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家族从灵兽谷开始崛起》 第一章 陨星降世 青夷洲,大川王朝西南边陲。 紫阳山脉。 山名取自“黎明白昼,紫气东来”的说法。 山巅有古老界碑,记载此山开辟年岁以及开辟者的生平事迹,最终落款八个细小文字,由楷书篆刻:“风雨不眠,永镇山关。” 石碑之上,十四五岁的少年盘腿而坐,山风吹拂,萧杀万物,少年岿然不动,任由鬓角发丝飞舞,始终闭目沉浸于凝练天地灵气的玄妙心境中。 “啵~” 一声轻微花开之声依然传遍天地间。 声音很小,却能让人清晰入耳。 赵封镜睁开眼眸,黑白分明,灵意盎然。 随着少年苏醒,周身之上四道灵气白光莹澈,似水流也似游龙,四道灵光绽放光彩,缓缓攀附而上,最终在少年头顶汇聚交织,一朵皎洁如月魄的大道之花显出真容。 花开四瓣,五彩神光流转不定,每一次花开,都代表着练气境更上一层。 如今,少年已是炼气士第一境练气四重,若是能够达到九重之后,大道之花便会慢慢凋零成为真元,再九九归一化为大道胚胎,到时候筑基境成,赵丰镜才真正称得上是踏入修行大道。 天地有灵气,自古流淌山川百河间,人族崛起于俗世泥泞中,上古先贤开辟出一条通天之路,凝练天地灵气化为自用,从而以此登高望远,成就长生大道。 而那些被炼化为自用的天地灵气,又被修士成为真气,灵气,或者气机。 灵根,是修士登山的前提,也是仙凡划分的界线所在。 天下灵根共分三种,由高到底分别是神灵根,星灵根,还有最后的五行灵根。 其中五行对应万物自然,金木水火土,占据其一便能修行,这样的资质在山上仙家中尤为普遍。 星灵根则是上天宠儿,几乎拥有者每一位都是天骄人物,当初建立起的赵家根基的老祖祖便是星灵根,金丹境修为,若不是受限于家族底蕴说不定这位老祖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当时的大川王朝南端,都算得上排名靠前的大修士。 星灵根拥有者不光炼化天地灵气是普通五行灵根的数倍,还能接引天上星辰之光灌体,洗刷体魄经脉,最高者甚至可以达到传说中的天人合一,无垢之体。 至于神灵根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拥有者无一不是上古大能转世,亦或者飞升之人陨落,轮回再起。 紫阳山自四百年前就成为赵氏家族的道场,每一位刚刚出生的嫡子庶子都会由家族长老探查灵根品级,然后评定天资划分未来的修行资源。 赵封境属于五行灵根,虽然普遍,但少年修行勤勉,悟性不俗,加上近几年家族修行资源的帮助,他如今已是练气四重,天资在赵氏家族年轻一辈中算中上水准。 心神微动,这朵象征着练气四重的大道之花化为点点荧光缓缓消散,山巅再无任何异样。 “终于达到练气中期,真够耗费光阴的,难怪常说山中一甲子,世间过千年。” 破了境少年却没有半点开心神采,反而有些唉声叹气,似乎对他来说,才练气四重,这修行速度太慢。 要是家族长辈在场,肯定会语重心长的教育少年一番。 要知道幼年时筋骨尚未展开,窍穴经脉稚嫩经不住天地灵气的倒灌入体,只有在十一岁后才能开始逐步修行,此条件就算是传说中的神灵根也无法避免。 所以满打满算,赵封镜如今才修行三年。 三年光阴,对于动辄闭关十年百年的山上修士来说,不过是一弹指的工夫。 很多家族中只有五行之一灵根的同龄人大多不过练气一两重境界,这样的修行速度已经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坐在界碑之上,少年单手托腮,眼神幽幽,抬头遥望天上那轮昊彩明月。 “都十四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道路。修行啊...真挺无聊的。” 赵封镜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这具身躯的神魂本身来自遥远天外一个叫蓝星的地方。 前世的他每日与三教古籍作伴,一次深山探险中无意间闯入一座道观避雨时,坐在蒲团上对着残破三清神像研读一本道家典籍,迷迷糊糊沉睡过后便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赵氏修行家族中的一员。 好在老天爷开眼,并未给赵封镜添堵,顺理成章拥有灵根,然后等到十一岁成为修士,顺风水顺,也没有什么演义小说里的家族恩怨,人心险恶。 百无聊赖中,赵封镜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下三境都这么难破,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上三境,要想回家估计也得飞升境起步才有可能。可是...飞升啊,传说中的境界,整个青夷洲八百年都未能出现一人,想到达此境那得是多高的天资,多好悟性。” 天下长生大道,练气,筑基,道印,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道,渡劫。 九重境界又有下三,中三,上三之称,而所谓飞升境,则是传说中的第十境,抵达此境,便能飞升天外,不受大道束缚,逍遥自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仙。 可惜,如今的天下,这境界的山巅大修士凤毛麟角,甚至作为九座大洲中版图面积中等的青夷洲,除了八百年前的最后一位飞升之人,后再无此境界。 神游万里,眼神迷茫。 但下一刻,少年猛然惊醒,跳下界碑,视线死死盯着夜幕高空。 天幕高处,一道天外陨星坠落人间,拖曳起长长白光流萤,绚烂夺目。 陨星带起天火燃烧,将幽幽夜色渲染成通红之色。 这颗天外陨星,非比寻常。 因为这些陨星在距离人间千丈高空时,竟开始如漩涡般开始旋转崩解,外壳在天火燃烧之下分崩离析化为齑粉,即将抵达大地百丈,陨星虽说不再如山岳般庞大,只剩下拳头大小,但天火威势与下坠趋势丝毫不减。 紫阳山边缘驻扎的家族修士抬头望天,见形式不妙急忙联手开启防御大阵,一道道玄奥铭文在夜空中交织运转,金光流溢,璀璨浩大。 陨星四周带起的天火与防御大阵消磨。 最终还是天火更盛一筹,防御大阵被融化出一个巨大窟窿,陨星随之坠落与紫阳山脉中。 赵封镜眼神紧缩,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急忙脚尖点地,体内灵气转瞬运转周天之数,少年身形眨眼间倒掠出数十丈。 因为这天外陨星坠落方位,距离少年所在之地不过百丈。 为了安全起见,赵封镜甚至还催动体内灵力唤醒镇压山根的古老界碑。 指尖一点,青色灵气灌入界碑之中,两行小楷从界碑中浮现当空,每一字都散发柔和光泽,随之而来的,是所在之地方圆十里地界儿山石凝结,草木静止,飞鸟惊飞,夜虫不鸣。 “轰~” 陨星落地,大地龟裂,掀起遮天尘埃。 第二章 月下白蛇 待到尘埃散尽。 赵封镜靠近陨星坠落位置。 大地之上龟裂无数,哪怕有界碑凝聚山石坚硬似铁,还是被陨星砸出一处巨大坑洼,宽达数十丈,足有一人之高。 在大坑地表,丝丝缕缕的天火燃烧,虽威能大减,但炙热温度还在,况且天火本身燃烧万物,在山上仙家中也属于灵火一道,而且品级不低。 一般修士若没有护身法宝或是能够克制灵火的手段,不得贸然靠近,一旦沾染,后果不堪设想。 赵封镜在大坑边缘等待片刻,见大坑中再无任何动静儿这才安心几分。 视线探寻零星天火燃烧范围,一步一探,小心翼翼朝大坑中心位置前行,脚步缓慢,但凡有半点异动或是危险,赵封镜也好第一时间飞身离开。 好在有惊无险,避开天火来到大坑中央。 只见一颗浑圆黑石冒起缕缕黑烟,烟雾并不浑厚,也是因坠落之时天火燃烧熄灭后所制。 赵封镜蹲下身,对着陨星反复查探。 加上前世二十多年,赵封镜还从未如此近距离观探过陨星长什么样子,光看表相,好似并无出奇。 “要不用灵气查探试试?” 赵封镜心中暗想。 如此巨大的动静儿肯定有家族修士应声而来,作为发现陨星的第一人,光是那些细小微弱的天火就能让他得到家族不少赏赐,若是能够确定陨星之中还有其他机缘,赏赐必将再翻上一番。 意随心动。 赵封镜体内四片大道花瓣飘落化为精纯灵气运转脉络间,伸出一指,对着陨星凌空一点,灵光柔和注入陨星当中。 但下一刻,少年就发现不太对劲。 想要抽身离开,可体内灵气却不再受他控制,纷纷被浑圆焦黑的陨星吸纳。 赵封镜脸色微白,同时在心中暗恨自己的鲁莽。 若是一直任由陨星汲取,一旦赵封镜体内灵气干涸,大道之花凋零,不光是大道根基受损,甚至可能连血肉都成为陨星养料,到时候刚刚踏上修行路的赵封镜真有可能成为一具干尸而彻底身死。 但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斩断灵气输送路线已然无法做到,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赵封镜心中只能祈求家族长辈们能快些赶到。 体内可怜的大道之花花瓣四去其三,陨星好似吃饱一般,不再强行汲取。 灵光消散,赵封镜抹了抹额头汗水,心中一阵庆幸。 “咔嚓~咔嚓...” 还没等他起身离开,陨星表皮随着一连串的细微声响开始龟裂脱离,好似传说中的涅槃重生。 退后三步,赵封镜静静等待,他倒想看看这陨星还能出现什么异象。 不过多时,陨星表面完全碎裂脱落,柔和月光从中照应而出,淡淡柔和,皎洁明亮。 同时,一道雪白长影爬出从月光爬出,高高抬起头颅,赤红色竖瞳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赵封镜看清是何等生灵之后,一阵愕然。 长不过一尺,赤瞳玉身,鳞片光滑倒映皎洁月光,口吐蛇信带起天地灵气缓缓流转,背部还有一条金色丝线贯穿全身。 幻玉蛇。 曾在记录天下三千妖兽的《搜山图》中就对此蛇有过记载,赵封镜从小过目不忘,自然能一眼认出。 他疑惑的,不是这等妖兽品级有多高,恰恰相反,是太低。 按照妖兽血脉划分,幻玉蛇不过一阶,性情温顺嗜睡,虽有毒但并不猛烈,踏入修行练气之后,双目具有神通,能够让对视之人或者妖陷入幻境中,但这等幻境之术不算高明,只对修为比它低的炼气士或者妖兽管用,所以有些鸡肋。 但幻玉蛇的真正作用并非与人争斗,而是藏气聚风。 像赵家灵兽谷中就在最接近地脉的山窟之中养育有三千多条此类灵蛇。 幻玉蛇沉睡时,一呼一吸都能汇聚天地灵气,借此来温养紫阳山下的灵脉。 此类灵兽算得上是辅助修士修行的异类生灵,若是培育得当,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一门聚灵阵,虽然效果微弱,对筑基以上的修士无用,但对练气关隘的修士大有裨益。 这条幻玉蛇看体型还处于幼年时期,身躯色泽极为漂亮,并无以往蛇类的给人的冰冷之感。 幻玉蛇吐着粉红蛇信,脑袋歪了歪看向赵封镜,赤色竖瞳皆是好奇神采。 一道天外陨星中竟然孕育出条品级不高的幻玉蛇,这本身就很令人不解。 见它无任何攻击征兆,赵封镜将目光移向陨星月光中。 透过光亮,月光散发的源头是一片雪白桂叶,犹如世间美玉经巧匠之手雕琢而成,脉络清晰,线条分明,宛若天生形成,加上其本身的皎洁月魄,赵封镜只看一眼就觉着此物非凡。 用袖口遮盖手掌将此物捡起举至眼前,入手温润,并无任何不适之感,甚至自拿起那一刻,随着月光映照,赵封镜通体舒泰,就好似身旁被温泉包裹。 就在少年思索专门记载天材地宝的《甘露谱》是否有过记载时,地上那条被他暂时忽视的幻玉蛇突然发难。 身形如雷光炸显,只在瞬间便一口咬在赵封镜的左手之上。 这幻玉蛇不知是不是胆子极大的缘故,收口之后非但没有拉开距离,竟自主缠绕在少年的手臂之上。 赵封镜只觉着手臂一陈轻微刺痛,却并不惊慌。 如今他已是练气四重,体魄经过灵气洗涤,早已不是凡夫俗子能够比拟,而且幻玉蛇的毒性不高,只要运转灵力就能将其毒素逼出体外,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之前会忽视此蛇的缘故。 仔细感知之后,赵封镜轻咦一声。 因为刚才幻玉蛇并未注射毒素入体。 就在他疑惑之时,胸口处一阵灼热传来,不疼,反倒是有种酥麻之感。 扒开领口看去,一道烙印浮现胸前,外围晦涩铭文交织连贯,铭文玄妙引发赵封镜体内仅存灵力共鸣,铭文中间是一道竖瞳烙印,灵光若隐若现。 还没等他来得及多想,伴随烙印的出现,灵台识海之中又有金色文字闪动。 等赵封镜粗略看完文字内容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一篇妖族功法。 名为《日月造化经文》 妖族体魄为何先天强横? 便是妖族天生便能感应日精月华所在,等到进入练气之后便能化其所用,一阴一阳,氤氲变化之道,洗涤筋骨血肉,比之修士以灵力灌体高出不止一筹。 这本出现于灵台识海中的妖族功法便是此理,而且吞噬日精月华另辟蹊径,堪称掠夺都不为过,哪怕赵封镜眼光再差也明白,这功法品级最少都是地级往上。 第三章 月桂 紫阳山脉地下有条贯穿山根的灵脉,经过赵氏家族多年温养,如今的灵脉已达上品,若是能够砸下十颗上品灵石,有极大机会化作龙脉,到时候龙气孕育而生,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绝对会上升不止一筹。 灵脉之上又分六处泉眼,此泉非泉水,而是灵脉多余灵气聚集之地,灵气浓郁程度比之其他地界儿高出数倍,故而能够大大提升再此修行之人的练气速度。 界碑所在就是六处泉眼之一,被视为家族重地。 如今陨星坠落此处,天火之威几乎家族所有修士都看在眼中。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分别有四道身影登山到场。 最先一步来到大坑边缘的修士中年模样,一身白衣,脚踏飞剑,青色灵光笔直一线落地,另外三名修士接踵而至,或御剑,或脚踩树木枝头,速度极快。 他们都是家族中镇守护山大阵的修士,平日里对山脉也有监察之权。 赵封镜没来得及多揣摩识海中的《日月造化经文》,下意识拉了拉袖口,将小蛇藏匿。 脚尖轻点跃上大坑,来到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身旁,笑着说道:“十四叔,你这剑光凌厉,说是气冲斗牛都不为过,这才几日不见,剑术又有心得感悟?” 中年男子名为赵蕴芝,从小修行剑术,灵根资质不错,四十筑基,将来若能破境更上一层,有半数可能成为剑修。 作为追求战力卓绝的修士,赵蕴芝的对于剑术感悟极高,也是家族中蕴字辈中排名前三的高手。 赵蕴芝笑了笑,拍了拍自己侄儿肩头,“这马屁拍得舒坦,等着,过两天给你这小兔崽子带点好东西。” 赵封镜心中一喜,伸出手掌摊开,玉色桂叶安安静静躺在手心之中,“在陨星中发现的好物件儿,就是不知具体来历。” 联袂到此的四位家族修士中唯一的高挑女子轻咦出声,快步走到两人身前,望着桂叶所散发的朦胧月光激动颤声道:“大福缘,大机缘啊!” 听女子这么一说,剩下两位修士聚拢扎堆儿,纷纷探头凝视。 赵蕴芝道:“封蜓,可有说法?” 他虽已是筑基境界,足以担任家族长老一职,但苦心剑道,对于其他修仙百艺不求甚解,故而也看不出这玉色桂叶有何玄妙门道。 高挑女子名为赵封蜓,属于与赵封镜同一辈的修士,不过两人的年龄相差悬殊,而且她是赵氏旁支出生,远远无法与赵封镜的嫡系身份比拟。 赵封蜓的相貌并不出彩儿,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而且修为也是四人之中最低的一位,她之所以能够成为护山大阵的看门人,还要得益于女子的眼界宽广。 剩余两位修士都是与赵蕴芝一个辈分的修士,但同样是旁支出身,而且修为只是练气后期,受限于资质,能不能筑基得看命好不好。 赵封蜓尽量克制自己的激动神色解释道:“传说明月之上有颗生长万年的月桂树,每逢百年便会脱落一片桂叶落入人间,不过大多都在下坠途中被带连起的天火焚烧干净,现在族叔手中的这枚玉色桂叶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月桂叶。” “这种月桂叶片经历千年月魄凝练,早已成就天材之流,而且品级注定极高,至于用处...” 说到这儿,赵封蜓迟疑片刻后接着道:“由于月桂叶无损坠落人间的次数少之又少,所以直到现在,最大用途还不得而知。” 赵蕴芝心中了然,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 比地宝还要高上一筹的天材绝对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而且时至今日还没有修士能够培育天材,只能靠福缘深浅捡漏碰运气。 如今自己手中就极有可能是一件上品天材,若是能找到此物的真正用途,家族底蕴必将再添好几成。 赵蕴芝惊喜过后很快平静下来,冰冷目光如飞剑般凌厉,扫视在场众人,“关于此事要绝对保密,没有祖祠命令不得外传,若有违背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最后一字出口,以五人为中心,四周剑气弥漫如雨幕,剑光飞旋如星斗,光是这份威势就让赵封镜等人冷汗直流。 赵蕴芝还未能建起心湖剑亭,但苦心钻研剑道数十年,以至于到如今还是孤家一人,其战力之恐怖,绝对是同境中最顶尖的存在。 众人齐齐弯腰拱手,“绝不会泄露家族机密半句,若有违背,天诛地葬。” 赵蕴芝从储物袋中取出鎏金宝匣,将玉色桂叶收入其中,随着匣子封闭,人间清冷月光随之消失。 紧接着,众人走下大坑,将丝丝缕缕残留天火收入囊中,又在碎裂陨星边缘仔细搜寻一番。 再无任何遗漏之后,赵蕴芝一手搭在赵封镜的肩膀上,很没长辈架子,“封镜,这次你可真是走狗屎运了,若真是月桂叶,加上天火残留,家族赏赐注定不会少,至少筑基之前,灵石肯定够用。” 赵封镜的父亲在同辈中排名十八,未下山前与赵蕴芝关系不错,所以赵封镜登山紫阳山后对其也是多加照顾,多年下来,叔侄两关系极好。 赵封镜挠挠头,天降横财,如何能不高兴。 高兴之余,少年搓手道:“十四叔,啥时候传授侄儿两手剑术?” 对于剑术剑道,赵封镜心心念念许久,可惜从来没有一把趁手好剑,只能将心思一股脑放在练气上。 赵蕴芝眉头一挑,“能吃得住苦?” 赵封镜理所应当一摇头,“不能。” “那说个屁。” 说罢,赵蕴芝转身离开。 月桂叶此物太过珍贵,越早送入祖祠中越安全。 赵蕴芝不敢耽搁,带着赵封蜓三人离开此地,飞速朝赵氏祖庭掠去。 等四人彻底走远,赵封镜这才松了口气,拎起袖口一角,幻玉小蛇呼吸平缓,看样子已经沉睡。 “小家伙儿,我胸口铭文烙印还有识海经文都是你的杰作对不对?” 说着,赵封镜用手指轻轻摩挲白蛇头顶。 这条小蛇自铭文烙印出现之后就对他亲近无比,甚至还主动探头蹭了蹭赵封镜的手指,显得极其温顺。 赵封镜自顾自笑了笑,他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这条小蛇本身要比那可能是传说中的月桂叶更加宝贵。 第四章 传信至 古老界碑自铸成起就是负责镇压山下灵脉,不让其灵气流散,聚气藏风颇为不俗。 同时作为六处泉眼之一,地界儿辽阔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是最适合家族修士修道练气。 赵氏家族中,泉眼所在都是重地,比如界碑就是让刚刚登山而且资质不俗的家族子弟修行,像赵封镜这样的年轻一辈登适合修行的总计一百多人,都在这片地界儿各自划分疆域结庐。 而赵封镜一眼相中山顶石碑处,虽说石碑并不会对他练气半点裨益。 至于催动界碑镇压山脉的开启法门,乃是家族长老传授,以防万一之举动。 日升月落,明昼时分。 少年还是像往常一般,端坐石碑直到黎明划过黑暗,天地最为精粹的一抹紫气浩荡弥漫三千里。 赵封镜呼吸缓慢几分,胸腔起伏,一呼一吸之间,紫气萦绕入体,丹田内的大道之花隐隐烁烁,五彩流转,紫气入体之后,大道之花将其吸纳莲花融入自身。 两盏茶后,少年睁眼,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只要踏上修行路,以练气代替睡眠,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拔高修行速度,随着灵气洗刷体魄筋脉,也不会觉着疲惫。 掀起袖口一角,白色小蛇缠绕在少年手臂上呼吸缓慢,一缕缕天地灵气萦绕不散。 赵封镜摩挲着小蛇头顶,同时心中既有失落也有欣喜。 失落的是识海中那页经文虽说极为高明,但对于修士体魄坚韧程度的要求太高,赵封镜分析半天,最终才得出个起步筑基的答案。 而且掠夺日精月华的修行过程中,及有可能伴随着狂暴天地灵气的侵入,一旦灵气倒灌入体,轻者大道根基受损,重者当场身死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现在赵封镜想要修炼此法,简直就是一种不合实际的奢望。 “看得见,吃不着,小家伙儿,你逗我玩呢?” 赵封镜叹息一声,手指点了点白蛇头颅。 不过也不是全都如此。 漫长黑夜中,少年大多数时候都在查探自己体内时候会有变故。 果不其然。 随着白蛇沉睡时修行时,赵封镜体内莫名出现一道精纯月魄,在丹田之中环绕大道之花旋转不停。 一个练气修士能够拥有月魄精华,哪怕只有细微的一缕,也是一桩不可多得的机缘。 日精月魄,本质上与也属于灵气的范畴,不过要比天地灵气高出两筹,就算是星光灌体都得矮上一头,加上有大日明月温养,若是能够炼化为己用不光是淬炼体魄,同时能够让大道之花凋零后凝练的真元品质更上一层。 可惜赵封镜体内的月魄太少,不然可以试着催动洗涮筋脉骨骼。 还有就是胸口那道玄奥烙印,每次少年心念所至,烙印铭纹便会自行转动,心神视野便会与白蛇相通,两者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只要一个念头便能清楚感应,与所谓的心念相同是一个道理。 不过现在的白蛇还太小,按照人族年龄心智划分,也只是相当于四五岁稚童的心智,所以只能明白赵封镜简单的心神话语。 一晚修行完毕,赵封镜跳下石碑,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往家族祖庭所在的藏书楼查找一下小蛇的来历,还有自己胸口烙印的跟脚。 还没等少年下山,祖祠律令抵达。 传信者是家族中专门负责查鉴年轻修士境界攀升,分配修行资源的青衣妇人,名为赵蕴枰。 赵封镜三年修行抵达练气中期,这类资质已是不俗,自然而然会被家族高层关注,赵蕴枰便是其中之一,虽说修为不高,但好歹是家族庶务管理者之一,权柄不小。 今日还未到家族发放修行资源的日子,赵封镜看到青衣妇人第一眼起就知道,应该是祖祠那边的赏赐有答案了。 赵封镜笑容灿烂,亲切喊了声,“枰姨。” 心智成熟的好处,就是在与每个年龄的人相处之时,清楚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赵蕴枰点点头,看向少年眼神温柔,微笑道:“封镜,祖师堂那边让你去一趟,对于昨晚陨星天火的奖励,长老们说法不一,争吵半天才给出两个答案,最终定夺还得让你自己选择。” 赵封镜嗯了一声。 既然赵蕴枰口中的是陨星天火,那就说明昨晚发现的玉色桂叶的消息已经被祖祠议事堂封锁,这也就意味着玉色桂叶的来历极不简单。 想到这儿,赵封镜心中有了一丝兴奋。 两人没有耽搁,由赵蕴枰带路,赵封镜跟在妇人身后。 一路上青衣妇人询问少年修行进展,可有什么关隘疑惑等。 赵封镜一一如实回答。 得知少年破开练气四层后,赵蕴枰由衷说道:“才三年光阴就已练气四层,封镜,你的资质果然很好,这样的修行速度,哪怕比之赵封湍也惶恐不可多让,就是可惜...” 赵封镜知道妇人想要说什么,摇头道:“四方山门收徒名额已经有了人选,加上我年纪还小,再等五年便是。” 四方山门,坐落于十万大山边缘,乃是大川王朝境内赫赫有名的宗门道场,而且四方山门本身就是青夷洲四大宗门逐鹿山的分支,其宗门底蕴之深厚,难以想象。 赵氏家族自两百年起,赵氏老祖顺利跻身道印境,成为四方山门供奉客卿,每隔五年,四方山门收徒之日,赵氏拥有四个名额,靠长老议事堂推举之人便可毫无阻滞的进入山门修行。 虽说赵氏本身底蕴不俗,拥有仙家集市上三座铺子,还以豢养灵兽著称西南一带,可相比一个仙家宗门来说,还是低了太多太多。 妇人口中的赵封湍便是赵封镜这一辈中的天才人物,年纪不过双十之龄,便抵达练气八重,极有可能在三十岁前筑基成功,到时候成为四方山的内门嫡传弟子,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赵蕴枰柔和轻笑,“你能这么想已是极好,只要在三十岁之前跻身练气后期,下一次的名额选拔,肯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赵封镜道:“同辈之中几位家族子弟,赵封琳,赵封亦,赵封真等,包括封阚在内资质都不错,想要达到练气后期都不算难。” 听到少年说起封阚这名字后,妇人神色明显有些骄傲,“封阚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贪玩儿,要是能想你这般安稳修行,何愁大道不前。” 赵封阚是赵蕴枰的儿子,同样的五行灵根,不但单独占据火字格,而且极为精纯,也是未来宗门名额候选人之一。 第五章 祖祠议事堂 一路闲聊,来到祖庭所在。 赵氏祖庭占地宽广,规模宏大,其中就包括祖祠,藏书楼,文霖堂,钱物阁等等,专门处理家族事务。 一般未开始修行的稚童,负责家族事务的管事,祖祠议事堂长老等都会居住于此。 当年赵封镜被带上山时,就被交由文霖堂的教书先生照看,一直到十一岁之后才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 由于少年很多时候都在界碑泉眼那边修行,一般很少会回祖庭居住。 进入门口牌坊楼一路东行,最终在一处很不起眼的庙宇道观样式的老旧建筑前,门口有人看见赵蕴枰后通报一声,两人畅通无阻走入其中。 祖祠议事堂内一共有二十二把交椅,这也就代表着赵氏家族筑基长老为二十二人,都是那些阅历丰富,资历深厚的老一辈修士。 议事堂前端有神台,神台之上供奉有赵氏家族一脉的祖师灵位。 现在的议事堂中诸位长老已经散去,只有白袍老者一人等候。 跨过门槛,赵封镜弯腰行礼道:“子弟赵封镜,见过昊芦长老。” 赵蕴枰并未走入其中,而是将少年带到此处之后便踱步离去。 白袍老者转过身上下打量少年一番,神色慈祥问道:“练气中期了?” 赵封镜点头称是。 名为赵昊芦的老者呵呵一笑,“果然是大年份,我们赵氏又多一位年轻天才。” 赵封镜婉言道:“长老谬赞了。” 赵昊芦白衣白发白须,神仙气度一流,哈哈一笑,示意少年坐下说话。 坐下之后,还没等赵昊芦说赏赐一事,赵封镜先开口道:“昊芦长老,我想问一下那玉色桂叶...” 赵昊芦笑而不语。 赵封镜心领神会,果然是传说中的月桂,同时重重点头,“明白了,晚辈绝不会将消息泄露半句。” “自今日起,你每月分配的灵石丹药翻两倍,可以自由进入藏书楼一层和四层,别觉着少,实际上因为这事儿,钱物阁的两位长老吵了半天也没个定论,最后还是大长老拍板决定。” “别觉着少,细水流长源源不断,也是家族对现在的你另类庇护,赏赐若是太多,难免会有人心生异心,消息若是流传出去,非议肯定会有,最重要的,还是担心你年纪小,无法应对明里暗里很多事情。” 赵昊芦说的很隐晦,毕竟山上仙家虽说带着一个仙字,但终究逃不过人性人心,一旦有足够多的好处,有人便会心思变动,能做出什么事来,谁都说不准。 赵封镜不是心思单纯的少年,不可能不清楚其中含义,况且每月灵石丹药翻两番已经让他足够吃惊,按照原本猜想最多也就是几颗灵石的事情,这结果已经超出他预期太多太多。 要是道如今跻身练气中期的赵封镜每月资源分配会是六枚下品灵石,一枚聚气丹和一瓶温血散,翻上两番便是十八枚灵石,聚气丹和温血散也会追加,这等份额已经超过练气后期的很多修士。 没等少年开口,赵昊芦接着道:“此外最大的争议,是另外一项赏赐。” “月桂叶片来头太大,大到老祖亲自出关鉴别,所以按照大长老的说法是顺便赏赐你一枚筑基丹,这丹药的贵重程度想必你也清楚,所以此话一出就引起一众长老的否定,拍桌子喷口水,总之乱的很。最后结果就是,要么一枚筑基丹以保你以后筑基能够顺理成章,要么上藏书楼七楼选择一本人阶上品术法,其中利弊得失你自主决定。” 天下修士所修行的功法分为天,地,人三等。 一般修仙世家,能够拿出两三本地阶功法已是极致。 赵封镜倒吸一口凉气,若说之前的赏赐只是让他感到惊讶,那现在的两个结果就让他一阵不可置信。 筑基丹与人阶上品术法的含金量都太高,若非对家族有巨大贡献或是按照功绩兑换,不然在集市那边,筑基丹的价格得三百下品灵石一枚,人阶上品的术法更是高达五百灵石,相当于半块中品灵石的价格。 看少年的神色,赵昊芦失笑道:“怎么?觉着不可置信?” 赵封镜点头。 赵昊芦道:“等你真正踏足修行大道之后就会明白,一件天材究竟代表着什么,况且你上交的月桂叶片分量很重。我若是两份赏赐之后还有,你该是什么表情?” 赵封镜灿然而笑,“开心。” 赵昊芦哈哈大笑,笑声爽朗且畅快。 “家族决定,派遣你去后山豢养幼年灵兽的灵兽谷,做那的管理者之一,主要负责每日检验隔离禁制是否疏漏。你可愿意?” 赵氏本身就是靠着豢养灵兽在西南一带立稳脚跟,家族中对于灵兽的培育一事向来是重中之重,所以管理者的每月分配修行资源也会高上很多,而且灵兽谷所占据的灵脉泉眼,也是六处泉眼最为宽广最为浓稠之地。 若是能在那结庐修行,哪怕平日里有事务占据小半修行时间,也会是一笔只赚不亏的买卖。 加上尽快熟悉家族事务,也能对修仙一途有更多的认知。 所以说,这一手让赵封镜进入灵兽谷,实则是让少年加快修行进展,同时也怕奖赏一事泄露,一定程度上庇护赵封镜的安危。 如今脸色还略显稚嫩的少年思量片刻之后便点头答应下来。 赵昊芦点头,“这样最好,剩下的就只有筑基丹和术法选择一事,想清楚了?” 赵封镜毫不迟疑道:“我选术法。” 赵昊芦略感意外,实际上他更希望少年能够选择筑基丹,这样一来,以后家族就会增加一位板上钉钉的筑基修士。虽说是药三分毒的老话确实在理,修行路上一旦服用丹药的次数过多,丹毒便会堆积体内形成弊端,可能会成为修士以后道路上难以翻越的大山。 但这样的“以后事”比起筑基瓶颈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赵封镜解释道:“十四叔说过,修行慢些不是坏事,筑基这一层等到了时候再说,不用着急。” 赵昊芦脸色明显不如刚才和善,“既然是那小子说的,你信了,我也不好劝什么。有了决断,那就跟我来便是。” 说着老人站起身走出祠堂,少年紧随其后。 赵蕴芝从小天赋就不俗,可惜痴迷剑道,万事不管,别看在少年这边言语和善,平日里的赵蕴芝可没这么好说话,也就在议事堂施压之下,赵蕴芝才会去担任护山大阵的看门人。 也因为这事儿,他曾找到率先在议事堂提议此事的赵昊芦大大出手了场,那时候还没筑基的赵蕴芝虽然败了,但赵昊芦同样吃亏不小,顶着两只熊猫眼将昏死过去的赵蕴芝送回居住宅子。 所以这些年下来,仇算不上,但终究脸面丢了,赵昊芦一听到赵蕴芝的名字难免来气。 第六章 术法抉择 两人走出祠堂,半炷香后来到藏书楼下。 珍藏修行功法的高楼,乃是家族重地之一,每层楼的翘檐上都挂有一盏青铜铃,形随着风动而无铃声悠扬,此铃若是一盏并无出奇,可数量足够多,就会形成一道天然的庇护大阵,隔绝楼内楼外的所有动静儿,同时能够让天地灵气进入,且分辨污秽鬼魅之流。 楼外台阶下方有荷花池,花开映红,争相艳丽。如果有心细之人仔细查探,就会发现这些莲花花瓣上一条条清晰脉络就像人体筋脉一样紧致有序,同时有近乎透明的灵气所化水流沿着条条脉络流淌,自底部到高处,最终成为藏书楼第二层防御大阵的养料。 此外,还有四名修士环绕藏书楼四个方位角落盘腿而坐,闭目凝神。 这些修士无一例外都是家族中未能担任长老一职的筑基修士,境界足够,加上四人有阵法加持,联袂出手,只要配合得当,哪怕是道印境的修士应付起来也颇为棘手。 藏书楼共分十二层,一至四层一般时候都处于开放状态,其中藏书大多都是关于灵草灵药,妖兽图鉴等,还有一部分是关于修行前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内容,一到二楼家族中人可以随便翻阅,三至四则需要长老口谕。 再往上就会设有禁制,五至七楼藏书三万卷,还有批注心得六万卷,都是修行所需的心法术法之流,有专门的管事之人负责分类摆放,这些典籍功法都属于人字阶,拥有长老律令之人才能查看。 八楼乃是高楼的重中之重,典藏地阶功法一十六,批注心得七十三卷,足可见赵氏家族底蕴之深厚。 九楼到十楼摆放那些为家族基业开拓者的画像。 十一楼和十二楼乃是两位赵家老祖的闭关之地,长年在此修行,不问世事多年矣。 轻车熟路走到四楼过道口,赵昊芦手指在悬空轻敲三下。 嗡的一声轻响动,一道道铭纹凭空浮现绽放金色光泽,似水波流转不定。 赵昊芦五指飞快在条条铭纹之上拨动,每次一触及都会荡起一圈水纹涟漪。 最后一道纹路被拖曳到另外一处,四楼至五楼禁制洞开。 如此反复,两人来到七楼。 诺大楼层中却只有十排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书籍。 这些大多是修行过此间功法的家族长辈所留下的心得感悟,能够帮助家族后人尽快入门得其真意,同时也避免了很多弯路。 天底下修士梦寐以求的法侣财地,其中侣字并非单指道侣,其中也包括朋友,师门,家族。 同一脉中能够对后辈提携,对前人尊敬,比起那些只能靠老天爷赏饭吃的山泽散修,登山道路自然要顺遂太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天底下有资格踏上这条道路之人,挤破脑袋都要进入大宗门的缘故。 带着赵封镜来到一处书架前停步,赵昊芦道:“这些都是术法一类,人阶上品,对应五行的术法占大多数,看看有没有契合的,看对眼了就拿走,摹刻也好记忆也罢,一天之后归还即可,切记,没有长老授意,不得私自外传,若有发现,禁闭十年。” 赵封镜视线看向书架上那些由仙家材质制成的书籍,听闻言语后使劲点头道:“明白。” 赵昊芦抚须道叮嘱道:“对现在的你来说,人阶上品的术法没有足够的真元灵气做底蕴支撑,修炼起来比较艰难,不过不用着急,牢记‘循序渐进’四字,不然一旦走火入魔就等于自毁前程。” 叮嘱过后,老人便开始以赵封镜的灵根属性推选相应术法。 赵封镜灵根五行占其二,金与土。 两属性虽不如赵封阚那般精纯,但也相差不大,所以修行进度才不会被落下。 不然最看重资质的下三境,无论悟性有多好,心性多么坚韧,都会是举步维艰的光景。 从书架上抽出三本术法典籍。 一本名为《金锋开明诀》,乃是一门上乘的御物术法,最重要的还是无需真元催动,也就意味着就算还未能筑基也能修行此法,而且对灵气需求不多,只要修士神识足够就行。 一本名为《通剑经》,是以杀为主的一门剑术,剑招霸道果决,最适合与人捉对厮杀。修行此法,炼出剑气剑意,能够让修士神魂体魄再上一层。赵蕴芝修行的便是此法,只要剑气剑意足够,以后若能破境跻身道印,能够一半把握建立起心湖剑亭,成为名副其实的剑修。 最后一门名字比较古怪——《秋水蝉露》,修行所需条件最为苛刻,修士不但要占据土字灵根,而且对修士的神魂有着很高的要求,一般练气期的修士很难接触神魂一道,故而神魂相较筑基境的修士来说,犹如孱弱婴儿一般。此法若是能修到高处,便能心念一动,刹那间隔绝出一座小天地,坐镇其中,占尽天时地利。 此法最难处,还在于将神识与土字结合,若能练成,神识覆盖处,修士便能清楚感应范围内所有生灵的一举一动,哪怕细若蚊蝇的微小动静都能清楚感受。 “好好看看,机会只有一次,别贪图什么战力高低,最好求个契合二字便可,不然一心扑在术法之上,只会拖慢你的修行进度。” 赵昊芦作为长辈,自然有义务对后辈进行教导,以免好好地一颗修道苗子走了弯路。 赵封镜点头之后接过三本书籍并未着急翻开,而是找到相对应的心得感悟翻看。 赵昊芦在一旁满意点头,果然悟性不错。 《金锋开明诀》修行人数比之其余两本最多,心得感悟足足有十二本,拣选其中最厚的两册翻阅查看,就耗时将近三炷香的工夫。 另外的《通剑经》修行人数也不少,但心得感悟不多而且很薄,这些说明此法入门容易,登高很难。 至于《秋水蝉露》则只有一两册修行心得,在最求破境修为的修士眼中,此类神魂典籍虽然珍贵,但耗时太长,而且壮大神魂之后一样能够感应万物,低境界无法修行,高境界又看不上,此法若不能修行到高处,属实有些鸡肋。 第七章 长剑大苒 等到离开藏书楼时,赵封镜的脸色复杂。 赵昊芦长老在他选好功法后就已离开,赵封镜又在藏书楼四楼待了半个时辰。 六岁登上祖庭,别的同龄人忙着读书识字,而赵封镜就开始早早了解修行道路,从最开始的一楼藏书看起,直到十一岁开始修行,五年的时间,他几乎将一至三楼批注之外的书籍翻了个遍,唯独四楼一些涉及到各座仙家宗门记载的没去触碰。 询问过昊芦长老是否有关于灵兽的书籍,得到想要的答案,那本关于青夷洲北部大宗门御兽宗的大致记载。 在书上找到关于三种灵兽契约的图鉴。 唯独最后一种涉及到御兽宗机密,赵氏家族无法记录在册。 灵兽,妖兽,虽然称谓不同,但本质一样。 灵兽是经过人族豢养驯化而来,一般不会对人族有憎恶感。 而妖兽则是天生地养,生活于深山大泽之中。 像赵氏家族本身就靠着豢养灵兽在大川王朝立足。 与灵兽签订契约一事自然熟稔。 有详细记录使用最广泛的主仆契,签订之后,将心念传递给灵兽,灵兽无法违背主人意愿,否则只要主人一个心神念头,灵兽便会刹那身死。 第二种的血冥契,是一种相对比较公平的契约,灵兽与契约人心意相通,两者无论哪一方修行有所进展,另外一番都会相对获得一小部分裨益。但由于此契约弊端不小,若是灵兽身死,契约签订者会遭受反噬,后果凄惨,有可能就此大道断绝,反之亦然。 所以第二种契约的签订比较少见,也只有专门驾驭灵兽的宗门才会让弟子签订。 至于第三种,则比较隐晦,家族书籍中没有提到具体用法,只有一个名字和一张图鉴,名为生死契。 生死生死,同生共死。 其上的铭文顺序排列,与赵封镜胸口处的烙印如出一辙。 返回修行泉眼的途中,赵封镜点了点还在酣睡的小蛇头颅,“小家伙,你到底有着怎样的来历?” 不谈出现在识海的那篇《日月造化经文》,单说小蛇能够主动与人族签订契约一事,哪怕赵氏老祖都不能说清楚原由。 界碑三百丈开外,有一处茅庐,平日里赵封镜都是在这修行,只有月上高头才会端坐界碑之上等待黎明到来。 赵封镜走回茅庐,一眼就看见屋檐下青竹椅坐着的赵蕴芝。 中年男人横剑在膝,双手覆于剑鞘之上,闭目养神。 察觉到动静,赵蕴芝转头望向少年笑道:“谈妥了?” 赵封镜点头,走近后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还行,就是有些吃惊奖赏的丰厚程度。” 赵蕴芝嗯了一声,“我也有所耳闻,这次长老们可真是下了血本了。昨晚动静就连两位在藏书楼闭关多年的老祖都出关,亲自勘验过月桂的真伪之后才会有今早议事,奖赏程度应该也是老祖下的命令。” 赵封镜暗想,原来如此。 “不说这些,人阶上乘功法,我当初可是腆着脸好话说尽才从大长老那求来的,你小子倒好,随随便便练气就能撞大运。让我瞅瞅你选了什么?” 赵封镜走运一事根本无法隐瞒,毕竟昨晚的动静太大,若是将所有消息封闭,只会引起有心之人的猜忌,所以家族那边传出陨星坠地天火流明的消息,赵封镜这边也被放出奖励六枚灵石的消息。 真正内幕,所知者不多,赵蕴芝是其中之一。 赵封镜在十四叔这边没必要藏着掖着,从储物袋中掏出那本名为《秋水蝉露》的神识功法递了过去。 赵蕴芝接过之后随便看了几页,皱着眉道:“想清楚了?若想更换,大不了我去跟赵昊芦那老家伙求个情道个歉,说不定能重新给你个机会。” 赵封镜苦笑一声,摆手道:“别,十四叔,你和昊芦长老的恩恩怨怨无论谁对谁错,都不应该为我坏了这么多年的坚持己见,况且在做出决定时我就想好,不会更改。” “《金锋开明诀》你不选就罢了,毕竟现在不过练气四重,但想要习剑的话《通剑经》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越早接触越好,温养剑气剑意更看悟性也看光阴。” 其实赵蕴芝很看好自己这个侄儿的练剑天赋,赵封镜的灵根本身就占据金字,入门一道不会太难,既然心心念念,就肯定会有所动作,没成想最后出乎赵蕴芝的预料,竟然选择一本在家族内吃灰多年且有些鸡肋的《秋水蝉露》。 赵封镜后仰倒去,靠在廊柱上,“我就不是个会吃苦的人,练剑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情还是算了,或许以后会想着练上两招,但现在是真不想。” 赵蕴芝无言以对。 自己这侄子极为早慧,从上山开始,心智就超出同龄人太多太多,与之闲聊,不会让赵蕴芝有所顾虑,不然一个苦心剑道的剑痴,怎么会有耐心照看一个年幼孩子。 所以很多时候,赵封镜的对错选择,都不会被旁人左右,这一次也不例外。 沉默片刻,赵蕴芝叹息一声,说了句:接着。 然后将手中长剑抛给少年。 赵封镜一把接过后疑惑道:“这是?” “本来想等到你十五岁生日那天再送给你,如今家族这番天大赏赐下来,这把剑就当做是给你的贺礼了。” 赵蕴芝神色惋惜,似乎这侄子不练剑实属可惜了。 入手冰凉,细细摩挲,就能清晰感受到剑鞘所带来的厚重感,赵封镜咋舌不已,这剑绝对是件货真价实的灵器无疑了。 赵蕴芝站起身离开檐下。 赵封镜出声问道:“十四叔,你为何执着于让我练剑?” 走上下山道路的赵蕴芝停下脚步,缓缓开口道:“你本身就合适,加上我这个做叔叔的,除了一身剑术还算拿得出手之外,再没半点能教你的了。” 赵封镜沉默不言。 一袭白衣渐渐远去。 缓缓摸索剑柄的少年蓦然拔剑出鞘。 一阵金石之声过后,长剑雪白剑身在白昼下绽放刺骨寒意。 剑身前端刻字——大苒。 第八章 灵兽谷 接下来几天里,赵封镜每日都在界碑处练气修行,有白蛇沉睡聚拢天地灵气,让少年的修行进度快上不少。 直到这天,有灵兽谷管事登山送来一块腰牌,上面篆刻有“重玄无忌”四字,凭借此腰牌便可畅通进出灵兽谷。 赵封镜点点头,带了几件换洗衣物,与灵兽谷管事一同下山。 灵兽谷位于紫阳山脉后方,不但是灵脉泉眼所在,而且也是家族以往的立身之本,所以设有专门的山水禁制,一方面是防止有心之人肆意窥探,一方面也让灵兽们待在自己的辖境范围之内,以防出现灵兽相残的场景。 随着令牌一阵阵光芒亮起,赵封镜穿过层层禁制终于看到灵兽谷的风貌。 山清水秀,飞鸟啼鸣,百兽穿行山野,高山崖壁,仙雾流转。 灵兽谷虽名字中带着谷字,实际上确实几座大型山头,其中豢养灵兽数万头,品级不一,神通不一,种类不一。 再前行数里路程,管事带着赵封镜来到一处老旧府邸,府邸上书“百兽阁”三字,走入其中,穿廊过道,诺大府邸一路上也没见几个身影。 来到主殿中,管事传信后,有位身穿草鞋,麻布衣裳的老人缓缓走出,上下打量赵封镜一番后说道:“你是赵蕴初的儿子?” 赵封镜点头。 赵蕴初是他父亲的名字,从他记事起,这个自毁修行道路的父亲,就只是在落叶城担任一座书铺的掌柜。 老人呵呵一笑,“像,不光六分形似,还有三分神似,难得,难得啊!” 赵封镜抱拳施礼,“不知前辈是?” 老人自我介绍道:“我叫赵昊山,是灵兽谷三座阁主之一,以后你就在此处修行即可,具体事务我们边走边说。” 名叫赵昊山的老人带头走出府邸,赵封镜跟在身后五步之内。 出府之后,沿着山间小径而行,一路上老人为赵封镜讲解各种灵兽的品级和天赋神通。 “玉桂蟾,性情温顺,对月魄天生亲近,一年到头喜欢趴在树头高处吸取月之精华,本身血脉品级不算高,只有一阶中品,但胜在能够压胜山根地脉,所以玉桂蟾的价格很高,哪怕是幼兽都得两百灵石,若不是成为筑基,家族一般不会售卖此等灵兽,毕竟这类能够稳固家族底蕴之类,谁都不会嫌多。” 天下妖兽与修士灵根一般有等级划分,按照血脉共分为六等,血脉越高,成就也会越高。 赵氏老祖之一的赵希平,就有一头三品上乘血脉的朱峰雀,平日里坐镇灵兽谷深处,以防止那些筑基境的妖兽暴动。 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颗粗壮枝头看见不少体型不一的雪白蟾蜍,有的大如脸盆,有的小如手指。 “荧火猴,三十成年,幼年时期性情暴躁,一旦发怒便会浑身燃起碧绿荧火,不会燃烧草木,却对血肉之躯有着不小的威胁,若是成年,同境同血脉中战力可排前端。而且他们喜欢群居生活,所以一旦成年荧火候超过十只的猴群,哪怕是筑基境修士都得退避三舍。二品血脉灵兽,踏足这些猴崽子的辖境可要小心些。” 一道道嘈杂之声响起,灰背白头的猿猴在树林间跳跃飞荡。估计是这些猴子的动静儿引起其他灵兽的不满,一阵威严狮吼声顿时响彻山野。 “青眼狮,据说是大明王狮的血脉分支之一,不过千万年的蜕变,血脉早就日薄西山,很难再见到觉醒血脉的青眼狮了,这类灵兽为二品上等,喜欢独居,体型是普通狮子的三倍,一旦有外人强行闯入便会被视为仇寇,除非是关系很好的喂养者,不然外人别轻易靠近。” 赵封镜点头,看来这豢养灵兽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登山而行,时不时走入蜿蜒小径,路过一处洞穴遍布的黑土时,赵昊山接着道:“噬金鼠,一阶上品灵兽,不过一头步入练气的噬金鼠在山上的价格很高,甚至超过二阶下品,这类灵兽对修行和厮杀用出不大,但对天材地宝的天生感应很强,只要不是隐匿极好的灵草灵石之流,方圆三里地界儿都能有所察觉。故而很多精通风水的堪舆师,或是散修之流,对噬金鼠最是喜爱。” 噬金鼠一般只在夜晚活动,所以白天很难看见它们的身影,这类灵兽体型与普通老鼠相差无几,通体成黄色,眉心处有一抹白毛,模样喜人,而且性情很温顺,对人亲近,噬金鼠不吃草木,反倒是金石对胃口,像赵氏一般都是喂养一些沾染灵气的石子之流。 上山过后是下山。 灵兽谷所含山头总计二十余座,并非全都是在灵脉泉眼之上,只有一些家族筛选之后,血脉品级和天赋神通合格的灵兽才会被送到泉眼山头饲养。 一路上老人不停向赵封镜介绍灵兽种类。 比如愁煞狐,天生忧愁脸,却对鬼物阴灵有着压胜之用。 黑乾豕,高达两丈,皮糙肉厚,腹部就像是被烙印上一块黑色阴阳鱼而得名,战力不俗。 土行罴,天生的土遁大家,体型小巧不过成人膝盖高。 峰鸾鸟,长不过手掌,飞行速度极快,成年之后更是比筑基修士御剑还快上一倍之多,这种鸟最适合驯化后用来传信。 此外还有通灵鹳,三头枭,青冠鹤,鳆鱼,幻玉蛇,竹叶青,七彩角蟒...... 老人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说了灵兽谷的地域划分。 能够存在泉眼之上的山头有三座,每座山头下都有百兽阁看守,其中一座是豢养筑基之上的灵兽,一般都有家族专门修士守护,赵氏老祖的朱峰雀就栖息于山头一片梧桐林中。其余两座都是豢养幼兽或者练气期的血脉灵兽,每隔三个月,都会有仙家铺子的人来此挑选灵兽进入集市贩卖。 赵封镜平日的职责是查探每个灵兽疆域的隔绝阵法是否存有纰漏,至于如何查探,老人说了解山头灵兽之后有专门的人在百兽阁内教导,只要少年用心学,其实不难。 翻山越岭,走过这座职责大山,赵封镜可谓是大开眼界。 此外,从踏入灵兽谷开始,手臂上缠绕的白蛇估计是察觉到天地灵气的浓郁变化而苏醒,不过在赵封镜的心神示意下,小蛇这才没探头。 最后返回百兽阁后,赵昊山道:“接下来十天里,你就跟阁内管事学习铭文一道,虽说有些类似符箓撰文,不过入门就要简单太多,十日之后,可以在山上任意选择一块地界儿作为你的修行道场,只要跟管事说一声就行。” “当然,若是有什么修行结症,也可以直接向我询问,毕竟怎么说我也是你家族长辈,况且看在你父亲的面儿上,这点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赵封镜再次施礼。 他知道,如果不是处于私谊,老人身为阁主,不可能会亲自带着他走遍山头。 这是香火情,得记。 第九章 小白 铭文起源上古时期的三座天然杀大阵,随山势天时变更而形成,杀力之大传说就连飞升境大修士都有可能陨落。 后人族登山,摹刻大阵之上那些能够勾连天地的玄奥纹路,加上千万年来先贤的苦心钻研,逐渐形成了两脉。 一为先天铭文,其上的撰文更接近最初的天然纹路。 二为后天铭文,各种不同的纹路推延而生,以不同形式的排列顺序造就出不同的阵法禁制。 先天铭文门槛太高,每一位能够入门的基本都是符师,成为符师的人都极为宝贵,像赵家近三十年也才出现一位符师,被家族送往四方山门修行。 后天铭文学习就比较容易,近乎呆板,类似稚童记住文字差不多,总计三千五百七十二种不同铭文,只要修士下笔一字不差,再由阵图排序,一座阵法就此形成。 而灵兽谷所用隔绝禁制,本身铭文最多不过六十四,加上赵封镜从小心智与记忆能力就颇为不俗,不然也无法做到看过藏书楼一至二楼的书籍而不忘,所以这些铭文样式,不到五天时间便明白排列顺序。 不过少年还是在百兽阁待满十天才离开。 临走之时,还从百兽阁内抄录了不少关于如何培育灵兽和治疗灵兽伤势的书籍,这些东西在家族藏书楼内没有。而以后身为灵兽谷管事之一,这些书籍乃是本分所在。 故而这些日子中,白天上课,晚上抄书,赵封镜很少打坐练气。 但体内的大道之花和那抹纯粹月魄不退反增,大道之花的第四片花瓣已经隐约可看见五彩色泽,这也就说明练气四层过半,最多两月时间,赵封镜便可达到五层。 月魄如今已经由一口气凝为一轮残月,环绕大道之花滴溜溜旋转,柔和月光映照丹田四壁。 除此之外,又有一股灼热气息在丹田内流转不定,由浅变浓,如今已是金黄之色,估计用不了多久,丹田内便会出现一轮 大日,与残月一同存在。 这些修行上的细微变化,赵封镜心知肚明,不禁感叹,当初上缴月桂而不是白蛇,这选择果然不错。 关于修行地选址,赵封镜已经有了答案。 翻过山头,来到一处名为从密河的河畔,距离河岸三十丈外搭建竹屋。 见四下无人之后,白蛇落地,一双赤红色眼眸看向少年,粉嫩蛇信嘶嘶作响,似乎是对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颇为满意。 赵封镜蹲下身与之对视,“小家伙,记住了,这些灵兽疆域都有划分,别贸然闯入,不然很可能吃大亏,明白吗?” 白蛇歪了歪脑袋,就像是个刚刚蒙学稚童,听着课堂上学塾夫子的言语。 赵封镜伸出手指点了点白蛇头顶,“好像还没给你取名字对吧?听说妖兽在破镜跻身道印后便能化成人形,需要在心室之中刻下名字才能得到大道认可,从而像人族一样练气登高。” 说着,少年沉思片刻后再道:“玉为无暇,白为纯洁,曾有先贤言,‘谦谦君子,温其如玉’,又有‘白素无相,大美无暇’的说法,所以...” 赵封镜灿然而笑,“所以就叫你小白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取名字这种事情,我都佩服我自己。” 说罢,少年浑然不顾一脸呆滞,连信子都忘记吐的白蛇,自顾自走回竹屋那边。 看着赵封镜身影,被取名小白的白蛇垂头丧气般好似认命,纤细身躯蜿蜒而走,不一会儿边消失在丛林间。 赵封镜从小对自己的时间划分很明确,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都是既定好的章程。 到了灵兽谷后,杂事变多,修行的时间变少,好在此地天地灵气比之界碑泉眼要浓郁太多,一进一出,倒也不会耽搁修行,加上现在有小白辅佐练气,吸收日月之精,估计用不了多久,少年便能开脉淬体。 回到竹屋内,取出《秋水蝉露》的拓印本,全书不过三万字,但内容晦涩,哪怕赵封镜前世对古文研究研究深厚,翻阅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好在有家族前辈的心得感悟可以参考,不然光是入门就很困难。 赵封镜没着急开始修行,而是反复翻看三万字,直到记住,明白。 两个时辰之后,少年打了个哈欠,将拓印本收入储物袋中。 以他的悟性,也只免强读懂前面一千字,进度有些缓慢,不过赵封镜也不着急,人阶上乘功法若是哪这么容易修行,需水磨工夫慢慢雕琢才行。 之后,他又翻开那些从百兽阁内带来的灵兽谱,其中涉及到的灵兽种类多达两千三百多种,比之山上的灵兽种类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一本记载主仆契与血冥契的签订方法,以口诀引动,再以自身灵气结契,只要灵兽没有反抗的念头,结契一事不算难。 灵兽谷的管事,都可以在山中选择一两种血脉不高的灵兽结契,算是一种另类奖赏。 此外,家族中,每当有修士达到练气后期,都可以自行挑选一只灵兽结契,一般家族长辈都会耐心指导,不然某个愣头青与品级不高的灵兽结了血冥契只会得不偿失,拖慢修行进度不说,哪怕解除契约对修士自身大道根基都有着不小的损害。 像负责家族子弟资源分配的青衣妇人赵蕴枰的灵兽,就是尖耳花瞳猫,对于捉对厮杀用处不大,此类灵兽速度与反应极快,若是捉对厮杀,两者之间心神感应,赵蕴枰便能犹如神识外放,清晰感知对手气机流转与手段变化,争抢一个先机二字。 至于十四叔赵蕴芝则没有挑选合适灵兽,他给出的说法很霸气:一人一剑足矣。 直到昼夜交替,星辰遍布天幕,赵封镜这才放下手中书籍。 练气的层数破镜不算难,主要看每位修士的天资如何。 若是传说中的神灵根,甚至可以做到一气破九重的壮举。 这时,逛荡山头一圈的小白回到竹屋这边,在少年脚边趴下沉睡,一呼一吸之间,本就浓郁的天地灵气如获敕令般朝竹屋这边汇聚,数量之庞大,范围之广阔,远超普通成年的幻玉蛇。 第十章 紫水獭 一人一蛇结契为生死契,很多修行脉络互通有无,比如赵封镜偶然的一次睁眼,就能清楚看到一缕缕精粹月魄自山野间汇聚于小白眉心。 这等异象,他已见过不止一次,每次小白吸纳日经月魄之后,赵封镜体内的残月便会圆满几分,金色气息也会随之壮大,同时大道之花上的五彩神光愈发强盛。 生死契的作用,有弊也有利,坏处是有一方身死,则另外一端也会同死,好处就是互通有无,无论是心神还是视野都能共享,同时两者修行还能反哺,比如赵封镜炼化天地灵气也等于变相的为小白拔高修行。 这一日的清晨时分,小白率先苏醒,身上每片白玉灵片簌簌声不断,不到片刻功夫便脱落身躯,小白如蝴蝶破茧,从蛇蜕中钻出,身上鲜活雪鳞光泽更胜往昔。 练气二层。 赵封镜察觉到异样,转头看向小白惊讶到:“破境这么快?” 要知道当初他从练气一层跨入二层几乎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而妖兽练气本就比人族要慢,不然也不会有百年妖的说法。 小白这样的天生练气,十日破境,就算是血脉纯度达到四品的妖兽都无法做到。 如今,赵封镜心中只有四字——天生异种。 拿起蛇蜕上下打量一番,少年啧啧称奇,上面所蕴含的灵气几乎不亚于二品灵草的程度,而且蛇蜕本身就是一味药材,像幻玉蛇的蛇蜕就是两品丹药浩易丹的辅助药材,能够帮助修士静气凝神,加快吞吐天地灵气的速度,可谓是聚气丹的进阶版。 抬头看了看日头,估算了下时辰,赵封境对小白道:“自己去玩儿,不过注意别被山上的修士发现,不然肯定把你当做幻玉蛇丢入山窟间。” 随着生死契的签订,小白的灵智愈发见长,如今已能听懂人言。 白蛇很人性化的点点头。 赵封镜扭了扭脖子,站起身后大踏步朝河岸走去,还不忘朝身后挥挥手,“走了。” 从密河水性阴沉,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开凿之初,赵氏老祖们就在河床底部放置两块镇龙铜印,连接灵脉镇压水运,防止水势暴涨冲破禁制,从而灵兽乱窜。 河流中共有十余种水属灵兽生活于此,其中就有先祖留下鲤鱼跃龙门说法的登彩鲤,颜色各异,色彩斑斓,每逢六月灵气凝结雨幕落下之时,便会出现万鲤朝天的景观。 白为母,黑为公的阴阳鱼,品级最高,血脉达到三品上乘,据说若是此种鱼能够觉醒血脉,就能练出阴阳二气,从而一步登天化形成功。 鱼类众多,但称得上灵兽的很少。 其他种类也有不少 比如脾气暴躁,喜欢独居的寒奎鳄,养育一颗明珠作为大道根基的三年蚌,被称为灵兽老好人的白河水豚,能够分泌一种特殊香料入药的哩鼠...... 总之种类丰盛,而河中禁制以镇龙铜印划分为三段,一般情况下,只要铜印不毁,水属生灵就无法离开固定地域,除非有管事手持令牌开道。 一路前行,灵气催动令牌,一抹抹半透明的禁制出现在赵封镜视野之中,那些铭文就像一条条江河鲤鱼缓缓游曳。 查看禁制纰漏,不光考研修士对于铭文的造诣高度,还对目力要求严苛,不然各种铭文流转不定,稍有错位可能就会引发整个阵法禁制的崩溃。 好在离开百兽阁时有专门分发的阵图,只要按照上面的铭文排列顺序勘察即可。 想赵封镜这样的守山勘验者,这座山头总计五人,一般都是无望修行再上一层的家族老一辈担任,赵封镜在此列算是个另类。 五人各自有负责的地界儿划分,赵封镜的最小,除了从密河中游外,还有竹叶青丛林,噬金鼠黑土坪,燕尾狸群。 其中从密河占大头,足足两个时辰赵封镜才勘察完毕。 即将走出河岸时,少年身后不远处,吊着个小家伙儿的身影,一步一停顿,时不时四处张望,轻嗅鼻头,似乎是在确定某个方位。 小家伙一身紫色毛发,眼睛微凸而圆,小耳短肢,尾巴粗壮,三尺胡须。 它乃是一种很特殊的灵兽,名名为紫水獭,性情温和,对熟悉之人极为亲近,而且长相可爱,很多俗世富贵门庭都会豢养此兽。 紫水獭的血脉品级分化比较悬殊,好一点的能够达到二阶上品,血脉不纯者最多也就一阶中品。 这紫水貂速度极快,奔跑起来快若闪电,若是在水中,就是修士都无法刻意靠近三丈之内,最重要的是紫水獭腹部有口袋,自成空间,能容纳比自己体积大上许多倍的物件儿。 小家伙儿估计是嗅到了某种特殊气味,这才一路跟随少年。 赵封镜停下脚步,蹲下身。 这只紫水獭胆子很大,竟然一点儿都不怕生,来到近前,伸出短小前爪就开始扒拉赵封镜的袖口。 仔细在手臂上闻了闻,这紫水獭就像如饮醇酒一般,晕头转向,东歪西倒,最后侧仰倒去,小脑袋砸在地上又瞬间苏醒,麻溜起身后使劲摇晃了下脑袋,小眼睛里尽是兴奋,抱着赵封镜的大腿不撒手,时不时还用脸颊磨蹭下少年的小腿。 赵封镜哭笑不得。 小家伙儿嗅的位置,正是小白平日里趴着的左手。 估计是受小白残留气味的影响,这小家伙儿才会如此。 “撒手,我得走了。” 站起身用力蹬了几下,竟然没能甩掉紫水貂,赵封镜有些无奈。 这小家伙儿虽然可爱,但用处不算大,搁置东西赵封镜有十四叔送的储物袋,速度快只能用来逃命,哪怕偷袭效果也是微乎其微,所以在少年看来,这紫水獭最大的用处还是卖萌。 在赵封镜心目中,结契最好的选择还是飞行鸟类,只要天赋神通不弱就行,一能够帮助赶路缩短时辰,二是鸟类的天赋神通一般都具有攻击性,加上速度快占据天空,就无异于多了份厮杀的先手优势。 连续挣扎了好几下,这才甩落紫水獭,赵封镜连忙走出禁制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而隔着禁制看向少年的小家伙双脚站立,嘤嘤叫着,看模样有些委屈。 赵封镜无奈道:“还是好好修行吧,灵兽开智本就不易,若是浪费天赋,空耗光阴,必受其害。” 也不管小家伙听不听得懂人言,说完之后赵封镜就此离开,前往竹叶青竹丛林勘察。 只留下个一脸茫然的紫水獭呆愣愣杵在原地。 第十一章 噬金鼠 竹叶青这种蛇类灵智不高,血脉品级只有一阶下品,属于最低的一类,但这类灵兽含有剧毒,一般练气修士都无法抵御。而且这种蛇类喜欢群居与茂密竹林中,体型颜色与竹枝头相近,故而隐匿是很难被察觉。 这蛇类一般都是用来提取毒液制作解毒丹药,并不会售卖,所以几百年光阴下来,蛇群数量庞大,甚至有时还需修士打杀以防止数量过多。 好在竹林单独设有禁制,赵封镜不用进入其中,只需要沿着竹林外围行走勘察便可,不然光是看着枝头那些密集蛇群,赵封镜就有些头皮发麻。 之后的燕尾狸群比较怕生,虽是灵兽却生性胆小,赵封镜勘察完毕也没看见一只燕尾狸露面。 最后的噬金鼠黑土坪到时让赵封镜有了意外之喜。 一只鼻头血肉模糊的噬金鼠,大白天爬出洞穴,在方圆三里内搜寻不停,可惜鼻头受伤严重,最引以为傲的嗅觉受到很大影响,路过一株疗伤草药而不自知。 观察半天,赵封镜脸色有些凝重。 这只噬金鼠应该是与同类争抢地盘而受伤,而且鼻头伤势很重,对天地灵气的流转程度都失去感应,若不即使治疗,就算这只噬金鼠能够侥幸活下来,天赋神通就废了。 打开禁制走入其中,洞穴内有些噬金鼠闻到人味儿以为是喂养者来了,纷纷探头查看。 赵封镜没去理会这些小东西,走到受伤噬金鼠身前,小东西因为嗅觉散失,没能察觉到有人靠近,至到赵封镜将它提起,受到惊吓的噬金鼠这才吱吱吱挣扎不停。 赵封镜没有多做停留,径直下山返回竹屋内,心念起伏,山野间乱窜的小白也来到竹屋内。 不知为何,自白蛇出现起,原本挣扎的噬金鼠就像遇到天敌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而小白则是眼前一亮,口中蛇涎不停滴落,看向噬金鼠的目光愈发垂涎。 赵封镜赶忙出声道:“小白,这可不是给你的食物,看住它别乱跑。” 从一人一蛇签订生死契开始,赵封镜就没见小白吃过东西,普通肉食根本引不起它丝毫兴趣,倒是进入灵兽谷开始,小白盯着那些各色灵兽的眼神就像看着一盘盘美味佳肴。 赵封镜想着过几天去一趟培育灵草的灵台看看,抓几只蕴含灵气的白羽鸡给小白充当肉食。 白蛇听到少年命令后脑袋微微低垂,显然有些失望。 拿出百兽阁内关于如何治疗天赋神通受到伤害的医治书籍翻看,最终在厚厚书籍的中段找到噬金鼠篇。 “三株清明花,一颗气血丹,一粒望月葵的种子。还行,都不算难事,不知道百兽阁内有没有存货。要是没有,就得跑一趟家族钱物阁,有些麻烦。” 丹药灵草共有六阶,传说最高者能让一个凡人一步登天,羽化飞升。 清明花以百兽血肉骨骼为养料生长,三十年一成熟,花开之后如蒲英可入药,药效主为修补伤势血肉,而不伤及根本,是二品小还丹的主药之一。 气血丹顾名思义,就是增强修士气血,舒筋活络,品级为一阶下品,对妖兽之流同样管用。 望月葵与普通葵花的习性恰好相反,喜欢月光,能够吸收月光入种子,十年成熟一次,品级为二阶中品,赵氏培育也不过九十于颗,望月葵的种子是三品丹药广寒丹的辅佐药物之一,而且产量稀少,一株望月葵至多不过三十颗种子,所以在仙家集市上的价格一颗就得二十枚灵石。 心中暗想,收起书籍后让小白看住噬金鼠,赵封镜乘着天色还早走了趟赵昊山坐镇的百兽阁,得知清明草和气血丹都有,不过望月葵的种子没有存储,需要去钱物阁报备领取。 赵封镜无奈,只好再跑一趟祖庭所在的钱物阁。 两个时辰之后走入钱物阁大堂,人来人往。 有些是家族中兑换功绩的修士,有些是领取每月资源分配的高境修士,反正赵封镜是一个不认识,偶尔会看见一两个熟面孔,但都不太熟,索性也没了打招呼的性质。 出示灵兽谷令牌通报一声,不久之后便有负责管事找到赵封镜,是个模样木讷的中年男人,“不知族弟是要兑换何种丹药?” 男人是家族外支出生,哪怕辈分比赵封镜高,也不敢以长辈自居。 赵封镜礼数周到,并不以嫡系子弟自傲,抱拳微笑道:“族叔这声族弟我可不敢答应,称呼一声封镜即可,此次前来不是兑换丹药,而是灵兽谷有噬金鼠伤了根本,需要一枚望月葵的种子疗伤。” 懂礼数的孩子,到哪都招人稀罕,木讷男子脸上也因为这番尊重话语而有了些许笑意,可听到望月葵后脸上又有些为难,“如今望月葵刚刚收割,种子倒是有,但已经按照章程上了笃林集草药铺子的名单,若是领取会有也麻烦。” 笃林集市是仙家修士交易之地,坐落于四方山门山脚处,以防有心怀叵测的散修之流联合掠夺,像赵氏就在集市上拥有三座铺子,最大的是灵兽堂,其次是草药铺子和玉石铺子。 赵封镜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朗声道:“实在是噬金鼠的伤势无法再等,不然可能永久丢失天赋神通,还望族叔想想办法。” 木讷男子想了想,“办法不是没有,要先和账房那边确认一番,然后开设凭证才能去往仓库领取,另外草药铺子的账簿上也需要重新修改。” 赵封镜点头,“最少需要几天?” 木讷男子伸出三根手指,“三天。” 赵封镜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没多强求什么,“既然如此,就麻烦族叔了。” 三天时间不算长,比较前面需要清明花和气血丹打底,一天一株,时间倒是刚好。 不过还是担心夜长梦多出现纰漏,故此才有这一问。 得到钱物阁管事许可之后,赵封镜这才稍稍放心些走出门槛儿。 第十二章 第五花瓣 想治好噬金鼠,说实话,赵封镜确实有点私心。 按照灵兽谷的规矩,但凡有修士治好受伤灵兽都会得到一笔奖赏,虽然不多,但好歹是钱,能鼓腰包。 而且受伤灵兽恢复后需要登记在册,会被列为待定一档,一般都不会送到灵兽堂贩卖,都会分配给家族修士充当第二只灵兽。 像噬金鼠,虽然血脉品级不高,但用处广泛,是散修,宗门,家族的心头好,所以价格只高不低,一般情况下不会分配给灵兽谷管事所用。 若是能够治好,加上登记为待定一档,赵封镜再以奖赏为代价换取,签订主仆契就不算什么难事。 这点私心,在回到百兽阁后,赵封镜就与坐镇老人赵昊山坦白,老人哈哈大笑,摆手说了句,“无需如此,只要能治好,送你便是,什么价格不价格的,不需要。” 不过少年坚持己见,将奖赏换取受伤噬金鼠。 老人拒绝三次之后,看少年还是如此坚持,便不好在说些什么,无奈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竹屋后,赵封镜将一株领取的清明花花瓣捣烂,涂抹在一颗蕴含灵气的山涧石子之上。 噬金鼠先开始习惯的嗅了嗅,可惜再没能闻到石子灵气味道,犹豫半晌,还是张开口,用锋利门牙啃食石子。 一半手掌大小的石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噬金鼠吞入腹中,可能是清明花独有的香味让小家伙意犹未尽,乌黑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少年。 赵封镜笑了笑,将噬金鼠鼻头的血迹擦干净后敷上一些普通疗伤草药。 之后三天里,清明草,气血丹,都被噬金鼠吃了个干净,鼻头伤口已经愈合,可惜嗅觉还是受到影响,若是没有望月葵种子作为主药,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好在木讷脸的中年管事办事厚道,第三日便将两颗望月葵种子交到赵封镜的手中。 刚拿到手那一刻,赵封镜心中有些古怪,自己这算是中饱私囊了? 明明只是报了一颗而已,如今却到手两颗,赵封镜原本想着将其中一颗交给百兽阁存储,没成想赵昊山了解来龙去脉之后笑了笑,叫少年安心收着,顺便记住那木讷管事的名字。 既然阁主老人都发话了,赵封镜也不再坚持。 将手掌大小的望月葵种子拨开外壳,葵花籽晶莹剔透,淡淡荧光散发,光是清香之气,就令人通体舒泰。 此类灵草若不经过练丹师的炉火炼化,同时辅助多味药材从而形成丹药,单一吞服灵草的话,其中所蕴含的月魄精华只会十不存一,属于浪费之举。 说到底,还是人体小天地运转有生门也有死门,无法做到像妖兽那样的滴水不漏。 这一次无需捣药,对于月魄天生敏感的噬金鼠根本不用嗅觉试探,直接大口吞咽。 经过几日相处,噬金鼠也不再那么惧怕小白,甚至还有胆子往白蛇身边凑,哪怕小白不在,噬金鼠也会待在竹屋这边不会乱跑。 五天之后,噬金鼠终于痊愈,感应天材地宝的天赋神通没受到丝毫影响,就是鼻头伤口处的毛发还没长拢,所以看上去有些滑稽。 而这天夜里,赵封镜体内大道之花在残月与金色气息形成的大日照耀下缓缓盛开,第四瓣之上的五彩神光流转圆满。 赵封镜坐在廊道内,白蛇匍匐身侧,呼吸间帮助少年接引天地灵气入体,同时有残月与大日倒影两侧肩头,肩挑日月,第五花瓣开始生长。 人生小天地内气府洞穴大开,天地灵气运转周天再无阻滞。 日精月魄所形成的残月与大日光芒暴涨,照耀之处的经脉骨骼就像是有幽冥之水与灼日焚烧,阴阳两种极端感受,让赵封镜差点道心失守,一着不慎便会身躯化为枯骨,神魂别烈日燃烧大半。 好在白蛇率先感应到赵封镜体内的淬炼纰漏,一口咬在少年的手臂上,吸取多余暴乱的日精月魄。 至到午夜过半,赵封镜猛然转醒,一阵后怕的擦了擦额头汗水。 “看来以后还是得分出大部分心神照看残月与大日,不然后果太可怕了,要不是有小白吸取出多余精魄,估计这一次很难熬过去。难怪低境界的人族修士从不炼化日精月魄,虽然能够淬炼体魄,开脉奠基,但人体本身的坚韧程度,远远不如妖族,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精魄暴乱。” “看来想要修炼《日月造化经》还得需要很长的一段时日。” “好在第五片大道之花已经开放,而且能明显感觉到洗精伐髓的精妙之处,算是最好的结果。” “有大日和残月的存在,其本身就是天地灵气,不过是更高一筹罢了,也就是说以后若是大道之花的灵气不够,还可以抽取其中的灵气作为备用,不过现在的残月与大日根基还太浅薄,只能看小白破境之后能不能加快积累速度。” 一阵暗想过后,赵封镜心神微动,连忙转头看向白蛇,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白再一次蜕皮,这一次背部金丝暗淡几分,白玉之色更胜。 练气三重。 赵封镜破四重到如今不过一个月,在家族之中,哪怕是被誉为年轻一代第一天才的赵封湍当初都历经半年的时间,而小白则更快,甚至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不过惊讶之后,赵封镜很快便平静下来。 似乎这样的小白才实属正常。 看来生死契的修行反哺,不光是对人管用。 最神秘的,是从始至终,赵封镜还不知道小白的天赋神通究竟为何,一条出生于天外陨星中白蛇,天生灵智,能自主结契,还传承有《日月造化经文》,此类妖兽的血脉与神通注定不凡。 原本四处溜达的噬金鼠似乎闻到什么心仪气味,顺着路线一路来到小白蛇蜕前停下,圆圆小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散发淡玉色光泽的蛇蜕,很人性化的咽了咽唾沫。 赵封镜提起蛇蜕一角在噬金鼠面前晃了晃,“想要?” 噬金鼠灵智不高,但本能驱使下视线随着蛇蜕左右摇晃。 赵封镜倒是有些好奇小白的蛇蜕究竟能对灵兽有着怎样的诱惑。 一松手,蛇蜕坠地,噬金鼠以最快速度将其撕碎吞咽下去。 小家伙儿吃完之后,迷迷糊糊趴在地上直接沉睡过去。 等了半晌也没什么特殊动静儿,甚至连灵气流转的迹象都无。 看得赵封镜是一头雾水。 第十三章 木阳花 难不成这蛇蜕就只是让灵兽陷入梦乡这么简单? 小白这时缓缓来到噬金鼠身边,蛇信吞吐间喷出一团精血,精血落在噬金鼠头顶,顿时血气弥漫。 并无腥恬味道,反倒是一阵阵如清香四溢,赵封镜吸了一口之后浑身骨骼都在因兴奋而颤栗。 血气不断被沉睡中的噬金鼠吸入,很快小家伙身上的黄色毛发渐渐转为浅红色,同时眉行一抹白毛转为金色,身形不知不觉中也大了一圈。 赵封镜惊喜道:“进阶了?” 噬金鼠的天赋神通相比其他灵兽战力几乎等于零,但搜索天材地宝的能力,也侧面说明小家伙其实天生对灵气的感应程度很高,奈何灵智有限,连踏入练气都很难。 如今这般变化,确信是血脉进化无疑。 一阶上品再进一步就是二阶下品,别小看这小小的一步,其中所需要的机缘很高,而且进阶之后,噬金鼠的天赋神通也能更进一步。 比如以前的噬金鼠只能感应到一二阶灵草,那现在的它,起码能在方圆十里之内察觉到三阶灵草的存在。 赵封镜先查探了番小白体内是否受到影响。 一条蛇蜕,一团精血就能让灵兽进阶成功,这样的小白要是被家族发现还不得被切片研究。 查探完毕,赵封镜心中大石落地,还好,小白本身气血雄厚,一两口精血并无大碍。 之后,少年看着躺在地上沉睡的噬金鼠兴奋地搓了搓手。 他之所以选择噬金鼠成为第一个主仆契的灵兽,本来就是看中搜索天材地宝的能力,如今血脉进阶之后天赋神通更强,这也就意味着,赵封镜以后的钱财来源又多了一道。 无论前生今世,无论俗世仙家,钱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第二日清晨时分,小白和噬金鼠都没了踪迹,赵封镜以心神感应过后确定两只灵兽还在山中便没去过多寻找,继续每天的勘察。 那只闻过小白气息的紫水獭看见赵封镜后和昨日一样开始抱大腿,可惜少年还是没搭理它。 等到从密河勘探完毕来到竹叶青丛林时,赵封镜脸色有些古怪。 因为禁止外有两个小家伙,一个当监工,一个卖力刨坑。 小白视线看向禁制之内的从林深处,时不时转头看向奋力刨坑的噬金鼠,蛇信嘶嘶作响,似乎是在催促。 噬金鼠在小白的催促下愈发卖力,两只短小前爪跟车轱辘似的刨土不停,大半身躯都在泥地之下。 赵封镜的到来并未让两个小家伙儿停下动作,小白反而转头看向赵封镜,心神皆是期待。 赵封镜笑了笑,“这些禁制以山根为基石建立,没有对应开门法子,就只能强行破开,像你们这样下死力气刨坑,除非把山根挖断。” 事实正如少年所言,灵兽谷作为赵氏家族的立身之本,从开辟之初的选址与隔绝禁制还有谷外庇护大阵都下过血本,这种能够连接山根的禁制阵法价格昂贵,而且建造勾连禁制都需要道印境的老祖亲自出手,两个才练气期的小家伙想要靠蛮力走捷径,天方夜谭。 小白转头看了看赵封镜,再看向少年腰间令牌,蛇信嘶嘶作响。 由于赵封镜现在还未与噬金鼠结契,所以小家伙儿还在埋头苦干,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赵封镜心神一动,传来小白的意念,他惊异道:“你是说竹叶青丛林中有灵草的香味?” 对于天材地宝的感应,小白不如噬金鼠,看样子是后者发现无疑。 白蛇灵性点头,顺便还一个扫尾打在半截身躯没入地下的噬金鼠屁股上。 小家伙很是不满,吱吱吱抱怨几声,被小白看了一眼后便安静下来。 赵封镜有些纠结。 灵草这东西很值钱,赵封镜现在家底不过一百多点灵石,还是这三年下来抛去修行开销外省吃俭用下来的,外面集市上哪怕是最低的一阶下品灵草价格最少都在十枚灵石之上。 而且按照灵兽谷的规矩,但凡发现灵草生长之人,能够得到一半收益。 可竹叶青丛林对现在少年来说太过凶险,蛇群庞大的数量属实让人头皮发麻,每一条竹叶青所蕴含的毒素足矣让一位炼气期修士半个时辰内毒发身亡,而且这种蛇类的攻击速度极快,若是心神稍有松懈很容易中招。 就在犹豫要不要险中求富贵的少年心中,又有小白的意念传来。 很简单的一个意思。 它可以压胜那些青蛇。 赵封镜眉头一挑,既然如此,还怕个锤儿。 手指在令牌上轻轻一点,淡蓝色光晕绽放,那些铭文禁制接触到光晕时如积雪消融,两个眨眼的工夫便出现一道足已容纳一人同行的窟窿。 竹叶青蛇群察觉到禁制打开有人闯入,竹林枝头上无数蛇头同时转移方向,齐齐朝赵封镜方向望来。 “嘶~不是让它们互相残杀吗?怎么数量还这么多,还好没密集恐惧症,不然现在能不能走得动道都两说。” 赵封镜倒吸一口凉气。 竹叶青繁衍速度极快,数量暴涨之后为了控制蛇群数量,断绝食物来源,让蛇群互相为食,没成想这么多年下来,效果甚微。 保险起见,还是让小白开道先行。 赵封镜跟在后面。 噬金鼠胆子很小,平日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立马溜之大吉,要是察觉到逃跑无望,就会原地装死。 小白似乎对低阶灵兽有天生的克制,稍稍侧头看了眼禁制外的噬金鼠,小家伙立刻没了溜之大吉的打算,战战兢兢跟在白蛇身后。 一群靠着捕杀同类活到今天的竹叶青,其嗜血程度已经能用妖族来算。 一颗颗蛇头缓缓抬起,追寻气味吐着蛇信,腥臭蛇涎滴落地面,滴落竹林枝头,似乎在它们看来,赵封镜,小白,噬金鼠,都是一盘盘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最前面蜿蜒爬行的白蛇一双赤红色眼眸传为深紫,那些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发动雷霆一击的竹叶青就像遇到天敌一般,浑身鳞片颤栗,瞬间全都缩回脑袋尽量低垂,在竹叶之间隐藏身形。 小白的变化,赵封镜看在眼中,啧啧称奇。 没了那股血煞之气,噬金鼠一改之前的战战兢兢,大摇大摆走在小白身后,大有狐假虎威的势头。 越往里走,噬金鼠嗅到的灵草特有香味越是浓郁。 半炷香后,赵封镜来到一处坑洼边缘,宽不过十丈高只有一四尺,另一侧有小溪支流缓缓流淌。 浅坑只上有两株黄色花朵花开艳丽,叶片足有手掌宽,高可与灌木并列。 宽大花瓣之上有缕缕天地灵气萦绕久久不散,花蕊中央凝结出一粒土黄色珠子,宝光流转。 赵封镜只看一样便惊喜道:“木阳花?” 木阳花,名称取自“心有花木,向阳而生。”二阶上乘灵草,其成熟时,花蕊中央的珠子会由土黄色变为藏青,修士吞服而下有修补神魂,壮大神魂的功效。 除此之外,木阳花的花瓣,叶片,根茎皆可以入药,而且药效极好。 第十四章 斩蛇王 赵封镜右手五彩神光流转,莫名有山风骤起,吹动少年的鬓角发丝。 手掌微抬,坑洼之中的松软泥土层层悬空而起,不多时便漏出埋在在泥土底层的蛇类枯骨,多达十余条,而且骨骼体型远不是寻常竹叶青可以媲美。 这类控制五行的简单术法,练气士入门之后只要稍稍心神感应便能做到,无需配合口诀功法之类使用。 就在此刻,一条体型足足要比寻常竹叶青大上三倍的青蛇从坑洼底部张开蛇口,漏出森然毒牙,纵身一跃,快若奔雷,电光火石之间直射赵封镜面门。 小白察觉到危险气息,一双紫色眼眸愈发深沉,同时纵身而起,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在空中拦截失败。 一直心中警惕的赵封镜瞳孔紧缩,手中蓦然出现长剑大苒,剑光横扫而过,在空中划出一道雪白长线,那条突然暴起伤人的青蛇自上下颚中间被雪白长线一分为二,青蛇刹那身死,两半身形颓然跌落在地,腥臭血液撒落,而长剑大苒之上没沾染半点血渍,依旧雪亮如初。 确定再无危险之后,赵封镜收起长剑,泥土回归原位,擦了擦额头冷汗。 “还好我知道木阳花的习性,不然这次可真要吃大亏。” 木阳花,虽名有向阳之意,但其生长需要汲取灵兽或是修士残骸的灵气,竹叶青丛林之中,只有蛇王能够修行,所以从看到木阳花那一刻起,赵封镜就猜测坑洼是历代竹叶青蛇王的埋骨之地,加上灵兽修行之后灵智都不低,大限来临会将自己埋葬,所以刚才赵封镜才会掀开土壤查探。 结果不出预料,果然有条年迈蛇王即将身死,察觉到外人闯入,便发动此生最后一击。 若不是赵封镜从始至终心弦紧绷,蛇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便要得手了。 走入坑洼之地,近前查探木阳花的生长情况。 常理来说,木阳花六十年一熟,成熟之后一日之内便会枯萎凋零,留下那颗珠子再次生长,所以修士培育此花需要在成熟那一刻直接采摘,不然每过一个时辰,药效便会减弱一分。 由于此地基本上不会被修士进入勘察,这两朵木阳花都生长四十年左右,距离成熟不算太远,花蕊中的土黄色珠子也有了丝藏青条纹。 赵封镜揉了揉脸颊,心中自然是高兴不已。 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条红色丝带,其中夹杂一条金色丝线,将其在每株木阳花上打了个结,然后丝带感受到木阳花上流淌的天地灵气化为红色烙印,嵌入木阳花枝干中。 这丝带名为绕芊丝,是一种专共修士标记的醒目之物。 灵兽谷每一位管事之人都会分配,用完再取。 这么做的目的是防止管事之间为发现的灵草灵药产生争执。 若是之前来到此处,木阳花上有这类标记,赵封镜直接转头就走,绝不会多看一眼。 小白看着地上被一分为二的蛇王尸体,歪了歪脑袋,犹豫片刻还是没抵挡住肉食所带来的的诱惑,伸出头颅三两下将其吞咽入腹。 蛇王生前已经是练气四层,血肉对同类来说也是大补之物。 血肉入腹,瞬间融化,一丝幽暗黑色芒被小白的毒牙吸收。 赵封镜示意小白先带着噬金鼠回竹屋那边,自己则去百兽阁禀告一声。 阁主老人赵昊山的知消息后也感到一番惊讶,丝毫不敢耽搁,急忙起身与赵封镜上山查探。 亲眼看见生长茂盛的木阳花后,赵昊山很没长辈架子的拍了拍少年肩头,大笑出声道:“好小子,果然福缘不浅,灵兽谷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二阶上品灵药生长四十余年,你一来就找到,功劳账上又可以添加一笔了。” 一株成熟木阳花不谈花瓣,叶片等所带来的零头收入,光说那颗花蕊珠子就是炼制三品丹药养魂珠的主药,而且对道印之上的大修士更是有增强魂魄的功效,加上能够对神魂有好处的灵草本身就比较稀少,像赵氏家族培育的也只有两三种,所以这类灵草价格很高,在集市那边可以买到四百灵石往上,这还是未练成丹药前灵草的本身价格,要是请练师铸成养魂丹,最少一千起步。 “封镜,百兽阁管事可以签订另外的两个主仆契约,有选择没有?若是血脉品级高点也无妨,反正发现木阳花的功劳还在,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 下山途中,老人褶皱脸庞上皆是笑意。 既然确定木阳花存在后,而且生长形式并无纰漏,所以也不需要移植到灵田栽种。 赵封镜挠挠头,“除了噬金鼠外,暂时还没想好。” 飞禽一类,山中豢养不多,血脉品级和天赋神通都不算好。 老人道:“想要什么样的灵兽可以说说看,老头子我别的不说,对灵兽种类的了解还是拿得出手的。” 赵封镜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飞禽一道,速度快,能够骑乘,攻击性神通的,” 赵昊山想了想,“有倒是有,不过这类飞禽血脉都不错,一般都只豢养在黄夫山,其余两座山头都没有。” 黄夫山,便是家族中专门豢养高血脉或者突破筑基的灵兽,由赵氏老祖的朱峰雀镇守。 赵封镜有些失望。 赵昊山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以用你这次发现木阳草的功绩兑换,反正木阳草的功效针对神魂,道印境之下可有可无,还不如用来兑换一只心仪灵兽。” 话虽如此,赵封镜还是有些犹豫。 那本《秋水蝉露》修行条件极为苛刻。 哪怕赵封镜天生神魂就要远远高于同辈修士,想要正式修行还是得靠水磨工夫才行。 若是能够木阳花辅助,入门一道会很快。 不过这样一来,灵兽一事估计又要耽搁很久。 想到这儿,赵封镜出言拒绝道:“还是再等等,反正签订主仆契约对修行进展没半点裨益,不着急。” 赵昊山点点头,“那就再等等。” 之后,老人临走前交给少年一颗灰色珠子并解释道:“这是一头筑基妖物的妖丹,以后进出竹叶青丛林,将妖丹悬挂于身,竹叶青便会自行退避。” 当然,如此贵重之物,赵封镜没敢收,连番推辞后被老人的一句话给逼得不敢不收,“我和你爹是旧识,送件见面礼怎么了?况且长辈次不敢辞的老话没听过?” 第十五章 结契 之后,木阳花周围便多了条通体雪白如玉的白蛇。 木阳花的花香也对灵兽开启灵智有不小的用处,而小白沉睡时能汇聚天地灵气,极大缩短灵草的成熟周期,两者互利互惠,相得益彰。 赵封镜如今修行其实有没有小白在身边区别很小,相比之下还是尽快让木阳花花蕊珠子转变藏青最为重要。 《秋水蝉露》的修行还得耗上一段时间。 与之一样的,《日月造化经文》想要运转吸纳天地日月精华,赵封镜估摸着还得淬体两次才可循序渐进。 不过有小白的修行进展速度,赵封镜大道之花的凝结也不差,比之前自己乌龟爬爬,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丹田内的残月大日的雏形已经稳固,每过一天都能壮大一分,这让赵封镜有些期待下次淬体之后的体魄强横程度。 六日后,到了家族发放修行资源的日子,赵封镜本想走一遭财物阁领取,没成想赵蕴枰亲自走了趟灵兽谷,专门给赵封镜送来十八颗下品灵石和三枚聚气丹,三瓶温血散。 聚气丹是补充灵气之物,原本是家族怕有子弟在练气破境时天地灵气的浓度不够,所以特地分配的丹药,不过赵封镜一至五层都顺利突破,所以聚气丹也一直没用,但这种丹药多多益善,能够在吞咽瞬间补充修士不少灵气,多准备些可以以防不时之需。 温血散,是调养经脉,温养血肉筋骨的灵液,可以变相为家族子弟拓展经脉,虽然灵药品级不高,但却是最适合如今修为的赵封镜。 赵蕴枰显然对少年的观感很好,特意问了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得知赵封镜突破五层后,妇人显然吃惊不小。 “一月不到的时间就能再破一层,封镜,看来十年后的宗门人选你已经板上钉钉了,不过切不可自傲,勤勉修行,争取尽快抵达练气后期才行,” 对于长辈的劝诫,赵封镜点头记下。 赵蕴枰事务繁忙没在与少年多聊什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赵封镜将其送到灵兽谷门口后,妇人就此离去。 回到竹屋后,赵封镜开始清理家底。 三年中省下的灵石一百二十六枚,加上如今十八枚,就是一百四十四枚。 聚气丹三十九枚。 温血散二十瓶。 聚气丹赵封镜三年一颗没动,估计是相信了十四叔所说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所以能避免就避免。 温血散没什么后遗症,所以这些年赵封镜用掉不少。 除此之外,暂时不知道灵器等级的长剑大苒。 望月葵子,钱物阁的木讷男人好像是叫做赵蕴新的管事所赠。 这家底儿,除了长剑大苒,或许在筑基境跟个穷人没什么两样,但在练气期修士中已经算是腰包很鼓的了。 看见这么多灵石堆积在一块就像一座矮矮地小山丘,赵封镜满心欢喜。 抓起一旁对灵石虎视眈眈的噬金鼠说道:“小家伙儿,要不要结个契?以后每三天给你一块灵石,如何?” 主仆契等级比较低,而且实用性强,结契和解契都比较方便,不过前提是灵兽不得反抗,不然很容易失败,反噬什么的倒没有。 噬金鼠两颗如黄豆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它虽然听不懂赵封镜在说什么,但对眼前这一大堆灵石很是向往。 见噬金鼠没反抗,赵封镜左手按在小家伙的脑袋上,同时念诵结契口诀,随着念诵开始,手掌之上关芒闪耀,一道圆形铭文形成,自左手映入噬金鼠头顶。 过程很顺利,并未有波折。 结契之后,噬金鼠也能感应到赵封镜的心意变化,只是没小白那般神异罢了。 “吱吱吱~” 噬金鼠围绕赵封镜转圈奔跑。 赵封镜拿了块灵石递给噬金鼠后,笑道:“以后就叫你子丑好了。” 得到灵石的子丑满心欢喜,鼻头在灵石上闻个不停。 之后一段时间,赵蕴芝来过一次,看到侄子在灵兽谷过得不错,中年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传给赵封镜一个消息。 “三个月后,由我与二长老赵松铜,六长老赵昊勉,八长老赵昊芦领衔,带领家族封字辈修士一百三十余人一同去往十万大山边缘的孤龙山历练,你也在其列,事先准备一下,三年的舒服日子到头了,修士登山劫难重重,这次的杀妖之途只时开始。” 说完后,赵蕴芝拿出本册子交给赵封镜。 “这是十四叔我半辈子的练剑心得,有空多看看,没准能在危难之际救你一命。” 离开时,中年男人最后说了句,“要是有时间的话多下山看看你父亲,他一个人守着铺子这么多年,其实很孤单。” 赵封镜默不作声。 那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其实看模样很不像个仙家修士,一身书卷气,每日就与书谱里的圣贤书籍打交道,更像是个为了博取功名而寒窗苦读数十载,始终不得意的读书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四十年前,却是镇压十万大山三座宗门中公认的第一天才,曾而立不过便是道印,此后被四方山门送去远在北海的逐鹿山修行。 后二十年里步步登高,光芒万丈。 可最终,抱着一个婴儿回到家族的男人不顾家族劝说,选择自废修为。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会的,再过些日子,笃林集的灵兽铺子就会来灵兽谷挑选灵兽贩卖,到时候再去落叶城看看。” 赵封镜点头答应。 一个生而知之之人,想要承认相处不到五年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其实是件很难的事情,哪怕嘴上如此,可心中还是会别扭。 况且在未上山的岁月里,那个男人从来不会跟还是孩子的赵封镜多聊什么,多说什么。 自毁前程,自废修为,不光是自己断绝大道,就连家族都会受到牵连,这么多年的心血和资源的倾斜,真当家族不求回报? 