罗琳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他以为诺是对自己的话感到羞愧,走上前来对他报以诚挚的歉意。 结果,正当卡罗琳昂扬的嘴角将要竖起时,诺的右肘化作残影一般,径直向卡罗琳的肩膀挥去,紧接着左手一个重拳狠狠击中了卡罗琳的腹部。 在受害者卡罗琳的世界上,天空一片虚无,眼珠子四处乱窜,天旋地转都难以形容他的晕眩。 晕眩还未消逝,卡罗琳突然间嗓尖一甜,感受到液体倒涌的血腥滋味,在勉力支撑了一秒钟后,卡罗琳支撑不住,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口中流出一窜窜猩红血滴。 诺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咳血的卡罗琳,这还是他控制住力道的结果。 凭借几个月来的强化式训练,诺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地几拳打死如眼前这般拥有瘦弱躯体的人。 过了好一阵子,倒地将近昏迷的卡罗琳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右手抵住膝盖,颤颤巍巍地弓着身子蹲着。 他的身体仿若冻结了,全身力气都压在头颅上,拼了命地把头往上抬,露出狰狞的面容,配合上沾满血液的牙齿与鲜红的牙龈,显得异常骇人。 “你竟然敢?” 完全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跪伏姿势的卡罗琳嗓子中挤出,让人听之便能觉得咬碎了牙关。 “呵!” 诺连一句废话都不想对眼前这个自作聪明、故弄玄虚的人说,满脸鄙夷。 蒂狠狠一挥拳,脸上尽是解气的神色。 两人没有丝毫担忧害怕的感觉,淡然自若地走回到帐篷边,熟练地架起火堆,拿出干粮开始填饱肚子。 等到两人解决完晚餐,卡罗琳还垂靠在地上,扭曲着身体,大口喘着气。 诺把最后一口干面包扔进嘴里,瞄了眼跪着的卡罗琳。 “不需要我再废话了吧,有点力气能动了就自己滚吧。” 卡罗琳本来已经竭力稳住了心态,结果又被诺的一席话给激动地咳出一口血,他愤恨地伸长了手臂,食指对准了诺的正中躯体,起伏的胸口带动着手一同颤抖着。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卡罗琳的身体突然间恢复了一些力气,“蹭”地伴着屈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扶着身旁高大的树干。 他似乎还想要用尽好不容易才存有的体力放出狠话,但卡罗琳是个愚蠢的人,却又是个聪明的人,就刚刚不经意间的蔑视就让自己被暴力打的重伤濒死,这要是再说出什么触犯诺的敏感点的话,怕不是连营地都回不去了,他可不是什么为了组织荣誉而甘愿付出生命的愚忠者。 诺放任卡罗琳拖着重大的伤势慢慢走进了密林中,很快就拐进了不知何处的阴影,不被人的目光所能察觉。 “小诺,我们就这么放他走了,他不是反抗军联盟的人吗,这么轻易放过他会不会有后患之忧。” 蒂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担忧,又隐隐透露着一丝杀气。 诺摇摇头:“他能如何?没有任何的证据,就凭这一身伤势也无法证明是我干的,不可能向骑士团问责,即使他想要带着人马来私下找我们的麻烦……” “杀了便是。” 诺淡然地修整着指甲,摆弄摆弄衣服,语气中尽显轻松,仿佛杀人只是一件再简单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了。 蒂展颜一笑,带来了温暖的春风。 她没有因为诺如此重的杀心而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毕竟自己本身也不是善良的圣母,更何况如今两人也算是漂泊在外,虽说加入了黄昏骑士团,有了个依靠,但更多时候还是需要有足够的狠劲,否则难以在当前的局势下顺利渡过。 “那我们现在要开始打探消息了吗?” 蒂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在短暂间显露出自己完美的身材。 “嗯。” 诺点点头:“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教皇国运输队的讯息究竟是真是假,最终还是要依靠我们自己来探寻,任何推测和他人的消息都只能用来判断。”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蒂把手挂在胸前,摩挲着下巴,有种被真言贯彻心灵的感觉。 两人扑灭了火堆,拿出简略的地图,按照大致方位逐渐向密林深处探了过去,一路上不忘做着记号,不然以这里的诡乱,是定然找不到回去的路的。 …… 盘踞在教皇国境内的武装组织不计其数,首充其冲的就是那名不幸重伤的探子卡罗琳所在的组织——反抗军联盟。 从“联盟”一词足以看出,这个所有武装组织中综合力量最强大的领头羊,是由原先多个组织、团队所合成的,因共同反抗教皇国的统治,便称为反抗军,已经存在有十数年之久了。 反抗军联盟既然由多个不同的团伙构成,自然而然地会形成许多派系,平日里也是争斗不断。 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反抗军联盟的内部斗争逐渐激烈,若非这一届的联盟掌领有所才干,将各大派系的重点放在了对抗外敌身上,否则反抗军联盟在近几年或许早已分崩离析了。 其次,是一伙宗教。 宗教为何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成为一个武装组织呢?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宗教并非纯粹的宗教,而是带着“邪教”的性质。 婆罗门——由一支来自东方国度的传教士队伍所创立的宗教。 其教信仰佛神,推崇轮回转世,不死不灭,只要甘愿将自己此生的命运交给佛神,由佛神来进行净化滋养,就可以在人生尽头涅槃重生,有突出功绩的甚至能够保有记忆的轮回。 十年前,在来到教皇国传教之初,国内的贫苦百姓们便已经难以抵抗生活的压力了,食不果腹,以至于食人的现象频有发生,婆罗门的信仰便轻易在底层社会轻松地传扬开。 而婆罗门具有人们最渴望的面包、水源,再加上洗脑般的教义,婆罗门迅速在教皇国站稳了脚跟,吸纳了一大批忠实的信众,但由于其传授的教义与教皇国传统的文化完全相悖,故被称为“邪教”。 中央军队多次组织队伍清剿婆罗门的信众聚居地,婆罗门也因此被动反击,到最后双方矛盾愈演愈烈,婆罗门便正式宣称自己从宗教变为了反抗教皇国的武装组织。 底层教众的庞大基数使其发展迅猛,很快成为了第二大武装组织。 但婆罗门很少参与对教皇国的联合讨伐,例如这次的教皇国流金运输这样利益巨大的好事都没有参加,这常常让双方,无论是教皇厅还是武装联盟,都对婆罗门的最终目的有所警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除了反抗军联盟、黄昏骑士团这两大势力外,还有浪客和英雄部落这两个紧随其后的组织也派出了人手进行侦查,他们的人此时就在诺与蒂的前方。 诺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停下了步伐,顺手将蒂拉住藏到自己怀中。 蒂有些羞恼,挣扎着把头从诺宽阔的胸膛挤出,瞪了诺一眼,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影影绰绰的灌木丛中传出了几道微弱的光,几名壮汉和瘦弱却高大的人影分站两边,两人的后方还跟着一队队伍,剑拔弩张的气场渐趋凝结,仿佛昭示着战斗一触即发。 第四十四章 线索 “小诺,他们是什么人啊?” 蒂紧了紧嗓子,稍微偏头,小声地对身后的诺问道。 诺眯着眼,借着黯淡的月光仔细分辨两队人马的服饰,心中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 他正想对蒂回话时,来势汹汹的两个队伍却没有直接打起炮仗,而是率先交流了起来。 “哼,你们这些不修边幅、自以为是的剑客连教养都没有吗,我们的地盘也敢抢?!” 