所以这些年,远在俗世卖书度日的男人其实日子很不好过。 赵蕴芝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仙人仙人,山字前还有个人字,别为了所谓登高长生反而丢了人味,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说完这些,中年男人离开灵兽谷。 而赵封镜则看向有些阴沉的天幕久久无言。 “好像修仙路上,除了寿命长一点,术法高一些,其他的好像都没什么区别,都在为了更好的明日而登高望远...” 第十六章 紫衣少女 赵蕴理,原本曾今是可以与赵蕴初争夺四方山门弟子名额的天才人物,可惜后来一次家族任务中,被一头天赋是割裂心境的鬼面蛛伤了神魂,从此之后便一直停留在练气九层,再不得增加一二。 三十多年下来,这位中年清瘦男人只能靠着灵兽谷内的浓郁灵气续命,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修补魂魄。 能够针对神魂伤势的丹药品级都很高,而家族不可能因为一个就算治好了也会后遗症无穷的废物倾注心血。 这些年下来,功绩不够的中年男人只能靠自己那点微末功绩兑换了本旁门温养神魂的修行法子,可惜效果不尽人意,如今的他,还是一副肺痨鬼的模样。 这天夜色里,赵蕴理收回头上凋零破败的大道之花,忍不住猛烈咳嗽两声,望着山巅明月,心有戚戚然。 这时,有个紫衣少女提着一盏灯笼来到赵蕴理的修行之地。 “叔叔,外面风大,还是进屋歇着吧。” 紫衣少女嗓音若黄鹂,轻轻抿起嘴唇,精致白皙的脸盘上满是担忧神色。 赵蕴理转头看了眼少女,强行挤出个笑容道:“封真,你怎么来了?” 名为赵封真的少女解释道:“枰姨说是长老让我来此修行,争取在家族试炼前破练气六重,到时候也能有更多把握取个好名次。” 赵蕴理手掌轻轻拍打膝盖,“是好事,要能挤进家族试炼的前三甲,赏赐之丰厚,足以支撑你打破筑基瓶颈前的修行所需,不过记住,修行得先修心,不然境界是上去了,心境却留在下面,反而会适得其反。” 赵封真点点头,“记住了。” 两人来到茅庐屋檐下坐在椅子上。 赵蕴理再道:“这些天如果没有合适的修行地,大可在我这里修行,到时候叔叔我再帮你搭建一座聚灵阵法,修行遇到疑难杂症也可向我询问。” 然后,男人自嘲一笑,“再怎么说都是在练气九层待了近四十年,想不懂都难。” 一袭紫衣默不作声。 赵蕴理是赵封真的亲叔叔,她父亲在当年与赵蕴理的家族任务之中受伤颇重,在赵封真三岁那年撒手人寰,孤儿寡母若不是有赵蕴理帮忙照应,注定会过得很艰难。 赵蕴理的神魂伤势日渐严重,紫衣少女一直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上,在她心里,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修行,争取有一天能够成为筑基修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积累功绩,为叔叔治疗伤势。 所以从三年前修行开始,赵封真修行最为勤勉,甚至为了破镜不惜一次性吞服下三枚聚气丹,虽说丹药温和,可用量过大始终会影响修士筋脉,就像大江之水突然倒灌,让本就算不得牢固的河堤出现很多不可查觉的细微裂痕,日后想要修补,难上加难。 言语中,赵蕴理大多都是问了些关于少女修行上面的问题,顺便还让少女说些家族中的有趣见闻。 赵蕴理也是灵兽谷的管理者之一,而且主修铭文,可惜未能成为阵师,不然赵氏肯定会倾注更多心血,别的不说,一枚三品的养魂丹肯定拿得出手。 “对了叔叔,今日入山时听百兽阁内管理草药库存的师兄说起,有个年级与我一般大的管事发现了一株品级不低的灵草,好像就在山中,不过阁主下了命令,此时不得外传,也不知道发现一株灵药的赏赐是多少,够不够换取一枚养魂丹。” 今日好不容易不用枯燥练气的少女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杵着腮班子,透漏着她这年级少女独有的娇憨与可爱。 赵蕴理起初没把这灵药的消息放在心上,笑着随意道:“看来也是个为家族试炼准备的年轻后生。” 赵封真点点头,叹息一声,“听说名叫木阳花的灵草在家族中的价格很高,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高法。能兑换一百枚灵石不?” 未经过风雨的雏鸟幼鹰,总是会用最简单的脉络来换算价格高低。 原本还想调侃侄女两句的中年男人听到木阳花三字之后,脸上和煦笑容出现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赵蕴理试探性问道:“没想到还有人能得到如此机缘,封真,那位管理草药库存的管事有没有提到木阳花生长何处?” 紫衣少女努力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没说,这事儿也只是随口提到而已。” 中年男人从上山开始就很少下山,每日与禁制铭文作伴,很少能得知外面的消息。 赵蕴理哦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言语,似乎是在思考某事。 看到叔叔这幅模样,赵封真好奇问道:“怎么了?” 少女还怕是叔叔伤势复发,从储物袋中取出三瓶积攒下来的温血散递了过去。 赵蕴理微笑着摇头拒绝。 然后站起身,取出四面旗帜和几枚灵石说道:“还是先帮你这小妮子布置聚灵阵比较重要,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是让你这天才修行慢了,我这个当叔叔的罪过可就大了。” 赵封真腼腆一笑。 布阵一事其实不算难,只要有阵图,再懂得铭文序列布置即可。 不过半炷香,赵蕴理便大功告成,拍了拍并未沾染半点灰尘的手掌道:“行了,你以后就安心再此修行即可,此阵能够持续五天,五天之后再换灵石就行。” 叮嘱过后,赵蕴理又道:“乘着今晚月色不错,叔叔我去看看新出生的拜月狐幼崽。” 挥手作别之后,中年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阴暗的月色树荫中。 紫衣少女等男人离开后紧紧握起粉拳至面前,为自己打气道:“加油赵封真,你可以的,不就是小小六层罢了,没什么难的。” 修行三年,哪怕有两次是靠着聚气丹强行破镜,如今还不满十五岁的少女已经是练气五层,这样的修行速度,哪怕是放在天才辈出的四方山门中也能算得上中等水准。 而且少女灵根独占木字格,极为精纯,对天地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所以天资不俗,破镜自然就比同龄人快上许多。 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夜幕中,赵封镜一边感应山根地脉的存在,一边在识海之内找寻神魂。 《秋水蝉露》对修士的神魂要求很高,故而练气境或者一般的筑基修士都无法修行,当初赵封镜选择这门术法,主要是看上《秋水蝉露》中的先手优势,加上自己天上魂魄远比同龄人强大,所以便想着试试看。 他不是没对《通剑经》杀力,或是《金锋开明诀》的玄妙动过心,实在是这两者前期修行太过耗时耗力,现在的赵封镜更适合那些一拿过来就可以用的术法神通,好有更多时间用来拔高境界。 两个时辰之后,赵封镜睁开眼眸揉了揉脸颊,有些失望。 山根地脉,自己占据土字格,要感应其实不难,难就难在寻找神魂一途,这几天试过无数次,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症结所在,少年其实自己心里清楚,还是神魂未能以心念倒映识海中,简单来说就是对魂魄掌控的力度还不够。 现在的赵封镜,就像是守着一座宝库而无开门钥匙,心痒难耐却毫无办法。 “说到底还是境界不够,不然就不会担心神魂和体魄的问题。” 强行拢了拢心神,既然修行术法不成,那就好好休息。 随着头顶大道之花五彩流转,天地灵气被抽丝剥茧般被吸入少年体内。 黎明前夕。 原本好好修行端坐不动的赵封镜,刹那间心神不稳,大道之花消散,一股狂暴之意充斥全身。 赵封镜猛然转头看向竹叶青丛林的方向,脸色阴沉。 少年身形眨眼间前掠出去十数丈,脚尖每一次点地,地面上都会凹陷出一个大坑。 三步之后,赵封镜已经消失在山林深处。 却说竹叶青丛林中。 有小白日夜看守,木阳草的长势喜人,一抹抹天地灵气如泉涌,笼罩这片蛇王埋骨之地。 经过两次蜕皮,小白身躯已经达到一丈,用身躯环绕住两株木阳草,呼吸缓慢,正在酣睡。 噬金鼠子丑,本身就是夜间出行,所以根本睡不着,又害怕那些蛇群的突然凶性大发,所以只能在小白身边转悠。 夜色之中,一抹黑色雾气借着漆黑悄无身息飘落一颗青竹枝头,距离木阳花所在不过两丈。 黑雾中一双黄色眼眸死死盯着木阳花的花蕊珠子。 天色即将黎明,黑雾已经蹲守三个时辰,一动不动极有耐心。 夜色将过,噬金鼠也没了之前活泛,趴在地上眼皮逐渐合拢。 就在这时,黑雾突然暴起,随着竹枝轻微晃动之后,黑雾犹如一只床弩箭矢,朝着木阳花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以至于包裹身躯用于隐藏气息的黑雾忽然消散。 是一只穿着黑色甲胄的捕风貂,体型不过三尺,双臂修长。 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气息的小白猛然转醒,没有一刻犹豫,抬头张口,眼眸由红转紫,身形猛然拔高两丈,想在半空拦下不速之客。 这只名为捕风貂的灵兽,顿时全身毛发炸开,奔雷之势的身形出现短暂停滞。 这是一种天生的压胜。 不过眨眼间,捕风貂便摆脱了这层压制,眼看蛇口即将吞没它整颗头颅,单脚在半空一踩,身形竟然诡异拔高一尺。 捕风貂,二品下阶灵兽,练气之后能够御风而走,速度极快,而且天生对风亲近,甚至不需要什么修行就能随心驾驭。 小白獠牙外漏,被捕风貂避开要害之后,森然毒牙堪堪滑过甲胄,两者之间顿时一阵火星流溢。 捕风貂借此机会朝着木阳花的花蕊抓去。 花蕊中的土黄色珠子已经多了几缕藏青之色,这也就意味着对神魂的作用更强几分。 小白并未追击,缓缓吐着蛇信,眼神冷冽,竖瞳由一化为三,倒转之下,天地灵气为之一颤。 即将的手的捕风貂只觉着一阵恍惚,再回神时看向四周,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全是五彩斑斓的毒蛇大蟒。 小白虽然形似幻玉蛇,但其实本质上天差地别,不过该有的幻术神通还是有,相比之下,小白的幻术神通就要比同阶的幻玉蛇强上太多。 哪怕是练气七重的捕风貂都在一瞬间中招。 灵兽开智本就不易,加上捕风貂的境界不高,所以一时间也没能勘破幻术玄机。 那些满口蛇涎毒蛇大蟒如同盯着掉入陷阱的猎物般看着自己,捕风貂毛发炸开,惊叫连连。 如果不能尽快解除幻术,毒蛇大蟒的每次撕咬都会对捕风貂的神志造成严重损伤。 眼看蛇群即将吞没捕风貂,竹叶青丛林中传来一阵咳嗽之声,同时三片金色柳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瞬间斩断小白的术法施展轨迹。 小白转过头颅盯着林内的不速之客,根本不担心出了术法的捕风貂还会盗取木阳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捕风貂虽然摆脱幻术,但神志受伤不轻,如今只能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从林中缓缓走出一位老人,满脸褶皱,身穿蓝底金丝云纹裳,手拄龙头拐杖,脚步缓慢,不疾不徐,“哦?看样子应该不是普通幻玉蛇,不过也难怪,如果平凡,也没谁失心疯签订这么条一阶下品的灵兽。” 停步时,老人距离木阳花不过十步,神色和蔼的老人笑了笑,“小家伙儿,我要这木阳花有大用,还请让开,不然...” 说话间,三片金色柳叶如飞剑一般在空中画弧而走,盘旋不停,只要老人心念敕令,这三片柳叶便会化为一道道金色丝线将眼前的白蛇斩成无数截。 小白灵智不过普通八九岁孩童一般,但面对一位即将踏入筑基境的老人毫无惧意,反而裂开嘴角一丝缝隙,如人一般讥讽笑意。 老人不怒反笑,“看来是个能听得懂人话的主儿,不错,是很不错,练气四重就能拥有这般灵智,实属难得,就算四品血脉都很难达到这种程度。可惜啊,可惜....” 没等话说完,三片金色柳叶拖曳金色流光,转瞬来到小白头顶,毫无征兆的一斩而下。 第十八章 剑光至 哪怕尽力躲闪,可金色柳叶的速度始终太快,不过三息时间,白蛇身上便被划出两道伤口. 血如泉涌,皮肉翻卷,蛇鳞在柳叶面前连半刻工夫都无法抵挡。 老人还是之前那副和蔼模样,谁能想象,就是这么个慈祥长辈,竟然会毫无征兆,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出便是杀招。 最后,在白蛇无力的嘶吼中被金色柳叶割去头颅,身躯顿时无力倒下,血液滚滚流淌。 眼看大局已定,老人拐杖杵地,向前踏出一步。 可是就这一步,让老人刹那间预感不妙,原本大局在握的神情顿时一变,急忙倒滑出去数步。 又是幻术。 而且比之前困住捕风貂的那一手更加隐蔽高明。 老人脸色有些难看,等到那股危机感退去,这才手指掐诀,“天地清明,万物琉璃,散。” 口诀一出,眼前幻术消散。 本该被金色柳叶斩杀的白蛇竟然就盘踞在自己刚才的位置,如果不是厮杀多年形成的危机感,估计刚才就会被白蛇一击得手,至于会不会阴沟里翻船,就得看白蛇的毒能不能瞬间的时间内将老人毙命。 不然光凭境界碾压,老人一旦回过神来,白蛇就算血脉再高,究竟还是幼年,一样会死。 而那些被心念敕令的金色柳叶胡乱飞舞,每次掠过,都会斩落一片竹枝和旁观有罪的竹叶青。 老人这次脸上再没了笑意,一脚重重踏地,身形如缕缕青烟消散不见。 隐匿身形不是离开,而是为了出招。 金色柳叶如道道丝线或掠空,或伏地,朝白蛇杀去。 同时白蛇三丈之内的所有竹叶同时离开枝头朝白蛇钉杀而去,数目之巨,遮天蔽日,在术法操控下,枚片竹叶都想是一柄柄飞剑凌空。 白蛇蛇信呲呲做响,蛇尾横扫,将一把意图偷袭的金色柳叶拍飞出去,身形在竹林辗转腾挪,尽量躲避那些结阵如拦网的竹叶钉杀。 哪怕速度已经足够快,可是竹叶飞剑的数量实在太多,白蛇身上已经被划出大大小小十数道伤口。 白蛇嘶吼一声,紫色眼眸出现几分浓稠墨色。 空中竹叶飞剑不过才刚刚过半,这也就意味着,就算白蛇能够勉强活到最后,也会是伤痕累累的下场,到时候能不能再负隅顽抗都是未知数。 就在这时,竹叶青丛林禁制打开,一抹身影如惊鸿,点在竹子枝头,笔直前冲,身上法衣猎猎作响。 赵封镜前面无表情环视四周,没去多看一眼那些悬停竹叶和地上模样凄惨的白蛇。 在即将到达木阳花生长之地的少年脚步忽然一个急转,手中白光一闪,长剑大苒蓦然出现手中,剑身雪白寒光闪动,简单一挑,一枚隐藏金色光亮的柳叶被顺势挑飞出去。 赵封镜脚步不停,单手一剑,朝着阴暗树荫中斩下。 “唉...” 一声无奈叹息传出,身形伛偻的老人竟然脚步如雨中飞燕,躲过赵封镜一剑之后,由于余力避开那些被灵气激发的长剑本身剑气。 不退反进,以两片柳叶拦路,自己则向木阳花方向掠去。 赵封镜从挑飞柳叶到斩出那一剑,始终神色平静。 十四叔说过,修士厮杀,越是愤怒也是会被对方寻到破绽,哪怕再大的仇恨,在劣势之下就越是要冷静。 这一点,赵封镜一直信守如真。 两片柳叶的力道极大,而且体积小巧,最适合出其不意。 赵封镜右手青筋暴起,一身气血升至巅峰,再一剑斩下,灵器品级不俗的柳叶竟是被一剑斩断成两截。 剩下一片就像是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已经被耽误三息时间,没了半点老态龙钟的老人已经到达木阳花旁边,将捕风貂收入灵兽袋中,一手探出向木阳花的花蕊珠子抓去。 赵封镜反手握剑,用力一掷,剑光一线而过,朝着老人那只手臂刺去。 见势不妙,老人只能收回手臂,暗道一声可惜,然后毫不犹豫的操控柳叶将其中一株木阳花的枝干斩断。 既然得不到,那就谁都别想要。 原本是想一次性斩断两颗,可恰巧长剑大苒刚好钉在再次动手的金色柳叶之上,不过一瞬间,金色柳叶四分五裂。 老人也不与赵封镜纠缠,此行不会再有所收获,干脆直接转身离开,速度太快,赵封镜知道自己追不上,索性直接停步。 要论境界,赵封镜不过刚练气中期没多久,而那突然出手后又默然离开的老人最少都是练气八重,若真要分个生死,赵封镜根本毫无胜算。 但这是灵兽谷,百兽阁内有筑基修士镇守不说,一旦山头上结庐修行的修士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剧烈翻滚,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此地探查,到时候便会是一群家族修士联手对敌的光景,老人还是不愿冒险,宁愿选择一无所获,也不愿落入最坏的境地。 赵封镜第一时间没去看渐渐失去药性的断裂木阳花,而是转身来到小白身旁,看着身上全是密集伤口的白蛇,急忙从储物袋中掏出温血散和一瓶以备不时之需的金石散,一股脑给小白吞下,这两种灵药虽然品级低,不过服用之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再手指点在小白身躯上,灵气如巡城甲卒巡视寸寸骨骼脉络。 过了好一会儿,赵封镜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 小白也就是看上去凄惨了些,实际上并未伤到筋骨,而且体内灵气蕴藏大得吓人,哪怕赵封镜早就知道,可亲眼看过之后还是会忍不住惊叹。 “是在等待机会与那老头一次分出胜负?” 按照小白体内的灵气蕴藏根本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势,唯一的解释就是小白在等,等到老人觉着是时候下杀手那一刻,只要稍微一个心神松懈,小白就能让身处方圆百丈之内的老人送入幻境中,而且是那种明知道一切是假,却让人无法逃离的那种。 小白抬起脑袋,蹭了蹭赵封镜的手掌,然后身形开始缓缓缩小,变成刚刚从陨星中出生一般大,缠绕在赵封镜手臂上开始修补伤势。 赵封镜不光收起那被斩断的木阳花,还将根茎给挖了出来,至于花蕊珠子,则被少年收入一个能够隔绝药性流散的宝瓶中。 担心那心怀不轨的老者去而复返,赵封镜捏碎一枚百兽阁发放的传信令,简单两句言语交代事情经过之后,赵封镜耐心等待的同时环顾四周以防止出现纰漏。 第十九章 黎明 没一会儿,除了坐镇百兽阁的阁主赵昊山,还有个发福的油腻中年男人御物飞行抵达此处。 中年男人见到少年的第一句话就是寻问灵药是否有样,“赵封镜,木阳花可被贼子得手?” 赵封镜倒是觉着没什么,如实答道:“木阳花被斩断一株,另外一株也还在。”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结果并不满意,“作为家族修士,却没能护住辖境中的灵药,赵封镜,你可知道木阳花能给家族带来多少收益?如今失去一株乃是你的失职。” 这次,赵封镜也没了那点为数不多的尊敬,干脆放下手臂与之对视道:“木阳花能够给家族带来多少收益我不知道,但按照灵兽谷的规矩,发现灵药的修士理当得之一半,也就是说有株木阳花本就是我的,如今被斩断的那株我已收下,剩下的还请前辈照看好。” 中年男人伸出手掌指着赵封镜怒道:“失职就是失职,还巧言舌辩,别说灵兽谷的规矩,就算按照家族律令你也应当受罚。” 赵封镜非但没恼,反而微笑不言,不过笑意中尽是玩味之意。 在山上修行的赵封镜没打过架,而且向来都是老好人脾气,无论是长辈同辈与之相处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好说话却不代表赵封镜真就脾气好。 前世的他从小时候到大学毕业,再到军队退伍,这期间打架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身上的疤痕数都数不过来,每次动手前,赵封镜都是笑容温醇,所以也被朋友们起了个笑面虎的绰号。 所以,哪怕是登山修行之后,赵封镜已经很压制脾气,这么些年差点连他都快觉得自己是个温和的人。 如今先是跟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厮杀一场,血气全都被激发,现在哪怕面对一位筑基修士,赵封镜依旧不怵。 见势头不妙,赵昊山赶忙干咳两声打圆场道:“封镜年级小境界底,没能护住灵药实属正常,没什么好责怪的,加上刚才感受到的那股气息不会比你赵蕴古差了,封镜在一位极有可能是半步筑基的修士手中全身而退,实属不易。而且不是还有主木阳花存活嘛。这孩子也让步了,你就少说两句,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查查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潜入灵兽谷盗取灵药。” 赵蕴古,家族旁系出身,五十筑基,到如今不过才一层,论天赋真不算出彩,不过此人向来对家族忠心耿耿,一切都按家族律令行事,难免古板迂腐。 这样的人其实家族高层那边很看好,所以才让他和赵昊山一起掌管灵兽谷山头。 赵封镜刚才的一番话实际上已经做出很大让步,自己拿未成长完全被迫收割的木阳花,给家族留下完整一株。 若是按照灵兽谷的规矩,其实修士可以先行选择,也就是说哪怕赵封镜选择后者也在规矩之内。 既然老人发话,赵蕴谷也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转身走远。 赵昊山无奈一笑,“封镜,别见怪,虽然德行是差了点,不过他本心不坏,等在灵兽谷待久了就知道了。” 赵封镜嗯了一声,心中其实也没将赵蕴古的话放在心上。 “来,给我详细说说事情经过。” 老人与赵封镜一屁股坐在松软草地上,开始娓娓讲述具体经过。 蓝底金丝云纹的老人,练气后期的修为,三枚金色柳叶,捕风貂,将这些串联道一块,赵昊山脸色有些难看,不过细想之后又觉着有那不对。 赵封镜开口说道:“一个敢在灵兽谷辖境内不遮掩真实面容做腌臜事的,要么是十成十的把握做完就走不被人发现,要么......” 老人接话道:“也么是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就算找到了人也会是假的。” 赵封镜点头。 修士要是想变化身形和相貌其实并不难,难的是气机,功法运转,还有灵器。 赵昊山叹息一声,“如果是栽赃嫁祸,那不应该连气机境界,灵兽灵器都一模一样才对。” 符合全部特征的人确实有,而且赵昊山很熟悉,是他那一辈一位为家族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兄弟,如今也在这座山头上修行,练气九重大限将至。 如果真是他,为了最后筑基选择利用木阳花强化神魂殊死一搏的话,也不是没理由。 可是按照老兄弟的脾气秉性,哪怕寿元将近,是算着日子等死的可怕光景,赵昊山也不愿相信他会做出这等事来。 赵封镜想了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昊山苦笑:“是啊,谁都怕这万一,俗世怕,我们这些修士更怕,如果真是我那老兄弟,我会亲手将他送进家族监牢。” 之后,赵封镜拿出之前收集的金色柳叶碎片交给赵昊山。 老人走后,刚好是黎明时分,赵封镜这次没炼化先天紫气,而是看着浩荡绵延的天地之气陷入沉思。 再好的风景终有看完的时候,先天紫气随着浊气升空逐渐消散。 今晚的风波可把本就胆子小的子丑吓得够呛,如今趴在赵封镜脚边依旧有轻微颤抖。 少年一边安抚灵兽,一边自言自语的出声道:“如果真是阁主所说的老兄弟为筑基才选择铤而走险,这理由其实不太够,筑基对神魂和体魄的要求不高,最终要的还是大道之花的养育,按照他的岁数,大道之花几近枯萎,体内浊气太杂,木阳花能带来的希望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没有。这一笔买卖,傻子都不会做。” “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能够这么精细模仿气机灵器甚至是灵兽,早有预谋对吧?那他的目的是栽赃陷害,还是夺取木阳花?亦或者,两者都要?” 想到最后,赵封镜自顾自笑道:“想这么多作甚?这些费脑子的事情还是交给家族前辈处理就行,我这个闲散人只管修行就是。” 既然自己那份木阳花已经被迫提前到手,赵封镜也就不会再这多什么心思。 况且照看与养育一事,经过今晚的风波过后,百兽阁那边肯定会派人前来,前提肯定是境界足够。 第二十章 登门 原本返回竹屋修行的赵封镜收到百兽阁的传信符,内容不多。 赵昊山口中的老兄弟已经被带往家族议事堂审问,在一众家族长老的施压之下,这位老人始终不承认,具体结果还未得出,不过按照灵兽气机和金色柳叶来看,这位老人的下场不会太好,哪怕真不是他所为,在结果水落石出前,也只能待在家族的监牢中。 这些跟赵封镜其实没什么关系,少年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经过昨晚这么一闹,木阳花的消息可谓是人尽皆知,竹叶青丛林赵昊山派遣三名境界足够的管事轮流看守。 今天的竹屋比较热闹,因为除了伤势基本恢复大半的小白,噬金鼠子丑之外,又来了个灵兽,就是一直缠着赵封镜抱大腿的紫水獭。 这小家伙儿倒是执着,只要赵封镜踏入紫水獭的地界儿,马上就会被小家伙给缠上,锲而不舍,让赵封镜都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少年实在拗不过,只好将其带出禁制,不过能不能结契,赵封镜还在考虑当中。 最有意思的,还是这紫水獭的胆子,却是不俗。 出了禁制,见到白蛇后。 体型不过才一尺左右的紫水獭先是小心翼翼凑到小白身边,不厌其烦的上下嗅了许久。 期间白蛇 实在受不了这家伙,一个扫尾,被紫水獭灵巧躲开。 然后小家伙吱吱叫了几声,一个飞扑张开满是尖牙的利口,就要将眼前这满身血气香味儿的白蛇撕碎吞咽。 赵封镜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在他印象中,紫水獭成年之后依仗速度,打架的本事还算尚可。 但小白可是一眼就让练气七重的捕风貂都困在幻境中,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危险。 果不其然,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小白非但没慌张,也没施展幻术,眼眸转紫,气势汹汹的紫水獭立马就像兔子遇到鹰,噗通一声匍匐在地,再没了半分凶煞气焰。 赵封镜摇头啧啧笑出声道:“胆子是真大。” 然后提起不敢动弹丝毫的紫水貂,指尖灵气查探小家伙的体内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赵封镜有些惊讶。 竟然不知不觉练气五层,而且看血脉的浓郁程度,已经超过一般紫水貂的一阶中品,达到一阶上品,而且看情况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让其上升至二阶下品。 别小看这小小一级血脉上升,紫水貂一旦摆脱血脉低下的束缚,二阶之后,腹部空间就会无限成长。 镇守十万大山三座宗门中,古镜宗就曾养育出一位金丹境的紫水獭,其腹部空间之大,足矣媲美一座小型王朝。 赵封镜提着小家伙的后脖领若有所思。 原本他是想将最后一个灵兽签订的名额给飞禽灵兽,相比陆地走兽,飞禽一道前期天生占据优势,赵封镜能拿来就用,既方便还省力。 如今一个血脉不错的紫水獭摆在面前,少年有些犯难。 就在赵封镜为难之际,竹屋外有客来访。 赵封镜转头望去,一个紫衣少女,有些印象,好像叫做赵封真,也是这一代家族的天才。 另外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没见过,不认识。 两人走到赵封镜三步外停步,中年男人自报家门道:“听闻灵兽谷不久前来了个天才人物担任管事,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封镜神色不卑不亢,拱手回道:“前辈谬赞了,不知此次前来找晚辈,有事儿?” 小白见到这男人后凶相外露,低声嘶吼。 赵封镜神色不变,以心声让白蛇走远些。 中年男人失笑摇头,不过他也没在意,自报家门道:“我叫赵蕴理,是封真的叔叔,如今也在这山头担任管事一职,既然你与封真交好,跟着喊一声叔叔便是。” 赵封镜神色有些古怪。 交好?叔叔? 怎么论的? 且不说自己与紫衣少女不过是在界碑泉眼处修行时偶尔碰面,最多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而且赵氏嫡传分为好几脉,赵封镜这一脉人数不多,扯得上关系的没几个,既然中年男人是赵封真的叔叔,那肯定是嫡系支脉之一,但要论关系,一声叔叔就有些过了。 赵封真与赵封镜微微点头。 赵封镜回礼,对赵蕴理道:“不知族叔找晚辈何事?” 不是少年不会说那些场面话,而是如今他一心想着家族试炼,距离十四叔传话已经过去半月,时间紧迫,除了练气之外还有修行《秋水蝉露》和那本炼剑心得,实在没太多时间瞎扯。 既然少年如此开门见山。 赵蕴理也没了客套心思,“进屋聊?” 赵封镜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紫衣少女留在门外,蹲下身逗弄虚胖的噬金鼠。 至于小白和紫水獭则在一旁远远观望。 屋内,赵蕴理也没客气,开口道出此行原由:“听说竹叶青丛林中的木阳花有你一份?” 赵封镜上下打量中年男人一番,问了个别的问题:“你神魂有伤?” 赵蕴理点头,“以前家族任务中碰到一头鬼面蛛,差点道心碎如镜片,神魂也受伤颇重。” “那我就明白了,木阳花针对神魂修补有奇效,不过在这节骨眼上来找我做买卖,就不怕百兽阁那边起疑心?” 赵封镜笑意玩味。 昨晚才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波,如今灵兽谷的管事各个求洁身自保,都怕百兽阁牵连自身。 这赵蕴理倒好,非但没老实本分,还明目张胆的跑到竹屋这边,开口就是木阳花的买卖一事。 赵蕴理神色不变,“我的伤势阁主都知道,如今木阳花生长的消息已经传遍,我要是再没点动静儿,估计下一个被带去祖师堂的就会是我了。”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会心累。 赵封镜点头,“确实有这可能。” “说吧,你想要什么?当然,我这家底可称不上厚实,不然也不会放着三品丹药不兑而来买木阳花珠子。” 赵蕴理事先说好,别狮子大开口。 第二十一章 买卖 赵封镜微笑道:“木阳花对我其实也有用处,晚辈最近在修行一本关于神魂的功法,如果能用木阳花作为引子必定事半功倍。” 赵蕴理皱眉,这是加筹码了? 心中喟叹一声,果真不能小看这年级轻轻的少年。 他还想着一个不过十五,从未出过山的少年应该心思不会太精明才对,就算赵封真事先说过,赵封镜早慧,没成想还是个人精。 赵蕴理沉思片刻,开价道:“三百枚灵石外加一瓶一阶上品的洗髓丹,如何?” 由于针对神魂的丹药价格普遍都高,动不动就是一枚中品灵石,所以这些炼制丹药的主药也跟着水涨船高,木阳花若是成熟,光是花蕊珠子都能达到六百灵石。 洗髓丹对于练气期的修士效果奇佳,一瓶便是六颗,加上三百灵石,价格已经超过市价。 赵封镜笑意渐浓,“晚辈都说了,为功法修行铺垫,所以还是感谢前辈厚爱了。” 如今他已能够凭借体内的日精月华洗髓练骨,效果远胜洗髓丹,所以丹药在他这基本无用。 赵蕴理心中暗骂一句小狐狸,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求于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尽量抚平心中不悦。 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件手掌大小黄铜钟,赵蕴理解释道:“四镇山鬼钟,二阶下品灵器,使用时能驱使阴鬼之物听从号令,只要别境界太高的鬼物阴灵都能约束,此外还是一件防御重保,能化实为虚庇护修士神魂体魄,万法不侵,水火无用。用于换取木阳花应该足够。” 赵封镜笑意收敛几分,防御性灵器确实是他现在所需,长剑大苒的杀力不俗,光是击碎金色柳叶就能看出,但如今赵封镜虽说经过一次淬体,体魄已经不输练气后期修士,但保命的东西谁会嫌多。 二品灵器的价格虽然不如灵丹,但实用性强,故而在笃林集,这山鬼四镇钟也能卖出七百灵石的价格。 南北楚家就是靠着炼制灵器,在西南边陲一带是除了丹药齐家,和灵兽赵家之外最大的财神爷。 “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亲自指点你山鬼钟的用法,用不了三天就能如臂挥使,如何?要知道一件保命灵宝的珍贵程度可能远在同品级的杀伐器之上。” 赵蕴理能拿出这件灵宝足见诚意。 赵封镜虽然有所心动,但还是摇头拒绝,笑着婉拒道:“此物太过贵重,想必族叔也有不舍,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换一个吧。” 赵蕴理默默收起山鬼四镇钟,久久沉默。 确实如少年所说,这件灵宝曾多次帮助赵蕴理化险为夷,换取木阳花也属于无奈之举。 可惜陋室无茶待客,不然赵封镜现在还真想变喝边等答案。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说过全身家底没多少,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么两样。不过有个准确消息不知能不能换取这木阳花。” 赵封镜一挑眉头,“关于什么?” 一个消息要能值六百灵石,除非是关于隐秘地宝之流。 果然,赵蕴理开口道:“千年寒玉髓,如何?” 赵封镜讶异道:“你还知道这好东西?” 寒玉髓,比较特殊即是灵药,能修补外伤调养五脏,平很人身小天地的阴阳二气,同时也能用来炼制灵器,与水字格亲和,所以这类灵器在大江大河之畔运用如有神助,威力会上升至少三成。 寒玉髓随着年岁积累后会产生质变,十年为沙,百年结石,千年为玉。 其药效和品级也会越来越高。 千年之后便是三阶中品。 至于传说中万年点精,形成山精,这还没人见过。 一般地宝之流都会有妖兽守护修行,两者互补,若真像赵蕴理所说,那这千年寒玉髓肯定会有至少筑基的妖兽并存。 不过既然赵蕴理既然知道千年寒玉髓的存在,若是将这个消息告知祖师堂,换一枚三品养魂丹不太现实,但换取一株不输木阳花的灵药绰绰有余。 赵封镜眯眼笑道:“既然有这好事儿,为什么不通祖师堂,说不准收获之后一枚三品养魂丹就到手了,何必在未成熟的木阳花身上花费心思。” 若是消息为真,他不信赵蕴理自己不会有心思。 赵蕴理不疾不徐解释道:“修行路上,法侣财地缺一不可,家族修士,法和侣都不缺,唯独地和财多多益善。若是搁在三十年前,这寒玉髓的消息我肯定谁都不会说,约上一两位筑基好友一起斩杀守护妖兽,好处分成注定不会少。可惜...” “可惜什么?” 赵封镜来了兴致,千年寒玉髓的品级和价格都摆在那,赵蕴理没理由拱手想让。 “可惜三十年前寒玉髓还未到达年份,还有头筑基青鳞巨蟒看守,所以不得带走半分,如果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后寒玉髓便能彻底蜕变。” 赵封镜点点头,“姑且信你一次,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赵蕴理拍手称赞,“果然与封真所说不差,年少老成,却没暮气,心思玲珑,天生就是块做买卖的材料。” 赵封镜扯了扯嘴角,这是夸是损? 等两人走出屋子,一眼就看到正在与紫水獭和噬金鼠嬉戏的紫衣少女。 少女在空地上绕圈奔跑,紫衣飘摇,就像一只蝴蝶翩翩而舞,春花烂漫,朝气盎然。 望着这一幕,赵蕴理双手附后,“封镜,知不知道一句老话叫做三岁看老?” 赵封镜点头。 “你的道路注定会比很多家族天才要长久,至少不会在筑基停步,所以我想跟你要个人情,肯定能还那种。” 赵蕴理说话时并未转头,而是看着自己这个侄女,有些心疼,也有不舍。 赵封镜道:“力所能及的可以试试看。” 超出能力范围免谈。 赵蕴理慢条斯理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封真道心蒙尘,我希望你能帮她一把。” 赵封镜双手包住后脑勺,“我呢打架还行,劝人向善什么的还是算了,嘴笨,说不来好话。” 这次中年男人转过身面对少年问了个很古怪的问题,“察觉到了?” 赵封镜呵呵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赵蕴理带着赵封真离开,赵封镜逐渐收敛脸上笑意,直至无喜无悲,就像一尊高做神台的神像。 白蛇来到少年身边直起身子,一双赤红色眼眸看向赵封镜,疑惑之色更浓。 赵封镜轻声道:“有时候知道了就知道,别贸然做什么,既然他这次会来与我做买卖的,而且买卖达成,就没必要在追究什么。你的仇以后有的是机会。” 第二十二 兑换功绩 刚才屋内,赵封镜交出木阳花的花蕊珠子,换取到寒玉髓的确切消息。 也就意味着,这一次的与虎谋皮还算成功。 家族试炼其实就是家族长辈给晚辈设下的一场大考,与杀妖多少,收获天材地宝多少没什么关系。 主要是看心性。 修士修士,除了本身天资之外,心性尤为重要,否则哪怕境界再高也毫无用处,就像蛟龙落入浅谈,越往前走就越是会步入绝境。 一月之后,赵封镜开始第二次淬体。 而小白也在这一月中再次破镜。 随着白蛇境界的水涨船高,赵封镜体内的残月渐渐有圆满迹象,日精形成的大日越发光芒璀璨。 体内大道之花在这一月中成长不算明显,如今才只是隐约可见五彩神光,距离圆满还差一截。 不过《秋水蝉露》所需的神魂倒影赵封镜已经找到,而且勾连地脉的感受愈发清晰,剩下的就是让两者结合,从而达到类似神识外放的第一步。 十四叔给的剑道感悟,确实是个好东西,很多剑招剑式一看就懂,不过想要熟练掌握还需要不断练习才行。至于玄之又玄的剑道,赵封镜没奢望。 月魄与日精轮流照应人身小天地的每一寸角落,寒冷与炽热两种极端感受很难熬。 好在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和淬炼,这一次少年对这两种极端源头的掌控又上升一个高度,只要不被人打扰心绪就不会出现差错。 中午时分,满身腥臭污秽的赵封镜悠悠转醒。 虽然淬体之后的好处无穷,但其过程还是有些凶险,而且每次结束都会累死个人,还要拖着疲惫身躯洗去污秽。 做完一切,赵封镜仰头倒去,躺在浅草莺莺的地面上放缓呼吸,用体内灵气弥补筋骨血肉的疲劳。 赵封镜双耳微动,大喝道:“子丑,戊卯。” 远处,紫水獭带着噬金鼠一起在禁制旁上下打量,时不时还用爪子挠上两下,每次铭文闪动,紫水獭都会嘤嘤叫上两声,显然对禁制屏障很感兴趣。 听到少年的喝令,两个小家伙立刻停止动作,兴致颓废的走到少年身旁。 “说过多少次,别去触碰禁制铭文,每一次开启与解除都要耗费天地灵气和山根水运,一旦耗费过多就会被百兽阁那边察觉,到时候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赵封镜如今很头疼。 自从紫水獭结契之后,噬金鼠眼见小白不愿意搭理它俩,就俨然成了紫水獭的小跟班儿,还是唯命是从那种。 如今紫水獭也有了名字,叫做戊卯。 而且在小白的帮衬下顺利进入二阶,体型毛发没什么变化,不过灵智要比同样晋升的子丑强上太多。 “小家伙儿,待会儿我要外出一趟,你俩只要别跑出山头地界儿就随意,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灵草啥的,不过记住,别触碰禁制。” 不过这也是一种碰运气,山头这么多修士灵兽,要真能再走一次狗屎运,赵封镜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天爷的亲生儿子了。 说完,赵封镜朝远处打瞌睡的小白点了点下巴,“小白,看着它们。” 白蛇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赵封镜先是到钱物阁,用木阳花的花瓣枝干还有根茎兑换功绩,然后再用功绩与家族购买了三样东西,符箓,丹药还有一件云缕藏金甲。 家族试炼迫在眉睫,孤龙山虽然只是十万大山的外围,但论其凶险程度,就算是战力同辈排名前三甲的赵蕴芝都不敢贸然闯入。 所以事先多做准备总是没错。 木阳花的功绩加上之前每月家族分发的总计五百四十九点,一件品级低下的云缕藏金甲就用去三百六十二点,甲胄为软甲,上面每条丝线都像是山涧小溪流动,手指滑动还会带起一阵轻微灵光闪烁。 其余的符箓,赵封镜选择匿气庇体符和燕雨轻身符两种。 符箓一道其实没有什么符箓的品级之说,只有符师的悟性高低。 而且符师也没有等级划分。 原因很简单。 符师分为两种,这两种符师所画符箓虽然名称相同,用法相同,可威势天差地别,所以一般的定阶很难区分。 天地初开的三座杀阵铭文演化后形成阵师与符师。 符师又分两脉。 一是参玄铭文师,这一脉比较兴盛,依靠人族先贤摹刻杀阵后推衍变更晦涩铭文,由繁化简,大大降低了符师门槛,这一脉几乎每个家族中都会出那么一两位,像赵家的那位符师便是专修此道,在四方山门中备受尊崇。 不过这类符师入门相对容易,但符箓威势就要下降好几成。 另外一脉名为先天铭文师,遵循先天杀阵的铭文绘符,一字不改,更接近天地大道。但这一脉登高太难,而且如果没有师承很难有所精进。 符箓的价格都是按照符胆灵光来算,灵光越是纯净,价格就越贵。 赵封镜选择两种符箓的符胆灵光比较杂乱,铭文也是参玄铭文一脉的符师所绘,所以价格不高,三张燕雨轻身符和三张匿气庇体符总的花去一百二十点功绩。 换算下来,赵封镜还剩下六十七点。 此外少年还咬牙买下一枚涨泉丹,此药能够让修士瞬间恢复巅峰状态一炷香的时间,属于是透支修士神魂和体魄,在捉对厮杀中用处不小,不过这丹药后遗症同样不小,一炷香过后魂魄昏沉,筋骨胀痛,浑身无力。 积攒三年的功绩干脆一次性花了个干净,赵封镜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沿着丛林小径前行,来到一处断崖旁。 找到正在闭目参悟剑道的赵蕴芝,开门见山的说了寒玉髓的事情,顺便还将自己的想法告知。 赵蕴芝只是思索片刻便答应下来。 如今,要论赵封镜在紫阳山唯一信得过的,也就这痴迷剑道的白衣男人。 况且他又不傻,寒玉髓有共生灵兽庇护,还是条血脉品级不俗的青鳞巨蟒,要是练气境赵封镜还可以试试看,但筑基的妖兽,赵封镜绝对不会头铁的拿性命冒险。 如果赵蕴理消息属实的话,有半步跨入剑道的赵蕴芝在,此次之行,必定少去很多意外。 第二十三章 家族试炼 光阴流水匆匆而过。 这日,祖祠前的宽阔广场上一百三十余位封字辈年轻修士扎堆儿站立,赵氏关于祖祠的规矩制定极为严苛,这些羽翼渐丰的年轻人们一个个神色严肃,昂首挺胸,鸦雀无声。 不过有一人是例外。 “卿姐姐,几日不见这艳丽相貌更胜往昔,来来来,给族弟我好好瞅瞅,辗转反侧的思念挠得我心肝疼。” “卿姐姐诶,我娘说了,女子光长得漂亮不够,还得腚大好生养才行,嗯...我看卿姐姐就很不错,以后准能生带把儿的……” 絮絮叨叨,而且言语半点没收敛之意,相连站定的几位同辈修士皱眉不已,女子修士们大多脸色羞花红恼怒,可又忌惮祖祠规矩,所以哪怕心有不悦,一时半会也只得忍着,不然一个天才又如何?出声的人被群殴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被言语调侃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喋喋不休,没皮没脸。 目视前方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对方一眼。 出声之人年纪不大,看还有些稚嫩的脸盘最多不过十六,但一张嘴就跟那些青楼常客差不多,犹有过之。 不过少年的言语虽然有些不堪入耳,但有些话还真没说错。 这女子名为赵封卿,年纪不大,但丰腴身段比之许多经历雕琢后的妇人还要出彩几分,关键是腰肢纤细如杨柳,再加上前后重量这么一对比,少年都怕这位姐姐走路时一不小心闪断腰肢。 特别是少年的这个角度看去,风景独好。 似乎是想起书上某个山石陡峭的词汇(过不了,将就看吧。),少年不由砸吧砸吧嘴皮子,嗯...还挺应景儿。 这时,站在少年身旁亭亭玉立的少女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不要脸,纤细玉手扯住少年的耳朵用力一扯。 “哎哎哎,琳姐姐,疼疼疼...我错了,我闭嘴,成不成?” 吃疼少年赶忙求饶,一边承认错误,一边陪着笑脸。 名为赵封琳的少女冷哼一声,再次用力扯了后者耳朵一下,然后才放手。“赵封阚,少跟赵封绝待一块儿,不然别怪我找姨告状。就你做的那些事,就等着被关禁闭吧。” 被人抓住把柄,赵封阚顿时没了之前的眉飞色舞,耷拉着脑袋一副无赖样。 见少年终于安静下来,赵封卿松了口气,她虽然对那些没觉着有什么,但这大庭广众的,终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羞愤。 女子对赵封琳投去一个感激眼神。 后者点头示意。 赵封阚闭嘴,但眼神可没闲着,侧头瞟过,心中赞叹,大绝兄弟果然没骗人,这角度看女子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再次侧头看下相反一端,赵封阚一撇嘴,天下太平。 察觉到少年放肆目光,相貌姣好的少女一个斜眼看去,后者立马见好就收,仰面朝天,单脚不停抖动。 赵封镜来的比较晚,前面的广场都已经人头攒簇,之内在最后找了个空位站立。 向四周看了一眼,都是些熟面孔,但称不上什么交情。 这也正常,赵封镜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别人读书识字,他在看《搜山图》《甘露谱集》《灵修详注》... 别说什么青梅竹马,发小什么的,就算开始修行之后都是一个人呆在石碑那边。 如果真要算的话,也只有赵封绝这个名义上的四哥关系还算可以。 但后者秉性...现在应该在落叶城的某座青楼中听曲呢。 等到封字辈全部到齐,祖祠内走出四位家族长辈,其中三位长老,最为年长,辈分也是除了两位老祖最高的二长老赵松铜,年老但身形壮硕得六赵昊勉,带着赵封镜挑选功法的八长老赵昊芦,还有就是一袭白衣,后负长剑的赵蕴芝。 赵松铜手持一根青竹杖向前迈一步,广场之上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老人咳嗽两声,缓缓道:“此次家族试炼一为让你们这些雏鸟看看辽阔天地,二是检验多年所学进展程度,增其长弥其短,学以致用。” “我们赵氏立足于十万大山边缘,又怎能一辈子不与妖兽打交道,杀妖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每一位年轻人磨砺心性,更好在修行路上逐步登高,此次试炼,所有机缘所得,都归属个人,当然要是愿意上缴家族老头子我还是很乐意的。” “最后再叮嘱一句,试炼途中前提是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话语毕,老人袖袍一挥动。 身材魁梧的六长老赵昊勉声若洪钟,大声喝道:“启程。” 由赵松铜御物飞行领衔,赵蕴芝殿后,其余两位长老分别护在封字辈修士的左右两侧。 孤龙山距离赵氏祖庭紫阳山一千三百里,山脉内树木高耸,丛林茂密,深山老泽幽暗成晦,妖兽众多,还没进山就能听到白猿嘶吼,夜枭啼鸣。传说此山山脉乃是一头被仙人斩杀的蛟龙所化,山脉绵延百里,与其他山脉交错互通。 以筑基境的御物飞行一日千里自然不难,但要照看家族晚辈,所以队伍的速度就被无限拖慢。 三日之后,众人风尘仆仆赶到孤龙山外。 赵封镜神色有些疲惫,倒不是赶路有如何艰辛,有长老们制定休养时间,刚好能让他们恢复体力。 这些时日,赵封镜已经让神魂成功勾连山根水运,施展之后神魂能查探的距离不过方圆三丈,想要逐步提升就得不停磨炼。 《秋水蝉露》的入门最难一关已经度过,之后的修行就得靠水磨功夫慢慢熬。好在入门之后每次施展都相当于是在磨砺神魂强度,虽然不算多,点点滴滴都是裨益。 就算赶路途中,赵封镜也没停止《秋水蝉露》是施展,每次劳累之后都会用自身灵气温养,然后体内的残月大日也可为大道之花输送精纯灵气,有小白日夜酣睡吸纳日经月魄,残月大日就不会枯竭,彼此循环往复,无论是对赵封镜的神魂,体魄,还是修为都有着不小好处。 如果这样继续半个月,赵封镜有机会一鼓作气达到练气六重。 第二十四章 入山 领衔的二长老赵松铜下令让众人原地修整半个时辰。 “此次试炼,以妖兽尸首品级,灵草灵药的价格评定高低,一月之后,前五名可得到一份家族赏赐,修整半个时辰,然后入山,若是遇到生死大事可立即点燃明信香,自有家族高阶修士出手帮忙化解,不过一旦点燃明信香就代表着出局,听明白了?” 随着老人言语,其余领衔三位修士开始为众人分发明信香。 明信香没什么品级,只是针对应之人间的相互感应。 众人齐齐出声,“谨遵教诲。” 赵松铜满意点头,“如此甚好,调养半个时辰后,进山。” 借着休息时间,赵封镜抓紧恢复神魂损耗,入山之后就不得在随意施展,不然一旦疲劳过度,就会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妖兽有可乘之机。 闭目养神片刻,赵封镜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眼转头望去。 一抹紫衣已经来到赵封镜身旁坐下。 少女双手托腮,微微侧头对少年道:“赵封镜,谢谢。” 赵封镜平淡道:“是指你叔叔的事情?” 赵封真点点头,“炼化木阳花后,叔叔的气色如今起色不少,再温养个一两年,神魂虽不能完全修补,但破开筑基瓶颈应该不难。” 破筑基后,灵气转为真元,修补神魂纰漏更加便捷,痊愈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提前恭喜了。” 对于赵蕴理修补是否完善赵封镜其实没什么兴趣,甚至要是听到赵蕴理炼化木阳花功亏一篑,说不定赵封镜还会咧嘴笑上一笑。 因为赵蕴理就是那天丛林中想要强取木阳花,打伤小白的人。 至于为何要装扮模拟山顶修行的那位老人,赵封镜不知道,要么有仇,要么另有算计。 关于此事,赵蕴理和赵封镜都心知肚明,如果没有那场买卖事宜,估计赵封镜会找到赵昊山说明一切,到时候等待中年男人的就会是祖祠斥责,监牢苦刑。 寒玉髓的消息就相当于是给赵封镜的封口钱,真正兑换木阳花的,是那件山鬼四镇钟,经过三个月的熟悉,赵封镜已经基本掌握了山鬼钟的窍门。 当然,如果打得过的话,赵封镜不介意得到好处之后直接拖着赵蕴理去往百兽阁。 他可不是什么君子,而且很记仇。 紫衣少女不知其中门道,还以为赵封镜是真心祝贺,少女抿出个灿烂笑容,“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没有那株灵药的话,可能不久之后,叔叔就不得不冒险破镜,在生死线间找寻一缕生机。” 赵封镜呵呵一笑,“命还挺好。” 赵封真突然一个瞬间转头,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少年,水灵眸子黑白分明。 少年奇怪问道:“怎么?有问题?” 少女促狭一笑,眼眸弯弯如天上明月在人间的倒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比你大一个月对不对?” 封字辈年轻修士的生辰都在藏书楼有所记录,具体时辰没有。 赵封镜点头,“好像是。” 那些生辰不过是他在看书时的闲暇一瞥,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紫衣少女单手杵着下巴,“要是这样的话...叫姐姐。” 赵封真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很是开心。 赵封镜扯了扯嘴角,无言以对。 另一边。 与赵封真为闺中密友的赵封琳看向少年少女“相谈甚欢”的场景啧啧不已。 怎么着?每天只知道埋头修行的笨妮子也春心萌动了?不太对啊,那赵封镜要相貌没相貌,要天资没天资,虽说勉强与她们相同吧,还是个木头人,从来也没见他们怎么言语,今天竟然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遭啊? 赵封琳学着自己父亲那般揉着下巴打量着二人。 一旁休养完毕百无聊赖的赵封阚原本想着要不要再与封卿姐姐畅谈一下人生,结果转头之际看到赵封琳视线远望,还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少年顿时来了兴趣。 悄摸凑到赵封琳身后,将脑袋搁置在少女肩头顺着前者视线望去,有些奇怪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两个修行木头竟然能凑到一堆儿。” 对少年这般举措赵封琳毫不在意,没去推开那颗脑袋回道:“我觉着她俩八成有问题。得找个时候问问看。” 赵封阚跟着点头,“同意。” 这两人从小玩到大,上山修行后也是邻居,修行之地挨着。 看见赵封镜吃瘪,赵封真嘿嘿一笑。 沉默良久,紫衣少女突然说道:“不管是不是买卖,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肯定会还那种。” 赵封镜脸色古怪,喟然赞叹道:“果然是亲叔侄俩。” 都这么喜欢给人情。 赵封镜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心神沉浸识丹田,经过这三天消耗,残月和大日入不敷出,璀璨程度降低不少,大道之花倒是成长许多,如今第五片花瓣基本定形。 像他这样的练气中期修士在这一百二十人中算是比较少见的,绝大部分还在前期徘徊。 所以家族此次试炼的范围也比较有限,明令禁制家族修士深入孤龙山深处,一旦察觉有筑基境妖兽存在立马退回禀告家族长老。 半个时辰结束。 赵昊勉嗓音响起,“每三人自行一组,入山之后相互照看,一炷香时间结队。” 顿时众人中脚步,交谈之声嘈杂不堪。 交情好的,像赵封阚和赵封琳都不用言语交流,少年本想着将卿姐姐也拉到队伍中,亲近相处也好交流感情嘛。不过这邀请很快被女子无视,无奈之下,赵封阚只得拉了个发小入队,境界凑合,就是胆子有点小,比赵封琳一个女子都不如。 最后人群分成四十多个小山头,赵封镜环顾四周,好像到了现在也没人邀请他组队,也就是说最后剩下的只有他与赵封真两人。 不过这样也好,等到试炼结束,找十四叔谋划寒玉髓的事情就容易得多。 况且有小白在,一人一蛇心意相通配合起来完全不会比同境三人差。 随着六长老的一声入山后。 封字辈一百三十余人分别朝孤龙山不同方向掠去。 第二十五章 护道 一炷香后,赵封镜皱了皱眉,停步于一棵古树枝头,转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紫衣少女被这问得愣了愣,然后说道:“六长老不是说过剩下的人自行成队吗?我和你都是没有队伍可去,自然就是一队人了呗。” 赵封镜揉了揉眉心,无奈开口问道:“你现在什么境界?” 说起境界,赵封真一脸骄傲,下巴微抬,“练气六重,同辈中只比赵封亦和赵封渠低一层。” 赵封镜看着少女这俏皮模样有些失笑摇头,心中略感讶异。 按赵封真的天资来说其实不该这么快破镜才对。 赵封镜问道:“以聚气丹强行冲开的练气六重?” 赵封真双手环胸哼哼道:“要你管。” 这是第二次以取巧的法子抵达六重,关于筋脉损伤既然这个做主人的少女都不在意,那赵封镜就更没理由管。 “喜欢跟就跟着吧,提醒一句,遇到危险别指望我出手帮衬。” 说完,赵封镜脚尖一点向前掠去数丈,踩在另一棵树冠顶部,循环往复,眨眼间便只剩下芥子背影。 少女气愤地一跺脚,咬牙跟了上去。 如果不是叔叔说要跟赵封镜好好相处,赵封真最多也就是说两句感激话语,然后便没然后了,各走各的阳关道。 孤龙山山脚。 刚准备登山为众人护道的赵蕴芝被二长老赵松铜喊住,老人说道:“蕴芝,什么时候为我们家族添一位剑修啊!” 言下之意很简单,快点破境。 赵蕴芝神色平静道:“不出十年。” 赵松铜老人满意点点头,赞叹一句,“真不愧是排在蕴初身后的第二人,不错,很不错。” 赵蕴芝如果能够成为剑修,一旦跻身道印境,四方山门的客卿供奉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席位会很靠前。 加上赵氏老祖,一门两客卿,这跟脚会更加稳固,到时候不光是四方山门的收徒名额增加一倍,明里暗里很多好处都会拔高几成。 建起心湖剑庭的剑修,和没有心湖剑庭的剑修,是两个含义。 这也就意味着赵氏底蕴加厚,有望名正言顺成为十万大山第一修行家族。 说起那人,赵松铜神色有些不悦。 赵蕴芝知道其中内幕,没好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我争取在下一次四方山门收徒名额定档之前破镜。” 赵松铜点点头,摆了摆手道:“去吧,看仔细点,这些小辈中还是有几颗好苗子的,虽然无法跟你们当年相提并论,但筑基肯定是跑不了。” 赵蕴芝再次点头,御剑凌空,画弧而去。 等白衣走后,赵昊芦走到老人身边笑道:“虽然我跟蕴芝有些恩怨,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剑道天赋和坚韧心性确实出彩儿。” 赵松铜呵呵一笑,“就你那点破烂事儿还记仇?赶紧乘着蕴芝还在筑基境给他磕一个,不然跻身道印反过来算账,估计你这老骨头可接不住几剑砍的。” “磕个屁,当初没打死这小子已经是老夫惜才了。” 赵昊芦抚须而笑,“算了,不说这个,这一辈中几个天资不错的年轻人都已经到了练气中期,有两个已经抢先抵达后期,家族资源这一块可别亏待了。” 赵松铜道:“我虽然老了,可还没糊涂,这些年轻小辈以后的修行道路在祖祠议事记录上都已经分化清楚,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赵封亦,赵封渠二人已经是宗门内定人选,剩下的还在观察中。” 赵封亦,赵封渠二人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天才人物,而且境界独占鳌头。 如果不是年纪小了些,今年四方山门的名额也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赵封琳这女娃娃就不错,才十六岁就已经是练气六重,最主要的,还是这女娃娃心性很好,除了她,赵封阚算一个,同样是练气六重,不过就是太贪玩和口无遮拦,以后若不改改,会吃大苦头。” “赵封真...不好说啊,这小女娃对自己太狠,刚才来的路上我就查探过她的筋脉窍穴,强行破镜所带来的裂痕比较多,以后登高会比较艰难。真不知道赵蕴理这叔叔是怎么当的。” “此外,练气五重有十三人,天资都算不错,但比较出彩的当属赵封镜,赵封词,赵封梓三人,封镜这孩子我见过两次,心智很高,说是年少老成也不为过,灵根虽然是金土两种,远没有单一五行来得精纯,不过要是能跻身道印境界,灵根差点也无所谓了。” 炼气士下三境比较看天资,自道印境之后会有所好转,越往上攀爬登高,对修士悟性与心境考验最大,故而天资一事的看重就会下降不少。 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论。 “封梓,说实话有些软弱了,一个大老爷们儿性格跟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似的,以后有机会的话让蕴芝带带这孩子。” 不过清楚其中缘由的赵昊芦只是喟然叹息一声。 “至于封词...要是能将看书的时间花在修行上,最少都是六重起步。” 赵封词是赵昊芦的亲孙子,而且赵封词的灵根最接近传说中的星灵根,未来注定大道可期。 赵松铜呵呵一笑,“接着说,接着说。” 赵昊芦一耸肩,“没了。” “就这么不看好赵封卿这一撮人?年纪大是大了点,不过要是能后来者居上,三十五岁前跻身筑基境界,起步可要比那外门弟子金贵多了。” 赵昊芦道:“看好?三十五岁前的筑基境?想啥呢?就他们这些剩下的歪瓜裂枣,能在六十年内到达筑基境已经是家族积了大德了。” 虽然话是难听了点,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年未能得到宗门名额的剩余者,资质都算不上好,三十五岁之前筑基完全就是奢望。 赵松铜摆摆手,“还是不说这些了,昊勉,跟蕴芝一起给这些小家伙护道去吧。” 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健硕老人点头称是,灰袍法衣随山风浮动,转眼间没入山林中。 家族试炼派遣的护道者其实不少,除了明面上的领衔四人,还有十位筑基老成的修士跟随,不过都是隐蔽身形,暗中护道。 第二十六章 格局 一百三十余人如游鱼入海,看似人数不少,实则入山之后相隔甚远。 赵封镜最终在一处山坳间停步。 从灵兽袋中放出子丑和戊卯,两个小家伙揉了揉惺忪睡眼,一齐抬头看向赵封镜等待敕令。 当初挑选噬金鼠作为第一个主仆契对象,赵封镜本就是看中子丑寻找天材地宝的能力。 如今到了十万大山,正合心意。 至于戊卯,速度快,血脉进阶之后腹部空间具有成长性,而且现在的规模已经达到普通宅院大小,赵封镜的储物袋空间根本无法与之媲美。 所以少年一直有个想法。 那就是让两个小家伙带上匿气庇体符,子丑负责寻找,然后灵智较高的戊卯判别危险与否,若是灵草品级不高,都不需要赵封镜亲自抵达,戊卯的腹部空间就可以放置,若是品级高的地宝有守护妖兽,它们也可靠着匿气庇体符隐藏不被发现,返回后将情况告知赵封镜,这样一来反倒省时省力许多。 不过少年还是不放心,于是唤醒沉睡中的白蛇道:“去,看着它俩。若是遇到实力较强的妖兽或者家族修士便退,别贪图机缘身处险地。” 戊卯的灵智虽高,但比起成长极快的小白来说,小巫见大巫。 白蛇不情不愿的点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来到两个小家伙身前,一尾巴打在戊卯的背上,当然是没用力那种。 自从上次白蛇眼眸转换间释放出血脉压制,戊卯之后看见小白就跟看见鬼差不多,别说报仇了,就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无。 赵封镜将三张匿气庇体符打开禁制,符胆光彩绽放之后恢复平静。 匿气庇体符打开禁制之后可以持续三天时间,而且时效过后只要有足够灵气作为补充,符箓就可再次使用,至多五次之后便会化为齑粉。 等到三头灵兽没入山林后,紫衣少女这才气喘吁吁的来到此处。 相比气定神闲的赵封镜。 少女的模样就有些狼狈。 这就是体魄强横的好处。 两次淬体,赵封镜的体魄已经无限接近筑基境,像这样的赶路根本无须动用灵气恢复体力。 赵封真抹了抹额头汗水,“就不能等等?好歹我们现在也属于一个队伍。” 赵封镜心中哀叹一声,对少女的执着也是无可奈何。 之所以飞快赶路,就是想让赵封真放弃组队的念头。 人多眼杂,还是自己不信任的人,赵封镜可不想小白的神异被人发现。 倒不是说对家族就这么不信任。 而是这样一来就会生出很多麻烦。 那些被歌颂赞扬的天才,赵封镜从来不羡慕。 修行道路本身就是登山而行,风头过盛,难免会有人生出异心。 名声越高,等到某天坠落之时,便会粉身碎骨,再也无法挺直腰杆。 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可行之举。 赵封镜道:“我说过一人即可,你找赵封琳她们不是更好?” 紫衣少女一言不发,闷声走到少年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赵蕴理让你跟着我的?”赵封镜毫不避讳说出家族长辈的名字。 这下赵封真是真生气了,“好歹是你长辈,言语客气些。”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先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一个人,真正认识之后竟是这般德行。 狂妄自大,言语不知礼数,被人喊一声天才就真以为自己是道印境了? 赵封镜扯了扯嘴角,没与少女争辩什么。 还尊敬?也就是打不过,不然早就提剑砍人了。 赵封镜在周围散步一圈,找到一处空置山洞,找了几根干柴,在山洞中点燃篝火。 “家族试炼只有一月时间,这会儿不斩杀妖兽寻找机缘,不等于将前五的名额拱手相让吗?” 紫衣少女心中迫切,她本身就将修行一事看得极重,不然也不会冒着筋脉折损的代价强行破境,家族赏赐和机缘都能帮助她加快登山脚步,所以看着对面之人的散淡模样,赵封真怎能不着急。 赵封镜解释道:“入夜之后,修士的五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比之天生地养的妖兽弱势明显,而夜晚的孤龙山百兽苏醒,十分危险,我可不想在幽暗道路上被偷袭妖兽一口咬掉脑袋。” 赵封真忧愁道:“那也不能一到黑夜就什么都不做吧?” “谁说我什么都不做了。” 赵封镜一耸肩,笑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白鹿尸体扒皮拆骨,放到火堆架上烘烤。 “吃饱喝足才好搜山打架,腹中空空,浑身疲劳,不过是给妖兽添加口粮罢了。” 说着,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盐巴,孜然等均匀抹在金黄鹿肉上。 紫衣少女大开眼界。 能把懒惰怕死说成这般义正言辞,真是长见识了。 不一会儿,山洞间飘满烤肉香味儿。 炼气期的修士虽然能用修行代替睡眠,可终究无法做到辟谷,练气中期后最少三日一餐。 如今体魄强横远超当前境界的赵封镜只能靠肉食弥补损耗,而且胃口极大,这一头赶路途中随手斩杀的白鹿刚好够赵封镜吃个半饱。 一般来说,修士登山之后就会逐渐减少对俗世五谷的需求,不然容易浊气缠身,阻碍登山速度。 不过赵封镜没这个担忧,日精月华的每次淬体都会洗刷或者燃烧掉体内杂质,只要不是堆积十几年都没问题。 赵封真闻着肉食独有香气,咽了咽口水,尽量压制口腹之欲,说道:“试炼前叔叔说过你是个真正的天才,别看现在境界不高,越往后修行速度就越快,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叔叔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就算是今年以家族第一名号进入四方山门的赵封湍,叔叔只是说了句尚可而已,赵封镜你莫非是星灵根不成?” 赵封镜头也没咋舌道:“还真看得起我,星灵根?想啥呢?我又不是初祖转世,哪来的这么好天资。” 当年的赵家初祖天资之高,如果不是在争夺紫阳山脉归属的大战中,被炼器楚家和丹药齐家联手暗算,活到今日至少都是元婴起步,哪怕如此,当年这位老祖也是拉着两个家族的四位祖师一同赴死。 所以后来才有了赵氏独自抗衡两大千年家族的格局。 第二十七章 山渊巨熊 等到鹿肉呈现出焦黄之色,赵封镜搓了搓手。 正准备大快朵颐时,少年双耳微动,叹息道:“山洞主人回来了。” 紫衣少女疑惑的嗯了一声。 赵封镜缓缓解释道:“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山洞中段点火烤肉而不是去到深处吗?因为再往里走就是山洞主人的老巢了。” 赵封真看了眼少年,刚想说什么,只觉得大地震颤,随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遍山野。 赵封镜扯下一只鹿腿撕了块肉放入嘴中含糊不清道:“你不是想杀妖赚功绩吗?诺,机会来了。” 紫衣少女冷哼一声,一阵彩光流转,身上立马浮现出一根五彩丝线,很细,甚至以赵封镜的眼力如果不细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赵封镜来了兴致,刚想出声询问这灵宝来历,结果就被一声越来越近的兽吼打断。 厮杀之前,少女脸色逐渐平静。 脚步挪动,几个眨眼,身形如蝴蝶飞舞来到山洞之外。 赵封镜抓着鹿腿一边啃,一边紧随其后。 等到看清妖兽体形之后,赵封镜都有些犯怵。 是一头高达两丈的山渊巨熊,棕色毛发,如小山丘一般的体型每次前奔,都会带起大地阵阵震颤之声。 山渊巨熊,成年之后光是肉身就可媲美练气后期修士,而且年岁越是长久体型越高,若是能够达到道印境,起身起码半山之高。 这类妖兽比较喜欢干净,入夜之后都要洗净身上污秽才能酣睡,所以之前在山洞中并无臊味儿,故而紫衣少女也没发现异常,赵封镜也是根据山洞崖壁上剐蹭下来的毛发推断出结果。 眼前这头至多也就是六十年岁,血气不算太过旺盛,刚好与赵封镜境界差不多。 一人注重术法修行,一熊则是肉身强横,没打过还真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紫衣少女紧抿嘴唇,脸色有些泛白。 家族每隔两月都会让家族子弟观摩修士与灵兽斗法,当然是点到即止那种。 以前她还觉着与凶兽厮杀也就这么回事儿,但当自己真正身临其境,光是山渊巨熊身上散发的凶煞气焰,就让少女心生退意。 不过后面有个讨厌的家伙看着,碍于颜面,赵封真只得硬着头皮出手。 那根细丝一样的灵宝一头撑地,少女身形凌空,大道之花化为六道精纯灵气缠绕赵封真四周,神光流转,照应少女带着几分稚嫩地俏丽脸盘。 颇有几分仙子临尘的仙家气象。 山渊巨熊灵智不高,但天生警觉。 嗅到赵封真身上大道之花的灵力流转,还有身后那条若有若无的丝线灵宝所带来的危险气息。 这头山渊巨熊并未莽撞前冲,而是环绕少女踱步转圈,一次又一次,沉闷的兽吼声逐渐暴躁。 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狂躁心性,山渊巨熊猛然前冲,高高举起巨大兽爪对着赵封真就是迅猛砸下。 兽爪之下,少女身形渺小如蝼蚁,只需要一下,巨大力道就能将眼前这细皮嫩肉的人族修士砸成肉饼。 赵封真虽然是第一次对妖兽斗法,不过这些年的家族观摩也不是白看,兽爪将至,心念操控丝线腾挪间便掠出覆盖范围。 “轰~” 大地龟裂,尘土飞扬。 赵封真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毅。 手指掐诀,身间一道灵光瞬间没入地底。 巨熊一掌拍空,更加愤怒,仰头怒吼一声,气浪翻腾,将少女发丝吹拂凌乱,一股令人反胃的腥臭味儿扑面而来。 再次前冲,势头竟是比刚才更加迅速。 杵在原地不挪半分的赵封真屏气凝神,在巨熊距离自己三丈之外,手诀突然倒转。 霎时间,地下无数藤蔓树木破土而出,就像是埋在地底的种子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生长。 不过一息,原先辽阔的空地上树木高耸,绿藤遮天。 巨熊被树木成长所裹挟,整个身躯被卡住狭窄缝隙间动弹不得。 远处蹲在洞口看热闹的赵封镜丢掉骨头擦了擦嘴角啧啧出声道:“这么大规模的木字术法,真够壮观的,不过...” 没等少年说完,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赵封真脸上笑意才刚浮上脸颊,转瞬便凝固。 一声怒吼从树林牢笼中传出,紧接着一阵树木断裂,藤蔓斩折之声传来。 赵封镜补充道:“可惜火候不够,太过脆弱,灵气又不足支撑这么大规模的术法施展,用来观赏还行。” 少女刚想凝固木字牢笼,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巨熊身形一跃而起又轰然落地,巨爪横扫而过,赵封真瞬间被拍飞数十丈撞在身后洞口的石壁上。 好在有那丝线一头抵挡巨熊横扫,另外一头抵住石壁,这丝线灵宝也不知什么材质,明明看上去柔软无比,却能在撞击石壁的同时卸去兽爪带来的千斤力道。 一击得手,巨熊肉山再次移动,来至少女身前又是一掌砸下。 刚从尘埃中睁眼的赵封真顿时面色惨白。 避无可避。 眼看兽爪越来越近,紫衣终于催动身上五彩丝线缠绕于头顶半空,只要能阻挡两息时间便能逃离此地。 就在这时,赵封镜莫名出现在少女身前,高高举起一掌。 巨爪之下,两人身形小若蝼蚁,可偏偏就是这么个蝼蚁,妄想与自己以体魄一较高下,真是找死。 巨熊嘴角裂开一道缝隙,似人狞笑。 巨爪与赵封镜手掌接触之际,少年背对赵封真说了两个字,“低头。” 一线之间,赵封镜浑身气血如沸水滚动,磅礴浩瀚。 “轰隆~” 声响过后,心智不高的巨熊满脸疑惑。 巨爪之下,赵封镜双脚钉入地面三寸,脚下乃至边缘,泥土龟裂,如蛛网遍布。 身后,低头弯腰的紫衣少女看着眼前之人愣愣无言。 以单掌抗衡同境妖兽的修士,赵封真从未听过说过,除了道印之上的剑修之外,她也从不相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步。 但如今,这个与自己出身相同的少年的的确确以自身体魄硬扛住妖兽全力一击。 “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听语气,赵封镜支撑得并不辛苦,甚至还有余力的回头看了眼少女,眼眸之中尽是...嫌弃? 赵封真回过神,刚想言语就被少年打断。 “不用帮忙,一边看着就行。” 还是那样,言语平静,狂妄自大。 少女心头那点感激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等赵封真走出,赵封镜咧嘴一笑,手中宝光一闪,长剑出鞘。 雪白剑光往头顶一划而过。 粗糙厚重的熊掌顿时被划开一道巨大伤口,腥臭血液如流水,滚滚而下。 第二十八章 紫融晶 吃疼山渊熊哀嚎一声,收回手掌。 赵封镜乘胜追击,脚尖点地,身形飞掠而上,手中长剑在夜幕之下泛起刺骨寒光。 少年虽未能凝练出一两丝剑气,但两个月来的剑道感悟心得不是白看,赵蕴芝曾在上面记录三手剑术,称不上多么杀力卓绝,浅显易懂,入门不难。 兽爪升空,少年身形跟随而至。 山渊熊黑色眼珠中,一抹白虹惊影转瞬而至,剑光流转,似有人点燃一盏明亮灯笼照亮幽幽深夜,夺目璀璨,让山渊熊不得不眯眼直至闭眼。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剑出一十四,每次都能精准连接剑痕。 最终,山渊熊齐头颅至腹部被彻底破开,头骨碎裂,内脏掉落。 赵封镜最后一剑刺入巨熊胸口,再反手一拧,长剑大苒彻底搅烂后者心脏。 眼眸神采消散,肉山身形轰然倒地。 赵封镜跃上巨熊尸首,抖落掉剑身残留血迹。 远处观战等着看少年笑话的赵封真目瞪口呆。 少女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境界比自己还要低一重的赵封镜,竟然如此轻松地就解决了气焰凶悍的妖兽。 赵封镜打量巨熊尸首一番,然后长剑左右各一划,剑光再起,巨熊的两只前爪分离,赵封镜将其收入储物袋。 练气五重的妖兽血肉对修士的裨益有限,称不上灵丹妙药,不过山渊熊的骨骼与毛皮倒可以让土字格修士观摩,借此来砥砺术法。 之后便是一阵凶残的扒皮拆骨。 赵封镜将最后被一分为二的头颅收入囊中这才心满意足。 剩余血肉被留在原地,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血肉就会被夜间出没的妖兽吞噬个一干二净。 运转水字法洗净身上污秽血迹,赵封镜走回洞中。 紫衣少女眼神古怪的盯着少年。 赵封镜疑惑道:“怎么了?” 赵封真有些后怕的咽了咽唾沫,“你...不会是妖兽化形吧?” 赵封镜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少女理所当然道:“能在同境中光以肉身匹敌妖兽的存在,只可能是血脉更高的妖兽,所以...” 赵封镜呵呵一笑,自顾自走到烤好的鹿肉旁撕下大块递给少女道,“吃不吃?” 赵封真头摇地跟个拨浪鼓似的。 刚才斩杀山渊熊时的场景太过血腥,少女现在真没什么胃口。 大快朵颐完毕,赵封镜心满意足的揉了揉肚子。 赵封真这时忽然说道:“其实我们都错了。” 正拿着一根干草剔牙的少年疑惑道:“嗯?怎么个说法。” “刚才我去山渊熊的老巢看了眼,发现了这个。” 说着,少女手掌翻转,一颗晶莹矿石出现在手心中。 赵封镜接过之后,在火光映照下仔细打量一番,不确信道:“紫融晶?” 紫融晶,一阶下品精石,灵气杂乱,晶石内丝丝缕缕棉絮裂缝,这种精石不算名贵,一般生于溶洞深处,水汽与山根残留凝结而成,属于基础炼器材料,不过用途广泛,而且都是连绵成片出现,所以价格不高,但产量丰富。 除此之外,狂暴杂乱的天地灵气在妖兽眼中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每次淬体都会燃烧杂质,所以,这些紫融晶生长之地就是妖兽的天然道场。 也就是说这山渊熊的年岁其实并没有最开始赵封镜猜测的那般,甚至还要小上十几二十年。 紫融晶的出现无疑是个好消息。 也许山洞底部别有洞头。 赵封镜将手中这颗拇指大小的晶石抛还给少女道:“走吧,进去看看。” 山洞不大,但极深,越往里走越是幽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对修士的五感阻碍不小。 紫衣少女取出一枚明亮淡绿的夜明珠,照亮四方。 一路上,赵封镜开口道:“其实以你的修为斩杀山渊熊其实不难,主要还是实战不够的缘故,明明驾驭木字法拖慢巨熊脚步,再以你身上那件丝线灵宝为杀招,简单省力,说到底还是实战不足的问题。” 紫衣少女默不作声,心中暗自记下赵封镜的言语。 她们虽被冠以天才之名,不过是从小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没经过烈日曝晒,罡风吹拂,越往后就越难有所成就。 赵封镜却是个例外,难怪赵蕴理会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那件丝线灵宝其实品级很高,甚至已经超出灵器的范畴,以你现在的境界驾驭起来并不轻松对吧?” 无论是护身灵器还是杀戮之兵都被分为三层。 一为重器,一些俗世传言的名剑之流就属于这个范畴,虽有不俗可惜比之通灵之物还是差上不少。 二为灵器,种类繁多,用途也十分驳杂,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品级越高,价格也会相对越高,赵封镜手中的长剑大苒最少都是灵器中等起步。 三为法器,这一类在灵器基础上多了一种自带神通,玄奥无穷。 光看那丝线灵宝的神异程度,连长剑大苒都无法媲美,显然已经超越灵器的范畴。 紫衣少女勉强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赵封镜也没觉着有什么意外。 关于修士护身之物,就与术法跟脚一般,不能轻易泄露。 两个人的关系显然还没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一路前行,幽暗洞口前端,荧光闪动。 踏出洞口那一刻,潺潺流水,矿石光泽照映两岸,又有钟乳石低垂而下,整个溶窟视野明亮,水汽蒸腾。 地下河流宽约十余丈,水运浓郁,幽寒刺骨,哪怕是赵封真练气六重的体魄都无法抵御。 少女哆哆嗦嗦揉着两侧肩头。 赵封镜心念流转,大道之花凋零一片,两人三丈处凭空浮现三团无根之火随二人脚步飘零。 紫衣少女身上寒意顿时消散不少,对少年投去一个感激眼神。 赵封镜生硬的解释道:“我也冷。” 少女看着赵封镜身上那些被寒冷激发出的浑厚血气,闭口不言。 同时,赵封真嘴角翘起个轻微弧度,入山后难得的笑脸。 顺着河流越往里走,就越是难感受到那股狂暴灵气,纷乱嘈杂,每次山风随河流拂过,就好似有人在耳旁低语呢喃。 半炷香后,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明石成片,其中夹杂有不少紫融晶体,不过个头都不大。 明石是紫融晶的母体,经过数十年的积累水运山根之灵气才会形成紫融晶,一般来说,成熟的紫融晶矿脉蔓延数里,其中能用来炼器的,就是一笔数目可观的收成。 按照生成规模来看,这片紫融晶还太过稚嫩,零零散散,赵封镜与赵封真二人才采集到十余颗。 “这洞口还没有尽头,赵封镜,要不要再进去看看?” 虽说数量少了些,但钱这东西谁也不嫌多。 第二十九章 大鲵 赵封镜想了想,在明亮山窟中缓缓闭上眼眸,远转《秋水蝉露》神魂勾连地脉,方圆三丈之内,无论是石壁之内还是流水之下,视野纤毫毕现。 不紧不慢向前走起。 流水潺潺,冷风伴着幽暗。 十步之后,赵封镜猛然睁开眼,瞬间转身拔腿就跑。 就在少年逃离之时,一只眼眸大如灯笼的妖兽从水中抬头,巨口张合至最大,朝着赵封镜之前方位吞去。 光华无鳞,浑身肉色蠕动,身形比之山渊熊惶恐不可多让。 大鲵!! 赵封镜没有半刻犹豫,来到少女跟前,拉着后者手臂朝着来时方向夺命而逃。 大鲵见到口粮就这么轻易逃离,口中传出一阵阵如婴儿啼哭声。 霎时间,水流之中,无数墨色大鲵跳跃出水,落地之后生出四肢,速度极快。 果然与自己猜测不差 赵封镜此刻看着前后围堵的大鲵头皮发麻。 之前那头肉色大鲵只有练气后期,如果正面一战的话,赵封镜未必就毫无胜算。 但这种妖兽喜欢群居。 在神识发现大鲵的那一刻,赵封镜就已经做好逃离打算,而且毫不迟疑。 可惜还是慢了不少,或者说两个人的位置太过深入,哪怕赵封镜的速度足够快,几息时间便冲出百丈,可水流中出现的四脚大鲵连绵成片阻断前方道路。 这些通体如墨的黑色大鲵并未踏足修行,心智不全,只靠命令行事,但这类妖兽在《搜山图》中为二阶中品,血脉本身不俗,加上大鲵一旦成年,不修行就能达到练气前期的肉身强度,而且此地隶属水运兴盛之地,这类水属性妖兽的战力会被无形之中拔高三成。 密集成群,成百上千条黑色大鲵攒簇,一旦被拖水下,就是灵气枯竭干涸而死的下场,尸首会成为大鲵群的养料。 如果赵封镜感知不差的话,那条肉色大鲵已经练气圆满,只差一步便能筑基成功。 避无可避,赵封镜手握大苒,剑光起落间,三头黑色大鲵顿时被斩去头颅。 赵封镜咬牙,长剑再次绽放出绚烂光彩,竟是与之前斩杀山渊熊时的剑招如出一辙,昏暗山窟中,顿时被点亮一盏灯火,璀璨如大日凌空辐照。 剑术过后,两人前端笔直一线,将黑色大鲵的阻断大网斩出个长达十丈的缺口。 趁此机会,两人迅速狂奔。 一路上,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紫衣少女脸色微白,不过很快便眼神凌厉,“赵封镜,我全力能够给你争取到半盏茶的时间,能不能带着我逃离此地就看你的了。” 赵封镜默不作声,只是稳稳点头。 少女粲然而笑,心念微动,那根五彩细丝莫名出现,风驰电掣间细丝消散,一条条黑色大鲵诡异地被洞穿头颅。 于此同时,赵封真手指掐诀,快如幻影。 手诀成,少女轻声一字,“敕!” “啵~” 一朵朵七彩之花莫名浮现,半空开放,光彩流萤,如梦如幻。 花瓣开放,花蕊中洒下淡淡荧光。 荧光落地,前方阻碍道路的黑色大鲵渐渐陷入沉睡。 梦中花。 类似幻术一道,人字中阶术法,覆盖规模比之前的木字牢笼更加广阔。 以少女现在的修为,如此大范围施展此术,体内六片大道之花已经凋零四片,剩余两片也在操控丝线灵宝之际不断消耗。 赵封镜深吸一口气,手中出现一道燕雨轻身符,催动符胆贴于胸前,横腰抱起赵封真一路前冲。 丝线灵宝返回储物袋中,紫衣少女脸颊再无半点血色,灵力使用过度,满眼疲惫。 赵封镜紧咬牙关,无限接近筑基境的体魄提升至最快速度。 半盏茶的工夫,赵封镜刚好迈入来时入口。 可变故接踵而至。 一步踏入幽暗通道,身后河流之中,一直隐匿身形的大鲵突然发难,巨尾摆动,身形瞬间窜出水面,巨口带着股股泥沙味朝少年吞来。 紫衣少女刚想提醒一句,结果就发现自己被赵封镜远远抛掷向山洞之内。 赵封镜冷面无波澜,长剑出鞘,却是以手指夹住剑尖,剑柄朝下的倒提着之姿。 回首一剑,简单至极,半空被割裂出一条雪白丝线,看似柔弱无骨,实则在大鲵触碰至极,剑光如星斗炸裂开来。 剑光崩碎,赵封镜也被出剑人也被殃及池鱼,整个身躯朝山洞倒飞出去,脊背重重砸在地上。 硬扛一剑的大鲵下场更惨,下颚被削去大半,浓稠血液滴答作响,哀嚎之声传遍山窟。 今夜连续使用两手剑招,赵封镜体内灵力仅存不到十分之一,有残月大日的倒影缓缓弥补,倒是并无大碍。 少年站起身,抹去嘴角血迹,强行挤出一抹笑意,转头对泪光莹莹的少女问道:“哭什么?” 原本以为必死之局,紫衣少女差点就被这家伙的仗义举措感动得泪眼婆娑,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少了。 本该如此。 以赵封镜的性格,不可能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赵封真擦去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没哭,你看错了。” 赵封镜哦了一声,一步步朝地下河方向走去。 大鲵伺机偷袭,赵封镜又何尝不是等待机会。 可惜境界不够,未能练出剑气剑意,不然刚才那一剑不但不会伤及自身,而且有很大把握将大鲵斩杀。 一只练气圆满的大鲵,光是血肉对修士来说就是大补之物,而且大鲵本身对山根水运极为亲近,故而体内残余颇多,对于天生灵根占据水字格和土字格的修士来说,更是一桩不小机缘。 肉色大鲵重伤退去,剩余那些未能练气的成年黑色大鲵作鸟兽散,地下河又恢复平静。 赵封镜收起那半截下颚,一路前行,“赵封真,你的储物袋空间大不大?” 紫衣少女点点头,“还是二十丈宽度。” 赵封镜笑了笑,“那就行。” 说着,将一头之前斩杀的黑色大鲵尸首丢掷于少女跟前。 赵封真心中了然,同时腹诽一句:要钱不要命。 第三十章 不算好人 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好在并无大碍。 赵封真只是灵力消耗过度罢了,加上聚气丹补给,休养一夜就能恢复。 赵封镜则受了点内伤,有灵力与大日残月帮其调养,恢复速度会比赵封真更快。 而且随着体内日精月华的凝结,赵封镜体内灵力储存会是普通修士的数倍。 如果说现在赵封真的灵力存储为一,那赵封镜就是四,数量之庞大,只会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回到篝火旁,两人开始清点收获。 赵封镜手中山渊熊熊掌,毛皮,骨骼,零零总总,上缴家族的话能换个五十功绩,市价要低一些,这类练气期的妖兽实在不怎么值钱,紫融晶十二枚,一百二十点功绩,市价也差不多。 最值钱的,还属大鲵那半截下颚,赵封镜估计市价卖到六十枚下品灵石,而且上缴家族会多出五至三点功绩。 山根水运这东西,比较玄妙,不是修士能够炼化的,除非术法极高,境界通天的大修士才能随心调动。 赵封真手中的东西虽没有赵封镜这般贵重,但是数量颇多,所以累计相加,两人收获都差不多。 “果然是好地方,这才几个时辰就有这么多灵石入账,看来以后有机会的话多来十万大山走走。” 赵封镜现在心情极好,忍不住感叹十万大山真是个好地方。 紫衣少女扯了扯嘴角,好地方?山渊巨熊就不说了,毕竟他俩谁出手都能将其斩杀,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但后面的大鲵老巢,如此凶险,如果不是都有压箱底手段,说不准这会儿就成了大鲵的血食了。这家伙哪来的自信,敢这般狂妄? 赵封镜心中可惜,如果有小白在,以它压胜低阶妖兽的能力,那些黑色大鲵别说阻拦,连冒头都没那胆气。 那时,一人一蛇配合斩杀肉色大鲵,收成只会更高。 想到这儿,赵封镜心中有些期待这三个小家伙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 一夜无话,两人各自弥补灵气短缺。 第二天走出洞口时,山渊巨熊的血肉已经被野兽啃食干净,对于那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开启灵智踏足修行的野兽来说,这些血肉又何尝不是一桩机缘。 “接下来去哪?” 灵力已经恢复如初的赵封真问道。 赵封镜伸了个懒腰,“边走边看吧,家族藏书楼虽然记载孤龙山的来历,但对于具体的妖兽划分写的比较模糊,只能靠碰运气了。” 孤龙山的来历,据说是上古时期真龙滴落一滴血液所化,起初龙气浓郁,此地滋生蛟龙无数,可后来慢慢被十万大山深处的妖族巨头瓜分殆尽,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久而久之,跟其他稍微灵气浓郁点的山头无异。 孤龙山实在太大,三天时间,两人在山间跋涉寻找,愣是没遇见一队家族修士。 在第四天清晨时分,分别得到三株安心兰,六枚云角精石,一株百目草,还有一朵云根花。 其中百目草和云根花有同生妖兽守护。 分别是一只银耳三目豺,还有一只百足蜈蚣。 境界都是练气中期,对二人来说属于同境。 赵封镜出剑三十二斩杀前者,打架经验本就少得可怜的少女虽然境界最高,但对于时机把控和术法施展选择都远逊赵封镜,所以斩杀百足蜈蚣耗费不少时间。 安心兰,一阶下品灵草,花开之时,香味儿清淡,有镇魂静心之效。 云角精石,集山精百年所化,品级不俗,练器之时能够为器物成型奠基。 百目草,叶片与草茎以长有眼眸图案而得名,有填补大阵铭文精纯程度之功效,同时符师画符时也喜欢将这种草药捣烂成汁液以稳固符胆。 云根花,花开四十二,最益解毒。 四种机缘,两人各得其二。 赵封真本想以云根花换取赵封镜手中的三株安心兰,不承想被少年拒绝,说了句:“云根花你留着,这安心兰我也有用处,只能给你两株。” 之后,赵封镜将两株安心兰交到少女手中。 他知道赵封真换取此物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叔叔能够快些恢复神魂伤势。 赵封镜与赵蕴理有仇不假,但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能够这般想,其实很好。 紫衣少女这次没道谢,只是紧紧抿起嘴唇道:“其实我那件丝线灵宝,本是上品法宝捆仙绳的炼制蚕丝之一,取自北荒冰原的六翼原蚕千年所产。” 赵封镜点点头,脸上平静,但心中却是有些震撼。 北荒与十万大山齐名,都是妖族重地,人族修士最多只敢在外围踏足,一旦深入就会惹来大妖窥探。 两者最不同之处。 十万大山相对安稳,虽说也有不少关于山中精怪祸害人间的惨剧,但比之北荒的人妖两族势如水火还是要好上太多。 六翼原蚕虽然不是注重杀伐的凶残妖兽,但最低者血脉都有四阶往上,而且只生存北荒冰原地带,故而极难捕获。 赵封真能有如此大的机缘,实属上天眷顾。 赵封镜点头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紫衣少女面色迟疑,但还是问出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你...” 话没说完,赵封镜接茬道:“怕我暴起行凶,抢夺机缘后杀人灭口?毕竟是一件半法宝品级的灵宝,家族情谊什么的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 赵封真沉默不语,这确实是她想要问出口的问题。 赵封镜笑了笑,“我呐,算不上什么好人君子,也谈不上恶人屠夫,就明白一句话,是你的就拿好,不是你的想都别想。” 少女默然。 两人此时正站在一侧崖旁,山风阵阵,那个好像从小就与常人很不一样的少年,衣袂飘飘,腰杆挺拔。 突然一股心悸之感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很熟悉,与当初竹叶青丛林中小白遇袭如出一辙。 赵封镜瞬间脸色一冷,对少女说道:“我要去打个架,跟不跟随你。” 说罢,少年跟随心中悸动方位发足前奔。 紫衣少女没有一刻犹豫跟上赵封镜的脚步。 第三十一章 遭遇 却说孤龙山一处大泽之畔,子丑与戊卯躲在白蛇身后,如今突破四重的小白身长三丈,盘旋环绕,将两只受伤不轻的小家伙护在中央,眼眸已经转为深邃紫色,头颅微垂,两只竖瞳死死盯着前方来者不善的三个修士。 子丑身上有一道焦黑印记,皮肉炸开大半。 戊卯最为凄惨,身上一道道被利器割裂出的伤痕纵横遍布,脸部更是差点被一道伤痕直接割裂头颅。 三只灵兽身后,躺着一头午炎老猿的尸首,浑身红毛,肉色半黑,一看就是中毒而死。 尸体旁还有一株鬼哭草。 “呦呵,一品下阶的幻玉蛇还挺凶,啧啧,真是少见啊!赵封湪,赵封狐,鬼哭草和这三头灵兽归你们两个,我只要那午炎老袁的尸首如何?” 说话的是个满脸身形魁梧的青年,比起身旁两个同伴要高出整整一个头,手中不停旋转两颗黑色珠子,其上有阵阵刺鼻味道传出。 三人之中名为赵封湪的女子出声道:“赵封淳,你想的倒挺美,这三只一看就是签订主仆契的灵兽,说不准是哪个心大的家族同辈,出手可以,别打死就成,不然长老们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封淳道:“嘿!怕什么,好歹咱们封狐大少爷有三长老撑腰,还会怕一个家族晚辈不成?再说了,咱们动手麻溜些,幻玉蛇和紫水獭的血脉品级又不高,杀了也就杀了,就噬金鼠还有点意思,能突破血脉桎梏,封湪妹子,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奇珍异兽吗?刚好活捉噬金鼠后强行解除主仆契,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谁也不会说个不字。” 三人都是今年四方山门收徒名额落选之人,年纪足够,但修为差了点,比不得赵封湍那拨天才。 不过实力在同辈之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可惜年纪大了些,下一次的名额争夺基本无望。 相貌俊秀,有着几分女子阴气的公子哥,哗啦一下打开折扇煽动清风,笑眯眯道:“我觉着在理儿,主仆契约又如何?敢这般心大,那就让我们这位家族子弟好好长长记性。” 要说相貌还不如公子哥赵封湍艳美的女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同伴如此坚持,也不再出声。 壮硕青年向前一步,“得嘞,那就让我来打个头阵。” 说罢,手中两颗黑色珠子全力丢掷而出,同时运转金字诀,大道之花流散。 黑色珠子名为暗雷,灵器品级,专门为修士厮杀而打造,炸裂时不光杀力足够,还能散发出浓郁黑雾影响视线。 暗雷珠在半空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 到达白蛇身躯前时数量已达一百二十八枚。 这些暗雷珠的速度对小白来说算不上快,要是平时,白蛇只要随意辗转就能躲开。 但现在要护着子丑和戊卯,白蛇不能移动分毫,只能选择硬抗。 头颅再次低垂,将中央覆盖,以尾部横扫,将其一半的暗雷珠打落向四周。 “轰~” 一时间,火花平地而起,如有沉闷雷声响起,黑色浓雾弥漫大泽之畔。 小白虽说天生不凡,如今不过练气四重,还被子丑和戊卯拖累,体魄强横不假,但这样硬抗数量众多的暗雷珠终究不会好受。 愤怒与痛苦的嘶吼声从浓雾中传出。 赵封淳嘿嘿一笑,单手竖剑指立于胸前,“金石锐锋,百堪斩物,敕。” 口诀完毕,黑雾之上,凭空凝结六根土色长矛,尖锐锋芒闪烁寒光,灵力缠绕其上,神光湛然。 赵封淳再重重咬字道:“令!” 长矛瞬间笔直而下,破空之声环绕耳旁。 黑雾之中,白蛇以蛇尾将子丑和戊卯扫出黑雾笼罩范围,浑身肌肉鼓胀,平地起惊雷! 瞬间跃出,蛇口张开,毒牙森森,同时紫色眼眸精光一闪而逝。 三位青年修士只觉得眼前一花。 然后那条柳树粗细的白蛇一化为三. 分别朝三人扑杀而来。 赵封湪与赵封狐同时脸色一变,急忙运转物体术法。 女子五行为水,又是在大泽之畔,于是,后退途中便有一条身形不输白蛇的黑水蟒蛇凝结而出,与扑杀白蛇缠斗阻滞攻势。 蛇蟒相争,湖畔树木断裂大片。 赵封狐五行为木,术法成,木字牢笼将自己身形笼罩其中,有灵力支撑木字囚牢,白蛇扫尾,撞击,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 最后,赵封淳看向殊死一搏的白蛇,非但没半点修士被近身后的畏惧与害怕,反而兴奋异常。 豪迈一笑,站立原地岿然不动,身形微微佝偻。 壮硕魁梧的青年竟是以双手抓住白蛇两个森然毒牙与之比拼力道。 敢与妖兽比拼体魄的,除了凝练出剑意的剑修,以及俗世王朝以武入道的武人之外,也只有专门以灵力淬炼筋骨的体修。 赵封淳显然不是前两者,体修虽说走了捷径,但在开始之初,能够提高战力一大截,这也是他敢如此托大的缘故。 但,青年明显还是小看了白蛇的天赋异禀。 脚跟扎根地面,却被扑杀而来的白蛇硬生生逼退四丈,地面也被犁出两条清晰沟壑。 赵封淳脸色涨红,暴喝一声,强行止住后退势头,双手一撇,想将白蛇整个身躯丢掷出去,可惜非但没能成功,反而被白蛇一个摆头,壮硕青年整个人被甩落大泽之中。 这时,发现端倪的赵封狐喝到:“是幻术神通,目标是赵封湪,封湪,快脱离幻境。” 正在全力维持水蟒缠斗的女子一愣,然后脸色巨变,急忙心中默念开境口诀,再次睁眼之后,哪还有什么白蛇一分为三的场景。 赵封狐紧跟着脱离幻境,额头上满是冷汗。 等找到白蛇踪迹时,赵封狐惊喝道:“跑!!” 赵封湪下意识转头望去,顿时面如死灰。 白蛇正完好无损的盘踞于她身后,嘴角轻微咧开一条缝隙。 然后,就是蛇口大开。 赵封湪呆如木鸡,根本无法躲避。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枝头上,有人出声道:“小白,可以了。” 话音落下,白蛇停下吃人动作,蛇信呲呲作响。 原本必死之局的赵封湪逃过一劫后整个人瘫软在地。 第三十二章 断脉 赵封镜率先落地来到子丑和戊卯身旁,看了看两个小家伙身上的伤势,眼神逐渐冰冷。 掏出两瓶止血散涂抹在子丑和戊卯的伤口处。 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向赵封镜诉说委屈。 赵封镜心声与小白询问一番,得到具体答案后,少年走到两人身前道:“真觉着身为三长老的孙子就可以肆无忌惮行事?自作聪明的聪明,有时候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没等赵封狐开口,掉入大泽重新踏上岸边的赵封淳讥笑道:“怎么着?学教书先生讲大道理?有这能耐还修什么仙,去祖庭当个教书匠岂不更好?” 赵封镜漠然转头,“你有意见?” “意见?哪敢呐,咱们封字辈首屈一指的年轻天才,谁敢有意见?听说你老子以前还是西南诸位仙家山头的第一天骄,然后呢?灰溜溜从北方返回家族,当个破烂掌柜,嗯!!出息的很。” 别看这青年相貌粗粝,但言语恶心人起来,确实功力深厚。 赵封镜默不作声,只是刹那间来到青年身前说道:“你应该叫赵封淳,家族一辈中难得的体修,不过...” 在赵封淳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赵封镜五指如钩扣住青年手臂,气血暴起。 只听咔嚓脆响,然后就是赵封淳的闷哼之声。 “这次只是废掉你一条手臂,若下一次还这么嘴上没个把门儿,我会拧下你的脑袋。” 说罢,赵封镜重新返回赵封狐二人面前站定,与白蛇一前一后形成包夹之势。 停留大泽之畔的赵封淳头一次有了惊骇之色,要知道他现在的体魄强度足以媲美一般重器强度,而这看着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竟然能轻松卸去自己一条臂膀,还是以纯粹气力动手,这也说明,体魄一道,赵封镜远在他之上。 赵封狐将赵封湪搀扶起身,微笑对少年道:“你想怎样?” 如今他们这般,赵封淳废去一条手臂,战力折损严重,赵封湪则是刚从鬼门关转悠一圈,心神不稳,很难在厮杀中占据优势。 虽说他们三人境界要比赵封镜和白蛇要高,但后两者展现出的战力而言,他们根本毫无胜算。 赵封镜反问道:“你觉着呢?” “午炎老猿与鬼哭草给你,这段误会就算了了如何?” 鬼哭草,风吹而过会有万鬼悲戚之声,阴森渗人,故而有其名。虽名不详,但此药确实实在在对修士有着增长寿元之功效。 午炎老猿,血脉二阶中品,这类灵兽寿命悠久,活的年头越是长久,肉身与修为越是高深。老猿伴随鬼哭草至少也有六十年光阴,肉身强横,修为早已达到练气后期,如果没有小白那口蛇毒,赵封狐三人很难将其杀死。 赵封狐信誓旦旦,与之前开口说让某人好好长长记性的态度截然相反。 赵封镜嗤笑一声,“真当我不知道实情?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却被你说成是人情,说得过去?” 赵封狐脸色难看。 这鬼哭草本身就是子丑先发现,小白偷袭杀死老猿,没承想这三人想趁此机会捡漏,一开始小白心有顾忌,没第一时间生死相向,故而给了他们可乘之机,灵宝尽出,加上符箓加持,子丑戊卯受伤不轻。 赵封狐深吸一口气,“那你说该怎么办?” 赵封镜伸出两根手指,“要么将你手中的折扇与这女子头上的发钗交出来,要么...” 说着,少年视线停留在三人的储物袋上。 回过神的女子咬牙切齿,“赵封镜,你别太过分。就算有赵蕴芝护着你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家族护山大阵的看门人,祖师堂律令之下,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不成?” 赵封狐手中的折扇大有来历,取自百年榆木心做骨,以翠清竹捣浆成纸,再花重金请大川王朝当代国师大人亲手落款,龙气之浓郁,完全不输一件中等灵器,而且若是赵封狐能破开筑基瓶颈,将灵宝炼化为本命物,到时候龙气孕育而出,对修士登高有着难以想象的裨益。 赵封湪头上的碧玉发钗同样是一件灵宝,虽说不如赵封狐手中折扇神异,但对于心境修行裨益不小,而且危难之时还能幻化出周身屏障,庇护修士死劫三次。 “看来是没得谈了?” 赵封镜一耸肩,身形突然一闪即逝,再此出现时,已经一手捏住女子脖颈高高提起。 赵封湪脸色涨红,挣扎着想剥落赵封镜的手掌,却是徒劳无功。 赵封淳想出手救人,三人之中就他战力最高,可刚有此心思,就被白蛇盯上,蛇信呲呲作响,仿佛是在告诉他:别动,迈出一步,你就会死。 就在壮硕青年犹豫要不要殊死一搏时,赵封狐强忍心中惧意开口道:“我不信你敢杀人。” 赵封镜笑意盈盈叹息一声,将手中女子随手丢掷出去,身躯砸在一颗高大树干上,传来清脆骨裂之声,女子直接昏死。 “杀人?我确实没这胆子,毕竟上面还有家族长辈盯着,占据侣字的修士就这点不好,无法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不过斩断你们几条筋脉或者毁掉几座登高途中比较重要的气府窍穴还是可以的,我知道你们有钱,能够修补完善,但这期间需要多久?一年?还是十年?” “既然有错又打不过,那就得认。” 此刻,再没半点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惊惧交加,但心中还是愿意赌一把,他颤声道:“你敢吗?” 他在赌,赌眼前少年会忌惮自己爷爷在长老议事堂的权柄。 赵封镜微笑道:“试试看?” 说罢,少年突然跟公子哥来了个几乎是脸贴脸,然后长剑蓦然出鞘,一剑洞穿赵封狐腹部。 剧痛之下,公子哥满脸不可置信,他怎么敢,他凭什么敢? “放心,这一剑只是斩断你体内灵力运转比较重要的筋脉轨迹之一,避开要害了,不会死人,但要是再不给出答案,下一剑就是...丹田!!!” 语气平静,但手段令人心悸。 两天相处下来,自认大致了解赵封镜脾气秉性的赵封真,也被少年突如其来的暴起伤人感到一股畏惧。 在大道尽毁于灵宝得失前,赵封狐毫不犹豫选择后者,手中折扇递出,公子哥低垂头颅的双眸中,满是怨毒。 折扇到手,赵封镜说到做到,拔剑而出,赵封狐捂着伤口秃然倒地。 少年走到女子身前,也没什么言语,顺手取下发钗,转头笑着对赵封淳道:“还不走啊!等着我请你吃饭呐。” 第三十三章 火灵根 壮硕青年看了眼少年手中雪白光亮的长剑,滴血不沾。 赵封淳咽了口唾沫,干笑一声,指了指颓然倒地的赵封狐昏迷不醒的赵封湪,意味简单明了。 得到赵封镜点头后,赵封淳将女子抗在肩头,以单手搀扶赵封狐渐渐走远。 赵封镜检查了下子丑和戊卯的伤势,子丑还好,只是皮外伤。 但戊卯的五脏都有着不小损伤,在小白心声之下,赵封镜才知道,这紫水獭虽然平日里喜欢欺负子丑,但危难时刻是为后者挡下一道术法才会受伤严重。 赵封镜揉了揉戊卯的脑袋,拿出四瓶温血散分给子丑一瓶,其余都给戊卯疗伤之用。 做完一切,赵封镜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少女问道:“怎么了?” 紫衣少女踌躇道:“赵封镜,如果最后赵封狐等人不愿交出灵宝,你真会废了他们的修为不成?” 赵封镜既点头又摇头,“不会废修为,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就是了。” 紫衣少女看向赵封镜,眼眸之中的意味,复杂难明。 赵封镜不以为意,低头对戊卯道:“来,给我看看你们三这几天的收成。” 提起这茬儿,看模样实在有些凄惨的紫水獭,原本萎靡的神情立马好转几分,短小前爪在腹部口袋中一阵翻腾,等它停下动作,地面上已经摆满灵草精石之流。 赵封镜与赵封真都有些目瞪口呆。 看到主人这幅表情,灵智颇高的戊卯双爪环胸,高高抬起脑袋,这么模样似乎是在等待着少年夸赞。 赵封镜也没让它失望,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却是厉害。” 子丑戊卯欢天喜地,估计要不是有伤势在身都得上下乱窜了。 赵封镜仔细数了数,灵草的数目比较夸张,一阶灵草总计三十二株,二阶灵草六株,精石之流更是多达百余颗,不过大多都是类似紫融晶之类,数量多价格便宜。 这样一笔横财,可比赵封镜与赵封真二人累死累活搜山,好上太多太多。 赵封镜挑选出六株补血补气,温养五脏的灵草给三头灵兽服下,又拿出一株二阶破妄藤递给紫衣少女。 破妄藤,能够帮助练气期修士强行破开一境,不过后遗症比较大,若是能配合一些温和灵药,炼制破障丹,就能将这类后遗症降到最低。 对于境界极为看重的赵封真来说,此药无疑是心头好。 少女也没拒绝,习惯了与之相处之后,也没了什么客气言语。 灵草精石数量可观,但没有妖兽尸首,估计是被小白当成口粮了。 赵封镜走到鬼哭草前蹲下身,扒开土壤,细细数着繁茂根茎。 鬼哭草的根茎才是延年益寿的根源所在,一旦有根茎由白转绿,就代表着能为修士延寿一年,对凡人来说二十年起步,而且这种灵草品级不高,只有二阶中上,至多对筑基境有用。 这颗鬼哭草只有三条根茎变成绿色,赵封镜可没什么任其生长的想法,整根挖出之后收入储物袋中。 三年寿命看似对动辄成百上千岁月的修士而言好像不值一提,但短短三年可能会出现很多变数,比如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腐朽修士,一旦破镜契机在寿命之后,就是一件生不如死的惨事。 处理完灵草,赵封镜将视线看向午炎老猿,身高九尺,哪怕此刻已然生死,磅礴血气却还是能清晰感受,久久未曾散去。 蛇毒已经蔓延至全身,血肉与筋骨已经没用。 午炎猿要比灵兽谷豢养的荧火猴血脉品级要高上一阶,天生能掌控五行之火,若是破除三品血脉,就能凝练出臻炎,沾染者哪怕有灵器护体,只要不是专攻水字格的护身法宝,在臻炎面前,效果会远远下降四成。 赵封镜暗道一声可惜,不过也没失望,毕竟这午炎猿的战力在同阶血脉中战力很高,而且已经练气后期修为,若是正面硬刚,赵封镜自己都不一定能妄言将其斩杀。 动手即将开始剥皮抽筋,心中忽然传来小白的心声感应。 赵封镜也没拒绝,“行吧,反正它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就当是你这次庇护子丑戊卯的奖励了。” 如今的小白,真身已经长达六丈,对血食的要求量很大,而且必须是练气妖兽起步才行。 白蛇亲昵摩挲着少年的手臂,却被少年轻轻推开,“吃完后我们好赶路,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小白没磨蹭,巨口一张开,将午炎猿的尸首缓缓吞咽入腹。 吃完之后,白蛇显然有些困顿,真身逐渐缩小,缠绕在赵封镜手臂之上陷入沉睡。 子丑和戊卯,赵封镜摘下他俩身上的匿气庇身符,将其收入灵兽袋中。 这天夜里,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阵阵小雨,光有雷鸣不见雷光。 赵封镜与赵封真以木字术法搭建起一座暂时遮风挡雨的木屋,绿荫环绕,青藤遍布。 赵封镜在仔细回想赵封淳身上的灵力流转轨迹。 少年在卸去后者臂膀的同时,也用灵力勘察过青年的体修程度以及运转路线。 体修在山上算不上稀罕,但也不可多见,天生根骨要重,灵根倒成了其次。 赵封淳身上的运转路线虽说很大程度上与普通炼气士无异,但也有几处关键窍穴以及路过筋脉的停留速度大不一样。 相比日月精华的淬炼,体修一道相对比较温和,一般只要修士小心谨慎些并无大碍。 就在赵封镜心神沉浸体魄时,心脏位置突然散发出一阵炙热,随后如金石再造,逆火重生,转而一阵舒爽清凉,生机澎湃。 过程极为突然,赵封镜微微一愣神,然后仔细查探一番,游疑不定自言自语道:“这是...火灵根?” 火主心脏,五行灵根评定都是看出生之后的五脏蕴含的生机浓郁程度而定,赵封镜最初被评定金土二字也是此理。 正在修行练气的紫衣少女听见少年的自言自语,转头问道:“怎么了?” 赵封镜尽量平静脸上神色,摇头道:“没什么。” 实则内心震撼不已。 后天增长灵根,绝对是逆天之举,别说赵氏老祖,哪怕是飞升镜修士,都未曾听说过有此种手段。 第三十四章 贫道清明 恰逢这时,小白转醒,从袖口探出脑袋,一副邀功神采。 赵封镜了然,手指在白蛇头顶摩挲片刻呢喃道:“难以想象。” 一般来说,五行灵根越是杂乱,出生时所携带的先天之气就会被分成数份,大大拖累修行进度。 赵封镜如果不是神魂不同,占据五行之二的灵根,不可能这般纯净,修为至多也就三四层的光景。 简单来说就是五行灵根,越是单一越是精纯,天资越高,像如今家族排名最高的赵封亦就是火属性灵根,已是练气七重。 赵封镜陷入沉思。 家族初祖记载,星灵根本质上是由纯净五行相生而成,也就是说星灵根的出现代表着此人出生时先天之气强大,灵根占据五行全部,之后各有分份,足够纯净才会产生质变,星灵根因此而来。 如果小白拥有吸收妖兽体内天赋神通属性的能力,那反哺之后,赵封镜也会增长相对属性从而凝聚为灵根,是不是就说明聚齐五行灵根,到时候就可以后天造就出星灵根? 若真是如此,对赵封镜来说,这无疑是彻底改变命理格局的天大机缘。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赵封镜按耐住心中激动。 同时也打定主意,在没自保能力之前绝对不能将灵根进阶的事情暴露出去,否则家族中难免会有些人产生异心,十四叔虽然战力够高,但未必就能护他完整周全。 想到这儿,赵封镜低头望去,小白歪着脑袋与之对视,少年眼神复杂,心中暗道:“小白啊小白,你身上还有何种神异之处?我胆子小,可千万别吓死我。” “铛~铛~铛~” 一阵瓷器敲击之声蓦然响起。 赵封镜与紫衣少女同时望向门外。 只见幽暗山林中,有个游方道士打扮的枯瘦男人,一手端着破旧白碗,随手掰下一个树枝缓缓敲击,白碗虽破,响声清脆,传遍山野间,回荡天地。 碗中清水涟漪阵阵,细细听闻,如有金石之声。 距离两人木屋外三十丈处,突然停下脚步,轻咳几声,扯着嗓子朗声道: “世人都说神仙好,逍遥天地少烦恼。 世人都说神仙好,忘忧惜平多福报。 世人都说神仙好,肩挑日月春浪潮。 世人都说神仙好,术法搬山四海倒。 世人都说神仙好,覆手开云岁月高。 ……” 整整半炷香时间,莫名其妙出现在深山之中的游方道士念诵不停,这首打油诗意味浅显,就连三岁小孩都能大致明白其中含义。 赵封镜与赵封真二人对视一眼,这道士莫非脑子有病? 朗声完毕,游方道士手托白碗,刚想抚须摆出点神仙架子,结果发现自己压根没留胡子。 道士有些尴尬,只好将抚须之手变换为掌,抚平衣襟褶皱。 然后骄傲抬头,故作高人风范。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远处两个年轻人出来拜服,游方道士有些纳闷儿。“咋个回事儿?难不成是贫道刚才展现的才气与道气太深奥了?嗯!!应该是这个理儿,连我几个徒弟都要拍手称赞的精妙道义,没个百八十年功底肯定听不懂,罢了罢了,谁叫贫道好说话呢,人不就山,山去就人便是。” 心想完毕,道人继续朝着木屋走去。 赵封真皱眉不语,见赵封镜有起身打算,她出声提醒道:“不知对方来历,还是小心些,万一...” 赵封镜无奈一笑,“你觉着要真是化形期的妖兽,我俩还能逃命不成?” 别说逃命,连通知家族长辈都做不到。 不过按理来说,十万大山外围至多就是筑基后期妖兽,道印化形,都已搬迁至十万大山深处。 “况且,你腰间的寻妖铃不是没动静儿吗?” 赵封镜指了指紫衣少女腰间的金色铃铛。 少女一拍额头,“对哦,差点把它给忘了。” 寻妖铃,针对妖兽炼制而成,专门感应妖气存在的灵器。 一旦有妖族靠近方圆三里之内,寻妖铃便会铃声大作。 如今没什么动静儿,也就说明来者可能真的只是个游方道士。 两人一起走出驻扎木屋。 雨水渐歇,山林空地上雨水成潭。 来到道士十步之外,赵封镜停下身形拱手作揖道:“见过道长。” 中年道士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尊称,舒舒服服嗯了一声,刚想上前踏出一步,来上一句无量天尊,结果立刻就被脚下不起眼的凹凸石子拌了个狗吃屎。 哎呀一声,脸先着地。 好在前方是一处水坑,不然这位向来注重自己英姿的道人估计就得当场破了相了。 紫衣少女撇过头,真是没眼看啊! 赵封镜还好,就是脸色有些古怪。 道人忙不迭起身运转一门入门水法清理掉身上淤泥,又以简单火法炙烤变干,这才恢复些之前神采。 “贫道道号清明,本是个过路人,此前夜观天象,发现青龙与朱雀落于山中,这才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修道之人嘛,一心想着得道缘,修长生。不承想遇到两位小友,也是缘分使然。” 此话一出,少年少女的脸色一变再变。 既是无言也是无语。 清明。 这道号取的也是没谁了。 赵封镜双手负后,“既然如此,就请道长进屋闲坐片刻。” 清明道人点点头,“甚好,甚好!” 说罢,道人毫不客气越过两人径直朝木屋走去。 天寒地冻的,冷死贫道了。 即将进门那一刻,清明道人低头弯腰,视线警惕环顾四周。 赵封真疑惑道:“道长,你这是?” 清明道人一板一眼道:“有杀气。” 赵封镜叹息一声,“小白,过来。” 留在屋内的白蛇见到清明那一刻就已经显出真身,獠牙外漏,浑身鳞片战栗而鸣。 赵封镜也觉着奇怪,至今为止,还是头一次见小白这般...害怕。 听到少年的话语,清明道人定睛看去,放松神态后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我这一脉道统对妖魔鬼怪有着一点天生压胜的本事,这白蛇见着我害怕也属正常。” 赵封镜呵呵一笑,点头之下将小白藏入袖中。 第三十五章 驱吉避凶 天下修士中,以道门为万法之源,又以佛门最为隐晦,所以这两脉的修士是出了名的不好招惹。 清明道人走进屋子,视线扫过也没见有烤火取暖的地方,心中啧啧道:“果然是年轻气盛,大冷天都不需要烤火热乎,就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年轻人嘛,火气旺可以理解。” 越想,清明道人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寻味起来,转过头看向二人,打量片刻自顾自嗯了一声,咋舌点头。 果然,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就是年纪小了点,少女还没完全长开,不然光凭姿容的出彩程度,就不输那些名动半洲的山上仙子。 赵封真不明白其中意味,皱眉问道:“道长,怎么了?” 赵封镜赶忙咳嗽两声,皮笑肉不笑道:“清明道长,饿不饿?我这有长剑砍...不对,是烤熊掌,要不要来一份儿?” 清明道人一听有肉食,顿时眼神一亮,“那感情好,贫道眼光果然不错,就冲小兄弟这份宽阔胸襟,未来大势可期啊!” 赵封镜没再搭话,从木屋中扯下几根青藤,以火字法点燃。 山渊熊的熊掌肥厚,没一会儿,屋内弥漫肉香。 清明道人看着火堆上转动不停,滋滋冒油的熊掌,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小兄弟何许人也?来这荒山野岭的作甚呐?” 从最开始的小友,到现在的小兄弟,清明道人态度越发和蔼。 赵封镜如实答道:“我叫赵封镜,到此也只是家族试炼罢了。” 紫衣少女生硬跟着说道:“赵封真。” 清明道人也聪明,点头出声道:“两位都姓赵,家族试炼,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修行赵氏出身,不是吹牛啊,贫道路过紫阳山时曾以望气之术看过赵氏气运,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就不得了啊,未来百年之内,赵氏气运节节攀升,规模之宏大,绝对不输那些仙家大宗。” 赵封真扯了扯嘴角,显然对这道人的满口胡诌不以为意。 倒是赵封镜若有所思。 不过侧眼看到清明道人那副哈喇子快流出口的模样,少年就直接将这言语给否定了。 原因无他,这道人实在太像那些俗世之中,会两手粗浅术法到处招摇撞骗的假道士,不光模样像,连说话的语气基本都一模一样。 烈火烤熊掌,大功告成。 三人饱餐一顿后,清明道人不知从哪掏出个紫色葫芦,打开葫盖后轻轻嗅了几口,满脸陶醉之色。 用那破白碗倒满一大碗酒水递给少年。 这酒味儿浓烈,赵封镜虽说不是什么酒鬼,但也知道一般的仙家酒水大多温和,而且都会灵气四溢,令人身心舒畅。 很明显,这酒就是市井之中很普通的酒水。 赵封镜摇头婉拒道:“年纪小喝不得酒。” 清明道人也不强求,仰头灌下一大碗酒水之后抹了抹嘴角,“酒这东西,喜欢之人爱不释手,不喜之人滴酒不进,可是当一个滴酒不进的人想主动喝酒时,不是喜,就是悲,亘古不变。” 有着两家伙在一旁有一茬没一茬闲聊,紫衣少女根本没法好好修行,隐忍良久,赵封真忍不住说道:“道长既然知道我们在家族试炼中,那就应该早些离开才是,不然等到我们长辈到来发现道长踪迹,会多很多麻烦。” 清明道人想了想,点头又摇头道:“反正贫道又没什么歹意,至多盘问一番,再核对道观所在,不麻烦的。况且贫道此行就是路过,见二位小友在此,不过是萍水相逢,闲聊片刻,不算过分吧?” 赵封真无言以对,只好将这间由她亲手打造的木屋让与两人,自己重新找了个清净地方修行。 等紫衣少女走出门外,赵封镜突然开口说道:“前辈来自何方?” 清明道人轻笑道:“来自哪很重要吗?如果真是这样小友又来自哪呢?” 赵封镜脸色一僵,“前辈话里有话?” 清明道人摆了摆手,“没有的事儿,就是看小友命格不凡罢了。” 赵封镜呵呵一笑,心中打定主意,以后还是离这些道门高真远些。 一夜中,两人搭话不多,后半夜,清明道人倒头就睡,鼾声震天响,赵封镜无奈只得放弃修行打算,一手摩挲小白头顶,一边想着灵根的事。 第二天一早,赵封镜又收获一张蛇蜕。 小白又进阶了。 从开始的练气四重突破至练气五重,当真就是破镜如水,让少年羡慕不已。 登山路上,除了赵封镜和赵封真这对临时组建的家族小队,还多了个敲碗不停的清明道人,据他所说,这白碗可不是俗物,卖相是惨了些,不过白瓷敲击之声可以趋吉避凶,镇杀污秽之气。 赵封真自然不信,好几次少女眼神凌厉,差点就想夺过破碗将其摔碎。 赵封镜也没看出这白碗上有何玄妙,心烦归心烦,但也没阻拦就是了。 果然如清明道人所言,趋吉避凶。 这一路上,无论是灵气充沛的深山大泽还是地脉泉眼,别说灵草,连个妖兽的影子都没看见。 连续五天,两人一无所获。 感情这趋吉避凶还真是驱吉辟凶。 紫衣少女每次看向清明道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有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见势不妙,清明道人只得尴尬一笑,急忙收起白碗,连声赔罪:对不住,对不住,忘了你们还要寻找机缘,我这白碗神通太大,一时间没收住,抱歉哈。 对于他的好心办坏事,两人没多计较什么,只得继续埋头搜山。 一路上,赵封镜问了句:道长,你不是还要赶路吗?这会儿天气和你道号一样清明,最适合赶山走水。 道人摆手:不急不急,反正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又没长腿跑不了的。 紫衣少女也说着:前辈如此神通广大,能不能算什么地方有机缘存在? 结果,清明道人装模作样掐算半天,嘴里含含糊糊念着些两人听不懂的胡诌口诀。 临了来了句:福缘一事涉及天道机密,不好透露。 原本叼着松针的赵封镜还有些心怀期待,得到这么个答案,少年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转身走在最前面。 紫衣少女恼怒瞪了清明道人一眼,气鼓鼓跟在少年后头。 只留下道士神色尴尬地杵在原地。 说来怪异,没了白碗敲击声后,赵封镜二人不过三里路程中,就遇到一只灵木共生妖兽, 第三十六章 白狐猛虎 说来怪异,没了白碗敲击声后,赵封镜二人不过三里路程,就遇到一只灵木共生妖兽。 灵木生长百余年岁月,无花无果,四季无凋零,树冠高耸,叶如秋枫,在《甘露谱集》上名为落枫子。 落枫子树每隔五十年会凋零一片树叶,叶片落地,接触大地气息之后便会化为一只草木精灵,天生四翼,模样娇俏可人,但却无法修行,寿命只有二十年,光阴流过,草木精灵便会重新归于土壤,就像是一只从地底爬向广阔天地的夏蝉,只为短暂鸣啼声,向这个世间说上一声,我也曾来过。 共生灵兽是一只拜月狐,通体雪白,后有双尾,眼眸呈现出淡紫色,显然是一只成年并且迈入筑基境的白狐。 白狐头顶,正有只翠绿小精怪振翅而飞,盘旋不定,时不时还传来如人声一般的欢声笑语。 一树,一妖,一精怪,就这样在孤龙山中陪伴很多年。 这一次,赵封镜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紫衣少女略感意外,在她心目中,少年就是个为了钱财不惜用生命冒险的贪财鬼,这一次,竟然放在大好机缘不要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赵封真看了看白狐身后的两条雪白长尾,心中了然,原来是怕打不过啊。 继续前行的少年没来由转头对落枫子树下的白狐说了句,“有缘再见。” 真是打不过吗? 未必。 如果是赵封镜单独一人,自然是对筑基境的白狐没什么威胁,但加上小白在旁,结果会很有意外。 之所以少年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是因为小白的一句心声提醒,大致意思是:这白狐很像赵封真。 说的是心性。 紫衣少女心思单纯,这么些年一直想着练气登高,然后帮助叔叔弥补神魂缺漏,除此之外,少女还有个小小心愿,就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尽力往上看看,看看更高处的山间景象,看看修行道路上不同的山上人和下山人,前者如何意气风发,步步登高,不可一世,后者为何落魄,心如死灰,碎如琉璃。 赵封真这样的人最接近纯粹二字,练气起初只为登高长生。 白狐也是如此。 这样的人,赵封镜自认做不到,是心境影响,也是认知中的道理框架很难破开。 所以,少年没选择对白狐出剑,哪怕落枫子所化的草木精灵对木字格练气士来说是一件可以摹刻五行纹理,跻身道印境的珍宝,注定价值连城。 等二人走远,清明道人在少年之前的地方驻足片刻,眯着眼眸看向似睡非睡的白狐,笑而不语。 一处白骨皑皑的腥臭洞穴中,赵封镜将一颗散落在妖兽骨堆中的人族头颅轻轻拿起,端端正正放在青石上,对其弯腰一礼,然后剑光骤起。 山洞主人是一只斑斓猛虎,比之一般妖兽足足大上数倍,一双金色眼眸在幽暗洞口内如两道神光,直视三位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虎啸于山野,积石滚落,声浪如江水奔涌,淹没三人。 赵封镜第一时间催动山鬼四镇钟化实为虚庇护周身,明辉交织的钟壁上伤痕遍布,可见这件灵宝在伴随上一任主人途中,功不可没。 赵封真的护身之物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护心镜,以胸前亮起白昼,光辉散落,隔绝虎啸之声。 至于清明道人,早就躲在石头后面,以手捂耳,妄图逃过一劫。 这头斑斓猛虎在《搜山图》上名为趴地虎,天生亲土,对山石之林掌控素来熟稔,据说此虎的老祖乃是位出于佛门当中一位妖族龙象,不过千万年岁月演变之下,血脉纯度早就蜕去太多太多太多。 即使如此,这头猛虎也是赵封镜自入山以来遇到境界与战力最高的妖兽,加上如今身处洞穴之中,一旦厮杀,趴地虎独占地利,对两位少年少女很是不利。 “赵封镜,我可以全力施展梦中花一次,足可以困住猛虎十息时间,是走是留,你看着办。” 如此境地,哪怕已经渐渐习惯厮杀的少女还是有些脸色微白,就像那才在地下河之流中遇到大鲵一般。 知道自己身边这家伙的性子,赵封真也没有临阵退缩的打算,好像只要对方说一句走或者留,少女绝对没半个不字。 赵封镜点头,长呼出一口浊气,脸色越发平静如水,“可以,十息时间,足够了。” 说罢,少年一个挪步前冲,同时以心神与小白交流。 示意之下,参与袖中的白蛇眼眸由赤红转为深紫。 那头从幽暗中缓缓走出的斑斓猛虎突然动作僵硬片刻。 就是这短短两息时间,赵封镜掠至身前,长剑大苒剑光如虹,对着趴地虎头颅一斩而下。 同时白蛇从袖中探出,转瞬间化出真身,毒牙张开,身形迅猛前扑。 浑身凶煞气息猖獗的趴地虎猛然转醒,危机临近,趴地虎身影一跃倒退出去,落在山洞墙壁上。 体身虽长,不但不显愚钝,反而异常灵敏,光是这后退闪躲的速度,赵封镜就自愧不如。 四肢落于山洞墙壁上,趴地虎倒悬而走,低声闷吼,四周山石蓦然伸出百余根尖锐石锥,朝着白蛇与赵封镜所在位置瞬息而至。 同时,少年脚下地面忽然化为沼泽泥潭,狂暴灵气游曳其中,一旦被卷入,修士体内所运转的灵力就会被泥潭吸取成为自身养料。 赵封镜始终警惕四周灵气流转与山石变化,在石锥出现的瞬间就已脱离地面,一跃而起,落在石锥横长之上,几次衣袂飘摇间刚好躲过石锥突刺。 少年看似身形灵动,其实却被这些石锥突刺打乱脚步。 视野丢失间隙,趴地虎几乎是眨眼间来到少年身边,兽爪高举,锋锐利爪瞬间拍下。 赵封镜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堪堪以长剑抵御尖锐利爪,身形却被一拍而下。 下坠途中,少年体内大道之花第二片凋零。 地面沼泽中忽然升起一座圆形阵台,范围之广,几乎囊括整个横向山洞。 赵封镜安稳落地。 白蛇在趴地虎突袭瞬间现身,一口咬在后者脊背之上,毒液如流水注入其中,这一切发生太快,以至于趴地虎吃疼瞬间,白蛇早已脱身离开。 第三十七 后遗症 小白虽型似幻玉蛇,而且也有幻术神通,但无论是血脉,神通还是筋骨体魄跟普通的幻玉蛇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而且,小白体内的毒素哪怕是筑基境修士妖兽都要退避三舍。 大泽之畔的午炎老猿就是死于蛇口毒素。 论战力高低,修为深浅,这头占据地利的趴地虎远在午炎老猿之上。 小白的毒素虽能给予致命一击,但要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现在,地虎虽说浑身血气顿时凝结,却有破而后立的架势。 站立石台升空的赵封镜趁此机会,将山石地利从趴地虎掌控下抢夺过来,遍布石锥突刺瞬间如积雪消融,众人视野豁然开朗。 一声虎啸震耳欲聋。 小白的毒液分量不够,没能将趴地虎直接毙命,但也将后者体魄废去大半。 这等屈辱,趴地虎自然暴怒。 远处的赵封真全力调动体内灵气,大道之花片片凋落,少女手指掐动,额头与后背冷汗如雨,“敕。” 以最大灵气运转梦中花。 顿时山洞之内,一朵宽达三丈的七色花朵悬空绽放。 赵封镜与白蛇同时后退。 暴怒之中的趴地虎刚想追击,就被那些点点撒下的荧光拖入梦境。 巨大身形摇摇欲坠,金色眼眸缓缓闭合。 赵封镜趁此机会,长剑一抖,以倒提之姿出剑。 速度之快,只是一息时间,少年便环绕趴地虎递剑六次。 六条雪白丝线在少年收剑之后悬浮半空。 看似柔弱,但其中蕴含的剑气剑意,杀力之大,难以想象。 等到梦中之花消散,趴地虎猛然睁眼,等待它的却是六道雷光乍现。 璀璨白光在山洞爆裂开来。 惨烈悲鸣声响起又戛然而止。 等到山洞重新恢复平静。 趴地虎尸首已经被斩成七截,血泊浓稠。 将一颗虎头扔给白蛇后,剩余血肉毛皮全都留给了赵封真,赵封镜分文未取。 这座洞府内,除了天地灵气浓郁了些没什么精石灵药。 大战结束,路过清明道人身旁时,后者咋舌道:“哎呀呀!年纪轻轻这么大杀念,不大好,不大好!” 紫衣少女默不作声,她自然也看出少年刚才的异样。 赵封镜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将那颗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白骨头颅带出山洞,选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埋葬,没有墓碑,就只是一座小小土堆。 赵封真忍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赵封镜,刚才那场厮杀其实很没必要,你为何心境起伏如此之大?” 赵封镜神色平淡,注视着眼前的这小小土堆。 清明道人道破天机,“贪多嚼不烂,剑术,法术,神魂,再加上某些东西,一股脑吞咽下去难以消化,或者说眼高于顶,脚力不济,从而心境起伏变幻不定。” 最后,中年枯瘦道人手托白碗,盖棺定论道:“结症所在还是这位小友看待修行的心路,与常人很不一样。” 赵封镜长舒一口气,使劲揉了揉脸颊,强颜欢笑道:“没事儿,睡一觉就好。” 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与小白签订了生死契的后遗症,赵封镜原本追求逍遥二字的心境,如今多了很多狂暴杂念,妖兽天生秉性影响使然。 而且随着白蛇境界拔高,狂暴杂念越发明显。 这问题,少年其实早就察觉到。 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没有半点机缘跑到趴地虎的地盘生死出剑。 他是在释放自己心头的那股暴乱杀意。 如果不及时梳理,就会像大江之水囤积在心头,终有一天冲毁堤岸,肆虐神魂,到时候赵封镜便会走火入魔,成为一头被暴乱心性控制的人形妖兽。 紫衣少女满是担忧道:“真没事?要不还是先回家族,让长老们想想办法?” 赵封镜摇了摇头,“暂时无碍,不会影响争夺前五的名额。” 其实从自己叔叔神魂转好之后,赵封真已经消除了很多以前一心登高万事不在意的心性,不然换做之前的她,赵封镜若是修行出了问题,赵封真会在少年放弃之前另外加入一组小队。 毕竟家族试炼规定,小队中只要有一人放弃,其余人等皆要被取消资质。 白蛇自吞下虎头之后就趴在赵封镜的手臂上沉睡,从情况来看,小白只要再吞噬两头练气后期的妖兽就能进阶练气六层。 这天暮色里,三人在趴地虎的洞穴内安营扎寨。 赵封真运转基础火字法,将枯骨堆焚烧干净。 赵封镜一个人坐在石壁旁,从灵兽袋内放出子丑和戊卯。 两只小家伙儿经过几天休养,加上聚气丹和温血散还有几株灵药的帮衬,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戊卯显然是个待不住的主儿,一出灵兽袋就上蹿下跳。 被少年一把薅住脖子,赵封镜笑道:“念你保护子丑有功,特此嘉奖。” 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蛇蜕在戊卯眼前晃了晃。 戊卯顿时小眼睛绽放光彩,急切叫了几声,顺便还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赵封镜一把将蛇蜕丢给戊卯,这一次没有让小白用精血帮助其进阶的打算。 两次灵兽血脉升品,赵封镜也摸到了些门道。 除了一升二,二升三这样大的跨越,一般上中下升阶,这蛇蜕的功效就已足够。 戊卯三下五除二,囫囵吞枣般咽下,不到半刻钟就已迷迷糊糊。 赵封镜没去打扰,掏出颗灵石捏碎,放在戊卯身边任其吸纳。 子丑见势,凑到赵封镜脚下蹭了蹭。 赵封镜无奈一笑,又拿出一颗灵石搁在地上。 子丑满心欢喜,大口啃咬起来。 主人无意,看客有心。 在少年掏出蛇蜕那一刻,清明道人就一眨不眨的看着一人一兽的动静儿。 见到戊卯这般只知吃饱不知其味的行径,还有少年随性而为。 清明道人以拳击打胸口,痛心疾首,心疼死贫道了。 紫衣少女转头好奇道:“道长,你这是...?” 清明道人擦了擦干涩眼角,“没事没事,之前虎啸洞窟,受了点轻伤,休养片刻就好。” 赵封真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找了块干净地方闭眼修行。 清明道人一脸哀怨,回头看向少年方向,低声骂了句:“有眼无珠败家子儿。” 第三十八章 壁画 清晨时分,赵封镜结束练气打坐。 睁眼后就看到清明道人站在一处幽暗石壁之下仔细端详,脸上笑意玩味。 而紫衣少女则是坐在另一侧,神色呆板的看着。 赵封镜走到清明道人身边,顺着后者视线望去,石壁平滑并无异样。 赵封镜问道:“前辈,有何端倪?” 清明道人没出声,只是伸出手臂在石壁上敲了敲。 并非石壁本该有的沉闷之声。 少年少女顿时了然,懂了。 赵封镜示意清明道人后退一步,一剑斩开石壁遮挡。 随着石壁寸寸崩碎,一副刻在岩石上的古老壁画显出真容。 壁画分为两幅。 一幅是打坐图,一幅好似是山水形势图。 打坐图总计一百一十四幅小图,占据壁画一角。其上所绘每个人体筋路脉络都有不同。 赵封镜细细打量片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赵封真对术法一道涉及要比少年深厚,大致看过一遍后惊讶出声道:“是运气图。” 运气图也是术法摹刻的一种,这样的记载方式比较久远,如今无论是仙家门派还是练气世家都很少会用这等方式传承术法。 清明道人点点头,大早晨的,就喝起了酒。 轻轻抿了一口,砸吧砸吧滋味儿后说道:“是一幅木字诀功法,最所以能够断定功法属性,是因为这周身一十二种不同路线推衍的源头,都来自肾脏与肝脏,木字本身就代表生机之意,凝神练气,增长寿命,缝补筋脉缺漏,算是比较不错的路数,能在这破烂地方见到这样功法,也是件稀罕事儿。” 赵封镜想了想,问道:“前辈,你口中的不错,大致是怎样的什么字的阶段?” 清明道人挠挠头,“不好说,因人而异吧。” 紫衣少女全然没将两人的对话听入耳中,看向石壁上运气图的眼神越发痴迷,伸手缓缓摩挲,赵封真低声道:“最少人字上阶起步,而且比我修行的《木灵注》更加高明。” 《木灵注》本是赵氏木字心法中比较高明的几本之一,人阶中品。 赵封真的那朵梦中之花,就是《木灵注》对应的术法之一。 赵封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问道:“清明前辈,这术法可有缺漏之处?” 如果修行心法被险恶用心之人恶意篡改,或者在某处稍稍添加几笔,就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修行起来不但困难重重,还会损害修士自身根基。 清明摇摇头,“术法很完整,筋脉路线也没丝毫偏差。” 赵封镜松了口气,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道:“你记下来,刚好契合你的灵根。” 赵封真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不要吗?” 赵封镜笑着摇头,“我灵根不合适,而且发现术法的功劳就当是我谢谢你之前善意。” 最少人字上阶起步的功法,祖祠分发下的赏赐肯定不会少,少年刚才的言语,就代表着放弃这份功法的赏赐。 赵封真上下打量赵封镜一番,满目狐疑道:“不应该啊,你这么个要钱不要命的人,竟然如此好心一回?” 赵封镜呵呵一笑,“你要是觉着钱多可怜可怜我,也不是不行。” 赵封真点头,言语却截然相反,“不可能。” 少女开始临摹术法。 赵封镜开始端详山水形势图。 看过山势与水流的大致走向后,赵封镜自言自语道:“孤龙山?” 结合这些天的路程山势见闻以及家族中一张大致走势图来看,这幅清晰山水图确实是孤龙山脉。 山水图上,没什么特殊标注,唯有一条河流中段位置被以干涸血液点了一点,哪怕岁月悠久,这滴鲜血还有丝丝缕缕血气传来。 “这是...冬凛河?” 赵封镜想起家族对于孤龙山脉的记载,孤龙山之内确实流经一条河流,名为冬凛,千年之前就已存在。 三人驻足许久,赵封真摹刻完毕,抬头看了看那粒红点说道:“会不会是某位隐士前辈坐化后留下的传承?或者说生前未能等到成熟的天材地宝之流?” 赵封镜摇头,“说不准。” 以山势推断三人所在位置,记好红点路线,赵封镜一剑将其销毁,石块剥落碎成一地。 冬凛河与他们现在相隔比较远,赶路最少也得半天功夫。 一路上慢悠悠,顺手还宰杀了几头不开眼的低阶妖兽。 乘着休息间隙,赵封镜坐在清明道人身边,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前辈,如果我从背后以长剑刺穿你的心脏,你会不会死?” 清明道人一脸震惊,“小友,咱两可是无冤无仇,没道理杀人灭口吧!” 赵封镜笑容温醇,“就是问问,又没说真动手。” 清明道人一脸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玩笑话嘛,怎么说都无所谓,要真做了...” 赵封镜步步紧逼,“会如何?” 清明道人突然嘿嘿一笑,以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会打死你。” 赵封镜点头,竟是头一次接过道人手中的白碗,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懂了。” 说罢,少年松了口气。 清明道人有些奇怪,“小子,你就不怕贫道是化形的大妖?乘着你们家族试炼,以你们这些小家伙的性命为诱饵引出赵氏修士倾巢而出,到时候贫道再守株待兔,这么一顿血食,只要是为得境界不择手段的大妖来说,没谁会抵挡得住诱惑。” 随着言语出口,清明道人脸上的浅浅笑意越发狰狞。 身后的紫衣少女刷的一下,脸色苍白如纸,同时调转体内灵力蓄势待发,可能只需要赵封镜的一个轻微点头,或者眼神传递,就会直接暴起杀人。 俗世中,那些走在官道上步履蹒跚行走的普通百姓,或许在某一天的某个时辰里,遇到拦路劫匪,一个不小心,便是脑袋搬家,人财两空的下场。 哪些修行路上的修士呢? 长生大道本就高且远,加上登山道路狭窄,夹岸更是幽暗密布,如有万一二字开头,可能就是场生死劫难。 清明道人从出现开始,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甚至连道士身份的真假,直到现在两位少年少女都还有所怀疑。 没承想,赵封镜竟然笑了,略带嫌弃的指着清明道人说了:“前辈,你真心不会演戏,面目可憎都不像。” 说罢,少年带头走远。 留下个唉声叹气的中年道士。 第三十九章 河岸 却说孤龙山中一处长河奔腾的瀑布断崖下。 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端坐岸边,一支青竹鱼竿,鱼饵是那取自名叫露水雁练气三层灵兽的内脏,鲜嫩无比,上品仙家菜肴的首选之一。 一手捧着书籍,在明媚阳下,荆棘丛旁,仔细研读。 书籍名为《知行》,是本由当今大川王朝的国师大人亲手编撰,所有士子文人的必读书籍之一,并非什么山上修行功法。 少年肩头停留一只青燕,青燕低头,时刻注意水中动静儿。 明明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看待书上文字的眼神却像是个学塾年迈夫子,沉稳,考究。 鱼儿牵动丝线,青竹杆前端微微摇晃几下,青燕啼鸣,叫声清脆。 少年这才回过神,一把手竿入篓,看见鱼儿相貌后,少年翻了个白眼儿。 得,又是一条小鱼。 此鱼名为红甲鳞,虽是灵兽但血脉品级不高,而且也没能炼化天地灵气,故而拿来做道菜还行。 仔细看去,鱼篓之内红甲鳞居多,其中还有几条腹部呈褐色,头颅偏平的小鱼苗,长不过一指头。 这就是少年这一天的收成。 少年远处有颗古树,高冠成阴,树干足有四人合抱粗细。 树下,一个身穿光亮甲胄的年轻人正抱着把剑昏昏欲睡,呼噜声时而骤起,时而停顿。 这时,江水之中滑来一叶扁舟,上面有个女子声音传来,“封词,你说的果然不错,这河流底部有点像是修士修建的荒废府邸,不过有禁制存在,想进去有些困难。” 声响惊醒报剑酣睡的年轻人,悠悠然转醒,一把抹去嘴角口水,揉着惺忪睡眼懒洋洋道:“禁制?铭文阵图结不结实?要不我砍一剑试试?” 小舟靠岸停下,女子上岸后嫌弃的看了眼持剑青年说道:“我试过,没用,虽说年月悠久,不过这阵图有些门道,似乎是能够截取河流灵气充盈自身,所以这么些年还能存在,如果你不怕惊动河底大妖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岁数最大,反而境界稀烂的年轻人一耸肩,“还是算了,那头老鼋可不好惹,像我这样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天纵奇才,可不想还没学成剑就英年早逝了。” 喋喋不休乱说一通,一袭白衣的女子呵呵一笑。 名为赵封词的少年以书敲打额头。 在心底默默念叨:反正这家伙就这德行,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这抱剑青年年过二十,属于上一届宗门名额争夺的落选者,当然,这位仁兄虽然比较自夸,但对自己的这点稀烂境界还是心中有数,所以什么名额争夺,他压根儿就没上擂台。 年纪最小,却是三人中主心骨的少年想了想,问道:“封卉,能不能透过禁制看到府邸大致情况?” 被自己还小的少年直呼其名,赵封卉并未觉着有何不适,反而一脸理所当然道:“很模糊。” 要论辈分,其实赵封词应该称呼女子一声堂姐,不过从小少年就展现出别具天赋的一面,年少聪慧程度,也只有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赵封镜能够勉强媲美。 赵封词点头,转向惫懒年轻人道:“封涂,这次我负责解阵,你负责开路。” 名为赵封涂的年轻人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道:“行吧,封卉妹妹只管跟在哥哥后头,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少。” 女子的容貌不俗,螓首蛾眉,秀丽端庄,黑丝如瀑垂落过腰,年不过二十,却有着一份所谓的古韵之美。 但赵封卉主修的一门术法比较古怪,是以自己的发丝作为媒介,存储平日里多余的自身灵力,故而每次艰难对敌,女子都得薅头发。 这才有了赵封涂口中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少”的说法。 自前两日起,三人为一队,以赵封词为首就停留此地,目的就是为了水下的那座修士府邸,不过有老鼋驻守,一时半刻,三人也不好冒险进入。 时至今日才等到老鼋离开老巢,让本身静修水法的赵封卉一探虚实。 如果那座府邸是修士的坐化之地的话,三人此行肯定能盆满钵满,若只是一座荒废之地,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耗费光阴。 所以,这次停步,赌运道的成分太大。 赵封词来到岸边,掬起一捧河水抬至青燕面前,青燕啄水而饮,清脆啼鸣两声。 赵封词点点头,站起身甩去手上水渍,笑道:“应该不会无功而返。” 赵封涂眉头一挑,“怎么个说法?” “此地水运本身算不得浓郁,是由另外一道天地灵气补给,才造就出了这条河流妖兽栖身之所,我猜测,应该是那处府邸禁制出现纰漏的缘故。” 赵封词这么一说,两人心情都有些激动。 这时,肩头青燕再次啼鸣,声音要比之前低声许多,就像是两人低声细语。 赵封词听完之后皱眉道:“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时,便有三个小队的人从不同方向汇聚而来。 其中就包括赵封镜在内。 另外两队的成员大多互相认识,而且在家族新一辈年轻人当中,都有着五年后争夺宗门名额的机会。 例如赵封琳与赵封阚,还有个名为赵封梓的清秀少年。 这三人年纪都不大,但在他们这一辈中,名声一个比一个响。 另外一对也是三人,为首的是个相貌粗狂,腰板滚圆的胖子,典型三角眼,一副恶人像。 那胖子嘿嘿一笑,对着赵封卉搓着手道:“呦!这不是封卉妹子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真是想死哥哥我了。这荒山野岭虎啸狼嚎的,一想到妹子要在这地方受罪,哥哥我就心疼,哎呀呀...不行不行,得来上两杯猴儿酒,方才能解心头忧愁。” 这胖子一边说一边伸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壶由上乘翡翠种打造成的酒壶,揭盖而饮,吨吨吨... 如果赵封卉之前看待赵封涂是嫌弃,那看待这胖子就是厌恶。 之前胖子入山时就邀请过赵封卉成为队伍一员,承诺每次所得机缘,女子无论出力与否都能得到三成,而且只要是赵封卉独自所得,他和同伴绝不会沾染半点。 就是这么丰厚的条件,却被后者直言拒绝。 不过想来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胖子的为人作风虽称不上坏,但这般几乎是送人机缘的事情,只要是脑子没坑的都得斟酌一二。 赵封卉问过胖子现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结果胖子就只是轻飘飘的来了句,稀罕你呗。 反正这话,赵封卉不会去信。 如今试炼期限已经过半,这胖子确实福缘不浅,按照储物袋中搜山所得,简单来说,富裕的很。 再次碰到女子,除了言语不着调外,也难免有炫耀之意。 第四十章 商议 一旁的赵封涂显然与这胖子不太对付,出口成“章”道:“赵封褚,你个驴草的能不能别来碍本大爷眼,照照镜子好好瞅瞅你这张神憎鬼厌的脸,难怪封卉妹妹不愿意搭理你。” 赵封卉比较意外,在她认知中,好像这惫懒货可不是会什么怜香惜玉,打抱不平,或者愿意担任护花使者的主儿。 赵封褚狞笑一声,舔了舔嘴角,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便有个书卷气十足的年轻子弟言语温醇,却是字字恶心人,“早就听闻封涂兄弟剑术超群,一人一剑碾压众家族同辈无面抬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这份舍我其谁的气度,估计四方山门这次真是打眼了。” 剑术超群,指的是刚开始修行时,还是少年的赵封涂曾在一次家族大考中拔得头筹,后来却步步缓慢艰辛,只能看着同龄修士一个接一个超越自己。 而说四方山门打脸,完全是在赵封涂今年没能夺得名额的伤口上撒盐。 一旁赵封镜三人没劝架的心思,闭嘴看戏就行,现在这情形,一旦有一番撕破脸皮,比那是一场大打出手的斗法,不会死人,也不会杀人,毕竟都姓赵,上面有人盯着呢。 果然,此话一出,赵封涂脸上的嘲讽笑意渐渐散去,转而如死水阴沉。 六人中,除了相对年幼的赵封词皱眉不语之外,五人可谓是剑拔弩张,一言不合便是术法齐出的光景。 胖子赵封褚缓缓摸索左手扳指,准备动手。 结果赵封涂突然嘿嘿一笑,“死胖子,你身后这人就很会说话,瞧瞧,看看,学学,这夸赞的,多有水平。要不是他说出口,我都不知道我以前这么牛气。” 赵封卉一脸古怪,这人是听不懂好赖话? 赵封镜看在眼里,一笑置之。 其实他和赵封涂早年见过几次面,后者本身习剑就是受赵蕴芝的影响,好几次去找赵蕴芝拜师学艺,结果都婉言拒绝。 说是婉言,是因为赵蕴芝给赵封涂开了个条件,在练气七重之前练出剑气,若是做不到,那就别想着成为剑修。 这赵封涂也是一根筋的主儿,从那之后每天抱着把剑练习剑术,将修行练气抛之脑后,所以才有了起初练气碾压众人,后面越来越慢,直至现在还是练气五重境界。 书生一脸愕然,估计是怎么都没想到这赵封涂如此厚脸皮。 这时紫衣少女赵封真从地上捡了颗石子,砸在赵封褚的脑袋上。 后者不但不恼,反而笑嘻嘻道:“封真妹子,你等会儿等会儿,褚哥我先处理点事情。” 现在这声妹子,胖子可没任何调侃之意。 只因为赵封褚也是出自赵封真这一脉的嫡系,论辈分还真是要以兄妹相称。 而且赵封褚从小受惠赵蕴理,爱屋及乌的缘故,对赵封真可谓是疼爱有加。 紫衣少女剜了胖子一眼道:“差不多行了,说说看到这来干嘛?” 赵封镜都有些咋舌,看着赵封褚的脾气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能听这丫头的言语? 结果,赵封褚还真就挠挠头将所有事情抖落出来。 原来,他们三人在山涧溪流中发现一块残余石碑,根据石碑上的指引来到此处。 赵封镜一脸古怪。 同样在一旁看戏的赵封阚大大咧咧说道:“这么巧?我们是在一头枯骨老猿的皮毛背面发现的路线图。” 说着,少年用下巴点了点赵封镜这边。 赵封镜没隐瞒,“山洞一幅壁画。” 如果真是机缘分摊,那最少他们三行人都各得一门术法,至于品级和属性一事,不好问,不好说。 这时,清明道人没去看这些年轻人,反而将视线放在从开始就没有言语的赵封词身上。 后者察觉到道人的打量,抱拳微笑。 清明道人抱拳还礼。 赵封褚朝赵封涂抬了抬下巴,“你们呢?怎么发现的?” 赵封涂耸了耸肩,“一路走过来的呗,所以死胖子,你就打哪来回哪去,先到者先得,动不动规矩?” 胖子呵呵道:“想屁吃,褚爷爷我非得掺和一脚,怎么着,不服气你就砍死我。” 赵封词无奈摇头,随即出声将自己这边对于府邸的所有知晓情报托盘而出,变相作出让步。 赵封镜突然转头小声对清明道人问了句,“前辈,到时候你不会坐视不理吧?” 清明道人不置可否,微笑不已。 赵封镜明白了,向前一步说道:“机缘如何谁也不知道,是否凶险也尚无定论,诸位可还要同行?” 这时原本树荫遮蔽的岸边顿时沉寂下来。 一份机缘,三份线索,如何分配? 加上赵封词所说的筑基老鼋,众人心里都没底。 而且别忘了,修士府邸一般都会设有杀阵,府内更是有术法机关禁制,一旦触碰或者分神片刻,极有可能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还有那头以府邸禁制缺漏处散出灵气为修行根本的老鼋镇守,筑基初期的修为,十二人若齐心协力配合斩杀还有一丝机会,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可能命丧老鼋之口。 目前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禀告家族长辈,虽说这样一来功绩不多,但安全。 赵封词与赵封镜对视一眼,前者出声道:“阵法一途我可以试试看,但前提是你们得给我争取半炷香的时间,如若不然,府邸禁制肯定打不开。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禀告家族长辈定夺此事,功劳大小见着有份,以府邸内机缘大小而定,各位意下如何?” 赵封阚手肘搭在赵封梓的肩头,率先表态道:“我可以试试,事先说好,谁要是掉链子我可不会念及什么家族情谊,该跑路绝不回头。” 性格柔弱如女子的赵封梓小声道:“封阚,这么说心里话合适吗?” 赵封琳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觉着很对啊。” 赵封梓无语。 胖子赵封褚其实不太愿意冒这个险,毕竟他家里爹娘都是大川王朝在落叶城专门管理炼气士谱牒的修士,有钱的很。 有钱就得有命享,不然人没了钱还在,得多难受。 不过当胖子看到紫衣少女朝自己瞪眼之后,赵封褚脸色有些苦兮兮,只好无奈点头答应。 赵封词那边本来就是为府邸停留自然也无异议。 如此一来,剩下的就是既定好章程。 练气和筑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涉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灵力到真元的转换。 第四十一章 符箓阵法 如果说天地灵气不过是基础的一部分,那真元就是进阶版,不但能够大大提高修士窍穴的储藏多寡,而且感应天地五行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水下那头老鼋至少是筑基一二三层左右,妖族肉身,天生亲水,此地又是在冬凛河占据地利,无形之中就将老鼋的战力拔高不止一筹。 十二人中,境界最高的赵封琳,赵封阚,赵封真三人。 除了赵封琳主修金法在水中能够阻碍不多。 赵封阚主火字诀,赵封真主木字。 少年在水中弊端太,而赵封真战力不高。 故而三人中,只有赵封琳能够作为主杀人之一。 练气五重,赵封镜,赵封涂,赵封褚,赵封词,赵封梓,还有一位跟在胖子身后始终不说话的光头青年。 赵封镜和赵封涂可以作为主杀人,赵封褚别看模样凶悍,确实实打实的主修水字法,最擅长以大水做囚牢,将敌方困杀。赵封梓与赵封褚一样,能够调配水运,从而与老鼋争夺地利。 至于光头青年说了句:河床淤泥水草山石之流他可以帮忙镇压。 他叫刘帛樾,是一位外姓修士,由赵封褚的父亲做担保得以在紫阳山修行,除此之外,他还是名阵师。 最主要的是赵封词,如果他们不能将老鼋彻底斩杀,最多半炷香的工夫,赵封词打不开禁制的话,众人也只能放弃这次冒险之举。 剩下的赵封卉和之前那位书生境界最低,不过那书生的手段让人佩服。 书生名为赵封衍,是一位入门符师。 胖子身后这两人自报家门后,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没办法,阵师与符师都是稀罕存在,这一下冒出来,众人都忍不住好奇多打量几眼。 既然有这两位在场,别看境界都不算高,但阵法和符箓加上人力的搭配,困住乃至斩杀老鼋的成功率大大增加,赵封词重新分配任务。 由刘帛越建造铭文阵法,赵封衍以符箓配合增强阵法的牢固或者杀力,两人的所有损耗,等从府邸内出来会全部偿还,不算在机缘分配之内。 赵封梓,赵封阚,赵封真,作为大阵阵眼,无须与老鼋厮杀,维持大阵远转即可。 赵封卉负责大阵的灵气枢纽,一旦有天地灵气缺少,维持不住的情况,女子需以自身灵气弥补。 赵封褚试试看能不能在大阵之内与老鼋争夺地利,一旦成功,老鼋的依仗手段就只剩下筑基境界和本身体魄。 最后是主杀人。 以赵封涂,赵封镜开道,赵封琳负责术法掩护。 讨论半晌,没人觉着不妥。 就连作为外人的清明道人都点头不已。 “事先说好,谁要是掉链子,后果自负。” 既然事情安排完毕,这次算是赌上一把的胖子狞笑一声,凶狠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封涂身上。 赵封涂嘿了一声,“我要是退了,你是我爹,要是我没退,你给我磕一个,干不干?” 赵封褚冷哼一声,没搭话。 章程既定完毕,众人开始静气凝神,闭眼休养。 赵封衍和刘帛樾一个开始绘制符箓,一个布置阵图。 这期间,赵封涂凑到赵封镜身边,上下一打量,如今的少年少了几分轻浮气多了几分稳住,他开口问道:“你什么境界了?” 赵封镜没隐瞒,“五层。” 赵封涂显然醉温之意不在酒,只是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接着道:“练出剑气没。” 赵封镜笑着摇头,“我是为试炼才练的剑,不过三月,哪来的剑气。” 赵封涂哀叹一声,“是挺难。” 赵封镜反问,“你呢,进展如何?” “没,摸到点门槛儿,距离真正入门还差些火候。” 少年不解,“当初十四叔就没和你说别耽搁修行?哪怕停滞在练气六层也比现在好,说不定四方山门会看在你练剑资质一事上破例给个名额也说不定。” 赵封涂满不在乎:“没摸到剑道门槛儿,境界再高有屁用,四方山门虽说也有剑修,但未必就比族叔纯粹,剑术更高。” 赵封镜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何执着剑术?长生大道并非一条登高之路。” 赵封涂一脸不解地看了少年一眼,“不追求剑道你为何持剑?” “只是为了自保。” 这句话没有半点水分,赵封镜习剑吃不住苦,只是为了这次试炼准备罢了,无限接近筑基的体魄加上有配剑大苒,不用白不用。 “那你呢?” 少年反问。 赵封涂一脸神色自傲,对着自己竖起大拇指,“我要么不练,要么就练到最好,什么长生大道,没本事也是窝囊,活上千年万年又如何?还不如仗剑青衫走一遭。” 他之所求是痛快,哪怕现在憋屈,境界不高,但他始终相信,等自己踏入剑道之后,光是背影就足够很多人敬仰。 最后,赵封涂拍了拍赵封镜的肩头说道:“其实以前族叔很喜欢拿你跟我比较,说什么你是天生的剑道胚子,要是练剑保证能一骑绝尘,就是吃不住苦,一直没点头答应。刚开始我还挺不服气,觉着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儿的你懂个锤儿的剑,不过现在...” 说到这,赵封涂停顿一下,“心有杀气,挺好的。” 赵封镜苦笑不已。 两人对话,紫衣少女听在耳中,等到赵封涂走后,少女说道:“这家伙很看好你。” 赵封镜看了看天上日头,“看好?可是我不喜欢练剑咋办?” 练剑枯燥,三招剑术的赵封镜只是依仗着体魄和剑术的杀力罢了,要说入门,还有很长的一段道路要走,耗时耗力,而且门槛儿太高,赵封镜不太喜欢好高骛远,只要自己境界上去了再想其他会更容易。 “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少女嘟囔一句后又开始打坐修行。 赵封镜笑了笑,“反受其害吗?” 过了三个时辰,赵封词再次让青燕勘探水运,得出结论后说道:“老鼋归巢,再等一个时辰就动手。” 众人好整以暇。 第四十二章 剑术有三 赵封衍的五行符箓和刘帛越的泅水阵图准备完毕,只要赵封涂三人将老鼋从河底引出水面,就会被符箓加固阵法所困。 赵封琳不知不觉来到赵封真身边,两个少女低声细语,时不时还对赵封镜指指点点。 赵封镜也没在意,手指摸索着小白头顶,望向宽阔湖面眸子微微眯起。 要说战力最高的,非赵封镜莫属。 剑术配上足以媲美半步筑基妖兽的体魄,再有小白天赋神通压制妖兽片刻,就算是筑基境妖兽,只要境界别太高,都有得打。 不过赵封镜又不是傻子,自己一个人拼命让他人捡漏?怎么可能的事情。 他倒是不介意某两个受伤退出,反正机缘多寡还没个定数,人越少得利越多。 时辰到。 以赵封涂为首三人各自运转基础水字法庇护周身,潜入水中朝着老鼋巢穴而去。 老鼋在此地修行近两百年,无意间找到府邸禁制缺口,以其中流散出来的灵气修行,筑基境的修为,在整条冬凛河流域中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 巢穴位于荒废府邸三丈开外,河床淤泥遍布,三人一路下潜,拨开淤泥遮蔽。 赵封琳率先出手,手指掐诀,顿时巢穴洞口一阵摇晃,惊起淤泥无数。 紧接着,一朵朵金色莲花自河床底部摇曳生长。 每长一寸,洞窟崩碎一分。 须臾间。 金莲花开四十二,承载金明气。 洞中酣睡老鼋怒吼之声震荡河底,暗流激荡。 一双猩红眼眸大如灯笼,从洞窟中缓缓走出,庞大身形每走一步,都会带动激流冲刷震荡。 筑基境妖兽虽口不能言,但灵智已经无限接近成年人族,对于赵封琳这一手挑衅之举激起怒火。 妖兽本就没几个好脾气,如今被人联手堵门,自然愤怒无比。 再次长吼。 四周水流与河底淤泥分别凝聚为九根锁链,无限生长,朝三人捆来。 赵封琳后撤一步,将诱敌出河的任务交给赵封镜和赵封涂二人。 她则在一旁负责以术法扰乱老鼋施展神通。 赵封涂手中那把长剑名曰“布明。” 是赵蕴芝当年第一次见到拜师少年时所赠。 论灵器材质与品级高度,自然无法与大苒媲美。 两人同时抽剑出鞘,剑光夺目。 九道以术法凝聚而成的锁链被齐齐斩去半截。 可惜,这些锁链似乎能够以江河之水修复自身,哪怕剑光再快,依旧不能彻底打断锁链缠绕。 不多一时,江河锁链汇聚成圆,将三人彻底困其中央。 赵封涂没半点紧张或者棘手之色,笑着对赵封琳道:“琳姑娘,有没有法子将这些江河之水暂时凝滞片刻,不多,三息就够。” 赵封琳点点头,这次,袖口微动,手腕处挂有一串金色铃铛,少女抖了抖手腕,顿时清脆铃声响彻水底。 那些凝聚锁链的江河之水,似乎是被某种玄之又玄的气机暂时切断与老鼋之间的联系,如长蛇缠绕的水球果真没了动静儿。 “得嘞。” 赵封涂咧嘴一笑,身形蓦然出现在老鼋身前三丈外。 长剑布明在这清冷白光化为一道流萤钉杀而去。 赵封镜瞳孔一缩。 果然,每个执着于练剑的剑痴都会有自己的几手压箱底本事。 就刚才的出剑速度,赵封镜就算全力也未必能够达到。 老鼋显然没想到赵封涂这手偷袭之举,没等它有所反应,长剑一划而过,在老鼋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细长伤口。 好在老鼋肉身强横,不然这一剑可就不是所谓的“破甲”这么简单。 赵封涂似乎对没能割去对方头颅有些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这头老鼋没这么好杀。 一剑得手,赵封涂没半点犹豫,收回长剑之后直接转身,将九条长蛇锁链根部一一斩断。 赵封镜与赵封琳脱身而出。 一剑伤及脖颈,伤势看着不小,但对老鼋来说影响不大,反而因受伤激发凶性。 “吼~” 老鼋两只猩红巨眼更加妖艳,以江河之水汇聚外形,类似所谓的法相天地,再以此衬托肉身速度。 三人对视一眼,朝水面而去。 但显然。 他们低估了老鼋的凶性和在水中的速度。 即将出水时,老鼋河水之形已到达三人身后,巨口一张,如旋涡拖拽,三人不由自主倒退而去。 赵封镜眼神一冷,决然转身,“我殿后。” 事到关头,没时间犹豫不决,赵封涂此刻也没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脸色平静一点头,带着赵封琳跃出水面。 老鼋巨口如旋涡,利用水流之力让赵封镜无法脱困。 少年拍了拍袖口,示意白蛇先不要轻举妄动。 凭借半步筑基的体魄硬生生止住了下坠身形。 长剑再次绽放出夺目光彩。 赵蕴芝给的那本小册子上总共记录有三手剑术。 一为,灯火。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二为,虹丝。 柔如青丝,触之惊雷。 最后一手,名为雷池。 赵封镜长剑白光崩碎,三丈之内,如有雷电环绕自身,白光炸显,春雷炸响。 岸边众人齐齐出手,催动阵法符箓在水面之上暂时形成一番战台。 赵封阚,赵封梓等人陆续登上,以自身为阵眼稳固大阵枢纽。 赵封卉袖口挥动,青丝飞舞,天地灵气如条条溪涧没入阵法中央。 满脸横肉的赵封褚脚踩河面,双手高举,河流激荡奔涌掀起朵朵浪花。 刚刚上岸的赵封涂和赵封琳得以喘息片刻。 赵封词看向河流中心的巨大旋涡,皱眉嘀咕了句,“如此托大?” 声音很小,细若蚊蝇。 可不知怎的,清明道人接茬道:“他在练心。” 妖兽的狂暴杂念始终萦绕赵封镜心头,并且与日俱增。 如果不是之前斩杀趴地虎时卸去部分杀意,这时候出剑会更加疯狂。 赵封词不答话,静静等待战局开启。 泅水地师阵完成,借赵封褚掀起波浪之力沉入水中。 刚入水,只见小山一般的老鼋肉身似乎是被人甩入阵中。 老鼋落入阵法中央晃了晃头颅,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璀璨虹柱结结实实打在龟壳上,势大力沉,老鼋拼命起身却是徒劳。 不甘嘶吼声传遍水域。 阵眼所在三人竭力支撑,尽量关闭五感,以防被老鼋咆哮震破耳膜。 远处,一身法衣破破烂烂,胸口处一道清晰爪痕鲜血淋漓。 赵封镜擦了擦嘴角血迹,灿然而笑,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痛快。” 借雷池欺身而进,少年没有出剑,而是以体魄在水中与老鼋相互角力,期间赵封镜吃亏不小,这副惨淡光景就是真实写照。 不过还是他抓住一丝机会,将老鼋双手托起摔入阵中。 第四十三章 杀妖 走上岸边。 赵封镜平坦在草木稀疏的平地上大口喘息。 赵封词看了看少年没出声言语。 时机已到,解禁开始。 岸边如今就只剩下高高挂起的清明道人,还有个大道之花凋零干净的疲惫少年。 清明道人蹲下身小声道:“其实我可以接触生死契,只要你一点头,保证马到功成,不留半点隐患。” 赵封镜闭着眼,“为什么?” 清明道人笑言,“就凭我认识你爹,还是好友,这一点,够不够?” 赵封镜略感意外,“你到底是谁?” “这些你先不用知道,现在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是解除生死契祛除狂暴杂念,还是继续走捷径修行,变成个没有半点人性的人形妖兽。” 清明道人不复之前那般随和寡淡。 如今一身仙人气象洗红尘,高高在上。 赵封镜没半点犹豫,“不行。” 清明道人眼神冷漠几分,“为了所谓长生,就算失去人性也在所不惜?” 袖口处的白蛇探出脑袋,长不过一尺,却血气暴涨,凶悍气焰比之老鼋惶恐不可多让。 而清明道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天地间出现一道无形屏障,将白蛇与少年之间的心意相通彻底隔绝。 赵封镜想都没想摇头道:“不是这样,我之修行不为长生。” 清明道人手指轻弹白碗,“哦?不为长生为了什么?报仇吗?” 赵封镜再次摇头,指了指天穹高处。 清明道人讥笑一声,“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仙人,赵封镜,如果你也想成为那样的方外之人,千万要小心,就算你是飞升境,一旦犯错,我会毫不犹豫宰了你。” 那些自以为傲,视众生为蝼蚁,高高在上千年万年的陆地神仙,他好像打死过不止一位,无论是合道境还是渡劫境,亦或者...飞升境。 赵封镜依旧摇头,“不为飞升。” 道人一愣,思索半晌之后抚掌大笑。 原本一身仙人道骨的清明道人再次变回那个招摇撞骗的游方道士,敲碗不停道:“有意思,很有意思,蕴初能够你这么个心比天大的儿子,很好。” 撤去白蛇心意禁制,清明道人转身就走,“我先去个地方,事先提醒一句,那座府邸有妖老而不死,务必小心。” 赵封镜没再言语,躺在地面上高举手臂挥手作别。 小白察觉到少年体内灵气干涸,一口咬在赵封镜手臂上,股股精纯灵气在注入同时也在帮其修补伤势。 如果说赵封镜的灵力储量为四,那小白的就是八,乃至十六,根本就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 半盏茶的工夫,赵封镜的体魄与体内灵力恢复大半,胸口爪痕已经结痂。 少年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制止继续灌输灵力的举措。 站起身换上崭新墨色法衣,赵封镜将视线看向河面之下的光彩大阵。 阵法中央,光柱压制老鼋,后者竭力挣脱,大阵摇晃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赵封琳运转术法,以金字法禁锢住老鼋四肢,头颅和巨尾。 少女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额头遍布细密汗珠,体内灵力即将枯竭。 赵封涂一直在寻找机会,长剑“布明”出剑不停,终于是斩去老鼋一肢。 另外担任阵眼的三人压力同样不小。 境界差距想要以人数多寡来弥补,其实很不容易。 赵封镜再次下水出现于阵法中央。 拍了拍赵封涂的肩膀说道:“我试试。” 赵封涂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骂骂咧咧,“他娘的,这乌龟壳真够硬的,砍不动砍不动。” 赵封镜笑了笑,“你不是有一手破甲剑术吗?帮个忙,我来宰了老鼋。” “得嘞!” 赵封涂没迟疑,以单手握剑,剑光化长虹。 这一手破甲剑术,赵封涂苦心钻研多年,得益于家族藏书楼内的剑谱剑经,没练出剑气,却自创了一招剑术。 名为,斩翘。 以虹丝出剑,剑光如一粒粒芥子光点萦绕老鼋躯干周身。 赵封涂强忍着剑术所带来的后遗症,嘴角滴落血丝,咬牙大喝一声,“开!!!” 一瞬之间。 芥子光亮如星斗碎裂,剑气成道道圆弧光轮。 光轮与老鼋龟背不断消磨,妖兽体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消融。 剑光消散,老鼋浑身血肉模糊,最大依仗的龟壳已经只剩下最初的一半。 赵封涂颤抖手臂擦去嘴角血渍,拍了拍赵封镜的肩膀道:“成与不成,看你的了。” 众人联手能将一头筑基境的老鼋在水域压制到这种地步,却是不易。 赵封镜笑着点头。 然后!!! 虹丝起,随大阵蔓延,就像一缕缕蛛网遍布其中。 赵蕴芝的剑术若是放在天下九洲来看,却是算不上多么高明玄妙,或许在一些剑道大家眼中简直就是不学无术,杂乱不堪,但贵就他的剑道极为精纯,三手剑术各有不同,而且基础牢固,随着日后所用者的境界拔高,这三手剑术会随着所用者心境变化和术法抉择而转换,总而言之,三手剑术所学者不同,以后的剑道一途也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可不是什么坏事。 剑后面加了一个道字,就是一座独木桥,如果剑术剑意相近,那独木桥上就会出现两位相同剑修,狭路相逢,便是大道之争。 所以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剑道,是每一位剑修的心之所求。 大阵消散,一群赵氏子弟共同扛着老鼋尸首登岸。 破甲之后的虹丝,加上赵封镜倾力出剑,尸首早就消融大半,不过老鼋最为依仗的甲壳倒是没太大影响。 龟壳本身价值不俗,可以入药,炼器,亦可用于推衍天机。 “人人各有功劳,老鼋的整体收成应该均分。” 赵封褚模样凶狠,不过也有可取之处,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 胖子眯起三角眼,更不像个好人,嘿嘿笑道:“这头老鼋虽然只是筑基初期修为,不过血脉品级不低,而且浑身是宝,我觉着吧,分账那就一人一成,如何?” 每人出力都多,虽说赵封镜他们三人作为主杀,功劳自然更大,但人数加起来刚好十人,赵封褚也就毫不避讳索要好处。 赵封词还在水下破解禁制,赵封涂和赵封卉就两人,赵封镜和赵封真同样,唯独赵封褚和赵封阚的队伍会多得一成。 这提议,胖子也是有恶心赵封涂的意味。 没承想,这次赵封涂压根就没与赵封褚抬杠的心思,只是斜了眼后者就点头应允下来。 赵封镜也没什么异议,反正他又不差这点。 老鼋价值看似很高。 但均摊下来,一队至多就是一百灵石左右,要是老鼋尸首完整,就是另外的价钱。 水岸之下,赵封词将一道晦涩铭文拖动,清色禁制如同被大锤凿击,顿时一阵摇晃。 禁制消失,一座牌坊楼出现在众人视野。 就像是一处王朝街市一般,如今人去楼空,只剩下一道作为门帘的牌坊楼还存在。 显然这样的所谓修士府邸很不符合少年心中的预期,走到牌坊楼下仔细观摩。 牌坊之上,高挂“龙门”二字。 赵封词嗤之以鼻,看来建造这牌坊的修士也是个心比太高的主儿。 牌坊石柱之上,流光溢彩,淡淡萦绕,无数密密麻麻的禁制铭文明暗不定。 看过之后,赵封词明白了。 第四十四章 无脸石像 这天夜色之中,月明星稀,残月高挂天幕。 休整完毕,众人虽说有些疲惫,不过除了赵封涂之外都没什么大碍,最多就是灵力消耗过度罢了。 赵封词上岸,将大致情形告知,众人都有些心动。 因为那座牌坊楼,极有可能是一座元婴之上修士建造的禁制小秘境。 虽自有山河,琼楼玉宇,但面积和神异程度比不上那些真正天地创造的上古秘境,所以就有了小秘境的说法。 赵封词提醒道:“先别急着高兴,牌坊楼本身不凡,一旦踏足,极有可能分散众人,元婴往上的修士家底,可不是只有天材地宝,一旦分散遇到危机,运气不好可真就是寻死的下场。” 众人沉默。 赵封镜有些迟疑。 这样一座小秘境机缘摆在眼前,谁都会心动,但想起清明道人那句言语,他心里难免会有些担忧。 赵封褚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灵力消耗过度所以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平淡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瞻前顾后还练什么剑修什么道,大不了人死鸟朝天,试试看?” 几位女子同时对他投去鄙夷视线。 不过话糙理不糙,不多时众人齐齐起身。 赵封镜心底自顾自叹息一声,怪就怪清明道人没把话说明白,也不好出言劝解什么。 来到牌坊楼前。 赵封涂说了句:我来打头阵。 说罢,他们一队三人踏入其中。 随着牌坊楼禁制一阵光彩闪动,三人身影转瞬不见。 之后便是赵封琳与赵封褚等人。 赵封镜与赵封真殿后。 踏出一步之后。 眼前白茫茫一片。 视野恢复清明。 赵封镜环顾四周。 果然如赵封词所言,众人分离四散。 赵封镜抚摸袖口白蛇的头顶,没着急行走,而是环顾山河地理。 这片秘境虽说不大,但一个芥子人影丢入其中,就像是向江河之水投入一颗石子。 赵封镜现在所站之地是一处山巅,四周云海茫茫,滚走而动,弥漫险山峻岭上空。 跨入牌坊楼前是黑夜,如今却是白昼。 细细感受一番天地灵气,赵封镜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一处无主不知百年千年的小秘境,怎么说都该灵气稀薄或者消散,没承想此地却是灵气浓稠,即将达到凝聚如水幕的光景。 在此地修行,完全不输紫阳山界碑泉眼。 “看来这座小秘境确实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清明前辈说的‘老而不死’是指着小秘境的主人,还是其他被遗留在小秘境之内的其他生灵了。” 若是赵氏能够掌控这座小秘境,就相当于有了条上品灵脉,汇聚群山之灵气,不过百年便能硬生生培养出一位道印境修士。 可惜的是,小秘境这东西自诞生其只能修士本人所掌控。 而孤龙山已经靠近十万大山中部,很难留守,所以赵氏想要掌控,无异于痴人说梦。 赵封镜暗道一声可惜,随即转身走入山林。 将子丑和戊卯放了出来,白蛇也显化出真身,眼眸转紫。 这次,为了安全起见,没让三个小家伙单独行动。 取出三张庇气匿体符粘贴在自己,小白和戊卯的身上。 子丑修为很低,如今最多练气三层,一般不会引起注意。 由噬金鼠子丑带路。 穿过荆棘丛林。 赵封镜进入一片长势茂密的青竹丛林。 伸手一弹青竹,传来金石之意。 这些青竹显然是扎根极深,已经触碰到山根灵脉,汇聚灵气百年,如今已属于灵木一道,不过品级太低,至多就是比俗世铁器坚硬些许,赵封镜看不上。 一路弯弯绕绕,跟随子丑在竹林中穿梭。 