诺的右手边,一名人高马大、豪放不羁的粗犷男子怒吼出声,在平静的黑夜中翻天覆地,惊起一群栖息在林中的虫群。 听到这不加掩饰的狂妄挑衅,另一边领头的瘦削男子忿火中烧,眉毛竖起:“真是有意思,你们这群原始人也学会文绉绉了,谁先来占得地盘难道你们这些没头脑的人会不清楚吗?” 瘦削男子冷笑一声,同样毫不留情嘲讽回去。 瘦削男子的话一出,粗犷男子和他身后的队友们顿时站不住了,仰头长啸一声,提起手中的巨斧径直冲了过去。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只会耍剑的杂戏演员,受死吧!!” 粗犷男子领头的队伍脾气显然十分火爆,像炸药桶一般一点就燃,不顾黑灯瞎火,也不顾如今的特殊形势,该开战便开战,丝毫不墨迹。 以暴制暴,这就是英雄部落奉行的条纹。 “不愧是英雄部落,虽然我看不起他们不讲理的野蛮作风,但直来直去的人总比那些阴阳人好打交道。” 诺嘀咕几声,声音被蒂的耳朵收入囊中。 蒂有些惊讶地轻轻张开了樱桃小嘴:“这就是传闻中独具暴力特色的英雄部落么,真是与他们的习性完全吻合。” 诺微微一笑:“没错,我曾在调查各大武装组织的报告中有看过,英雄部落的人皆是斯拉人,生性勇猛好战,火气一点就着,无论是谁惹了他们,都会以一场战斗收尾,而与英雄部落有最大过节的便是浪客了。 浪客是第四大武装组织,其成员偏爱剑术,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群体,值得一提的是,剑客的大多数成员都是退伍的骑士,他们不满教皇国的现状,便离开军队,组成了武装组织,与教廷分庭抗礼。” 蒂点点头,说道:“这个我也知道,许多骑士都会在军队因为难以忍受腐朽的制度和官僚作风而选择离开,成为教皇国的反抗者,他们中要么加入黄昏骑士团,要么就是加入浪客。 只是…… 既然这两个组织都由骑士们作为主要的组成部分,那为什么不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更大的势力呢?” 蒂有些不解,这样做明明能明显壮大自己的实力,却还是选择分为两股力量,哪怕武装联盟中两股势力都有参与。 诺看了看已经开打的战场,英雄部落的斯拉人已经挥动手中的巨斧,向前方对他们而言矮小瘦弱的剑客们砍去。 但这些勇如猛兽的斯拉人动作实在有些笨拙,被灵敏的剑客们轻而易举地躲去,然后绕到他们的后方径直舞剑斩去,招式华而不实,同样的,场面一度十分耀眼。 这些斯拉人虽然直来直去,但也知道自己的攻击有些缓慢,这些剑客又十分狡猾,从不与他们正面对攻,而是卑鄙地从侧面与后方偷袭。 战场之道,在于诡计。 宛若刺客幽灵般的袭击成效显著,许多笨重的斯拉人都被剑所击伤。 虽然他们皮糙肉厚,但一直放任伤口不管早晚也要魂归西天。 面对进攻方式上的克制,傻大个们丝毫没有办法,领头的粗犷男子捂着流出鲜红的左手手臂,不甘心地让其他同样身负伤势的斯拉人们离开这里去疗伤。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分钟便结束了。 诺与蒂躲在暗处悄咪咪地看完了全程,虽然战斗动静不小,但所幸战斗的范围没有波及到他们,因此最终都没有被人所发现。 诺端详着,先招呼蒂悄悄地绕过这一片,从其他方向向深处走去。 路上,诺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或许是这些剑客们本就不具有真正的骑士精神吧,他们或许曾尝试加入过黄昏骑士团,但是被赫曼团长的慧眼所看透,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浪客。 也或许正是这些剑客的诡道让英雄部落的壮汉们所感到不爽,这与他们直来直往的理念大相径庭,所以双方的矛盾才会不断激化,最终演变成如今见面便要打上一仗的情况。” 蒂对此深有感悟,她也有过与骑士们近距离解除乃至于共同生活的经历,黄昏骑士团的骑士们令她感到亲切,因为这些骑士的作风与当初她在军中所接触的忠诚的骑士在本质上并无差别。 但刚刚看完了浪客组织的剑客与斯拉人战斗的过程,她已经无法从任何方面来判断他们曾是一名骑士了。 可能正如诺所说,这些剑客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将骑士精神融入心灵深处,因此一到了外界,便本性毕露了。 值得一提的是,浪客在各大武装组织中的名声也不怎么样,烧杀抢掠之事做的也并不少。 反倒是英雄部落,看似方才的战斗是他们先挑起的事端,但在外界看来,英雄部落从不做威胁平民百姓的事,还经常将自己捕获的猎物分给饥饿的贫民们,无愧于“英雄”二字。 暴力是斯拉人的内核,但他们的内心深处里却藏着良善。 “哼,这些剑客真是丢骑士们的脸。” 蒂不由得怒骂道,她本人的心里对骑士也是十分敬重的,否则当初在第一眼看到安娜小队时,也不会轻易选择相信他们,是那一身复古的骑士盔甲给了她选择相信的理由。 诺无奈摇摇头,真正的骑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当的,黄昏骑士团的核心成员,也就是那些具有骑士精神的骑士们人数其实并不多,只有两三百人而已,更多的还是招募的编外人员。 毕竟凭着两三百号人,就算再能打,装备再精良,也敌不过他人几千上万人马的人海战术,又何尝能称得上第三大武装组织,成为武装联盟中的一支中坚力量。 黄昏骑士团虽然走的是精兵路线,重点培养那些真正的骑士们,但对于后期加入的编外人员也是有进行遴选考核,希望能从中再选出更多的人才来壮大有生力量。 “不必在意他们了,我们先做好侦查任务吧,不然在外围等待消息的另一个骑士团小队也该着急了。” 诺对蒂说道,顾好眼前的任务才是他们当下最重要的任务。 蒂甩了甩头,将飞舞的思绪尽皆抛开。 两人谨慎地继续向着深处探去。 由于刚才战斗的巨大动静,许多附近林中的虫蛇鸟兽都被惊醒,两人除了需要观察是否有撞到他人的意外发生,还要兼顾地上的毒虫侵袭。 这片位于城市外围的森林也是没怎么被开发,呈现较为原始的状态。 摸索了近半个钟头后,诺在前方一块狭小的空地上发现了风吹草动。 他急忙对同样弯腰前进的蒂打了个手势,两人迅速停了下来,找了个粗壮到需要双人合抱的树木后躲了起来。 诺用眼神对蒂示意了一番,两人心有灵犀,蒂很快就意识过来。 就在他们两人的旁边,同样有一个仅有两三人的小分队在进行观察。 这支小分队似乎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注意力一直放在不远处的区域中,没有注意到诺与蒂的到来。 若非诺机敏,感知力足够强,不然他也难以发现这几个与夜色隐藏于一体的人。 顺着这三人观察的方向,诺的视角被锁定在了东北方向。 那是几个不注意看便容易忽略呼呼大睡的人影,他们似乎将自己包得恨死,全身笼罩在黑暗中,但没有一个人有发出鼾声。 人影倒是其次,重要的在于他们倚靠的推车! 诺与蒂对视一眼,感觉到其中的不简单。 能被一伙人盯了似乎如此之久的东西,定然有蹊跷。 就在这时,人影好似人偶一般,在同一时间睡醒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影子摇晃着。 第四十五章 跟踪 看到这个景象,蒂的心里有些吐槽,她轻声对诺说道:“他们的身上是加装了定时器么,怎么能这么整齐划一地动起来?” 相比于蒂还有心情开玩笑的放松,诺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凝重,即使是在黑夜中都能看出他严肃的神色。 “蒂,你还记得死仕吗?” 诺的声音很轻,但谈吐清晰,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死仕……” 蒂不禁惊呼起来,又很快意识到现在所处的位置,赶忙用小手捂住了嘴,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人被自己所惊到,这才放下心来呼了口气,拍拍小胸脯。 “竟然出动了死仕!这次军队的行动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蒂有些后怕,看来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运输任务了。 诺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那几个人影已经开始走动了。 