最终停步时,视野中出现一座高达三丈的粗糙石像。 石像为女子模样,单手横于腹部,身体笔直,头颅微抬,长袍做凛冽状,倨傲至极。 可惜的是,这女子石像并无五官刻画,不知是雕刻者的有意为之还是时间不够做不出这样的细致活计。 赵封镜环绕石像散步转圈。 “好像也没什么神异之处,难不成这女子是小秘境主人?自己为自己凿刻,确实挺古怪的,亦或者是秘境主人的故人道侣?” 虽然有些猜想,不过石像没什么玄机的话,怎么想都已经不重要。 这时,子丑嗅了嗅,黑色小眼珠顿时一亮。 拱了拱身边的戊卯,吱吱吱叫了几声。 戊卯显然兴致高昂。 三下五除二爬上女子雕像,在胸口位置叼出一颗青色珠子。 赵封镜拿起一看,珠子外形如琉璃,内部光彩内敛,一汩汩专属于木字法的生机流淌,澎湃汹涌,宛如一道江河汇聚于这小小琉璃珠中。 赵封镜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要知道木字法的生机一道最是难修,如今这琉璃珠子内的生机之盛,已经远超那些能够让人长寿的地宝之流。 白蛇这时也凑过身,对着珠子蛇涎直流,垂涎之意不言而喻。 不过这次,赵封镜摇头道:“别着急,等家族试炼结束再说。” 这次,赵封镜没打算上缴家族,这类生机天材的珍贵程度,估计赵氏三分之一的家底都买不起。 显然,听闻此言,小白有些失望地摇头。 估计是看一旁邀功请赏的戊卯不太顺眼,又是一尾扫去,啪的一下,戊卯身上多了条清晰尾痕。 这等伤势虽然吃疼,但问题不大。 戊卯毫无脾气,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 赵封镜笑了笑对子丑说道:“走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灵石丢给子丑,算是对发现这木字琉璃珠的奖赏。 等到赵封镜带着三头灵兽走出竹林后。 微风骤起,竹林摇曳。 神异的是,这些青竹四面八方就好像在朝中央地界呈俯拜之姿。 坐落中央空地的女子石像,就好似被清风吹去沉积多年的灰尘,同时那些粗糙石皮一起随风而逝。 清风来时不染尘埃,去时如龙卷黄沙。 石像表皮散落而去。 高达三丈的石像显露真容,竟是生出血肉,青丝飞舞,身上法衣显现,与雕刻一般无二。 当然,还有那没有五官的光滑面容。 三丈女子缓缓放下手掌,抬起头,用没有眼眸的视线望向这片小秘境的天幕。 清风停歇,女子高大身形消失不见。 第四十五章 骗兽呐 这般神异变故,赵封镜不得而知。 他现在正忙着搜罗此处小天地的奇珍异宝。 子丑血脉进阶之后,对于那些隐匿气息的天材地宝的感知更胜一筹。 比如现在,赵封镜稍稍抬头看着眼前这串紫气萦绕的硕大葡萄,啧啧称奇。 灵果虽不如灵药来得值钱,但有资格享受的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像这样一串专门吸纳天地紫气所生的葡萄藤结出的果实,一串总计三十颗左右,每一颗都有手掌大小,市价估摸着得半块灵石的价格才能兑换一颗。 而且... 赵封镜转头看向硕果累累的六串果实,一脸发了财的高兴神采。 可劲儿揉了揉子丑的小脑袋,夸赞一声,“等着下次血脉进阶你优先级最高。” 高兴过后,少年又有些头疼。 灵果不比灵草之流,一旦采摘就需要特殊手段保存,不然日子一久,灵气消散,果肉腐坏。 赵封镜出门前倒是领取了两个紫檀木匣,专门用来搁置这类物件,但匣子不是储物袋,没办法搁置下这些紫气葡萄。 思索片刻,赵封镜看向戊卯,眼神一亮,问道:“你腹部空间能不能控制时间流速?” 所有的储物空间一旦涉及光阴二字,品级高下立判。 能够控制光阴流逝的芥子空间极为珍贵,哪怕是上三境修士观摩都能大有感悟。 戊卯很人性的挠挠脸颊,估计是揣摩赵封镜的言语意思,它现在的灵智只比小白稍低。 过了会儿,戊卯点点头,示意能够做到。 赵封镜以拳击掌,“那就好办了。” 有子丑寻找天材地宝,戊卯负责储存,小白当打手,境界高了以后,赵封镜就能让他们自行在十万大山外围活动,这样一来,无异于是将自身福缘多出五成。 赵封镜估计是嫌弃一株株采摘太慢,干脆尝试能不能干脆将紫气藤直接连根拔出,转接到家族灵田中。 这份收益,只会比老鼋尸首来的更大。 按照赵封镜现在的土法修行进展,想要毫发无伤将紫气藤根部托起,基本无望,一是扎根极深,二是此处土地灵气孕育太多年,以基础土字法难以撼动。 这样一来,就可怜了长剑大苒和戊卯了,赵封镜将灵器当作锄头,小家伙则刨土不停。 远处茂密丛林中,一头白鹿看着这一幕双眼都有了红丝,与它同样的还有停留鹿角的太平鸟,都是气的。 它们在这片秘境之中生长百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不速之客。 采摘果实就算了,竟然还想斩草除根?这能忍不?不能。 白鹿一鸟对视一眼。 同样愤慨。 下一刻。 鸟鸣之声传遍山野。 山风大作,赵封镜身前,平地起龙卷。 白鹿同样不甘示弱,从丛林中跳出,鹿鸣啾啾,木色生长成荫,紫气藤如捆仙绳缠绕而去。 赵封镜似乎早有准备,在变故起时那一刻倒退而走,毫不贪念机缘,同时剑光如虹斩落条条藤蔓。 同时,小白眼眸转紫,嘶吼一声。 白鹿和太平鸟腿脚一软,差点匍匐在地。 变故随之自行消散。 赵封镜站直身躯,笑道:“早就知道你们窥探,没承想还是这么耐不住性子。” 只要它们耐住性子,紫气藤到手,反正赵封镜又不亏。 白鹿啾啾,显然不太服气。 太平鸟显然就没这么硬气,察觉到小白的血脉压制,压根没丝毫脾气,反而展开翅膀,火焰似的长尾飞舞。 白鹿朝上看了眼,全是对软骨头的鄙夷。 赵封镜看到这一幕,也明白,两头土生土长的妖兽显然灵智不俗,至少不会比戊卯差了。 “你们以紫气葡萄为食?不对,应该吃不饱。” 赵封镜笑意越发和善。 小白翻译原话。 白鹿如临大敌,头颅微低,喘着粗气。 抢夺机缘,如同杀人父母,白鹿虽是妖兽,但意思还是这么个意思,眼前这家伙显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说也得给他点教训。 不过白鹿也不傻,知道自己独自面对赵封镜和白蛇半点胜算都无,啾啾两声联合太平鸟一起对敌。 但羽毛鲜亮一副高贵姿态的太平鸟显然被小白的血脉压得不轻,久久不给出答案。 白鹿有些失望。 既然赢不了,那就掉头走呗。 难不成还为一株紫气藤搭上性命?白鹿自认还没那么傻。 见白鹿转身,赵封镜急忙道:“等等,要不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按照两头妖兽的灵智,自然是听不懂少年语中的“交易”一词。 白鹿疑惑转头,脸色不善。 赵封镜毫无半点愧疚道:“我呢来自外面大天地的一处名门,家中别的不说天材地宝管够,只要你们能够随我离开此地,灵脉随便用,灵果灵药随便吃,如何?” 小白嘶嘶两声,帮着翻译。 白鹿与太平鸟同时一歪脑袋,显然不太明白天底下还有这种好地方? 先说太平鸟,在《搜山图》中记载为三品中阶灵兽,五行与人相同,天生注定。 但这只太平鸟不同,就像人族拥有异灵根一般,属风,极为罕见,而且看羽毛颜色层次和鲜艳程度,血脉不俗,若是能够豢养在家族灵兽谷内,不出十年,就能达到三阶上品。 至于白鹿,看上去一般,只是只精通木字法的妖兽罢了,可就刚才展现出的灵智而言,将来注定会成就不小。 而且白鹿自古以来都被俗世王朝当作是祥瑞的象征,同样的,在山上仙家宗门当中,一只品级不俗的白鹿能在无形之中影响修士的福缘气运,这一点,就连上三境的大修士都解释不清。 两只妖兽同样是练气六层,血脉比较珍贵。 所以,赵封镜远转《秋水蝉露》察觉到两头妖兽的存在后便起了收复的心思。 当然,少年在心中也自然希望两者选择和和气气说话,不然理不服就只得打到服。 原本呢,赵封镜也没觉着自己这番言语能有多大诱惑力,要是在大天地的孤龙山上,好比那头落枫子下的白狐,肯定会对少年嗤之以鼻。 连他都没想到的是,不服气的白鹿竟然真就露出思索神色,然后一步一探的朝赵封镜走了过来。 至于太平鸟,跟戊卯一个得行,吃硬不吃软,被小白这么一吓,白蛇说啥是啥。 说到底,还是两只灵兽从未见过人类,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奶便是娘,有好处自然要争取。 看到两头妖兽的“平易近人”,赵封镜差点没感动得痛哭流涕,真是好骗呐。 第四十六章 地龙 好事来得太突然,少年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赵封镜揉了揉脸颊,心声对小白言语道:“问问他们什么地方还有灵果之类的,有兽带路,比子丑慢慢搜寻要快得多。” 小白吐着蛇信,将少年的言语询问翻译。 白鹿摇头一副守财奴的表现,太平鸟叽叽喳喳,用羽毛指了指东边,叫声欢快。 白鹿白眼上翻,对着“好朋友”龇牙咧嘴。 将紫气藤连根拔除装进戊卯的腹部空间。 由白鹿不情不愿在前面带路。 穿过一处狭窄石壁,复行百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出现在少年视野之中。 按照规格划分来看,此地百余年前应该是一片药田。 可惜随着光阴流逝,庇护阵法消散,聚灵阵之类帮助灵药成长的阵法也失去作用,加上多年来妖兽光顾,此地所剩灵药灵草不多。 唯有灵天中央,生长有棵古木,高入云霄,结有果实,就像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鲜红灯笼高挂空中。 一路行去,从那些要么断了半截,亦或者刚刚发芽的灵草身边路过,赵封镜就有些心疼,都是钱啊。 所以,赵封镜直接以心声敕令子丑和戊卯,开挖。 自己则带着小白一路前行来到那颗苍天古树之下。 抬头望去。 树干笔直宽阔,就像是一条通往天外的阳关大道,果实如灯笼照亮树荫之中的幽暗前方。 赵封镜运转木字法,一脚踏上古木,树干上便伸出一根枝头,攀高如登阶。 身形一跃,几次在枝头轻点几下,半空罡风阵阵。 少年不以为意,直到接近那些通红果实这才停下身形。 果实表皮没什么特别,就是果核之中有两条金色脉络隐隐烁烁,光是神韵和其中蕴藏的灵力就已不凡。 赵封镜随手摘下一颗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家族中记载灵药灵木的《甘露谱集》中没有这样灵果的相关记载,有毒没毒,品级高不高,赵封镜还真不知道。 古树参天,但这些果实总计不过一百多枚。 “要不全摘了回去找个识货的问问?看样子应该不会低过二阶中品。” 按照市价计算,一枚二阶中品的灵果都可以卖到五枚灵石一颗,一百多枚,要是全部收入囊中,简直就是一笔天大横财。 说干就干。 赵封镜刚想再次摘下另一颗果实时,大地之下轰然震动。 犹如地龙翻身。 灵田地面如犁卷,一头妖物从地底冒出头颅,腥长舌头不断吐息,两只硕大如斗的眼珠望向古树高处的赵封镜,凶煞之气滔滔。 在妖物出现之时。 子丑和戊卯早就跑路了。 站在灵田远处的白鹿和天平鸟对视一眼,皆是幸灾乐祸的笑声。 百年千年下来,那颗古树的伴生妖兽换了一个又一个,如今的这头地龙是头半步道印境的妖物,加上本身就是以厮杀著称,它的战力完全不输一般的道印修士。 赵封镜刹那间《湫水蝉露》神识外放,头皮发麻的同时,那头地龙已经以利爪钩住树干攀爬而上,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不过几个片刻的功夫,赵封镜俯身而下已经能够清晰看见地龙样貌。 练气五层打一个半步道印的凶悍妖兽,白日做梦。 赵封镜第一次有了绝望之感。 要说普通的筑基前期妖兽他与小白联手倒是可以试试看,结果这头地龙好生不讲道理,半步道印还整天躲躲藏藏待在地下。 但凡稍微泄露点气息被子丑察觉,赵封镜绝不会踏足灵田半步,连想法都不会有。 事到如今,只能期盼老天爷开开眼。 明知必死,也不能束手待毙。 赵封镜深吸一口气,朝着粗大枝干顶端奔去。 同时将从钱物阁兑换的涨泉丹吞咽入腹,一股霸道至极的外来灵力充斥四肢百骸。 短短十余丈的距离,浑身气血攀至巅峰,再以灵气轻盈身躯,赵封镜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从千丈高空一跃而下。 那头体型庞大却丝毫不显笨重的地龙两肢后爪在树干踩两个巨大坑洼倒飞而来。 下坠途中的赵封镜《湫水蝉露》大开。 地龙猩红长舌席卷而至。 赵封镜下意识以长剑大苒抵挡。 猩红长舌鞭挞而至,长剑猛然绷出一个满月弧度,接着力道,赵封镜下坠趋势更加迅速。 千丈高空坠落,哪怕他是筑基境体魄都得筋骨断裂摔成肉泥。 罡风席卷,赵封镜不得不眯起眼眸。 同时以手指做剑诀,调动体内大道之花,轻声一字,“敕!” 即将落地瞬间。 一尊以泥土凝聚的菩萨像从地面升起,高达十丈。 赵封镜以神像作为跳板,将下坠力道卸去。 刚出泥土,还未来得及宝相庄严的菩萨像寸寸龟裂崩碎,再次化为齑粉。 赵封镜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落地之后一路狂奔,顺带着将子丑戊卯收入灵兽袋中。 地龙摔落地面,它天生亲土,境界又高,这点高度自然对它没什么大碍。 晃了晃硕大头颅。 眼看小贼即将走远,地龙嘶吼一声。 赵封镜前方乃至四周,道道土墙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就好似一个囚牢,将少年死死囊括其中。 与此同时。 地龙迅速奔走而来。 锋利兽爪摧毁土墙的同时,朝赵封镜这个渺小蝼蚁抓去。 袖口之内,白蛇眼眸由深紫转黑,小白嘴角眼眶渗出血丝。 地龙势如破竹的必杀一击出现一息僵硬。 赵封镜面如死灰,但眼神依旧平静,抓住这一丝机会逃离土字牢笼。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虽说出了牢笼,但赵封镜左手臂膀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泉涌,疼痛席卷识海。 地龙低了低头颅看向这不知死活的毛头小贼,嘴角裂开一丝缝隙,犹如狰狞一笑。 身处险地,却有另外的破局人。 天幕高处,有一袭白衣拖曳剑光而至。 剑气如星斗,笼罩地龙全身。 剑气与妖兽肉体互相消磨,一阵阵火星雨幕撒落大地。 赵蕴芝落地之后背对少年道:“赶紧走。” 一袭白衣,不过筑基中期,还是没能修出心湖剑亭的剑痴罢了。 第四十七章 妖艳 赵封镜嘴唇蠕动,不过还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以单手倒提长剑,一步不退。 有时候很多东西说了无用,不说只做就行。 赵蕴芝笑道:“放心吧,死不了,就算打不过,跑路的本事,十四叔我还真没输过。” 赵封镜还是有些担忧。 赵蕴芝无奈再道:“真不用。” 少年这才没再坚持,知道就以自己现在这点可怜境界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如此,那就将战场交给赵蕴芝。 转身而走,来到谷边崖旁远眺战场。 论出剑风采还是杀力而言,抛开境界不谈,赵蕴芝的出剑确实要更加出彩,赵封镜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剑如雨幕,气如长河,剑光不断,意重杀力。 虽说还没能成为真正的剑修赋予长剑独道神通,可赵蕴芝追求一生的剑道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头地龙的血脉高达三阶上品,其本身凶性强悍,加上高于赵蕴芝一个小境界,一人一妖,你来我往厮杀不断。 那片原本就惨不忍睹的灵田再次遭逢大难,灵药尽毁,只留下那颗参天古树矗立不动。 赵蕴芝的大大出手,可远比赵封镜想象的剑仙风采,少了分写意风流,多了霸道之气。 确定十四叔真得心应手后,赵封镜打消了心头最后的冒险盘算,仔细观看起这场不可多得的越境厮杀。 用剑的修士,无论是不是修士,只要别碰到个别难缠的敌手,厮杀过程往往不会太长。 果不其然,赵蕴芝剑出七十二,三手剑术相互衔接切换熟稔无比,地龙哪怕体魄再强横,可终究还没能到与灵器硬碰硬的地步。 最后,地龙将赵蕴芝逼退出灵田外三百丈便不再追击,闷声嘶吼,转身没入地底,不见踪迹。 只要别打那颗古树果实的主意,这头地龙就没必要生死相向。 赵蕴芝收剑入鞘,白衣湛然,飘飘如仙。 回到山崖旁盘腿坐下。 望着那些青山秀水,峰峦叠嶂。 等到赵封镜涨泉丹的副作用消失。 赵蕴芝斜眼少年道:“你倒是胆子大,明知道处处是险境,还敢这么明目张胆行事。” 赵封镜对中年男人的出现也没觉着意外,笑了笑,“这不是知道十四叔跟在我后头嘛,有好处总不能白白错过。” “你小子倒是聪明,要是我不在或者不出手,你该怎么办?” 中年男人失笑摇头,有些佩服自己这个侄儿的聪明的同时,也有些担忧他未来的登山道路。 赵蕴芝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封镜,登山修士别去赌,也不能赌,将一生的身家性命压在一个根本没把握的答案上是件很愚蠢的事情,赌赢了大赚特赚,要是赌输了呢?所以说,靠天靠地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信自己的修为,信自己的剑。” 少年点点头,“明白了。” 然后他又摇摇头,“保证不会。” 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行了行了,赶紧去找你的机缘吧,顺便给你个小道消息,此地的光阴流速要比大天地快上很多,尽量抓紧时间。” 赵封镜双手环胸道:“知道了。” 转身之际,赵封镜又问道:“十四叔,能不能说说,从入山到现在你跟了多久?” 赵蕴芝故作高深道:“你猜猜看?” 少年扭头就走,还不忘高高举起手掌挥手作别,虽然知道中年男人还是会看着自己。 等赵封镜走远,赵蕴芝低笑摇头,自言自语道:“蕴初,你有个好儿子,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再回祖庭。” 其实从入山开始,赵蕴芝就一直在关注赵封镜在内的三个家族子弟,对其所作所为不插手,只要没生命危险,他都不会现身。 自这座小秘境开启之后,家族中抽调出的筑基境修士多达六位,全都进入秘境保护家族子弟不至于莫名陨落。 其中就包括六长老赵昊勉和赵蕴芝。 一个筑基境中修为最高,一个战力最高。 遥望青山与古树参天,赵蕴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好久没这么畅快出剑,经此一役,在剑术一途,赵蕴芝又有了些新的感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多六年,他便能破开道印瓶颈建立起心湖剑庭。 赵蕴芝突然想起紫阳山头那块界碑上所刻的八个小楷文字——“风雨不眠,永镇山关。” 再想到自己这一辈人和往上的家族前辈们,好像都是一块块镇碑,稳固家族气运,庇护后人步步登高。 这片秘境没有昼夜之分。 中年男人发呆片刻,准备起身时。 一声哀嚎虎啸震动山野,竟是惹来天地灵气暴动,山根摇晃。 赵蕴芝眯起眼,“金丹妖物。” 一声吼叫便能引来这等异象,除了金丹镜往上绝无可能。 若只是一位元婴境修士的小秘境内,金丹镜妖兽已经可以横着走,能够被逼到这般惨烈嘶吼,对手是谁,难以想象。 下一刻,一位高达三丈的青衣无脸女子莫名出现在灵田中央。 一手抓着奄奄一息三首黑炎虎的脖颈,后者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无。 稍稍用力,清脆断裂声响彻方圆地界儿。 黑炎虎彻底身死之后,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直至变为一具干尸才被无脸女子随手丢弃。 然后,青衣女子光滑如镜的面容上出现一口,双唇猩红。 女子点了点朱唇,好似还不太满意。 蹲下身,手臂往地下一抓。 那只原本气焰凶悍的地龙便被她抓住脖子提出地底。 地龙哀嚎求饶,却是徒劳无用。 又是活生生捏断脖颈,变为干尸。 女子那双朱唇更加妖艳。 饶是心神坚定的赵蕴芝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手脚冰凉。 果然。 那位不知是人是妖,境界更是让人感到恐惧的高大女子,用没有眸子的视线望向赵蕴芝这边。 中年男子一身剑意如洪水倾斜,时刻准备殊死一搏。 不过那女子却没半点要杀人灭口的意味,反而竖起食指凑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蕴芝点点头,就此转身离去。 女子翘起妖艳朱唇,一步登天,来到参天古树枝头,将一颗颗鲜红果实摘下塞入嘴中。 第四十八章 黑虎 赵封镜一路向东而行。 那声金丹老虎的悲鸣声,赵封镜听到了,心神震颤。 很难想象,一头能够光凭借一声兽吼就能震颤山根的妖兽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这般绝望和无奈。 一路上《湫水蝉露》大开,两个时辰之后,少年有些疲惫神色。 停步于一处溪涧山谷中,呼吸吐纳。 《湫水蝉露》虽说已经入门,但对于现在神魂还处于比孱弱稍稍强上一点的他而言,还是太耗心耗神。 内视丹田气府,残月大日经过这些天小白修连时的反哺,越来越璀璨光明。 而且赵封镜现在练气五层已经圆满。 此地并无大妖之流。 从残月抽取月魄,再从大日中敕令日精,两者交相流动,好似天地初开时的阴阳二气。 运转周天,赵封镜身躯之上,呈现出金白之光交替夺目。 每次淬体,烈火摧残筋脉骨骼,幽冥冰冷再次缝补,循环如是,痛苦难耐。 经过前两次的折磨,赵封镜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了这般痛楚。 反正有小白护法,一旦日精月华暴动,白蛇能够第一时间将两气截取出体,后果至多是淬体失败罢了,并无太大影响。 一炷香后。 赵封镜体内那些残余污秽,都被灼烧炼化,或者排出体外。 所以,少年身上的那件崭新法衣已是泥泞不堪。 满身污秽气,腥臭难闻。 随着练体结束,丹田内的大道之花开始抽芽,第六片花瓣油然而生。 天底下的炼气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从十一岁筋骨初开练气修行,到二十岁成年筋骨定型这一期间,第一境九层登高越快,以后的登山道路也就越高。 超过二十,在练气境的攀升速度就会衰减,但在三十五岁在筑基境的真元转换一事上有着难以解释的得天独厚。 这也就是为什么四方山门设立二十岁之前的练气境为外门弟子,二十岁至三十五岁筑基境则是内门弟子。 像今年进入四方山门,有着赵氏第一天才之称的赵封湍,未来只要修行勤勉,心境上不出纰漏的话,一个道印境绝对跑不掉。 赵蕴芝虽四十才筑基成功,但他的成长速度令人难以想象,属于是山上仙家门派所谓的大器晚成之流。 其实中年男人最开始的练气之路的顺畅,就算是现在的赵封亦,赵封渠都无法媲美,可惜被练剑耽误二十年才堪堪筑基,这位曾被誉为赵氏赵蕴初身后的一人的男人,从始至终都在追求战力一词。 破镜成功。 赵封镜在溪涧中洗去污秽休养片刻,继续前行。 这次没让子丑带路。 若是在孤龙山,妖兽境界最高不过筑基中境,赵封镜就算打不过也能跑路。 但在这处处是险地的小天地秘境中,鬼知道那些灵草灵木的伴生妖兽会是个什么境界。 之前那条长达数十丈的地龙已经让少年心有余悸。 若是其他天生灵敏的妖兽,赵封镜就算有《湫水蝉露》这等探查手段,可发现对方存在之时,也会被对方先看到,到时候跑路都是个奢望,得不偿失。 当然,赵封镜如果看到那无脸女子随手捏死一头金丹妖物,估计会第一时间找寻出路,机缘?机缘哪有小命重要。 “这小秘境可真够危险的,保命要紧,好处什么的,还是留给胆大的吧,我可没福享用。” 一路上,赵封镜贴上一张庇气匿身符,在山石丛林中穿梭不定。 经过一处残垣断壁,坍塌大半的古老府邸时,一声微弱吼叫声吸引少年停留半刻。 以心神查探周边,并无妖兽之类出没,也无禁制阵法拦路。 赵封镜这才放心走入其中。 沿着阵阵微弱叫声前行。 最终来到府邸深处,一座被蛮力开辟出的洞窟之中。 一进入,赵封镜便晃了眼。 满目紫融晶连绵成片,几乎覆盖十余丈洞窟的两侧,而且这些紫融晶中还有不少由紫转白的灵石,或是紫气凝结成球,杂质全无的紫练。 都是修士梦寐以求的修行资源。 紫融晶不必多说,以数量取胜,少年一眼望不到头,估计最少都得有个上万枚。 由紫转白的精粹灵石,便是山上钱财,下品等级,真正的随地捡钱。 至于紫练,乃是一种紫融晶的进阶晶石,山根之气浓郁,没了杂乱灵气污染,用于炼制土字灵器,而且只要紫练的品级够好,灵器出炉一般不会太差。 赵封镜没半点犹豫,放出戊卯,简单交代了话语。 紫水獭麻溜开始装钱,一般紫融晶都看不上那种,专挑灵石和紫练下手。 紫融晶数量太过庞大,少年就是想全都带走也是有心无力。 稚嫩的吼叫声在洞窟内回荡。 赵封镜再次确定并无危险后继续前行。 终于在山窟尽头,见到稚嫩吼叫的源头。 是两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小黑虎。 两只黑虎还未睁眼,只能靠着微弱感知寻找母亲的气息。 赵封镜看到两只黑虎额头上的王字多了一点,顿时冷汗直流。 虎类妖兽一般一到二阶血脉,刚出生时与普通山虎无异。 但多了一点,由王字变为主字,那就说明,这两头黑虎的血脉等级绝对要从三阶起步。 成年的三阶妖兽最低都是筑基后期起步,加上虎类本身出类拔萃的战力,赵封镜可没半点胜算。 少年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跑得越远越好,一旦被两只幼小黑虎记住气息,到时候母虎寻着气机寻仇,赵封镜可就是相当于面对一位道印境修士的追杀。 不过冷静之后,赵封镜觉着有些奇怪。 “三阶血脉的妖兽对于后代极为看重,而且筑基后期修为一般不进食都没任何问题,按理来说,母虎不应该离开巢穴才对。” 除非有不得已的事情,这才导致母虎不得不离开。 赵封镜松了口,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先走。 回首看了看两只可怜的小家伙儿,赵封镜心思一动,将戊卯空出来的灵兽袋拿出,抓起两只黑虎塞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赵封镜不敢停留半刻,招呼戊卯一声,麻溜跑路了。 一路气血暴动,身形比来时还要快上三成。 第四十九章 老而不死 等到少年跑出这座大山。 废弃府邸洞窟内,又来了三只妖兽,都是道印起步,见到空有紫融晶,没半点黑虎踪迹的洞窟,三只妖兽愤怒不已,吼叫之声震颤山野。 就好似外来强盗趁火打劫,结果却被人先行一步拿走所有好处,就只留下些残羹冷炙,这样三头妖兽如何不怒。 对此毫不知情的赵封镜等跑出三十里外后,心情明显不错。 三阶血脉起步的两头黑虎,要是兑换家族功绩,起码得是千字等级,相当于一块中品灵石的程度。 赵封镜抬头看了看无夜白昼,咧嘴傻乐。 出了大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青草茵茵,向前远眺,天地一线间。 赵封镜紧张心情这才放松不少,双手包住后脑勺向前行走,意态闲适。 白蛇显出真身,与戊卯一起跟在少年身边。 “小白,这山里有没有你的同族之类的?” “没有?也对,能够天生传承的得是五阶妖兽起步,况且反哺日精月华的还真没听说过。” “对了小白,你会想家吗?就是出生的地方,那里有亲人,爹,娘,叔叔,婶婶,爷爷奶奶...总之一大堆。就是不知道你们妖兽会不会这样论资排辈。” 白蛇歪了歪脑袋,然后猛然摇头。 得知心声示意后,赵封镜哦了一声,叹息道:“原来你比我还惨,连自己从哪来都不知道。” 身在异乡为异客,不是佳节也思亲。 或许是察觉到少年的感伤情绪,白蛇用头颅拱了拱赵封镜,少年拍了拍它的头顶笑道:“没事的,都能过去,对吧?” 远处,一声清亮挥鞭之声回荡耳旁,赵封镜看到一位白胡子老人正在驱赶羊群。 老人一身棉绒,手中短鞭一折一踏,响声嘹亮,驱赶群羊。 在老人身后是一只莫名死去的羔羊。 赵封镜并未从老人身上察觉到半点灵气涟漪,走近后拱手道:“老人家。” 老人将羊群聚拢,抚须笑道:“小兄弟从哪来?” “外面。” 挥动鞭子,将一头试图走出羊群的羔羊驱赶回原地,老人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外面天大地大,除了稍不留神容易死得不明不白之外,都挺好的。” 说着,老人坐在地上,顺便拍了拍草地,示意赵封镜也一起坐下。 少年心中警惕。 就算此地有人族存活,百年千年传承下来能知道外面大天地存在的,少之又少,除非眼前老人是那岁月多达五百年的金丹老神仙,从禁制建立之初就闭关再此。 老人笑了笑,“放心,我对你没什么想法,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还小,境界太低,就算吃了你也没什么用。” 赵封镜心中凛然,白蛇吐信嘶嘶作响。 老人这才正眼看向白蛇惊讶到:“这是...” 凭借他这么多年的眼力,竟然认不出白蛇究竟是何等血脉,倒也是件古怪事。 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许多年没去看看外面世界,有所变化实属正常。 老人道:“相反的,不但对你们那些进入小秘境的小家伙们没什么想法,还要送些机缘给你们。” 说着,指了指草原北边,“那里有处宫殿群,天材地宝无数,灵石丹药应有尽有,能得多少,能拿多少,全看你们自己,不过事先提醒一句,从现在开始你们只要十二时辰,过了这个期限,小秘境就会坍塌,其中所有生灵都会死去。” 这时,原本欢快吃草的羔羊又有一头蓦然倒地死去,毫无征兆。 身后群山中,一阵朱鹮哀鸣声震动四野。 又是一头金丹妖物暴毙。 赵封镜看了看地上羔羊,心中悚然。 “前辈在此多少年?” 他其实是想问老人的真实来历,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没直接问出口。 老人似乎对那些羔羊的死活并不上心,认真的想了想,“有些快忘了,应该有个四五百年左右。” 赵封镜脸上平静,心中虽有震惊,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眼前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此番天地的主人,而且能够开辟出禁制小秘境豢养那些金丹妖物,境界只会比元婴更高。 老人也看出少年的心思,说道:“猜到了?很聪明的娃娃,不用怕,老夫也不是什么弑杀之辈,更不是什么寿命不多,夺舍他人的勾当,尽管放心前行。” 赵封镜没迈步。 他可不信这套说辞。 这次家族试炼,他原本以为能碰到筑基后期妖物就已是极致,没承想在这小小孤龙山中还蕴藏着这么个大佬。 估计这事儿传出去除了三座镇压十万大山的仙家宗门,没谁会信,没谁敢信。 一个老神仙不是大限将至留下传承,或是借助机缘一事夺舍他人再活一世的话,根本没理由让外人染指家底儿,难不成真是老人心善?要为他们这些登山后人留下一丝仙缘? 这事儿或许会有,但极少,赵封镜可不相信自己随随便便试炼一次就能碰到这种好事。 老人叹息一声,“年纪轻轻,瞻前顾后,说好听点是心思老成,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没点魄力。” 赵封镜微笑点头,“受教了。” 这次,没继续停留,与老人擦肩而过向所指方向走去。 等少年身影消失在地平面上。 老人这才将视线眺望向远处大山。 自己家底被某人逐步“吃”掉。 他非但没半点恼怒,反而神采焕发,畅然大笑。 “吃吃吃,继续吃,将这些食物都吃干净,要是不够,还有我这个老而不死的老贼,一并吃了,越多越好。” 笑声爽朗至极,似乎他已经等待此刻很久很久。 大山高处,三丈女子拧下朱鹮头颅,妖兽血液化为红丝被女子吞入腹中,然后只有一张猩红朱唇的脸颊上多出高挑鼻子,似乎是听到了老人的自言自语,女子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嘴角露出个讥讽笑意。 那些羔羊其实都是大山中金丹妖物的气运显化,老人作为秘境主人,想要掌控这些妖物,简直是比杀鸡还要容易。 总计六头羔羊,如今死了两只,剩下的分别对应女子双眼,双耳。 有妖老而不死,为的却是让一个早已经溟灭于光阴中的人重新走回世间。 第五十章 各有机缘 赵封镜沿着老人所指方向一路行走。 倒不是他真信了古怪老人的话,而是现在的他真没别的地方可去。 二十里之后,一座仙气缥缈的宫殿群出现在视野之中。 仙鹤啼鸣,云雾流转,生机缭绕。 走近之后,看到那些斑驳墙壁和毫无人气的死寂之后,赵封镜有些感慨。 修道求长生,多少人倒在了这条通天之路的中途。 西南方向,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来,为首的是赵封褚,不过现在他的光景有些凄惨,法衣尽毁,衣不蔽体,一身肥肉更加臃肿,边走还嘟囔个不停,看口型应该是些骂人言语。 他们一行六人,除了胖子,赵封涂,赵封真,赵封衍,刘帛越,赵封卉都在其中,这些人至多就是脸色苍白了点,灵力消耗过度,并未像胖子这样狼狈。 唯独赵封词还有赵封琳她们一队三人未能到场。 见到赵封镜和白蛇后,赵封真眼神一亮,对着少年含笑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赵封褚来到近前后一伸手,“封镜兄弟,有多余法衣没有?借我一套。” 胖子倒是不客气,两人总计言语不过五句,一声兄弟随口就来。 赵封镜也没拒绝,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法衣递给胖子。 赵封褚大大咧咧,毫不避讳有女子在场,把自己的破烂衣服一撕,麻溜穿上,有些紧,肥肉勒出不少褶皱,看样子有些滑稽。 不过滑稽就滑稽吧,总比光腚到处跑要强。 赵封镜憋着笑问了句,“你这是?” 赵封褚挥了挥手,有些郁闷道:“别提了,这禁制实属坑人不浅,好死不死落在一只筑基的妖兽老巢,要不是大爷我灵宝多,早就嗝屁了。” 身后众人不约而同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赵封褚的家底厚实是整个赵氏出了名的,谁让他爹娘都是掌管落叶城山上仙师谱牒来往的王朝官员。 赵封镜拍了拍赵封褚的肩膀,“才筑基妖物,你就偷着乐吧。” 胖子一翻白眼,“滚蛋。” 少年这话,任谁听了都是幸灾乐祸。 只有经历过那头地龙的追杀才会知道,筑基境?只要别太高,赵封镜照样杀给你看。 众人闲聊片刻,提及赵封琳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既然暂时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所有人都将视线停留在那座仙雾缥缈的宫殿上。 赵封涂啧啧道:“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看见这般宏伟场景,要是有壶酒水就更好。” 说着,视线瞥向赵封褚。胖子哼哼道:“想喝酒?行啊,一壶五枚灵石,换不换?” 赵封涂抠了抠鼻子,骂了句:“褚扒皮。” 喝酒可以,要钱算球。 赵封真走到少年身边,想要伸手摸一下白蛇,结果被小白呲牙喝退。 小白虽然长相不凶,可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灵兽,从剥削子丑和戊卯就可以看出。 之前大泽之畔的那场人妖对峙,要不是赵封镜及时出现,估计赵封狐三人至少要有两人成为小白的口粮。 少女撇了撇嘴,随即看向绕着自己转圈的紫水獭,蹲下身摸了摸小家伙的光滑皮毛,轻声嘟囔道:“还是你好,没这么凶。” 说着,少女还撇了某人一眼。 赵封镜对此视而不见。 一语双关,不过如此。 一只灵兽脾气差,做主人的能好到哪去? 戊卯吱吱几声,对少女的夸赞很是满意。 被白蛇欺压这么久,有苦难言,终于有人为它说句话了。 “怎么着?要不要上去看看?” 出声的是赵封衍,面朝之人却是阵师刘帛樾。 刘帛樾点头道,“没有禁制阵法,无碍。” 既然如此,众人也没耽搁,赵封褚大手一挥,“走着。” 他们进秘境就是来找机缘的,结果胖子毛都没见着一根就被妖兽撵着追,搁谁都会郁闷。 老规矩,赵封镜和少女殿后,与众人相隔五步左右。 紫衣少女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赵封镜疑惑回道:“怎么了?” 少女摇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这一路上是否有过危险。” 赵封镜跟着摇头,“还好,算是劫后余生,你呢?” 要不是赵蕴芝这个临时护道人出现,赵封镜可真就要命丧地龙之口了,所以说是劫后余生,没半点水分。 少女说了自己一路上的大致经历,没赵封镜那么凶险,不过也是有些波折。 但好在曲折过后总有回报,误打误撞得了几分机缘。 一张古老鹿皮,上面篆刻两道符箓,属于先天铭文师一脉,不过符胆灵光消散,徒有其型,能不能摹刻出神采还是两说,价值不好说。 另外就是一把插在古树树干上的古老狭刀,百年风霜依旧锃亮如新,是件灵器无疑,但具体品级还需家族评定后才能有所结论。 赵封镜看向前面几人,估计就算是胖子都有所得,不过是没说罢了。 这次家族试炼,最大的彩头已经不太重要,光说这秘境中的收获,已足够众人吃上许多年。 沿草地而走,拾台阶而上,驱散遮蔽视野的云雾,仙宫群殿的大致情景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就算是用山上仙材打造成的廊柱,砖瓦,都在岁月侵蚀下斑驳脱落。 赵封褚一拍肚子,“嘿,这仙家府邸也就是外面看着壮阔,真身处其中,其实跟我们祖庭没啥两样。” 如果不说分化程度,确实如此。 “接下来怎么走?是一起,还是分散?” 仙殿这边,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没有,众人也放松几分,赵封卉披落长发对着墙壁廊柱敲敲打打。 赵封涂一耸肩,表示自己没所谓。 赵封镜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个老人,很有可能就是小秘境的主人,还告诉我个消息,此方天地最多还有十二时辰,如果在此之前没能离开,天地崩塌,谁都得死。” 众人有些发懵。 秘境主人还活着?十二时辰后天地就要崩塌? 赵封褚最惜命,“那还说个蛋,赶紧走赶紧走,去他娘的机缘,还是小命最重要。” 赵封真一脚跺在胖子脚背上,后者抱脚痛嚎。 第五十一章 莲藕 少女道:“关键是进门容易出门难,谁知道禁制出口在哪。” 这个一直被众人刻意忽视的问题,如今却成了最大的结症所在。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刘帛樾,后者双手一摊,“我也没办法,虽是阵师,不过才入门不久,看不出秘境的生死之门。” 赵封褚也没废话迈步向前,“既然暂时找不着,那就多找找。” 胖子这么一走,赵封衍和刘帛樾自然跟上。 他两都受过赵封褚或者他爹娘的恩惠,成为赵封褚在赵氏的班底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赵封镜穿过拱门走远,紫衣少女带着紫水獭和白蛇跟在身后。 赵封卉对赵封涂说道:“先去找找封词?” 作为小队成员,关心相互生死行踪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没承想赵封涂却摇头道:“那家伙还是别找了,他想找我们很轻松,找不着是因为他不想被我们找到,等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犄角旮旯钻出来了。” 赵封卉点头,没说什么。 他两从未像对待年纪小的族人那样疼爱或者关怀,赵封词在他们眼中似乎就是个同龄人,而且后者的考虑缜密,完全不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仙宫府邸大致可以分为三处。 一为丹坊,殿阁六处,其中灵田种植灵草灵药已经了无踪迹,只剩下熄火的大青铜丹炉四个。 二为供养阁,说是阁,其实占地面积最广也最为宏伟,都是挂先人画像祭拜之地,像最前端的三清祖师像,还有香火残留。 第三处,名为养心斋,亭台楼阁数不数胜,应该是以供修士练气吐纳之地,看地脉痕迹,很久之前这里曾有条龙脉横跨而过,养心斋便坐落其上。 赵封镜放出子丑带路,结果弯弯绕绕逛遍整个丹坊也一无所获。 少年有些无语,诺大仙宫的炼丹炼器之地,难不成真被人搬空了,一点残羹冷炙都没留下? 倒是紫衣少女随手折断一颗路旁的竹枝摇晃不停,显然没半点心急的意思。 竹枝青翠欲滴,不染半点尘埃,若不是上面没半点灵气涟漪,赵封镜还真就会把它看作是某种仙竹了。 白蛇有些昏昏欲睡,赵封镜将其带在左手手臂上,对少女说道:“你就没想着多得机缘以后登山道路顺遂些?” 赵封真一耸肩,“没什么好着急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是这样。” 赵封镜无言以对。 偌大宫殿群,却只有四尊青铜丹鼎还算入得了眼,但这类灵器称不上多好,而且太占地方。 不过搜寻一圈,赵封镜实在是没办法,秉承“不走空”原则,一咬牙,双手举起青铜丹炉以术法装入储物袋中。 将这一幕收入眼帘的少女愣愣无言,半晌才对少年伸出大拇指。 这等气力,在重气不重力的修士中,已经算得上是同境头一号人物了。 要知道青铜丹炉高达四丈,宽约三丈,赵封镜看样子举起还不费什么力气,简直就是妖兽体魄。 以此收入四尊青铜丹炉后,赵封镜的储物袋已经是满满当当。 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准备走出丹房。 结果路过青竹丛林时,赵封镜还是觉着有些亏。 然后便将长势不怎么好的几颗青竹掰下两根用来做行山杖。 对于赵封镜这般强盗行径,少女真是没眼看。 之后,两人又走了趟供养阁,结果却在三清祖师画像前遇到许久没露头的赵封词。 少年肩头青燕有些萎靡不振,病怏怏模样。 而赵封词更是顶着两只硕大熊猫眼,对着居中悬挂的《太上道气》图低声细语,整个人昏昏沉沉,如梦如醒。 两人在门口停步,赵封真捅了捅赵封镜道:“他不会中邪了吧?” 赵封镜揉了揉眉心道:“亏你还是炼气士,中邪这词儿也就套在普通老百姓身上管用,赵封词别看年纪小,短短一年破五层的天才,中邪?亏你想得出来。” 赵封真呵呵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不过赵封词现在什么情况?神神叨叨地。” 赵封镜想了想,“应该是阵师一道的静心口诀,估计他是发现了什么。” 从赵封词口中吐出的言语很生僻,赵封镜要不是在灵兽谷负责勘察山水禁制时学过那些铭文的发音,不然还真不敢确定赵封词在做什么。 赵封真道:“要不要问问看?” 少年摇头,“还是别了,他现在处于浸神状态,外人最好别打扰,不然好不容易找到的思绪就得烟消云散了。” 无论是阵师还是符师,参悟铭文时都会有种冥冥不可说的状态,心神沉浸其中,忘乎万物,不知岁月,不知自己。 “那我们现在去哪?” 供养阁分十三殿,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多一幅画像,一个香炉,连先人祖师的配剑啥的都无。 赵封镜看了眼三清画像前的赵封词,说道:“去养心斋吧,那里是修士修道之地,应该会有所收获。” 跟他一样有如此想法的,还有赵封褚和赵封卉,他们早就带人开始掘地三尺了。 等少年少女来到养心斋,穿过亭台,路过满是荷花相映红的池塘后,就看见懒散青年一个人斜靠水榭廊柱上对着池塘发呆。 赵封真好奇道:“赵封涂,看啥呢?” 好不容易有个清净日子还被打搅的懒散青年掏了掏耳朵道:“看风景。” 少女眨了眨眼眸,“你不去找机缘,在这看风景?” 赵封涂看了眼少女道:“有问题?” 紫衣少女突然没话说了。 对于一个不求上进的修士来说,任何人说什么都不重要。 赵封镜好奇道:“是有心得感悟了?” 赵封涂伸了个懒腰,没回答赵封镜的这个问题,他道:“你们要是想挣钱,就赶紧去,一些寻常道场闭关阁都已被他们搜刮一空了,如今就剩下些偏僻密室和修士住宅。” 赵封镜点头,道谢一声,带着少女马不停蹄往修士居住阁楼走去。 赵封涂看了眼两人背影,很快便兴致缺缺。 好像在他眼中,那些所谓的仙家机缘,还不如绚烂荷花来得实在。 赏景,养心,练气,修剑。 四件事都不耽误。 青年放下手中长剑一个直扑落入池中,溅起水花无数。 水面涟漪汹涌,带动荷叶荷花阵阵摇晃。 三息过后。 赵封涂从莲花根部拽出一截白藕,细腻如玉,凉如玄冰。 除此之外,一条黑鲤环绕青年身旁缓缓游曳。 赵封涂登步上岸,手托莲藕,再一手搅动水面涟漪,逗弄池中黑鲤道:“以后你叫孤萍,如何?” 黑鲤转圈不断,吐泡如浮萍,点缀池塘。 第五十二章 都吃了 养心殿专门为修士建造的休憩之所,阁楼林立,纵横交错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景象,若是将每间屋子都住满人,赵封镜估计,最少都得是个上千修士的宗门之流。 而且还有些残余聚灵大阵的铭文烙印,说明着此地当初的辉煌。 少年有些感慨。 赵氏虽称得上是十万大山西南部声名最为显赫的家族,家族走出的修士不过几百人,而且绝大部分要么是在外当那靠老天爷吃饭的山野散修,为家族寻找机缘,要么进入大宗门笼络人情关系。 总之想要达到这般修士规模,除非是像四方山门或者其余两座驻扎在十万大山边缘的宗门那般。 “好像也没什么东西。” 紫衣少女推开一间阁楼屋子,里面除了几件装饰用的小巧物件之外,再无其他值钱东西。 赵封镜摇头道:“估计是来错地了。这几处阁楼,早就被其他人搜寻一空,根本留不下什么。” 赵封真哦了一声,没继续搭话。 这时白蛇嘶嘶出声,赵封镜脸色古怪。 走出阁楼,进入养心斋后山密林中,就看到戊卯和子丑正在与一头白鹿对峙。 他们中央,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枯败叶草。 看到白鹿之后,赵封镜笑容灿烂,不过眼神十分玩味。 而白鹿起先看到子丑和戊卯就觉着大事不妙,这会正主来了更是绝望。 赵封镜咧着嘴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见面了。太平鸟呢?” 白鹿锤头丧气,啾啾两声似乎是认了命了。 一旁的赵封真则是满脸疑惑,这妖兽和赵封镜之间莫非有渊源? 之前合计将赵封镜骗到灵田招惹地龙,接地龙之口解决掉这不速之客,结果被突然出现的赵蕴芝救下后,白鹿和太平鸟同时跑路,都没敢留在大山里,想着仙宫这边人迹罕至,又是个没半点机缘的地方,白鹿就想着来这边避避风头。 结果无巧不成书,还是撞见了。 “要不还是宰了你算了,这样携带也方便些。” 赵封镜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之前那笔账还没算呢。 此话一出,白鹿直接双腿一软,匍匐在地,鹿鸣不绝于耳,求饶不已。 赵封镜跟白蛇心声言语一句后,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白鹿、 径直走到那株枯败叶草前细细打量。 白蛇则来到颤抖不停的白鹿前,细长身躯将其环绕,头颅高高抬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白鹿吞入腹中。 白鹿连反抗的念头都无,颤抖不停,闭眼认命。 赵封镜看着枯败叶草惊讶道:“剑草兰?” 紫衣少女探过脑袋疑惑问道:“剑草兰是什么?” 赵封镜解释道:“剑草兰在《甘露谱集》中的灵草一类排名极为靠前。天生剑气,开启灵智不比妖兽慢,一旦化为草木精怪,必将是一位剑道大家,而且十之八九会成为剑修。这般得天独厚的剑草兰已经可以视为超越灵草的范畴。” 哪怕如今这株幼小剑草兰几近枯萎,但其上残留的细小剑气赵封镜还是能有所察觉。 少年的满心欢喜,想着等试炼结束就将这株剑草兰送给赵蕴芝,一株能够天生拥有剑气的剑草兰,哪怕年份不够,都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剑术真经。 紫衣少女没去打搅,走到白蛇面前够着头看了看哆嗦不停的白鹿,心里对一人一妖的渊源更加好奇。 这株剑草兰情况不太好,生机消磨太过严重,最多一年,如果没有生机灵泉之流补给的话,真就彻底枯萎凋零。 小心翼翼拨开泥土,将其连根带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金漆木盒装入,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那颗生机浓郁的琉璃珠一块放入。 收好之后,赵封镜拍了拍手掌,走到白鹿面前,冷声道:“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宰了你带肉走?” 白鹿本是土生土长的秘境妖兽,从未与外人接触过,这下子是真被吓破了胆,忙不迭点头,同时鸣叫不停,给出答案。 小白用心声跟赵封镜说了大致意思。 少年点头道:“再一再二不再三,后果你应该知道。” 说罢,便带着子丑和戊卯离开,白鹿有白蛇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紫衣少女跟在少年身侧欲言又止。 赵封镜笑着解释道:“先前被白鹿和一只太平鸟坑了一把,还想着怎么找回场子呢,没承想这家伙自己送上门了。” 至于怎么个坑法,赵封镜没说。 储物袋内,金漆木盒中,生机琉璃珠在触及剑草兰根茎时,绿意葱茏,光彩流霞。 等赵封镜走远,一只黄尾太平鸟叼着颗灵果来到白鹿之前所在之地,转头望了眼四周,有些茫然。 鹿呢?哪去了? 草原上。 老人盘腿而坐,身旁群羊都已死绝,这就代表着那些豢养多年的金丹妖物都被那从石像初生的女子吃了个一干二净。 老人眼神逐渐暗淡,可嘴角却笑意浓郁,最后仰天长笑,“成了,成了。” 等他低下头,嘴角缕缕鲜血顺着衣襟滑落。 按照大天地的光阴计算,这位小秘境之主,已经苦熬六百多年,这些年岁里,所有修为和性命已经与小秘境融为一体,特别是那几头金丹妖兽的登高,就等于是这位老人学佛陀那样割肉喂鹰,这些金丹妖物若是存活老人还能支撑起这番天地运转。 可惜,如今青衣女子吃掉六头金丹妖物,无异于是彻底折断老人的根基,身死道消不过如此。 似乎是回光返照,老人在某一刻竟然神采焕发,浑身血气鼓胀,“不,还差一步,就差一步。” 他就像疯了一样对着女子所在大山方向竭力呼喊,“还差我这一个,吃了我你就可以破开这天地牢笼,重归人世间。” 老人守护一生,只为一人从光阴中再次返回,如今就差一步便可达成,就算搭上自身性命亦无不可。 果然。 高达三丈的青衣女子一步从大山之中来到老人身旁。 五官齐聚,却还是口不能言。 女子相貌绝美,除了朱唇猩红妖艳之外,眼眸,眉头,风情万种,却满含刚毅之色。 稍稍低头,眼眸中淡漠无情,带着些许询问,似乎是在确定某事。 老人抬头,笑意畅快,看向女子就好似看着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山巅,那抹崇敬,至高无上。 第五十三章 秘境崩塌 最后。 随着他一点头。 青衣女子毫不犹豫直接一手洞穿老人腹部,金丹元婴皆握手中,拧下元婴的头颅随手丢弃,剩余金丹元婴一齐送入口中。 体魄在六百年养育中已成雏形,唯有神魂残缺,需要用那些金丹妖物恢复。 老人的一生修为是女子的缝补针线,连接体魄和神魂再无缺漏。 从此世间少了个修行近千年的老元婴,多了个风华绝代的青衣女子。 至于那被丢弃的元婴头颅,则是为老人留下轮回转世的希望,随风而逝。 等老人身形倒下那一刻。 天地崩塌。 蔚蓝天空出现蛛网裂痕,一抹极致的幽暗射向大地。 山峰震动,山石滚落,大地龟裂。 处于仙宫之内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得不轻。 赵封镜神色更是一变,将白蛇收入袖中,子丑戊卯跃上少年肩头,从拿出家族传讯令,简单说了两句赵封词所在方向,传讯令化为道道流光分散四方。 然后也不顾赵封真惊呼之声,直接将少女拦腰抱起,浑身气血攀至巅峰,脚下每一步都踩裂出大坑,不过眨眼之间,身形化为残影向供养阁奔去。 赵封真惊呼一声,还想挣扎,但察觉到少年用意之后也没再动弹,感受着耳旁呼呼风声和天大地陷的动静儿,心中惊骇不已。 赵封镜如今淬体三次,体魄已经距离筑基境妖兽只有一层薄膜壁垒,只要愿意,随时可以破开,已经达到修行《日月造化经文》的条件,不过在这方小秘境,不确定因素太多,赵封镜不愿冒险,至少也得出了小秘境再说。 如今秘境崩碎,一旦被缠住脚步,未能在时辰之内脱身的话,就会成为陪葬。 所以赵封镜不敢有丝毫大意,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供养阁的三清祖师挂像处。 抵达门槛儿,就看见原本昏昏沉沉的赵封词此时神采奕奕,面前是一道漩涡阵眼。 赵封词转头,看见赵封镜后笑道:“不负众望,找着了。” 放下少女,赵封镜对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少年拱手道谢。 远处,赵封褚扛着一颗三叶木桩发足前奔,脚下是一双银色皮靴,身上三道燕雨轻身符最为扎眼,分别贴在额头,双脚位置。 这类符箓一次动用三张虽说会有些增长符箓功效,但会大打折扣,其余两张有浪费嫌疑。 至于那双银色皮靴则是用风影豹的四肢皮毛和骨骼炼制而成,轻身,增长气血,能让修士的脚力提升两倍。 这类家底儿,一般练气修士还真掏不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赵封涂,虽说这么些年没能练出剑气剑意,不过长年以瀑布练剑,体魄之强横,基本是这一小撮人中只比赵封镜稍逊一筹的第二人,速度之快,紧紧跟在胖子身后。 紧接着,赵封阚,赵封琳,赵封梓,赵封卉,刘帛越,赵封衍陆续到来。 看到那漩涡阵眼时都有些神色激动。 每人路过赵封镜身侧时都会向前者投去一个感激眼神。 之前的传讯令上的内容很简单,赵封镜说了句八个字,“供养阁,三清像,快走。” 于是,家族子弟们蜂拥而至。 “大爷的,这鬼地方,吓死个人。” 赵封褚抹了把额头冷汗,还有心情骂骂咧咧。 心情顽劣的赵封阚这时嬉皮笑脸道:“封词,你可以啊,等着,出去了之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跟我说,打不过的就算了,只要打得过,我赵封阚肯定罩着你。” 赵封词笑了笑,疲惫神色一览无余。 倒不是找到阵眼所在有多难,而是破解太过耗时耗力,说到底还是境界太低的缘故。 赵封琳双手环胸,原本就没半点尖尖角的小荷景色,现在真就再无踪迹,提脚朝赵封阚小腿踹了一脚,示意对方安静点。 赵封词解释道,“出去和进入是两回事,最好众手牵着手别走丢了,不然神仙难救。” 鬼知道这道阵眼的出口被设在什么地方,万一是万丈悬崖,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御剑飞行。 众人点头,没半点异议。 天崩地陷还在持续,仙宫这边还算好,那片妖兽山脉如今已是彻底沦陷,无数妖兽悲鸣怒吼声响彻四方。 这时,赵封梓不经意的回头间,见到这一生最不可思议的一幕,猛然瞪大眼睛,指了指天上哆嗦道:“你...你们快看。” 众人朝着手指方向望去。 高大青衣女子步步登天,来到天幕最高处,在她身后,是萦绕天地的五行气息,在她吃掉老人元婴后,这番天地最后残余已成女子的囊中物。 妖艳女子伸出双手对着天上蛛网用力一撕,裂痕崩塌,天幕大开。 赵封镜眼眸紧缩。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无意间拿走那颗琉璃珠会导致石像女子提前苏醒,还是这般强横的大修士。 “这...这得是什么境界的仙人,才能徒手撕开天幕。” 赵封褚咽了咽口水,满脸不可思议。 虽说小秘境的天地比不上真正大天地的天地,但终究是一位元婴苦心多年打造而成,不是一般修士能够随意破开的。 这时,以赵昊勉为首的六位筑基护道人也不再隐藏身形,纷纷现身后,高大壮硕的老人沉声道:“走。” 天上那女子既然对他们没兴趣,那他们也就没必要多做停留。 众人手牵手,以赵蕴芝和两位看起来同一字辈的修士带头,赵昊勉殿后,护送家族年轻修士走进漩涡阵眼。 天上女子低头看了眼仙宫方向,一手扯开天幕缝隙,嘴角带起个诡异笑容,轻声道:“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罢,女子纵身一跃,逃离小秘境天地牢笼,重归大世界。 而走出漩涡阵眼的众人出现在一条幽暗地下河流之中。 以火字法照亮道路,众人纷纷登岸。 六长老赵昊勉带着其余四位筑基修士率先离去。 虽说小秘境破碎,但此次试炼已经是超出预期太多,系数内幕,还需要向二长老禀告一声。 留下赵蕴芝带领年轻一辈修士在幽暗地下河流岸边行走。 赵封镜身边比较扎眼,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噬金鼠子丑,只要稍稍懂得灵兽一道的人都能看见子丑的毛色变化。 紫水獭,虽说没没什么特别明显的神异之处,但灵动眼神说明此灵兽灵智不凡。 还有通体雪白的白鹿,是祥瑞的象征。 之前忙着逃命,众人也没对几只灵兽上过心,现在出了险地,心神重新稳固的众人纷纷看向这几头灵兽。 赵封褚最为眼馋,毫不客气的搂住赵封镜的肩膀说道:“封镜兄弟,那白鹿...” 边说,赵封褚一边眯眼手指搓动。 意味浅显。 第五十四章 记仇 赵封镜转头看了眼臊眉耷眼没半点精气神的白鹿,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就是这价格...” 赵封褚一拍胸脯,“放心,我褚胖子是出了名的价格公道,只要封镜兄弟你点个头,三百灵石双手奉上,如何。” “胖子,你是不是当我不知道市价啊?三百灵石你也开得了口。” 赵封镜被气笑了,合着就是这么个价格公道?明显就是将自己当成不知灵兽价格的冤大头了。 一般来说,灵兽的价格要略高于丹药,灵器之流。 因为灵兽具有成长性,只要培养得当,随着血脉品级高低分别,境界拔高之后,天赋神通跟着成长,一旦签订契约,修士就相当于是多了个心意相通的帮手,无论是山野散修还是山上仙家门派,很多修士都会豢养这么一两头,所以灵兽的价格即受天赋神通的影响,也受血脉限制。 但这头白鹿本身就是二阶血脉,而且是祥瑞的象征,像贩卖给世俗王朝的修仙世家,绝对会超出三百灵石这数目很多。 赵封褚一脸肉疼,“都是赵氏子弟,血脉相连,而且我这趟出门也没带多少灵石,就当是兄弟我欠你个人情,如何?” 赵封镜皮笑肉不笑,呵呵一声,“三百灵石,加全部猴儿酒,还有告诉我金毛猴群的聚集地,如何?” 猴儿酒的酿造比较讲究,一般猴群酿造的品级不高,至多一灵石一杯,灵气蕴含和味道都不算上乘。 在河边的时候,胖子显摆猴儿酒的收益后,所流溢出的芳香就连缩在袖口里的白蛇都有些心动。 小白平日里至多对血食感兴趣,对其他灵草之类的天材地宝看都不带看一眼,能让它漏出垂涎的,只有金毛猴酿造的猴儿酒。 没承想,赵封褚没半点犹豫,“成交,谁反悔谁孙子。” 三百灵石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价格公道”确实有说道的地方,猴儿酒的存量不多,满打满算也能有个五六十颗灵石的收益。 用三百灵石和猴儿酒换取白鹿,赵封褚根本不亏。 至于猴群的消息,胖子根本不在乎,难不成赵封镜还想着将猴群收编进灵兽谷?或是再盗一遍猴儿酒?做梦的事情,且不说猴群在猴儿酒失窃之后天天守着酿酒洞口不走,加上个筑基境猴王,就算家族长辈都不敢轻易去触霉头。 赵封镜点头。 随即后退两步,拍了拍白鹿道:“知道你灵智不俗,以后你就归这胖子了。” 白鹿在赵封镜面前半点脾气都无,甚至还被这一巴掌拍了个哆嗦。 胖子信守承诺,取出六壶以上乘翡翠种打造的猴儿酒,再将猴群的消息告知赵封镜后,胖子抚摸着白鹿光滑皮毛,想着等试炼结束就往落叶城走上一遭。 赵封镜如今的储物袋已经被三尊青铜炉占满,只能将猴儿酒交给戊卯暂做保存。 沿河岸而走半炷香的功夫,抵达一处地下河流分叉口,赵蕴芝以剑气探路,很快便找到出口。 赵封镜《秋水蝉露》大开,察觉到另外一条支流的动静儿后,少年笑意灿烂。 “十四叔,我先离开一会儿,你们不用等我。” 说罢,也不等赵蕴芝应答,赵封镜带着子丑戊卯脱离队伍。 赵蕴芝笑着摇头,也不怕自己这个侄子有何风险,从地龙之口逃命的本事来看,赵封镜的本事,可要比在场的所有赵氏弟子高多了。 沿着剑气探出的路线继续前行,出口是一处山涧的落水窟,登岸之后,赵蕴芝离去。 赵封词轻声与肩头青燕呢喃两句,皱眉提醒道:“如今半月试炼只剩下两天,各位好自为之。” “不是,啥玩意儿?就剩两天了?奶奶个熊的。” 赵封褚等人吃惊不小。胖子更是吗,骂骂咧咧不停,收获白鹿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储物袋里的宝贝,赵封褚又心情好转几分。 这一趟秘境之行,已经算得上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前五的位置应该有希望争上一争。 等赵封词带着赵封涂和赵封卉远去,胖子这一队人马也离开。 赵封琳撞了撞赵封真的肩膀问道:“你难不成在这等着那家伙出来?” 赵封真看了眼落水窟,点点头道:“入山前就是一组小队,自然没提前的离开的道理。” 个头高挑的少女剜了赵封真一眼,“看来这次试炼对你心性影响挺大的,以前的你可不会管这些浪费时间的事情。” 赵封阚一手搭着赵封琳肩膀,说道:“地下河流错综复杂,出口绝对不止这一个,说不准赵封镜已经从另外出口离开,与其在这空耗光阴,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搜山呢,说不准还能找着不少好东西。” 这话确实在理,千百年来,地下河流冲刷出的洞窟纵横交错,如果真有其他捷径出口,赵封真在这等待跟空耗光阴无异。 “走走走,犹豫个什么劲儿。” 紫衣少女还是犹豫不决,结果被赵封琳抓住手臂拖着离开。 事实上,也确实如赵封阚所言,赵封镜并未沿路返回。 原先山渊巨熊所在洞窟深处。 少年一手拖着大鲵尸体一边穿过幽暗洞窟。 等重见明媚阳光,赵封镜仰头深深吸了口气。 那条支流中,正是上次赵封镜吃了苦头的大鲵群。 如今虽是可以达到筑基的体魄,加上练气六层练气的境界,对付一条半步筑基的大鲵首领不算轻松,但也不算难、 麻烦的是那些黑色大鲵,密密麻麻成百上千,蚁多咬死象。 不过有小白展现压胜之力,那些品级不高的黑色大鲵根本无法动弹。 激战许久,最终,赵封镜以剑术“虹丝”收尾,剑出五十一,搅灭大鲵心脏。 白蛇盯着大鲵尸体,蛇涎直流。 赵封镜笑着拍了拍小白的头顶道:“等着,皮和骨我要了,剩下的都给你填饱肚子。” 随即扒皮拆骨,留下一堆血肉。 大鲵首领在地下河流中修行上百年,所吸纳的山根水运虽然不多,但也绝对能让这些皮与骨卖上个不菲的价钱,比如那半截下颚,就是五十灵石左右,这些皮骨的进账只会更多。 一堆至少是小白体型两倍的血肉,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被白蛇吞食,而且还有点意犹未尽之感。 赵封镜疑惑道:“没吃饱?” 白蛇点头。 少年思索片刻,似有所悟。 其实白蛇吞食血肉,是以其中所蕴含的血脉为食,跟妖兽境界高不高,灵气蕴含程度没什么关系,这也就是为什么小白会对灵草之流没兴趣。 想通这一点,赵封镜有种将灵兽袋中两只幼虎丢给白蛇的打算。 说不准还能像午炎老猿那样觉醒灵根。 不过又转念一想,赵封镜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五十五章 帮忙 “一来是两头幼虎的品级还无法确定,如果很高,而且没半点填补灵根的迹象的话,被小白当作口粮有些得不偿失。 二来,幼虎现在还未睁眼,如果交给家族,除了能够得到一大笔钱财之外,还能结下一段不俗的香火情,以后若是有所求,也好在长老堂开口。” 想到这儿,赵封镜取出金漆木盒,准备仔细研究一下那颗生机琉璃珠。 能陪着那位似人似妖的青衣女子成长,估计琉璃珠的来历注定不凡。 随着金漆木盒打开,绿光莹然。 一抹抹生机似雾气朦胧,笼罩赵封镜身旁一丈之内。 身处其中,浑身血气蒸腾,五脏肉身就好似被温泉洗礼,舒爽至极。 而且一丈之内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不过两息时间,便与人高。 定睛看去,那株剑兰已经从枯败重新绿意盎然,生机葱茏。 “啧啧啧,看来还是小看这生机琉璃珠了。” 关上金漆木盒,以防生机流散太多。 望着古木参天的孤龙山,赵封镜想了想,还是按照赵封褚所给的金毛猴群所在位置走上一遭。 他所想确实是想要将猴群收编进灵兽谷中,这样一来,金毛猴本身血脉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有只筑基境猴王,加上酿造猴儿酒的手艺,能让赵氏在灵酒方面的收益多出一成。 收编的难度注定不小,妖兽天生地养,自由自在惯了,想要将其豢养在灵兽谷中何其难也。 不过有小白的压胜手段,赵封镜觉着可以试试看,除了那只猴王外,其他金毛猴会轻松很多。 一路沿着山脉行走,多是荒山野岭,荆棘遍布。 赵封镜以树枝作为道路,阻力倒是不大。 偶然间,听闻一声野狐长啸,少年双耳一动,看向声音方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朝声音方向奔去。 远处,落枫子下。 四位赵氏子弟正与白狐激战。 年轻一辈中排名最高的赵封亦眉心一抹火焰闪动,赤发缭乱,大道之花凝为一头火龙由上空俯冲而下,配合同样练气七重的赵封渠水法困杀。 毛色雪白的拜月狐如今已是筑基境修为,就算是赵氏封字辈年轻一辈修为最高的两人也只能勉强拖住。 “封渠,没承想最后两天试炼时间,还能碰到落枫子所化草木精灵,这笔意外之喜,我占四成如何?” 赵封亦相貌平平,可周身炽热火焰蒸腾,修为不凡。 相比之下,赵封渠颇有柔色,细眉头修长,桃花眸。颇有女子相貌,出言软糯,却满含自信:“四成?要是能斩杀拜月狐我就答应,如何?” 说着,赵封渠竖起三根手指,意味浅显。 赵封亦嗤笑一声,“那还是算了,这头拜月狐也就是没怎么厮杀过,不然这会儿该死的就是我俩了。” 火龙配合水字困杀之局,拜月狐年年安稳修道,对这次莫名出现的杀局暂时脱困不得。 身后两条长尾无限生长,一头与火龙相互砥砺,另外一头追杀赵封亦和赵封渠二人。 似乎早有所料,赵封渠侧身闪躲,同时手做剑诀,“封!” 水字困杀中,水流化为巨大手掌将白狐整个身躯包裹,同时丝丝缕缕的水汽趁机渗透入白狐体内,阻断真元运转路线。 火龙也摆脱长尾纠缠,血口大张,朝着白狐扑杀而来。 局势看似一边倒,实际上白狐还是手下留情,不愿伤人性命。 远处,另外与赵封渠为一小队的两人追杀草木精灵。 落枫子所化草木精灵,岁月只有短短二十年光阴,修为最多不过练气三层,但身后透明双翼速度极快,加上在山野中有操控树木的能力,给两位修士造成不小麻烦,一时半刻还真没办法抓住这只草木精灵。 赵封亦瞥了眼情形,骂了句:“废物,两个练气四层竟然连只小精怪的抓不住,赵封渠,你的人都是这般无用?” 赵封渠并未生气,一边操控术法,一边笑言道:“要不你去?提醒一句,如果不想我死的最好速战速决,不然拜月狐真正发起火来,我们四个谁都别想走。” 赵封亦咧了咧嘴,“你死了最好。少了个争夺宗门弟子名额的劲敌。” 话虽如此,赵封亦还是离开,朝草木精灵出手。 似乎是察觉到两人的心思,白狐长啸,四周水幕轰然破碎,那头火龙也被白狐长尾劈成两截。 白狐此刻彻底被激怒,眼眸拖曳月光,凶相毕露,每向前踏出一步,水幕散落,赵封渠术法被强行打断。 赵封渠脸色一变,手指掐诀。 白狐瞬间化为一道流光,对着赵封渠的头颅利爪划过,身形直接被分为几节。 碎裂身形化为水渍流淌在地。 赵封渠重新现身时已经在落枫子树旁边,一手抵住树干笑道:“别动,不然这颗灵树可就得彻底粉碎了。” 白狐在此树之下修行百余年,早已视为道场所在,被人以此地作为要挟,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另外一处,赵封亦以火字法封闭草木精灵所有退路,身形快若奔雷,一手攥住小家伙得意一笑。 看来这笔灵石已经稳稳收入囊中了。 藏身密林之中的赵封镜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得知试炼仅仅只剩两天后,心头微惊,原来所谓小秘境的光阴流逝这般厉害。 与赵封渠对峙的白狐有意无意朝赵封镜方向看来,满眼哀求。 第一次见面时,白狐其实已经察觉到少年的靠近,不过双方都没半点杀意,所以就这么擦肩而过萍水相逢。 如今遭此大难,白狐只好求助赵封镜。 少年叹息一声,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身形一晃,出现在赵封亦身前,毫不犹豫一掌拍在对方胸口。 放松警惕的赵封亦只觉着胸口就如被大锤凿击,身形不由自主倒退,同时手掌松开,那只草木精怪重获自由。 等到赵封亦回过神,看向一袭白衣的少年怒道:“赵封镜,你想坏规矩?” 此次家族试炼虽未曾明面上说不得抢夺他人机缘,但同为家族一员,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轻易招惹他人。 赵封镜此举,跟所谓的黑吃黑有得一比。 少年自知理亏,也没在这事情上多费口舌,只是淡淡说了句,“你们杀妖搜山我管不着,但这颗落枫子,我保定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直潜藏暗处的白蛇猛然攒簇,直指树下赵封渠。 后者察觉到危险气息,果断以水字遁法逃离,出现在白狐十丈开外,皱着眉道:“赵封镜,我知道你有赵蕴芝作为庇护,但有没有想过掠夺同族人机缘的后果?” 第五十六章 再遇清明 没了威胁,白狐落于树下与赵封渠等人对峙。 赵封镜笑了笑,点头道:“后果什么的我自然知道,但不会因为以后事影响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如果你们要打,我奉陪,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要想清楚...” 说着,将视线瞥向白狐道:“拜月狐已经不在被你们掣肘,一个筑基妖兽,加上我和白蛇,你们觉着哪一方会笑到最后?” 赵封亦脸色阴沉。 确实如少年所言。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白狐厮杀本事不高的话,就算赵封渠赵封亦两人双双都是练气九层都不敢来招惹。 况且现在加上个赵封镜和白蛇,两者虽才练气六层,但展现出的实力并不比赵封亦两人差了。 赵封渠沉默片刻,对于赵封亦对视一眼,得到对方点头许可之后,笑道:“行,这落枫子精灵我们不要了,山水有相逢,告辞。” 说走就走,没半点犹豫。 赵封亦等到两拨人相距三十丈外,突然手指紧握,手中火光大盛。 顺便还朝少年招了招手,挑衅意味十足。 白蛇预感不妙,赵封镜得知后二话没说直接倒飞出去,远离落枫子树所在。 果然。 下一刻,爆炸声猛然响彻天地,落枫子树崩碎成无数节,火焰燃烧,不多一时便成焦黑之色。 落枫子虽然神异,能够以落叶化为草木精灵,但其本身坚韧程度不算高。 赵封亦早就落枫子内种下火种,为的就是以防此类事情发生,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谁都别想要。 原本逃过一劫欢天喜地的小精怪盘旋空中,结果随着落枫子的损毁,精怪身躯随风点点而逝。 从诞生开始到现在,小精怪已经度过十余年岁月,这场劫难断送它最后的一点生机。 白狐双眼血红,修道年月中,它已经习惯了落枫子树下的一个个小精怪陪伴,就好像登山路上的唯一朋友被人歹毒残害,白狐如何不怒。 可惜哪怕它境界够高,但赵封亦等人早已不见踪迹,就算是报仇也是有心无力。 平稳落地的赵封镜看着落枫子树焚毁,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白狐动用水字法,引来大水浇灭火势,可树木早已燃烧成炭,徒劳无功而已。 赵封镜嘴唇蠕动,轻声说道:“对不起,没能完成你的所求。” 白狐趴在落枫子树下,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赵封镜看向始作俑者离开的方向说道:“赵封亦,我记住你了。” 虽说家族子弟不得同族相残,但揍人这种事情,赵封镜轻车熟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天色落幕,夜明星稀间。 赵封镜带着白狐和白蛇沿路前行。 在白狐背上,还捆扎有一截焦黑木心。 赵封镜看过,虽说赵封亦的那手火法精妙,但落枫子终究不是普通树木,树心处还有点绿荫生机,如果培育得当,也不是没重新发芽的可能。 这也成了白狐的希望。 而且后者也同意跟少年返回家族,不过前提只能居住山中,无法像其他豢养灵兽那般贩卖交易。 实际上赵封镜也没想着用白狐换取灵石什么的。 赵氏在灵兽谷豢养的筑基灵兽不多但同样也不少,大多用于坐镇紫阳山气运,不会出售。 两者达成协议,算是皆大欢喜。 沿途中,路过一处浅水潭。 结果岸边坐着个道袍破旧的中年道人,清明。 赵封镜一脸古怪,走到道人身边问道:“前辈还没离开?” 清明道人伸了个懒腰,将白碗搁在地上,笑言道:“我本来就是往山中去,哪来的离开之说?况且小秘境闹出这么大动静儿,贫道怎么着都得看完戏再走。” 当那青衣女子破开小秘境踏入大天地时,曾与清明道人远远对视。 清明道人从腰间酒壶中倒满一碗酒水递给少年。 这次,赵封镜没拒绝,仰头一饮而尽。 未成为赵封镜之前,他喝过的酒水很多,这点世俗贩卖的酒水相比,还是有些寡淡。 “前辈说跟我父亲是朋友?怎样的朋友?” 赵封镜有些好奇,之前在岸边,清明道人的口气极大,都快可以捅破天了,但少年最关心的,是那句够不够的言语。 清明道人再次倒酒饮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不好奇我的来历和境界?” 赵封镜反问,“问了你就会说?” 清明道人摇头,“不会。” 少年翻了个白眼。 结果挨了清明道人一个板栗,痛得前者差点提剑拼命。 道人摆手制止道:“跟你父亲是朋友,这是真话,没必要骗你。而且我不光认识你父亲,还认识你母亲。” 听到这话,赵封镜心思一顿,等待片刻才缓缓道:“能说说我爹娘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论亲情,在赵封镜心目中其实很浅薄,一个生而知之之人,很难从心底里承认陌生人成为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最多的还是好奇。 从登上紫阳山祖庭开始,关于自己今生父亲的传言就不绝于耳。 赵氏有史以来第一天才。 三十不过的道印境。 逐鹿山亲传弟子。 这三个头衔似乎成了所有人对以前赵蕴初的认知。 说起赵蕴初,清明道人满脸感叹道:“他呀,是真正的天才,哪怕放眼九洲山河,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年轻修士,关键他还是一位符师,造诣之高,如果没有半途而废的话,未来的符箓大家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赵封镜有些失望,这些事迹,在紫阳山上从小听到大,对此自然也没什么兴趣,“如果你跟他成为朋友只是这样的话,还是别说了。” 清明道人一摇头,指了指自己道:“如果只是这样,以为我的身份和境界,什么天才没见过,根本不会觉着有什么。” “那你是...” 少年追问。 但清明道人却没再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东西,得他亲口告诉你才合理,还有啊...” 说着,清明道人将手掌放在少年头顶,“他在等时间,你别觉着你父亲不近人情,这样想,他会伤心的。” 赵封镜没搭理这茬,接着道:“那我母亲又是谁?” 清明道人有些追忆神采,“她很好,是个剑修,而且天赋很高,相貌绝美,跟你父亲简直是天作之合。” 第五十七章 白泽殿 “如果我问变故原由,你会说吗?” 沉默片刻,赵封镜询问道。 清明道人一摇头,“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剩下事情,问你爹去。” 很多事情的内幕,清明道人没兴趣去知道,因为会涉及逐鹿山很多机密或者人脉,但有些事情,清明道人可以帮忙解决。 不过在入山前见过那个病怏怏的书铺掌柜后,清明道人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些事情,得他自己去做,哪怕身为朋友也无能为力。 赵封镜有些憋屈,好像这道人说了一大堆,没几句是能用的。 “前辈,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等我作甚?” 直到现在,赵封镜才真正相信眼前此人真是位道家高人。 先不说之前那番敢斩飞升的言语,光是这一手推衍自己前行路线的手段,就已经比俗世那些稍微有点道行就招摇撞骗的术士强上太多了。 清明道人眯眼而笑,毫不客气又赏少年一板栗,速度之快,饶是赵封镜现在筑基体魄都没能反应过来。 后者龇牙咧嘴,“道士,别太过分。” 道人咳嗽两声,“好歹按辈分我也是你叔叔辈,初次见面怎么着都得送个见面礼不是。” 是按交情和辈分,不是按照岁数,不然别说是赵封镜,就算是赵氏大祖赵希平都得喊上一声老前辈。 听到有好处,赵封镜立马就不捂头了,笑嘻嘻道:“那感情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两个板栗,就算在来两次都受得住。” 清明道人一挑眉毛,呦呵,这性子倒是跟赵蕴初当年有得一比,不愧是亲儿子。 缓缓从储物袋中掏出三样东西搁在地上,与白碗一同并列。 小巧精美的楼阁,高三层,雕梁画栋,飞角屋檐,整体材质不明,呈暗红色泽。 一本名为《无玄岚记》的道书,封面老旧,纸页泛黄,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老东西。 还有木匣一个,外饰雕工精湛,上有昙花一朵,花开艳丽,枝叶随纹路而走,纤毫毕现。 至于那只白碗...破破烂烂毫无出奇。 “白泽殿,以豢养灵兽之用,如今里面只有一颗上品灵石作为根基,能支撑的时间已然不多,当然,其中的空间之大,幅员辽阔,若是以后有机缘截取一条灵脉或者龙脉埋于殿阁之下,对妖兽灵兽来说就是一座天然道场。而且比起灵兽袋,能够承载的妖兽数量要增加数番。” “这本道诀是贫道本门心法,品级不算高,但甚至温和无阻碍,登山修行畅通无阻,妙处无穷。要是没猜错的话,你现在的修行心法还是赵氏那本入门心法可对?这道诀对你最为合适。” “木匣原名‘藏剑’,匣如其名,其中是一把神兵利器,论品级自然是极高。如今的你好像已经开始学剑了,既然如此,匣内藏剑对你来说就是一本能够增长战力的剑术真经。” “最后的白碗比较玄妙,品级不高,但真正的妙处只有亲自施展才能体会。” 介绍完毕,清明道人突然神秘兮兮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也是耍剑的,在你们青夷洲还算有些名气,要是想学高明剑术,我可以帮忙牵线搭桥,咋样?” 赵封镜先是听闻这些物件的来头之大,呆呆无言。 什么白泽殿需要上品灵石支撑?还得以后截取灵脉和龙脉? 要知道就赵氏偌大家业,十年能够赚取一枚上品灵石的纯利润就已经算是富裕年份了,这白泽殿胃口如此之大吗? 灵石作为山上的神仙钱,同时也能被修士炼化补充灵气,一千下品灵石才能兑换一枚中品灵石,一千中品灵石才能有一枚上品灵石。 那本道诀还算听着还算靠谱,还有那名字古怪的剑匣,也不知道珍藏之剑品级会有多高。 至于那只白碗...算了,看不上。 等少年缓过神,摇头跟拨浪鼓,“还是算了,练剑这东西得看运气,要是一辈子摸不到剑道门槛,反而会败了前辈的声誉。” 清明道人看了少年半天,憋了句,“赵封镜,你平时也是这么没自知之明?” 赵封镜皱了皱眉,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其实这话还真不是道人的骂人言语,而是某人天赋根骨还行,却不自知罢了。 “唉,算了,爱学不学,还省得贫道一顿茶水。来来来,先挑挑看,喜欢啥。” 道人哀叹一声,这天底下还真有送神仙师父不收的人。 赵封镜小声问道:“能不能全要?” 得,就这不要脸的劲儿,果然是赵蕴初的亲生儿子。 清明道人玩味笑道:“你觉着呢?” 赵封镜讪讪一笑,“开个玩笑。” 说罢,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四样物件。 纠结半天,少年一咬牙,指了指白泽殿道:“就这个。” 其实他更倾向于那本《无玄岚记》道诀,如清明所言,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本上乘心法帮助其提升境界。 可心头某个想法,好像白泽殿才是最为契合之物。 对此结果,清明道人也没觉着意外,拿起白泽殿递出,说道:“这东西需要滴血认主,而且最好是日复一日用自身灵气温养,打开禁制也无须口诀什么的,就是心思一动的事情。” 赵封镜接过,没犹豫,在手指划出条伤口,鲜血滴落在白泽殿上,没什么光芒大盛的神异场景,只是那滴血液被白泽殿迅速吸收了无踪迹。 随之,赵封镜冥冥之中与白泽殿多了层感应,心思一动,殿阁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如果说之前的灵兽袋的空间是汪洋之中的一滴流水,那这白泽殿就是一处汇聚而成的池塘。 三层楼阁之内,天地清白,绿水青山,边界无限一眼望不到尽头。 赵封镜惊叹一声,“果然是件好东西。” 清明道人理所当然道:“那是!贫道拿出手的必是精品。” 停顿片刻,他压低嗓音:“不过有点你要记住,别让你们御兽宗的人看到此物,不然会很麻烦。” 赵封镜一愣,“为啥?” “问题别这么多,照做就是了。要是敢大摇大摆,你小子就等着被整个宗门追杀吧。” 清明道人一耸肩,笑意玩味至极。 赵封镜吓了一跳,刚想还归这烫手山芋,清明道人摆手道:“都认主了,除非你死,不然谁拿都没用。” 赵封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前辈,没这么坑人的。” 清明道人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别磨磨叽叽的,赶紧走,别打扰贫道清净。” 白泽殿既是一桩天大机缘,同样也是天大麻烦。 现在的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赵封镜没动,好奇问了句,“前辈来十万大山为何?” 别说什么夜观天象的狗屁言语,他一个字都不信。 “找一个人,问一场道,杀一只妖,就这么简单。” 清明道人言语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离开时,天边泛起鱼肚白,紫气虽大日初升。 等少年走远,清明道人喝了口廉价酒水,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事,某些人,竟是破天荒有些伤感,赵封镜的父母就是某些人的其中之一。 不过这样的神色并未持续多久,道人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清明,天地逍遥,吾心安处,皆是自由。 道人看了眼少年离去的方向笑道:“能拒绝林老头的剑术,你小子还是天底下头一个,有前途,很有前途。” 清明口中的林老头,乃是刻剑洲一洲剑道魁首,一人即一宗的存在。 不知道等以后赵封镜得知真相,会是个什么表情。 一想到这个,清明道人心情顿时大好,又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水。 手掌轻轻拍打膝盖,又开始念诵那片打油诗。 “世人都说神仙好,逍遥天地少烦恼。 世人都说神仙好,忘忧惜平多福报。 世人都说神仙好,肩挑日月春浪潮。 世人都说神仙好,术法搬山四海倒。 世人都说神仙好,覆手开云岁月高。 ……” 等到天上朝阳升起,清明道人动身离开,向十万大山深处的群妖之地走去。 找一个人,喝过一壶酒,算是对朋友最后的送行。 问一场道,既是人族与妖族的恩怨,也是清明对十万大山不顺眼很多年。 杀一只妖,因为那头妖物坏了规矩,大天师不好亲自下山,那就由贫道代劳。 五十八章 金毛猴 孤龙山半山腰更高处的山坡上,怪石嶙峋,古树繁密。 一群金毛猴子上蹿下跳,采摘成熟果实入林,数量颇多,最少都得有二三十头,个个毛光锃亮,精气神十足,不难看出,这些猴子只要是成年的最少都有练气境一二三层左右。 可今天,好像不太友好。 因为又有不速之客登门,还带着两只看上去很强的妖兽,稍有灵智的金毛猴一琢磨,得,抢地盘是吧?还有个人类?莫不是还想偷盗猴儿酒?不能忍,也忍不了。 金毛猴性情可以算得上是妖兽类中最为温顺,脾气也是比较好的那一类。 不过现在,一只只金毛灿灿的成年猴子蹲在树杈上,面对赵封镜和白狐白蛇这三位不速之客,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竟是连手中的瓜果都不要了,沉闷吼声好似闷雷,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炸响。 赵封镜看这阵仗有些头疼,一二十只练气境的猴子,若是随意出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身后有个猴王,而且这趟可不是奔着打打杀杀而来。 小白眼眸转紫。 那些金毛猴顿时身形一僵,哆哆嗦嗦不敢在发出半点声响。 就连跟在小白身边的白狐,全身的毛发全都炸开,心中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样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白狐恢复平静后疑惑的视线看向白蛇,似乎不太明白,一头明明才练气境的妖蛇,怎会有如此强大的血脉压胜。 对于小白这份天赋神通,既能影响练气境也能影响到筑基境,更不可思议的,连半步道印的地龙在由紫转黑的小白面前都得一顿。 这神通现在看来用处不大,但随着境界拔高,所影响的范围和境界都是个未知数,或许可以作为以后对付妖兽的杀手锏之一。 见猴群安静下来,赵封镜也不客气,随手提下一只金毛猴丢在小白面前,“问问看他们老巢在哪,我去跟猴王谈谈。” 小白嘶嘶声响起,那只面对血脉压胜毫无反抗之力的金毛猴只能如实作答。 知道具体方位。 赵封镜拍了拍小白的头顶,“行了,放了它们,赶路要紧。” 等一人俩灵兽向石林中走去,那些金毛猴远远吊在后面,不敢靠近,也不敢距离太远。 还未等赵封镜走入石林,就看见一只体型明显要比其他同类瘦小的金毛猴,在两只魁梧猿猴的护送下站在石林高处,居高临下打量赵封镜。 少年示意白狐和白蛇别轻举妄动,向前一步道:“听得懂?” 瘦小却浑身血气旺盛的猴王眼眸精光闪动,点点头,咧了咧嘴,神色倨傲。 赵封镜道:“这次来是跟你谈一笔买卖。” 说着,少年让戊卯从口袋中掏出一串紫葡萄,沉甸甸,每一颗足有巴掌大小,总计二十余颗,紫气萦绕,灵气充沛。 “灵果换灵酒,如何?” 猴王露出思索神色,显然灵智极好。 思虑片刻,猴王摇头,吱吱几声,显然是拒绝。 白蛇翻译之后,赵封镜有些无奈。 要怪就怪赵封褚这死胖子,擅自盗取猴儿酒,结果还被发现了,这下原本性情温和的金毛猴群一看到人类,就跟看到毛贼一般无二,别说买卖了,能走到这儿,都是小白出了大力气。 赵封镜微笑道:“就不想知道如何交易?” 也不顾猴王是点头还是摇头,他继续道:“三十颗紫气葡萄,换一壶果酒,如何?” 说着,赵封镜取出一个空荡荡翡翠酒壶,拿在手中晃了晃。 猴王这次没直接点头,反而面目有些狰狞,咧着尖牙凶戾叫了几声。 是说凭什么相信你。 赵封镜早有准备,跟小白心声传递一句。 白蛇再次施展血脉压胜,白狐也不客气,身后长尾无限增长,漫天飞舞,筑基境气势一览无余。 压胜之下,两只练气后期的猿猴瞬间匍匐在地,猴王怒目圆瞪,可却不敢移动分毫。 论境界,其实这只猴王跟白狐差不多,都是筑基初期。 赵封镜道:“论价值,是你赚了,如果不行,别怪我先礼后兵,虽然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猴王震怒,可面对白狐和一身血气不输自己的小白与赵封镜,真打起来,金毛猴群注定会吃大苦头。 作为灵智不输普通人类的猴王在这等要挟之下,只好乖乖就范。 点了点头,呼喊一声,二三十只成年金毛猴矗立石林道路两侧。 赵封镜也没客气,带着白蛇直接走入其中,还示意白狐不用跟随。 擦肩而过时,每只金毛猴都是目露凶光。 赵封镜也不在意,等到猴王跃下石林,他与其并排走入时说道:“此外还有一事...” 没等他说完,猴王暴戾气息将其笼罩。似乎是在警告赵封镜别得寸进尺。 少年也不恼,血气迸发,将那些暴戾气息抵挡在外围,“是好事,那些紫气葡萄我只有三串,甚至不需要你们用猴儿酒兑换,只要我说的最后一事你们答应,这些灵果直接白送,不收半点好处,如何?” 先是用灵果交换猴儿酒降低猴群对人类的怨恨,等进了老巢再说出真正目的,赵封镜的安排恰到好处。 如果一开始就表明来意,就算白送灵果也是徒劳,这灵智不低的猴王根本不可能答应。 所谓三串紫气葡萄,少年说谎了,从小秘境中带出的总有六串,能拿出手一半,也是赵封镜下了血本,毕竟这一类灵果根本不愁销路,三串便是四十多枚下品灵石,跟撒钱差不多。 半个时辰过去,猴群丝毫没动静儿。 等待在石林外围的白狐没这么好耐心了,转圈不停,随着时间推移,暴躁气息越发浓烈。 石林堵门的猴群终于散开一条道路。 赵封镜醉着个脸东倒西歪,矮着身子搂着猴王肩膀一起走出。 临了还打着酒嗝说道:“放心,等我办完事情就来接你们。” 晃晃悠悠从戊卯那拿出一串灵果拍在猴王胸前,“诺,这是定金,以后到了我们赵家,保证好吃好喝招待,没人敢对你不敬。” 身材看似瘦小,跟赵封镜等高的猴王也没少喝,摇头晃脑收下灵果,胸脯拍得震天响,反正就是些什么信守诺言的言语,还得靠小白翻译。 最后,一人一猴挥手告别。 赵封镜带着小白,子丑,戊卯,白狐,摇摇晃晃走出密林。 出了金毛猴的地界儿。 赵封镜揉了揉脸颊,驱散一身酒气,拍了拍自己腰间储物袋,笑容满面。 这猴王也是个实在的主儿。 只要酒水到胃,什么事情都好说。 不光劝说成功,让金毛猴群搬迁到赵氏灵兽谷修行,还顺带装满四壶猴儿酒,这波稳赚不亏。 当然,条件还是要有,只是让他们换个地方修行,赵氏不得对其售卖或者关押拘禁,会在一定范围内放任自由,就像是收了个附庸势力,赵氏给他们提供修行福地,同时也需要猴群每年上缴一定的猴儿酒作为回礼。跟白狐是差不多的情形。 至于金毛猴王会不会收了灵果立马带领族人藏于山野,销声匿迹。 赵封镜倒是不担心。 他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丰厚,只要猴王不傻就没理由拒绝。 就算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赵封镜自认也就是亏了点灵果,打不了等以后境界高了再搜山翻岭,找金毛猴群算算总账就是了。 第五十九章 试炼结束 回到趴地虎洞穴附近的小土丘旁。 赵封镜取出一壶猴儿酒,朝着没有墓碑铭文的小土丘敬了一碗酒。 他不知道他(她)是谁,也不知道其来历身份,不过既然同为人族,哪怕早已死去,死在妖兽之口,赵封镜都愿意为之力所能及的送行一场。 其实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赵封镜的心境就很奇怪,想做方外之人,一路登高求长生,找寻通天道路,可那些想要斩断的东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束缚,每当他有此念想,那些束缚就会如浪潮席卷心海。 再加上自签订生死契后不断增长的戾气杀念,赵封镜一想起这些就难免烦躁。 第二天一早,三道悠扬钟声传遍山野。 孤龙山每个角落的赵氏弟子听闻之后,纷纷踏上出山归程。 试炼结束。 赵封镜一路上没有停留。 怕白狐的出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头一次使用白泽殿收入殿阁之中,子丑和戊卯也在其列。 少年手腕上白蛇缠绕,一路狂奔出了山林,重新站定时,就是最开始入山的地方。 好巧不巧,一出山林,迎面就碰到赵封狐三人,和赵封渠与赵封亦。 赵封狐看向这个抢走自己未来筑基本命物的家伙,咬牙切齿,脸色阴沉。 在他远处,家族长辈陆续现身,二长老赵松铜站在一棵松树下清点人数。 赵封狐只是眼神怨毒的看了赵封镜两眼,没说什么,他虽然是三长老的孙子,但也没傻到当众撂狠话的地步。 他俩之间属于私怨,家族长辈不能明目张胆插手。 倒是赵封淳大大咧咧,扬起手跟少年打了个招呼。 站在魁梧青年身边的女子赵封湪神色复杂。 那件玉钗虽算不上什么品级较高的灵器之流,但终究价值不菲,女子心里既有不舍又不好伸手直接讨要。 倒是相貌更胜女子,赵氏年轻第一人的赵封渠一脸微笑,对少年打招呼道:“族弟,看样子机缘不浅啊!” 神色诚挚,言语温醇,没半点仇怨的影子。 可一旁的赵封亦不这么认为,一听到“机缘”二字,本身脾气就不怎么好,还精修火法的赵封亦立马来了脾气。 向前一步,双手环胸,满脸不屑道:“赵封镜,敢不敢跟我打一场,输的人等回到紫阳山在祖庭高喊对方三声爷爷,如何?” 赵封镜也没客气,斜瞥一眼,淡然道:“练气七层欺负人啊?问问长老们答不答应。” 他可不想在长老们面前暴露自己的体魄惊人程度,不然又会而来一些不疼不痒,却心烦的麻烦。 赵封亦神色一滞,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晦气。” 赵封渠笑了笑,拍了拍赵封亦的肩膀,对少年道:“族弟真是好运气,才短短半月,又上一层楼,可喜可贺。” 赵封镜眉头一皱。 擅自打量他人修行境界,在整个山上仙家中都属于是比较犯忌讳的。 被赵封渠一语道破,众人纷纷朝少年看来。 其中就不乏那些家族长辈。 二长老赵松铜也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听闻此言,确定非虚之后,对少年投来一个欣慰眼神。 赵封镜没搭理赵封渠,自顾自走到一处阴凉地盘腿坐下。 赵蕴芝从树枝上落下,坐在少年身边道:“二长老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寒玉髓的消息可信?” 赵封镜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虽然看不透赵蕴理这个人,但寒玉髓应该没有撒谎。” “赵蕴理这家伙,从小就心思重,城府不浅,如果不是当年神魂受伤,始终不得破镜跻身筑基,可能再过个二三十年,长老堂就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与之相处,还是要小心些。” 听语气,赵蕴芝不太愿意搭理赵蕴理。 赵封镜点点头笑道:“我会小心的。” 寒玉髓所在之地,距离孤龙山百里路程,不算太远,也是十万大山边缘地界儿。 随着黎明破晓,大日高升。 一百二十余位封字辈练气士齐聚。 六长老赵昊勉负责统计此行受伤人数和出局人数。 受伤人数三十七人,出局队伍一十六。 这就是有家族护道的好处。 不然就孤龙山的凶险程度,练气境的修士很难凭借自身安全活过半月。 至于清点机缘分量价值,得到了家族钱物阁那边,由账房先生们评定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确定人数无缺漏之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紫阳山返回。 赵封镜和赵蕴芝离开队伍,绕山路而行。 一路上,白蛇见四下无外人,显出真身,如今练气五层的白蛇体型已经达到六丈左右,粗细如柳树,行走速度极快。 看到白蛇这不可思议的成长速度,饶是赵蕴芝都有些惊叹,“封镜,这头幻玉蛇自身血脉不凡吧?” 最开始的袖珍小蛇,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除了血脉一说,赵蕴芝还真找不出什么比较合适的理由。 赵封镜笑着点头,“还行,就是破镜有些难以置信。” 说着少年拍了拍小白的头顶,心中思索着什么时候修行《日月造化经文》。 这本掠夺天地造化为己用的功法极为霸道,而且入门比《秋水蝉露》更难,若是修行,必将耽误练气破镜的速度。 不过随着体魄的拔高,要是能将心思大半放在练剑上面,战力会更高。 想到这,赵封镜问道:“十四叔,关于赵封涂拜师,您是怎么想的?” 一袭白衣的中年男人也没隐瞒,“赵封涂这小子虽然不是金灵根,但悟性不错,如今看气象练出剑气不用太久,我说过,只要他能在练气七层之前拥有剑气,那我就收他这个徒弟。” 之后,赵蕴芝还向赵封镜询问了些关于三手剑术的练习程度。 得到少年除了最后一招“雷池”尚且还不能精通之外,其他都已过了入门阶段。 这等天赋,可能赵封镜看来没什么。 但作为三手剑术的缔造之人,赵蕴芝为之动容,不过也没说什么,怕得到夸赞后少年会因此沾沾自喜,练剑勤勉程度下降。 穿过一条狭窄小径。 赵封镜从储物袋中拿出藏有剑草兰的匣子交给赵蕴芝后说道:“十四叔,这是我在小秘境发现的东西,对您应该有用,别急着拒绝,这么些年山上的照顾之情,这东西就当作是答谢之礼,我可没想着收回去。” 赵蕴芝哭笑不得,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收了起来,照着少年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笑骂一句臭小子。 第六十章 斩紫蟒 一座无名大山之下,有处终年不见天日的寒潭。 宽达百丈,深不见底,呈现出碧蓝荧光之色。 四周阴寒之气凝结成冰,铺满寒潭四周。 寒潭之水水波晃动,虽阴沉寒冷,却从无结冰迹象,在这之上,丝丝缕缕水运飘动,每一次山风掠过,那股透到骨子里的寒冷,令人望而远之。 随着波纹翻滚,一道粗如水井的青色巨蟒头颅浮出水面,紧紧盯着一处幽暗之地,竖瞳直立,戾气充斥四周。 远处,赵蕴芝和赵封镜与之对视。 赵蕴芝道:“待会儿我去宰了那头青鳞巨蟒,你试试看水性如何。” 那头青鳞巨蟒,已然是筑基后期修为,加上妖族天生体魄,就算赵蕴芝剑道不俗,想要一时半刻将其斩杀,实属不易。 赵封镜点点头,对于这些戾气横生的妖兽没半点心慈手软,“寒潭水性我应该能扛得住,留下小白帮十四叔您助阵。” 赵蕴芝也没拒绝。 关于小白的天赋神通,赵封镜简单说了一下,是对那些妖兽有压胜之用,就算面对筑基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修士之间的厮杀,特别是赵蕴芝这样一心练剑的剑修,生死胜负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先机一事至关重要。 赵蕴芝御剑而行,雪白身影拖曳青色剑光直接砸向青鳞巨蟒。 一时间寒潭之上,剑光如星斗。 青鳞巨蟒嘶吼一声,毫不示弱,数十丈长的身躯转瞬间掠出寒潭,与其缠斗。 巨蟒在这阴沉之地修行上百年,吞服寒玉髓而拔高境界,加上阴寒之气为之锻体,战力强横,比之一般筑基后期妖兽强上不止一筹。 剑光落在巨蟒鳞片上不过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白痕,足可见其防御之高。 赵蕴芝也不着急,凭借身形速度一次次躲过青鳞巨蟒的扑杀撞击,同时出剑不停。 知道巨蟒防御强横,赵蕴芝手中的出剑此次朝它腹部刺去。 不过一时,青鳞巨蟒腹部腥臭血液弥漫开来。 受伤之后,凶悍气焰不降反增,暴怒至极。 “果然是在寒潭修行上百年的主儿,这体魄,这战力,要是一般筑基妖兽早死了。” 看过赵蕴芝与地龙厮杀的赵封镜,这头明显不如地龙的青鳞巨蟒,少年自然不会担心赵蕴芝的安危。 对身旁小白道:“待会儿十四叔将其引出寒潭,你在一旁施展压胜之术,随时保持警戒,这地方,应该有不少青鳞巨蟒的子嗣后代。” 白蛇点头。 等到一人一妖的厮杀战场偏移出寒潭地界儿,白蛇吐着蛇信随之离开。 赵封镜没犹豫,快速前冲,一头栽入寒潭之中。 触及瞬间,那股阴寒气息侵体而入,赵封镜的身形出现片刻僵硬,血气迸发,体内大日烙影璀璨光明,寒冷之意瞬间退散。 赵封镜运转水字法,加快下潜速度。 可就在下潜途中。 一头明显要比青鳞巨蟒纤细的紫蟒突然从水底张开巨口,朝赵封镜吞来。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而且紫蟒的速度极快,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森然尖牙已经快要触及到少年。 赵封镜心中危机感顿生,毫不犹豫施展雷池剑阵。 剑光萦绕,瞬间在紫蟒巨口边缘切割出一道细小伤口。 可惜没有剑气,不然剑气随剑光入体,搅乱紫蟒五脏血肉,赵封镜取胜的把握可以增加三成。 “我勒个去,还是一对巨蟒夫妻不成?” 紫蟒被逼退,雷池剑阵消散,赵封镜扯了扯嘴角。 眼前这头紫蟒浑身鳞片花纹斑驳,极为漂亮,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戾气狂暴不堪。 虽说紫蟒的境界和身形都不如那头青鳞巨蟒,但最少都是筑基初期修为,赵封镜不敢有丝毫大意。 大道之花凋零两片花瓣,灵力融入残月大日之中,倒映在少年两侧肩头,光明夺目。 赵封镜终于选择在此刻破开那层薄膜。 以体魄达到筑基境界。 长剑大苒剑身颤明,赵封镜远转金字法门,剑身就像是被镀上一层金色。 然后,少年一个发狠前冲,直直撞向紫蟒,手中长剑在身前一划而过,出现一条金色细线,极其细小,朝着紫蟒缠绕而去。 紫蟒灵智很高,吐着蛇信嘶嘶作响的同时,一直留意少年的动作。 察觉到那金色丝线所带来的危机感,紫蟒向后退去,同时蛇口大张,奋力嘶吼一声,四周水域如获敕令,纷纷朝赵封镜凝结压下。 水压如同一座大山,赵封镜向前的身形猛然一沉,脚步落于河床,掀起淤泥无数,眼前顿时陷入黑暗。 那金色丝线速度极快,饶是紫蟒有心躲避,可身形还是慢了不少。 眼见即将触及身前。 紫蟒果断回头,下颚一道逆鳞光芒大盛,凝结四周水域为盾,硬抗金色虹丝。 下一刻,虹丝与水法盾术相撞。 寒潭顿时天翻地覆,水面掀起千层巨浪。 一击之下,紫蟒身上被虹丝炸出无数伤口,密密麻麻,鳞片剥落,浓稠血液流散四方。 也在这时,赵封镜摆脱水域威压,手提长剑来到巨蟒身前。 紫蟒竭力控制水域变化。 无数水流纷纷汇聚成一条条透明蟒蛇,密密麻麻,将赵封镜环绕其中,同时在紫蟒身躯扑杀不停,阻截赵封镜前进身形。 赵封镜面无表情,手中长剑如一粒灯火蓦然照亮整座寒潭。 剑一,灯火。 紫蟒说到底还是妖兽一道,虽灵智不俗,可对于术法的运用还比较粗浅,不然筑基修为加上有寒潭作为主战场,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眼见术法被破,紫蟒不再退缩,反而被激发凶性,两只竖瞳血丝遍布,拖着受伤身躯与赵封镜疯狂撞击厮杀。 少年一剑砍在紫蟒头顶。 紫蟒巨尾摆动,赵封镜被直接横扫出去,撞在不远处的潭底,泥沙翻滚。 这场架愈打愈烈,到了最后,少年竟是收起长剑,以体魄硬抗紫蟒扑杀。 一时间,寒潭之内,日月光泽照映,波涛翻滚,泥沙四溅而起。 最后,紫蟒头颅被赵封镜硬生生扯下,又将身躯与头颅一同拖上岸边。 第六十一章 得手 远处,一人一妖还在缠斗。 青鳞巨蟒似乎察觉到紫蟒的身死,一阵悲鸣,同时也给了赵蕴芝出剑的机会。 剑光化虹,灯火点燃。 一旁担任干扰与护法的小白正与一群青鳞巨蟒的后代绞杀成一块,白蛇战力惊人,同时面对上百条成年青蟒,竟然稳稳占据上风。 战局情况一边倒,赵封镜也没多看,拍了拍手边硕大紫蟒头颅,笑道:“别怪我,要不是你俩身上的戾气太重,凭借在寒潭修行多年的根骨,我还真想将你们带回赵氏修行,可惜啊...” 戾气太重的妖兽,更愿意遵循本心行事,人在它们眼中不过是血食罢了,带回赵氏只会带来弊端。 休息片刻,重新跃入潭中。 这一次,没了紫蟒拦路,赵封镜很快便寻找水流带动灵气的脉络找到寒玉髓所在。 穿过水底狭窄石洞,一路往上。 浮出水面时,一抹抹湛蓝色亮光充斥视野。 登岸而上,脚下所踩,便是寒玉髓,十年成沙,铺满整个三丈左右的洞窟。 视野尽头,是一副盘腿而坐的银白色枯骨,身上法衣随光阴流逝灵性。 在枯骨四周,寒玉髓凝结成玉,就像一张湛蓝床榻,枯骨修士端坐其上,光泽更胜地上细纱。 赵封镜呼吸有些急促,强忍着心中激动神色走到寒玉髓凝结的玉床前,对着修士枯骨恭敬作揖三次。 “看枯骨,应该是位道印境前辈不假,而且属于散修之流,不然也不会坐化多年,没宗门后人帮其收拾遗骨。” 赵封镜来到枯骨前蹲下,“前辈莫怪,在我老家那边都遵循个入土为安的老规矩,如今晚辈得此机缘,从前辈一程,实属应该。” “咔嚓~” 一声细微轻响传来,在封闭狭窄的水下洞窟内回荡开来。 赵封镜汗毛炸立。 仔细搜寻之后,发现竟是枯骨双手手指,从最开始的交叉姿态分开而产生的动静儿,似乎是在回答少年的言语。 赵封镜笑了笑,同时心中《秋水蝉露》大开,见洞窟内再无任何异象,少年这才放下心神。 这些数量众多的寒玉髓,赵封镜自己的储物袋已经装不下,而且寒玉髓的消息,估计家族高层已经知晓,只有赵蕴芝将其带回家族才最为恰当。 所以赵封镜没着急收拢机缘,反而是在枯骨前蹲下身,将其背在背上。 既然已经说过要让这位散修前辈入土为安,赵封镜就不会失言。 等他浮水出了寒潭。 赵蕴芝已经提着青鳞巨蟒尸首来到岸边等待着。 白蛇则是环绕两具妖兽尸骸转圈不停,都不用什么心神感应,赵封镜就知道这小白肯定是饿了。 等少年上了岸,赵蕴芝看了看自己这个侄子,又看了看地上的紫蟒尸首,满脸的不可思议,就差没问出一句:这是你杀的? 赵封镜笑了笑。 赵蕴芝心领神会,没追问什么。 一个练气六层的修士斩杀筑基境妖兽,这已经不能按寻常越境来解释了。 赵封镜背着修士枯骨,大致将寒玉髓的数量和年份说了一遍,饶是对天材地宝不怎么上心,这次也是看在少年的份上才走这一遭的赵蕴芝都有些动容。 言语最后,赵封镜再道:“对了,十四叔,这两头妖兽的尸首我要了,咋样?” 赵蕴芝没拒绝,点头答应下来。 虽说两只筑基境妖兽的尸首能换取不少灵石资源,但跟数量可观的寒玉髓比起来,还是不太够看。 而且这一次,赵蕴芝本身就是来帮忙的,也没想着要什么好处。 中年男人步入水中,赵封镜用心声示意小白能吃多少吃多少,最好能吃出个水灵根来。 将背后修士的枯骨找了处平坦地界入土掩埋,恭恭敬敬敬酒三碗就是最后的送行。 等到少年重新回到寒潭边上。 两头身躯可以环绕寒潭筑起一道城墙的妖兽尸首已经没了踪迹,地面上只留下道道血迹。 而小白则满意的打了个饱嗝,睡眼惺忪的模样。 赵封镜有些无语。 真不知道这白蛇的胃是怎么长的,吃了这么多血食竟然一点都看不出鼓涨迹象。 赵封镜现在的心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筑基境妖兽的尸首,怎么说都能买个几百灵石的价格,可一想到有希望凝结出水灵根,赵封镜是既心疼又憧憬。 少年朝白蛇竖起大拇指,“小白,你真行。” 为了能够让白蛇有个安心炼化血脉的环境,赵封镜直接打开白泽殿,将小白收入殿阁中,同时咬牙砸下三十枚下品灵石,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有总好过无。 走出幽暗深山时,赵封镜抬头看去,此时才不过午时。 赵蕴芝走在最前面,驾驭飞剑悬停地面一寸高处。 寒玉髓已经到手,需要在家族试炼结算之前返回紫阳山,不然赵封镜的前五甲奖励可就要泡汤了。 “封镜,你的修行可以缺漏。” 赶路途中,赵蕴芝没头没脑问了句。 一直低头看向脚下云海和连绵青山的赵封镜抬起头,疑惑摇头道:“没有,筋脉窍穴并无不适之处,十四叔,为什么这么问?” 赵蕴芝明显松了口气,笑骂道:“还不是你个臭小子破境速度有些吓人了,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连破两层,估计说你是星灵根都有人信。” 赵封镜挠挠头,“纯属运气好,我都没想到修行能这么快。” 这倒是心里话,如果没有小白签订的生死契存在,赵封镜估计想要破开第五层都得最少一年时间。 “还是怕你误入歧途,为了追寻破境登高顾头不顾腚,得不偿失。” 赵蕴芝虽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心思缜密,天生聪颖,但在长生面前,人人都会迷失方向。 赵封镜点点头,“不会的。” 少年没来由想起小秘境之内,那位青衣女子最后撕裂天幕的景象。 抬头看向碧蓝天幕,赵封镜呢喃一声,“练气很苦,登高很难。何为长生,如何飞升?” 脚下,是那仙鹤成群,青山绿水,梦海大泽,十万大山边陲尽收眼底,又有江河纵横其中,飞鸟无数,灵兽啼鸣声传达天际。 那一刻,他只觉得,仙人真乃逍遥也。 第六十二章 评定 先是返回孤龙山,那猴王还算比较厚道,并未得了好处就开溜。 赵封镜打开白泽殿禁制,顺手砸入五十颗下品灵石,将金毛猴群一起收入二层。 金毛猴群总计五十头,成年,孱弱,老迈,都在其中。 至于那些无法被带入白泽殿的猴儿酒,还有金毛猴群储存起来的灵果,自然是赵封镜代为保管。 两日之后。 赵氏祖庭,钱物阁内。 大多数的家族子弟机缘评定一事已经接近尾声,身为二长老的赵松铜每次翻看那些记录在册的账本,欣慰点头。 “今年的试炼,可以说是赵氏近百年来收成最高的一年,不得不说,那位缔造出小秘境的前辈,出手真是大方,封真小妮子的狭刀,封褚的千叶木,都能排上三品之流,运气不错。” 一边翻看账本,一边与身为钱物阁阁主的四长老赵昊鹤抚须而笑。 一身财气,宝光十足的赵昊鹤,中年发福模样,修为不算高,打架本事也不咋地,就是做生意的头脑灵光,在他经手的钱物阁年月里,年年入账,要比以前多上好几成。 既然有钱,腰杆子自然就硬气,赵昊鹤没因为对方是二长老就如何恭谦卑微,“还行吧,这些小子一个个机缘都不错,如今前五名都已登记在册,如果没意外的话,明天一早就可以放榜。” 赵松铜点点头,“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就行。” 这时,赵蕴芝走进钱物阁账房,“见过二长老,四长老。” 见赵蕴芝到来,赵松铜神色间多了几分笑意,“蕴芝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赵蕴芝点点头,淡淡道:“还行,寒玉髓的伴生妖兽并不强。” 说着,从腰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储物袋搁在桌面上。 一向对钱感兴趣的赵昊鹤搓了搓手,拿起储物袋打开,看到如冰床一样大小的寒玉髓,还有那些细沙一般的湛蓝光彩,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容灿烂。 高兴过后,富态男人又有些可惜神色,惋惜道:“可惜,年份太多,不然就这寒玉髓的精纯程度,极有可能孕育出山精之流。” 赵松铜气笑了,点了点赵昊鹤道:“你呀你,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随后,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交谈钱物阁事宜。 赵蕴芝对此没什么兴趣,想起某事还需确认,于是直接开口道:“四长老,这寒玉髓的所有功绩,就记在赵封镜头上就行。” 四长老有些意外,赵蕴芝看赵封镜,赵氏祖庭世人皆知的事情,可没承想这一笔丰厚功绩,白衣男人也愿意拱手相让。 赵蕴芝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既然有此说,四长老也没劝解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核对完所有寒玉髓的价值和功绩,赵蕴芝便离开账房。 来到钱物阁大厅,找到正在无聊喝茶的少年笑道:“这次试炼收获如何?得抓紧时间评定,不然错过明天一早,放榜之后,再多的灵草灵药都没法子抢夺前五名额了。” 赵封镜如数家珍,将所有收获一并托出。 光是灵草灵药就有六十多株,其中最为珍贵的当数鬼哭草,光是增添修士寿元一项,就能买个天价。 精石之流品级都不算高,但胜在数量多,其中在黑虎洞窟内发掘的紫练,尤为不俗。 还有从赵封褚手中换得的猴儿酒,三百灵石。 妖兽骨骼皮毛,血肉,也有不少。 说到最后,赵封镜得意笑道:“十四叔,从孤龙山带回的白狐和猴群,性情都比较温和,这份功绩...” 能劝降筑基境两头妖兽,这功劳已经足以将赵封镜稳坐前五榜单的位置。 “此外还有两头幼虎,血脉品级都是三品往上,最重要的还是刚刚睁眼,若是培育得当,完全可以当作灵兽豢养。” 三品血脉往上的妖兽,饶是赵氏家大业大也没几头,两头幼虎刚刚睁眼,戾气虽有,但还较少,完全可以靠后天培育驯化。 当然,关于生机琉璃珠,不知名红色果实赵封镜没说,还有那套发现在山洞墙壁上的木字功法,已经算是赵封真的机缘。 赵蕴芝听得是眼皮子直颤。 饶是他们年轻哪会,要说福缘,就算是赵蕴初都无法跟现在这个年岁的赵封镜媲美。 封字辈中,如今排在第一位的赵封褚凭借一颗千年千叶木拔得头筹,跟赵封镜这些机遇比起来,好像...太少了点。 赵蕴芝揉了揉眉心,“有没有相熟的钱物阁管事,如果有的话评定一事能少去很多烦琐细节。” 赵封镜想了想,“还真有个,当初多送自己一颗望月葵子的管事,好像叫做赵蕴新。” 白衣男人点头,伸手招呼一个专门在大厅招呼客人的小厮,传告一声。 不一会儿,那个木讷中年模样的管事便来到这边。 如今试炼结束,他们这些在钱物阁帮忙清点,登记,评定的管事,也会随着记录从而获得一部分好处。 像帮赵封褚等前五名登记在册的管事,至少入账一百多枚灵石,虽不是什么一夜暴富,可这样的横财,多多益善。 见到之前那名有意结下善缘的少年,木讷管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赵封镜先是答谢一声那枚望月葵子的相赠之情,然后开门见山道:“有些灵草精石和妖兽骨骼皮毛,需要族叔帮忙登记评定,有劳了。” 看了看赵封镜的年纪,赵蕴新也不对少年能够多大机遇抱有奢望,但做生意讲究细水流长,与人为善,木讷管事点头道:“分内之事,不必客气。” 随即,两人单独走入一处僻静厢房。 赵蕴芝有公事在身,率先返回。 赵封镜将所有不需要的灵草灵药一股脑掏出腰包,顺便还将紫练和那些妖兽尸骸,灵果也在其中。 原本还算宽阔的屋子,顿时显得拥挤不少。 赵蕴新看着眼前这些堆砌如小山般的机缘所得,高兴之余眼神复杂。 这少年不过十五之龄,便能有如此机遇,再看看自己那儿子,除了每天仗着体魄强横惹是生非,好不容易试炼一次,连家族前二十名都挤不进去,还想着往他这个做爹的腰包里掏钱。 赵蕴新越想心里头越是不太得劲儿,看来“棍棒底下出龙凤”的老话,果然不错,以前就是对儿子的管教轻了。 随即,叫来三个账房先生,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所有东西评定完毕,登记在册。 报出的数额,跟赵封镜所想差不离。 一千四百多枚灵石。 这还是家族抽取一成后的价格。 论机缘大小,只比前五甲差了一筹。 这还是赵封镜刻意将比较珍贵的几样东西收藏起来的缘故。 加上自己现在兜里的灵石,还差五百枚,就能拥有相当于两枚中品灵石的身家。 出了钱物阁,赵封镜又去了趟祖祠议事堂,向八长老赵昊芦禀告了妖兽豢养一事,还有那两只幼虎。 老人乐开了花,拍着赵封镜的肩头,连说三声好字。 第六十三章 名次与修行 第二天一早。 祖祠门口,封字辈一百二十余人汇聚于此。 由多年未曾走出祠堂的大长老赵松林宣布榜单前五甲。 “第五名,赵封渠,功绩八百六十一。 第四名,赵封真,功绩一千一百三十二 第三名,赵封涂,功绩一千四百七十五。 第二名,赵封褚,功绩一千七百八十九。 第一名,赵封镜。 家族试炼,就此结束,剩余人等一月之后,可前往钱物阁领取功绩或者灵石。前五甲家族赏赐需要前往议事堂自行选择。” 老人声音很小,有气无力的模样,加上朽木之气严重,需要有人搀扶才能走到门口,可细小声音却能精确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可就是这番微弱言语,却如平地起惊雷,就连一向性情极好,从无失态的赵封渠都呆愣片刻。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次试炼竟然会是如此大冷门。 赵封褚那个胖子自小福缘深厚,没什么不服气的。加上这家伙去了趟小秘境,排在他前面无可厚非。 赵封镜,赵封真,虽然意外,可还在情理之中。 可赵封涂这家伙既然能得第二? 估计这份结果出来之前,没谁会信。 就连在山中一起组队的赵封卉和赵封词都眼神带着古怪看了看一副气定神闲的懒散青年。 众人哗然。 有人惊叹,有人愤懑。 可这份结果是长老们亲自过目的,没谁敢说个不字。 或许是这份意外来得有些突然,很少有人去揣测为何大长老只说了第一名是谁,而不是功绩多寡。 待闲杂人等陆续散去,前五人被带入祖祠中。 关于赏赐一事,其实就是个彩头,毕竟机缘都是落在实处,家族不过收取一成而已,所以赏赐的份额不会太大。 对此,众人早有准备。 赵封镜选择了人字上品功法《金锋开明诀》,还有一瓶二阶下品丹药固体丹。 如今有赵蕴芝的三手剑术打底,那本《通剑经》可有可无,况且经过一次御剑飞行的少年,对那番逍遥景象极为向往。 至于固体丹,是赵封镜为了修行《日月造化经文》,以防不时之需。 在离开议事堂时,大长老赵松林亲自递给赵封镜一个储物袋。 少年看了看里面的灵石数量,心满意足。 那两头幼虎还有白狐,猴群,都交由长老们在黄夫山安排居住修行之地。 这天夜色之中。 赵封镜躺在从密河河流之畔。 子丑和戊卯在挖禁制墙角。 小白已经从白泽殿内苏醒。 赵封镜抬起手掌举至眼前。 一抹清色水雾聚于手掌之中,竭力运转水字法门,从密河流中的大水滚滚而起,如龙卷汇聚,随着赵封镜敕令为之变化。 少年直起身,散去术法运转,河流恢复平静。 “果然,只要血脉足够高,五行灵根就能随之聚齐,而且随着小白吞食的妖兽越多,五行灵根的精纯程度也会提高。” 吞噬青鳞巨蟒和紫蟒的白蛇一跃破除两境,已经超越赵封镜成为练气七层,而且反哺之下,少年顺利拥有水字灵根。 金土两字,赵封镜天生具有,火灵根得自午炎老猿,如今再加上一个水字灵根,五行得其四,只差最后的木字灵根,就能着手提升精纯程度,从而试试看能否跻身星灵根。 “只是这木字...要不让小白吞噬生机琉璃珠?”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就被赵封镜给否决了。 “一来,生机琉璃珠跟那位青衣女子关系颇深,估计会另有大用。” “二来,以小白的天赋神通,吞噬炼化生机琉璃珠,至多是提升血脉和修为,想要反哺出木字灵根,基本不可能。” 而且以生机琉璃珠让剑草兰恢复生机的神异程度来开,必然不会简单。 想了想,赵封镜叹息一声,看来以后注定会跟妖兽打不不少交道。 过了一会儿,等到夜幕彻底深沉下来。 赵封镜盘腿而坐,小白盘踞于身旁呼吸吐纳。 赵封镜深呼吸一口,心神沉浸识海内。 自从修行《秋水蝉露》,找到自己的神魂倒影后。 识海之内,变成了神魂手持书卷的模样。 《日月造化经文》被神魂托在手中,随着心神转动缓缓翻开。 “大劫初定,双眼日月,明天下浮幽……” 开篇一章,不是什么修行法门,而是在讲述这本《日月造化经文》的来历。 赵封镜越看脸色越发奇怪。 因为这个传说,跟他前世所知的某场大劫极为相似。 不同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先天神灵。 将开篇一页细数看完。 少年感叹道:“看来这个世界绝非现在看上去的这么简单,跟前世一样,有过世纪更替,光阴运转。” “只是不知道,在人族掌管九洲之前,会是个怎样的风景?” 抛开心中杂乱思绪。 赵封镜开始修行《日月造化经文》第一镜,褪凡。 简单来说,这本妖族功法的核心,就是掠夺天地自然造化藏于自身,以体魄步步登高练出一口阴阳二气,从而达到所谓肉身成圣的地步。 相比起其他妖兽吸取炼化日精月华要更加狂暴。 赵封镜一开始修行就出了纰漏。 对着那些游离天地的月魄融入自身。 体内阴阳难以得到平衡,残月渐满,大日落于下乘。 哪怕有大道之花损耗灵力支撑,那些以月魄为水的幽冷阴气还是占据住条条筋脉。 只是瞬间,赵封镜身上便冒起白色冷气,血肉之上冰霜覆盖。 白蛇一口咬在赵封镜手臂上,将自身大日之精灌输进少年体内。 冰霜消融,幽冷阴气退缩凝结于残月当中。 大日光辉所过之处,筋脉血肉恢复往昔,甚至经过这一阴一阳的洗礼,体魄裨益很大。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少年身体就像一个皮球,时而膨胀,时而干瘪。 也亏得赵封镜现在的体魄底子极好,要不然换做是其他练气境修士,光是这般对血肉骨骼的折磨之苦,都得让人崩溃而死。 所谓褪凡,简单来说就是加固体魄底子,将俗世多带浊气杂质从内而外,乃至深入骨髓,通通洗涤一遍后,再由日精月华充盈温养。 洗髓不难,就是得吃得住疼,不像修士吞吃丹药那般,掠夺天地造化的狂暴,就像是以人生小天地作为战场的叛军厮杀,刀光剑影,搅乱气府五脏不说,就连作为小天地支柱的筋脉都得有折断的风险。 一步不能错,步步都得熬。 洗髓之后,便是温养,最耗费时辰。 讲究细水流长,循序渐进,一旦心急,大日光辉和残月幽幽,都会成为叛乱源头,倒戈相向。 以大道之花为主,以残月大日的烙印为养料,养育整个身躯。 就像是以赵封镜的体魄为种子,日精月魄为养料,等到生根发芽那天,第一层的褪凡便是成功。 第六十四 九月初九 半个月过去,赵封镜难得的清静日子。 有白蛇帮衬,《日月造化经文》修行还算顺遂。 这期间,他也去黄夫山看过白狐和猴群,安置妥当,顺便还用生机琉璃珠让那根落枫子的树心,重新焕发生机,不过想要成长,还需靠岁月年轮。 勘察过所负责的禁制并无缺漏,赵封镜在返回竹屋后,就看见屋前空地上多了一个人。 满身酒气,手中晃荡着一只青瓷酒壶,穿着富贵,发髻歪斜。 少年看到这个相貌平平的青年后,有些真诚笑意。 走到其身边坐下,用肩头撞肩头,问道:“今天这么有空回山?” 青年那怕是坐着都有些摇晃,唯有一双眼眸清明,举起酒壶递给少年道:“喝...喝酒。” 赵封镜摇摇头,有些无奈,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似乎是问道了青年身上的胭脂味儿,他警惕道:“喝酒可以,借钱算了,你也知道我是个穷光蛋,两袖清风的,可没银子借你花天酒地。” 青年名叫赵封绝,整个赵氏如雷贯耳。 不爱修行爱美人,只要兜里有钱,保准在某个俏丽小娘子的膝上躺着。 他的修行境界,在外人看来只有四层,属于是混吃等死的主儿。 赵封绝嗤之以鼻,一伸手,大着舌头道:“我一回山就听到你在孤龙山试炼得了个第一,连赵封褚这胖子都被你给压了下去,现在跟我装穷鬼?欺负我喝酒了?” 赵封镜一翻白眼,“落叶城摘卿楼要的银子我没有,要是修行,灵石可以先借你点儿。” 摘卿楼,赵氏管辖的三座主城之一,落叶城内规模最大生意最好,同时也是花魁清倌最为俊俏的青楼,还有个销金窟的别名。 一提摘卿楼,赵封绝就来了精神,连忙正襟危坐,“最近略有感悟,马上就要练气五层,就是差了临门一脚,你看这个……” 说着,食指与拇指搓动。 少年冷笑一声,“当我傻呢?” 赵封绝搂过赵封镜肩头,嬉皮笑脸道:“就一颗,一颗灵石足够了,咋样?” 别看青年穿着华丽,腰包里确实是半颗子儿都没有。 没法子,就他这副性子,祖祠能给他修行资源才是怪事。 按照俗世银子兑换灵石,得一万两一枚,还是下品。 所以赵封镜的一千多枚灵石,在俗世中还真就是一方豪绅,不吃大户吃谁去? 絮絮叨叨大半天,赵封绝差点磨破嘴皮子,这才从赵封镜的钱袋子里掏出三枚下品灵石。 灵石价格虽高,但在销金窟之称的摘卿楼里,三枚还是不太够看。 不过能从赵封镜这个守财奴手中拿钱,已经是破天荒头一遭了,青年也没得寸进尺,见好就收。 “真不想好好修行?不说长生,起码有些自保能力,这个世道,有些山上人可不会考虑凡人生死,或许某天一道术法偏差,一头妖兽暴动,就会死很多人,你也许就在其中。” 在紫阳山唯一能够与赵封镜称得上朋友的,就眼前此人而已,对于他的修行资质,赵封镜知道不差的,只是青年整天就像个吊儿郎当公子哥,混迹红尘,与家族的修行背道而驰。 浪荡公子哥模样的赵封绝呵呵一笑,“修行?成为那些深居老林,入不简出,眼高于顶的神仙老爷吗?” 赵封镜默不作声。 这事儿其实涉及赵封绝的父母,本是为家族奔波在外的散修,结果在青夷洲中南部一次路过仙家门派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术法轰砸而死。 事后,家族老祖亲自走了一遭中南部那个仙家门派,得到的结果却是一个“无心”和“意外”。 面对这样一个模糊答案,道印境的家族老祖还能如何? 那座仙家门派底蕴强横,声名显赫,根本就没将赵氏这样的小家族放在眼中。 这也造就了如今的赵封绝对那些山上仙人的失望。 或许是察觉到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赵封绝率先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这次来也不全是找你借钱,家族在落叶城的灵兽铺子如今需要几头灵兽,客人都已下了定金,要的比较急,灵兽铺子那边让我帮其传达一声。” 赵氏所做的家族生意,不光是在四方山门的笃林集有铺子,俗世管辖三座城池内都有分店,而且一年到头的收益都不错。 “说说看,跑路费多少?够不够还我这些年的欠账。” 赵封镜又喝了一口酒水,砸吧砸吧滋味儿,还行,虽同是俗世酒水,可这三十两银子一坛的落花酒可比清明道人那破酒葫里的好喝多了。 赵封绝连忙摆手,“都是兄弟,谈钱作甚,伤感情了不是?” 少年呵呵两声,也没搭理这茬。 浪荡公子哥儿突然搂住赵封镜的脖子,“要不我跟长老堂说一声,推荐你担任护送?顺便咱哥俩好好往摘卿楼走上一遭,好歹过了今天,你也有十五了,血气方刚的,要再是个雏儿,那可就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招待不周了。到时候肯定给你找个没破身子的清倌儿,雏鸟纷飞,多好。要是不喜欢青涩的也没关系,哥哥我混迹花丛多年,这点人脉还是有的,保证给你找个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熟娘子……” 一说到这些经验之谈,赵封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赵封镜往外挪了挪屁股,挣脱脖子上的纤细臂膀,一脚踹在浪荡公子哥腰部,“能闭嘴吗?这些东西你留着跟赵封阚说去,他喜欢听这些。” 赵封阚不知为何,从小就喜欢跟在浪荡公子哥屁股后面晃悠,久而久之,心性差不多也是受赵封绝影响,怎么不靠谱怎么来,好在有青衣妇人督促修行,不然可能就成为赵封绝第二了。 赵封绝拍了拍灰尘也不恼,更不挪窝,继续说那些在落叶城内发生的趣事儿。 过了许久,赵封镜终于忍受不了公子哥儿的唠叨,他本就是个喜欢清净的性子,好友相逢喝酒可以,废话多了也会很烦人,少年抬手制止道:“有事没事儿?没事的话你先去祖祠那边汇报情况,之后喝酒可以,废话少说。” 赵封绝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抢过酒壶连喝好几大口,抹了抹嘴角,果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了声:“走了。” 晃晃悠悠向祖庭小径走去。 赵封镜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相送,只是有些呆愣愣看着缓缓河流。 岸边风大,吹皱起少年的鬓角发丝。 经过“褪凡”之后的少年,肌肤白皙细腻,眼眸神韵更为出彩。 九月初九,是重阳。 这天,也是赵封镜生辰。 “如果不是你提着一嘴,连我都快忘记自己是哪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了。” 都说山中无岁月,一旦修行痴狂,岁月光阴这些东西,其实真会忘记。 少年看向浪荡公子哥离开的方向,轻声道:“谢谢。” 第六十五章 家事 赵封真自从得了第四名机缘所得者后,修行道场就从赵蕴理的茅庐换到了一处光滑石壁前,以木字法搭建出一座遮风挡雨的木屋。 这地方之前是那位被怀疑盗取木阳花蓝袍老人的修行之地,位于山巅后方。 此处灵气充沛,最适合刚开始登山的修士练气破镜。 赵蕴理站在紫衣少女身边,看着自己最为心疼的侄女摆弄着那盆安心兰,出声道:“居住可还适应?” 如今的中年男人,虽说还是比较消瘦,但神色已经恢复,看不出半点受伤迹象。 归功于木阳花蕊珠,虽然是花了远远超出市价的条件才从赵封镜那边换取,可对于不修复神魂就只有等死的中年来说,再多的钱财,还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紫衣少女正在以水字法给安心兰浇水,也没回头,语气轻柔道:“这山巅就是风大了些,其他都很不错。” 赵蕴理点点头,“此地清净,加上无事务在身,大可安心在此修行。” 收起手诀,赵封真转过身腼腆一笑。 作为封字辈未满二十年岁的修士,除非是能在灵兽谷担任管事,不然一般情况下只能在界碑泉眼处修行。 赵封真能毫无职责在此修行,还得得益于赵蕴理的刻意安排,先是在赵昊山那边拿出一大笔灵石作为代价,随即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将那位蓝袍老人送入祖祠牢狱,这片灵兽谷除了黄夫山最为得天独厚的修道场地,就成了赵封真的道场。 当然,这些手段,自然不能让紫衣少女知道,不然以她的心性,反而会成为登高拖累。 正如赵封镜所想,摹刻蓝袍老人以强硬手段盗取木阳花,确实是一举两得的买卖,而且属于是中年男人的临时起意。 赵蕴理双手环胸,“原本还能给你弄一头血脉不俗的灵兽,为未来结契做准备,可惜……” 他口中的灵兽,自然是那条白蛇,从一开始交手,赵蕴理就察觉到白蛇的异象,虽形似低阶幻玉蛇,可真实神韵,天差地别。 同时在心中感叹,赵封镜的机遇是真好。 自己被赵封镜识破身份,估计也是这头白蛇记下了无意间的几次遮蔽灵力。 不过有寒玉髓的消息作为封口费,赵蕴理不觉得赵封镜会出尔反尔,要是过河拆桥,不说他赵蕴理,就算是祖师堂知晓交易内幕,也会没收所有寒玉髓的功绩,那可是一大笔修行资源,少年肯定舍不得。 赵封真摇摇头,“没关系,灵兽等以后再说,不着急的。” 赵蕴理又驻足片刻,与少女聊了些试炼过程,知晓得到一本木字功法,而且品级很高之后,中年男人越发和蔼,就像是以一个长辈的眼光看待很有出息的晚辈。 他这一生无妻无女,照顾大哥遗孀,早就将赵封真当作自己的女儿。 不然他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与虎谋皮。 等男人走后。 少女双手叠放,身体前倾,将下巴搁在手臂上,呆呆望着那株安心兰。 似乎是想起自己叔叔对赵封镜的评价。 还有那在洞窟内的反身一剑。 ------------------------------------- 赵封淳,虽然名字有淳朴之意,但从小就是个惹事精,长大之后登山修行同样不安分。 仗着是体修,可没少在家族同辈中惹是生非。 这不,今天看某人不顺眼的赵封淳与人约架紫阳山演武台。 都是今年争夺名额失败的同辈修士。 还一人打一群那种。 结果嘛... 对方六人个个挂了些彩。 赵封淳却成了猪头。 打输了还骂骂咧咧,结果被对方又追杀半里路程。 这样的情形,在赵氏内很少,但在赵封淳头上就很常见。 唯一能跟他媲美的,估计只有那个成天调侃女子长相和身材的赵封阚了。 但两者又不太一样,前者是骨头痒痒,后者纯属嘴贱。 回家路上,赵封淳一个劲儿自言自语:“就你们这几个狗日的,给你淳爷爷等着,这次是人多让着你们呢,以后再好好拾掇你们。嘶~哎呀呀,真他娘的疼,不行不行,看来得弄点药钱,嗯...先看看风声,只要六个人谁抹黑走夜路,就单对单一个个套麻袋,打闷棍。” 摸着脸上高高鼓起的脸颊,一边在心中暗骂这些家伙下手太黑,打人不打脸的老话都掉狗肚子里了不成? 赵封淳敲了敲院门。 随着院门打开,一张木讷男人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中,赵封淳顿时心里一紧。 完犊子了,老爹怎么回来了。 作为钱物阁管事,赵蕴新一般早上出门,大晚上才会回家,今儿个才不过午时。 赵蕴新看了看脸上挂彩的儿子,没问缘由,语气淡淡道:“进来。” 就是这么简单两字,让身形魁梧如小山的汉子顿时垮下脸来。 每次挨揍,老爹都是这种语气。 虽说赵蕴新境界不高,连筑基都没够着门槛,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赵封淳不敢反抗,所以每次藤条砸在身上,那是真的疼。 “说说看,今天又怎么被惹众怒了?” 院落书房内,赵蕴新喝着茶水,风轻云淡道。 赵封淳挠挠后脑勺,支支吾吾将今天发生的口角和打架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同为今年名额落选人的六位同龄修士都参加了这次试炼,结果不算太好,加上赵封淳对他们这些拉帮结派的修士本来就没什么好感,于是就出言讽刺了几句。 对面六人,虽说单对单都不是赵封淳的对手,但胜在人数多,七嘴八舌愣是将赵封淳贬得一无是处。 魁梧青年可是个暴脾气。 眼见说不过,那就单挑。 地面人又不傻,自然不会白白送人头。 于是乎,对方就说了:要打可以,是你一个人打我们一群,还是我们一群打你一个,自己选。 然后…… 就没然后了。 看赵封淳的模样就知道。 知晓前因后果,原本平淡的木讷男人猛然将手中茶杯摔向地面,青瓷茶杯瞬间四分五裂。 响声在室内回荡,久久不绝于耳。 赵封淳顿时噤若寒蝉,都得着自家老子的藤条落在自己背上了。 结果。 木讷男人只是看了赵封淳一眼便走出房门。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书房内,只留下个一脸茫然的赵封淳。 第六十六章 夫子 “赵氏在俗世之中的名声顶好。或者说是门风淳朴。” “相较同为修仙世家的丹药齐家和炼器楚家,赵氏的名号更为平易近人。说那些山上的神仙老爷眼高于顶,其实是有理由的。修士登高,眼光永远只盯着高处,脚下山河是什么风景,很少有人去认真看待。” 文霖堂内一处书屋内,负责教书的老夫子李尧年一边落子,一边与赵封词讲述事宜。 老夫子如今已是八十多岁,须发皆白,或许这点岁数在修士眼中不算什么,但这位老夫子不是炼气士,就是个空有学问而不得志的普通人。 赵封词自从试炼归来后,就被老人叫到文霖堂下了一天一夜的棋。 老夫子执黑后动,赵封词执白先行。 老夫子言语缓慢,每个字清晰入耳。 “赵氏的门风变化,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那时候赵氏发生过一场内讧。 当时的赵氏家主觉着想要带领家族,就必须要改变老规矩,而改变的源头,就要从下一代赵氏子弟入手,先是废除所谓提前理解何为成仙路,从山下请来学塾夫子们教授人伦道德,让那些未满十岁的孩子读书识字,将眼光从山上看向山下。 而长老堂则反之,觉着老祖宗的规矩尤为重要,不得变化丝毫,需要守固家业循序渐进,慢慢兴旺。而当时赵氏家主废除提前了解成仙路的提议自然无法认同。” 赵封词执白,想要挽回棋盘上的颓势,落子之后回道:“后来呢?” 老夫子呵呵一笑,“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赵氏没了家主,大小事宜都由长老堂说得算。” 自两百年前变故过后,赵氏便没了家主之位,不过那条教授人伦道德的条律倒是被执行了下来,虽说近些年赵氏子弟对修行的认知慢了不少,不过这些能够一边修行一边学习的事情并无大碍。反而赵氏在俗世和山上仙家的名声颇受好评,赵氏子弟下山历练,只要报上名号,官府衙门都会给几分薄面,这就是与人为善。 少年年纪尚小,可一神色却是说不出的老成,“跟我说这些作甚?反正我就是个清修之人,身外事不掺和。” “我需要一个正确答案。” 老夫子黑子落定,一声轻响,回荡屋内。 赵封词扯了扯嘴角,“我说过,不掺和,如果不信,就请自便。” 之后,一局棋终了,双方再无言语。 临别时,李老夫子突然说了句,“我倒是希望你别做清修之人。” 即将走出门槛的少年面无表情道:“池塘太小,看不上。” 老人自嘲一笑,“倒也是这个理儿。” 棋盘上,黑白两字纵横交错,犹如天地阴阳。 老人很老,起码用世俗的眼光看,已经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情景。 不过李尧年身子骨不错,这年纪还能健步如飞,喝得了酒,吃得了肉。 自接替上一任教书先生的职务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年。 这天黄昏时分。 李夫子走出屋子,手中提着两坛由赵氏每月按份额提供的谷命酒,独自走向祖庭后山处。 就连现在年轻一辈都很少知道,在祖祠以外,还有个宅院,规模宏大,虽不精美,但占地广袤,阵法加持,灵气流转。 李夫子很是熟稔的在宅院门口驻足片刻,遮蔽阵法开启,宅院全貌映入眼帘。 闲庭信步走入其中,穿过廊道,落座于一处老槐茂盛的石桌旁。 而在槐树下,一群上了年纪的赵氏老人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李夫子带着两坛子酒水,那眼神比看到亲人还亲。 “老兄弟,你可想死我们了,来来来,这次我们自己带了酒杯,满上满上……” 一位看相貌要比李夫子年轻,头发花白的老人,迫不及待的将桌上酒杯推到酒壶面前,搓了搓手,眼中闪着精光。 可实际岁数,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要比李夫子大得多。 李夫子笑了笑,“急什么,酒水这东西,要人多一起喝才最有滋味儿。” 说着,便将那些空置酒杯一齐堆拢,一杯接着一杯斟满。 这下子,一众老者纷纷帮腔道。 “就是就是,酒桌上的热闹,可从来不是喝酒这么简单。” “杯子虽小,可牛皮得吹响。” “李夫子百忙得空,你们还不赶紧与他磕碰一个?” “浮游一生,与妖斗,与人斗,结果现在要的清修?去他娘的。” “老李啊,怎么才带这么点酒水?是看不起我们,还是寒碜你自己啊?” ……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李夫子也没客气,直接出言道:“能在长老堂眼皮子底下带酒水走进庭院的就只有我一人,爱喝不喝,不喝滚蛋。”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没了脾气,个个对其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做人地道。 李夫子虽不是什么炼气士老前辈,但教书授业五十余年,德高望重,赵氏子弟人伦道德很大程度上都出自这位老人的良苦用心。 所以,能够带酒给这些上了年纪以求清修破开瓶颈的老修士们,整个祖庭,只有他一人。 长老堂对此无可奈何,劝说多次无果之后,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就是这个味儿,遥想当年老子青衫背剑时,总喜欢装文人雅士,大醉之后稀里糊涂念着那些道听途说的打油诗,酒水喝一壶倒一壶,风流是风流,快活也快活,就是现在想起来,总觉着那些酒水太过浪费,心疼。” “就你?还青衫背剑?瞅瞅你那磕碜模样,吹牛不打草稿的主儿,难怪一辈子光棍儿。” …… 等人从少年的朝气勃发,到年迈时的日薄西山,总是会有很多思绪回想起以前岁月。 李夫子没言语。 端起一杯酒,看着一群老修士抒发感慨,斗嘴争执。 等到天色彻底昏暗,李夫子这才走出这座名为暮朝庭的院落。 夫子一袭儒裳,衣袂飘摇。 走在寒风中,白须白发,不似仙人,更似仙人。 回首一眼,望着重新被遮蔽起的山水大阵,李夫子扪心自问:“这样的赵氏其实不太高,有没有法子变得更高呢?” 等待片刻,他自问自答道:“有的,有的。” 第六十七章 大雨 在赵封镜修行《日月造化经文》期间,他所在山头的百兽阁副阁主赵蕴古,来找过赵封镜一次。 发福中年修士直接开门见山,让赵封镜归还那柄攒心扇,也就是从赵封狐手中得到的那柄折扇。 不用想,这肯定是三长老的意思。 赵氏就这点好,年轻人的恩怨,只要占据理之一字,作为长辈的那些人不好插手,也不愿插手。不像某些修仙世家和门派,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烦不胜烦。 少年没答应,同时也没对待族中长辈的礼数。 这让赵蕴古很不满。 如果不是赵昊山同行,估计两人还得大大出手一场。 三天之后,赵封镜接到家族律令。 两件事情。 一是押送一批珍奇灵兽前往落叶城,交由灵兽阁后,可自行走动半月。 二是回山之后,调往黄夫山担任管事,修行资源加四成,主要职责不变。 律令当天到,押送灵兽的车马也已清点完毕,众人在山脚集合。 这次负责押送的东道主,是个名叫赵蕴青的女子修士,筑基境修为。 此外,一同护送的家族年轻子弟,分别有四人。 赵封淳,赵封镜,赵封绝,还有赵封蜓。 赵封绝本来不在其列,可后来被少年生拉硬拽,不走就还钱那种,无奈之下,浪荡公子哥只能答应。 赵封镜和赵封淳算得上是熟人,毕竟有过一场不怎么愉快的争斗。 “赵封镜,你也是体修,对不对?” 虽说两人阵营不同,但赵封淳自那次争斗后对比自己年纪小,打架本事比自己高的少年没什么恶感,前进途中,悄悄凑到少年身边问道。 赵封镜摇摇头,也没横眉对立,“不是,我有些机遇,所以体魄筋骨什么的,自然要强上许多。” 如今他已是练气六层,加上年纪小,早已被家族纳入下次宗门名额的候选人之一。 赵封淳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什么,但又没好意思问出口。 一旁喝酒摇头晃脑的赵封绝鄙夷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娘们唧唧,亏你还是个带把儿的。” 赵封淳也没生气,看了眼浪荡公子哥儿,同时在心中点头不已,果然是位恶名排在自己前面的主儿,瞅瞅这说话语气,要不是境界低,被人看不上,估计早就被群殴得不成人样了。 “有没有法子能够双管齐下,既得体魄晋升,也得练气破镜?” 此话一问出口,赵封淳就后悔了。 这根本就是违背了家族修行禁忌的事情,就算有这样的捷径,一般来说都是旁门左道。 赵封镜笑着摇头,“想什么呢,天底下哪有不吃苦光享福的好事儿,就算生在富贵门庭,一辈子吃喝不愁,但总得经历结婚生子,挑起家族担子,不然坐吃山空,到头来半颗铜钱都剩不下。” 结果还没等赵封淳有所反应,赵封绝先斜眼道:“骂谁呢,骂谁呢,能不能好好说话?” 赵封镜挖苦道:“让你好好读书,要不然连话都听不明白。” 身材高大的赵封淳挠挠头,自知无法,也不再纠缠不休,安安静静闭嘴。 这次押送的灵兽实际上都在灵兽袋中,总计四十多头年幼灵兽,而且品级不算高,除了那些有特殊用途的,剩下的基本上都属于是富贵门庭,或者散修预定,要论价值实际上不算太多。 故而这次下山,更多的是想让年轻人们多去山下看看。 紫阳山与落叶城相距三百里路途,全速赶路的话,只需一天时间左右便能到达,不过众人没这么急切,所以也只当赏景慢行。 这天夜色之中,路过一处破败庙宇时,天幕下起小雨,雨势渐渐扩大,有转为暴雨的倾向。 在破庙内升起篝火,众人各自开始修行练气。 唯有赵封绝百无聊赖。 看了看闭眼安静的众人,赵封绝啧啧摇头,似乎是在感叹这些人的无趣。 山风微凉,雨打树梢噼里啪啦。 赵蕴青虽是与赵蕴芝那一辈的人,看姿容年纪,跟赵封蜓差不多,好似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女子一袭鲜艳衣裙,头别簪子,双臂环绕粉色丝带,这幅装扮加上姿容,称得上艳丽二字。 修行空隙,女子走到独自占据墙角的赵封镜前蹲下,“听说你是这次试炼的头号种子?” 赵蕴青嗓音软糯,颇有种江南女子的柔情。 赵封镜睁开眼,点点头道:“运气罢了。” 女子点头,有些迟疑道:“你从小跟随蕴芝长大,没学剑吗?” 赵蕴青在说出“蕴芝”这个称谓时,满目柔情。 少年双耳微动,这称呼,难不成她们之间还有些故事? 赵封镜点头又摇头,“小时候觉着练剑太苦,所以放弃,后来在试炼之前为了保命,勉强学过两手,算不上入门。” “蕴芝的剑术确实很高,而且难学,以前我也曾讨教过,可惜没那天赋,他说我不适合练剑,可我不服。” 说着,女子手中多了一把碧绿莹澈的袖珍飞剑,不过很快女子又将其收入袖中,“剑术练不成,那我就练飞剑。” 赵封镜看了那柄袖珍飞剑,材质极佳,灵韵十足,是柄不可多得的杀伐之物。 本来以为这女子是奔着打听赵蕴芝的事情而来,没承想女子话锋急转,“飞剑之术极为难得,想不想学?两百一位,包教包会。” 说到这,女子修士眼眸眯起,笑意浓烈。 赵封镜神情一滞,反问道:“你很缺钱?” 赵蕴青重重点头,“自然缺,不然你以为青姨的胭脂水粉,绫罗衣衫都哪来的?稍稍跟你提一句,我这飞剑之术可是传自四方山门的秘术,一般人可没这福分,要不是看在你是蕴芝侄子的份上,别说两百灵石,就是一千灵石起价老娘都不乐意教,考虑考虑?” 少年扯了扯嘴角,四方山门的秘术赵蕴青敢轻易传授?那可是得受重责的事情,估计两百灵石也就教授些不入流的御器法门。 “还是算了,要是连累青姨受到四方山门重责,我可担当不起。” 蕴字一辈,拜入四方山门的总计十二人,除了赵蕴芝当年主动放弃之外,赵蕴青也在其中,如今返回家族帮衬事宜,每年都得返回山门一趟报备。 被拒绝后,赵蕴青斜着眸子瞥了眼少年,恨恨一句,“不识货。” 大雨落人间,如珍珠砸玉盘。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第六十八章 不速之客 后半夜。 在一阵雨水噼啪声中。 门外,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皆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 就像是冒着暴雨行脚的山野猎人,皆佩长弓弯刀。 两人出现一刻,庙宇之内的所有人都睁开眼,齐齐望去。 其中一个汉子摘下斗笠,随意甩了甩上面的雨水,视线扫过众人,大笑道:“呦呵,人还挺多,是下山赚钱,还是上山卖命啊?依我看,诸位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也没有富甲商贾的金银气,莫不是仙家人士?距离最近的仙家门派和家族就只有个赵氏,几位可是姓赵?” 没人搭话,无形之中,赵氏五人与这两位不速之客的斗笠汉子之间,肃杀气焰越发高涨。 “不说话?那也好,反正大爷我只劫财,只要乖乖别反抗,保证诸位没有性命之忧,如何?” 出声的斗笠汉子相貌凶悍,脸上一道自眼角至下颚的刀疤,如蜈蚣蚯蚓,嘴角咧动时,狰狞扭曲。 另外一位汉子跨过门槛儿之后便不言不语,站定不动,只是用如看死人的眼神看了众人一眼,面无表情。 这时,赵蕴青站起身,柔媚一笑道:“两位是劫道散修?胆子倒是不小,敢在赵氏地盘上闹事儿。” 见这么个漂亮娘们儿一笑,刀疤汉子顿时淫笑道:“小娘子长得不俗啊,看姿容身段可不必摘卿楼的姑娘们差了,要不这么着,陪哥哥我花前月下一晚,就当是交付过路钱,咋样?” 赵蕴青脸上妩媚之色更浓,秋波流转,细声细语道:“真的吗?” 汉子刚想点头称是,顺带再调戏两句。 结果站在一旁的另一名汉子突然出声提醒,“小心!” 下一刻。 一抹青色剑光拖曳而起,快若奔雷,直奔刀疤男子心口而去。 刀疤男子得了提醒,加上从始至终早有防备,瞬间运转一本防御功法,身前顿时出现一道灵光屏障,阻滞了飞剑攻势。 三息过后,飞剑破开阻滞,不过刀疤男子也拔刀出鞘,以刀尖一挑,飞剑脱离原有轨迹,洞穿墙壁如刀切豆腐一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重新飞掠至赵蕴青头顶。 此刻,女子再无半点妩媚神采,眼神冰冷,“两位筑基境当劫道散修?真当老娘是傻子不成。” 修士但凡破境跻身筑基,就算在十万大山边缘猎杀妖兽也比在山下当个绿林强盗来钱快,况且一次出现两位,而且看呼吸时的灵力转动,不是一般修士,底蕴不浅,这么恰巧出现在这条被赵氏重点看护的官道上。 眼前两人要么是寻仇,要么就是找赵氏麻烦的。 “直接出手不好吗?非要演这么一出,累不累?” 缓缓抽刀的冷脸汉子有些讥讽的看了眼刀疤男子。 刀疤男子嘿嘿一笑,拍了拍刀鞘道:“这么着急作甚?遇到这么个漂亮小娘子,不说两句贴己话,岂不可惜了。” 这次,冷脸汉子没再搭理他,转头朝赵氏众人道:“我只要你们手里的东西,交出来保证不杀人,倘若摇头,就只能得罪了。” 刀光凛冽,雪白森然。 看来今晚是不可能善终。 赵封镜皱了皱眉,有些想不通,但随即眉头舒展,大苒现于手中。 紧接着,赵封淳揉了揉脖子,魁梧身形随之起身。 众人之中修为仅低于赵蕴青的女子修士赵封蜓身边出现一道黑色虚影,如幽冥黑暗。 只有赵封绝依旧酣睡,还是对身旁事情毫无察觉。 剑光与刀光相撞,本就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破败庙宇顿时屋顶炸裂,六道身影同时掠出。 被这声势突然惊醒的赵封绝妈呀一声,连滚带爬逃出坍塌破庙,避免了一场被活埋的无妄之灾。 死里逃生的浪荡公子哥一阵后怕,拍了拍胸脯,对着几人在滂沱大雨中厮杀的身影竖起中指。 无须赵蕴青出言提醒。 以赵封淳为首,赵封镜,赵封蜓三人缠着那名刀疤男子,赵蕴青则一人对敌冷脸汉子。 大雨连绵,砸在众人身上,更砸在心头。 除了赵封镜,其余二人还是头一次面对筑基境修士,难免有些心悸。 灵力和真元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无论是术法威力和施展,练气三人都吃亏不小。 但赵封镜炼剑,赵封淳炼体,至于赵封蜓身旁融入黑夜的影子更加诡异。 所以对敌起来,一时间竟然占据上风。 赵封淳几乎是面对面对敌刀疤男子,一抹刀光映入眼帘,魁梧青年却不闪避,手掌握拳,对着刀疤男子的心口就是一拳砸出。 那抹比拳头更快的刀光即将临近赵封淳的脖颈,这一刀若是斩落,必定是头颅滚滚落的下场。 可刀光在触及瞬间却消失得无隐无踪,就像是幽暗黑夜将其无情吞没一般。 一旁控制黑影的高挑女子赵封蜓脸色一白,气府内流转的灵力出现刹那停滞。 赵封镜欺身而进,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精美弧度,朝着刀疤男子头顶斩下。 拳头与长剑随着雨水落下,刀疤男子身上蓦然迸发出一道璀璨屏障。 双方各自倒退十步。 刀疤男子杵刀而立,嬉笑道:“看不出,这一代的赵家弟子还是有点意思的,练体的,练剑的,还有个司阴郎将,看来这一趟还真有点麻烦。” 说着麻烦,但刀疤男子神色可没半点凝重。 无他,境界差距罢了。 头一次听说“司阴郎将”称谓的赵封镜一愣,不过很快就将好奇抛掷脑后,现在最主要的,是怎样砍死眼前之人。 赵封淳跟着皱眉,显然他也不知道“司阴郎将”是什么称呼。 赵封蜓道:“等时候我自会解释,现在先宰了这图谋不轨的家伙再说。” 魁梧青年捏了捏拳头,咧嘴笑道:“得嘞。” 说着,看向少年道:“赵封镜,上次大泽湖畔的比拼是我输了,这一次,看看谁先拿下此人谁就算赢,我若赢了,恩怨一笔勾销,你若赢了,任你处置。他奶奶的,打筑基修士,还真是头一遭,想想就刺激。” 赵封镜笑了笑,“可以,不过我的剑会很快。” 第六十九章 目的 对于赵封淳的大名,从刚开始修行那会,少年就有所耳闻,认死理,不怕事,观感其实并不差,如果不是在孤龙山有点私人恩怨,他还真不介意多交个朋友。 魁梧青年狰狞一笑,“我也不差。” 说罢,魁梧身形就像一头人形凶兽,随着脚下两个大坑龟裂,赵封淳弯腰大踏步前冲。 赵封镜也不迟疑,长剑镀上一层金明气,如被供奉多年香火的神人之兵,绽放出璀璨光彩,朝着刀疤男子斩去,丝线凝为实质,杀力无穷。 高挑女子双手合并,掐诀不停。 “冥途幽幽,四方鬼将,八方阴兵,听我号令,蜕以孤魂,附之山鬼,敕!!” 口诀念诵完毕,以刀疤男子为圆心,六杆黑旗伴随阴风自行落地。 随即一阵阵脚步声四起,原本冷冽大雨愈发寒冷。 一群身负盔甲,手持长戈的鬼卒从六面小旗中走出。 如同阴兵过境。 透过面部望去,这些鬼卒除了一双白色眼珠,面部幽暗,毫无生前面容。 原本还神情惬意的刀疤男子,先是以狭刀逼退一声护体灵力的赵封淳,随即辗转闪躲,直至避无可避之时,双脚踏地,雪白狭刀往地面上重重一戳,地面瞬间龟裂如蛛网,然后地下就像生长出一片尖刀丛林,足有一人多高,将刀疤男子团团护在其中,方圆三丈之内,刀光森然,闪烁着寒光。 这些刀尖丛林,可绝非隔绝两者之间距离,或者另类庇体手段。 “虹丝”在触及之时,就像遇到与其匹敌的同等杀招,两者之间火星四溅,与大雨交织陨落。 直至承载金明气的“虹丝”消散,刀尖丛林消磨三分之一。 那些闪躲不及的阴兵,触碰寒刀之际,便化作一缕缕黑烟转瞬飘散。 可每有鬼卒阴兵消散,那些刀尖就会随之崩碎,化为点点金属灰烬重新融入地底。 六番小旗内的阴兵好似无穷无尽,每消散一位便有后者补上。 赵封蜓竭力支撑,嘴角流出血渍,看来这样的大规模召唤阴兵鬼卒,女子同样不太好受。 这样下去,刀疤男子这一手既是护体手段也是杀戮之招的术法撑不了太久,当机立断,刀疤男子掷出手中狭刀,同时身形一闪而逝,刀尖丛林消散,而那被丢掷出去的狭刀直奔赵封镜而来。 少年不疑有他,以长剑剑锋劈砍而下,一声响彻雨幕的金石之声传遍四野。 可下一瞬间,赵封镜就察觉不妙,身形速度提至最高,猛然朝身后跃去。 果然,在剑锋劈砍而下的瞬间,又有三柄以雨水凝聚出的长剑悄无声息穿透赵封镜刚才所在位置,分别对应咽喉,丹田,心口。 看来,这位筑基修士不光修行金字法。 如果不是赵封镜时刻运转《秋水蝉露》的感知能力,估计下场就是直接身死道消。 这时,原本被逼退一旁等待时机出手的赵封淳,被莫名出现的刀疤男子捏住面门,气海窍穴瞬间被人以真元封堵,灵力远转直接停滞,现在的魁梧青年,不过是体魄比凡夫俗子强横的普通人罢了。 然后,刀疤男子一个前冲下压,赵封淳整个人被砸入满是雨水的地面上,泥浆四溅,刀疤男子下手之狠辣,赵封淳只觉着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昏死过去。 刀疤男子并未乘胜追击,一举宰了赵封淳,而是确定对方再无还手之力后缓缓直起身,指了指赵封蜓的身后,笑意玩味。 赵封镜心中一凛,没转头,直接喊道:“赵封蜓,赶紧逃。”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全身由水雾聚集而成的长剑刺穿女子腹部,瞬间封闭赵封蜓的气海窍穴,顺带着还暂时切断了赵封蜓控制四肢的筋脉和五官感知,女子颓然倒地,算不上多惊艳好看的脸颊半边陷入雨水之中,没有灵力作为恢复,一时半刻根本无法动弹。 女子成为刀俎鱼肉,那些阴兵鬼卒转瞬消散。 一次解决两个,刀疤男子拍了拍手掌,将狭刀重新御回手中。 也不着急出手,反而极有兴致的看向赵封镜道:“小子,剑招不错,有名字没有?” 赵封镜默不作声,左手手臂上缠绕的白蛇蠢蠢欲动。 “嘿嘿,一个练气六层能够如此战力已是殊为不易,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这样,把你储物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只挑选一样就走,如何?怪就怪我这个人呐,喜欢喝酒,喜欢美人,除此之外最大的优点就是惜才。” 踱步走在雨幕之中,刀疤男子重新带好斗笠,一步步朝赵封镜而来。 这时,少年突然笑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把柄攒心扇?赵封狐,哦,不,应该说三长老还真是有心啊,找两个散修装扮成拦路劫道的,以此拿回扇子,还能顺带着进账一笔钱财,我试炼所得本就不少,还有个赵蕴青,和家族那些既定灵兽,若是倒腾出手,必然收获颇丰。” “啧啧啧,没想到你小子不光练剑颇有天赋,连脑子都这么灵光,不过可惜,有些事情,不知道要原比知道好上太多,比如现在,如果猜到了没说出口还好,你还能有一命好活,可惜,知道之后你必死。” 被人戳穿真实目的,刀疤男子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脸上笑意愈发狰狞,刀疤如蜈蚣,扭曲趴动。 “之前说放你一马是真话,交出东西就能活命,可惜,要怪就怪你太聪明,也收不住口,虽然就算你返回赵氏祖庭,将所有情况如实汇报,也不会给三长老产生多大麻烦,可麻烦终究是麻烦,我这样做刀口舔血买卖的,最忌讳给雇主添麻烦。” 确实,以三长老执掌赵氏多年的威望,就算赵封镜全数禀告,也不会对三长老造成什么威胁,因为没人会去相信一个没半点证据的猜测。 这一次,刀疤男子收刀入鞘,取下背上长弓,拉弓如满月,竟是以雨水做箭。 同时,在赵封镜四周,一柄柄长剑凝聚成型,将少年环绕其中,现成一道剑笼。 “你叫赵封镜对吧?一路走好。” 说罢,刀疤男子手指一松,离弦箭矢破空而至,雨水长剑同时绞杀而来。 赵封镜面无表情。 白蛇落地。 雷池再起。 第七十章 禁灵针 另外一边。 论修为高低,冷脸汉子不过筑基初期,跟筑基中期的赵蕴青有着不小察觉,虽说他这样刀口舔血多年的老江湖,厮杀经验什么自然要更高一筹,但修为差距很难弥补,加上女子又是个玩飞剑得心应手的行家,越往后拖,冷脸汉子的赢面就越小。 以弓箭抵挡住赵蕴青一击凌厉飞剑之后,冷脸汉子瞥了眼刀疤男子所在方位,皱眉不已。 按照原先计划,由他拖住赵蕴青,刀疤男子以最快速度解决三个赵氏后辈,这样安排实施起来其实不难,但刀疤男子迟迟不来支援,让修为本就矮上一头的冷脸汉子有些不满。 “你就不担心那些小家伙的生死安危?” 无论从赵蕴青的操控飞剑,或者间接施展术法来看,没半点心急的意味,这让原本一直找寻破绽的冷脸汉子有些心烦意乱。 赵蕴青确实爱美,大雨厮杀之中,还有心情分出一部分真元庇护周身,让妆容衣裙不至于被雨水弄湿。 听闻对方言语,赵蕴青笑道:“都是干过架的,别把其他人看得太废物。” 换而言之,生死厮杀,谁越心思不定输的几率也就越大,她赵蕴青可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 冷脸汉子扯了扯嘴角,也不再及期望与他人。 两人之间,飞剑,术法,弓弩攒射,大雨飘摇。 可数道交手之后,女子闷哼一声,脸色阴沉的逼出体内一根银针攥在手中,冷冷道:“禁灵针,你是楚家的人。” 禁灵针,是一种极其细微的银针,如发丝纤细,专门针对修士的一种暗器,一旦入体,修士气府窍穴就像是被强行封锁门户,其内灵力真元不得出入调动,而且施展之时悄无声息,很难被人有所察觉。 这类奇门灵器,一直是练器楚家的不传之谜,外人根本不得要领,无法炼制。 “看来赵氏能够进入四方山门修行的,还挺识货,不过既然知道了,今天便留你不得。” 冷脸男子头一次有了笑脸,不过笑意很冷,就像看待一个死人一般。 之前他总计施展出五枚禁灵针,而且都已得手,进入赵蕴青窍穴之内。 果然,虽说被逼出一枚,但其余四枚的目的,就是女子丹田。 随着话语落下,赵蕴青盘旋四周的青色飞剑颓然落地,再无任何灵气涟漪。 冷脸男子手持狭刀,一步步逼近,阴沉笑道:“宰了一位赵氏筑基修士,还是四方山门内门弟子,光你这颗大好头颅就能值不少灵石。” 或许是想到家族到时候的封赏,冷脸男子心神松懈几分。 就在此时,赵蕴青柔媚一笑。 紧接着,一头眼眸如灯笼的青眼狮子蓦然出现,一口咬碎冷脸男子的头颅,鲜血喷涌,身躯颓然倒地。 估计冷脸男子到死都不知道,本来丹田被封禁的女子是如何调动的真元,如何释放的灵兽。 “还好老娘留了个心眼,早在出手之前就将一部分真元转移至其他窍穴,不然还真就着了你的道了。” 赵蕴青站起身,扭了扭腰肢,有些腰疼。 估计是察觉到雨水打在脸上,精致妆容出现瑕疵,女子怒气横生,朝着尸首啐了口唾沫,“不知道我们赵家是以灵兽发的财?你以为我跟你打半天不唤出灵兽是跟你玩呢?” 说罢,赵蕴青拍了拍身躯巨大的青眼狮头颅,“胭脂,干得不错,等回家了就允许你去趟黄夫山找相公。” 硕大狮子温顺无比,稍稍低头,配合着女子拍打头颅的动作,听到能去黄夫山,名叫“胭脂”的青眼狮子眼眸中尽是兴奋。 没了修士操控禁灵针,赵蕴青很轻松就将其逼出体外,收入储物贷中,跳跃上“胭脂”的脊背,“走,去看看那三个小辈如何了,可千万别死,不然老娘回去没法儿交代。” 一人一狮在雨中奔驰而去。 到了地方,眼前景象让赵蕴青有些茫然。 只见赵封镜三人安安稳稳盘坐在一颗树下疗伤。 赵封绝则在远处运转可怜灵力勉强造就出一处遮风避雨的小木屋,在里面点燃篝火煎着药。 至于刀疤男子的身影,半点没看见。 赵封镜伤势最轻,不过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睁开眼,与赵蕴青笑了笑,点头不语。 既然没了危险,赵蕴青将青眼狮收入灵兽袋中,顺带为几人以真元为屏障遮蔽风雨后,对少年说道:“聊聊?” 赵封镜没拒绝,艰难起身,看模样已经是强弩之末。 冒着风雨,两人走到远处树下。 赵蕴青上下打量少年一番,问道:“怎么回事?” 少年苦笑,将之前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不过到了赵封淳和赵封蜓昏死过后的事情,赵封镜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是那刀疤男子不知为何,非但没杀人,连东西都没搜刮就走了,莫名其妙。 “你亲眼看见刀疤男子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女子脸色有些古怪,如果说两人都是楚家人,杀了赵氏三位未来都有机会破镜跻身筑基的后辈修士,应该是笔不小功劳才对,况且那刀疤男子之前也说了,此行目的就是劫财,不能平白无故打场架后什么都不要就走。 赵封镜没半点心虚,神色诚挚道:“确实如此。” “那就奇了怪哉了。” 赵蕴青看了看赵封镜,见后者没半点神色变化,也没继续追问,摆摆手道,“算了,你安心养伤就行。” 少年点头,重新返回。 赵封镜一根手指摩挲着袖口处白蛇头顶。 在赵蕴青到来之前,赵封镜和那刀疤男子的厮杀就已经结束。 赵封镜加上白蛇的战力确实很高,但那刀疤男子行走江湖和山上仙家多年,无论是厮杀经验还是手段,都远要比少年高明得多。 如果不是仗着体魄坚韧和出剑速度,赵封镜还真不一定能够逼退对方。 两方厮杀,谁都奈何不了谁。 到了最后,刀疤男子有些心浮气躁,估计是担心冷脸汉子安危,也没与赵封镜过多纠缠,直接放弃这次抢夺回攒心扇的举措。 赵封镜如今倒是不太担心会被赵蕴青看出什么纰漏,越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在山上仙家眼中就越是存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在没有足够实力庇护自身之前,还是隐藏战力最为稳妥。 另外一边。 刀疤男子看到倒在雨水之中的无头尸体,心神复杂。 他两原本都是三长老招揽的散修之流,这些年帮着赵氏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两人之间说是没半点情谊怎么可能,但同为散修,生死由天定,早已认命的事情。 “老张,你太心急了,就算是楚家安插在赵氏的碟子,也不该如此急于求成,本来只是让你拖住赵蕴青,你却想着捞一把功绩,你不死谁死啊?” 冷脸男子化名张冭,真名估计只有炼器楚家个别人才会知晓。 最后,刀疤男子扛起尸首逐渐走远。 第七十一章 攒心扇 场莫名其妙大大出手一,各自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势。 赵封蜓比较幸运,估计是刀疤男子怜香惜玉了,被堵塞气府,暂时阻断五官感知和四肢行动吧了,等刀疤男子走远,术法自然失效,至多恢复几分灵力便无大碍。 相比之下,赵封淳就要凄惨许多,体修外膜筋骨就像是一张炼制圆满的琉璃网,而刀疤男子的那一手下压之手段,就像是将这张琉璃网打碎出一个窟窿,直到现在,赵封纯度额后脑勺还是鲜血淋漓,根本止不住。 想要弥补缺漏,除了要配合天地药材之外,更需要岁月慢慢好转,少则三五天,多则个把月,看个人造化。 赵封镜身上同样受伤不轻,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只是看着触目惊心,实则没什么大碍。 比如脊背处那一条清晰可见,血肉翻卷的刀痕,差一点就要斩到脊骨,到时候养伤起来才叫麻烦。 涂抹好金疮药,仙家手笔,对外伤有奇效,加上温血散和聚气丹,黎明时分,已经赶路无碍。 这场大雨的余波还在继续,朝阳初升,可乌云还存于天际。 五人没敢耽搁行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落叶城。 一路上,赵蕴青似乎想起什么,跟赵封镜询问道:“刀疤男子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赵封镜心中一动,莫不是赵蕴青已经知道此次劫道是三长老的手笔? 少年点点头,只是没说话。 赵蕴青冷哼一声,“这些楚家人,真是够猖狂的,敢在赵氏地盘上下毒手。” 赵封镜一愣,楚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楚家的人?难不成那刀疤男子撒了谎,其实他根本不是三长老的门客,而是楚家安排在赵氏管辖城池内别有用心之人? 可这样的话,那攒心扇的消息,他们如何得知? 倘若真是三长老的安排,那攒心扇究竟有何等玄妙之处? 最开始,赵封镜只不过是觉着赵封狐手里的折扇应该价值不菲,根本没仔细探究。 赵封镜默不作声,转头看了看身旁不远处的赵封蜓,点头道:“青姨只管回去复命,灵兽押送一事,交由我们即可。” 关于两个家族恩怨一事,重中之重,远比这趟护送灵兽重要得多。 赵蕴青却摇头道:“不着急,我倒要看看楚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赵蕴青还是以峰鸾鸟送信一封,顺带还将五枚禁灵针一并作为物证送回。 行路途中,修歇间隙。 赵封镜找到赵封蜓,刻意避开其余三人,开门见山道:“有件事情需要封蜓姐姐帮忙一二。” 高挑女子也没拒绝。 赵封蜓的来历比较特殊,身为赵氏旁系子弟,爹娘都信佛,从小进出寺庙极多,后来遇到个游历老僧,说赵封蜓有慧根,想要收取为弟子,不过那游历老僧的境界不高,赵封蜓的爹娘没答应。 后来那老僧在赵氏驻足停步一月,教授了赵封蜓一些关于鬼物阴灵的学问,还留下一本名为《川字集》的亲笔典籍。 而赵封蜓之所以被称为赵氏眼光最好,就是因为这本《川字集》,无论是罕见的天材地宝,还是世间特殊灵器法宝,珍奇异兽,这本书籍之上都有记载,远比家族藏书楼内的要详细。 后者点头,赵封镜将那柄攒心扇递给女子。 攒心扇,其实是大川王朝独有的一种折扇款式,外形雕刻其实并无不同,最为惹人瞩目的,是折扇打开后,扇面前端会绘制有一只鬼哭像,恶鬼面容丑陋,泪流不止,虽为凶物,可眼神之中,满是慈悲和怜悯。 这类折扇,是大川王朝当代国师亲笔所创,没人知道这恶鬼究竟代表着什么。 鬼哭像一侧和背面,都以狂草写就一句十六字言语: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清风拂面,想所观感。” 看了半天,两人都没能看出些什么名堂,只得就此作罢。 倒是这折扇的材质,让赵封蜓大为新奇。 “取自古庭宗所种植的百年榆木心做骨,材质不俗,纸张也大有讲究,是青夷洲中部落霞岛的翠清竹捣浆成纸,再花重金请大川王朝当代国师大人亲手落款,文字之上龙气浓郁,而且文字犹如铭文,玄妙无比,这其中所包含的意味,恕我无能为力,估计只有亲自炼化之人才能知晓。” 短短一句话,其中所涉及的宗门,灵材,大有来头。 古庭宗,青夷洲四大宗门之一,同样镇守十万大山边境。是实打实的主战力,十万大山数以万计妖族修士不敢出山,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源于古庭宗的镇压。 大川王朝西南部三座仙家门派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古庭宗宗门所培育的榆木更是有媲美龙虎山桃木剑的功效,能够清神驱鬼,裨体除煞的功效,所以价格一直很高。 至于落霞岛的翠青竹虽算不上等地宝之流,可所凝成的纸张在整个青夷洲都大有名声,深得文人雅客的喜爱。 大川王朝国师的亲笔墨宝,更是个天价数字,就是仙家山头,对这位大川王朝的国师大人都极为尊崇,无论有没有玄妙之处,这柄折扇都是见有价无市的珍宝。 最后,赵封蜓还估计,这折扇应该还有种特殊能力,至于是什么,得赵封镜亲自使用之后才能知晓。 赵封镜听得咋舌不已,起先他还以为是件什么灵器之流,没承想竟然有这般来历,看来三长老为了这个孙子可是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也难怪昨天晚上刀疤男子对这折扇势在必得,实在太值钱。 赵封镜收起折扇,拿出三块灵石递给女子,就当作鉴宝费用。 赵封蜓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将其收入囊中。 少年犹豫片刻,踌躇不定。 赵封蜓疑惑问道:“还有事情?” 赵封镜想了想,摇头走远。 其实少年还想将那枚蕴含金色丝线的朱红色果实鉴定一番,可思量过后,还是取消了打算。 主要,还是两人关系并不太熟。 第七十二章 木字灵兽 落叶城,人口数十万,大川王朝西南一带比较富饶的城池之一,赵氏家族主要负责管辖那些进入城池的炼气士别闹出幺蛾子,不然凡人的性命太过脆弱,一旦有炼气士之间的私人恩怨或者无心之举,极有可能就会引发一场惨剧。 灵兽阁,就是赵氏修士的据点,家族当中在此驻扎有三位筑基境,和十七名练气后期的修士。 赵蕴青等人到来,接应之人是位如富家翁装扮的老人,论辈分跟属于昊字辈,名叫赵昊棋,现任灵兽阁副阁主一职。 女子将路上遭遇说了一遍,赵昊棋脸色凝重,“对方目的暂时不明,我会传信给巡城修士让其多加留意,诸位舟车劳顿,先去厢房歇息片刻,剩余日子里,在城内的所有开销,除了去往某些烟花巷弄的,一并由灵兽阁出钱。” 说着,老人还将视线停留在赵封绝身上片刻。 浪荡公子哥早就习惯,也没跟老人面前顶嘴什么的。 倒是赵封淳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拍了拍赵封绝的肩头,称赞一声,“果然不愧‘大名鼎鼎’四字。” 之后,赵蕴青去往灵兽阁后堂与副阁主交接具体事宜。 而赵封镜他们四人则在灵兽阁前端闲逛。 不得不说,这灵兽阁修葺得极为阔气,光是前堂大厅展示所用就分为两层,而且每层占地极广,根据灵兽血脉和体型分别放置,笼子外还贴有血脉品级和修行资质,还有具体价格。 不过这里贩卖的灵兽大多都是以安家镇宅,或者可爱讨喜之流,关于杀伐灵兽基本上都在二层,而且数量稀少。 赵封蜓几人逛过一遍之后就没了什么兴趣,女子修行打坐,赵封淳和赵封绝则走到极远处的墙角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时不时传出得意笑声。 赵封镜路过一只枯叶雀笼子前站定,一动不动盯着那只灵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枯叶雀,血脉品级为一阶中品,以枯叶为食,天赋神通能够让方圆地界儿的树木迅速枯荣腐烂,对灵草灵药之流,危害极大,虽是木字灵兽之流,但对于一般木字灵兽有克制之用。 木字灵兽在山野之中,除了天生的草木精怪,一般极为少见,故而价格很高,虽不及玉桂蟾这样有妙用,但市价也在六十枚灵石左右,若是有修士急需,灵石破百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灵兽阁的生意本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客人不算多,赵封镜盯着枯叶雀的动作,自然引起灵兽阁引导的注意。 一位身穿性感衣裙的美颜女子款款而来,雪白肌肤展露无疑,大片春光暴露,尤其是那双修长纤细的双腿,行走之时白皙惹眼。 女子开始向赵封镜介绍起枯叶雀的详细来历之类,顺带着还提到:“木字灵兽比较罕见,所以价格会略高,除了一阶以外,灵兽阁二楼还有三只,分别是山魈,绫罗鸟,百目千足虫,都是二阶血脉,根据天赋神通之流评定价格高低。” 侍女接待客户购买的店铺管事,负责给客人解释灵兽种类,天赋神通,还有血脉等级等等。 赵封镜看了眼侍女,养眼同时微微讶异,竟然不是修士。 确实,这位女子并非炼气士,就只是个普通人。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在这落叶城中,炼气士还算是比较金贵,赵氏再怎么财大气粗,也不可能让练气士担任侍女一职。 “价格如何?” 赵封镜有些意动,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用钱砸出个木灵根。 可以转念一想,又觉着二阶血脉的灵兽价格应该会很高,犹豫再道:“能不能商量?” 那美艳女子,起初一听这位貌不惊人的公子问价格,满心欢喜,笑脸灿烂,可后面一句出口,这位女子就有些没那么热情了。 原来是个兜里没多少钱的修士。 不过出于阁内规矩,女子还是笑脸相迎,缓缓介绍道:“价格可以少些,但不会大幅度跌价,买不买公子可以先去看看再说。” 赵封镜点点头,跟随女子脚步上了二楼。 看完之后,赵封镜折算了一下价格,咽了口唾沫,有些心惊。 山魈,绫罗鸟,百目千足虫,都是二百灵石起步,虽说木字灵兽比较昂贵,但这些都还是幼崽,需要培育,就能高出这么多。三只加起来的价格,基本都将赵封镜的下品灵石掏空一半。 赵封镜有些不太舍得,一部分出于守财奴的心性,另一部分,确实觉着不太值当。 等少年转头走下二楼,美艳女子偷偷翻了个白眼,得,大头提成没了。 如今,赵封镜的家底,哪怕是筑基境修士都要眼红不已。 下品灵石一千五百多枚,八长老赵昊芦交给少年的储物袋里就存放有三颗中品灵石,外加上一些灵草灵药,家底之丰厚难以想象。 倒不是赵封镜就此放弃,他就想再考虑考虑,顺便试试看以家族子弟的名头购买,能不能打个折什么的。 毕竟钱这东西,辛苦挣来的,用的时候难免心疼。 恰好,赵蕴青与副阁主已经交接完毕,清点完灵兽数量和种类,他们这一趟已经算是完成任务。 赵封镜向前拱手一礼,“晚辈赵封镜,有一事需要与副阁主单独谈谈。” 老人抚须点头道:“早就听闻此次家族试炼的第一名福缘深厚,今日得其一见,果然气象不俗。” 少年笑了笑,知道老人这是客套寒暄的说辞,毕竟赵氏又不是什么道家怎么,自然不会那望气之术。 赵蕴青摆了摆手,“行吧,你们一老一小慢慢聊。” 等到柜台这边只剩下两人之后,赵封镜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老人上了二楼。 走到三只木字灵兽身前,赵封镜开口道:“晚辈修行一门术法,需要兑换三只木字灵兽观摩感悟,不过修行年岁太短,家底尚浅……” 话说到这,名为赵昊棋的老人顿时明白少年何意,微微点头道:“既然是家族内有望登高的年轻后生,价格这方面自然可以打个折扣。” 老人倒也爽利,看在少年的资质和晚辈的份上让步许多。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赵封镜以六百二十枚灵石的价格兑换了三只木字灵兽幼崽,收入灵兽袋后,赵封镜再次施礼道:“此番买卖一事关乎晚辈术法修行,还望副阁主保密一二。” 得到老人点头答应后,赵封镜这才与众人告辞一声,走出灵兽铺子。 第七十三 桃花 落叶城很大,光是纵横交错的街道就大大小小三十余条,还不包括那些阡陌交通的狭窄巷弄,其上店铺楼阁酒肆数不甚数,每年到此的游客商贾,或者是那些仙家游历的弟子人数,造就了如今落叶城的繁华景象。 一路上赵封镜的脚步极慢,环顾四周,好像这么多年未曾下山,这里的街道巷弄,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走入一条名叫九耳街的街道,相比其他邻街的喧嚣热闹,此地颇为寂静,零零散散的几处店铺都是买些老百姓不经常用的物件,例如木雕,寿材等。 来到一棵粗壮柳树下停步,抬头看向枝繁叶茂的树冠高处,柳叶茵茵,还有飞鸟筑巢其上。 柳树后面,是一座名为“罄竹院”的书铺,生意冷清,铺子门半遮半掩,大有客人不入主人不求的迹象。 赵封镜没急着进门,而是在树下驻足良久,似乎是想起了当年一个孩子孤零零坐在门口抬头望天的场景,那时候的他其实觉着没什么,至多就是有些孤单,人生地不熟的,好像能做朋友的,只有从不言语的老天爷。 恰逢此时,半遮铺门被人打开。 一个身材消瘦,满脸蜡黄的中年男人走到门槛前,看到少年后也是愣了愣,然后笑意温醇道:“来了?” 一袭洗得发白的儒裳,加上男子面容,没半点精气神。 赵封镜点点头,神色平静道:“好久没回来了,这些年身体可好?” 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情,全无半点父子之间的久别重逢。 赵蕴初弯腰搬了两条椅子,乘着和煦日头,坐在铺子屋檐下,“还好还好。” 赵封镜也坐在中年男子身边,沉默半晌问道:“我遇到一个道士,他自称清明。” “哦,他是我一个朋友,早年前遇到的,道法与为人都不错,对了,你有没有喝过他的一碗酒水?” 赵蕴初的回答很是随意,眼神中多了几分缅怀神色。 少年点头,“听他的意思,境界应该很高对吧?” 赵蕴初没理睬自己儿子的问题,摇头笑道:“他的酒水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等你登高之后就会明白此间含义,修行修行,境界固然重要,可做人识人,不能光凭境界划分,有时候或许会很管用,可有时候会很没用。” 赵封镜点头,“放心,再怎么说我都是你这赵氏第一天才的儿子,这点浅显道理还是懂的。” 提起赵氏,少年没来由想到在灵兽谷中,赵蕴芝的那番言语。 赵封镜再道:“这些年下来,有没有赵氏的人来过书铺这边?” “有的,不过你老子我做人还行,以前在家族里人缘挺好,所以也没什么恶心人的事情,至多就是喝一壶酒,旧事重提,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言语,没什么的。” 赵蕴初还是那样,还是赵封镜认知里的性子,不咸不淡,身在市井,却像一个方外之人,除了脸上光阴掠过的痕迹之外,从未变过。 赵封镜点了点头。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子二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就像小时候中年男子独自翻书看书,而半大孩子却开始擦桌子扫地抹去书上灰尘。 等到日头渐落,清风渐渐寒冷,赵蕴初揉了揉肩膀问了句:“饿不饿?” 其实作为修士,赵封镜现在已经很少需要食物充饥,不过少年还是点点头,提起地上的凳子走入屋内。 罄竹院内的书籍大多都是些野史之流,山野志怪小说,亦或者流传民间的文豪编撰,跟如今大川王朝国师设立的科举内容大相径庭,加上书铺所在比较偏僻,所以很少会有人到这来买书,故而这些年赵蕴初的衣食住行一直很清贫。 桌上的饭菜,一碟盐水花生,一碟醋萝卜,还有肉粒少得可怜的辣椒炒肉,赵蕴初还顺便拿出一壶多年舍不得喝的酒水,俗世酒酿。 “如今你是练气几层了?” 饭桌上,赵蕴初夹了一筷子盐水花生丢入嘴中,第一次问起修行进展。 赵封镜咽下口中米饭,回道:“还行,练气六层,不算慢。” 按照一般修士的修行进展来算,十五岁的练气六层确实不算慢,不过越往后,筋骨成型,血气稳固,练气筑基就会缓慢很多。 中年男人笑了笑,“你们这一代人虽说论境界攀升远不如我们那一代人,不过你们胜在底蕴厚,只要能够筑基,往后的修行进展只会越发顺遂。” 赵氏蕴字一辈同样是个大年份,期间涌现的天才人物以赵蕴初为首多达七人,能够顺利登高的不多,但成就都不小,比如当年排名第四的赵蕴敛,如今已是道印境修士,在四方山门担任一峰管事。 而被誉为赵蕴初第二的赵蕴芝,如果不是被剑道拖累,如今最少都是道印中期起步。 对于这些内幕,赵封镜所知不多,但也零零散散听说过不少,难免会将赵氏两代人进行对比,得到的答案却是压根没法比。 所以赵封镜的回答只有“不算慢”,而不是“还算快。” 不过赵蕴初所说的“底蕴”,赵封镜不太明白。 赵蕴初也没过多解释什么,灌了一口酒,多年暗伤积累成疾的脸盘上多了一丝血色,“蕴芝这个人就是心气太高,半辈子都在追寻战力极致,不然长老堂或者四方山门客卿的位置肯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也怪我,当年不该带他去往四方山门看那场宗主问道。” 当年四方山门曾与古庭宗有过一场问道切磋,往死里干架那种,四方山门宗主亲自出马,术法搬迁九座山峰作为天地牢笼,而古庭宗那边则来了个剑修,手持巨剑重剑无锋,却系数将山峰斩断,一分为二,就连那些术法衔接都被打散。那场问道,备受瞩目。 十万大山边缘驻扎的四方山门,铜命窟,洛水渊,还有古庭宗的弟子长老都已到场,一起看过术法通天,还有剑破万法。 最后,四方山门的宗主输了,被那剑修一剑刺穿丹田,从元婴巅峰跌落金丹。 也是那剑修的出剑风采,让那时候正直入门练气的赵蕴芝心生向往,可惜赵氏没有剑修前辈,只能靠着赵蕴芝在家族剑经中缓慢摸索。 这才导致赵蕴芝到如今还没破境跻身道印。 放下碗筷后,赵封镜道:“清明道人说,我娘也是剑修,对不对?” 赵蕴初夹菜动作微微有所停顿,回道:“是的,而且剑术很高,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最少都是元婴剑修起步。” “为什么?” 赵封镜忍不住开口问道,既是在问为何会成为现在这幅惨淡光景,也是在问为何他会自废修为。 自己这父亲,身上好像还有很多秘密不曾被外人知晓,就像一处装满金银铜钱的屋子,却被赵蕴初亲自上锁,顺带还将钥匙吞入腹中,外人看不到,自己不能说。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我会解决,你只需要走好自己的路,等境界足够高,能够护住自己的同时庇护身后人,那时你还想知道的话就去一趟逐鹿山,答案与真相,都在那里。” “怎么解决?难不成成天看些书籍就能看出个长生大道来?” 赵封镜不知为何,总觉着自己这父亲的行事作风太过古怪,俗世之中倒是有一朝顿悟坐身成仙的说法,可这只仅限于传说当中。 “封镜,别用山上那些普通仙人的眼光看待世间,这个世道,要远比你想的要强大。” 赵蕴初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角,“长生大道自认做不到,但金丹元婴什么的可以想想。” 赵封镜愣在当场。 看到自己儿子这副模样,赵蕴初哈哈大笑,“开玩笑的,你还真信了。要是真能这么容易,那些文人士子还不得翻了天了。” 吃完饭,两人来到后院。 后院内栽种有一株桃树,竟是在秋末时分,花开映红,粉嫩桃花开满枝头,随夜风吹拂而落。 “你娘估计是名字的缘故,最是喜欢桃花,从开始修行之初,就在逐鹿山道场中栽种一颗春佳桃,无叶无果,唯有年年花开,这株桃树是当年我离开逐鹿山时顺手折断的一根桃枝,十多年过去,当年的一株枝丫也长成现在模样,还是襁褓的你也成了少年。如果你娘亲看到,应该会很高兴吧。” 赵封镜的娘亲名叫姚桃,逐鹿山蒹葭峰剑修。 “我娘.....” 赵封镜迟疑道。 赵蕴初摇摇头,语气满是哀伤道:“走了,就在你出生那天,我把她葬在那颗桃树下,等以后,我也会埋在那。” “你...到底想要做着什么?好好活着不行吗?” 赵封镜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头发紧,泛起阵阵心酸之意。 枯瘦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不是不能,是不想,人生最悲之事,心死大于身死。” 然后,这位从来没给过儿子温暖的父亲,第一次将手掌按住赵封镜的头顶,“所以啊,你得活着,活得好好地,替我和你娘多看看这世间的人,世间的事,还有大好山河风景。” 第七十四章 不想 之后三天,赵封镜就停留在铺子这边帮忙打点生意,客人不多,总得也不过三四人过来还书买书,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熟人。 看到眉眼与赵蕴初相像的少年后,老熟客们总是忍不住对中年男子夸赞一声好福气,有这么个大小伙子,以后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就等着享清福吧。 对此,赵封镜一笑置之。 赵蕴初连连摆手,笑意挂满脸颊。 等到赵封蜓登门,刚好看见赵封镜擦桌子的身影。 高挑女子笑着与柜台后边翻书不停的赵蕴初拱手道:“见过蕴初叔叔。” 赵蕴初抬头,看到女子之后笑道:“封蜓,好久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赵封镜将抹布搭在肩膀上走过来好奇道:“你们认识?” 赵蕴初点头,“认识,当初封蜓跟随老僧学佛法时,我就在落叶城中,跟随那位得道高僧听讲一月,受益匪浅。” 可能在外人眼中,那位老僧远远称不上“得道高僧”四字评语,因为所展示出来的境界太低。 可在赵蕴初看来,那位僧人佛法高远,又深入浅出,难得的佛门大家之相。 “那时候,封蜓才不过膝盖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淑女窈窕。” 显然,赵蕴初对这位女子的印象极好。 赵封蜓赧颜一笑,“蕴初叔叔谬赞了。” 招呼女子坐下,赵蕴初问了些山上事宜,得知赵封蜓跟随赵蕴芝担任山门守护人后点点头,“难得下山一趟,有空就去北城门外的宝刹寺看看,当年那位高僧不惜抛开你的女子身份也要收你为徒,足可见对你青眼相加到何种程度。” 赵封蜓点点头,“会的。” “对了,赵封淳和赵封绝他们呢?” 赵封镜一边擦桌子,头也不回的问。 赵封蜓不咸不淡道:“去摘卿楼了,你要不也跟去看看?” 少年没搭理这茬,赵封淳和赵封绝两个交头接耳的时候,他就有所猜测。“那青姨呢?” “去了北边的集市,齐家的胭脂铺子还有丹药铺子都在那边,你也知道,咱们那位青姨最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好像听说齐家丹药铺子最近炼制出一炉养颜丹,价格不菲,非王公贵族亦地主豪绅,家底不厚实的连看一眼都是奢望,青姨应该就是奔着这丹药去的。” 说起胭脂水粉这些锦上添花的物件儿,赵封蜓满脸嗤之以鼻。 赵封镜在一旁点头,确实是个不爱脸蛋爱境界的女子。 “蕴青从小就是这样,随她娘亲,女子更像女子,不是什么坏事,倒是你封蜓,要是不改改这番作态,以后估计找道侣都难。” 今天中年男子难得心情好,精气神恢复几分,还出言调侃几句。 赵封蜓也没扭扭捏捏,耸了耸肩道:“不嫁挺好的,一个人清清静静。” 赵蕴初哑然。 闲坐片刻,赵封蜓闲来无事,开始翻阅起书架上的书籍,渐渐走向最里面的陈年旧书。 赵蕴初手中翻看一本才子佳人的烂大街小说,对自己儿子问道:“有没有想过下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或者进入庙堂当个文臣武将,富贵一生,子孙满堂?” 赵封镜笑着答道:“无忧一生终究不过刹那芳华,昙花一现,跟长生大道的通天之路比起来,谁会甘心放弃?就算不能最终登高,但看过沿途风景,总好过做只井底之蛙。”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样会很累,很辛苦,也很心酸。” 赵蕴初叹息一声,接着道:“封镜,其实最开始将你留在我身边,我就是不希望你去当什么山上神仙,况且山下的风景同样不俗,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有大风流,不一定得眼光高举才是得意。” 按照中年男子以前的境界和手段,并非没有让赵封镜步步登高的法子,也应了那句话,“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山上仙人,山下凡人,可能除了寿命与术法神通,其实没什么两样,而且那些为了登高视他人为蝼蚁的仙人何其少了?勾心斗角,互相算计,仙人之争要比凡人的尔虞我诈更加凶险,赵蕴初真的很不希望儿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故而当年关于山上事宜,赵蕴初没跟赵封镜提及半个字。 如果不是赵封镜自己选择上山,赵蕴初真会将他留在身边一辈子,安安稳稳做个城中百姓。 “我有我的志向和理由,既然有登天路,我就不会放弃。” 赵封镜弯腰恭恭敬敬对着这个中年男人一揖到底。 赵蕴初叹息一声,“非要将账算得这么干净彻底?” 赵封镜直起身,“我是您儿子,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果然,清明推衍的不错,你的心境确实存在缺漏,可惜,这个缺漏只能靠你自己弥补,外人无法插手。” 中年男人既高兴又担忧。 赵封镜此言一出,就代表着一辈子不会斩断红尘,既是修行拖累,也是登高捷径。 当然,前提是,赵封镜别被心境影响。 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中年男人笑道:“以后修行间隙,多在山下走走。” “会的。” 赵封镜想起一事,问道:“什么时候回祖庭?” “应该快了,等某人的棋盘棋子彻底落地生根之后,我就会上祖庭一趟。” …… 等到女子怀中抱着两本书籍走到柜台这边,将书籍搁在柜台上,让中年男人算算价格。 这里的书籍没什么仙家术法,很普通,所以价格也不算贵。 赵蕴初摆摆手,说是就当送给女子多年不见的见面礼。 赵封蜓也没矫情,大大方方收入储物袋中。 刚想告辞离去,赵蕴初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言语,“宝刹寺那边,应该很久没人烧香磕头了吧。” 女子瞬间明白中年男子话语中的含义,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说罢便站起身走出门槛儿。 赵蕴初看向自己儿子,“你也去看看,顺便帮我替那老僧敬茶一碗。” “那位老僧真是一位高人吗?” 赵封镜忍不住好奇问道。 赵蕴初回道:“高不高得看你们从什么方向去理解,若是看修为其实也就那样,若是看佛法参悟,老僧算得上是一位大德之僧。” 最终,赵封镜没再问什么,跟随女子身影一路走出北边城门。 第七十五章 白衣书生 北城门之外三十里,有处名为十里坡的地方,那很早之前有处寺庙,传言是辛苦修行,走遍广袤山河的苦行僧所建,估计是苦行僧实在过于寒酸,名为宝刹寺的寺庙规模极小,就连神台之上的佛像都只能苦行僧自己捏造泥土烧制而成。 故而在落叶城中没什么名气,所以香火寥寥,等到那位僧人彻底逝世之后,寺庙也就荒废下来。 风吹雨打,烈日高照,一晃数十载,破败不堪。 “市井传言,这十里坡边缘乃是一座阴灵鬼蜮的古战场遗址,不算大,但动静从来没小过。等这位不知法号的僧人建起庙宇之后,山鬼怪异之事还是会有,不过小了很多,听说一个进山砍柴的汉子,某次摸夜路返回,就曾亲眼见到阴兵过境的场景,脚步井然有序,轰如雷鸣。我之前在家族内的藏书楼上看过相关记载,应该是大川王朝前身,北穹王朝的古战场遗址所在,很难想象,八百年光阴过去,还是这般阴气沉重。” 落叶城外并无高山险地,黄土平原,最适合铁骑冲杀。 赵封镜揪起一株杂草嫩茎丢入嘴中细细咀嚼,慢慢回味那股微微甘甜。 走在最前方的女子若是不看脸蛋看背影,确实担得起“窈窕”二字。 听闻少年言语,赵封蜓缓下脚步,直至与少年并肩而行,“小时候听我那半个师父的僧人说起过,十里坡下确实埋葬着很多尸骨,从北穹王朝开始,此地就是乱葬岗,后来朝廷整治山野,顺带着也将落叶城百姓先辈的埋骨之地换了个地方好好安葬,无论是暴尸荒野的无名之人,还是生前恶贯满盈之人,都得以入土为安。” “可惜,几百年积攒下来的阴气煞气,数目太多,很容易横生灾祸。” 女子本就个头高挑,赵封镜与之并肩都得矮上大半个脑袋。 少年皱眉道:“这么严重?就没有修士管管?” 赵封蜓摇头笑道:“管?怎么管?赵氏自己没专门针对鬼物阴灵的手段,四方山门也要时刻提防十万大山边线腾不出手,这些年下来就只得听之任之。”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虽说不是道门炼气士,但大抵的阴气勘察之术,赵封镜还是会一两手,这十里坡确实阴气缠绕,可没赵封蜓所说的那般骇人听闻。 女子苦笑一声,“是因为有人用自身的性命与修为去化解了这场人祸。” 当年,还是小姑娘时的赵封蜓跟随那位老僧一起建造起寺庙,那位老僧每日的传经说法,既是说给赵封蜓听,也是说给地底下的阴灵听。 “看来,这位僧人确实佛法极高。” 赵封镜感叹一声,虽说没能亲眼见过所谓人祸所带来的苦难,但只是书中记载的寥寥几笔,已经够少年去想象其中的末日景象。 “可惜,我那位师父到死都没能将地底的煞气完全驱散,年复一年,只能靠着寺庙镇压,与那天地罡风烈日,以此慢慢炼杀阴气与煞气。” 说到这,赵封蜓有些隐藏在心底的哀伤。 那位僧人,在她心中,既是授业恩师,也是一位心怀慈悲的活菩萨。 “能做成如此壮举,应该不是众人所谓的筑基境能够达成,真人不露相,藏于市井,藏于民间,而不是一心求个问心无愧,了去因果业障的高僧,值得天下人的敬重。” 闲聊空隙,两人徒步登山,终于见到那座破败不堪的残破庙宇。 墙壁坍塌,砖瓦碎裂,就连神台之上的佛陀像都头颅断裂砸在地上,面碎如砂石。 可就是这么座不起眼的破庙,如今却有个白衣书生座于蒲团之上,手中不捧圣贤书而是观摩一本山水走势图。 间临近夜晚还有人敢登门十里坡,这位白衣书生略感意外,回头看了眼两位年龄悬殊不大的少年女子,温和一笑。 倒是赵封镜与赵封蜓心中难免暗中警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况且距离刀疤汉子的截杀才过去短短几天时间。 “在下白鹭,是位半路出家的炼气士,敢问两位可也是那修道之士?” 那位白衣书生倒是胆气不俗,敢一个人居于荒野之中,还先行与两人搭话。 白衣书生的名字倒是与他的容貌装扮相得益彰。 赵封镜看了眼赵封蜓,后者点点头。 于是少年跨过门槛抱拳道:“再下许清白,这位是我堂姐许清蜓,外地人士,山行于此,多有叨扰,道友勿怪,勿怪。” 赵封蜓皱了皱眉,显然对赵封镜这样文绉绉的言语很不适应。 确实,赵氏作为修行世家,基本不会有那修士寒窗苦读考取功名的事迹。 见对方如此客气,白衣书生顿时心生亲近之意。 放下手中山水走势图他笑道:“原来是两位许道友,快快请坐。” 结果书生环视四周,顿时脸色有些尴尬。 这庙宇荒废多年,满目灰尘。 就连那蒲团,都是白鹭收拾许久才弄干净。 赵封镜摆摆手:“不用劳烦白道友,我们只是看看,看过之后就得去往落叶城。” “哦?两位不是为了十里坡的阴灵一事而来?” 白鹭有些意外。 修士降妖除魔,并非只是为了还天地一个清明,更多的,是在危险之中寻求机遇,这类事情,山野出身的散修之流最是上心。 赵封镜摇头道:“不是,真的就只是路过。” 一路上山行来,以《秋水蝉露》勘察此地,阴气确实极多,但都被那位老僧以修为性命清楚绝大部分,剩余的也是分布四方,偶尔会有些神异怪诞之事,按照他的推测,应该对周围百姓没什么太大影响。; 既然如此,赵封镜也没打算做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情,就真是过来看看。 倒是能在这遇到个白衣书生,让赵封镜有些奇怪,他出口问道:“白道友到此,是为降妖除魔?” “确实如此,难不成两位来的路上没听说过十里坡发生的怪事吗?” 说话间,白鹭几次视线轻轻瞥向赵封蜓。 估计是想吸引女子注意。 赵封镜对此不置可否,皱眉问道:“何等怪事?” 赵封蜓同样没计较白鹭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安。 “这怪事,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第七十六章 阴司郎将 三月之前,有个上山砍柴的老樵夫,途经十里坡,原本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罡风呼啸,灼日当头。 可不知怎的,自走入十里坡后眼前景色愈发昏暗。 刚开始,老樵夫还没觉着有何不妥,只当做树丛茂密,遮挡日头。 可等到老樵夫反应过来,眼前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犹如日夜骤然颠倒,四野昏暗无光。 这下子,老樵夫彻底慌了神,他明明掐算着时辰,根本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之后,一阵战鼓雷鸣,马蹄阵阵,从他眼前走出一队百人阴兵。 每个阴兵身上都散发着幽幽青光。 而在这些阴兵后头,三匹骷髅大马眼眸闪烁鬼火拉着一辆青铜车辇缓缓行驰而来。 老樵夫冷汗如瀑,犹如被施展定身术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等到那些阴兵经过他身边时。 那架青铜车辇的古色帘子被人由内而外掀开......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那老樵夫被发现时已经死去多时,四肢分离,头颅碎裂,惨不忍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有过几个胆气十足的年轻人走入十里坡一趟究竟,结果没一个人活着走出来,整整六人,都死了。官府那边估计是怕人心恐慌,所以严令镇压此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白衣书生说起此事,大有一股说书人的架势,说道惊恐处,突然提高嗓门,可惜没人捧场,显得有些冷清。 赵封蜓眼神有些发冷的看着眼前书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无巨细,就连老樵夫生前事都一清二楚。 要么是白鹭胡编乱造,要么这件事,跟白鹭脱不了关系。 白鹭轻轻眯起眼眸,“都是修士,谁还没点压箱底手段,许道友这番问题,唐突了些吧?” “谁知道是不是某人随便想出来的故事,或者...你就是亲眼旁观之人?”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转为冷冽。 赵封镜没言语,始终盯着这个从头到尾透着古怪的白衣书生。 “算了算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其实我有门能够勘测死人生前记忆的手段,当然,术法的根底不能说,这老樵夫的事情,就是我勘探出来了,不会有假。” 对峙许久,白鹭估计是觉着一对二有些吃亏,索性退一步给出答案。 山上术法万千,奇思妙想,功效用途,千奇百怪。 赵封蜓深深看了眼白衣书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前往寺庙后院。 赵封镜对着白衣书生歉意一笑,跟随女子脚步而去。 寺庙后院,一处平坦地面上。 杂草丛生的矮小土丘极不显眼,如果不是那块插在地上的木碑,估计很少会有人会去在意。 赵封蜓走到坟墓前,伸手将其上的杂草一一拔出,哪怕双手早已沾满泥泞,女子也满不在乎。 赵封镜没动,平静看着这一幕。 从前,有个面皮皱如老橘的僧人,弯着腰驼着背,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持佛礼。 短短一月之间,老僧在自己所知佛法中挑挑拣拣,将那些最为粗浅易懂的道理,禅机,教给小姑娘。 直到现在,赵封蜓还清晰记得,当小姑娘选择某条道路之后,除了佛法,从来很少言语的僧人那张笑容和煦的脸颊。 “赵封镜,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阴司郎将?” 原本在一旁对着满天繁星发呆的少年回过神,摇摇头道:“不知。” 无论是家族记载,还是长辈口中,都未曾提及过关于“阴司郎将”的半个字眼。 “我师傅当年说过,阴司郎将起源于道门偏门一脉,古有‘阴山’之称,修行此道每日与阴物鬼祟为伴,若不能得其正法,寿命短暂不说,穷其一生都破不开下三境瓶颈,故而修行此法之人少之又少,传承如今几乎断绝。” “而我师傅出家之前,就是一名阴司郎将。” 阴司郎将,其实是鬼修的两种分支。 所谓阴司,类似于鬼差胥吏,能够天生压胜鬼物之流,可冥冥之中,两者又大不相同,阴司在不受某些大道束缚之时,又能炼化煞气阴气为己用,更有甚者,凭借炼化生人魂魄,或者修士元神为食,从而走捷径提升修为。 长生之诱惑,何其大也? 那些以鬼修身份走大道捷径之人,被世人憎恶,被仙人唾弃,属于人人喊打的山野走狗。 饶是如此,有些阴司还是会头也不转的走上这条幽暗道路。 而郎将则与之截然相反,压胜鬼物同时,又能帮其驱散煞气,成就三魂七魄稳固的孤魂,再往后,若是资质得当,能够成为一位被天地大道认可的纯粹鬼修,不受罡风大日的炼杀灼烧之苦。 但郎将虽说对鬼魂有着裨益,可自身限制极大,不光是要出生是的天时八字符合阴字之相,而且灵根务必在三种以上才可修行,而且如果不能破除下三境界成为中三境炼气士,那郎将的寿元只有同境修士的一半,掰着手指头等死的日子,真会让人成为疯子。 八字符合是要用先天之相压胜后天鬼物,灵根则种类越多越是与不同鬼物契合,至于寿元则受阴煞气息影响。 这样一来,就成了个死循环。 灵根驳杂,注定资质不高,资质不高则寿元不多,寿元不多就注定郎将不能依靠岁月慢慢熬出个境界。 故而,如果不是身负大气运之人,走上这条道路,与求死无异。 听完这些,赵封镜愣愣无言。 看了看眼前女子,在某一瞬间,他都觉着是不是当年那位老僧根本不是在传授修行,而是在杀人。 “其实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当初我师傅说过我极有慧根,可以选择两条道路,未来如果运道不差,最少都能争取个金丹境。” “第一条道路,就是削发为尼,青灯古佛,斩断红尘因果,安心做个世外人。” “第二条道路,就是成为阴司郎将,用活人身份,为死人魂魄点燃灯笼,既能赚取冥冥之中所谓功德,又能凭借阴煞气息提升修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是条捷径。” 赵封镜面色微动。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 果然,赵封蜓自嘲一笑,“原本我还有三四十年好活,可惜某个造反阴灵想要反客为主,取而代之,而我呢,又自视甚高,总觉着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压制它一辈子,可惜......” 后面的言语,她没再往下说。 赵封镜沉默许久,开口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女子摇头,“谁都帮不了,老祖都不行,跟你说这些,其实就是这些年憋的有些辛苦,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真的很难熬。” “为什么是我?” 赵封镜虽然对女子有些惋惜,正直风华,却要面对生死,不得不死。 但少年最关心的,是赵封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自己与她单独相处之时才聊起这些。 说到底,赵封镜还是对除赵蕴芝,赵封绝之外的其他人从无信任,就算是赵蕴初这位亲生父亲,赵封镜都未曾真正袒露心扉。 赵封蜓忽然灿烂而笑,原本不算出彩的姿容,多了几分动人神采,“因为我看过某人面对筑基修士时的一步不退,满眼坚决。” 关于那场少年与刀疤男子的厮杀,赵封蜓通过某种媒介,将一切尽收眼底。 赵封镜点点头,“冲你这份夸赞,应该值得一碗酒。” 女子笑了笑,站起身,背对那座土丘挥手作别。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赵封蜓没说出口。 那位老僧让找封蜓走上阴司郎将这条道路之前,曾与某人讨要了六字谶语。 剑气近,蟒吞龙!! 第七十七章 楚家 两人商议此地异象过后,乘着夜色返回落叶城,临行前,赵封镜还不忘与那位白衣书生告辞一声。 后者也极为客气,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口,这才返回庙宇中继续看那幅《山水走势图。》 本就是萍水相逢,能够做到这份上,白衣书生已经是仁至义尽。 赵封镜在归途中与赵封蜓商议如何看待白鹭提及的十里坡异象一事。 女子回答:“还是得先禀告家族长辈一事,此事不算小,如果那白鹭没撒谎的话,十里坡的怪事没表象上的那么简单……” 之后,女子又说了许多细节之处。 赵封镜听得惊骇不已。 看来,那个故事中老樵夫的遭遇,并非空穴来风。 回到灵兽阁,找到正在与账房预支部分钱财的赵蕴青,在副阁主的带领之下,赵封蜓将大致事项说了一遍。 赵蕴青与副阁主老人都是脸色沉重。 老人赵昊棋脸色难看道:“怪我,原先只以为是桩杀人劫财或者普通阴鬼所谓,有衙门那边全权负责,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没承想竟然牵扯出如此大的风波。” 赵封蜓摇摇头道:“应该是有人很早之前就知道寺庙的关键所在,确定好地下阴兵鬼物的煞气多寡才有意为之,而且为了让我们赵家这边不生疑心,所以行事缓慢,让一切看起来合乎其然。” 那位老僧只是在人前显化的境界不高,实际上却是为深藏市井的大道高人。 不然十里坡下的古战场在当初快要形成一道鬼蜮地界,倘若真的只是一个筑基修士,性命加修为,根本不够看,何谈什么化解怨煞之气,超度亡魂众生。 老人率先离去,连夜将消息送到每个驻扎在落叶城内的赵氏修士耳中。 这场谈话,耗时许久,等到赵封镜走出灵兽阁,已经是黎明时分。 刚想走回九耳街书铺的少年,迎面就碰到了彻夜未归的两人。 赵封绝双手抱着后脑勺,一边看看身旁赵封淳,一边强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 再看魁梧青年的模样,满脸肿胀瘀青,一看就是被人揍了,揉着脸颊,吸着凉气,是真疼。 赵封镜脸色古怪,“你们两这是被摘卿楼内的清倌花魁们围殴了?” 一提这茬儿,赵封绝忍不住笑出声道:“确实被围殴了,但不是那些姑娘,不然都不用封淳兄弟亲自出马,本公子一人足矣。” “那你们这是?” 赵封镜觉着奇怪,赵封淳有个在钱物阁当差的老爹,应该不至于兜里没钱才对,况且摘卿楼这种烟花之地,不会有太高的修士看场子。 赵封绝本想接着开口言语,结果被赵封淳一瞪眼制止,然后瓮声瓮气开口,说出昨晚遭遇。 赵氏子弟的名头,在落叶城内如雷贯耳,而且风评极好。登上摘卿楼,二人风花雪月,莺歌燕舞,好不快活,清倌歌姬,当红花魁,加上赵封淳一掷千金,原本应该是耳鬓厮磨的通宵达旦。 结果,就遇到了一波楚家下山游历的同龄修士,总计六人,年轻人嘛,喝了点酒,往往都觉着天地都是老子了,加上赵氏与楚家多年积攒下的恩怨,还有那最为根源的青楼女子,两边世家子弟争风吃醋,结果不言而喻。 摘卿楼内大打出手,两边心底还是有点数的,没有使用术法,纯粹以体魄硬抗。 虽说赵封淳是体修,但面临几位同境修士和一位比自己境界高的楚家弟子围殴之下,还是吃亏不下。 但赵封淳下手同样不轻。 等到身形魁梧的青年走出摘卿楼,那楚家六位弟子,都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赵封绝从始至终没插手,就这么远远驻足观战,所以身上没半点伤势。 赵封镜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不愧是赵封淳,够横的。” 这场在摘卿楼内闹出天大动静儿的斗殴,估计很快就得传遍家族,虽说逛青楼这种事情上不了台面,但两家之间年轻子弟的争斗输赢,赵氏和楚家都极为看重,被赵封淳这么一闹,估计长老堂那边肯定会跟楚家那边“聊”上几句。 “等回到家族,你赵封淳的名声应该会好坏参半,主要还是看听闻之人如何理解这条消息了。” 赵封绝在一旁肆无忌惮大笑出声,幸灾乐祸的意味明显。 赵封镜点头,深以为然道:“家族长辈那边高兴是肯定的,但高兴过后就得抓住你去摘卿楼的事情而心生不悦,按照你老爹那脾气……估计回祖祠之后,你得挨顿揍再说。” 年轻一辈,会人人对赵封淳竖起大拇指,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氏与楚家的恩怨几乎成了个死结,上至老人下至孩童对敌对家族几乎都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本来赵封淳还有点沾沾自喜,可一想到自己老爹的藤条,脸色立马垮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返回灵兽铺子。 却说一处开设在落叶城主街道上的一家奢华酒楼厢房内。 一群年轻人跪成一排,低垂头颅。 在他们前方,有个发福老者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喝着茶水。身旁有家族女子修士向这位楚家长老禀告昨晚事宜。 听完之后,这位名为楚林中的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女子退下。 然后站起身走到下跪之人的后头,一个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那些楚家弟子也不敢站起身,就这么趴在地面上。 “事先下山时,我如何提醒你们的?两杯狗尿下肚,就觉着自己是天王老子了?敢在落叶城内明目张胆跟赵氏子弟发生冲突,对方要不计较还好,一旦将事情往大了去推波助澜,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估计是恨铁不成钢,老者又往身前一位家族子弟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六个打一个还被挨个撂倒,亏你们还是长着三条腿的爷们儿,这都站不稳,真是废物。” 等到楚林中气消了,一挥袖子,“赶紧滚蛋。” 六位楚家弟子这才战战兢兢起身,退出屋子,最后一人还顺带着关上屋门。 屋内只剩下楚林中和一位相貌身段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女子修士。 楚林中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粗重叹息。 女子修士眉眼含黛,秋波流转,款款走到老者身后,伸出纤纤玉手,帮着老者揉肩敲背。 “这些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比起我们从赵氏得到的消息来看,楚家一辈人完全没得比,特别是赵氏水火双子,跟这些不争气的崽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者微微叹息,既是叹息后辈的不争气,也有对赵氏气运如此之好的羡慕。 女子腰肢如杨柳依依,嗓音柔媚道:“其实我们令字辈也没长老想象的那么差劲,对不对?” 名叫楚林中的老者此刻转哀为喜,一把将身后女子拉入怀中,浑圆臀瓣刚好坐在老者三条腿中央,顺势枯槁手掌从衣领口探入女子衣襟,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柔软触感,楚林中笑呵呵道:“对对对,这不还有你这小妮子算得上是贴几人嘛。” 女子笑容妩媚,一手勾住老者脖子,一手食指缓缓拂过老者脸颊,语气略带哀怨道:“长老此行不就是冲着落叶城而来的嘛,还怕得罪赵氏?咱们楚家好歹也算世家之一,加上还有齐家作为盟友,没理由矮上赵氏一头。” 老人一手嫩白处,另外一手也没闲着,朝女子衣裙腹部缓缓而下,“齐家就是个墙头草,在外装老坏人,实则精明着呢,一旦楚家失势或者折损太大,齐家就会立马放弃与赵氏的那点祖上恩怨投于帐下,不得不防。” 感受到某只即将滑入葱茏之地的手掌,女子嗔怪一声,纤细玉手握住那只作怪之手,可力道却小得可怜,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长老,您还没告诉我此次来落叶城究竟是做什么呢。” 提起这个,本来一张淫笑的老脸瞬间阴沉下来,一巴掌打在女子脸颊上,后者整个人倒飞出去,砰然落地,本来白皙脸蛋瞬间高高胀红,满脸畏惧半跪在地,磕头不止,嗓音颤抖道:“长老恕罪,长老恕罪……” 谁能想到先前还是即将云雨一番的气氛顿时肃杀弥漫。 楚林中走到女子身前,手掌抬起女子下巴,笑眯眯道:“有些事情最好别问,装傻不难吧?这次看在咱俩床笫上的交情,若还是这般不知好歹,下一次,楚家可就真得少一个美人儿了。” 眼眸似虎,真会吃人的。 等到女子跌跌撞撞走出屋子。 楚林中再次坐下,抿了口泛凉茶水,遥遥望向落叶城北城门方向,呢喃道:“还有五天……” 第七十八章 灵根 回到九耳街书铺这边。 赵封镜站在柜台后面,看着半遮半掩的铺子大门有些烦闷。 因为丢入白泽殿的三头木字灵兽被小白吞食干净,可木字灵根却没有完全获得。 之所以说是未完全,是因为这种程度的木字精纯程度实在太低,只是比普通人稍稍生机盎然些许,根本称不上灵根。 “火字心脏堪堪达到灵根程度,估计是那午炎老猿空有血脉,境界不够的缘故,水字肾脏已经几乎接近天生金土两字灵根,说到底还是青鳞巨蟒和紫蟒都是筑基妖兽,这木字……白瞎了六百灵石,幼崽虽有血脉,可尚未成长,反哺生机根本达不到灵根的程度。” 在心中盘算许久,赵封镜自己越想越亏。 此刻,白蛇从袖口钻出,如出生时的纤细大小。 白蛇用头顶拱了拱少年的手掌,似乎没太明白赵封镜为何闷闷不乐。 “看来凑齐精纯灵根的事情还得慢慢来,好在还有五年时间,有《日月造化经文》在,可以试试看在五年之内冲击筑基,木字灵根靠砸钱应该不太可取,还是得走一趟十万大山边缘山头才行。” 十万大山边缘,只要别太深入,做个所谓的猎妖人,一边杀妖赚取灵石,一边让小白吞食妖兽让五行灵根齐全且精纯。 想到这,少年单手托腮,杵在柜台上,自言自语道:“不过应该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黄夫山管事一职,有额外四成的修行资源,虽说肯定没有在十万大山做一个猎妖人来钱快,但胜在安稳,细水流长。不过想要很长一段时间下山,得先得到长老堂的允许才行,而且在这期间,家族不会不乏修行资源,其中利弊得失,得赵封镜自己考量。 这时,赵蕴初从后院来到铺子内,手中多了一枚泛黄古玉,一本老旧书籍,还有一袋子叮叮当当作响的布袋子。 看到桌上白蛇,赵蕴初问道:“这是你的灵兽?” 赵封镜点头,没多解释什么。 等到中年男人将三样物件搁在桌面上道:“当年回家之后,身上的钱袋子都交给了祖祠那边,这些东西,都是以前的老物件,没舍得一并交出,算是私藏了。” 当年,赵蕴初不顾祖祠内众人劝解,执意废除自己一身修为,要知道,那时的他只差一步,便是元婴。 后来,祖祠那边开始放开老旧账本,将培养赵蕴初所需资源全部换算成灵石,赵蕴初只得将全部家当还了这份家族栽培之情。 倒不是赵氏就真这么不近人情,实际上,赵氏那边已经作出很大让步,灵石将近十分之一的零头都已抹除,不然凭借赵蕴初当年跻身金丹所消耗的天材地宝,赵氏这边就拿出大半,几乎是掏空了百年家底儿。 偌大家族,有恩,就必须有罚。 所以,家族中一个人的境界,并非个人事情。 而赵蕴初以前修行,只顾登高,就连书信来往都很少有,何谈什么庇护族人。 “你应该听说过,你老子我以前是名符师,而且是先天铭文师,之所以能够踏上这条道路,全都得仰仗这本《符箓摘要》,当然,天赋占其一。你若是以后有兴趣的话可以翻翻看,不求你在这一路途能有多大造诣,只要了解,或是入门,都能对你以后的修行道路有着不小裨益。” 如今的赵蕴初,就像是个即将垂暮而死的老人,细细喃喃交代身后事。 “这块古玉,得自一座上古留下的秘境宫殿之中,里头是一部直通上三境的修行心法,赵氏为初次登山弟子所选功法虽说温和,但登山速度难免缓慢,这本古籍等到你练气七层就可以更换。” “最后这件东西……” 抓起那袋子叮叮当当好像铜钱声的袋子,赵蕴初温醇一笑,“是你娘亲的遗物,你娘亲是剑修,在认识我之前,她好像眼中就只有手中剑,很纯粹的那种。” 说完,赵蕴初将袋子抛给赵封镜道:“此物名为金雏,现在你刚好也练剑,以后若是有高明御物之法,便能知晓其中奥妙所在。金雏需要每天用精血饲养,每日每颗一滴,不能断不能少,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算真正认主,一旦间隔一日,就得从头再来。” 男人看向自己这个儿子眼神复杂,“以后若是觉着修行无甚意思,就像我一样,来着书铺做个掌柜,相伴清风明月,其实挺好。” 没有犹豫,将三样东西收入囊中,从始至终,赵封镜都未曾言语半句。 沉默过后,赵封镜突然抬头,问了个奇怪问题,“爹,你是什么灵根?” 一个能在三十而立之年跻身道印,同时不过十年入金丹之人,就算是星灵根都很难达到这种程度。 赵蕴初笑了笑,“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普通灵根和星灵根的差距到底在哪?” 赵封镜如实答道。 中年男人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大地道:“道家追求自然,每个修行之人登山之处的条件就是拥有先天之气,而先天之气自人出生之后藏于五脏六腑当中,命格,命里,出生八字,其实都决定了每个人的五行变化,这就是五行灵根的由来。” “如果说五行灵根是靠自己本身天生之力,那星灵根则是一种人自孕育之初便与天地大道契合,从而留下烙印的一种特殊灵根,脱胎于五行,却高于五行,这就是星灵根。” 少年细细咀嚼言语意味,他忍不住问道:“有没有法子让五行灵根蜕变成为真正的星灵根?” 之前,小白吞食午炎老猿后出现火灵根,赵封镜就有种猜测,是不是只要聚集五行之属,同时提升灵根精纯程度,就能完成资质上的彻底进升。 如今听赵蕴初这番言语之后,赵封镜有些失望。 “理论上其实可行,不过至今为止没人能做到,以前莲花洲有个山巅修士,被困于瓶颈多年,苦求破境无果后就想着在灵根天赋一事上做文章,多年验证不得法后,这位修士想出一条丧心病狂的答案,亲手虐杀三千名刚刚出生拥有灵根的婴儿,强行先天之气,他确实将五行单一灵根的品级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从而顺利破境跻身更高一重。” 当然,这类人神共愤之事,必将会有因果报应。当代大天师听闻后,亲自下山一趟,一步跨越两洲山河版图,以雷法将这修士肉身碾杀,同时拘禁神魂入伏魔台中,日日夜夜受尽虚妄轮回之苦。 赵封镜有些不死心,问道:“除此之外呢?世间还会不会有另一种方法?” 虐杀三千婴儿提升自己天资,赵封镜承认,自己确实做不到如此心狠。 “也有人提出过另外一条道路,不过没人能够达成先决条件,那就是五行合一,再加上一种天地自然的另类灵根,从而凝结出大道烙印。不过后天增长灵根五行灵根一事,至少到如今就算是那些山巅老神仙们同样不得其法。” 这一刻,赵封镜眼眸深处,闪过璀璨神意,如冬日积雪遇到三月烈阳,颓丧,失望,燃烧殆尽。 第七十九章 棋局 赵氏祖祠内,夜幕之中,三长老赵昊礼提着一盏大红灯笼走廊过道,向文霖堂走去。 而文霖堂那边,李夫子面对棋盘上的残局沉思许久。 等到三长老大人提着大红灯笼走入其中,竟是执晚辈礼道:“夫子,落叶城那边已经安排妥当,白鹭落子安定。” 李夫子像是对此言语充耳不闻,捻起一颗棋子缓缓落下。 棋子与棋盘磕碰,在这及寂静学塾之内,响如惊雷之声。 三长老等待许久,李夫子这才开口道:“楚家人胆子是真大,与虎谋皮不说,还将自身为灯,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们的存在,就许自己当那做生意精打细算的聪明人,不许其他人脑子灵光?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驻扎在落叶城的蕴字辈,应该有一两个有过猜测,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在房门外眼巴巴瞅着楚家人吃饭拉屎。” 说到最后,李夫子突然问道:“这一辈年轻人中,脱颖而出的几人,如今动向如何?” “绝大部分都在山上修行,赵封亦他们几个去了趟四方山门,听说是受赵封湍邀请,剩余的只要一个赵封镜和赵封淳前往落叶城。” “哦?” 李夫子眉头一挑,从棋篓中捻起一枚白子,在桌面上磕碰不停,“赵封镜?我记得当初可没将他列在赵氏一小撮人的名单上,他怎会出现?” “夫子,赵封镜自练气四层之后,几乎每隔一月余就增长一层,修行进展很快,不输赵封阚,赵封琳等人。” 听到这,老人有了些笑意,“看来我这棋盘上又可以多一枚棋子。” 说罢,夫子瞬间落子。 两辈人,或许在他们自己看来没什么,可如果有精通望气之术的大修士由外而内看去,整个紫阳山的气运之浓厚,难以想象,其中绝大多数的气运都来自这两辈人。 这般大手笔,都来自眼前这位抹去真实姓名的老夫子所谓。 “赵蕴初,确实可惜了,如果当初没有逐鹿山那场变故,他就不会心死,若是能有心气再上一层,在逐鹿山谋取个长老或者峰主的位子,赵氏便可搬迁至青夷洲中部修行,赵蕴初再顺势欠个人情,在赵氏山头埋下一条龙脉的话,赵氏弟子登高就会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其实有一点我说错了,赵蕴初不是心气不够,而且太心急,怕十年二十年无法破开瓶颈,亦或者想要一步登天,直接跳过眼前的元婴抵达更高一层,可是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机缘,今日因明日果,赵蕴初这是在求死。” 这些老人的平淡言语,却让三长老心神剧震。 当初开辟紫阳山赵氏的老祖也不过金丹修为,而赵蕴初却像一步越过元婴直达中三境的最后一境?这是何等自负且自傲。 李夫子转头笑道:“这事情你听过就算,我可不想被某人记仇。” 然后,他突然眼神微冷,看向赵昊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赵氏封字一辈你一个都不能碰,还有,手底下出了个楚家谍子,这事儿你看着办。” 三长老冷汗直流,不敢有半点辩解心思,忙不迭点头请罪。 “去吧,给赵希俞传个信儿,落叶城那边的事情,不是四五个筑基就能解决得了的,让他这位赵氏老祖出关一趟,吃这么多年香火供奉,是时候出点力了。” 李夫子也没过多计较此事,说罢便摆了摆手。 三长老识趣后退走出屋外。 等灯笼火光消失门外,夫子凝视着眼前棋局自言自语道:“赵氏为棋盘,众人为棋子,棋局…….有些小了。” ------------------------------------- 藏书楼。 赵昊礼拖着缓慢身形走入楼梯拐角,打开层层禁制,缓缓登上十一楼。 藏书楼十一楼和十二楼分别是赵氏两位老祖的闭关之地。 赵氏大祖赵希平自从上次得到月桂之后便闭门不出,参透这天材奥妙。 至于赵氏另一位赵希俞,传言是闭生死关多年。 等到闭关之处被人敲响门扉。 屋内传出幽幽苍老嗓音,“有事吗?” 三长老隔着屋门作揖道:“落叶城十里坡的古战场遗址中除了纰漏,得劳烦老祖亲自走一遭。” 等待片刻,屋门自行开启。 苍老嗓音道:“进来说话。” 三长老走入屋门,眼前道道维护藏书楼的禁制消散,居中位置,有处以灵石铺就的床榻上,白须白发,却是年轻容貌的赵希俞看了眼赵昊礼道:“仔细说说看怎么回事儿。” 赵昊礼将赵蕴青等人下山遭遇的事情如数托出,当然,三长老自然不会将截杀二人跟自己牵扯上关系,既然名为张冭的汉子是楚家安插在自己手下的碟子,那这个锅就得甩给楚家。 赵希俞听闻后,冷哼一声,“楚家还真是不太安分,既然如此,那我就跟楚家那老不死的好好聊聊。” 楚家当代家主三百岁高龄,按照道印境修士的寿命来说,已经是大劫将至的年纪,结果这位原比赵氏现在两位老祖还要高寿的“老前辈”,不知道从哪弄了本双修之法,以女子为炉鼎,延年益寿递增修为。 “老祖先不用着急,眼下之急,是落叶城十里坡的境况。” 然后,三长老将大致事宜跟容貌年轻的赵希俞说了一遍。 赵希俞听闻之后点头道:“我会走一趟的。回去跟大长老说一声,别到时候又给我戴上一顶不为家族考虑率性而为的高帽,我可承受不起。” 赵昊礼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这位老祖,脾气可谓不是一般的不好,破境跻身道印之后,几乎每隔十年都得前往楚家所在的沪佳城,与那位三家最高寿的楚家家族大大出手一场。 就只是因为看对方不顺眼,啐唾沫吐口水,怒骂对方老不修,连家族晚辈都下得了手。 所以,赵氏和楚家的恩怨可不单单是开辟老祖身陨一战结下的梁子。 第八十章 都是自己 城池之内。 赵封镜死皮赖脸,最后甩下十枚灵石这才从赵封蜓手中借来《川字集》观看三天。 足足有膝盖高度,其上文字小如蚊蝇,若是普通人翻阅,估计得五天五夜才能翻完,这还不包括吃喝拉撒睡,记不记得住都得另说。 好在作为修士,目力自然不差,加上赵封镜天生过目不忘,三天才将这本记录罕见妖兽,灵药等天材地宝的书籍看完。 合上书页,赵封镜揉了揉眼睛,有些困顿。 看了眼外面日头高挂,又是个明媚艳阳天。 在书铺待久了,白蛇喜欢变换成手臂长短的纤细小蛇,趴在那颗柳树树杈上,跟其上一窝灰雀做邻居,这可把照顾幼鸟的灰雀吓得不轻,可又不想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孩子,于是最开始的时候便战战兢兢与白蛇对峙好长时间,后来估计是察觉到小白对它们没什么想法,两只灰雀这才安心下来。 对这些普通鸟类,小白没什么兴趣,只是喜欢自己安安静静睡懒觉,偶尔觉着幼鸟吵闹也会吐着蛇信吓唬一番。 子丑和戊卯,都在白泽殿中,基本上很少出来,每天有赵封镜这个土财主砸钱,两只妖兽的修行进展迅速。 赵蕴初现在是大有当甩手掌柜的嫌疑,每天与后院桃花作伴翻书,偶尔才会来铺子前院溜达一圈儿。 看着《川字集》上关于朱红色果实的详细记载,赵封镜大为惊叹。 果然,那座小秘境里的东西,个个都有大来头。 “也不知道那青衣女子去向何方?能徒手撕裂小秘境天幕的存在,境界得多高才能做到?” 关于元婴修士往上炼制的小秘境一事,赵封镜按照所知不多的零碎记载,大致拼凑了些内幕。 “这类小秘境更像是一座可以被人为掌控的先天铭文大阵,不过要比其更高一层,修士炼制往往得付出无数天材地宝,耗时百年千年才能形成,想要随手毁弃,起码要比炼制主人高出两个境界的差距才行。” 一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神仙,赵封镜有些头疼。 恰逢此时,赵封绝和赵封淳登门。 浪荡公子哥还是那副德行,走到哪都喜欢发髻外斜没个正形。 赵封绝一手搭在赵封淳的肩头,对少年道:“天天在这铺子里翻账本,不闷呐?” “还行,兜里没钱,可不敢像两位赵大公子这般挥金如土。听说在摘卿楼那边你两最少都挥霍了好几万金,还恬不知耻找灵兽阁副阁主报销?要点脸行不行?” 具体数额赵封镜也没上过心,估计换算下来怎么都得十几颗灵石起步。 赵封绝浑不在意,“钱这东西用的时候没觉着有啥心疼的,可事后转念一想,都会有些后悔,所以这冤大头能不当就不当,万一副阁主那边好说话真给报了,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就连一向自认做人“正直”的赵封淳也跟着点了点头,对此说法深以为然。 赵封镜斜眼道:“得逞了?” 答案不出所料,浪荡公子哥一耸肩,“没,那老头装聋作哑一个劲儿装作不知道,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倒是苦了我们封淳大兄弟,腰包都瘪了一半。” 说到这儿,赵封淳脸色有些苦兮兮,不过一回想起青楼内的莺歌燕舞,好像……也没那么心疼。 孤龙山试炼中,赵封淳也有着不小收获,但大多都上缴给爹娘保管,身上家底真不怎么样。 “你两这是臭味相投?” 赵封镜看了眼两人的勾肩搭背,轻轻一笑。 下山前两人还互不认识,甚至一路上赵封绝没少用言语挤兑赵封淳,所以这两人之间的交情真说不上好字。 可自从来了落叶城,去过摘卿楼,两人基本上算是找着共同喜好了,成天不修行,到处逛荡,只要兜里银子足够,铁定在摘卿楼某个花魁清倌的大腿上饮酒作乐。 最开始赵封镜,赵封蜓还会跟赵封淳说上两句,后者看样子也是没听入耳中。 赵封绝这货色谁都知道,说再多也无用。 “对了,楚家那边的人有动静儿没?” 自从那场青楼风波,赵封淳一打六之后,楚家那边好像就没了什么声响,成天躲在一间奢侈酒楼客栈之内闭门不出,前几次灵兽阁驻扎的家族长辈登门拜访,楚林中也是和和气气恭迎,表面上没半点不悦。 这就很古怪。 两家的矛盾,只要不是傻子就都心知肚明。明面上直接喊打喊杀不至于,但肯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就是了。 楚林中的态度难免让赵氏这边心里犯嘀咕,不怕他拍桌子摆谱,就怕咬人的狗不叫唤。 “没,还是老样子,赵蕴青和灵兽阁副阁主都在那边盯着,一旦有风吹草动,楚家这几个就得被连锅端了。” 浪荡公子哥不以为意,只要身在落叶城,赵氏就不怕楚林中能掀起什么风浪。 赵封镜点点头,走入后院,跟桃花树下的中年男人说了句外出一趟。 赵蕴初点点头,“万事小心。” 少年应答一声,没跟着赵封绝二人走出书铺到处逛荡,而是找到在灵兽阁修行的赵封蜓归还书籍。 等少年走后,赵封蜓将厚厚书籍收入储物袋中。 女子如今脸色不算太好,本身资质受限,空有天赋不得境界,在练气九层停滞好几年的光阴。 她也试想过以筑基丹破境,但这类丹药副作用不小,而且只能在临门一脚之时服用,对于女子始终不得练气圆满的境地来看,吃再多的筑基丹也是徒劳。 赵封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有三年光阴,如果能够破境的话,我还是我,如果不能,就由你来替我活着吧!” 随着女子话语落下,在她身旁,一抹幽暗身影缓缓浮现,漆黑如墨,身姿与高挑,与赵封蜓一般无二。 黑影同样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对于女子这般似乎认命的言语,黑影光是动作就透着一股子喜悦。 赵封蜓扯了扯嘴角,一个心念转动,那抹黑影身上便出现无名之火熊熊燃烧。 可惜,这着火焰根本无法对黑影造成伤害,黑影甚至都懒得抹去那些烈火,任由其漂浮燃烧。 “如果我能破境,你最好记住约定,别以为我真没办法彻底将你从我心头抹除。” 此言一出,就像是触及黑影软肋,女子身形的黑影顿时变得疯狂,发丝乱舞,厢房之内所有物件随之碎裂无数。 赵封蜓就这么冷冷看着这一幕,既没有出手阻止,也没有将黑影强行镇压。 她的大道跟脚其实很不一样。 普通修士的练气登高之路都有大致方向,可赵封蜓却是以道家阴司郎将的身份,行佛门超度之事。 而这道黑影,就是当年第一次练气时,从赵封蜓心湖中强行剥离出的一道意念种子。 经过多年的生根发芽,加上女子修为登高,这枚种子如今已是生根发芽,修为境界远远高出赵封蜓这个主人一大截。 如果不是有天生压胜似的手段,这些年下来,赵封蜓早就不再是她自己,而会变为另外一个妖艳妩媚,行事作风完全相反的一人。 破境筑基,对女子来说,就像是一道相隔千万丈的分水岭,跨过去就能彻底将黑影掌握,以心神豢养乃至以后的修行登高都会迅猛无比,完全不会比那些星灵根的天之骄子差了。可要是跨不过去……女子的下场,就好似被人夺舍,魂魄尽散,从此再无真正的赵封蜓。 可以说,这道黑影,这粒种子,就是老僧留给赵封蜓的考验,也是一道天大机缘。 第八十一章 去他娘的降妖除魔 出了灵兽阁,赵封镜在路边卖酒水的摊子上打了两壶便宜酒水,沽酒妇人估计看赵封镜的穿着不像是什么普通市井人家出身,能放低身价购买这样劣质酒水,倒也不是什么常见事情,于是便多看了两眼俊秀少年。 楚家如今居住的酒楼客栈,名为庆春。 赵封镜来此找到赵蕴青,简单聊了几句,少年便带着酒水走出北城门口,往十里坡而去。 一身白衣尤胜飞雪的书生,还在寺庙之中研究那张不知道从哪倒腾来的《山水走势图》。 “白道友降妖除魔,可有进展?” 赵封镜提着酒水走入破败庙宇,直接开口笑问。 白鹭转身,看见是同样有着书生气的少年拱手道:“许道友,又见面了。” 赵封镜走到近前,随手以清风拂去地上灰尘,一屁股坐下后将酒水搁在两人身前,一人一坛。 “出身不行加上运道不济,兜里钱财不多,就只能卖些个路边酒水,比不得那些陈年好酒。还请白道友莫要嫌弃。” 少年脸上还有些许稚嫩,不过言语措辞,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白鹭连连摆手,“哪的话,我好歹也是走过山路,吃过面饼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个,还得多谢许道友有心了,不然这荒山野岭就我这么一个活人,月黑风高的,待久了难免心里发毛。” 闲谈片刻。 赵封镜提起酒壶与之磕碰,抿了一口,“白道友哪里人士?上次还说是半道出家的炼气士,怎么个说头?” 白鹭倒也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以往旧事抖落一番。 原来,这白鹭之前还真是个书生,来自洛水国,四书五经六艺都有精通之处,可惜时运不济,连续两次没能金榜题名,心灰意冷之下,烧去所有圣贤书,转而跟一个游历四方的修士拜了师走上长生之道。 后来自己师父离去,而白鹭也开始行走山下,从洛水国一路东行,来到大川王朝,算是一种另类的学子游历。 无论是言语,神态,还是白鹭口中的来历,都没什么矛盾的地方。 赵封镜点点头道:“原来白道友这般古风侠气,斩妖除魔做好事,冥冥功德不会少了。” 白鹭笑着摇头道,“许道友谬赞了,就是尽力而为的事情,况且我的修为不高,如果妖魔太过强横,我也只有麻溜跑路的份儿。” 如果当说境界,白鹭其实也才练气八层,比赵封蜓还低一层。 别看白鹭相貌年轻,以他刚才的话语推断,这位白衣书生,最少都得四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一事肯定是有心之举。 半路转来修行的炼气士,还是过了二十的年岁,白鹭现在的年纪能达到练气八层已经殊为不易。 “上次听了老樵夫遇害一事,我打探过落叶城周围几座村落,都没有这说法流出,是官府镇压得太过彻底,还是山中妖魔根本就不存在呢?” 赵封镜放下酒壶,眯眼看向白鹭。 后者一脸茫然,“不应该啊!此事虽说被官府遮蔽,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有心查探的话还是能知晓不少内幕才对。” “哦,那可能是我这边的消息出了纰漏,没能尽数听闻,白道友莫要往心里去。” 赵封镜自责一笑。 事实上,赵封镜这些天已经从灵兽阁那边的家族修士口中得知,确有此事。 两人饮酒过半。 赵封镜突然说道:“白道友是否知道北穹王朝?” “听说过,怎么可能不听说啊,八百年前曾有希望一统整个青夷洲的山下王朝,不可一世,铁蹄所致,就算是古庭宗,逐鹿山等头号宗门都得退避三舍。” 言语间,白衣书生的眼眸深处,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倨傲神色。 少年没能看到这一幕,接着说道:“确实,一个山下王朝,竟然能够让山上众多仙家势力俯首称臣,这般壮举,整个青夷洲千年以来独此一家。每每看见那些稗官野史中记载的北穹国力,都不由心神往之。” 关于北穹王朝的存在,各国史书中提及寥寥,为数不多的记载都来自那些民间或者稗官野史,不被设为正统。 白鹭饮酒动作稍稍停顿,随即恢复正常,“就是有些可惜,没能将青夷洲全部收入囊中,铁蹄踏足四海,完成一洲即一国的壮举,不然整个天下的王朝评定,北穹王朝肯定能够排名前三甲之流。” “就是这么一个强盛王朝,白道友可知如何覆灭,烟消云散的?” 少年看似漫不经心问道。 白鹭放下手中酒壶,抹了抹嘴角,笑意浓烈,摇头道:“这还真不知道。许清白道友可有答案?” 赵封镜故作镇定道:“我也不知。” 就在这时。 庙宇之外,赵蕴青突然现身,快步走入其中,抓住赵封镜的肩头沉声道:“走!” 赵封镜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对白衣书生抱拳歉意道:“白道友,在下先行告辞了。” 说罢,也没能白鹭有何动作,两人快步走出庙宇,沿着下山道路飞速狂奔。 白衣书生看着两人剩余的半坛子酒水,笑意温和道:“有些浪费了。” 一路上,赵蕴青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如同天崩的强烈危机之感,对少年大声责怪道:“你是不是疯了,明知道这白鹭有问题还敢这般言语不计后果,真不怕他突然出手宰了你?” 赵封镜脸色同样不太好看,额头与后背冷汗如雨幕,袖口白蛇的心声如大吕洪钟反复敲响。 什么书生,什么洛水国人士,什么半路出家,还斩妖除魔?都他娘放屁。 这化名白鹭的书生,极有可能就是镇压在庙宇底下的一头近千年的老鬼,类似阴兵过境,老樵夫身死的事情,都是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书生所为。 “没想到被镇压这么多年,这头老鬼还这么厉害,大爷的,吓死个人。” 赵封镜心头一阵后怕。 当自己问出关于北穹王朝的事情之后,白鹭与他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天地肃杀之意。 最后白衣书生说出少年化名之时,就已经是杀机四伏。 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就连赵蕴青都承受不住,如果不是赵封镜作为赵氏后人比较拔尖那种,赵蕴青别说带他走,肯定连身影都不会出现。 “最少道印起步没跑了,现在不知白衣书生具体要做什么,要是想以落叶城数十万人口为血食恢复修为,那我们赵家就得坐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了。” 赵蕴青心有余悸。 骇人听闻一头被埋葬地底近千年的老鬼,如果生前还是一位境界不俗的修士,那白衣书生如今的真实境界就会很骇人听闻。 女子拍了拍宽阔胸脯,“要只有他一人还好说,大不了咱们多出几位筑基后期的炼气士一起围杀,老祖就算赶不及,我们也能以命换命,就怕这类鬼修手底下喽啰太多,到时候引发地煞之气,就真会很麻烦。” 其实最初与赵封蜓一起走出庙宇之后,赵封蜓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因为庙宇之中,以老僧性命修为所化的镇压法阵已经被人打开了一个缺口,作为阴司郎将,还是老僧的半个徒弟,赵封蜓想不察觉都难。 所以得知此事赵封镜就对白衣书生有所警觉,回去之后除了翻阅《川字集》外,还与赵蕴初问了些关于北穹王朝西南战场的事情。 没能得到确切答案,赵封镜只好以身犯险走上这一遭。 好在少年留了个心眼,叫上赵蕴青一起同行。 寺庙之内。 等赵封镜二人离开之后。 白衣书生手持那本《山水走势图》出了门槛儿。 望着白云碧蓝的天幕,视线再由高到低,由近及远,最终停留在下山的那条小路上。 “许道友?不,应该是赵道友才对。如果不是请我喝了一壶酒水,估计你也走不出这地界儿。说到底,你运气还不错。” 自言自语过后,白衣书生左手下垂,那卷被握在手中的走势图瞬间化为灰烬,缕缕黑烟飘散四方,又在一个个山巅山脚,河流支流遁入其中,草木花卉,荆棘灰石,水面泥土,都是这些黑烟的落脚之地。 “一梦八百年,我这个败将之才如今也能重见天日,真是一大幸事。” “就是不知道那些一起喝酒,醉卧沙场,一起调侃哪家小娘俊俏,胸脯挺拔,腰肢如柳的铁衣甲士们,如今是否入了阴冥,走入轮回。” “抱歉,带你们上了战场,却没能将你们带回家乡……” 一袭白衣,书生气十足,可随着言语落下,白衣焕发光彩璀璨夺目,哪怕他本身就是阴灵之躯,可却要比真正的大日之光还要刺眼。 十里坡上,少了个白衣书生,多了一名白袍将军。 银甲敷面,腰佩狭刀。 以这座祠庙为圆心,方圆十里地界儿,草木枯败,山根断裂,江河干涸。 生机,气运,全都被这白袍将军抽取一空。 等到他摘下面甲,转头望了眼破败神台之上的佛陀神像,一生不信鬼神,只信手中刀的将军,竟是恭恭敬敬作揖致礼,“谢,禅师。” 下一刻,刀光流转,罡气震荡四野。 神像连同庙宇在内一并被白袍将军斩落坍塌,成为真正废墟之地。 “我叫陈灵之,来自北穹王朝。” 白袍将军声音平淡,却响彻天地。 第八十二章 娘娘腔 十里生机尽数枯竭,这动静实在太大。 这天夜幕之中。 赵氏这边,三位负责落叶城修士大小事务的筑基境修士以及老资历的练气后期修士十七人,联袂驻扎于边境线上。 于此同时,赵蕴青带着赵封镜,赵封淳二人来到庆春客栈这边。 至于赵封蜓,则在灵兽阁内闭关。 等到女子登门时,楚家人早已人去楼空。 走入楚林中所居住的屋子,赵蕴青看了看那紫檀香木床榻上的凌乱场景,还留有女子体香,啧啧笑道:“楚家还真是从上到下一个德行,老一辈都敢拿孙女辈的家族后人当炉鼎,真是老当益壮啊。” 赵封镜无语,这娘们儿实在有些口无遮拦了些。 “现在怎么办?是等赵封蜓那边的动静儿,还是去截拦出城的楚家几人?” 对于楚家,赵封镜还真没什么好感,有些是非对错虽说跟他本人没太大关系,但楚家的名声实在太臭,如果不是楚家老祖是半步金丹,加上有四方山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家早就被排挤出大川王朝了。 赵蕴青满是胭脂水粉的脸上笑意森然,“之前试炼都是斩杀一些妖兽畜生,这一次不一样咯,走走走,青姨带你们杀人去。” 北城门口,深夜时分城门紧闭,又有甲士点燃火把驻守城头。 楚林中等人掏出一块四方山门的身份令牌得以通行。 走出城门,来到一处平原地带,楚林中遥望十里坡方向,大笑不止。 其他六个楚家弟子,包括老人身旁的妖娆女子都是一脸茫然神色。 楚林中眼眸阴沉,嘴角却忍不住勾起,“赵氏这次,最起码都得掉层皮,就算赵家老祖亲临,要么跌境,要么生死,再无他法。” 六位楚家弟子中,走出个眉眼与楚林中有三分相似的青年,凑到老人身旁小声问道:“爷爷,究竟怎么回事?” 或许是兴致颇高的缘故,楚林中难得多说了几句,“十里坡,以前既是乱葬岗,也是一处古战场遗址,里面有个老东西沉睡近千年,可惜二十年前被一个莫名出现的老僧镇压,化去此地太多地煞之气,不然鬼蜮形成,老鬼苏醒,不管是有心无心,这落叶城都得成为人间炼狱,所有人包括赵氏驻扎修士都得死,可惜啊,可惜......” 楚林中言语压根没有对那些遭殃的凡夫俗子半点怜悯,甚至还有点惋惜鬼蜮没能形成。 楚家弟子听得头皮发麻。 鬼蜮的分量他们还是知道一点。 比如大川王朝西边十数小国中央地界儿,就有一个后天形成的鬼蜮之地,占地百里山河,阴兵鬼物聚山铸城,千万阴煞之气侵蚀山根水运,没半点生机可言,就连作为一洲四大宗的古庭宗对此都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 如果没有老僧出现,落叶城这片地界儿也会成为鬼蜮,人人皆死,魂魄化为孤鬼,永远留在鬼蜮之中。 妖娆女子名为楚歧玥,是楚家这一辈中资质中上的两位女子之一。一手搭在老者肩头,语气软糯道:“长老难道不怕赵氏那边反应过来找咱们的麻烦?” 楚林中眯起眼眸,“就怕他们不来,我要是没点保命手段,敢在赵氏眼皮子底下折腾?” 随即,他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其实如果他们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在庆春客栈带着,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跟十里坡变故有关的话,赵氏那边也不敢那他们怎么样。 而楚林中现在却带着众人离开落叶城,就等于是不打自招,招揽嫌疑上身。 他想做的,可不单单是完成老家主的任务。 顺带再带赵氏几颗头颅回山,到时候老家主一准高兴,赏赐什么的自然多多益善。 这时,一色剑光从城池那边飞掠而出,坠落在众人身前。 赵蕴青抖了抖艳丽法衣的袖口,挑了挑眉毛,对楚林中道:“老家伙,刚才说杀谁来着?” 赵封镜和赵封淳二人走向飞剑,一左一右站在女子身边。 楚林中哟呵一声,一改之前被登门拜访的平和姿态,视线肆无忌惮在赵蕴青身上游曳,最后点头道,“嗯,确实是个上好的炉鼎,用来修行双修之法最适合不过,杀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赵蕴青收敛笑意,语气不善道:“十里坡的那老鬼也是你们放出来的?” 事已至此,楚林中也不再隐瞒,大大方方承认道:“是又如何,再说了,也是你们赵家没本事,眼皮子底下的鬼物都束手无策,笑死个人。如果实在不行,让我们楚家接手落叶城也是可以的,到时候保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川王朝那边我们自会有所交代,如何?” 这种信口开河的满口胡诌,赵蕴青都懒得搭理,“我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做到的,别说你一个筑基中期的老不修不行,就算是楚家老家主亲自来,都未必能够打开封印禁制。” 楚林中嘿嘿一笑,“等你死了,我给你上坟的时候再说。” “那就试试看。” 一道青色剑光拖曳而出,女子率先动手。 楚林中站立不动,就好像一个任人宰割的活靶子。 等赵蕴青察觉到不对劲儿,强行收回飞剑轨迹。 果然,在飞剑轨迹途中,一道缚剑网突然出现,笼罩半边高空,无形无色,隐匿气机许久,一看就是个守株待兔的。 并且有一人从大地之下缓缓现出身形,见到女子之后,还笑着捏起兰花指,“蕴青,好久不见。真是想死我了。” 赵蕴青看清来人之后,一脸厌恶道:“楚铸亭,你个没**儿的死娘娘腔儿。” 赵封镜和赵封淳都有些紧张,不过听女子这般骂人,都有些大跌眼镜。 一个容貌和身段都算得上风情万种的女子,开口这般......有个性,真是少见。 名为楚铸亭的男子被这么侮辱也没生气,反而笑着用兰花指点了点女子,矫揉造作远胜赵蕴青一筹,“好不容易相逢,竟然如此出口伤人,蕴青,要多跟我学学,做女人要温柔,不然肯定嫁不出去。” 楚林中一拍手掌,“既然是故友相逢,那你们就好好聊聊,剩下的两个小家伙儿,就留给你们练练手。” 说着,老人拍了拍楚歧玥的纤细腰肢,转身向十里坡方向走去。他也受不了身旁楚铸亭的扭捏柔媚,他是好色,但只好女色,对男人没半点兴趣。要不是家族那边抽调出的忍受太少,楚林中还真不愿意与之合作。 楚歧玥点头一笑,随即对那个眉眼与老人相像的青年道:“歧知,你先挑?” 明为楚歧知的青年斜眼女子,毫不客气回了一句,“贱货。” 出歧玥非但不恼,甚至还掩嘴娇笑,对青年抛了个眉眼。 楚歧知懒得搭理这个在楚家出了名的骚狐狸,走出人群,对着赵封淳勾了勾手指头。 他们之前在摘卿楼的那笔账还没完呢。 赵封淳扭了扭脖颈,咧嘴一笑,“得嘞,今天一打四,够够的。” 光看境界的话,楚歧知和楚歧玥都是练气五层,其余五位都是练气三四层左右,他们年纪要比赵封镜稍大,这也难怪之前楚林中会感叹羡慕赵氏的大年份。 无论是境界和战力,楚歧知都不是赵封淳的对手,单挑?不存在的。 剩下的,自然是赵封镜接手。 随着楚林中的离开,这边战场一下就气氛凝重起来。 赵蕴青和赵封淳都属于能动手绝不吵吵的主儿,二话没说直接扑杀而起,剑光,术法,以及魁梧青年踩裂大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赵封镜也没客气,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手握大冉,对着那妖娆女子一剑劈下。 第八十三章 道印 十里坡外围地界儿。 此次带头来此的筑基修士名为赵昊啼,是落叶城灵兽阁的阁主,一般很少过问铺子的生意往来,全权交由赵昊琪打理,既是信任,也是这位阁主大人实在忙不过来。 由于大川王朝那边没有在落叶城这边建造城隍祠,山神庙,以至于勘察监察落叶城山水一职,只好让他这个勉强算是落叶城修士头头的老人暂且管辖。 “蕴濡,你说这头老鬼的来历会是如何?” 老人视线由低到高,眺望十里坡方向,顺便向自己身旁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问道。 赵蕴濡拱手毕恭毕敬摇头道:“不知,如果是客死异乡,或者承受地煞之气多年从而形成的鬼物阴灵还好说,至多麻烦些也能勉强摆平,可要是生前客死异乡或者本身就是由炼气士转为鬼修之人,会很棘手,起码按照现在的动静儿来看,十里山河生机全无,最少都是道印境的蓄谋已久,处心积虑耗费数年布下大阵,等待某一刻突然发难才会有这般手笔。” 中年男人事无巨细,将自己所有猜测和想法一一说明。 赵昊啼点点头,“确实如此,所以啊,家族那边已经传信一封,希俞老祖会亲自走上一遭。我们只要负责拖住,别傻乎乎闯山门送人头就行。” 连同赵蕴濡在内,两位筑基,练气后期十七人,同时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啪啪…….” 这时,一连串拍打手掌,疑似赞同的声音从众人后方传来。 赵昊啼神色一变,急忙转头看去,顿时面如死灰。 一位白袍将军,甲胄鲜亮,可身上那股阴煞气息充斥四周,令生人毛骨悚然。 “嗯,送人头的说法很恰当,当初我也是这么教育手下的,可惜,死与不死这种事情,倘若运道不济,再怎么小心谨慎,藏头藏尾都无用,比如现在。” 说着,陈灵之突然出手掐住赵蕴濡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面甲下的笑意依旧如谦谦君子温和,“抱歉,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弑杀之人,主要还是跟你们的死对头做了笔买卖,必须将你们几个的头颅拧下来才算还了这份人情。” 说罢,陈灵之五指用力,赵蕴濡竟然如小鸡仔儿一般毫无反抗能力,眼眸凸起,体内真元如江河沸腾。 好在天幕之上,一道耀眼火红出现,啼鸣传遍山野四周,紧接着,陈灵之所站之地,星星之火燎烧平原大地,瞬间将众人淹没。 鬼物阴灵一途,最怕至刚至阳的烈焰,哪怕如今境界是道印起步的陈灵之也不例外。 这些火焰远比一般修士运用的火法要强横高明,赵氏众人身处其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炎热难耐,只有陈灵之身上的阴煞气息被一一练杀。 “哦?看来是赵氏老祖来了,也好,杀几个筑基练气没什么意思,还是道印境的修士有意思。” 陈灵之都懒得去管身旁熊熊烈火,随手将赵蕴濡丢弃,自顾自走出火域,腰佩狭刀,静静等待。 是那头赵氏大祖赵希平的灵兽朱峰雀,双翅划过夜幕,十丈身躯,照亮半边山河。 脊背之上,赵希俞冷冷看向地面上的白袍将军,以秘法传音至赵昊啼等人,“快走,接下来的厮杀你们插不上手,楚家那边还有漏网之鱼存在,尽快解决,此地事宜交由我即可。” 赵希俞的到来,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赵蕴啼等人瞬间来了心气儿,恭敬作揖致礼,然后毫不迟疑转身走入山野,寻找那些藏起来的宵小鼠辈。 这份信任不全来自修士境界,而是这位赵氏老祖从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一步一步打出来的。 “你是何人?敢在落叶城造次。” 飞掠下朱峰雀脊背,两人相距百步,赵希俞眯眼问道。 陈灵之左顾右盼,“不是说赵氏有两位老祖吗,怎么才来了一个,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陈某人了?” 赵希俞一皱眉头,“你到底是谁?” 看陈灵之的穿着打扮,还有一身流转自然的气机,要是一头此地煞气孕育出的后天老鬼,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风范。 “我叫陈灵之,来自北穹王朝。” 一样的言语,一样的平淡,可赵希俞却能听出短短言辞中的倨傲和自信。 “我赵氏向来从不喜欢与人结怨,道友平白无故汲取十里生机之事已经犯了忌讳,就不怕惹起众怒?” 赵希俞并未直接动手,而是确定起这位来头极大的老鬼的心性。 至少,陈灵之现在还未真正动手杀人。 之前随手掐住赵蕴濡的脖子,其实就是类似随手捡起一块石子那般简单,如果真想,朱峰雀的火域根本伤不了这位白袍将军丝毫。 “众怒?我本就是引蛇出洞,放心,起码山根水运没遭到太大的破坏,修养个十几二十年还是有机会恢复往昔的,我的目的,是你们赵家。” “为何?” “有人将我从佛像下面放了出来,我这个人最重情义,有恩必报,所以就苦了道友,今天可能是走不出十里坡地界儿了。” 陈灵之侃侃而谈,手掌却不经意间握住刀刀柄。 赵希俞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当自己是金丹境神仙了? 朱峰雀啼鸣,双翅招展,以此地战场为圆心,火域弥漫,炼杀那些被陈灵之牵引出地表的地煞之气。 赵希俞单手剑指,轻轻一划而过。 大地龟裂,古藤翻涌如浪潮,席卷而至。 带着一粒粒金黄色泽的火焰种子,就像一头蜿蜒扑杀的火龙。 陈灵之持刀出鞘,也不见如何动作,刀光湛然,雪白如虹。 古藤崩碎,一粒粒火焰种子如火星雨幕落下,又在半空相互凝聚绽放。 不过呼吸之间,一位位身躯皆是以火焰凝聚而成的小巧朱雀展翅腾空,啼鸣之声如同天籁,火域炽热,再次拔高一重。 赵希俞脸色平静,“你是江湖武人出身?” 陈灵之笑呵呵点头道,“是有如何?比不得你们这些神仙老爷,我从小就兜里没钱,所以只能靠着一身蛮力行走江湖。” 江湖武人,前期是一条与炼气士截然不同的道路,不过殊途同归,破开下三境后便能一步入金丹,才能称为真正的得道二字。 所以,武人一旦跻身金丹境,战力往往要比普通炼气士高出一大截,甚至能与战力卓著的剑修齐名。 赵希俞没再废话,双袖挥舞之际,一条天上大水就此形成,江河滔滔,翻滚而至,将白袍将军围困其中。 同时,这位赵家老祖腰间悬挂有一枚碧蓝色卧虎玉坠,随着心声敕令,玉坠化为流光落入大水中央。 玉坠身化活物,一头紫眼明亮,通体碧蓝之色的猛虎带动江河之水呼啸前冲。 而体型小巧,但威势惊人的数百头火焰攒聚而成的朱雀上下飞舞,带动火域条条烈焰如长龙掠过大地。 陈灵之揉了揉脖颈,咧嘴一笑,这才像点样子。 烈焰将大地炙烤成通红之色,而后大水冲刷而过,山石泥土脆如琉璃,随着术法威势跌宕,轰然崩碎。 赵希俞不再去看水火两道术法的威势,转而脚踩一柄拂尘,升至半空,一手呈现出虚握状,另一手做剑诀举至眼前,口中念诵有词。 随着朗朗咒语声响起,拂尘前段如垂绦杨柳,每根拂丝无限增长,像一根根长出天外的雪白丝线,每次激射而下,都能将山石贯穿,切割大地。 陈灵之单手持刀,身形扭转,按照蓝玉虎的头颅躲过大水吞没,同时避开三条拂丝的贯穿头颅,一刀斩下,火焰朱雀与大水接壤地界瞬间被劈出一刀裂痕。 但白袍将军并未就此抽身离开,反而置身其中,每次腾挪与出刀都没太大动静,闲庭信步,穿梭自如。 看情形是赵希俞占据上风,可真实情况只有厮杀二人才知内幕。 赵希俞眼眸深沉,陈灵之这是在拿他当磨刀石呢。 被埋葬地底近乎千年之久,醒来后又遇到个老和尚无情镇压,陈灵之的境界虽说比生前要高,但厮杀手段和魂魄都还没怎么适应这番大天地,所以送上门的赵希俞境界凑合,刚好借此砥砺罢了。 朱峰雀展翅高昂,啼鸣之声回荡山野。 从天幕高处俯冲直下,所过之地,枯枝落叶皆被羽毛上火焰带起的热浪蒸腾燃烧。 一虎一雀,扑杀而至。 第八十四章 命值钱 却说十里坡上彻底倒塌的庙宇外。 有个高挑女子一袭绿袍,款款而来。 赵封蜓神色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庙宇废墟,身旁一道比黑夜还要深邃的黑影屹立身旁,做抿嘴娇笑。 赵封蜓没理会身旁另一个自己,走到废墟前停步,弯腰捡起一片佛像残骸,默默无言。 她原本在灵兽阁尝试以身外物强行提升境界,可心有所感,一路瞒着家族来到此处。 “原来大阵根本不是别人破坏的,对吧师父?” 女子愣愣望向倒塌庙宇,眼神绽放异彩。 ------------------------------------- 赵封镜一脚踩住女子头颅,将那美艳的半边脸颊彻底踩入泥土中,身旁两位楚家子弟,要么被一剑摸过脖子,要么被一道金明气彻底斩成两截,彻底生死。 来到这番世界后第一次杀人的少年,心中隐隐有种恶心之感,可脸色冷静,眼神更是冰冷。 他低下头问道:“你叫楚歧玥?楚家两位天才女子之一?” 言语虽是询问,可语气充满嘲讽意味。 一个年过二十的练气五层,就能在楚家称为天才?这分量属实太轻了些。 女子脂粉遍布的脸盘上沾满泥泞,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高傲天鹅被人强行按在了泥地了。 “赵封镜,你最好放了我,不然家主老祖绝不会放过你。” 楚歧玥咬牙切齿,同时眼眸深处还有一抹难以隐藏的恐惧。 她知道眼前少年真会一言不合,直接动手杀人。 之前与之对敌,楚歧玥还信心满满,甚至隐隐有自负的傲意。 可但赵封镜凭借体魄和手中剑,两剑斩两人之后,这抹自负消失无踪,看着抹去剑身血迹,脸色没有半点波澜的少年,楚歧玥甚至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腿肚子直打颤。 结果不言而喻,现在这情形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赵封镜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还跟楚家家主有一腿?不过就算如此,即便加上两三位筑基境修士的性命,那老不死的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你觉着他会为你这么个任人采撷的不良之人出头?想什么呢?” 此话一出,楚歧玥顿时心如死灰。 赵氏之所以能够成为四方山门附属家族的领头人,除了家族势力和底蕴之外,顶尖战力同样重要。 两位赵氏老祖,一个道印后期半步金丹,一个闭关冲击道印后期,四方山门内门弟子赵蕴敛同样是道印中期。 这样的势力,可能在那些中上层仙家眼中上不了台面,但在这偏居一隅的大川王朝西南境内,分量不可小觑。 女子始终在寻求活路,嗓音颤抖道:“只要你能放我一条性命,灵石,天材地宝,楚家情报,乃至我整个人都可以是你的。求求你,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说到最后,女子泪流满面。 赵封镜这时抬头,视线远眺,确定赵蕴青和赵封淳那边没什么危险之后,终于松开脚掌,半蹲下身,一把揪住女子发丝强行提起,没半点怜香惜玉,饶有兴趣道:“灵石和天材地宝你有多少?或者说你觉着你这条命能值多少?” 对于女子,赵封镜只要稍稍动下手指头,就能将她整颗头颅捏碎,不过在此之前,如果女子能够拿出令他心动的价格,少年不介意放她一马,反正两人之间又没多大仇,家族恩怨归家族恩怨,一个天资连被赵氏戏称万年垫底的赵封绝都不如的女子,能够掀起多大风浪。 楚歧玥眼眸瞬间明亮,就像一个溺水之人绝望之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储物袋打开禁制,将其中所有物件尽数抖落而出。 起先赵封镜脸色还算平常,可看到女子储物袋中抖落出一些床笫之物后,赵封镜脸色古怪,忍不住问了句:“你们还有这癖好?” 楚歧玥脸色羞红,连忙将一盏刻有男女酮体的红烛,还有一些不可明说之物,藏于身后。 等储物袋见了底儿,女子这才恢复平静道:“全部家底都在这儿,你尽管拿去便是。” “看来楚林中这个楚家长老对你还真够好的,一般家族子弟可没这么丰厚的家底儿。” 赵封镜看了看眼前如同小山丘一样的物件儿,满脸惊叹。 被人旁敲侧击道破其中男女之事,楚歧玥非但没恼羞之色,反而对着少年抛了个眉眼,秋波流转。 可惜她现在这副落魄模样,始终让人难以提起兴致。 从储物袋中抖落出的,灵石,灵药,灵果,精石等等,其中灵器占据大半,甚至还有些辅助修行的丹药。 少年拿起一尊熏香炉凑近眼前细看,花纹繁密,做工精湛,而且都是以山上仙家的精石所制,一看就是值钱的物件。 赵封镜大手一挥,将这些物件悉数收入囊中。 斜眼楚歧玥道:“听说楚家有种秘制的特殊暗器,别说你没带,任何楚家人都会以此为保命手段。” 楚歧玥视线偏移,稍稍望了眼惨死两人的下场,一咬牙,将六枚禁灵针逼出体外,抹去上面的灵力烙印。 赵封镜收入袖中,摆摆手道:“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说实话,少年是真想一剑将这女子砍死,不过老话说得好“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赵封镜觉着自己应该还是个诚信的买卖人。 女子似乎不太敢相信少年就这么容易放过自己,一时间竟然杵在原地没敢动弹。 她都做好了赵封镜出尔反尔的打算,禁灵针这类楚家人保命的东西,楚歧玥其实还有四枚。 之前交手,赵封镜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女子都没能施展禁灵针,眨眼之间分出胜负生死,她都还没能有所反应就被少年踩在脚下。 赵封镜都懒得搭理她,视线看向赵蕴青与楚铸亭交手的方向。 相貌阴柔,言语神态都跟女子差不多光景的娘娘腔楚铸亭,虽说作态令人不喜,但一身修为和手段确实不俗。 赵蕴青的飞剑之术,脱胎于剑修的心念牵引之法,虽称不上正宗二字,但战力同样不容小觑,以术法干扰敌方视线,飞剑找寻机会飞掠,取人头颅,难以防备,一着不慎就是心,眉心,亦或者丹田就得被戳出一个窟窿。