他们的外表上依然是把自己包裹在黑衣中,让人看不清真面目,几个人一起推动着原本倚靠着的推车。 蒂见黑影动了,对诺使了使眼色,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诺回望过去,示意蒂注意观察与他们一样潜伏在树后的另一队人。 蒂看了过去,发现他们已经跟着黑衣人的步伐开始行动了,几道模糊的影子亦步亦趋。 蒂当即意会,和诺一起跟在这队人的后方偷摸地溜了过去。 就这样,三队人马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好像谁也没有发现谁一般,就只是紧盯着自己视线前方的目标紧跟着,这样的情景颇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味儿。 但与之不同的是,螳螂和黄雀的目标都是最前头的那只待宰的幼蝉。 半个夜晚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天边已经隐隐有红光即将现世,诺与蒂的两人小组以及另一队不知名的人马或许都没有想到,这只教皇国的小队队员能推着看上去就十分笨重的推车奔行了半个夜晚。 死仕难道都是铁人吗?! 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在进行着“捕猎”的每个人心中浮现。 他们已经肉眼可见地疲乏了。 终于,就在晨曦升起的那一刻! 身份看似是教皇国的运输小队终于…… 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队黑衣人带着推车,突然间一个加速拐过了一个弯路,周围都是密林,而且一路上他们拐过的弯路也够多了,似乎一直在密林中绕着圈,因此没有人对此有所怀疑,只是照常速度跟上去。 结果,就因为这一个时间差,所有“猎人”都失去了猎物。 诺与蒂开始还没有发现这个突发状况,他们正紧盯着前方的不知名小队,跟着跟着就发现他们突然停了下来,四处望眼,最后还互相大声抱怨起来。 “怎么回事!这群杂碎怎么不见了!” 一个大嗓门愤怒地咆哮着,声音有些干涸沙哑,近乎有破音的迹象。 任谁跑动了一晚上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片刻休息,声音都会沙哑凝噎。 更何况,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像狗一样追着,最后还丢失了目标,心里郁积的愤懑最终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你也好意思说,劳伦,若不是你提出的蹲伏跟踪,我们会像条乞讨的癞皮狗一样等着、追着人一整个晚上吗?” 一名长相阴柔的男子阴阳怪气道,他平素便与大嗓门的劳伦有间隙,若非组织的安排,他们是不可能在一个小队中一起执行任务的。 “你!” 劳伦的气血上涌,破口大骂:“真有你的,菲利尔,自己想要功劳来晋升,结果没做成事就知道将责任甩在别人身上,真不知道你怎么加入反抗军联盟的,我们不需要你这种废柴!” “呸,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当初你病重的老母亲还不是靠我们接济才活了下来,结果你竟然不将我的大恩大德放在心上,我真是看错了眼!” 菲利尔也不服气,开始互相揭短,像是在大声控诉。 劳伦一听自己被扣上背信弃义的名号就忍不住了,一股蛮力从他的心头涌出,一手将身材偏瘦弱的菲利尔抵到了树干上,面目狰狞:“我背信弃义?我前后总共在生死关头救了你六次,在你出去找女人喝花酒的时候为你买了十几次单,平日里赠你食物赠你衣服,自己过着拮据的生活,我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劳伦的眼珠子几乎要突了出来,像猛兽一般失去了理智。 菲利尔被吼得不敢说话,只是大声地叫着“队长救我”“队长救我”。 一名面容稳重的男子没有掺手两人间的矛盾,双手抱臂,静静看着发生冲突的两人。 有这名稳重队长在场,劳伦纵使再愤怒也不可能真的将菲利尔杀死,否则就是在藐视队长的权威。 而队长平日里待他不薄,没有在意他曾经作为教皇国的小军官,杀了武装联盟足足有数百人的过往,选择接纳劳伦加入反抗军联盟,还额外照顾他残败的家庭,在他困难的时候比菲利尔出手帮助的次数多了不知多少。 最终在内心的极度挣扎中,劳伦放下了自己的手臂,菲利尔在感到自己脖子一松后,如野兔一般瞬间跑到稳重队长的身边。 劳伦的怒气又上来了,伸出左指指向胆小怕事的菲利尔,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块的肌肉凸显在宽松的衣服中,彰显了他的健壮。 菲利尔不屑地蔑视着劳伦,但立刻就被队长重重扇了一巴掌,清脆的扇脸声之大连诺与蒂都听得一清二楚。 “劳伦说得对,我们反抗军联盟不需要废物,而你,就是废物。” 菲利尔的身躯颤抖着,嘴角流出鲜血,嘴中吐出了一颗断裂的被鲜血包裹的牙齿,害怕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队长教训了菲利尔后,慢步走到劳伦的身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着:“改掉你暴躁的坏毛病,否则你连以前的小军官职位都混不到。” 劳伦知道队长是为了他好,惭愧地低下了头,嗫嚅道:“是,多谢队长的教导。” “抬起头来!” 队长却突然大吼着,失去了往日的稳重。 “低头是懦夫的行为,而你现在不需要成为一名乞求的懦夫,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成为合适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劳伦像是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但他这次没有再低头。 队长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又走了回去,对跪倒在地的菲利尔说道;“等这次任务结束你就滚吧,反抗军联盟不养废物。” 菲利尔有些受惊,但一听到队长要让自己滚,心底的火气也上来了,不顾身份地位,壮着胆子对队长怒吼:“我是赫格里曼首领的手下,你凭什么有权力让我离开!” 菲利尔吼完又有些后悔,但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就只能硬着脸用面无表情掩饰恐惧。 “凭什么?” 队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笑了:“就凭我是反抗军联盟的掌领维尔·嘉德利,这个身份足够吗?” 菲利尔的嘴已经合不上了,他从没有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反抗军联盟最新一任掌领维尔·嘉德利居然会屈尊来到他们这个名不经传的小队伍中。 这个小队伍除了他和劳伦外,也就只有几名有所潜力的新人罢了,平时的队长还是维尔掌领手下的一名亲信负责担任的,并非什么知名的长官,而维尔作为他们真正的队长只和他们一同参过两次任务,这次的侦查是第二次。 维尔队长猜得到菲利尔在想什么,这种没才干没头脑的人的心思好判断得很。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维尔队长平静地直视着菲利尔。 菲利尔腿再次一软,跪在了维尔面前求饶,只是没人任何作用。 就在诺与蒂看戏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时,维尔一句出乎意料的喊话牵扯到了他们。 “看戏的两位,还不出来吗?” 诺与蒂一惊,对视一眼,没有什么犹豫便从一处隐蔽性十分强的灌木丛中钻出。 两方人马你看我我看你。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 第四十六章 掌领维尔 场面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见掌领维尔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双手略带玩味地看着他们,诺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维尔掌领,我们来自黄昏骑士团,来进行侦察任务,我们具有相同的目的。” 诺神色自若,简明扼要表达自己的立场。 “黄昏骑士团……” 维尔若有所思,时不时瞥他们几眼。 “你们两个面生得很,是新近加入的骑士吧。” 维尔没有掩饰自己在黄昏骑士团有探子的事实。 毕竟各大势力之间都有各自安插的间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对于维尔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而言,过多无必要的掩饰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上位者都更喜欢开诚布公地谈论问题。 这或许就是格局不同所展现出的区别吧。 诺对于维尔的开诚布公也没有什么预料不到的震撼,在教皇厅呆了这么多年,这些上位者的脾性他反而理解更为透彻。 “是的,维尔掌领,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恰好也发现了运输队的行踪,才决定跟在您的后方。” 诺表露了自己的善意,“尾随”可是容易让人误会地紧。 维尔随意地摆摆手,像朋友闲谈一般与诺聊了起来:“想必你也知道武装联盟,黄昏骑士团也是我们联盟的重要一员,在如今的关键形势下,我们各势力间该当像一家人一般和谐。” 到底是一方大势力的老大,说起来话来和和气气的,城府颇深。 但诺可不信什么和谐友爱,反抗军联盟的新一代掌领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几年前其内部发生的不少镇压行动都是这个掌领一手策划的笑里藏刀而发生的,诺可不敢盲目相信。 “那是自然,我们本该就是一家人,共同讨伐对民不公的腐朽教廷。” 诺也信手拈来,场面话说得十分漂亮。 维尔觉得面前这个尾随他们的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已能如此缜密,不禁心生爱才之心,他手下的亲信都是依靠他一次又一次的观察培训所挑选出来的。 现在,就诺的表现看来,有谋有略,能够加入黄昏骑士团身手也定是不错,况且信仰骑士精神的人通常都意志坚定,对他而言是一名极为优秀的贴身侍卫人选。 维尔当即发出了邀请,直言不讳:“我对你十分感兴趣,有没有想法加入我们反抗军联盟,我可以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地位不高,但有很大的职权,不会亏待你的能力。” 这个邀请无论对于谁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 但是诺没有丝毫的动摇,蒂在旁边听着也不觉得诺会这么轻易地改变阵营。 “多谢维尔掌领的好意,但黄昏骑士团对我很好,十分抱歉。” 诺拒绝了,维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但就在诺拒绝之后,维尔便开始认真起来了。 “现在来谈谈正事吧,诺·伯利尔,以及,蒂·伯利尔。” 维尔的声音在叫到两人的名字时骤然变小,让仍然跪倒在一旁的菲利尔听不到他的说话声,但菲利尔也没有胆子凑上去听。 诺与蒂的心中在一瞬间掀起欣然大波,不过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维尔怎么说也是武装组织龙头的第一掌权者,具有非凡的渠道能打听到他们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诺与蒂还是有些担忧,自己的身份被人获知,而他们此时还处于被教皇国追杀的境地,总感觉会有不好的预感。 “呵呵。” 维尔轻松一笑,消去了场面上的严肃。 “不用紧张,你们的经历更让人相信你们为黄昏骑士团效力的忠心,哪怕是不得已的情况下作出的选择。” 诺的面色缓和了下来,但还是有些僵硬:“多谢维尔掌领的理解,我与姐姐早已对教皇国的欺压百姓的行为不满许久,又经历了被打入狱岛的事情,与教廷反目成仇也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就是不知,维尔掌领是通过自己的人脉获得的消息吗?” 诺希望通过维尔来更清楚地了解他们目前所处的境地如何。 维尔也很豁达,知道诺想知道什么,大方地透露给他:“你们两人逃离狱岛的消息不能说得上满城皆知,但有些权势的人都得到了消息,我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手眼通天,只是有特殊渠道得知你们更为详细的讯息罢了。” 对于维尔的话诺半信半疑,不过至少能够得知,教皇厅并没有压下他们强逃狱岛的消息,而是选择小范围传出,应该是为了更好地布局对他们的抓捕工作。 “看来接下来的生活不会平静了。” 诺与蒂两人对视一眼,都仿佛知道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好了。” 看起来十分和善的维尔拍了拍手,岔开了沉浸在精神世界的两人。 “你们了解那伙逃掉的运输小队吗?” 维尔对两人发问道,像是接头人与他们交换情报一般。 诺仅仅是思考了一下,便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系数告知维尔,他不能确定维尔问他们这个问题是否另有图谋。 “我们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伙人应是中央军队秘密培养许久的‘死仕’!” 维尔就像充满好奇心的小孩一样,脸上充满了求知欲:“死仕?这是什么?” 蒂接过了诺的话。 说起军中的隐秘,她比诺所知道的还多得多,了解地也更为透彻。 “那是一群由当代教皇让·伯利尔亲自挑选的甲胄武士,他与灵所签订了合作协议,运用灵所超乎与世的科技手段将这些甲胄武士进行‘改造’,使其在保留了强大实力的同时,还拥有了绝对的忠诚,以及犹如机器般精准的控制。” 蒂娓娓道来,语气极为严肃,足以说明她的认真程度。 “改造?” 维尔当真生起了兴趣。 他知道“死仕”的存在,但更具体的细节他还真的不清楚,除了蒂作为教皇的子女,同时还是次代甲胄的寥寥无几的适配者,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般秘辛。 见维尔对死仕的改造起了好奇心,蒂却只是无奈摇摇头:“很抱歉,维尔掌领,具体的改造内容以我的身份地位是无从得知的,甚至只有教皇和几名灵所的高层才知道具体的详情,但这个奇特的‘改造’令这些甲胄武士如同成了半人半械般,毫无疑问是最忠诚的死士。 鉴于这些甲胄武士本身便具有极高的地位与武力值,还能够操纵外骨骼机甲,与军中大规模培养的普通低贱死士差距巨大,因此为了便与区分,就称这些独属于教皇的甲胄武士为‘死仕’,只有教皇让能够指使他们。” 蒂详细地将自己所知的信息都告知给维尔。 维尔若有所思,收获不少。 他没有思考太长时间,随手示意了跪倒在一旁已经许久的菲利尔起来,挥了挥手:“既然那伙死仕已经追不上了,我们便就此别过吧,就当这些交换的信息是一场私人间的交易,你们的消息我会适量保密的,我想你们明白规矩。” 维尔说完便踏步准备离开了,劳伦紧跟其后,方才的所有对话他也都听到了,维尔也没有阻扰的意思,看来是真的把他当亲信来培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维尔亲自培养亲信的准则。 诺与蒂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两个昂首挺胸的人带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半瘸子离开在视线尽头。 第四十七章 未知的目的 “反抗军联盟的领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蒂不解地问道。 