所以一般同境之内,赵蕴青杀力排名上乘。 而这楚铸亭能够应对自如,甚至犹有余力,足可见这人的手段不俗。 缚剑网在空中如同水流,波浪翻滚,一次次拦截飞剑轨迹,而且若是让缚剑网收拢,将那把青色飞剑拘押其中,就代表着这场厮杀,赵蕴青再无胜算。 好在事到如今,赵蕴青还没让那头名为“胭脂”的青眼狮助阵,就说明女子任由有余力。 赵封镜点点头,同时对女子这手飞剑之术有些羡慕。 就像少年真正练剑之前,同样对那些千里之外取人头颅的剑仙向往。 当视线看向赵封淳那边后,赵封镜啧啧两声。 魁梧青年一人对楚家弟子四人,模样是凄惨了些,法衣破损,身上伤口纵横,好在都是皮肉伤,并无大碍。 只见赵封淳一手提着那名为楚歧知的青年,一手顶着紫一块青一块的脸颊,正狂扇楚歧知嘴巴子,呼啸成风,清脆响声不绝于耳。 一边动手还不忘骂骂咧咧,“狗日的,打脸是吧?打脸是吧?都这么不讲武德是吧?……” 在他身旁,另外三位楚家弟子要么躺在地上哀嚎,要么彻底昏死过去,出气多进气少。 赵封镜憋着笑,摇了摇头。 如今练气六层还是体修的赵封淳,就算是赵封渠这个赵氏封字辈中排名第一的天才,论战力都得稍逊一筹。 加上这么多年在祖庭内专门一打几的丰富战绩,赵封淳这边的战局虽然焦灼但最终结果都在意料之中。 赵封镜想了想,转头对蹑手蹑脚离去的女子问道:“你们楚家这次前来的筑基境修士有多少人?” 楚歧玥想悄悄溜走的身形为之一顿,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楚长老那边从来不让我们过问这类事情。” 赵封镜没说话,盯着女子看了许久这才挥了挥手,示意楚歧玥离开。 赵封镜转过头看向十里坡方向的山坳,想了想,还是追寻楚林中离开的方向走去。 白蛇从少年袖口滑落,显出真身,蛇信丝丝作响。 少年笑了笑,“感受到了?大祖的朱峰雀对鬼物之流有着天生压胜,对付那个白衣书生最适合不过。” 小白歪着脑袋,一双赤红眼眸在黑夜之中绽放淡淡光彩。 赵封镜失笑摇头,敲了敲小白的脑袋,“不行!以后这样的想法别再有了,这头朱峰雀对我们赵家有不小的庇护恩德,跟家族长老差不多,再怎么能提升灵根品级也不能打它的主意。” 白蛇有些泄气的低下头颅。 赵封镜的火灵根不过是刚刚达到门槛,想要提升精纯程度,只能靠小白不停吞噬那些五行妖兽。 而朱峰雀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第八十五章 阿弥陀佛 北城门外多是平原地界儿,能够称得上俯瞰山河的,也只有距离十里坡较近的一处无名山头,原本就草木稀疏,多山石洞窟,如今被陈灵之抽干十里山河的生机,这座无名山头更显荒芜。 楚林中心情极好站在山巅处,俯瞰那处水法与火法齐飞的光彩风景,时不时刀光绽放,斩断修士术法轨迹。 道印境的捉对厮杀,赏心悦目。 “看来赵希俞已经是道印后期了,破境迅猛,赵家很可以啊!” 虽说外界传言三家之中,势力能够媲美赵氏的只有楚家,可只有楚家自己知道,底蕴和高层境界的差距,楚家注定三百年只能难以追上赵氏,而且赵家蕴字辈和封字辈的年轻天才,更是楚家遥不可及的,其中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等到赵氏凭借此等气运更进一步,到时候有生死大仇的楚家肯定会被针对排挤,只要楚家老家主身死或者跌境,诺大家族要么离开大川王朝,要么就此分崩离析。 “不过老家主所说的这老鬼,是不是战力太强了些?埋葬千年,还被那老僧消磨道行,如今还能在半步金丹的瓶颈的上下浮动,真是匪夷所思。” 关于陈灵之的境界,一直是个谜,就算比较知情的楚家老祖都没能有个准话,只说了句:“若是全盛,四方山门都拦不住他。” 这让楚林中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境界高是好事,最好宰了赵希俞,这样一来,赵氏少去一位道印,论顶尖战力,楚,赵两家就真正平起平坐了。” 越想,老人就越是高兴,忍不住抚掌大笑。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个雄厚嗓音:“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累不累啊?” 楚林中猛然转头,厉声喝问:“藏头露尾,道友这么见不得人?” 一个刀疤脸的汉子抱着后脑勺从阴影处走出,叼着一根草茎撇撇嘴道:“张冭这家伙怎么想的,为你们这群没半点人性的家伙卖命。” 楚林中瞳孔一缩,“你是张冭的朋友?” “算不上,都是在赵氏三长老手下做事罢了。” 刀疤男子摆摆手,伸了个懒腰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想问问,张冭的本来名字叫什么,我好给他墓碑上刻字。” 楚林中强忍住心中惊疑,平静问道:“他死了?” 刀疤男子点点头,“死了,被赵蕴青的狮子一口咬掉头颅,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死了也好,一个楚家庶子,除了可怜境界之外再无任何拿的出手的东西的废物。” 对于一位家族筑基修士的身死,楚林中非但没半点惋惜哀伤,反而满脸讥讽。 这时的刀疤男子面无表情,“看来你是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那就别怪我送你上路了。” 话音未落,狭刀雪白刀光蓦然出鞘。 ------------------------------------- 赵封镜缓缓走在山道上,倒也不着急。 白衣书生和赵氏老祖的厮杀还在持续,他们这些练气筑基的修士基本插不上手,也没有什么观战的必要,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寻那些早早布局山中的那些楚家修士。 “楚家心思够狠的,拿落叶城数十万人的性命给赵氏添堵,如果真成了,无论赵氏之后如何应对,十万大山西南边境上三座仙家山门肯定会对赵氏施压,就算不被赶出大川王朝,起码笃林集市那边的三座铺子是保不住了,断了钱财来源,赵氏收成减少,养育灵脉就得入不敷出,灵脉品级也会跟着下降,到时候赵氏炼气士的境界攀升就会慢上许多,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时候的赵氏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论根基,其实赵氏不如楚家和齐家,不过要说修士境界和风门口碑,赵氏要远高其余两家,但在仙家山头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掣肘太多,家族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很难。 楚家这手段算不上多高明,但胜在效果奇佳,要真给他们做成了,赵氏近期内或许不会怎样,可长远来看,就得走下坡路,人人喊打,人心离散。 “幸好,有个不知名老僧的舍生为民,不然落叶城就真得成人间炼狱了。” 这就是炼气士之间的争斗,往往要比俗世之中的家族之争凶险太多。 原本,赵封镜猜测的是楚林中入山是为了阻拦那些赵家修士的搜山,或者趁此机会勘察十里坡的情形。 可刚刚登山山巅的少年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刀疤男人半跪在地上,单手握刀,大口喘息。 在他身旁,是那个引赵氏入局的老人,楚林中被一刀洞穿心口,再无生机可言。 刀疤男子转过头,真元消耗过度的惨白脸颊扯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脸:“来了?” 赵封镜停步,两人相隔六丈距离,少年眯眼问道:“你不是楚家的人?” 刀疤男子强行站起身,受到入鞘,“都说了我在三长老手下做事,张冭是楚家谍子不假,但我不是。” “所以呢?杀死楚林中是投名状,表忠心?” 赵封镜没敢掉以轻心,野兽往往都是受伤之后,凶厉之气才会越发鼎盛。 刀疤男子长呼出一口浊气,“你可以这么理解,不用紧张,我这次来就只为楚林中一人,剩下的恩怨暂时搁置,你要是这么有空,不如去看看两位道印境大佬的厮杀场面。” 赵封镜点头,“可以。不过得是你离开之后的事情。” 身材不算壮硕高大的男人单手拧下楚林中的头颅提在手中,路过身边时,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我叫王膑,小兄弟,我们还会再见的。” 赵封镜点点头,也没出手阻拦,任由汉子大步离去。 等山巅就只剩下赵封镜和白蛇,还有那被暴尸荒野的无头尸首之后,少年这才远眺那处场面宏大的双方战场。 少年转头望向十里坡寺庙方向,轻轻呢喃一句,“阿弥陀佛?” 一抹芥子光亮从寺庙废墟处绽放,如同从一盏人间灯火,缥缈晦暗,转而变为一颗浩瀚星辰,大放光明。 佛光普照,慈悲世间。 越发适应这番天地的陈灵之猛然转头,放肆大笑道:“老和尚,你果然还有后手。” 寺庙之外,女子眉心处金光湛然,身旁那抹幽暗黑影如同遇到天敌,凄厉哀嚎,急忙藏于女子心湖间,躲避这份天生的鬼物压胜之法。 老僧曾经亲手捏造的泥胎石像中,佛光大盛,照映山河。 “阿弥陀佛!” 伴随一道似乎来自许多年前的一声佛唱之音,所有蠢蠢欲动的地煞气息瞬间消散,陈灵之原本即将跻身金丹的气象也被打回原形。 陈灵之非但没半点惊慌,反而大笑酣畅。 佛光普照之下,幽幽厉鬼尽数服诛。 可陈灵之一身白袍盔甲大放光明,竟是以阴冥身躯硬抗。 佛光如烈阳,白袍如积雪,消融殆尽。 最终,陈灵之舍弃身上这件以三百年道行打造而成的护身甲胄,金蝉脱壳,彻底摆脱此地束缚。 “老和尚,多谢!” 陈灵之的身形化为一道流光,转瞬掠出千百丈,直至消失在赵希俞的视线中,消失在佛光笼罩的山脉处。 这场大战就此落幕。 第八十六章 死棋 黎明白昼。 赵封镜将楚林中的无头尸首抛入荒山后,返回之前众人交手的地方。 几位楚家弟子已经是奄奄一息,楚歧知最为憋屈,被赵封淳掌掴而死,尸体还被青年当作板凳坐在身下。 赵蕴青那边也已落幕,见势不妙的楚铸亭直接跑路,没半点犹豫。 女子妆容毁去大半,她干脆就动用水字法洗去剩余的胭脂水粉,没之前那么美艳,但多了几分素雅,相貌其实不俗。 赵蕴青看见赵封镜后皱眉问道:“你去找楚林中了?” 赵封镜点头,“是想找这位楚家长老的踪迹,可惜...” “跟丢了?也好,万一这老家伙杀个回马枪,你这小身板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女子看向少年的眼神充满责备,就像在说你一个练气的雏儿也敢擅自跟踪一个筑基修士?真不怕被打死? 赵封镜笑着摇头道:“他被人杀了,而且杀人者你也认识,是那个半路劫道的刀疤男子。” 赵蕴青不解道:“都是楚家人,杀他做什么?” 少年其实很想说出刀疤男子的具体跟脚,可想了想还是就此作罢。 此间事情,如果再扯上一个三长老的暗中谋划,只会越发复杂。 等到灵兽阁阁主赵昊啼返回时,抓捕了两个楚家修士,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中期,都是楚家谋划这场大劫的棋子,筑基中期的修士已经身死,剩下那个还有一口气,赵昊啼命赵蕴濡看管好,别让他咬舌自尽,留到家族有大用处。 赵封蜓这时也从寺庙那边返回,不过女子的情况不算太好,灵力干涸,根基受损不小,只能拖着疲惫身躯蹒跚而行。 等女子讲述完昨晚发生的一切,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处古战场遗址,并非楚家人开启,而是当年老僧跟陈灵之的一种默契约定,老僧镇压与化解地煞之气,只要时机一到,陈灵之就能重见天日,但前提是不能杀人,一旦触动,就会被老僧留有的后手重新镇压。 这是女子强行打开寺庙佛像秘密之后得出的答案。 而楚家在其中扮演的,不过是为白袍将军提供恢复修为的养料,属于是为虎作伥。 至于为何楚家老家主有这等消息,赵封蜓不知道。 可惜,陈灵之似乎早有预料,虽然言语之中满是对赵氏生命的漠视,可从始至终都未曾真正动手杀人,唯一一次杀意不受控制,也是在引诱寺庙内那股佛光。 等老僧的后手显现,陈灵之拼了一身修为所化的白袍盔甲不要,以三百年修为损耗为代价,彻底脱离了十里坡的束缚,从此天大地大,任其逍遥。 不然以他的修为境界,完全可以在赵希俞到来之前,将他们这些修士一一灭杀。 赵蕴青感叹一声:“是个狠人。” 如今他们之中,受伤最重的,不是同境厮杀的赵蕴青,也不是模样凄惨的赵封淳,而是强行牵引老僧留下后手布局的赵封蜓。 大道根基受损,如果没天大机缘弥补,估计这辈子都得留在练气九层,再无破境希望。 老祖赵希俞在大战之后,眼睁睁看着陈灵之逃离却无可奈何,带着朱峰雀率先返程。 回了灵兽阁,楚家剩余那位筑基初期的炼气士,会被阁主命人带回紫阳山祖祠那边,交由长老堂发落。 剩下一些清缴漏网之鱼的事情,就无须赵封镜他们操心,自有驻扎修士负责具体事宜。 ------------------------------------- 距离落叶城六十里外的一处枯骨坟地。 没了一身白袍盔甲的陈灵之换上一袭白衣书生的模样,鬼物身躯却能站在烈日之下,强行汲取此地阴煞之气。 胸腔起伏之间,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污秽阴气被陈灵之炼化。 或许光看外貌,陈灵之还是之前模样,没什么太大变化,可真实情况就要糟糕太多。 三百年辛苦修行付诸东流,差点让陈灵之连现在这副人形都无法维持。 “贞定老和尚,算你厉害,都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有这等后手算计,要不是早早有所感应那个先行条件,估计我这无根之人,就得彻底魂飞魄散了。” 说到这儿,他拍了拍腰间狭刀,“还好我福大命大,不然就真着了你老家伙的道了。” 那位没人知道跟脚来历的老僧,法号贞定,修为更是一位佛门龙象。 在他身旁,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如袅袅青烟凝聚身形,竟然是那位在赵氏文霖堂教书多年的李夫子,老人看向如今下场有些凄惨的陈灵之道:“对高人客气一些,无论是生前还是生后。” 陈灵之没觉着李夫子的出现有何意外,点点头,一脸诚挚神色道:“受教了,不知李先生此次还有何吩咐?” “你能脱身本就在我意料之中,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死的,要是不想再管八百年前的那些事情,你可以就此离去,寻个地方继续当个逍遥鬼修,如果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还想这一世有机会宰了十万大山那几头畜生,就给我好好修行。” 说着,李夫子指了指远处一个人影,“以后你就跟着他,此间事了,你们两就去勇弗关鬼蜮修行,好歹曾是我北穹王朝的忠武将军,没个元婴境,别出来丢人现眼。” 勇弗关,八百年前是北穹王朝与十万大山的最大战场,没有之一,此地坐落在大川王朝以西的十数个小国版图中央,当年无论是俗世武人,精甲锐士,山上仙人,大妖山精,尸骸埋葬何止千万,多年下来就形成了一个后天鬼蜮之地,其中凶险,就算是炼气士都不敢轻易踏足。 “他?难不成是我们那位皇帝陛下转世?没道理吧?皇帝陛下虽然雄才伟略可不善于修行之法,就算转世轮回,也恢复不了往日风采。” 陈灵之有些疑惑,目光如炬,定睛看向躲在树丛后面的身影。 发髻歪斜,一脸嬉笑。 “不是,既然北穹王朝不行,那我就换个方式。” 说完之后,李夫子青烟身形缓缓消散。 树后那人也走到陈灵之身前,毫不客气搂着后者肩膀笑道:“我也姓赵,来跟你说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 那座名为“罄竹院”的书铺内。 满头白发,却是年轻相貌的赵希俞走进铺子,在闲桌边坐下。 赵蕴初泡了壶茶水,斟满茶杯后递给这位赵家老祖。 赵希俞看着这个曾经赵氏最得意的天之骄子叹息一声,“何必呢?” 赵蕴初不过婉言一笑,“不但修士其实挺好的,老祖不用担心。” 沉默片刻,赵希俞突然开口道:“有没有想过,如果能修复丹田的话,再次踏上修行路?” 中年男人摇头,“没用的,当初我是连金丹一起炸碎,就算肉身修复如初,原先的大道已经断绝,勉强修行,也只不过是练气一二层,增长一两天的寿命吗?” 事实确实如他所说,当年自行废除修为的手段太狠,经脉窍穴折损太多,加上金丹崩碎,大道几乎无望,又何必从头去找什么希望。 而且自费修为本就是赵蕴初的选择,从无后悔一说。 赵希俞叹息一声,“以你的天资天赋,只要能认真走修行路,何等仇怨不能报,人活着才是希望。” 赵蕴理还是摇头,“老祖,有些事情其实不能用境界来衡量,比如...一个原本就心死的人,哪会抬头去看什么希望。” “那赵封镜这小子怎么办,我远远看过一眼,资质虽说比不得你,但终归不差的,好好培养,未必不能跻身道印。也许有你在身边,冲击中三境也不是没有希望。” 说到底,还是有些惋惜,惋惜那个曾经风头无量的赵家天才,惋惜那个意气风发,敢于大宗门中并列天骄之位的赵蕴初。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封镜也不例外,他是我儿子,从小心性如何,我这个做父亲的比谁都了解,他的路我管不了。” 直到中午时分。 这位赵氏老祖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此离去。 秋末时节,万物凋零,天气有些寒冷。 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太好的中年男人,倚靠在门廊上,双手插袖,遥望远方,似乎是在想念远方的某个人,似乎在回想以前的事。 过了两天光景,赵封镜准备启程返回紫阳山,帮着赵蕴初整理清扫过书铺之后,中年男人脸上没什么神色变化,只是带着少年在桃树下站立闲聊一个时辰,大多都是叮嘱日后修行的注意事项之类的。 最后赵蕴初反常的拉着儿子下了局棋。 是盘残局。 赵蕴初摆棋子,赵封镜破解。 可当看到白棋收官时形成的大龙,少年手中黑棋踌躇不定,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这局死棋还能如何解。 赵蕴初道:“山上仙家,其实对俗世中这些小玩意儿很看不上眼,真正能称为国手的不多,在赵氏就有这么一人,就是那个小时候照顾你衣食住行的李夫子,他的棋很厉害,以后有机会的话好好跟他学学,还有,这盘棋的玄奥之处,不是在解,而是在记。” “什么时候记下了,你就可以一一提子回祖庭了。” 于是,这天夜色之中,少年对着这盘白字全胜的棋局沉思至黎明。 第八十七章 杏酒香 城门口有处贩卖杏花酒的摊子,赵封镜出门比较早,距离约定回祖庭的时间还得好几个时辰,于是便要了两份酱牛肉,一壶杏花酒。 一个人却要了两个酒碗,倒满一碗,少年袖口处探出个洁白如玉的小脑袋,白蛇低头浅尝一口,嘴巴大张,嘶嘶声低沉洪亮,还有些对少年的微微埋怨。 赵封镜连忙捂住袖口,使劲儿憋着笑。 一人等候觉着无趣,赵封镜便以心声撺掇小白尝尝酒水滋味儿。 说什么酒水这东西,喜欢之人赞不绝口,不喜欢的人也会在某个伤心时分独自喝的酩酊大醉,最是忘忧,最是解愁,可能刚入口味道不行,初尝之人畏之如虎,可随着成长,光阴洗涤,酒水中就多了别样的东西,叫做年月。 反正还有很多小白听得懂的和没听懂的,少年说了一大堆,白蛇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实在受不了赵封镜的絮絮叨叨,勉强尝了一小口。 结果现在连嘴巴都没合拢。 摊子临近城门,很多进城的旅客商人都喜欢在这儿落脚歇息。 所以摊子的生意一直都算不错。 一个白面书生,如今换了身装扮,锦衣玉带,贵气逼人。 走入酒肆,四处瞟了几眼,见少年一个人坐一张桌子,便来到跟前坐下后问道:“小兄弟,拼个桌儿?” 赵封镜本来低着头,也没拒绝,直接嗯了一声。 可抬头瞬间,少年顿时心神骤紧,汗毛倒竖。 赵封镜艰难咽了口唾沫,强行稳住嗓音,扯出一个笑容勉强打招呼道:“白道友,出山了?” 陈灵之嘿嘿一笑,坐在少年身边,“嗯,被你们老祖一通撵,好不容易才走出山头,这不是想着马上要离开了,来跟许道友道个别嘛,山水迢迢路朝朝,相逢就是缘分,刚一进城就碰到你了,你说巧不巧?” 巧你大爷! 赵封镜心中腹诽不已,你又不是什么娇俏小娘子,跟你有缘作甚? 陈灵之就像是能听到少年的心声一般,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笑非笑道:“我这个脾气很好,但前提是别骂人,最好别当面骂,不然我肯定会打死你。” 赵封镜点点头,明白了。 “不知白道友找我,有事儿?” 少年一边出声询问,一边好奇打量着陈灵之如今这副身躯皮囊。 可能在凡人眼中,他这副皮囊没半点毛病,筋骨血肉一应俱全。 但以修士的眼光仔细望去,就不难发现这些筋骨血肉之中一条条衔接脉络很不稳定,就像有人以针线缝合而成,勉强凑齐四肢躯干,可密密麻麻的针线轨迹让人毛骨悚然。 陈灵之也没理会少年的审视视线,直接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手上有留阳,来这儿就是跟你做个买卖,你开个价?” 赵封镜顿时心头一紧,硬着头皮道:“白道友莫非对再下有什么误会?什么留阳,我一概不知啊?” “装傻充愣?也不妨告诉你,就是你从孤龙山秘境之中得到的红色果子,里面有两条金色丝线。怎么?要不要我再说详细些?比如那颗大树上有几颗果子之类的?” 陈灵之丝毫没动手抢夺的意思,就像是个极力遵守买卖规矩的生意人。 赵封镜顿时无言以对,对方能知道这么多内幕,还摆出一副买卖公道的架势,真的是做生意还好,不然要是陈灵之真起了歹意杀人越货,落叶城内可没人能够阻止一个铁了心的道印境修士。 留阳果,一种四阶灵果,对于境界提升不大,但对于鬼修一类来说,却是天底下最好的天材,能够帮助鬼修凝聚出一副藏魂纳魄的肉身,隔绝烈日罡风的吹拂练杀,同时也能滋养魂魄,类似以肉身做道场,时时刻刻壮大神魂,这等裨益,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分。 少年长吸一口气,大大方方从储物袋中掏出那颗朱红色果实搁在桌上,神色诚挚道:“既然前辈看上这东西,晚辈自当双手奉上,不敢有半点讨价还价的意思。” 反正谈的好是他的,谈不好也是他的,那还谈个屁,万一一个不小心被后者一巴掌拍死,赵封镜哭都没地哭去。 陈灵之气乐了,“不对啊!许道友之前在宝刹寺内不是挺会聊天的嘛,这会儿就这么从心?” 少年神色尴尬,暗自腹诽,要不是打不过,你看我从不从心。 既然说了是买卖,陈灵之自然不会空手套白狼。 想了半天,陈灵之觉着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于是,这位敢在白天现身,无视烈日罡风的老鬼手指一点点插入自己心脏。 看得赵封镜眉头直跳。 果然,练气的多多少少带点毛病,不光人狠,就连鬼都这么不要命。 并没有所谓的鲜血四溅的场景,或者说,陈灵之现在这副肉身本就是死物。 等陈灵之哎哎呀呀从心口处掏出个窟窿,双指中间夹着一颗金色珠子,色泽浓厚,光彩淡淡流转,像极了传说中修士金丹。 “这玩意儿是那老僧一生修为的冰山一角,这么些年不知不觉吸收不少,对我这等鬼物阴灵没什么用处,不过要是让那个女娃娃服下,估计一步跨入筑基不算难事,如何?这买卖做不做?” 赵封镜衡量一番,也没过多犹豫,点头之后接过那颗珠子藏于袖口中。 陈灵之拿过那颗留阳果,在手中掂量一番,感受着朱红色果实独有芬芳,陈灵之陶醉不已。 既然买卖达成,陈灵之站起身,对着少年笑着告辞道:“无论是许道友还是赵道友,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等到陈灵之的身形彻底消失在街角,赵封镜这才彻底放松心神,整个后背跌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一个喜怒无常的高境修士,真会吓死个人。 直娘贼的,最好永远别见。 结果下一刻,一颗头颅从少年一侧肩头探出,笑嘻嘻道:“许道友,这么快就想念在下了?可以啊!很有江湖儿女一见如故的风范,就冲这气魄,得磕一个,来来来,酒水我请客,你付钱就行。” 赵封镜彻底忍不了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响声之大,连端茶送水的摊子小二都差点没将茶壶掉在地上。 少年破口大骂道:“姓陈的,有事就说有屁快放,这么吓人好玩儿啊?要杀要剐给句准话。” 这番言语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过少年此刻已默默调动体内灵力,只要情况不对,便是雷池起,虹丝显,灯火骤明的光景。 小白也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给陈灵之来个雷霆一击。 陈灵之连忙笑嘻嘻摆手道:“别别别,相识一场,何必伤了和气。” 于是,陈灵之将自己来的缘由告知。 赵封镜听得云里雾里。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且跟赵封镜也没什么关系。 “你们赵氏弟子当中,有个叫赵封淳的,修行资质不咋地,但却是个练武材料,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去往大川王朝北边与大燕接壤的边境历练,只砥砺体魄,之后别碰炼气半点,我保证他只要练出一口武夫不倒意,不出六十年,你们赵家就会多一个以武人身份一步入金丹的修士,大道前程之日可待。” 赵封镜有些担心,于是问道:“给个理由,不然我凭什么给你转告?” 对于江湖武夫的境界攀升,赵封镜不太明白。 只知道在步入金丹境之前,武夫都是靠着一口不倒意支撑神意,而且练武是出了名的入门容易,登高极难,所以像他们这样出生修行家族的,很少会有人去尝试这条道路。 陈灵之举起酒碗,一干到底,“我以前是武人出身,知道一颗好苗子的珍贵程度,不亚于你们所谓的修道种子,所以就想着让这个世道多个能为山下人着想的武人,赵封淳会很合适,若是一生去追寻缥缈长生,以他的资质最多筑基后期,还不如穿上甲胄投奔沙场,博一个远大前程。” 少年默不作声。 第八十八章 山野清修 来时五人,返回祖庭时多了赵蕴濡和那个被拘押修为勉强行走的楚家炼气士。 赵封绝不在其列,说是要留在落叶城半月光景,让赵封镜他们先行。 离别时,赵封淳跟赵封绝低声言语半晌,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百里路途,对他们炼气士来说算不上远,但那个被拘押修为的楚家炼气士比较麻烦,众人只好走走停停,足足三日光景才看见紫阳山的巍峨气象。 等赵蕴青和赵蕴濡押着楚家炼气士前往祖师堂,他们三个小辈自然没去凑热闹。 找到赵封蜓的修行之所,赵封镜开门见山拿出那颗由老僧修为所化的金色珠子,“我出城前遇到过陈灵之,这珠子就是得自他手。” 将珠子来历细说一番后,赵封蜓柔柔一笑道:“什么条件,说说看。” 修士路途高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谓善心,家族情谊,其实在大道面前很不够看。 赵封镜笑着摇头,“暂时没想到,就当是你欠我个人情,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还便是。” 这颗凝聚老僧修为的珠子,对赵封镜自己没什么用,他并无所谓慧根,佛家参悟如同天上云渺,勉强聚拢,也会功亏一篑。 赵封蜓点头收下。 之后,少年又去了趟赵封淳的家中,今日钱物阁管事赵蕴新也在书房,赵封镜便把陈灵之所说的话转述一遍,当然没仔细叙述经过,不然光是陈灵之这个名头,就足够赵封镜去一趟长老堂了。 听完言语后,赵封淳若有所思。 赵蕴新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沉默许久。 如果能成自然是天大好事,以武入道的金丹修士,在山上的分量,可不比一位星灵根的金丹修士差了。 赵封镜实际上也没想着他们能够答应,修行是自己事,他只不过是转述一个建议,成与不成得看赵封淳自己。 黄夫山,之前总计豢养筑基灵兽三十一头,差不多都被四方山门,铜命窟,洛水渊这三座相近门派预定,加上赵封镜从孤龙山带回的金毛猴猴王,还有那只大道纯粹的白狐,黄夫山如今已有三十三头筑基灵兽。 此外,二阶上品起步的灵兽幼崽,占据黄夫山大半山头。 那两头来自孤龙山小秘境中的两只黑虎幼崽,被家族评定为血脉三阶上品血脉,这大大超出了赵封镜的预期。 两笔灵兽功劳,就让赵封镜赚得盆满钵满,也就是不能买卖的缘故,不然得再追加一两颗中品灵石。 黄夫山管事一职,人数不多,但都境界很高,最差都是练气八层起步,赵封镜算是特例,不但家族资源增加,同时此地灵气之充沛,几乎超出之前所在山头的大半。 所以在这修行,是好事。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赵蕴理破境跻身筑基,也在长老堂那边谋得管事身份,从今天起,算是跟赵封镜同处一个屋檐下。 从长老堂更换律牌,进入灵兽谷,先是与赵昊山这位阁主大人交接事宜,期间碰到正在处理庶务的赵蕴古,两看相厌的结果。 登上黄夫山,看了眼纵横山野的金毛猴群,赵封镜没有打招呼的性质,转身去往白狐所在的一处山泽野林。 如今白狐还是专心修行,不过身后没了落枫子树,没了那个在它头顶飞舞盘旋的小精怪。 赵封镜坐在白狐身边,看了看落枫子树心的长势道:“在这儿还习惯吗?如果不适应的话,我可以让百兽阁那边给你换个地方。” 从一个天生地养的妖兽,转为对人族亲近的灵兽,实际上白狐还是会有很多不适应。 比如每次管事巡山,都会路过此地,习惯拥有自己地盘的白狐总是会从修行中惊醒,警惕望向四周。 白狐摇头,趴在地上,两条雪白长尾悠悠晃荡。 赵封镜也没多说什么,取出那颗生机琉璃珠,强行从中截取一抹绿茵生机,注入落枫子树心中。 落枫子树虽品级不算太高,但生长岁月久远,需大地山根孕育,赵封镜此举虽说能帮助其缩短恢复年月,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很期待你成为道印那一天,一颗道心比人族更加纯粹的妖,化形之后,修行登高,会让多少人族修士自惭形秽。” 少年是个喜欢清净的性子,所以黄夫山百兽阁安排的住所,赵封镜拒绝了,找了处与白狐相连的苍天古木下搭建起一座木屋,山野清修,不过如此。 一连两天,赵封镜都在修行《日月造化经文》。 第一层褪凡,已经到达最后阶段,只要将日精月华凝练成的大日残月烙印,转为纯粹阴阳二气,到时候赵封镜就能顺利破境,步步登高,最终跻身筑基境界。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要难上太多。 有小白帮衬,显化肩头的日月烙印光彩夺目,可终究只是表象,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刚刚接手管事一职,既定好具体事务的赵蕴理,来了趟赵封镜所在之处。 这位心思深沉的中年男人坐在赵封镜身边笑问:“去了趟落叶城,感觉如何?” 显然是没话找话的闲聊。 赵封镜淡淡道:“还行,就是差点被人宰了,除此之外,其他都还好。” 赵蕴理笑了笑,“看过你父亲了吧?他近来可好?” “还行,吃得了肉喝的了酒。” 这般敷衍作答,显然赵封镜并不怎么想搭理赵蕴理。 “我们之间那点恩怨其实算不得什么,还望你别向封真那孩子提起。” 如果以外人角度来看,压根不会有人能猜到两个面带笑容,和煦攀谈的人,在不久之前,曾经刀戈相向。 赵封镜头一次正视中年男人,“你很在乎她?” 按少年对赵蕴理的印象,他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赵蕴理点点头,“在乎,怎么可能不在乎,我大哥死得早,封真这小丫头是我从小带大的,跟我亲闺女差不多。一个做父亲的总得为自己女儿做点什么。” “就像你陷害那蓝袍老人,将那块山巅修行地安排给赵封真那样?” 赵封镜扯了扯嘴角,说实话,现在的他很想直接揍赵蕴理一顿,然后拖着去祖祠。 赵蕴理很理所当然的点头道:“就是这样,赵封镜,想不想听个故事?” “愿闻其详。” 是关于那次赵蕴理神魂受伤,他大哥身死的历练,或者说是进山杀妖之旅,就是这位蓝袍老人带头,擅自主张深入十万大山,引来妖族觊觎,最终一行六人,一半人死在了山里,赵蕴理也因为噬魂蛛,半生停滞在练气境。 第八十九章 抢地盘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赵封镜没什么兴趣,谁对谁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送走赵蕴理,赵封镜也起身去了趟钱物阁。 从楚歧玥手中得到的灵石都被少年装在自己腰包里,一些对自己没用的灵草灵药,还有一些算不上上乘的灵器,都打算兑换为家族功绩。 找到赵蕴新,赵封镜将所有多余物件一并刨出,最终得了个三百点家族功绩。 上次试炼,寒玉髓所得,并未全部转为灵石,有一小部分都以功绩的形式躺在家族账本上,加上这次所得,赵封镜如今超过一千多点,再积攒些就可以兑换一本人字上阶功法。 不过赵封镜没打算兑换那本《通剑经》,一来是有赵蕴芝的三手剑术打底,赵封镜如今的练剑已经足够。 二来,少年想着等自己跻身筑基后,直接兑换一本地字阶的剑术功法。 回到清修之地,赵封镜将《金峰开明诀》,《符箓摘要》,还有那枚蕴含一部上古心法的玉简搁在桌上。 看着三本术法心法,少年揉了揉额头。 “好东西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最少我筑基的时间,得往后拖个一年半载。” 按照他的预期,筑基境界唾手可得,潜心修行的话,加上白蛇帮衬,最多一年半的时间,赵封镜就有把握达到练气九层,一举尝试褪凡,达到筑基境界。 “还真是验了清明道人的话,贪多嚼不烂,再聪明的人也得被拖死。” 抱怨归抱怨,该练还是得练。 《符箓摘要》赵封镜大致看过,里面拢共记载了两百多种符箓用途和绘画真迹,不过都是先天铭文,跟赵封镜所学的参玄铭文差距很大,想要有模有样书画出神意饱满的符箓,得靠不断尝试,遵循下笔感觉,先是摹刻,然后一点点打磨才成,最为耗时耗力,也容易让人心浮气躁脑壳痛。 唯独最后一页只有一张未画完,只有符头,符胆只是一笔罢了,就像是后人加上一般。少年只是轻轻扫过一眼,并未深思。 那枚玉简中的心法,赵封镜现在没打算碰,最少也得达到练气后期更换心法时再说,而且没人指点,更没什么心得感悟参照,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金明开峰诀》入手。 功法全篇六千余字,只是一种关于御物手段的简化和脉络解析。 加上有家族长辈留下的心得感悟,入门不难。 最后一袋子金雏需要精血喂养,也是个不小的活计,总计三十六枚,小如黄豆,金灿灿,极为耀眼。 十日之后。 赵封镜站在一处空地上,以心神牵引散落地面的三颗金雏。 金雏缓缓悬空,同时体型变化。 由圆滚黄豆慢慢拉长变细,最终成为一把细小飞剑,粗不过手指。 随着赵封镜心神敕令。 三枚养育过半的金雏急速飞掠而出,没半点风声涟漪。 所过之处,山石或者树木,全被毫无阻滞的一剑洞穿,悄无声息。 少年手掌一招,金雏重新化圆,落在手心之中。 “这金雏到底是什么品级的器物,论坚硬程度和诡异速度都远超寻常灵器品级的暗器,也只有大苒的硬度能够媲美。” 金雏所化飞剑,去势之快,甚至都不会被筑基境修士察觉,无声无息,毫无防备。 “若是配合上《秋水蝉露》,一个寻找对方漏洞,一个伺机而动一击必杀,以后对敌可以当作压箱底手段之一。” 想起《秋水蝉露》这本偏门功法,赵封镜有些郁闷。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不断磨砺,神魂已经达到瓶颈,施展开来,方圆十丈的微小动静儿都逃不过赵封镜的眼睛。 可要想再往前踏出一步,就得等到筑基后真元形成,才能淬炼神魂得到成长。 “果然,练气不过是个起步境界,以后还有很多路要走。” 憧憬未来固然很好,但也得低头看着路上的泥泞和坑洼,小心阴沟里翻船。 收起金雏,赵封镜仔细查探刚才《金峰开明诀》所运转的路线是否有所缺漏。 一连两个月,赵封镜待在灵兽谷中没挪过窝。 如今,负责黄夫山禁制一事,白天勘察和修行《日月造化经文》,晚上练习《符箓摘要》,顺带还得揣摩《金峰开明诀》和温养三十二颗金雏,总之忙得很,赵封镜现在都没时间好好练气修行。 好在有小白的修行反哺,练气六境已过半,这速度,就算少年躺着,都不会比那些同辈修士差了。 要是真觉着烦躁了,就带着白蛇跟白狐坐一坐,聊聊天,虽然都是他在自说自话。 白狐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未央。 夜如其何?夜未央,庭燎之光。 禁制一事,其实练气境灵兽和筑基境灵兽是不一样的。 筑基境灵兽有自己的地盘辖境,一般情况下没死仇,谁也不会轻易跨界。 所以,筑基妖兽之间一般不会设置禁制,这就让管事们省事不少。 不过随之而来的麻烦同样不小。 比如现在。 隔壁邻居是一头筑基境的青眼狮子,怒吼声传遍视野。 原本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白狐顿时凶相毕露,朝着某个方向长啸一声,两条雪白长尾搅动天地灵气,身上凶煞之气蒸腾,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赵封镜有些头疼。 只能伸手按住白狐的头颅,然后催动腰间律牌,在白狐地盘四周顿时升起无色屏障,分隔两地。 关于青眼狮和白狐的恩怨,赵封镜听百兽阁那边提及过。 这片山野,最开始那头青眼狮的地盘,不过自从白狐到来后,就被百兽阁私自划分了去落在白狐名下。 青眼狮向来性格狂暴,属于灵兽中的佼佼者,战力同样不弱,对白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是,这头青眼狮跟白狐没少干架。 白狐虽说相比之下体型小巧,但胜在修为高,两头灵兽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开始白狐还心有忌惮,没怎么下重手,不过到后来实在有些厌烦,干脆不再留手,直接将那头青眼狮抓瞎了一只眼睛。 吃亏的青眼狮也还是个不服输的主儿,每个月都会找寻机会入侵白狐地盘儿。 “感情还是个记仇的。未央,要不要我跟百兽阁说一声,彻底隔绝你两之间的禁制屏障,或者让你或它换个地方?” 筑基境的灵兽,不是筑基境妖兽,一字之差,心性却是天壤之别,每一只灵兽的受伤或者死亡,对于赵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白狐摇摇头,低吼几声,示意不用麻烦。 赵封镜点头,“那你记得下手轻点儿,别打死就成。” 青眼狮虽说战力凶悍,但在白狐面前就只是块不错的磨刀石,连对手都算不上。 第九十章 问剑 赵氏一座装饰华丽的庭院中,赵封狐听着仆人汇报某事,公子哥怒气横生,抬手给了那个心腹仆人一个耳光,尖声怒骂道:“废物,都他妈是废物,一个赵封镜都拿不下,还好意思伸手要钱?” 似乎觉着不太解气,赵封狐顺手将桌上拜访的青瓷笔案全都一股脑掀翻在地,对着那仆人拳打脚踢,直至再无力气,公子哥这才喘着粗气让那传信倒霉的仆人赶紧滚蛋。 跌坐回椅子上,赵封狐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愤怒的同时有些不太明白。 两个筑基散修出手,就算赵封镜那边有个赵蕴青帮忙护道,也不至于铩羽而归才对。 关键是死了那个筑基修士还是楚家那边安排的谍子,这也意味着,可能这些年自己和爷爷做的那些事情极有可能已经被楚家那边知晓,这就有些麻烦。 赵封狐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王膑真是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知情不报,要不是宰了个楚林中将功抵过,我肯定得让爷爷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想到这,公子哥面目狰狞如夜枭。 恰逢此时。 三长老赵昊礼走入屋子,看到瘫坐的赵封狐,老人脸上没了往日的那份和蔼,神色冷漠道:“张冭的事情你之前知不知道?” 赵封狐摇摇头,有些疲惫道:“以前并不知晓。” 结果,老人瞬间来到公子哥身前,一巴掌扇在赵封狐的脸颊上。 力道之大,公子哥瞬间横飞出去,撞在廊柱上砰然落地,脸颊高肿,赵封狐并无慌张害怕,神色平静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 “手底下的人都看不好,有些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亏你还一直自诩聪明,手底下养了个谍子都不知道。” 老人冷哼一声,看向公子哥的眼神冰冷异常,估计赵封狐如果不是他孙子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成为一具尸体,被老人拖着向祖祠请罪去了。 赵封狐拱手弯腰,不敢多说一个字。 生气过后,赵昊礼沉思片刻,“此事祖祠那边已经知晓,所有罪名我一肩抗下,虽说不至于丢了三长老的位置,但俸禄处罚和清算肯定不会少,你自己小心些,让那些手底下的人都先散了,在山下躲个三四年再说。” 截杀自家子弟,手下养出楚家谍子,两条罪名,要是换成其他人,都够废除修为关入家族大牢了。 三长老在赵氏的名声直追大长老赵松林,如果不出意外地话,等赵松林百年之后,接替位置的就会是赵昊礼。 结果被自己孙子这么一弄,加上有楚家谍子这么一档子事儿,接替成为一把手已经无望。 除此之外,三长老的权利肯定会被剥削不少,比如对监牢的掌控之权,和对筛选俗世弟子入山的职责都得换人。 看向赵封狐,赵昊礼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沉闷吐出一口浊气,“现在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些事情,而是……” 话音未落。 府邸门外,有剑光直落,直接将府邸大门连同墙壁一同劈碎。 赵蕴芝冷如冰霜的嗓音传来,“赵昊礼,出门待客。” 说罢,又是一剑。 这次,前堂与廊道一同化为废墟。 ------------------------------------- 三天之后。 赵氏族人每每谈起赵蕴芝和三长老的大打出手,口碑两极分化。 有人说赵蕴芝依仗境界,无凭无据出手属于挑衅之举,随心出剑,肆意妄为,应当得严惩才行。 也有人说其中恩怨外人不了解就别瞎猜,要是光看手段与风采,赵氏昊字辈之下,赵蕴芝当之无愧第一人。 总之一些遵守家族戒律的,和拥护剑仙风采的,吵得不可开交。 反正那场厮杀,以三长老重伤结束,赵蕴芝安然无恙。 事后长老堂那边也没给出任何回应,就像压根不知道此事一般。 这就很耐人寻味。 整天待在灵兽谷里的赵封镜听说此事之后也是无奈一笑,连夜提着两壶酒走了趟赵蕴芝修行之地。 到来之时,白衣男人正在看护山水大阵,闲庭信步。 看来那场跟三长老的斗法出剑,对赵蕴芝没半点影响。 赵封镜在断崖旁坐下。 勘察完毕赵蕴芝开口道:“祖祠那边没说闲话吧?” 赵封镜笑道:“闲话肯定会有,不过没什么太大影响,谁都知道你赵大剑仙的名头,潇洒风流,多少后辈修士心神往之。” 对于少年的夸赞,赵蕴芝一笑置之,“想来也是,祖祠那边还要保全三长老的名声,如因为此事找我麻烦,估计到时候三长老下黑手,养出个楚家谍子的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赵封镜对此事还有些疑惑,“十四叔,按理来说三长老犯下如此大错,就算不被押入监牢,怎么说都得革除所有职务才对吧?” “事情没有你想象这么简单,下黑手这事儿有因有果,而且你们也没死一人,凭借三长老多年威望和功苦,足以化解,楚家谍子的事情,事先他也不知情,最多丢掉一两处权利,仅此而已了。” 赵蕴芝笑着摇头,少年还真是对家族事务没上过心,不然凭他这么个剑痴都明白的事情赵封镜又怎可能不知道。、 少年呲着牙花道:“真是没想到,三长老位置还挺稳当。” “其实抛开你这件事情不谈,三长老掌控赵氏刑罚一职,在这位置上一坐就是三十余年,功劳苦劳皆有,而且很大,这期间赏罚分明,殚精竭虑,一般小错基本没谁会质疑,也就是这次下黑手一事惹来长老堂的不快,不然按照三长老的威望,极有可能担任下一任大长老。” 赵蕴芝无所谓事情大小,反正不管是什么长老也好,管事也罢,得罪我都得接上两剑再说。 赵封镜拎起酒壶,“算了,总之这件事儿,多谢十四叔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兜里只有几坛子猴儿酒能拿得出手,别嫌寒碜。” 白衣男人接过两壶酒,毫不客气直接收入储物袋中,“这份礼,挺好的,以后多来。” 赵封镜苦笑,“兜里银子不多,穷人不能天天装阔绰。” 第九十一章 雾里看花 文霖堂 还未见到门口,就听到学子们的琅琅读书声。 恍惚间,赵封镜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光景。 刚刚上山的孩子,认认真真听了几堂夫子的课,都是按照俗世学塾的蒙童书籍教导,规规矩矩,一板一眼,无任何逾越之处。 两三天的工夫,赵封镜便失去了兴趣,开始逃学避课,独自一人跑到家族藏书楼内翻看这世界大致框架。 九洲大地,四大王朝,四大宗门,三处禁地等等。 那段时间虽然枯燥,可终究有所收获,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孩子,只能沉浸在自己的眼眸中。 学塾夫子对此很是气愤,亲自找到躲在藏书楼内的孩子,戒尺用力打在孩子手心,赵封镜虽然吃疼,却从未哭过。 后来实在无可奈何,李夫子考教过书中学问,对于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内容,赵封镜对答如流,就算有错漏处,也能及时胡诌蒙混过去。 李夫子曾抚须赞叹一句,“若是生在寻常世家,考取功名,必有你一席之地。” 后来关于孩子的逃学,李夫子就不再过问。 每每想起那些同窗对着书籍咬牙切齿的场景,赵封镜就不由有些笑意。 正值上课时分,李夫子一手持书卷在课堂内来回踱步,字斟句酌念完一句,年幼学子们便跟着朗读一遍,若是有不专心或者光张口不出声的,李夫子就会让孩子知道什么叫做板子炒肉。 看了一会儿,赵封镜在门口竹椅上坐下。 如今已是冬季,万物凋零,今天的天幕有些阴沉,大有风雪欲来的征兆。 悠悠书声传遍小小庭院,等到朗读落下,下课时辰已到。 随着李夫子大袖一挥。 那些孩子就像归心似箭的蜜蜂,一个个拥挤着走出学塾大门,口中还喊着,“回家喽,回家喽……” 看到这样的场景,赵封镜会心一笑,有些想念蒙童时候的自己,不一样的世界,对待课业一事又是那么相同。 李夫子与少年相对而坐,笑着问道:“你小子以前不是不喜欢来学塾吗?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不是有些想念您老了嘛,就过来看看。” 赵封镜赧颜一笑。 李夫子低头看了看少年双手,当真是两手空空,于是便啧声道:“果然只是‘看看’。” 赵封镜如何能不知道李夫子话中的意思,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壶酒水,说道:“来得匆忙,没能准备几坛子上年份的好酒,这猴儿酒酒劲儿有些大,夫子悠着点儿喝。” 灵酒虽说对凡夫俗子有着延年益寿的功效,可终究灵气充沛,酒性太大,喝多了对普通人百害而无一利。 李夫子闻了闻酒香,顿时眼前一亮,急忙双手按住酒壶,“够了,很够了,难得你小子有这份心思,说说看,来学塾作甚?” 光是流露出来的香味儿,就让这位李夫子陶醉不已,有通体舒泰之感。 按照他的例钱,估计十年都无法兑换这样一坛酒水,就算脸皮厚些,都不能让赵封镜收回去。 少年也没要反悔的打算,将酒水推到老人跟前,“我父亲说李夫子下棋堪称国手,小子我就想见识见识。” 李夫子有些诧异,“你一个炼气士琢磨这个作甚?围棋或许在俗世王朝还有些名头,可在修士眼中始终不过小道罢了,有时间研究如何落子,不如想想怎样得长生才是正途。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随便学学,我这快进棺材的年纪,有年轻人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我自然乐意教,不过要是因此耽搁你修行,这罪过我可承担不起。” 山上仙家虽说也有那以棋入道的高人,但那往往都在少数,一般修士可学不来,耽误修行不说,有时候心思烦躁,还会影响心境,若是没那天赋不如不学。 赵封镜笑着解释道:“就是有些好奇,并不会因此耽误修行。” 李夫子无奈点头,站起身,示意少年跟着。 走到一处偏僻厢房内,这屋子中央就摆着一副棋局。 两人相对坐下后,赵封镜看了眼棋局走势,瞳孔紧缩,有些疑惑和不解。 看少年的样子,李夫子问道:“见过?” 赵封镜笑着点头,“在书铺的时候,我父亲就给我摆过这副棋局,说是让我记下,” 李夫子有些意外,赶忙正襟危坐,将两壶酒水搁在脚边,神色淡然道:“白子先行,到官子阶段,白棋成大龙雄踞棋盘,黑子已无力回天。” “确实如此。我想不明白,就这么普通棋局,为何要记?” 虽说赵封镜对纵横十九道认知浅薄,可大体输赢和走势还是能看得清。 李夫子笑了笑,“这副棋其实重点不在输赢,而是下棋过程,若只看输赢,白棋自然赢了,可这并不能说明哪一方的棋力就高了。” 老人将一颗颗棋子按照下棋步骤反提回棋篓,不徐不疾。 一边收棋,一边给赵封镜讲述世间棋道规矩。 赵封镜看着老人一次次提子之手,若有所思。 等到最后一颗棋子入篓,李夫子笑问:“记得住?” 赵封镜点头。 对他来说,其实记住这东西,真的不难,哪怕蒙着眼让他复原棋局同样简单。 “想到什么了吗?” 李夫子再次问道。 老人看向少年的昏暗眼眸中,绽放出别样光彩。 可惜,赵封镜笑着摇头道:“没有。” 老人有些失望。 赵封镜自嘲道:“晚辈并不是学棋的那块材料,夫子费心了。” 老人摆了摆手,“天底下就没有生下来就会走路的人,修行是如此,生活也是如此,下棋亦是。” 接着,老人说了很多赵封镜听得懂,却很难理解的言语,就像是雾里看花,点点颜色令人向往,却闻不到花香,看不见真容。 “天下道路千百万,不要因为到了人人敬仰的高处,就因此小看了这个世道。” “其实很多真正的神仙,往往都不在天上,不在山巅,而在市井烟火中,春风浪潮的泥泞里。” “下棋练的是心,修行亦是,既然都是此理,为何有些人会将手谈称为小道呢?” “是因为有些神仙老爷从来不曾低头,从来只看山巅。” ……. 第九十二章 归鸟 赵封镜陪着老人来到家族的归鸟园。 黄昏暮阳,鸟归巢林。 归鸟园里都是那些上了年纪或者身上有很重伤势的老一辈修士,家族给予最多的修行资源,同时在园子外建造起一座赵氏最大的聚灵阵,还有一层山水迷障,如果不是有熟知开门方法的人带路,一般修士还真察觉不到归鸟园的存在。 李夫子熟门熟路打开山水禁制,朱漆大门映入眼帘。 “这些老兄弟们今天算是有口福喽。” 李夫子晃了晃手中两壶酒水,笑意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醇和煦。 这猴儿酒,特别是金毛猴酿造的,在山上仙家酒水中虽排不上前列,但终归属于灵酒中不俗品质,赵氏一般都是拿来售卖,没谁敢这么奢侈。 跨过门槛儿,察觉到禁制打开的动静儿,赵氏老一辈在此结庐修行的修士蜂拥而至,攒簇在门口,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尽是白头翁。 “老李啊,做人得厚道,你算算多久没来老兄弟们这坐坐了?我们都想死你……的酒了。” 其中一位上了年纪,满脸褶皱的老人嘿嘿一笑,抽了抽鼻头,察觉到浓郁酒香之后,自顾自点头,顺带着还咽了咽口水。 旁边几位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老李啊,要是觉着课业太多例钱太少,我回头就跟那帮小子说道说道,偌大文霖堂,就你这么一个教书先生,累死累活的才这么点花头,说不过去。” 李夫子扒开挡路人群,“不用,我虽然上了年纪,但心气可比你们要高,再多十几二十个小娃娃,只要读书,我就都应付得过来。例钱什么的也不需要,我又没个子嗣后人,要这么多钱作甚?给你们买酒啊?吃白食也得有个度,你说是不是,钺老哥儿。” 随手拍了拍身边一人的肩膀,李夫子笑容玩味。 那老人一脸的天经地义,“就是这个理儿,你们这群吃白食的,就别絮叨了,烦死个人。” 这位老修士名为赵昊钺,以前是赵氏出了名的狠茬儿,结果在与楚家争斗中受了不轻的伤势,修为从此停滞不前,估计这辈子也没法打破瓶颈更上一层。于是老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整天不问世事,不修大道,唯一一点身家也都留给了后人,或许有天大劫临近,眼睛一闭腿一蹬,就这么安然离开。 每次李夫子带酒入园,就属他叫得最凶,喝酒最快,结果从头到尾没掏过一文钱。 对于这个性格如此的老朋友,李夫子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对方肩头,然后拎着两壶酒来到石桌旁坐下。 老规矩,一壶酒,十只杯,倒满为止。 猴儿酒的清香与充沛灵气,在倒出一瞬间,弥漫整座园子,清香四溢,使人四肢轻盈,心神安定。 李夫子率先举杯,“诸位,慢饮。” 也曾是少年,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老修士们同时举杯,“同醉!” 赵昊钺做牛饮,一杯下肚,抹了抹嘴角,竖起大拇指道:“老李,今儿个咋这么阔绰?猴儿酒,尝味道还是金毛猴的手笔,这价格可不便宜。” 李夫子没搭理他。 酒水入喉,令人难释。 赵封镜看着这些为赵氏立下功劳苦劳的老人们,头一次觉着,原来山上仙家也能有烟火气。 “这小伙子是?” 其中一位和蔼老妪,拄着拐杖,看向赵封镜,眼神之中满是慈祥,就像那些坐在街头巷尾,看着往来匆匆的迟暮老人。 李夫子放下酒杯道:“你们现在有这口福,得亏这位家族后辈,懂礼数还聪明,关键登山修行很快,也是赵家难得的年轻俊彦。” 诸位老者连连赞叹,询问得知是赵蕴初的儿子后,众人更是惊叹不已。 “蕴初这孩子,打小就天赋极好,不然也不会成为赵氏开山以来的头号天骄,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他的后人果然不差。”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在夸赞年轻时的赵蕴初如何天资之好,如何心性温和。 赵封镜只好硬着头皮,一一作揖致谢。 李夫子将少年推至台前后,就不怎么言语,一口口喝着酒,目光湛然。 等到天色星光点点时。 李夫子才和少年出了归鸟园,走在回文霖堂的青石板道路上。 “看过这些老一辈人,感觉如何?” 就像夫子在考验一个学子的学问高低深浅一般。 赵封镜想了想,回道:“堆积成山,拓海成原。” 李夫子点头,“每一个家族或者门派,亦或者那些王朝,都不是一个人能够凭借双手就能造就出千百年的鼎盛气象,人力终有穷尽时,修行只是一条道路,或许走到高出能够搬山倒海,术法同天,可有些事情上,不是一个人的境界高不高,寿命长不长就能做得到说得通的。” 少年点头。 “这个世道,其实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若是有法子再好一些,该不该做?” 李夫子停下脚步,第一次神色肃穆看向少年。 赵封镜没来由有些紧张,就像小时候上学那会,被老师抽查课业,小心翼翼答道:“应该做,但要看如何做。” 李夫子面无表情道:“会死很多人。” 赵封镜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掌,没有再说什么。 李夫子呵呵一笑,“还是太心软,小子,心善是好事,但有时候会让你难以抉择,很……不痛快。” 老人大步向前走去,直至剩下芥子背影。 赵氏虽说开辟的年岁远不如炼器楚家和丹药齐家,但底蕴已经足够,只是少了个奔头,继续拔高的方向。 两百年前,最后一任赵氏家主就提出两条路子。 一为朝堂,像很多修行家族那样,选择扶持起一个王朝,以一国做根基,从而走下山头,融入俗世之中,红尘历练,再追寻更高。 二是宗门,从家族演变为一宗一门,不局限于血脉传承,设置供奉客卿,招收外姓弟子,从而将赵氏转为西南边境第五山上宗门。 两条提议都是可以让家族传承千年百年的长远路子。 可惜,家族内那些老人胆子太小,或者说想再慢些,等到赵氏真的出了两三位金丹,家族修士达到千位数字再考虑如何拔高。 最后一任家主对这样的故步自封很是失望,于是便辞去家主之位,离开赵氏,至今不知所终。 第九十三章 恶客 赵封渠虽说有着赵氏年轻一辈头等天才的称号,可实际上更多的则认可赵封亦。 原因很简单。 赵封渠并非赵家血脉,乃是出生于大川王朝一个富庶家庭,赵家修士见其资质不俗便带上山修行,顺带着改了姓氏。 所以就算年轻人天赋再高,也始终得不到赵氏很多人的认可。 不过与之并列的赵封亦对此没什么偏见,相反与之私交甚好,甚至很多时候的砥砺,都是两人共同切磋。 “想好了?灵兽虽说可以解契,但怎么说都对修士有着不小损害,你大可等到筑基之后再考虑此事,按照咱两的登山速度,其实也就几年的事情。” 前往灵兽谷的道路上。 赵封亦双手抱住后脑勺,对身旁这个既是对手也是朋友的家伙劝说着。 赵封渠男生女相,相貌阴柔,丹凤眸子狭长,他摇头道:“没关系,反正是家族这边赏赐的事情,要是筑基之后就得自己贴钱,而且价格贼贵,我可没你亦大少爷那般腰包鼓鼓,穷得很,要不你借我点?当然是那种不用还的就更好。” 赵封亦嫌弃的撇了撇嘴,“别想让我给你当冤大头,老子没钱。你好歹在试炼中得了个前五甲,现在哭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赵封渠无奈一摊手,“我不像你们有家族长辈扶持,很多修行所需得自己购买,三两下这些钱财就如流水一般,堵都堵不住。也就二长老好说话,能让我挑选一只三品中下血脉作为灵兽,还得是练气期的才行,以后成长又是一笔天文开销,是真穷。” 这下,赵封亦不再言语了。 这是真话,虽说赵封渠现在姓赵,但天赋高归天赋高,每个月的修行资源分配都要比真正的家族弟子少上大半,赵封渠能达到现在这个高度,除了自己能够吃苦之外,天资是真的好,这一点,赵封亦自愧不如。 “那就得去一趟黄夫山了,三品灵兽幼崽倒是有不少,听说前些日子,黄夫山多了两头刚出生不久的幼虎,天赋神通都不俗,被评定为三品上等,可以去看看,万一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我可以给你在长老堂求个情,说不准这事儿就成了。” 赵封渠一翻白眼,打了个滚字。 赵封亦能怎么求?只能靠钱砸呗! 赵封渠感激归感激,但并不想承这个情,或者说不想赵封亦在此事上多浪费黄白之物。 家族试炼的奖赏,被赵封渠换做挑选一头未来可期的灵兽,这条件绝对不算低了。 一般家族修士为成长前,也就是未能破境跻身筑基境时,最多只能挑选一只二品下乘灵兽,而且只能签订主仆契。用来增长战力或者加快修行都可。 等到突破筑基境可以选择更换或者培育,都看自己的喜好。 那些血脉足够的灵兽,要么是赏赐给对家族有功之人,要么就当作生意贩卖交易。 所以一般情况下,一个练气境的修士挑选三品以上的灵兽几乎是不可能。 两人一路闲聊,由专门管事负责接引。 穿过重重山水禁制后,两人这才来到黄夫山。 登山途中,见到许多只存在书上的飞禽走兽,一时间倒也有趣。 赵封渠忙着左顾右盼,寻找相契合的灵兽。 想俊秀青年主修水法,如果能签订一只三品以上的水字灵兽,无论是战力还是修行进展都要拔高不少。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并非所有修士都会选择与自身相应的灵兽签订。 不同属性叠加在一起往往会有奇效。 比如六长老赵昊勉,天生土灵根,但他的灵兽却是罕见的三品木字灵兽,两者相辅相成,以人掌控地域,木字灵兽分管生机草木,配合起来相得益彰,战力往往要高出同境修士不少。 “对了,听说赵封镜如今就在黄夫山任职,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有意无意,赵封渠在环顾途中突然说起此事。 赵封亦的脸色瞬间就没那么好看了。 这位亦大少爷出身于四长老赵昊鹤一脉,属于嫡传,加上天赋惊人,从小备受宠爱,钱财什么的赵封亦从来没缺过,想要什么东西要么直接开口,要么疯狂砸钱,这也造就了青年从小自傲的性格。 也就赵封渠脾气好,才能跟他成为真正的朋友,不然常人还真受不了这家伙好似天生高人一等的作风。 “本少爷看上的东西,还从来没失手过,赵封镜算什么东西?仗着赵蕴芝的蛮横,还是他爹那顶第一天才的头衔?也就是长老们明确规定,紫阳山上不得私自争斗,不然我打得这家伙哭爹喊娘不可。” 赵封亦一想到本该到手的草木精怪,却被一个外人搅了局,心头怒意怎么都挥之不去。 “本来想将那个草木精怪送给小妹,当作是庆贺十岁生日的贺礼,赵封镜这小子倒好,一个人族还假模假式帮妖兽出头,还不是为了得到白狐的信任将其带回紫阳山?本少爷生平最厌恶这样的小人行径,真够恶心的。” 赵封亦有个亲生妹妹,天生木,水两种灵根,资质算不上好,所以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想着以得天独厚的草木精怪给妹妹作为伴生修行。 结果被赵封镜截了胡,好在赵封亦留了后手,一把火烧毁精怪本体的落枫子,不然他可能睡觉都得对某人恨得牙痒痒。 忍一时风平浪静?去他大爷的。 说着,赵封亦便开始找寻赵封镜修行之地的方位。 “要不还是算了,怎么说都是一个家族出来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说都是姓赵,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赵封渠缓缓开口劝解道。 不说还好,这一说,赵封亦双拳紧握,“闹大?闹大了才好,我最多就是被训斥几句,比起某人被堵着门挨揍,谁丢的面子大,小孩子都知道。” 于是,这位亦大少爷大步流星,径直去往赵封镜的修行之地,连观赏灵兽的心思都无了。 第九十四章 堵门约架 从文霖堂回来之后,赵封镜一直在思考李夫子的提子顺序。 思来想去半晌,也没想出个原委,无奈只能作罢。 小白这几天沉睡时间越发久,动辄两三天的工夫,赵封镜知道,这白蛇又要破境了。 吞下两头巨蟒之后,小白从练气五层直接跨越到练气七层,如今再上一层楼,这样的修行速度,估计就算是大宗门的那些天之骄子看了都得自愧不如。 赵封镜是由衷高兴,且不说修行反哺一事,小白的破境登高越快,赵封镜就相当于多了份最大的底牌,而且是无限成长。 这些日子,少年也想过,既然日精月华能够炼杀灵草灵药所带来的的后遗症,那是不是可以靠嗑药来冲破一些瓶颈的束缚。 可惜亲自试验过两次之后,赵封镜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日精月华能够消除草药后遗症是不假,但这样得来的修行进展有些空泛,灵力稀薄不说,施展术法的威力都要比自身修行时小上一两成,这样的减少看似问题不大,实则越往后越明显,到时候一个空有境界而无战力的修士,在其他人眼中基本跟个兜里掉钱的富家翁差不多,会被很多人觊觎。 小白的破境,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赵封镜自己练气六层堪堪过半,想要再进一步,最少还得三四个月的工夫。 倒不是说赵封镜如今破境慢了,而是少年实在没太多心思放在练气上。 阴阳二气的转化才刚刚开始,《日月造化经文》第一层的褪凡还需时间慢慢磨。 本该安稳修行的白狐突然抬头,一声悲鸣长啸,嘹亮凄凉。 赵封镜转头望去。 赵封亦从远处古道走来,身后跟着俊美青年。 亦大少爷第一眼看向的,并非跟自己有仇的赵封镜,而是盯着那头雪白妖狐。 赵封亦根本没半点畏惧,毕竟灵兽谷可是赵氏地盘,山水禁制重重,别说一个筑基妖兽,就算是道印境都得掂量掂量。 白狐眼眸赤红,看到这个害死小精怪的罪魁祸首,妖兽本能凶性被彻底激发。 一抹白影不过一息之间便来到赵封亦的身前,闪烁寒光的锋锐利爪直接拍下,没半点犹豫,此刻的白狐未央,根本不会去考虑杀人之后会不会被赵氏清算。 赵封亦冷哼一声,一道山水屏障蓦然出现,将近在咫尺的一人一狐隔绝开来。 势大力沉的必杀一爪,落在山水屏障之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之后再无痕迹。 白狐不甘嘶吼,身后长尾如白练贯空,不停击打那道山水禁制,可惜注定是徒劳无功。 赵封镜此时来到白狐身后,淡淡开口道:“未央,别费力气了,此地山水禁制连接山根,你打不破的。” 连接黄夫山山根的禁制,别说一个筑基妖兽,就算道印都未必能够打开一个缺口。 此刻的白狐直接无视赵封镜的劝阻,依旧想要破开禁制,彻底宰了赵封亦这个罪魁祸首。 赵封镜无奈叹息一声,不再理会白狐的执意行事,看向来者不善的登门客,问道:“你来做什么?” 赵封亦可没什么客套心思,而且两人的恩怨也不适合说这些,于是亦大少爷开门见山道:“上次被你劫了道,我得找回场子啊。” “上次的事情,确实是我坏了规矩,在这我先给你赔个不是,但这白狐跟我有缘,总不好见死不救,而且你们背后使阴招,害死小精怪的账,我还没找你算,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家族律令中明确禁制子弟之间互相争夺机缘,赵封镜上次虽说出于好心帮衬白狐一手,但实际上已经违反家族规矩,赵封亦找上门要个说法,任何人看来都没半点毛病。 “嘿,假模假式装善人谁不会,刚好我也想跟你算算总账,之前在孤龙山山脚你怂了,长老在旁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如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 少年点头,明白了,看来今天这架是非打不可。 赵封镜走上前,按住白狐的头颅说道:“未央,安静些。” 怒气发泄一通的白狐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不过看向赵封亦的眼神依旧杀意毕露。 少年抬头,没丝毫怯意,平静开口道:“换个地方?” 赵封亦点头:“演武台,如何?” 赵氏演武台位于两座山头半腰相连处,远远看去,就像是连接山头的过道桥梁。 自建立初始,本着家族子弟相互切磋共同砥砺,有心之人可以借机观摩砥砺自身。 后来慢慢地,赵氏人口密集,相互之间的摩擦冲突不断,又碍于家族规矩不好私下寻仇,久而久之,演武台就变成了家族子弟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 “可以,不过要等一日。” 赵封镜点头答应下来,倒不是需要准备什么,如今小白破境在即,少年得照看一二。 赵封亦嗤笑一声,倒也没强人所难,“行,等你一日便是,到时候若是没胆子站上演武台也可以,绕着祖庭光屁股跑一圈就行,我赵封亦说话算话。” 说罢,青年便要转身离去。结果却被少年叫住,“等等,打一架总得有点彩头吧?” “彩头?可以啊,说说看你有什么?我反正不缺钱。” 赵封亦乐了,一个练气七层,一个练气六层,单看境界,傻子都知道谁会赢,结果少年翩翩不识好歹,怎么着?钱多烫手?得送出去些才觉着两袖清风? 咱们这位亦大少爷是有钱,但这东西多多益善,只要人会嫌少,没人觉着多。 赵封镜咧嘴一笑,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颗灵气浓郁,绽放淡蓝光泽的灵石说道:“这个,够不够?” 别说赵封亦,就连身后的赵封渠神色都有些动容。 一枚中品灵石的分量可绝对不低,相当于一千块下品灵石,对他们这些练气境的修士来说无疑是一笔横财。 赵封亦咧嘴一笑,“可以,很可以了。” 一枚中品灵石的家底儿,赵封亦肯定是有,但他并不觉着少年能够从他手里拿走。 赵封镜摇头,直言说道:“你若是赢了,这块灵石归你,但要是我赢了,我要你上次施展的火字术法。” 上次在孤龙山,赵封亦对阵白狐时所施展的火龙法门,还有那些火星种子,两手术法的根脚绝不会低了。 赵封镜现在拥有火字灵根,若是再的这门相对应的术法,战力肯定多加三成。而且修行火字术法,对于灵根的成长也有好处,所以少年才会提出这么个条件。 赵封亦难得有些犹豫,沉默半晌才最终点头道:“可以。” 其实他所学的那门术法名为《游龙经》品级极高,在赵氏已经算是顶尖杀伐之功,是四长老拿出十年家底,才从祖祠那边得来的。 由此可见赵氏这位有财神爷之称的四长老,对赵封亦的偏爱程度。 第九十五章 交钱办事 眼睁睁看着仇寇渐渐远走,白狐有些沮丧,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给小精怪报仇雪恨。 赵封镜转身后低声安慰道:“落枫子还有重新发芽的希望,等到再次形成精怪时,还会和从前一样,不用多想,你的仇,我帮你报。” 小白破境是在白泽殿中进行,赵封镜还特意嘱咐同样待在其中修行的子丑和戊卯别去打搅,顺便又丢入二十枚下品灵石。 这些日子下来,白泽殿陆陆续续吃掉赵封镜上百灵石,一想起这入不敷出的无底洞,少年就心肝疼。 好在手头上算是比较宽裕,不然光是三头灵兽的修行所需,就得逼着少年做那猎妖人,以此来谋取钱财。 想了想,少年还是走出灵兽谷,去往祖庭。 赵封词虽说在封字辈中年龄算是比较小的,但认识他和听说过他的人,都不会把少年当作孩子看待。 几乎是跟赵封镜一样,从小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读书,修行,乃至于铭文一道,赵封词的悟性之高,令赵封镜都有些自愧不如。 赵封镜也曾想过,赵封词会不会跟自己一路人,结果偶尔几次试探,少年有些失望。 走到二长老的府邸,从仆役口中得知,赵封词被李夫子邀请去往学塾那边。 赵封镜更改路线,来到文霖堂,果然在摆放棋子棋盘的地方找到正在对弈的二人。 李夫子见到少年只是淡淡一笑,招了招手,示意赵封镜过来观棋便是。 赵封词倒是对此有些意外,不过作为文霖堂主人的李夫子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没反对。 静坐片刻,棋局走势明朗,赵封词虽说输了,可在官子之前,两人棋力相当,能够和称得上国手的李夫子下到这等地步,足可见赵封词的棋力之高。 “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聊去。我还得教课去,封镜,来跟你这个族弟下两盘试试看。” 说着李夫子站起身走出偏房。 赵封镜坐下后开始收拾棋子,“我对纵横十九道研究不多,族弟手下留情。” 这言语还算客气。 没承想,赵封词斜眼赵封镜,似乎对族弟的称谓很是不满,直接没了下棋的兴致,“说吧,找我要做什么?” 两人在孤龙山试炼之前,其实有压根儿没什么交情,也只是从他人口中听过对方罢了。 赵封镜停下收拾棋子的动作,笑道:“听说你对先天铭文一道研究颇深?” 一位彻底掌握世间先天铭文的修士,必定能够成为符师或者阵师。上次在小秘境之中,就是赵封词解开入口和出口。一位元婴大佬倾尽心血打造的天地牢笼,可不是什么一般阵师就能破开的。 赵封词点头,“多少知道些。” “我有一本专门记载符箓真迹的书籍,不过都是先天铭文看不太懂,想来整个赵家估计能够对此有所参悟的也只有你了。” 少年毫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对符箓真迹心动,从而提出什么交换的要求。 事实上赵封镜还真就想拿其中一两道符箓作为交换,学习先天铭文。 没承想赵封词毫不在意,“四方山门那边应该有对此道参悟透彻的高人,等你得了弟子名额后可以去那边找寻看看。” 赵封镜神情一顿,随即说道:“里面有几道失传已久的珍稀符箓,你就没兴趣看看?” 赵封词还是摇头,“我对符箓一道了解不多,要说阵法还凑合,所以这笔买卖做不成。” 凑合?能够解开小秘境天地禁制的阵师叫还凑合?这估计要是被那些山上阵法大家们听了去,估计当场摔桌子骂娘了。 “给钱成不成?” 赵封镜一咬牙,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底开价。 这会赵封词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画符我可能不太擅长,但教你先天铭文还是可行的,不过价格有点高,两颗中品灵石起步,干不干?”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苦笑一声,“你是不是看准了我兜里的灵石开的价儿?” 从长老堂得到的两笔功劳,才兑换成三枚灵石,赵封词还真敢要,出口就是一部人字上阶功法的价格,还是起步。 “要学就掏钱,不学就算了,走好不送。” 赵封词一翻白眼,干脆利落开始送客。 要是换成其他功法之类,或者灵草灵药交易,赵封镜早就扭头走人了,可涉及铭文,少年得多思量思量。 曾有术法高过天际的大修士说过,这世道的本质就是以一个个天道铭文形成,谁要是能参悟透彻,便能举世无敌。 这说法虽然有些夸大,但不难看出铭文一途在山上仙家眼中多么珍贵。 后天参玄铭文被广泛运用,通俗易懂,虽说符师和阵师的门槛很高,但前提都得明白铭文为何。 先天铭文又是其中最难练习的存在,能够掌握的仙家山头寥寥无几,错过这次,赵封镜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才能提笔下笔。 于是,少年一咬牙,“学。” 顺带直接将两块中品灵石搁在桌上。 这般爽快,倒是让赵封词有些意外,“我说的是起步价,具体价格得好好想想。” 赵封镜叹息一声,“打个欠条?” 赵封词点头,“可以。” 既然收了钱,就得办事儿。 赵封词端正坐姿,开始讲述何为先天铭文。 直至顶着夜色离开文霖堂,赵封镜都在揉着太阳穴,晃着脑袋。 先天铭文总体来说并非什么固定文字,而是一种对天地大道的领悟能力,只有找到那股亲近天地的感觉,才能下笔如有神助。 比阵师门槛儿还要高出一筹的正统符师,每次下笔前都得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求个静心凝气,寻找那个冥冥感应才能事半功倍。 反正听了半点,除了最初的铭文起源,后面就像在听天书一般,现在的赵封镜能明白个一二三成都已经算是悟性极佳了。 这天夜幕中,少年所在的山谷木屋里,灯火白昼。 赵封镜洗去身上污秽,换了一身崭新白袍,再点燃专门供养山水生灵的山水香,恭恭敬敬朝四方作揖致礼。 桌案上早就摆好黄纸,朱砂,毛笔等物件。 少年做完一切礼敬天地的事情,站在桌案前,面对黄纸笔墨闭气凝神许久。 等到赵封镜睁开眼,真正开始下笔,一勾一画极为缓慢,就似沿着大江大渡逆流而上,脚步沉重,水流湍急。 第九十六章 演武台 “诶,你说那个叫赵封镜的小子怎么想的?胆子还挺大,敢跟咱们亦大少爷约架,还是在演武台,还给人看?脸皮够厚的,是真不怕丢人呐!” “这可说不好,听说他现在是练气六层,才刚满十五,也算是封字辈最拔尖的一撮小天才,难怪这么傲气。” “傲气?论同辈打架,估计亦大少爷排第二,没谁敢争第一,我要是赵封镜,就心安理得的弯腰赔个不是,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何必让自己骑虎难下,非得来这丢人。” “其实依我看呐,跨小境界约战,就算少年输了也很牛气,就当是同族斗法,正好让旁观之人查漏补缺,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好事儿。就是得在心中祈求亦大少爷别下手太狠,鼻青脸肿还好说,三两天的事儿,要是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那才是真苦到家了。” ……. 家族演武场,两座山头中,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家族人士,人头攒簇,三两好友扎堆,显然对今天这场争斗极为感兴趣。 这才一日光景,赵封亦与赵封镜的这场约架就能吸引这么多家族修士前来观战,可见定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不过对于家族子弟的相互切磋,众人乐见其成。 一来可以验收修行成果。 二来相互砥砺之下,只要差距不大,双方都能有所精进。 从他们一些闲谈话语中,显然更看好赵封亦。 不光是练气层数高低的问题。 战力是战力,境界是境界。 只要境界差距不大,其实战力就得从很多方面考量。 心性沉稳与否,术法根底如何,对时机的把控有无纰漏,能否占据地利天时等等。 都是修士厮杀中必不可少的条件。 就好似两军对垒,若有一番兵法出神入化,倒也不失能以多胜少的壮举。 越层数境界杀人的手段,山上仙家中其实不少见。 但赵封亦是个例外。 “亦大少爷作为四长老这位才财神爷的嫡孙,从小修行的心法和功法都是地字阶,而且与自身灵根契合,威力更是翻番,除了西南三座山门那些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同境几乎没有敌手可言,那个叫做赵封镜的小子,就算他老爹的名头再响亮,但终究不是他的,想越境胜之,说是痴人说梦都不为过。” 四长老对自己这个嫡孙的宠爱程度确实令人羡慕,两部地字阶功法与心法,几乎让这位财神爷家底少去三分之一,这还是在家族商议后的结果,不然在笃林集购买价格只会更高。 这场观战,不光是练气境的修士前来,连很多家族里有名的筑基老人都在暗中默默等待着。 演武台一端,临近祖庭的山头上。 赵封亦站在自己爷爷身后,视线随意扫视一圈,没见着赵封镜的身影,青年嗤笑一声,果然是个胆小鬼。 赵封渠与之并肩,犹豫一下还是出声提醒道:“赵封亦,你最好还是小心些。” 每次想起在孤龙山那次短暂交手,赵封渠怎么想都觉着古怪。 虽说是偷袭所致,但逼退他和赵封亦是实打实的,悄无声息,如果不是赵封渠水字法对周遭感知力较强,估计也得着了白蛇的道。 赵封亦无所谓道:“上次就是我一时大意,不然不会让他偷袭成功,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放过一次的错误,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时,四长老赵昊鹤打趣道:“真这般自信?不知道是谁非要请我去打探少年的修行跟脚来着。” 赵封亦掏了掏耳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将原有的八成胜算提至十成,终究不是错事。” 别看这位亦大少爷看似风轻云淡,全然没将这次比斗放在心上,实际上昨天夜里打探到关于赵封镜许多的家族小道消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赵封淳在大泽之畔被少年一招卸去臂膀,还有在落叶城外一人对战楚家三人几乎是碾压获胜。 前者是赵封淳身上有伤,以此来判断赵封镜的战力有些不太准确,但对战楚家三位年轻修士轻松斩杀其中两人,这份战绩,在同龄人中已算是很高了。 所以赵封亦暗地里对赵封镜警惕不少,甚至为了这次比斗带上那件不曾轻易使用的杀伐之兵。 赵昊鹤环顾四周,没看见祖祠里那些老家伙的身影,顿时有些无趣道:“能这么想其实很好,就算不打今天这场架,对你来说都是一种修行。” 修士修心,并不是一句空话。 远处一棵松柏树下,赵封真和赵封琳,赵封阚三人坐在由不着调少年带来的竹椅小马扎上,高挑少女双手托腮,用肩头撞肩头,笑嘻嘻对闺中好友道:“紧张不?” “紧张什么?就是场相互切磋罢了,输赢很重要吗?” 如今赵蕴理已经破境跻身筑基,神魂已修补七七八八,赵封真也没了赚取功绩的急切感,如今的心境好似清风明月,无欲无求,相比以前为破境不择手段,如今的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修行登高一事,大有山不就我,我亦无求的架势。与好友谈及比斗一事也是言语平淡,好似全然没半点好奇之意。 “呦~不知道是谁大清早难得登门一次,就拉着我非要看这次切磋呢。” 赵封琳巧笑嫣然,大有调侃之意。 对于自己这个好朋友从小的性子,高挑少女自认了解透彻,以前都是她登门聊天,或者相约外出,能让赵封真只听消息就离开修行之地,亲自登门邀请,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 赵封阚从地上拔起一根枯萎草茎,放在口中细细咀嚼,然后也跟着笑言出声道:“封字辈三个修行最勤勉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赵封镜。你们向来对这类斗法没什么兴趣,这次一个能够答应赵封亦的约架,一个能听消息便着急忙慌跑来这边,啧啧啧……” 此话一出,少年顿时浑身一颤,缓缓转头,果然对上了紫衣少女那不善眼神。 少年嬉笑道:“就开个玩笑,不带急眼的啊!” 赵封琳没理会这些,追问道:“第三个是谁?” 少年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当然是在下了,论岁数我比你们小,但论境界,你们都得矮上一头。” 赵封阚的天资确实很出类拔萃。 从孤龙山试炼返回家中两月之后,竟然又破境一次,练气七层,排名第三。 两位姿容都很出彩儿的少女同时撇了撇嘴,给了少年一个不屑的眼神。 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若是换成别人,十四岁的练气七层,估计会让很多人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厉害。 可到了赵封阚这边,别说什么祝贺言词,就是少年大声嚷嚷,让整个祖庭人尽皆知,估计都没几个人会信。就算是真的,最多也就是一句,“就这样啊?挺好的。” 这其实是件很没道理可讲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少年性格的问题。毕竟赵封绝第二的名头还是很响亮地,能够让年轻女修合伙围殴,追杀半座紫阳山的壮举,连最喜欢一人单挑一群的赵封淳都得甘拜下风。 第九十七章 符师 日上高头。 赵封亦双手环胸,几次脚尖点地,掠上演武台,大声喝问:“赵封镜何在?” 演武台宽达百丈,两侧都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为了家族子弟的安危,祖祠那边花费重金打造出一座禁制大阵,一来可以隔绝围观之人的视线,二来可以让落败或者飞掠不慎的修士不至于掉下山涧。 赵封亦的喝问声在山涧回荡,回声如雷,久久不散。 等待半晌,也没见有人回应,赵封亦呵呵一笑,“还真是个废物。”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如果说赵封镜真敢来,真敢输,赵封亦肯定下手会很重,但以后肯定也不会再找赵封镜的麻烦,就像他说的那样,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但少年要是当缩头乌龟,想要躲过一时,那就别怪赵封亦欺人一世。 对于一个打心底看不上的人,赵封亦从来没什么家族情分可言。 远处,一个慢悠悠地声音回道:“大清早吊嗓子呢?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围观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袭白衣,发髻散乱,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少年半眯着眼,一步一晃,慢悠悠朝演武台山路登山而行。 等赵封镜站上演武台,揉了揉惺忪睡眼,勉强笑着开口道:“抱歉,昨晚有事儿,故而劳累了些。” 赵封亦看着少年这副模样,眼皮抽搐,沉默半晌嗤笑一声,“我可不愿欺负一个心神不稳的人,你先回去睡一觉,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来,我虽是奉陪。” 这位亦大少爷虽说脾气不好,但从来不仗势欺人,就赵封镜现在这副模样,估计还没开打就得躺在地上。 昨晚焚香沐浴,下笔画符,实在太耗心神,让十五年都未曾知道什么叫困顿的少年差点瘫倒在地。 赵封镜打着哈欠道:“不用,早点打完早点收工,我还得回去补觉,真没时间在这跟你耗费光阴。” 赵封亦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 说罢,便有三道火蟒真身显露出青年身边,火焰凝聚出的赤色身躯高高扬起头颅,再次低头瞬间,便如俯视猎物一般看向少年,哪怕隔着数丈,赵封镜都能感受到那份炽热。 赵封镜眯起眼眸,轻声道:“小白,这一次不用你出手。” 白蛇虽说在众人眼前出现过几次,但神异程度并没暴露,赵封镜还是担心小白的天赋神通会招来不小麻烦,所以能避则避。 袖中白蛇吐着蛇信,用头颅蹭了蹭少年手臂。 赵封亦没再废话,单手剑诀,轻声喝道:“敕!” 一字落下,三条火蟒盘旋飞舞如游龙贯穿长空,庞大身躯在半空带起阵阵炎热浪,吹拂起赵封镜的衣角猎猎作响。 少年毫不慌乱,“果然是地字阶功法。” 随即手中一抹灵光闪动,是一张困顿练杀符。 此符几乎是赵封镜这两三个月的精细研磨之做,勉勉强强画了个形似三分,神似五分,对于修士术法或者拘禁阴冥魂魄有着压胜之效。 随着符胆灵光绽放,演武台上,以少年为圆心方圆六丈之内,仿佛有水纹涟漪层层激荡,三头火蟒冲杀身形在触及那一刻,随之一顿。 等赵封亦察觉到不对劲儿,刚想打消术法牵引,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三头火蟒一瞬间便被困顿炼杀符拘押其中动弹不得,身上火焰随着涟漪阵阵激荡一点点化为精纯灵气反哺赵封镜自身。 赵封亦皱眉,隐忍怒意低声道:“赵封镜!” 以身外物来此演武场切磋斗法,本身就是坏了此地规矩,少年此举无异于知错犯错,罪加一等。 哪怕是围观众人都不约而同微微皱纹。 家族切磋动本身契合灵器和灵兽除外,动用其余身外物都是破坏规矩的行径,令谁都为其不齿。 赵封镜抬起手中黄纸符箓晃了晃,“我自己画的,有问题?” 自己画符,和在家族钱物阁兑换的符箓,是两回事情。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连四长老赵昊鹤都挑了挑眉头,出声笑道:“可以的,蕴初的本事,果然传给这小子了。” 一位符师的分量如何,众位修士心中都有答案。 赵氏百年才出一位,在赵蕴初之前,是一位筑基境的老一辈符师,可修行的是后天参玄铭文,所以根本无法与赵蕴初父子相提并论,但这位家族老修士却是在四方山门威望很高的一位客卿人物,仅凭画符一道就赚得盆满钵满,令人羡慕。 赵封亦看着少年手上符箓,这才打消最后怀疑心思,“那就再来。” 