在她看来,一方大势力的首脑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在大众视野中,是一件十分难以置信的事情。 就像教皇从不会在没有层层包围的保护圈下出现在教皇厅以及教廷以外的地方。 诺摇摇头,猜测道:“这或许就是这维尔掌领的风格,他混迹于小队伍中,身份低下的人反而都不会认出他的身份,虽然有更大的风险,但同样能够有更近的距离了解自己以及其他势力的具体情况。 而且,他敢于放下自己的身段,愿意居于下层,去了解那些底层人员的生活,反倒让我感到些许敬佩,若是让也能这般做,国家的子民又何至于此啊。” 诺一声长叹,他的童年命运多舛,但生在乱世,定然有许多与他相同,甚至更为悲惨的人痛苦地活着,直到屈辱结束自己的生命。 蒂也有些惆怅,对于教皇国人人反抗的现状她自然是有所了解的,而不是像那些养在深宫的贵妇人,只知道怒骂贱民们妄想反抗,却不知道都是自己的骄纵淫奢导致的这一局面。 带着这份心情,两人绕着曲折迷乱的森林,尝试找到回去的路,但走了许久都没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小诺,我们好像找不到之前的营地了。” 蒂有些担忧,他们身上除了顺手带的几块便携的干粮外,就没有什么食物了,在这片森林里虽说不会饿死,但在贸然找寻食物的过程中也会有许多不可预料的意外发生。 诺四处望了望,心中估摸着,在这片广袤的森林里想找到回去的路确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就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朝着一个方向先出去再说吧,到了外围应该能碰上些人。” 诺提议道。 蒂也没有反对,与其在这里绕圈圈,不如先离开令人烦躁的森林再说。 此时太阳已升至半空中,两人把身上的干粮都找出来分了分,又找了个地方稍微休息了下,恢复好充沛的体力后,便准备出发了。 不知是不是军队的死仕们走的路线恰巧就是朝着径直离开森林的方向,或是在方才寻路的过程中两人一直在朝着外围走,仅在太阳正好悬挂在空中,释放出最强力的火光时,诺与蒂便顺利地看到了一片稍有起伏的山脉。 那是他们初来时的地方。 “难道我们一直都在外围吗?” 蒂的小嘴微微惊讶地张开,前一秒还觉得危险重重,后一秒就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处于安全区之中。 诺倒不这么想,他认真地分析道:“这只能说明我们的运气够好,碰巧走了正确的方向,若是我们走了相反的路线,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走出去。” 蒂的心思就没有这么多了,她只是开心地笑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嘛,小诺,看来运气女神站在我们这里,这次的任务我们一定能顺利完成的。” 诺就没有这么乐观了,不过他也相信运气是实力的一种体现,从小到大虽然命运坎坷,只能依靠自己才能生存下去,但除了自己的坚持和努力外,也是因为有着虚无缥缈的运气才能活到今天。 “好吧,依你的。” 诺摆摆手耸耸肩。 蒂开心地露出了一排贝齿,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言罢,两人也不磨蹭,朝着前方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黄昏骑士团另一只执行此次任务的小队,他们在任务手册详情的最后一行才看到了接头人的队伍位置。 任务手册中并没有说明他们接头的队伍都有谁,因此没有提前接触过。 这个规定是团长赫曼所规定的。 之所以这么设定,是因为不同的队伍会有各自的特点。 在多次进行任务后,有些队伍之间会产生“相互嫌弃”。 这种嫌弃有的是对某些队伍的个别人所产生的不喜,也可能是对各自队伍风格相矛盾而自然而然产生的排斥。 但赫曼并不希望骑士团内有类似抱团现象的产生,他希望骑士团的所有人都能够有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任何一名骑士的信任,否则骑士团只会从铁板一块逐渐沦落为派系之争,最终鹬蚌相争,从内部便开始破坏一个组织、一个势力。 这也是许多组织分崩离析最大的原因。 许多长久存在的势力通常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团结,实则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内部斗争中被割裂了,最终被轻易地取缔。 比如反抗者联盟。 虽然他们成立之初便是如此,但至少当初还算团结一心,如今已经是人人都有独立成熟的想法了。 诺从怀中拿出一直包裹着的地图。 地图上一块被圈起的大红圈内,还有一个被羽毛笔标注的地点。 诺大致对比了一下地图与实景,不禁感慨,绘图师已经能将地图做的如此精细了,位置差距基本能够对上。 对比着地图,诺领着蒂像西北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半时,几顶野外宿营的帐篷浮现在眼前,帐篷上还有黄昏骑士团的标志——骑士佩剑与圣盾。 这个标志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这个帐篷就是骑士团的另一小队,他们这次任务的对接人。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帐篷内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诺与蒂停下了脚步,双方驻足对视。 “你是……击败凯特副团长的那个新人骑士?” 走出帐篷的那名女骑士观察了身着便衣的诺几秒,辨认出了他身份。 “是我,你们是执行夺取流金任务的小队吧,我和我的同伴这两天有了一些重要发现,机缘巧合下来了这里,便顺手告知你们。” 诺点点头,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简要说明了来此的目的。 “稍等,我去把我们的队长叫来。” 那两人急忙跑向最后方的帐篷,拍了拍帐篷的幕帘,说了几句话,便见一名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快步来到诺的面前。 “我是二组三号小队队长爱德华·史密斯,叫我爱德华就好,他们分别是我的队友,博格斯·诺顿与莎玛·诺顿,是一对新人夫妻,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来者彬彬有礼,对他和身旁的两个队友进行介绍,充分展现了优雅的骑士风度。 诺也相应地回礼:“你好,爱德华队长,我是诺,她是我的姐姐蒂,这次贸然前来,是有重要的发现要来告诉你们。” 诺的语速不紧不慢,但严肃的语气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哦?请详细说说。” 爱德华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脸上布满了认真的神色。 爱德华本来对诺与蒂的姓氏有些好奇,但既然看起来事态十分紧急,所以爱德华也没有做过多的纠结,转而认真倾听,给予了尊重。 “昨日夜间,我们两人进入森林深处,见到了隶属于教皇的私人死士部队,他们被称为‘死仕’。 我们初见到时,这些死仕将自己包裹在黑暗中,靠在几辆运输车上休憩,不一会儿,他们齐齐苏醒,带着运输车迅速地在森林中转了起来,不知为何目的。 我们的前方还有一个三人小队,兴许也是反抗军联盟的侦查哨位,我们跟在他们的后方,紧跟着这群死仕的步伐,整整一晚上,我们都在进行着这般猫抓老鼠的游戏。 到了黎明兴起时分,在森林这般缭绕的环境下,我们最终因为一个拐角失去了他们的身影。” 爱德华细细品味着诺的追踪过程,精准地捕捉到了诺的严肃性来自于何。 “所以,问题在于教皇的私人死士队伍,那伙被称为‘死仕’的人?” 诺肯定了他的判断:“是的,正是‘死仕’,你可曾了解‘死仕’?” 爱德华十分诚实地摇头,表明自己一无所知。 蒂便将先前跟维尔的解释跟爱德华重复了一遍。 “所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策划,目的是为了削弱我们各个武装组织的势力,可就算成功了,我们每个势力最多也就损失几个小队的人罢了,何至于此出动这么大的阵仗?” 诺没法回答爱德华的问题,他也在心底不断思索着,教皇国这般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立威?威慑?或者就只是单纯地要消灭他们这几支杂鱼? 但显然不会有这么简单。 能让教皇都掺一手的事,或许本就是他所策划的。 第四十八章 长老团 富丽堂皇的宫阁殿宇内,约莫五六名上了年纪的老者坐在黑金色的哥特式高背椅上,其上雕饰着诡谲莫名的图案,耐人寻味,扶手处镶嵌着黄金,其上还覆盖一层薄薄的羊绒,在彰显高贵的身份的同时又不失舒适的感受。 能有如此高调的座椅,除了教廷上的王座外,就只有教皇厅内独属于长老团们的议事大厅了。 教皇厅是除了教廷外教皇国的权利枢纽,实际上的教廷只能说是一个摆设,更多是一种形式上的作用,提出的方方面面的问题最终都会被汇总在教皇厅中,进行最后一轮的审核,以决定事情的终点如何。 长老团是教皇国权力仅次于教皇的一个群体,每一位长老都曾是对教皇国有过无上的贡献,获得过无数的荣誉,拥有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他们各自管理着教皇国的方方面面,每一位长老都有所主管的范围或辖区或具体的职务,手下的势力错综复杂,这实际上对教皇的权力是一种明晃晃的制约,是对君权至上的绝对限制。 尤其是在近年来,长老团的权力越发扩大,以至于教皇手上掌握的权力仅剩下了部分的军事权和行政权。 在日薄西山的教皇国,教皇俨然将成为一个象征,或者即将成为从历史的江河中湮没。 五六个老者的旁边都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摆放了鲜美的水果与吃食,还有一壶必备的养生茶。 自从茶从东方传来后,上层的贵族们,尤其是老人家,对茶可是爱不释手,天天捧着个茶壶,彰显自己的高雅。 一名老者饮下一口茶水,金制的茶杯被他轻轻放下,与大理石材质的桌子相互撞击,发出一声较为沉闷的撞击声。 “德雷赫迈拉,你的仇敌出现了。” 他咂咂嘴,似乎是在品味香浓的茶味,一股芳香在他的味蕾旋转着,好一会儿才对坐在自己对面的长老说出一句没有头脑的话。 被这名老者称为德雷赫迈拉的长老可是心知肚明,他就是因为此人而受了处罚,手下的许多高官被削了官职,势力大减。 在如今的动荡年代,还是处在关键时期,这势力一缩小可就对他的地位有极大的影响了,若是不久的将来教皇国被推翻,他没有足够的资本,就只会成为被其他现在同坐在一间高贵的屋子里的长老们推出的背锅对象之一。 好巧不巧,出声“询问”他的老者正是接管他被革职的下属的位置之人,或者说是这位老者的亲信抢走了德雷赫迈拉长老的势力。 因此,这声善意的“询问”可就火药味十足了,嘲讽意味满满。 德雷赫迈拉长老布满皱纹的脸上瞬时间变得铁青,语气不善:“哼!真是让养的好儿子!能让诺·伯利尔就这么轻易地跑掉了,那群甲胄武士都是白养的吗!能就这么死得一干二净?还有他的好闺女,刚当上总督就跟着自己的好弟弟跑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浓密的白胡须被德雷赫迈拉给吹到了半空中,足以说明他的愤怒之情。 在场的几位长老互相使着眼色,却没有说话。 大家心知肚明,但有些话总是不好尽数说出来,尤其是在教皇厅这般较为公共的场合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像是只剩德雷赫迈拉一个老家伙在闹着小脾气。 见其他人都不跟着自己附和,德雷赫迈拉也知道他们的德性,只好收起自己的脸跟着沉郁起来。 房间中又出现了起起落落的金制茶杯与大理石碰撞后发生的沉闷声音。 安静了几分钟后,原先挑起话题的老者又对怒火刚刚平息的德雷赫迈拉开口了:“诺·伯利尔出现在了那里。” 德雷赫迈拉脸上摆满了讽笑:“怎么?又要我出手,然后再让你得利?博尔斯,你得了我的地盘我也认栽,但我们之间在之前没有什么矛盾吧?” 被称为博尔斯的那名老者一听德雷赫迈拉对自己的嘲讽,脸上顿时露出了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德雷,我只是关心一下你,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没娘养的诺·伯利尔,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德雷赫迈拉冷哼一声:“你岂会不知道让的死仕也参与了本来平平无奇的流金运输行动,这摆明了是想要引火烧身,甚至是打好了注意让我上钩,再减少我的力量,这次说不定就不是好心让给你们几个家伙,而是自己独吞了。 说起来,多布洛斯,你的职责就是机动甲胄的物资补充,让这次引的火看起来烧的就是你的身了。” 德雷赫迈拉把眼光看向了将自己的身子埋藏在最深处的老人。 这名老人面容肃穆,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脸上露出笑容的姿势。 他的皱纹铺满了整个脸,却还未出现老年斑,宽大的衣袖下鼓壮的肌肉也足以说明,这个老人经常运动,保持自己身体的健康。 多布洛斯·埃德加,曾是中央军队的最高长官,在甲胄时代到来之前,他是整个教皇国最有威望的人。 他带着教皇国的军队,亲自攻下了附近的许多小国与城邦,极大扩展了教皇国的领土领域,只是在接下来的几十年,由于军队的逐渐衰败与官员腐败之气日益成风,原先占领的城池又纷纷独立,最后在双方的交涉下,成为了自由城,是大盗与罪犯的天堂。 多布洛斯见教皇国的军队已经不复当年勇猛的模样,一气之下决定放弃官职,回家养老,发展家族势力,几年后进入了教皇厅的长老团,根据当年的人脉与自己积累丰厚的家族势力,掌管着机动甲胄的物资问题,下到普通的外骨骼机甲,上到次代甲胄,都有他所负责的区块。 可以说,多布洛斯掌握了军队的命脉。 “那又如何。” 这名面容坚毅的老人与其他几人显然有不同的画风。 “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只是我不在意而放弃罢了,让不敢对我怎么样。” 多布洛斯常言自己并不贪恋权力,只是掌控欲极强,除了个人所愿,否则不会轻易放下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 而他也对自己有着极强的自信心。 其他几人咂咂嘴,对多布洛斯的性格早已了解,呵呵一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德雷赫迈拉也没有继续逼问,而是转头对所有人问道:“现在不谈利益之事,你们觉得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可不是无利不起早,心里一心想着称霸,达成真正的君权至上。” 听到“君权至上”,其他人仿佛被触及了敏感的神经,神色紧张了起来,再不复散漫之感。 人行一生,或为名,或为利。 在座的这些人,没有哪个是甘愿把自己手中的滔天权势轻易放出的。 德雷赫迈拉的狱岛管理权失去后,看似满不在乎,最多发发牢骚,实际上在背地里在已经加大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力度。 既然失了权,那便夺回利! 因此,这教皇国的没落,也就是这些长老们的私欲贪欲所一手促成的。 可笑的多布洛斯,嘴上说着军队腐败而发怒退居养老,殊不知自己本性也是如此,说着不贪权,不过是表面上的掩饰罢了。 德雷赫迈拉心里很是畅快,他可不愿就自己忿忿不平,让别人看自己笑话,总要让其他安坐的人也有些压力。 “该给让这个小子一些警告了,他该知道,教皇国不是他伯利尔家族的人说了算。” 多布洛斯淡淡地说道,看起来最淡然的他,反而最先说出这个形式上的禁忌。 “还有诺·伯利尔,这个野崽子,也该教训教训了。” 德雷赫迈拉不忘补上诺的名字。 对于诺,他的心里一直留存着怨恨,毕竟都是诺逃出了狱岛才导致自己受到牵连。 两个即将踏入棺材板的老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一股狠劲。 第四十九章 黑幕 山壑沟堑之中,稀稀疏疏的林木间隔多达十多米兀自生长着,零零散散,井水不犯河水,生气不佳。 这是一片有些荒芜的山脉,黄土遍地,草绿皆无,不见生物,但走上几十步便是不见边际的茂密森林,虫蛇鸟兽,皆藏于内,充满着神秘的诱惑。 山脉的一片坡地下,林立着几个帐篷隐隐围拢着,中央有几缕袅袅炊火间间断断地冒出。 一位少女端坐在一颗光滑的大石头上,充当座椅,举止有度,但很快这般矜持就被打破了。 蒂接过了一根大鸡腿,嗅着那股新鲜的气息,不由得揉揉肚子,食指大动。 鸡腿烤的金黄焦脆,上面洒满了调料品,红与黑与黄各色存于肉皮之上,香浓四溢,令人看了便垂涎欲滴,止不住地胃口大开,更何况她已经吃了两日的干粮,对这般美味实在难以抵抗。 对递来食物的人真诚地道了谢,蒂的脸上布满了纯真的笑容,像豪爽的军中将士一般咬下一大口肉来,却被滚烫的热烧的直吐舌头,这才连忙小口小口吃起来。 结果刚吞下一口肉,便觉察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看见众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蒂有些害羞,白皙稚嫩的秀脸上滚烫了起来,横生几片红霞,耳垂烧得红彤彤。 虽是害羞到了如此,她也没有低下头去,而是挥了挥手中的大鸡腿,憨傻得笑着,毫无公主的气派,反而发动起众人。 “大家一起吃呀!” 活泼开朗的笑容让其余人皆轻松起来,纷纷开动,一时之间蕴藏在烤肉中的一股股喷香四散到了十里开外。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几人拾缀了一番,打扫干净,继续谈论起了正事。 “教皇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更是一个自私之人,唯有利己之事他才会行动,而且他生性猜忌、多疑,没有人值得他付出真心,也没有看得透他,他的狠辣就像虎狼一样,绝不会为自己留下无穷的后患。” 诺沉声为爱德华简单介绍着自己眼中的让。 爱德华眼帘下垂,脚尖不自觉摩挲起了地面,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这是爱德华的一个习惯,每当遇到需要严肃面对的情况下,他就会做出这个动作,“沙沙”声能引导他的心境进入空灵的状态,冷静地思考一切。 诺也很配合地给爱德华思考的时间,自顾自地坐到一旁,兀自思索,同时看看爱德华的本事,这个年纪轻轻,进入骑士团不久便当上小队队长的人才对线索的把控与人性的判断能有多么细致。 “在此前,初接到任务之时,我一直十分好奇一个问题。” 爱德华站在原地,足足花费了将近十分钟来缕清自己所知的信息,但他一开口,却先是对诺问了一个问题。 诺也没有感到不满,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同样也是他所喜欢的。 他稍微挪转了一番,在坐着的大石头下腾出一个位置,拍了拍,示意爱德华一同坐下再讨论。 “哦?什么问题?” 爱德华含笑致意,欣然接受诺的好意,坐在了诺的旁边。 他略微停顿了几秒,口中轻吐:“为何近乎所有的武装组织都收到了这个消息?以往倒也并非没有过这种情况发生,但这一次有些特别,消息的传递近乎是同一时间的。” 爱德华见诺并不是很明白,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你是才刚加入骑士团,对当今的局势或许还不是很了解,对我们骑士团的一些方针也并非都透彻,我便先为你简单说明一番。 各个组织、势力之间通常都会安插探子,这是众人皆知的,只是这个对象是谁,我们难以得知,毕竟无论是武装组织也好,中央军队也罢,人员众多,鱼龙混杂,盘根错节,难以真正搜集到每个人背后的真实信息,因此各个势力间总会有各自不为人知的讯息渠道,而作为对立的双方,教皇国与我们一众人,自然是会互相派出人马伪装加入,以获得更多情报。 其他的武装势力我并不知晓他们的具体情况如何,但就我们骑士团自身来说,安插的骑士便有十来人,等阶自小到高几乎皆有,能够为我们获得中央军队的更为全面的计划。 从以往的经历来说,获悉教皇国的秘密情报都是自上而下的,先由较为高级的军官知晓,并立即反馈给专门负责接受讯息的骑士小队,带回给基地内,而后才是较为低下的探子们将情报同样带回,依次往下。 有时会有些相对而言不太重要的筹划并未通知每一位高级的军官,但往下的小军官总会得到计划,再带回骑士团总部。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运送流金这般如此珍贵的资源,首先有权力的军官不会得不到这个消息,就算他们真的不知,负责管理士兵的小军官也会知道,但这次任务的最后,这条消息却是由最低等级的士兵先带回的情报。 这般反常的行为不由得令人深思,明显是有人提前计划好的,将消息透露给卧底的各大组织的士兵们,能够让更多的武装组织在将近同一时间知道流金这个香饽饽将会出现在离我们不远处的道路上,从而为了夺取巨大的利益竞相出动。” 爱德华言罢,诺缓缓点点头,他早在刚来到这片密林时便与蒂说过这个问题。 如此多的武装组织同时之间获得了本该是保密工作做得极好的流金运输路线,这一看就是个阳谋。 “很显然,这是个阳谋,教皇国拿出了美味的羊肉诱惑回家途中饥饿的路人,路人忍不住饥肠辘辘,便抛弃了原有的矜持与自尊,收下了不劳而获的肉糜,却殊不知这看似轻松得来的羊肉却早已经被主人下满了毒素,最后因贪欲而死。” 诺做了个很形象的比喻,现在的教皇国当的就是恶毒的主人,而各大武装组织就是待宰的路人。 爱德华忍不住再次重复了那个疑问:“教皇费尽心思,结果就只为了我们这几队马前卒吗?” 诺垂下眼帘,双手交叉,看似又陷入了沉思,但很快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然不止,因为让早已经猜到,我们会通过简单的推理得知他前面的布置。” 爱德华不解道:“什么意思?他知道我们会猜到,又怎么这么做?” 诺不由得笑了起来,身子微微向后仰起,总是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让的身影仿佛浮现在眼前,他的神秘、他的出乎意料、他的预测、他的种种行为悉数在诺的脑海中滤过,直到最后,只剩下一身平整的黑灰色燕尾服。 这是他最喜欢的服装。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他没有任何喜爱的表现。 只有诺知道。 “装在影子里的人,更容易看到影子外的世界。” 诺喃喃着,没在意爱德华越发紧皱的眉头。 看着爱德华有些着急,诺也就不再打谜语了,他说道:“你也说了,这是很反常的行为,但凡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可以轻松地发现不对劲,发现了之后,就会像破解了谜题一样,兴冲冲地反其道而行之,却反而掉入了让的圈套中。 流金对我们的诱惑使得决定参加这次劫掠行动的势力不会愿意放过这一行走的宝物,再发现让有所算计后,定然会毅然决然地加派人手,这样一来,教皇国所希冀的事不就实现了吗? 以流金为诱惑,消耗我们众多的有生力量。但他们靠什么消耗呢?靠什么击破呢?我想,就是林中出现的那队死仕了。” 爱德华有些领悟了,他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很快反应出来,教皇让是运用了人们的惯性思维,引导他们下意识地去做某件事,最后在不知不觉中顺势布下陷阱。 不过他的眉头还是没有完全松开:“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放任那队死仕出来,藏在暗处不是更好吗?这样就让人不会知道他暗中埋伏的力量有多强大了。” 诺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就像我先前说的,不知道未必比知道要好,你觉得人类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未知!恐惧!” 爱德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脱口而出,下一瞬他就明白了过来。 诺站起身,深以为然:“人们常常不会惧怕与强大的对手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武斗,却担忧只会偏门左道之人的暗中刺杀;人们也常常不会软弱于曲折迂回的辗转道路,但会害怕于迷雾重重的平整直道。 危险来于目下,未知源于心中,若是不知晓这一切的布置,所有的势力为了防患于未然,定会在暗中布下更多的兵马;但既然知道了让的后手就是这些死仕们,自以为聪明的人们就会为了节省资源而分配正好的人手,届时教皇国只要再来一个后手,所有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诺捏紧了拳头,严肃之意溢于言表。 第五十章 兄弟联盟 爱德华虽说也是稳重之人,但还是被诺所说的话给惊住了,他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拿不定主意地问:“那该如何?难道真的要放弃流金吗?” 爱德华感到有些不甘,流金对如今的黄昏骑士团来说有极大的裨益! 不仅仅是交换为其他资源,还可以用于骑士团私下与康斯坦丁城的甲胄制造工厂合作,用这些流金研究出如迅刃这般的鎏金武器,大大提高骑士团的军械质量,丰富底蕴,壮大实力。 诺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若是放弃这次机会,虽说更为稳妥,但也失去了难得的快速增强实力的捷径。 捷径并非全然是不利的,在当今这个越发紧张的局势下,能够大幅度提高实力绝对是十分有必要的。 “不,流金的珍贵与重要性你我都清楚,长官们也一定清楚,它值得我们付出代价去争夺,这个阳谋我们是不得不陷入了,但既然知道了这些,就只希望能尽可能地保全更多的人。” 爱德华表示了同意,他也愿意做这次冒险,越是宝贵的东西就越是需要付出些什么,也需要胆魄来立下决心。 贪欲是人类的劣根性,它指引着人们一步一步走上罪恶的深渊,但有时却也是激励人成长上进,奋发向上,激发潜能的助推剂。 爱德华当机立断,与诺告别,准备亲自带着几个手下快马加鞭回去向长官们告诉这一切,并迅速做下决定,毕竟无论是爱德华还是诺,他们的想法是什么只能影响到做决定的人,而不能代替。 诺也没有挽留,与爱德华相互致敬告别后,带着蒂回去原本布下的营地,那里还有他们带来的野外生存资源。 临走前,爱德华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这场所谓的流金运输只是个骗局呢?” 诺不加思索地摇头:“既然是让所布置的圈套,就不会是虚假的骗局,流金运输或许本就是原先的计划安排好的,只是被他加入了些变数罢了,唯有真实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爱德华了然于胸,两人就此真正告别。 在诺与爱德华进行交谈的时候,蒂的手上也没有闲着,她做了些临时的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见爱德华带着半数人离开后,蒂也就返回了诺的身边。 “小诺,我们现在该去哪?” 看着蒂有些迷惑的大眼睛,诺笑了笑,指着绿影缭绕的森林。 “回我们的地方。” …… 接近午后尾声的太阳昏昏沉沉,不似骄烈之姿,垂垂下摆的身影将天地间的光亮顺势带走,黑暗正在重新焕发生机,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明光。 无边无际的广袤森林好像一直都很安静,许是没有足够震撼的场面能够惊扰到密林,在优哉游哉下,只能一直保持着休憩的状态。 光影透过一重重林木叶片打到了地上,一个个小光洞映现在地面,直到两个宽大的身影将光洞掩埋,下一瞬又放开,重新填上。 两个身影是一男一女,皆是年少模样。 少年的黑发随意散开着,剑眉星目,深蓝色的瞳孔焕发出无穷的深邃之感,仿佛有种神秘的魔力在吸引着。 他的鼻子英挺,脊背如一棵苍松般挺直着,永远不屈下,昂扬的头颅展现出无穷的自信,苍白而无血色的肌肤却又隐隐诉说着少年不久之前的艰苦生涯。 陪伴在一旁的少女蹦蹦跳跳地,彰显出富有生机的活力,金色的长发如丝绸般有光泽,又似瀑布般直落于腰际,点点发缕飘荡在微风中,像是在打招呼一般。 少女清丽秀雅的白净小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两个小梨涡随之露出,甜美地似要将人卷入心底,小巧的鼻翼轻点着,轻巧的樱唇微动,宛若嗅到了某些芳香的花草,欣喜地吻着芳草的气息。 欺霜赛雪、肤若凝脂的肌肤包裹在印花裙下,小腿时不时踢出,脑袋一歪,便欣赏起路边蹦出的小虫来,浑身带着古灵精怪般的狡黠。 这两人正是诺与蒂。 他们正大致沿着来时的路向密林深处走去,此时仅仅还算停留在外围稍内的部分罢了。 万里无云的天空中,衰落的光阳最后燃烧着自己,似火焰般猛烈灼烧,但所有的热浪都被浓密的林群给遮挡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虽腿脚会有些乏累,但清新的空气和并不猛烈的徐徐微风拂过,倒也惬意悠然。 两人的步频并不显得急匆匆,在这方悠然自得的天地中,这种无拘无束的快乐是诺与蒂十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享受。 或许没有形形色色的美味珍馐,没有听候差遣的仆从侍候,没有装扮典雅的华丽殿堂,可这世间的美丽并不只有世俗之物。 丝丝缕缕的白云漫布,红红绿绿的花丛美景,星星点点的星辰流转。 纯真的自然围绕在诺与蒂的身旁,让他们像是置身于朦胧的幻梦中,不愿离开这个虚幻的梦。 但下一瞬,他们的梦境被迫闭合了。 几个长相粗鲁、身材壮实高大的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离开这里!此地已经被我们的英雄部落占住了!” 粗犷的声音一出,立即打破了所有的美梦,诺与蒂感觉头脑一晃,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诺拍了拍耳朵,缓解着被震耳欲聋的吼声给震得有些失声的感觉。 “不愧是颇具野蛮作风的英雄部落,连扎个营都如此直接。” 诺的心里不由暗道,他的心里还没经历过和这帮直来直往的大块头相处的经验,小时候流浪到特鲁时几乎没有与人有过交流,后来到了教皇厅,成为教皇让隐藏在幕后的私人秘书后,学到的也净是些拐弯抹角的官场套话。 “我们来自黄昏骑士团,路过此地,很抱歉打扰到了你们。” 虽说英雄部落的大汉子一个比一个粗野,但诺也没有什么鄙视心理,他的内心足以包容任何一种人,更何况此时此刻他代表的是黄昏骑士团。 “哦?你们是黄昏骑士团的人?那可真是缘分啊!我们英雄部落与黄昏骑士团可是铁打的好哥们,赫曼团长可是深受我们的崇拜。” 那名粗野的斯拉人一听到诺说他们来自黄昏骑士团,脸上的怒容迅速转变为憨厚的笑脸,一把揽住了与他相比十分矮小的诺,还用十分亲切礼貌的眼神向一头雾水的蒂示好。 诺的肩膀被他看似轻松地揽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肩骨正受着极大的压迫。 “这就是斯拉人的天生神力……” 诺的心中汗颜,不露声色地身子一扭,从那人的怀抱中钻了出来。 “原来如此,我与我的同伴是新近加入骑士团的骑士成员,未能及时了解我们两个组织之间的深厚渊源。” 诺转而与汉子握了握手,对这般豪爽的人也是心生好感。 那汉子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既然来了就一起聊一聊。” 诺与蒂对视一眼,跟着几名汉子的身影,穿过一丛灌木。 拨开了灌木后,诺看到了一片林中空地,几个同样魁梧的斯拉人正烤着肉,淡淡的肉香飘出,萦绕在诺的鼻间。 “汉斯,肉烤好了,快来吃!” 豪放的声音震响了山林,惊动了几只藏身的飞鸟,扑哧扑哧拍着翅膀飞走了。 诺的目光聚向那名出声的斯拉人,有些眼熟。 蒂扯了扯诺的衣角,歪着头,低声说道:“那个说话的好像是昨天我们见到的带头打架的人呢。” 听蒂这一说,诺才想起来,昨日英雄部落与浪客爆发冲突时,那名出声的就是英雄部落的领头人。 诺对蒂点点头,两人继续跟着步伐走出了灌木丛,身形显现在光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