他就不信,一个刚入门不久的符师能够有多少这样的符箓伴身。 这一次,赵封亦没继续凝聚出火蟒扑杀,而是以炙热火焰再次提升一个层次,赤红泛黑,在青年身上缭绕覆盖,远远看去,就像是穿戴上一具火焰盔甲。 赵封亦的功法其实并非一般术法,还有另外一种以心火锻造体魄,同时壮大气血的功效。 所以他的体魄,在同龄人中,只比体修的赵封淳稍逊一筹。 赵封亦身体前倾,抬头瞬间,身形便化作一道火焰流光,笔直撞入困顿练杀符中。 赵封镜只觉着手中黄纸一阵炙热,然后那道黄符便迅速燃烧殆尽,再无半点灵光绚烂。 少年笑了笑,往储物袋中伸手一抓。 手中立即捻出三张符箓。 燕雨轻身符被少年直接输入灵力,身形转瞬左移六丈,恰好躲过赵封亦的炙热浪炎,而穿戴火焰盔甲的赵封亦。 困顿练杀符被破,少年稳住身形后,再次催动另一张名为聚土撵山符的符箓。 光彩绽放瞬间,原本意气风发的赵封亦只觉着脊背上仿佛有千钧力道迅猛压下,如泰山压顶,背负山岳,青年不由渐渐佝偻身躯,双掌杵地才勉强支撑。 赵封镜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符箓,少年不紧不慢出声道:“明知道我有可能是一位符师,还敢擅自闯入,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少年本就是在等着赵封亦冲杀,只要对方敢跨入困顿练杀符的牢笼之内,接下来的符箓施展注定避无可避。 对阵一位符师,先手要远重过防御,需时时刻刻紧盯着对方动作,同时勘察四周是否有异样灵力,不然极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赵封亦明显就是太自负,认为就算赵封镜有本事入门,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制出这么多品级功用不同的符箓。 青年强行撑起那聚土撵山符,半跪地面咬牙问道:“你到底何时成为的符师,在孤龙山前根本没见过你有这等手段。”、 确实,家族试炼中,赵封镜只有三手剑术,体魄坚韧,两种战力条件比较优越,其余连术法都未曾施展过几回。 赵封镜摇头,“要说真正入门,不过才昨夜的事情,除了困顿炼杀符是昨夜绘制,你身上那张还有我手中的,都是以前的失败品,不然一张先天铭文符,你支撑不起来。” “明白了。” 赵封亦呵呵一笑,原来困住自己的不过是张残品符箓,既然如此,那就还有得打。 第九十八章 剑气 一张先天铭文符和一张后天参玄符对比,同一境界修士所绘,功效相差数倍不止,这也就是为什么前者会很难的缘故,无论是学习那些晦涩纹理,还是找寻画符下笔玄之又玄的感应,往往都能耗去修士大半光阴。 赵封镜的执拗换来收获,昨夜听闻赵封词讲述过后,一夜时间便找到下笔感觉,勉勉强强才将之前三张符箓填补神意。 远处观战之人中,有个年龄比较小,但行为举止及言谈措辞都远远超出身体该有年纪的少年,看见赵封镜手中的符箓之后稍微愣了愣,然后双手环胸,笑而不语。 这场争斗,其实在很多家族子弟眼中都有观摩意义,而赵封词则是例外,他完全就被被身旁两个家伙给架着来的。 一向懒散的赵封涂看到赵封镜用符箓之法应对赵封亦的攻势,虽说有些惊讶,但最多的还是失望,“看来今天是没剑术可看了。” 赵蕴芝传承的剑术,不算高,但底蕴厚重,几乎是这位中年剑仙的半生之感悟。 赵封镜之前在冬凛河底施展的“虹丝”一剑,赵封涂感悟许久,始终不得其法,本想借今天这场争斗,借机观摩一二,不承想少年不按常理出手,让赵封涂有些意外。 青丝长过杨柳腰的赵封卉没好气道:“连自己族人的本事都要偷学,能不能要点脸?” 赵封涂一耸肩,“都说是族人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两人你来我往,没有针锋相对,却是句句膈应人。 赵封词站在两人中间,本来就个头不显,两耳嘈杂,烦人的很。 演武台上。 赵封亦身旁莫名浮现一柄样式古怪的长矛,通体血红,唯有矛尖蜿蜒如长蛇吐信,雪白光亮。 长矛出现瞬间,整片演武台上炙热之感疯狂攀升,身在其中,犹如置身火炉。 赵封镜就停下手中继续施展最后一张符箓的动作,看向身形渐渐挺直的青年,面色淡然,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道:“孤龙山那颗落枫子的草木精灵其实早就大限将至,你出手它也会死。” 赵封亦握住那杆血色长矛之后,聚土撵山符就已彻底消失,“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张了张嘴,却将某些言语深深咽回肚子,只是冷冷开口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圣人,但同为长生大道上的行者,总该相互礼敬几分。那些火星种子的生根发芽,你做的很不对,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赵封亦嗤笑一声,“跟我这悲天悯人?别忘了,死在你手上的妖兽可不比我少。论善心,论公道,你赵封镜哪来的资格装佛门慈悲。” “昨天白狐想要杀你,我就动了恻隐之心,看在你是赵氏弟子,所以才没强行撤去山水禁制,赵封亦,我不敢说在修行路上的是非对错,但赵家文霖堂从小教我们的良知道理,总得敬重几分,好好想想。” 如果少年昨天彻底站在白狐那边,不是没能力撤去那座山水屏障,到时候哪怕赵封亦有地字阶功法傍身,始终逃不过被白狐分尸四野的下场。 赵封亦双目神火缭绕,声音沉闷,不耐烦道:“那他娘这么多废话。” 话音刚落。 身披赤炎甲胄,手持血色蛇矛的身影快如奔雷,笔直一线,带起火焰翻滚,脚下所过之处,皆化为寸寸焦土。 少年再次开口,声音很小,只有台上二人才能听闻,“你会输的。” 下一刻。 赵封镜手持大苒,剑光璀璨夺目,一道道细小剑气萦绕少年身旁,犹如一道无形施展的雷池剑阵。 山鬼钟由实化虚,将少年护在中央。 血色蛇矛烈焰焚天,如浪潮跌宕,大江之势汹涌起伏。 赵封镜不以单一杀力最大的“虹丝”出剑,而是选择最为声势浩大的“灯火”与其争锋。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一瞬之间,整个演武台上,光辉璀璨夺目,剑气缭绕,烈火冲天,红白两色充斥禁制空间,连观战众人修为不高者不得不闭眼避其锋芒,只有家族少数几位老修士眯眼远眺,能看清其中真相。 赵封涂本身对剑道钻研不浅,看到少年身旁护体剑气,竟是直接将手中长剑狠狠扔在地上,骂骂咧咧道:“练个屁的剑,别人练剑按天算,老子就得按年算,去你娘的。” 难得剑道赵封涂气急败坏的神情,赵封卉出言拱火道:“对对对,这破剑扔了算了,除了成天装高手,摆样子,半点用处都没有,要是我肯定拿它垫床脚吃灰去,再不济就编些虚头巴脑的演义故事,找个冤大头换银子买酒喝。” 结果火候没拱起来,还挨了赵封涂一记白眼儿,“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知道个卵。” 懒散青年拾起长剑重新抱在怀中,顺便在身上蹭了蹭,擦去剑鞘灰尘。 演武台上,红白两色针锋相对,外人看来势均力敌。 可实际情况只有台上二人最为清楚。 赵封镜护体剑气犹如附骨之疽,一次次飞掠返回,都能在赵封亦的赤炎甲胄上割裂出一道道细小剑痕,哪怕不是实物,可终究无法复原愈合。 血色长矛与长剑大苒尖端相抵,谁都奈何不了谁。 此时赵封亦紧咬牙关,手臂青筋暴起,哪怕有心凝聚赤炎成游龙环肆身侧,可终究敌不过赵封镜那一道道护体剑气的横冲绞杀。 赵封镜则面色沉寂,丝毫看不出有何吃力的迹象,甚至还犹有余力开口道:“作为封字辈攻伐第一人,就算已经成为四方山门弟子的赵封湍都得避你三分,这么大的名头从小戴到大,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你会是什么表情?” 少年一边言语,一边递剑之手加重几分力道。 赵封亦此刻只能竭力支撑颓势,半个字都无法言语出声。 随着长剑如骑兵过境,血色长矛的一退再退,赵封亦身上那件由自身大道之花凝聚而成的护体甲胄寸寸碎裂。 直至咔嚓数声脆响传遍山涧,脆如琉璃,红白光辉彻底消散。 赵封镜与赵封亦面向相反方向并肩而立,长剑大苒架在青年的脖颈上,剑锋闪烁寒光,只要少年稍稍用力一扯,剑锋便能直接划开赵封亦的喉咙。 少年并未直接收手,轻声对赵封亦,“认输吧。攻伐第一的头衔也该掉了。” 赵封亦紧抿嘴唇,艰难回道:“你赢了。” 少年摇头,“你说错了。” 沉寂片刻,赵封亦泄去最后一口胸中气息,“我输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谁都想不到竟是这般光景,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竟然赢了,而且还赢得如此轻松惬意。 手段看似烦琐,其实不过就是一炷香的工夫,胜负分明。 一直以来,被家族寄予厚望,冠以封字辈杀力第一的亦大少爷竟然输了。 远处观战的高挑少女目瞪口呆,就连赵封阚都觉着有些意外。 唯有紫衣少女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如梨花盛开,洁白无瑕。 最后,赵封镜收起长剑,并未伤及赵封亦半分,可以说这场争斗切磋,少年已经留手太多。 而此刻的亦大少爷,心中那股淤结愤懑简直比一剑割下他的头颅难受。 输了,从小到大未尝一败的骄傲心性,如今被赵封镜践踏崩碎千万,再也无法拾起。 “别忘记你的承诺。” 说罢,赵封镜直接离开演武台,返回灵兽谷。 第九十九章 花开 演武台众人如何看待此次争斗一事,跟赵封镜没什么关系。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虚名。 他要的,就是亲手打碎赵封亦那份天生傲人心性。 出身富贵如何? 修行功法高人一等又如何? 战力卓绝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 三句言语,虽然赵封镜未曾亲口说出。 可事实上无声胜有声。 赵封亦的心境只会更被乌云遮月,碎如琉璃。想要一块块捡起拼凑完整,不是没有希望只不过很难罢了。 虽说这等扰人心境的法子比不得那些山巅大修士的一劳永逸,实际上赵封镜也没打算彻底断绝赵封亦的修道之路。 不然赵封镜一开始就会出剑,而且是三剑齐出的光景。 以强横体魄,诡谲速度,卓绝杀力,让赵封亦一败涂地。 然后在斩去青年一条胳膊,踩着赵封亦的头颅告诉他一句:废物。 对别人来说,可能输了就是输了,但对赵封亦来说,这等羞辱注定一辈子都会被此影响大道进程,可能连最基本的筑基都无法破开。 “你的仇,我报了。别怪我有恻隐之心,再怎么说这些年赵氏对我的栽培之恩总得报答,赵封亦是赵氏的未来所期,不能杀,只能抱歉一声。” 落坐在白狐身旁,身后是那颗枯寂枫子树心。 白狐闻言趴在地上,无任何回应。 赵封镜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恢复灵力,一边开口道:“如果换成楚家人或者陌生人,我会毫不留手直接宰了,但赵氏很像一个家,这很好,我最起码不厌烦,等以后你能以纯粹修士的身份问道斗法,我绝不会拦着,甚至还会亲自为你开路,胜负生死我绝不会多嘴半句。” 白狐还是无声。 少年继续道:“当然,前提是你先到了道印境再说,以人形之姿问道,谁敢说半个不字,我来扛着。” 这一次,白狐终于抬头,粉色眼眸中满是怀疑。 赵封镜笑了笑,“是真的,不骗你。” 心神劳累无法用灵气弥补,赵封镜只好闭气凝神如一座神像蹲坐,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日升月落,星光璀璨。 勉强恢复七七八八,少年一想起还要继续钻研符箓就有些头疼。 “那些演义小说里主角一本功法便能天下无敌,怎么到了我这就这么多,还难学。” 赵封镜忍不住叹息一声,有些怀疑是自己的天赋不够好,还是悟性不够高了。 白泽殿分三层,小白破境,还有在其中修行的子丑戊卯都在一层,有他这么个冤大头天天砸钱,一层之能灵气充沛远胜紫阳山泉眼。 二层赵封镜打开过一次,跟普通山河无异,疆土广袤,但无丝毫灵气,属于无法之地。 至于第三层,赵封镜现在打不开,就像是空有房屋没有钥匙,不得开门之法。 放出两个小家伙,赵封镜提起噬金鼠的后脖颈,旋转一周,啧啧称奇,如法炮制观察紫水貂,是同样的光景。 被从温柔乡中硬拽出的两个小家伙很是不满,不过看到吐信不停的白蛇之后,就没了半点脾气,任由赵封镜摆布。 子丑和戊卯本身血脉并不高,就算有小白帮衬提升血脉品级,如今也才二品中阶,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的成就最多筑基境界。 不过他俩的修行速度,倒是让赵封镜有些意外。 子丑资质最差却也是练气五层。 戊卯还算可以,现在竟然和少年同境,属于练气六层。 得益于赵封镜的砸钱,不然就算放在黄夫山,两个小家伙至少需要五六年才能达到现在境界。 “果然,钱这东西,无论俗世还是山上都是多多益善。” 感慨完毕,赵封镜又有些心疼。 都是钱啊!!! “看来做猎妖人的想法得提上日程,不然光出不进,我这钱袋子可支撑不了多久。” 家族生意细水流长,靠的是买卖公道的口碑,是赵氏的这块金字招牌,更多则是与各大家族门派的香火情,这样的钱财来得不快,但胜在稳定。 赵封镜没这接受家族生意的意向,就算有,也得等到以后境界高了再说。 如今能做的,就是发些偏门财。 猎妖人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当然有好处就会有危险。 十万大山妖兽众多,伴生灵草灵药等数不胜数。 千百年来无数修士纷纷踏足而至,机缘不少,但很多修士往往会因此彻底葬身于山野之中,成为妖兽进阶修行的果腹之物。 不看境界修为单论战力而言,加上白蛇,赵封镜估摸着对付一个筑基中境应该问题不大,要是弱一点的筑基后期也能有一战之力。 秋末已过,大雪纷纷踏至。 今天的天气就像是个闺家小娘,翻脸如翻书,天气急转直下。 一大清早便是雪满枝头的场景。 银装素裹,青松弯腰。 入冬后的黄夫山别有一番风景。 在天地之力面前,就算是修士也得敬畏几分。 积雪封路,行走山野的困难程度大大增加,每一脚下去,都能淹没膝盖。 少女身穿厚实棉袄,脸蛋因寒冷裹上一层粉红胭脂,格外动人。 手中捧着一盆安心兰,严冬时分却是花开艳丽,青红相映。 走在黄夫山曲折小径上,少女脚步艰难。 等看到某个人在树下建造的木屋,里面有点点微弱火光照映而出,少女浅浅一笑,如那兰花温柔。 赵封镜怎么都想不到,演武台结束后第一个登门的不是赵封亦,而是将一袭紫衣换棉袄的少女。 少年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赵封真压根儿不管主人家的同意与否,径直跨过门槛走入屋子,将盛景开放的安心兰搁在窗台上,随口回了一句,“不欢迎?” 赵封镜没在说话,添了几根柴火,篝火旺盛几分,驱走屋中些许寒意。他也没什么待客礼数,自顾自重新站在案桌后面研磨朱砂。 赵封真放好兰花,一屁股坐在篝火旁,对着手掌轻轻呵气,烤火取暖。 两人谁都没先搭话,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唯有屋外寒风呼啸,雪花纷飞。 “安心兰是送你的,不用还。” 沉寂半点,赵封镜瞥了眼窗台上的兰花,率先出声道。 少女摇摇头,“本来就没打算换,不过是花开了,很好看,拿过来给你欣赏一番。再怎么说,最开始它都是属于你的。” 赵封镜无奈一笑,说了句谢谢。 第一百章 别把朋友当傻子 下笔画符本就该是心无旁骛的事情,如今多了个客人,怎么着少年都无法再静下心思。 赵封真突然转移话题道:“前天那场切磋我看了。” 少年点头,“是不是觉着我能赢有些意外?” 赵封亦的战力是年轻一辈公认的,没谁会存在质疑。 “没觉着有什么意外,若是他看过你在孤龙山的出剑,也会觉着自己得输。” 少女稍稍抬头,望向站在桌案后面的少年道:“蕴芝叔叔的剑术曾被四方山门的钱老剑仙给过很高的评价,只要破开道印境,以后的修行登高就会快到让其他剑修自惭形秽的地步。” 四方山门首席供奉是个在青夷洲成名已久的老剑修,曾想过收取赵蕴芝为弟子,可惜被后者拒绝。这位老剑修离开赵氏前曾留下一句谶语:“三元归一,与天齐平。” 这句话说的是赵蕴芝自创三手剑术,若是有天能有三剑合为一剑,必将是天字阶剑法。 这也侧面说明,赵蕴芝的习剑天赋何等出彩儿。 可能赵封镜自己觉着学会三手剑术没什么大不了,可在旁人眼中,赵蕴芝的剑岂是他人想学就学的了得? 赵封镜笑着打趣道:“所以我这算是走对路子了?” 少女双手托腮,看着篝火燃烧,干柴噼啪作响,“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跟你说句话。” “哦?愿闻其详。” 赵封镜停下手中研磨动作,与之对视。 赵封真神色难得认真道:“我叔叔说过,你的大道成就不会小,练剑本就追求杀力极致,越是纯粹越是接近正途,你的天赋真的很好很好,我想这也是蕴芝叔叔愿意传授你剑术的根本所在,只要步步攀升肯定能成为大道可期的年轻剑修,所以我只是想劝你别分心,好好修行,争取成为以后我们都要仰望的那个人。” 这番言语,少女字里行间没半点私心杂念。 她是真的希望某个家伙能够走出赵家圈子,走出十万大山边境的束缚,走上一条令所有人都得抬头仰望的通天大道,哪怕她只能在尘埃中看着他愈行愈远。 “我?一个杂灵根的修士,成不成为剑修先不提,能不能破境跻身筑基都两说了,哪来的什么大道可期?不过还是得谢谢你的夸赞。” 赵封镜微笑言语。 一个真心希望别人过的好的人,都值得被对方认真对待。 赵封真上下打量少年一番,毫不避讳视线,“你真这么觉着?” 赵封镜没搭理这茬儿,而是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我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天底下除了父母没谁希望你真的过得比他好。你是个例外,所以我的朋友,你算是一个。” 可能最后一段话,赵封镜有自大嫌疑,但能从心底被他认可的朋友,真不多。 赵封绝是一个,喝过酒,聊过天,一起庆祝生辰。 赵封淳也是一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赵封镜很喜欢。 如今,赵封真是第三个。 登高望远,走上紫阳山十年,赵封镜的朋友就只有这么多。 少女默不作声。 等到天上雪势渐小,少女起身告辞。 沿着来时路,依旧手捧兰花,蹒跚在雪地中。 有人离开,又有人来。 今天的客人有些多。 赵封亦本身就是火字法修行之人,而赵封渠的灵根天生阴冷,故而对这般寒冷天气没什么太大感触,两人都是平常装扮,结伴来到黄夫山木屋外。 赵封亦跨过门槛儿,赵封渠摇摇头,在门外等候。 赵封镜看着眼前眉宇间满是惆怅阴霾的青年,幸灾乐祸道:“怎么样?失去骄傲的滋味儿如何?” 赵封亦脸色阴沉,从怀中掏出两块玉简,直接拍在桌面上,咬牙道:“愿赌服输,这两部地字阶功法,属于你了。” 少年也不含糊,直接将其收入袖中,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做法,他赵封镜又不是什么家族长辈,又不为笼络人心,客气作甚。 “亦大少爷,我要是没猜错,这么久才送东西过来,是为了再上一层抵达练气八层对吧?不过看样子应该失败了,啧,都说封字辈第一战力的天才,也能有这时候?” 赵封镜言语缓慢,笑言笑语,可字里行间都充满讥讽意味。 赵封亦沉声道:“我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不过赵封镜你也别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总有一天我会重新站在你现在的位置。” 少年言语实属有些恶心人,加上赵封亦本身脾气冲,这会儿没直接打起来,也算是赵封亦够忍让的。 结果,赵封镜一挑眉毛,“哦?是这样吗?你真的服吗?” 赵封亦转身就走,没再废话半句。 他是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将这木屋给掀了。 等青年走出门口。 赵封镜笑着摇了摇头。 讥讽?赵封镜还真不屑对一个手下败将如何咄咄逼人。 赵封亦其实本身并没什么过错,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来讲,杀妖争机缘,或许有些心狠手辣,得不到就谁都别想要。 怪就怪,二人心性不合,大道相差太远。 所以没有过错的双方才会走上对立局面。 这时,赵封渠竟然走入屋子,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出来了?” 赵封镜低着头,看着那些被研磨成粉的朱砂答道:“指哪方面?” “刚才的话你都没半点避讳,你觉着我能不能听到?” 赵封渠双手拢袖,意态散漫。 赵封镜抬头之后,收起脸上淡淡笑意,平静道:“都知道的事情,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对他的观感其实并不差,最多就是性情相冲,没法成为朋友。倒是你,手段有些不太见得了光。” 李夫子有次喝酒高兴之余,跟少年莫名说起过封字辈几人的登高路途。 在赵封镜眼中,李夫子只不过是个身体健朗的普通人,为何会知道这些本就是件值得令人深思的事情。 李夫子提到赵封亦时,既有称赞也一针见血指出不足之处。 比如,赵封亦修行火法契合自身大道,未来登高修行肯定不会差了,但对虚名一事看得太重,从小到大都有长辈护着,这样一个衣食无忧天生高人一等的富家公子,以后只要某场架打输了,还是惨败的话,心气就会从云端坠入泥底。 心气这一东西,自古都是放下容易提起难。 所以赵封亦若是走到这一步,以后最多道印,很难再有所成就。 可能现在的赵家看来,道印已经够高了,可按照这一辈人来算,其实很低。 蕴字与封字,两辈人都是赵氏公认的大年份,特别是封字辈,虽说登高速度不如蕴字,但底蕴以及未来成就,注定会超越老一辈所有人。 赵封渠笑了笑,“说实话,赵封亦会败我真的很意外。” 少年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我和他就不会有演武台比斗一事。他也不会输,我也不会得到两部地字阶功法,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就是想看看赵封亦能不能破而后立,重新提起一口气。” 赵封渠阴柔相貌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笑意,“拭目以待。” 等他刚要跨出门槛儿离去时,少年突然说道:“别把朋友当成傻子,你这些手段和言语,他应该也知道了,不过没说什么罢了。” 赵封渠没再搭话。 第一百零一章 官子 黄夫山下山道路上。 赵封亦走在前面,好似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走在赵封渠的前面,他俩既是道路相争的敌人,也是私下里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 “我和赵封镜演武台的事情是你散出去的吧?” “本来想给你造势,结果……” 赵封渠苦笑一声,无奈回答。 满头赤发,眉心带有火焰印记的青年双手抱头,“你应该事先就知道我会输,对不对?” 赵封渠默不作声。 “看来我还真猜对了,以前爷爷总说我心气太傲,要放一放,压一压,这样才能最快破境。可那时的我没感到有什么,甚至还觉着正是因为有傲气我才能走在你们前头,直到我尝试跻身练气八层时才发现,原来一场比试输赢,会对我的登高影响这么大,心气没了,我也错了。” 赵封亦自嘲一笑,“刚才赵封镜跟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真正让我生气的只有最后一句‘真的服吗?’其实是很不服的,我甚至都想再跟他打一场,不留余地那种,不分胜负只分生死,可我也知道,输的人是我,死的人也是我,所以后面就打消了这么念头,倒不是我如何怕,就只是不想在第一境就被人踩着脑袋往上爬。” 一直倾听的赵封渠问道:“所以你还拾得起吗?” 赵封亦大笑出声,“哈哈,这有什么难得,最不济还不是有你当万年老二,现在终于挪窝成老三了,怎么样?高不高兴?” 赵氏对于天才的排名向来不看境界看战力,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境界才筑基的赵蕴芝能是蕴字辈第二人的缘故。 而封字辈,以前第一是赵封亦,如今换成赵封镜,赵封渠这个紧跟其后的家伙理所当然就得退一步。 结果赵封渠叹息一声,拍了拍赵封亦的肩膀说道:“告诉你个坏消息,我也快了。” 赵封亦愣了愣,紧接着一把搂住赵封渠的脖子,笑骂道:“这都破境都要藏藏掖掖太不爽利,走走走,喝酒去,事先说好,今天你来当冤大头。” “喝酒可以,当冤大头也行,不过你得将山水令牌借我一段时间。” 赵封渠没反抗,任由自己脑袋被这家伙夹着,微微弯腰,身形佝偻。 赵封亦好奇道:“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赵封渠苦笑,“我这灵兽还没挑呢。” “哦,多大点事儿。” 说着,赵封亦将随身佩戴的山水令别在阴柔青年腰间,加快脚步走出黄夫山地界,免得某人又在上酒桌之前跑路。 山水令牌跟一般的管事腰牌差距极大,不光是能够控制灵兽谷众中的山水禁制,还能开启和关闭界碑大阵,所以此物在赵氏只有三块,分别由老祖赵希俞,大长老赵松林还有管辖钱物阁的四长老赵昊鹤掌管,这些天赵封渠要挑选灵兽,故而赵封亦就将自己爷爷的那块带了出来。 ------------------------------------- 子丑和戊卯在山林中到处乱窜,有小白在,赵封镜倒是不当心会出太大纰漏。 风雪连绵,赵封镜好像从未见过这般素白景象。 少年下笔之手忽然一阵筋脉跳动,赶忙放下毛笔,用力紧握,过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看着手腕上那条浅黑色的丝线,赵封镜自言自语道:“看来得抓紧时间了,过了年关吧,到了十万大山,我出剑就不会再有顾忌。” 小白的血脉实在太高,高到连妖兽戾气都能影响到生死契的另一端,赵封镜一直压抑着心中那股躁动不安,长此以往会疯魔的。 最好的法子,就是释放,如堤坝阻拦的洪水,在某一刻肆意释放。 放弃继续画符的想法,赵封镜用一张棋盘大小的宣纸铺在桌面上,然后以毛笔纵横各画下十九道线路,以纸张做棋盘,按照记忆中李夫子的提取顺序倒推而走,落笔不停。 黑子以点代替,白子则在交接点上画圈,不多一时,纸张上密密麻麻,无一遗漏。 凝神细看,怔怔出神。 相通某些关节所在后,赵封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着头皮发麻。 ------------------------------------- 大雪封路,故而今日的学塾放假,孩子们欢天喜地回了家,要么缩在被窝里感受寒冷之下格外明显的温暖,要么约上三五好友乘着雪花不那么大的时候,堆雪人打雪仗,祖庭内欢声笑语不断。 文霖堂内,李夫子一人打谱,若是有懂得大川王朝棋谱的人,就能一眼看出这是当代国师张葛与一位未透露姓名身份的棋手对弈之局,此局之精妙在于中盘之前国师张葛的一记无理手,虽说是平局收场,但只要钻研棋道的人都不难看出,再下下去,无名棋手必输无疑。 李夫子落子清脆,毫无凝滞。 今日没提大红灯笼的三长老赵昊礼恭敬站在一旁,缓缓将演武台一事如数家珍,细细禀告。 李夫子笑而不语,直至听完之后点头道:“赵封亦确实该敲打敲打,不然这性子以后肯定得吃大苦头,” 可能是想起某些事情,上了岁数的老人有些笑意,“这小子还是心软了,要是换成我看好的那个人,最少最少都得打得赵封亦趴在地上再无动弹之力才行。” “先生,何时收网?” 三长老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李夫子看他一眼,讥讽道:“怎么?还惦记大长老之位?还是说迫不及待要到某些时候,用你这条性命给儿孙换取一份大道前程?” 三长老赵昊礼既没摇头也没承认。 “快了,快了……你都从小时候等到现在,有什么好着急的,我说过肯定会给赵封狐一份大道前程,最少都是金丹起步,不过除此以外,你与我之间的那点香火情就算用完了。” 李夫子不紧不慢,却说着惊世骇俗的言语。 世间修士最难破的,就是下三境升至中三境的关隘,可能有人心气不够,一辈子再怎么天资之好,都得在这座关隘前停步,仰头叹息。 三长老强行压下心头激动神色,抱拳致礼,“多谢先生。” 李夫子摆摆手,“下去吧。” 等屋内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李夫子捻起一枚黑棋夹在指尖,看着棋盘上的棋势走向,李夫子笑了笑,“落子待安,赵蕴初,就等你了。等你回山,等你被逐出家谱,等你去往逐鹿山。” 大局已定,就差最后官子阶段。 第一百零二章 一步入金丹 落叶城。 大雪绕丰城,来年肯定是个丰收年份。 罄竹书铺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开门迎客,半掩屋门,客官爱来不来。 铺子内点燃一盆篝火,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裹紧身上老旧棉衣,单手持书卷,一手烤火取暖,火炉上还温着一壶谷命酒,酒香四溢,热气蒸腾。 大雪天气,最时候温酒看书,自己与自己言语。 可惜,这样的清净光景并未持续多久。 有个枯瘦男子走入屋子,光头却不是和尚,两旁耳垂悬挂有两枚银色耳坠,加上相貌普普通通,打扮下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男子进门之后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进门后自顾自挑了把椅子坐在赵蕴初对面烤火。 光头男子笑问:“敢问掌柜是叫赵蕴初,对不对?” 赵蕴初点头,淡然道:“生意买卖来了就走,问名字做什么?” “也是,我就是想确定一下,听说你儿子叫做赵封镜,前些日子在落叶城外杀了两位楚家弟子。而你的名头,在十万大山边境如雷贯耳,只要是个夺取天地灵气的都知道你的名号,可惜……现在成了个废人。” 说着,光头男人上下打量赵蕴初一番,确定后者身上没半点灵气涟漪之后,这才放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 赵蕴初连正眼都没看对方一眼,“客人问名,不先介绍一下自己的来历?” 光头男子笑了笑,点点头,“好吧,就按照你们俗世的规矩来,我叫楚铸渊,来自跟你们赵氏死对头的楚家。” 赵蕴初摇摇头,“我不问山上事很多年,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不想管,有能耐就去紫阳山大门口骂街去,又不是买书,来我这作甚?” 楚铸渊点头,“理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你虽然废了但有个好儿子,一人单挑三个同境修士,出剑就杀人,要不是怜香惜玉放跑一个,估计我那侄儿死在谁的手上我都不知道。哎呀...命运无常,那小子跟你儿子一般大,天资还不行,结果非要走一趟落叶城,说什么险中求富贵,说白了就是在老家主那边讨个好,多要点东西罢了。” 对于光头男人的自言自语,赵蕴初没什么兴趣,斜眼道:“这趟是为了报仇?” 楚铸渊既摇头又点头,“以后有机会的话肯定会宰了那小王八蛋,不过我呢境界不算高,也就是个筑基罢了,所以没那本事上紫阳山叫门儿,只能憋屈着过来收点利息,你说要是赵封镜知道自己唯一亲人就这么死在了留守半生的书铺里,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这一趟,只为杀人,不过在这之前,倒是希望和以前的大川王朝头等天才聊聊天,毕竟这样的机会可真不多。 赵蕴初合上书卷,勉强坐直身子,用火钳拨弄炭火,淡淡道:“你们楚家好像从四百年前两位老祖身死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直到楚莲英的出现,才出现些许转机,不过这样的变化还不如以前呢,修士修为是上去了,可礼义廉耻,人伦崩坏,注定走不长远。” “有几分道理,不过在危机四伏的仙家山头,这些烦琐规矩终究是累赘,不如自己境界来得实在,你这些问题,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想到过,可最终没什么太好的法子,想要长生,想要登顶,就得做些常人不及之事,不然还真没资格成为山巅人。” 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言语无忌,相谈甚欢,外人估计怎么的想不到,或许在某一刻,光头男人就会暴起杀人,毫不留情。 没人记得聊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一个时辰,或者半晌。 楚铸渊拍拍手掌,站起身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得早些返回家族,所以现在得送你上路了,都是登山人命不由己,别怪我。” 赵蕴初没半点畏惧,有的只是淡漠和叹息,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走吧,在年关之前,我不想杀人。” 光头男子先是一愣,然后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直接笑弯了腰。 赵蕴初默默等待着楚铸渊的收声。 光头男人指着赵蕴初大笑说不出话,等到渐渐收声,抹去眼角点点泪花后道:“不杀人?那我还得谢谢您?真是可笑,你一个自废修为的蠢材,现在连凡人都对付不了还提杀人?” 赵蕴初取下那壶早就温好的谷命酒,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你真的会死,这是实话,信不信随你。” 楚铸渊收敛笑意,神色化为冰冷,展开双臂,露出所有破绽,“我还真就不信,我就站在这,有本事你杀杀看……” 可话音未落,光头男人满脸戏谑就变成狐疑,然后茫然,最后双目圆瞪,满脸不解和惊恐。 因为原本坐着的赵蕴初,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他身边,面朝相反方向,一手如拨弄火堆的火钳一般死死扣住他的脖子,与此同时,气府窍穴,真元如千里江河瞬间冰封。 “你怎么会……怎么会......” 这次,赵蕴初没再给他说话机会,手掌一用力,咔嚓一声,响声清脆,阵阵回响于屋内。 不光如此,随着楚铸渊的脖颈碎裂,丹田之内也有破冰之声,那些真元如同叛军造反,从窍穴内四处炸开,五脏粉碎,心脏更是化为血水。 一位极有可能是筑基中期的修士,在落叶城这样小地方足以横着走,可在赵蕴初面前如同蝼蚁,随手碾杀。 赵蕴初拖着初铸渊的尸体走出门槛儿来到屋外。 随手将尸体抛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洁白地面与楚铸渊嘴角留下的血渍形成鲜明对比。 赵蕴初抓起一把白雪擦了擦手掌,叹息道:“说了不想管,说了你会死,为什么就不信呢?登山路上,得听人劝,不然极有可能会死得不明不白,比如,现在。” 随即他看向紫阳山方向,“该回去了,也是,一晃十五年,再晚一些可能都要有人忘记那株桃花了。” 于是,这位沉寂市井陋巷十五年的中年男人跨出一步。 天地灵气如大海之潮水,跌宕千层浪潮,疯狂朝九耳街方向汇聚,灵气带动罡风,雪花漫天,寒风呼啸。引得落叶城内多有修士纷纷侧目,神色凝重且惊骇无比。 练气圆满,筑基境成,道印摹刻,金丹旋转。 一步入金丹。 第一百零三章 借酒消愁 还在灵兽谷修心安定的赵封镜,得到了赵蕴枰亲口告知的某条家族消息后,马不停蹄直接赶到祖祠门口。 可惜,没能看到赵蕴初,只有赵氏大祖一个人坐在大长老的位置上,默不作声。 赵希平很少出关,正值闭关试着跨过下三境到中三境的关隘,一般事务都是由长老堂代劳,能够惊动他亲自出面的事情,不可能小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赵蕴初离开断崖后就径直来到家族藏书楼,与赵希平这位大祖深聊许久。 得到承诺之后,病态中年男人这才放心下山。 从始至终,他都没没想过去看一眼自己的亲生儿子。 赵封镜得到许可走入祖祠,恭敬弯腰作揖,“见过大祖。” 赵希平微微点头,叹息一声,“听说了?” 少年点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没半个字言语出口。 这位高大魁梧,看上去精气神十足的双百老人,可实际上已然是大限将至的岁数,他摇头道:“这是你父亲自己的选择,莫要怪家族无情。事实上我们赵家很讲情分,如果不是他再三要求,谁都不会同意此事,毕竟逐出家谱这种事情,比一个人的境界生死还重要。” 今日,赵氏祖师堂,在诸位长老的注目之下,将赵蕴初的名字,从家族族谱上勾勒去除,自此之后,紫阳赵氏再无一个叫赵蕴初的人,他之后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言语,都跟赵氏无关。 少年眼神茫然,死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赵希平食指轻敲桌面,惋惜道:“别怪你父亲,实在是他离开后要做的事情,怕牵连到整个赵氏,最怕的还是会因此连累到你,封镜,你还年轻,以后的道路还很长,等登上某个高度之后,便能理解你父亲的良苦用心了。” 说这话时,老人的神色有些落寞和自嘲,“都是我这个当祖宗的没用,跟别人讲道理都得靠小辈出马,” 就像当年赵封绝的父母身死,他这个当大祖的,就只是走了趟仙家山头,接待他的,是那个术法偏离方向造成惨剧的金丹境修士,赵希平从始至终连大气都不敢喘,如果不是那位修士为了顾及宗门的面子和名声,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错误,还顺手给出一大笔补偿,估计别说什么公道,就连他能不能走下山头都是两说。 每每想起此事,这位赵氏大祖都觉着心如刀绞。 “都怪自己境界不够,连给族人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此事也成了赵希平的一个心结,心境受损,注定难以跨越眼前关隘更进一层。 “封绝的父母是这样,你父亲也是,老祖无能,愧对开山祖师。” 说到这,赵希平脸色哀伤至极。 赵封镜板着脸告辞一声后,直接返回灵兽谷那边。 恰逢此时,赵蕴芝也来到木屋这边。 一袭白衣,容貌俊朗。 跟少年说了很多事情的原委真相。 “你父亲此行怕牵连到整个赵氏,所以不得不请求老祖将他的名字从家族上去除,毕竟一个逐鹿山,一个盘踞青夷洲中部的大家族,我们赵氏必须得避其锋芒。” “他说要去看一看桃花,将你的成长讲述给你娘亲听,远行千里不忘忧,更何况不止千百里路途,他说等他死后也会葬在那颗桃树下,以后到了那边,你记得去上炷香,亲口跟你娘亲问个好,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让你独自孤单太多年,去了下面肯定会被你娘亲砍上几剑,骂上几句,到时候记得帮他说几句好话就行,还有酒水不能凑合,得是赱权王朝安阳郡盛产的桃花酿,你娘亲就爱喝这个……” 往后还有很多言语,都是赵蕴初憋了十多年的心里话,借他人之口娓娓道来。 赵封镜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言语,仔细聆听。 说完这些,赵蕴芝思量许久叹息一声劝慰道:“别怪你父亲不跟你见最后一面,实在是怕看到你之后,他便舍不得走,毕竟看着你结婚生子,也是他最大的期望。” 等赵蕴芝走后,少年今日没了画符的心思,独自一个人坐在木屋门槛儿上,遥望落叶城的方向,愣愣无言。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次中年男人难得说了句,“江湖路远,庙堂太高,神仙难当,别去修行。” 那时候赵封镜只觉着脚下有长生大道,得登高,得望远,通天道路始于足下,谁不走谁傻子。 可赵蕴初却给出另外一个答案,“修行太苦,人心复杂,何必尔虞我诈,安安心心做个市井读书人岂不更好?” 直到现在赵封镜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不是那个做父亲的男人不管,而是都默默扛在了自己肩上,将所有轻松闲适,心安理得,都留给了少年。 赵蕴芝最后一句话,让少年毕生难忘:“别怪你父亲,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他不希望你再卷入其中,你娘亲的仇,他会亲自去讨回公道,还说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哪怕跪着都得走完,就别学他那样,为了一个女子,亲手葬送自己一切。” 少年对着紫阳山的下山道路那边轻轻挥动手掌,“等我。” 恰好在山脚的赵蕴初同时回过头,朝着灵兽谷方向挥手作别,轻声道:“走了。” 文霖堂那边,今日无客,李夫子难得慷慨一回,自掏腰包,买了两壶仙家酒酿,与归鸟园那帮子老兄弟老姐妹们饮了个酣畅淋漓。 李夫子打着酒嗝晃晃悠悠走回搁置棋盘的屋子,一手拍打膝盖,似乎有些怒其不争,冷哼一声,“白费我多年心血,赵蕴初,你让我失望了。” 为了个外乡女子,竟然舍弃大道前程不要,放弃家族高升不做,实属恶人至极。 “枉我将十万大山截取出的大半气运都转架到你的头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最后落得个心死不争的下场,打乱我的布局,你得还我一颗棋子。” 说着,老人脸色由失望转为平常,“你儿子不错,以后可以做拖拽赵家上岸的人选,不过最后还得看他如何选择。” 说罢,李夫子捻起一枚黑子,落子棋盘。 整副棋局看似白子形似大龙,但实际上,每一步都是由黑棋牵引落子,顺带还将白棋多余部分提起。 白棋落子,得看黑棋让它落在何处,算无遗策,都得在老人的规矩之内。 第一百零四章 落子 今年的年关下了小雪。 雪花落在大红灯笼上,红白相映,格外衬景。 祖庭之内,每栋每户人家张灯结彩,高挂红灯笼,爆竹声不绝于耳,烟花漫天,孩子们结伴成群,敲开一家家屋门,说着吉祥言语,接过瓜果点心,讨个来年的好彩头。 大人们忙着张贴门神春联,将福字倒过来贴正,看着远处大大小小的脚印,充满笑容。 好像很多烦心事儿,都在这一天被节日喜庆冲刷殆尽。 赵封镜也跟着走到祖庭,回到自己之前居住的院子,扫除灰尘,点燃油灯。 赵氏虽是修行家族,但每个节日都不会落下,到了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没什么不一样的。 或许还多了些东西,叫做家族规矩。 赵家今天格外热闹,因为今年是赵氏五十年一日的年关祭祀之日,从开山到至今已有四百五十年光阴。 每到这个日子,人们都会聚集在祖祠外,由族中最年长者点燃香烛,带领后辈子弟祭祀先人。 如果没有特殊事务在身,外出修士和进入宗门的修士都得回家一趟,为祖先磕头烧香。 广场之上,人头攒动,这一次不光是封字辈,还有如今最小的淮字,往上的蕴字,昊字,松字等都聚集于此。 密密麻麻,光是修士就得上百号人。 面对小小祖祠,浩荡人群静谧无声。 赵氏老祖赵希平,赵希俞,两人带头敬香。 赵封镜站在人群中,看向最前端,赵氏两位老祖身边还跟着两个陌生面孔,同样是赵家蕴字一辈,不过两人一个是四方山门某座山头的修士,一个在家族内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所以很多小辈对两人都不是很熟悉。 蕴字一辈能在年关祭祖的日子里跟在两位老祖后头,声望之高可想而知。 就连即将成为剑修的赵蕴芝都没这份殊荣。 赵封镜想了想,听赵蕴芝提起过,他们那一辈人,论天资赵蕴初排第一,他次之,后面是两个同样天资极好的人物,赵蕴蚩,赵蕴廉。 赵蕴廉如今是赵氏第三个明面上的道印境修士,多年都在四方山门修行,故而很少回家族,所以名气不小,可见过面的人很少。 至于赵蕴蚩则名声不显,对外宣称只是个筑基境,不过看如今能够跟在两位老祖身后,显然都是被给予厚望的人,未来成就绝不会低。 “点香~” 随着二长老中气十足的声响传来,赵希平和赵希俞分别手持三根长香,在蜡烛火焰上点燃,对着神台排位恭敬作揖。 “拜~” 赵氏子弟随之弯腰敬礼。 一共三次作揖完毕,二长老又说了些祭词。 香烟袅袅,久久不散。 祭奠完毕,众人纷纷散去。 刚上山没多久的赵封绝找到赵封镜,他身边还跟个相貌平凡的侍从。 赵封镜看了眼侍从后问道:“这位是?” 赵封绝搂着少年的脖子,笑道:“在落叶城路边捡,我人心善,给了他一顿饱饭吃,他就说什么都得跟着我,这不,上祖庭就被打算带他,结果非得跟来,哎,果然人品太好也是烦心事儿。” 那位侍从装扮的男人斜眼赵封绝,估计是对他这个捡来的说法不太满意。 少年一翻白眼,扒开肩膀上的手肘问道:“今晚你去不去梧桐林?” 赵氏每年都有个习俗,那就是前往朱峰雀所在的梧桐林挂平安符,都是由小辈们一同前去。 如今的赵家,最小的是淮字辈,不过二三十人,还是得由封字辈带领前去。 “我就不去了,爹娘都没了,求个锤儿的平安。倒是你,去给蕴初叔叔挂道平安符吧。” 对于家族每年这样的祈福行径,赵封绝不以为意。 赵封镜点头,“那我帮你也挂一道?” 浪荡公子哥笑嘻嘻道:“那感情好,咱们兄弟俩就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少年笑着点头,然后徒步走远。 不过却在转身之后,赵封镜手掌之中满是汗水,强装镇定步伐缓慢。 因为小白刚才以心声提醒,那侍从装扮的人不是人,准确来说,是那个从十里坡寺庙下面爬上来的老鬼。 想了想,赵封镜觉着还是先将此事禀告长老堂再说。 结果刚起念头,就有一道声音自心湖间响起,“小子,我这趟来不会做什么,别多嘴,不然你们祖宗祠庙可就别想要了。” 赵封镜顿时苦笑。 心弦之音。 果然成了金丹境界。 只能期望这位喜怒无常的大佬能言而有信,不然整个紫阳山可真要翻天覆地了。 赵封绝走入一条狭窄巷弄,身后那人一巴掌拍在青年后脑勺上,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赵封绝怒道:“陈忠武,有本事单挑。” 那人斜眼道:“需不需要我压下境界?” 浪荡公子哥赶忙嬉笑两声,“陈大爷说哪的话,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化名陈忠武的男人双手拢袖,看着天上纷纷落下的小雪,问道:“老头子没让你避嫌?” “没有,估计就是想拿我做挡箭牌,顺便拉波仇恨,这样以后跟在我屁股后边的人才有动力麻溜登高。” 赵封绝撇撇嘴,都是自家人,总觉着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太厚道。 陈忠武啧啧道:“老头子还真是为赵家煞费苦心啊,看来不光是明面上的身份这么简单,截取十万大山的妖族气运,成就蕴字和封字两辈人的天资,啧啧啧,这手笔已经很大了。也心狠,估摸着年关风雪夜,赵家得死很多人。” 赵封绝点头,自顾自喃喃道:“谁说不是呢。” 闲谈完毕。 浪荡公子哥来到巷弄深处一座院门紧闭的院子,没有门神春联,也无大红灯笼悬挂,显然已经无主有些日子。 廊道上摆放有一只小木马,做工粗糙,加上有些年头,看上去有些陈旧。 赵封绝打开院门,走上台阶,没去粘贴喜庆春联等,就这么坐在小木马上,轻轻摇晃,目色怀念。 就像小时候的孩子,有父母陪伴,欢声笑语,家人和睦。 可如今,宅院空荡荡,唯有他一人还在。 “爹,娘,再等等,等我走得足够高,就将那金丹修士的头颅拧下来,给你们报仇。” 言语之时,一向没个正形的公子哥儿脸色狰狞,如九幽厉鬼游荡世间。 陈忠武呵呵一笑,“果然,怨气太深,人都可以比鬼更可怕。” 第一百零五章 祭祖 今年的年关下着小雪。 雪花落在大红灯笼上,红白相映,格外衬景。 祖庭之内,每栋每户人家张灯结彩,高挂红灯笼,爆竹声不绝于耳,烟花漫天,孩子们结伴成群,敲开一家家屋门,说着吉祥言语,接过瓜果点心,讨个来年的好彩头。 大人们忙着张贴门神春联,将福字倒过来贴正,看着远处大大小小的脚印,充满笑容。 好像很多烦心事儿,都在这一天被节日喜庆冲刷殆尽。 赵封镜也跟着走到祖庭,回到自己之前居住的院子,扫除灰尘,点燃油灯。 赵氏虽是修行家族,但每个节日都不会落下,到了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没什么不一样的。 或许还多了些东西,叫做家族规矩。 赵家今天格外热闹,因为今年是赵氏五十年一日的年关祭祀之日,从开山到至今已有四百五十年光阴。 每到这个日子,人们都会聚集在祖祠外,由族中最年长者点燃香烛,带领后辈子弟祭祀先人。 如果没有特殊事务在身,外出修士和进入宗门的修士都得回家一趟,为祖先磕头烧香。 广场之上,人头攒动,这一次不光是封字辈,还有如今最小的淮字,往上的蕴字,昊字,松字等都聚集于此。 密密麻麻,光是修士就得上百号人。 面对小小祖祠,浩荡人群静谧无声。 赵氏老祖赵希平,赵希俞,两人带头敬香。 赵封镜站在人群中,看向最前端,赵氏两位老祖身边还跟着两个陌生面孔,同样是赵家蕴字一辈,不过两人一个是四方山门某座山头的修士,一个在家族内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所以很多小辈对两人都不是很熟悉。 蕴字一辈能在年关祭祖的日子里跟在两位老祖后头,声望之高可想而知。 就连即将成为剑修的赵蕴芝都没这份殊荣。 赵封镜想了想,听赵蕴芝提起过,他们那一辈人,论天资赵蕴初排第一,他次之,后面是两个同样天资极好的人物,赵蕴蚩,赵蕴廉。 赵蕴廉如今是赵氏第三个明面上的道印境修士,多年都在四方山门修行,故而很少回家族,所以名气不小,可见过面的人很少。 至于赵蕴蚩则名声不显,对外宣称只是个筑基境,不过看如今能够跟在两位老祖身后,显然都是被给予厚望的人,未来成就绝不会低。 “点香~” 随着二长老中气十足的声响传来,赵希平和赵希俞分别手持三根长香,在蜡烛火焰上点燃,对着神台排位恭敬作揖。 “拜~” 赵氏子弟随之弯腰敬礼。 一共三次作揖完毕,二长老又说了些祭词。 香烟袅袅,久久不散。 祭奠完毕,众人纷纷散去。 少年一大早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能是想到自己复盘后多出的几个想法,就连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不停在心头告诉自己都是猜测做不得真,可联想到李夫子在归鸟园外的言语,少年又有些头皮发麻。 刚上山没多久的赵封绝找到赵封镜,他身边还跟个相貌平凡的侍从。 赵封镜看了眼侍从后问道:“这位是?” 赵封绝搂着少年的脖子,笑道:“在落叶城路边捡,我人心善,给了他一顿饱饭吃,他就说什么都得跟着我,这不,上祖庭就被打算带他,结果非得跟来,哎,果然人品太好也是烦心事儿。” 那位侍从装扮的男人斜眼赵封绝,估计是对他这个捡来的说法不太满意。 少年一翻白眼,扒开肩膀上的手肘问道:“今晚你去不去梧桐林?” 赵氏每年都有个习俗,那就是前往朱峰雀所在的梧桐林挂平安福,都是由小辈们一同前去。 如今的赵家,最小的是淮字辈,不过二三十人,还是得由封字辈带领前去。 “我就不去了,爹娘都没了,求个锤儿的平安。倒是你,去给蕴初叔叔挂道平安福吧。” 对于家族每年这样的祈福行径,赵封绝不以为意。 赵封镜点头,“那我帮你也挂一道?” 浪荡公子哥笑嘻嘻道:“那感情好,咱们兄弟俩就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少年笑着点头,然后徒步走远。 不过却在转身之后,赵封镜手掌之中满是汗水,强装镇定步伐缓慢。 因为小白刚才以心声提醒,那侍从装扮的人不是人,准确来说,是那个从十里坡寺庙下面爬上来的老鬼。 想了想,赵封镜觉着还是先将此事禀告长老堂再说。 结果刚起念头,就有一道声音自心湖间响起,“小子,我这趟来不会做什么,别多嘴,不然你们祖宗祠庙可就别想要了。” 赵封镜顿时苦笑。 心弦之音。 果然成了金丹境界。 只能期望这位喜怒无常的大佬能言而有信,不然整个紫阳山可真要翻天覆地了。 赵封绝走入一条狭窄巷弄,身后那人一巴掌拍在青年后脑勺上,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赵封绝怒道:“陈忠武,有本事单挑。” 那人斜眼道:“需不需要我压下境界?” 浪荡公子哥赶忙嬉笑两声,“陈大爷说哪的话,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化名陈忠武的男人双手拢袖,看着天上纷纷落下的小雪,问道:“老头子没让你避嫌?” “没有,估计就是想拿我做挡箭牌,顺便拉波仇恨,这样以后跟在我屁股后边的人才有动力麻溜登高。” 赵封绝撇撇嘴,都是自家人,总觉着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太厚道。 陈忠武啧啧道:“老头子还真是为赵家煞费苦心啊,看来不光是明面上的身份这么简单,截取十万大山的妖族气运,成就蕴字和封字两辈人的天资,啧啧啧,这手笔已经很大了。也心狠,估摸着年关风雪夜,赵家得死很多人。” 赵封绝点头,自顾自喃喃道:“谁说不是呢。” 闲谈完毕。 浪荡公子哥来到巷弄深处一座院门紧闭的院子,没有门神春联,也无大红灯笼悬挂,显然已经无主有些日子。 廊道上摆放有一只小木马,做工粗糙,加上有些年头,看上去有些陈旧。 赵封绝打开院门,走上台阶,没去粘贴喜庆春联等,就这么坐在小木马上,轻轻摇晃,目露怀念。 就像小时候的孩子,有父母陪伴,欢声笑语,家人和睦。 可如今,宅院空荡荡,唯有他一人还在。 “爹,娘,再等等,等我走得足够高,就将那金丹修士的头颅拧下来,给你们报仇。家族不行,那我就亲自讨个公道。” 言语之时,一向没个正形的公子哥儿脸色狰狞,如九幽厉鬼游荡世间。 陈忠武呵呵一笑,“果然,怨气太深,人都可以比鬼更可怕。” 第一百零六章 平安 天色渐晚,小雪也停歇下来。 赵封镜因为本身的修行地就在黄夫山,所以很早就到了朱峰雀所在的梧桐林。 梧桐林占地广袤,每颗树上都悬挂着以前的平安福,层层叠叠,数不胜数。 每张福字都代表着赵家人的美好祈愿。 年轻男女结伴成群,带着那些还是稚嫩年龄的孩子们一起走在山道中。 小雪停歇,不过天气依旧寒冷。 赵封镜牵着一个他们这一脉的两个小家伙,才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穿戴厚实棉袄,脚上是爹娘缝制的千层底布鞋,脸蛋红扑扑,牵着少年的食指,一路上叽叽喳喳,倒也不畏惧那些谷中兽吼啼鸣声。 一男一女,都是未来修行的苗子。 “封镜叔叔,你说大红鸟今天会不会出现?以前来过连次都没能看见,听说它翅膀展开能够盖住整片梧桐林,是不是真的?” 小姑娘名叫赵淮龄,一手提着三四块平安福,步伐稳重。 小姑娘从小被长老们评定为上等资质,性格活泼好动,以前没少跟爹娘撒娇要看看大红鸟。 赵封镜有些哭笑不得,能把镇守灵兽谷的朱峰雀说成大红鸟,也就他们这些小家伙敢。 少年点头,“应该会的,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五十年才有一日的年关祭祖,朱峰雀前辈应该会亲自给你们祈福,说不定还能收获一根羽毛呢。” 小姑娘开心得手舞足蹈,高高扬起下巴,满脸骄傲神色。 相比之下,少年左边的稚童就要安静许多,一路上只是抓着赵封镜的手缓缓而走,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时不时呵出一团白雾,显然有些寒冷。 “淮安,不开心吗?” 赵封镜揉了揉稚童的头顶,微笑言语。 名叫赵淮安的孩子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想家了。” 小姑娘赵淮龄是在祖祠出生,爹娘都是修士,所以从小在山上长大。 但赵淮安不太一样,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只能在山下定居,稚童出生后资质尚可,这才被家族管事接回山上延续嫡系血脉。 “没关系,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自行上下祖庭,到时候去跟父母团聚,顺便显摆一下自己的术法神通,让你爹娘也开心开心。” 赵封镜其实不知道如何劝解,对于家族规矩,他也不好说什么。 稚童抬起头,满眼期待:“那得需要多久?” 在小孩子眼中,什么长生大道,什么练气修仙,都不如在夜晚依偎在爹娘怀中来得舒坦惬意。 赵封镜按着孩子的小脑袋,“快了,快了。” 这时的孩子才终于恢复些精气神,神采奕奕,然后一个转身,在赵淮龄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便开始麻溜跑路。 小姑娘被偷袭顿时勃然大怒,脚丫飞快追了出去,顺带还抓了把地上白雪,攥成球状,一个弯腰伸手丢掷出去,不偏不倚刚好砸在稚童的后脑勺上。 稚童不哭不闹,麻溜起身,抓起一把白雪挥击。 两个孩子一边躲闪一边丢掷,缓缓朝梧桐林的方向靠近。 对于小孩子之间的追逐打闹,赵封镜双手拢袖,笑眯起眼。 这次过来悬挂平安福,封字辈几乎都齐了,除了赵封淳被他老爹关在书房面壁思过,赵封词对此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安静在家看书之外,就连许久没露面的赵封褚都带着两个跟班,赵封衍和刘帛樾,身旁还有五六个赵淮龄这个年纪的孩子。 面色凶悍的赵封褚,他法衣的两侧和后面都被孩子们揪住衣角,有的好直接悬挂在上边,双脚离地一晃一荡,笑声如银铃。 赵封褚眯起眼强行摆出一副吃人的凶恶嘴脸,结果没吓到几个孩子不说,笑声越发高涨。 胖子有些无可奈何,在他身后,赵封真,赵封卉,等,少年见过和没见过的封字辈子弟都在其中。 看见赵封镜后,胖子快步上前,扒拉开身上的几个小家伙,搂着少年的脖子豪迈笑道:“封镜老弟,一别多日你可想死我了。” 赵封镜拍了拍胖子的手臂,示意咱两还没熟到这份上。 胖子哈哈大笑,浑不在意少年的刻意疏远,小声说道:“我前几天去了趟大川王朝国都武阳城,那繁华景象,啧啧啧,咱们祖庭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川王朝,定都武阳,临近大燕国边境,天子守国门,以武力镇守疆土。 赵封褚嘴上就每个停顿,说了见到的修士大家族如何在朝堂上雄踞一方,说了大川王朝百姓如何安居乐业富庶有余,说了那些王侯将相出门阵仗如何气派非凡,还有那些官家子弟的嚣张跋扈与知书达理。 总之等进了梧桐林,胖子这才志得意满停下言语。 封字辈众人之中,熟悉的相互打个招呼,就连赵封渠和赵封亦都对少年笑脸相迎。 赵封狐,赵封湪,赵封涂,今天缺席。 至于年龄比较悬殊的赵封蜓现在估计还在闭关冲击筑基境。 各自带着支脉孩子找寻悬挂平安福。 等到等到亥时,还没见的朱峰雀现身,赵封镜有些可惜。 一头道印境灵兽的翎羽,虽然称不上多么神异,但终究是场不小的赐福。 赵封渠早早已经离开,孤家寡人一个,留在这多少心底有些不太舒坦。 而赵封亦看着好友离去方向若有所思。 赵封镜带着几个孩子找到赵封真,紫衣少女现在正帮着一个小姑娘将平安福挂向高处。 少年开门见山道:“赵封真,我需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少女疑惑的皱起眉头。 一旁的赵封褚似乎觉着有些端倪,于是一脸看妹夫的眼光打量少年一番,然后拍着胸脯插话道:“你们两放心走便是,这些孩子交给我,保证明天早上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赵封真有些羞恼,不过倒是没有拒绝。 两人沿着来时道路,踏着积雪踱步而行。 赵封真没来由有些心思紧张,似乎很怕少年说出某言语,却隐隐又有些期待。 结果让她很大失所望。 赵封镜犹豫许久才说道:“还记得第一次在从密河见面的时候吗?” 少女点点头,“记得,你还养了两只灵兽,挺可爱的。” 少年一笑,回归正题道:“那时候你叔叔跟我说过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言语,说将来有一天,怕你道心蒙尘。” 赵封真一脸茫然,皱着眉似乎很是不解。 “一开始我也不太清楚,可后来经过某些事情,加上有心之人的有心之言,我有些不确定的猜测。” 第一百零七章 山根石 赵氏对灵脉泉眼看得极重,每处都会建造有镇压山根水运的界碑或者灵木,像专供年轻一辈修行的山巅古老界碑就是如此,不过除此之外,这类镇压之物往往另有别用。 比如黄夫山作为整座灵兽谷禁制重地,除了每块管事令牌外,其核心掌控源于山脚百兽阁内的一处山根石,高三丈,通体碧绿萦绕,如世间最为晶莹剔透的翡翠种。 一般此地都会有众多修士把守,不过今日是年关祭祖之人,所以人手抽调一半如今只剩下五六人。 灵兽谷灵脉泉眼上的三座山头,都有百兽阁建立,阁主之位则有些不伦不类。 比如赵封镜之前所在山头名为鳞鲤山,以丛密河而得名,阁主便是名为赵昊山的老人。 黄夫山比较特殊,真正掌权的是副阁主,真正的阁主大人谁都没见过。 剩余那座山头,阁主之位空悬百年之久,一直没个定论。 来到山根石所在的百兽阁后庭,赵封镜一眼就看到赵昊山坐镇此地,在他四周还有几位家族修士,最高筑基,最低都是练气后期,闭目凝神,呼吸缓慢,大有冬日酣眠迹象。 “封镜,这时辰不应该带着家族小辈去祈福吗?怎么有空来这边? 看到少年少女在这时辰到这有些意外,特别是看到赵封真之后,老人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就像长辈看待晚辈,无他异处。 但赵封镜却沉着脸问道:“他死了?” 赵昊山一愣。随即笑道:“说什么胡话呢?” 少女则是一头雾水。 少年没说话,走到一位家族修士身旁轻轻一推,那人便如无根之木,一推即倒。 依此过去,五位修士无一例外。 “我一直希望是我猜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赵蕴理,你知不知道背叛家族,杀害家族修士会是怎样的后果?” 赵封镜此刻不再去刻意压制心头那股暴虐之气,长剑大苒直接握在手中,袖口白蛇也瞬间显出真身,长达十丈,粗如杨柳,高高抬起头颅,眼神冰冷。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亦或者不经意间的呼吸节奏,流露出的灵气流转,这位老人都没半点问题。 可小白能够记住每个人的独有气味,哪怕变换相貌,隐藏思绪,模仿气机,都是无用功的事情。 赵昊山似乎有些惊疑不定,赶忙出声道:“封镜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沉声道:“还装蒜?当初在竹叶青丛林中发现那蓝袍老人是你装扮的,如今还想依葫芦画瓢?”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昊山”叹息一声,直接撤去身上那道遮掩神通,露出真容,同时一头赤红色拜月狐出现在他身旁。 正是最新担任黄夫山管事,破境跻身筑基的赵蕴理。 男人有些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赵封镜只是重复刚才的话语:“他死了?” 赵蕴理摇头:“阁主大人没死,不过是中了我的离魂草,一日之内无法苏醒。” 得到答案,少年明显松了口气,对还在发愣的少女道:“要么出去,要么就跟你叔叔一块出手,不过你要清楚,背叛家族的人,我会一一清算。” 言语之时,白蛇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少女,视线冷冽,估计只要赵封镜一声令下,它便会毫不犹豫将这个多次见面,印象不差的少女直接吞入腹中,成为血食。 赵封真显然对现在的情景感到心惊,颤声问道:“叔叔,你们到底怎么了?” 赵蕴理对其笑了笑,温暖和煦,“封真,你先出去,有些事情我得和他单独谈谈。” 少女明显有些犹豫,一步三回头,踌躇许久才离开后庭,在门外不远处等候。 赵封镜双手杵剑而立,平静问道:“既然如此在乎她,你为何还要行大逆不道之举?” 对于赵蕴理来此的目的,两人其实心知肚明。 “大逆不道?整个赵氏看似蒸蒸日上,其实弊端不小,祖祠那边完全成了两位老祖的一言堂,加上赵氏如今的底蕴其实可以走得更快更高,可惜一些老家伙们总想着循规蹈矩,按照老祖宗的规矩行事,这样的门风作为,其实算不得错,但终究不太对。” 赵蕴理没半点被人戳穿的慌乱,反而异常镇定的跟少年聊天。 赵封镜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我很好奇李夫子那边给了你什么好处?能够转过身往生养你的赵家捅刀子。” 自从看懂棋局之后,赵封镜就已经将他们对赵氏的谋划了解得七七八八,谈不上什么对错,终究是选择的方向不同罢了。 赵蕴理坦然道:“没什么好处,我就是觉着李夫子所说的方向应该要比现在的赵氏好上太多,就像俗世王朝的更改国策变法之举,我并未觉着有何过错。” 赵封镜面无表情,“这样会死很多人。” “铲除异己,为大势所趋,想要改变就必须付出代价。听你这意思,加上如今的举措,应该已经想好怎么站队了吧?” 赵蕴理言谈缓慢,根本没半点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少年想了想,“鳞鲤山副阁主赵蕴古,八长老赵昊芦,落叶城阁主与副阁主赵昊啼,赵昊棋,位高权重的二长老赵松铜,以及那些返回家族的修士中,还有归鸟园的老人们,只要迂腐,只认家族规矩的,都是你们的目标对不对?” 赵蕴理点头,“既然从棋子跳出棋盘,赵封镜你就应该知道大局已定,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我的任务只不过是让灵兽谷暴动,让朱峰雀为了保护你们封字辈和淮字辈不得不护住梧桐林不得离开半步。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与我本人无关。” 说到这,中年男人叹息一声,“如果不是你出现在这,黄夫山暴动一事,整个赵氏都不会知道是我所为。” 然后,他看了眼门外,“封真也不会因为此事心怀怨怼或者愧疚。” 少年低头思量许久,抬头后问道:“最开始你想做什么?” 男人笑了笑,“我呢是想趁这次事发之后直接宰了那蓝袍老人的,这样一来我的身份肯定会藏不住,封真也会受到牵连,故而才有了竹屋外跟你的那些言语。你是个天才,跟你爹一样会让所有人抬头仰视的存在,加上你心思善良,所以才想着让你照拂封真一二。” “结果没想到我会发现你们的目的,也没想到赵封真会出现此地,对吧?” 赵封镜没来由自嘲一笑,善良?他可不会去做什么圣人:“昊山阁主对我有照拂情分,得记,长老堂那边为我登高铺路是恩,得报。整个赵氏对我庇护是关怀,得还。” 说着,少年缓缓抬头,“所以你今天会死。” 一线牵引,如白昼破晓。 灯火,虹丝,雷池,剑气浩荡。 三剑齐出,承载金明之气。 顿时整座后庭之中,剑气弥漫,如大日落人间,光辉璀璨。 第一百零八章 反目 山巅界碑。 此地既是年轻一辈的修行道场,也是镇压紫阳山脉山根水运的重中之重,不光如此,界碑还是紫阳山护山大阵的中枢所在,这个隐秘就连很多看守大阵的家族修士都不清楚。 赵封渠站在界碑旁,遥望天色推算时辰。 似乎是觉着一个人有些无聊,于是赵封渠一手拍打石碑一边自言自语。 “这山头其实挺好的,不过有更高的地方在等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老话说得真好。” “你们呐,都觉着我是个外人,处处排挤,冷眼相待,我呢又是个好说话的,于是便一忍再忍,哈哈哈哈,想起来都觉着那时的我真是好笑。” “既然是外人,那我就做些外人该做的事情。” “别怪我不留情面,实在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以前总觉着只要自己能够走在最前面被长老堂看见,被你们看见,就能别赵氏真正接纳,手足情深,族人情分,都是我很向往的东西,可惜啊……人一旦对某些人,事,物失望的话,会难过,然后心狠。” “再说了,死去一些人,让出一些位置,对你们赵家其实是好事,对吧?” 然后,青年遥望祖庭文霖堂方向,“先生,你说的话真是有道理,不过为什么选择的是赵封绝而不是我,我也可以心比天高。” 子时已到。 赵封渠猛地一拍古老界碑,然后腰间悬挂的山水令牌绽放出耀眼光泽。 石碑震动,紫阳山整个护山大阵瞬间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一道火光自侧边冲来。 赵封渠似乎早有预料,侧身躲过的同时,双指一叩,古老界碑八字小楷如获敕令,飘摇而出,由死物化为活物,镇压山巅一切灵气流转,那道火光蓦然消失。 他叹息一声,“你不该来的。” 突然出手的赵封亦此刻被四周天地灵气禁锢,怒目而视道:“你骗我。” 赵封渠点点头,“事实如何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借山水令只不过是想暂时打开护山大阵罢了。” 凭借山水令而无口诀,只能暂时打开护山大阵半盏茶的工夫,不过对于大阵之外的那些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动用界碑镇压之力也是如此,赵封亦会很快恢复自由。 不得动弹半分的赵封亦愤怒过后语气低沉问道:“为什么?” 赵封渠显然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双手负后,淡淡回道:“世间修行道路讲究一口心气不坠直冲天际,一气散而万事休,这道理是我刚刚进入紫阳山时学到的,想要登顶更高,就得对未来有所期望。” 然后他转头看向祖庭那边,“我在祖庭看不到希望,或者说希望太渺小,所以我选了条更宽广的道路。” “赵封亦,以后我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以前是我在后面跟着你,现在得反过来了。” 赵封渠笑眯起眼,“是不是很不习惯?应该会很不习惯,毕竟你是天之骄子嘛,习惯了像我们这样穷苦出身人的仰望,自己不行可以靠家族长辈砸钱堆境界,但我不行啊。” “我穷得很,以至于每次买酒都得心疼半天,没钱没权没势,只能靠着一条贱命祈求老天保佑。这日子.....真的很难熬的。” ……. 断断续续,赵封渠说了很多言语,自己的出生,自己的努力,还有对赵氏的失望。 倾听过后,赵封亦越发沉默,甚至到最后他缓缓抬头,只说了句很平常的言语,“我们是朋友对吧?” 连赵封渠都有些意外,按照这位亦大少爷以前的心性,哪会对他们这些人的苦难遭遇感到怜悯,他点头回道:“算……是吧。” 之后赵封亦再无言语。 赵封渠叹息一声,遥望一眼紫阳山外某处地界儿,走到好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过了今晚,赵氏不再有赵封渠这个人了。” 说罢,转身走远。 他该做的都做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被李夫子看重的那个家伙便是。 ------------------------------------- 紫阳山外。 两拨人马隐于暗处。 一个翘着兰花指,腰肢扭捏的男人正在跟同为阵营的独眼老道闲聊。 “乌道长,听说鱼儿观有种以生人魂魄为引的长生药,是不是真的?” 那独眼老道身形臃肿,脸上横肉一步一颤,面对询问则是嗤笑一声,“本大爷我学是学过,但从始至终没怎么用过,要不那你练练手?” 楚铸亭眼神幽怨,用兰花指点了点道人,“我就是好奇询问罢了,乌道长吓我作甚?” 不称贫道,而自称大爷的胖道士扯了扯嘴角,“再在我面前故作姿态,信不信我打断你三条腿?男不男女不女,长得还不咋地,青楼里当小相公都排不上号的玩意。” 被如此羞辱,楚铸亭竟没半点恼怒,只是翻了个白眼儿就真没在言语什么。 鱼儿观最开始确实是道门正统传承,可惜后人心术不正,渐渐地变为人人喊打的魔教门派。 这位真名为乌採离的胖道人就是出自此处,后因为盗取道观内一本不传之秘,被道观追杀二十年之久。 他们身旁,还有穿着华贵的牡丹嫁衣妇人,身形佝偻的拄拐老妪,一脸络腮胡的黑衣僧人。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是六十一人,出处跟脚以五人为首,此次围剿赵氏的两拨人马之一。 “乌道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铸亭一般计较,他就是脑子拎不清,谁不知道咱们乌道长的术法之高,名声之大呀。” 估计是怕窝里斗,那名嫁衣妇人出声劝解道。 妇人体态婀娜,丰腴身段每走一步都能让男人看直了眼睛,就是可惜脸上的脂粉气太重,若是改为淡妆,成熟饱满的蜜桃要远比青涩李子来得更加扰人心弦。 乌道人看了看妇人胸前壮阔,杨柳腰肢,讥讽道:“狐狸精臭婊子,娘娘腔小白脸,你两一块儿倒是绝配。” 被人言语羞人,妇人非但没恼羞成怒,反而笑得花枝乱颤。 第一百零九章 极道 乌道人冷哼一声,对这类不要脸的贱货,他还真是没半点脾气。 “李山主交代的事情最好别出纰漏,不然我们在场各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腮胡僧人佛唱一声,嗓音平淡却令人心悸。 他们这些人就没一个担得起山上仙师四字,多是师门败类,被同门不耻之徒。 例如黑衣僧人,本是青夷洲一座佛寺的掌律,后因一个拜佛女子破戒,在禁闭途中背弃自己信仰的慈悲,硬生生宰杀同门三十多人逃出寺庙,如今还是在山上通缉令中排得上号的人。 至于那名老妪,脸皮褶皱如老橘,身形伛偻,灰白头发凌乱散漫,实际上这位老人的岁数并不大,最多三十岁出头,不过是修行旁门功法才落得如此境地。 刺绣牡丹,身着嫁衣的丰腴妇人来历比较复杂,曾是一座小型王朝的公主殿下,后来被大川王朝铁骑灭国,成了亡国奴后被带到教司坊任人鱼肉,不知是不是太过苦难上天垂怜,在教司坊时被一位游离红尘的散修所救,从此便踏上修行道路。 楚铸亭视线向后看了眼,撇了撇嘴。 此行楚家出手半数人马,最低都是筑基起步,加上另外四人这些年的家底,单论来说想要伤及赵氏底蕴有些困难。 不过对此那位在文霖堂教书很多年的李夫子早有后手。 覆雨楼。 这个在整座青夷洲赫赫有名的地下杀手组织,上至仙家门派,下至王朝公卿,都对此颇为忌惮。 “真不知道李夫子出了多少银子,才让这些只认钱不认人的毒蛇出动百人。” 楚铸亭依旧记得,自己刚见到那些杀手时,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这群隐藏在阴影里的人,就像是所谓的黑白无常,专门夺人性命,升官发材,不过是棺材的材。 覆雨楼开创不过短短两百年,便让整个青夷洲忌惮万分。 “铸亭,这些言语自己在心底想想就好,免得被那群疯子盯上,你说是吧,林妹妹?” 嫁衣妇人巧笑嫣然,手掌滑过楚铸亭的胸口,如鹅毛轻柔扫过,让人心痒难耐。言语之时,妇人的视线转向那位老妪。 楚铸亭虽说是喜欢娘娘腔了些,不过终究还是个气血旺盛的男人,顿时后退两步,不敢轻易招惹这条美妇蛇。 曾经带妇人离开教司坊的散修,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这妇人不过是他看中的鼎炉罢了,结果弄巧成拙,被这妇人硬生生榨成人干,移花接木,那散修的一身修为,被妇人化为己用,手段狠辣,心思歹毒,可见一斑。 被称呼一声林妹妹的老妪稍稍抬头,与之对视一眼,呵呵一笑,如石磨碾动,沙哑苍老。 她原名林造樊,本身就是覆雨楼的一层领头人,此次围剿的人马都是她的手笔。 可以说他们之中最不能招惹的,不是那个境界最高的乌道人,而是眼前这个为了登高将自己练得不人不鬼的女子。 覆雨楼一共十二楼,林造樊则是三楼掌舵人,现在不过筑基境修为,可手底下却养着百余位谍子杀手。 “护山大阵开了。” 这时,黑衣僧人忽然开口。 众人齐齐抬头,原本隐藏于视野之外的大阵蓦然显出真容,如一道琉璃罩稳稳护住整条紫阳山脉,然后光华逐渐暗淡,直至全部消散。 子时已到,这场针对赵氏的布局,才刚刚开启。 夜幕之中,两拨人马如同闻到血腥味儿的蝙蝠,黑影闪烁,共同奔赴赵氏祖庭方向。 ------------------------------------- 断崖之前。 连年关祭祖都没参与的赵蕴芝一个人看着没有月光洒向的远方,喝着酒,念着旧。 跟赵封镜说完那些话之后,赵蕴芝很多时候都在眺望某个地方,虽然很远,但总归算是送行一场。 作为紫阳山守门领头人,在山巅界碑出现异常瞬间赵蕴芝就有察觉,站起身看向山巅,神色凝重。 随着大阵支离破碎,赵蕴芝以看门人的身份,用令牌作为媒介,将大阵破碎之后,紫阳山各个入口出口的情景清晰收入眼底。 看到如过江之鲫的外敌入侵后,中年白衣的面色难看至极。 转身就要前往祖庭汇报此事。 可就在这时,一位女子显出身形,拦住赵蕴芝的去路。 女子肩头悬停一抹青色剑光。 对着赵蕴芝柔柔一笑:“天才老二,最近可好?” 是那位押送灵兽与赵封镜他们一起去往落叶城的赵蕴青。 这位喜欢胭脂水粉,连灵兽都被她起名胭脂的美艳女子,看向赵蕴芝的视线充满温柔。 赵封镜猜测不差,这女子确实喜欢赵蕴芝,曾经一场斗法之后,赵蕴青就喜欢上了这位同族白衣。 可惜这么多年,赵蕴芝始终不曾对她正眼相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说的确实应景。 对于女子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傻子都明白来意。 赵蕴芝没停步,渐渐逼近,然后言语冷漠道:“让开。” 这份冷意,让女子心头最后一点希望瞬间破灭,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多年积攒下的失望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对赵蕴芝的那些爱意都已放下。 赵蕴青惨然一笑,“你今日哪都去不了。蕴芝,还是好好待在这断崖前,等到明天一早,所有事情都会有个水落石出。” 赵蕴芝神色冷漠,环顾四周道:“应该还有帮手对吧?” 论境界论战力,赵蕴青根本不可能是赵蕴芝的对手,敢独自前来拦路,只说明身后还有人潜藏暗处。 啪啪啪~ 一连串掌声响起,童颜鹤发的老者出现在空地上,身着一袭金黄道袍,精神矍铄,笑意玩味。 是那名出自赵氏的后天参玄符师,从四方山门返回参加年关祭祖庆典,白天时分站在人堆里没露面。 “赵昊甫。” 看到来人,赵蕴芝眉头一皱。 倒不是说此人境界如何高深莫测,实际上跟赵蕴芝是差不多的光景,不过对方一手符箓之术有些麻烦,会阻碍赵蕴芝赶往祖庭的速度。 “蕴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就好,都是一家人要以和为贵,何必大动干戈呢。” 赵昊甫的名声在赵氏一向极好,谁都没想到他会联合外人一块算计赵家。 赵蕴芝不屑道:“凭你们两人真觉着能够拦得住我?” 哪怕是符师,有压箱底本事傍身,可面对醉心剑道数十载的赵蕴芝来说也还是不太够看。 赵昊甫笑道:“我也没觉着我们能胜,就是让你别掺和罢了,况且为了防止你强行破境,我还专门从夫子手里求了一件阵图,你走不掉的。” 赵蕴芝沉声道:“那就试试看。” 这时女子抬起头,笑颜如花,率先动手,青色飞剑如雷光炸显,直指赵蕴芝的眉心,同时身后身形巨大的青眼狮大步奔走,巨口张开,朝着渺小身影吞没而去。 赵昊甫伸手一甩,金灿灿阵图悬停高空,光辉撒下,将三人乃至方圆三十丈全都囊括其中。 “此阵名为锁龙,专门针对你们这些剑修的剑气,身在此处,任你剑气浩荡如长河,都会被其光辉吞没,徒劳无功。” 不光如此,此阵能被冠以龙字,足可见妙用无穷,身在其中,将阵法枢纽系于一人身上,那人便可更高一境,例如佛陀坐镇庙宇,真人存于道观,掌控天时地利,先手优势极大。 阵法已成,赵昊甫丝毫不担心阵法压胜之处被赵蕴芝知晓。 阵法中央,赵蕴青浑身气势骤然一变,如云海大泽模糊不清,大阵加持之下,天时地利系于一身,女子直接跳过筑基后三层,直达道印。 虽然此番修为只是暂时,而且存在后遗症,但如今的她已然是高出赵蕴芝一筹。 赵蕴芝不退反进,一剑劈下,名为胭脂的青眼狮子顿时被斩断前肢,哀嚎不已。 赵蕴青眼神冷冽,似乎根本不在意灵兽的生死,手指掐诀,境界拔高,也就意味着以前有些不能轻易施展的压箱底手段,如今便能随意流转。 那把青色飞剑在女子的咒语声中颤鸣不止,剑身嗡嗡作响。 下一刻,飞剑身化千百把,遮天蔽日,笼罩整个上空,结阵之势,莲花盛开,层层开放,青色光辉映照而生,宛若一朵真正意义上的青莲。 “看来这么多年你也没闲着,能将‘朝花’凝结到如此地步,我收回我以前的话,你的练剑资质还行。” 赵蕴芝眯起眼眸,青莲威势如大浪席卷,一般筑基后期修士,估计就只能乖乖束手等死。 赵蕴青淡淡一笑,“以前因为你的一句话,让我不敢练剑很多年。” 当初家族演武,女子很不凑巧就遇上了赵蕴芝,两个都是追寻剑道,前者是飞剑,后者是剑术,落幕之时,赵蕴芝负剑而立,说了句很不中听的言语:你别练剑了,资质不高,悟性太差,飞剑之术在你手中无异于蒙羞二字。 也因如此,后来的很多年里,赵蕴青始终不曾以飞剑为道。 “收手吧,道印境的‘朝花’,你接不住的。” 赵蕴青面有不忍之色,此剑之下,赵蕴芝就算勉强接下,也是个半死不活的光景。 青莲遮天,中年白衣淡淡一笑,“既然筑基境不行,那我就再上一层。” 于是,在赵蕴甫和赵蕴青的注视之下。 赵蕴芝身上剑气浑圆扩散开来,雪白虹光竟是一时间压制住了天上青莲还有这座锁龙阵法。 赵蕴甫目露惊骇,急声说道:“赵蕴青快点出手,他想要接锁龙阵法的压胜破境跻身道印,一旦他真成了剑修,我们根本拦不住的。” 女子此刻不再犹豫,手掌往下一按,一朵青莲坠落大地。 与此同时,赵蕴芝心湖中,波涛翻滚,心念,思绪,剑气,三者合二为一,在漫漫大湖中央,一座琉璃剑亭应运而生。 剑亭之内,悬停有一把通体半透明的长剑,不似实物,却比天底下任何一件手中剑更加锋锐凌冽。 赵蕴芝抬头看向下落青莲,笑了笑,轻声呢喃,“极道。” 两字出口,剑亭之内的那把长剑显化而生,被赵蕴芝握在手中。 剑光皎洁,昊彩湛然。 一剑递出,剑气青莲支离破碎,就像是一面镜子,被人以外力瞬间击碎,化作千万点光辉,落在大地上,再无声息。 第一百一十章 十二楼 却说家族藏书楼外。 三长老手持大红灯笼走上台阶,带着李夫子一同登楼。 以往那些守护藏书楼的修士,见到家族长老都得起身恭敬作揖致礼,今天不太一样,就像是压根没看见二人一般。 三长老刚想打开禁制,却看见李夫子摆了摆手径直走入其中,那些禁制就像感应不到老人的存在,无半点反应。 抵达十一楼,李夫子停步片刻,快步更上一层。 十二楼。 赵氏大祖赵希平祭祖完毕之后,便返回此地继续钻研那片月桂叶。 将其捏在手中,反复端详许久,最终无奈叹息一声。 自从得到月桂叶片之后,赵希平就一直在钻研其用途。 他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如果能弄清楚月桂之中的玄妙,他破境金丹就指日可待了。 可惜,或许是老眼昏花又或许对山上事物仙家财宝所知甚少,故而一直没弄明白月桂到底有何用途。 夜色里,屋门被人敲响。 赵希平有些不快,语气生硬道:“谁啊?” 闭关之地,向来除了重大事务之外,外人不得打扰,这规矩整个赵氏都铭记心头。 李夫子的声音响起,“有事相见。” 赵希平一皱眉,家族中这位夫子的分量虽然不轻但同样不重,连登楼的资格都没有,如何来的十二楼? 老人一挥袖子,屋门自开。 李夫子毫不客气直接跨过门槛儿走入其中,跟在身后的三长老可没这胆子,只能停留在门外等候。 赵希平神色平静道:“有事?” 此话不是对李夫子说的,而是对着三长老赵昊礼。 赵昊礼欲言又止。 李夫子摆摆手,“你先下去,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掺和。” 说罢,赵昊礼躬身弯腰,对着两位老人恭敬行礼之后,缓缓走下藏书楼。 赵希平冷哼一声,“李尧年,藏书楼不是你能来的。” 李夫子笑着摇头,然后整个面容如云雾遮月变得模糊不清,百种面相变换不定,等到定格之时,李夫子虽同样年老,但相貌英气逼人,与之前那副和蔼先生的模样天差地别。 “二哥,好久不见。” 赵希平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呆滞当场。 过了许久,这位威望极高的赵氏老祖颤声问道:“小望,你是吗?你没死?” 化名李尧年,真名赵希望,曾是赵氏最后一任家主的老人点头笑道:“是我,当年诈死不过是为离开赵氏找的个借口罢了。” 赵希平神色激动,可能是人老之后更容易怀念故人,会更加珍重这份亲情,老人按着对方肩膀连声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当年,心灰意冷的赵希望去了趟青夷洲中部一座遗失秘境,后便再无消息传出,赵希平曾亲自拜访那场探寻参与者,最后得出的答案却是赵希望死于秘境诡谲之地。 对于这份亲近,李夫子神情平淡,“不光没死,还看了赵氏很多年,二哥,当年我的提案没让你失望吧?” 他这个家主曾经提出两条赵氏未来道路,很多规划条例都已摆在桌面上,可惜后来的赵氏还是选择墨守成规,坚持以家主高层战力拖动家族前行。 这样的选择不能说错,可终究太慢,而太慢就会生出很多意外。 赵希平摆摆手,“不说这个,既然回来了,加上年关,叫上希俞,我们三个老兄弟好好聚聚。” 多年不见,自然先是抛开公事,好好喝上一场再说。 可李夫子平静道:“今天我就是来谈正事的。” 家族有这底蕴和实力更进一步,加上他为蕴字和封字两辈人的谋划,却因为一些老家伙的循规蹈矩固步自封而止步不前,这样的赵氏长此以往何谈登高一说。 赵希平喟叹一声,“论事不论人,两条提议固然虽好,可始终有些冒险,家族树大招风,步子太大容易引起某些人的,这一点谁都清楚,所以长老堂那边才会联名抵制。” 不是说当年他给出的两条道路不够好,而是老一辈修士担心赵氏根系尚浅,一旦步入王朝或者成就宗门,地方就这么大,宗门或者占据庙堂的家族一旦竖立,必定会惹来许多山上人或者王朝贵族的视线,是好是坏暂且不谈,赵氏真不敢赌,也赌不起。 其实最关键的,是赵氏自开山祖师之后再无一位金丹修士领头,这才是最大的弊端所在。 “你也是这么觉着?” 李夫子根本没半点旧人重逢的喜悦、 赵希平沉默不语。 曾遮掩真身,化名李尧年的夫子点头道:“明白了。” 然后便是语出惊人死不休。 “赵蕴蚩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有家族五雷天师印砥砺修为,估计今夜就要成为金丹,不过在这之前,有些老顽固需要被清算,你就是其中之一。” 黄庭洲第二大道家宗门龙虎山,天师府黄紫贵人姓赵。 那枚珍藏多年始终密不传言的赵氏镇山之宝,是一枚仿刻五雷天师印。 赵蕴蚩,是蕴字一辈第三人,在祖庭之内闭关很多年,如今年关祭祖才得以出关。 与此同时,护山大阵消失的动静儿,作为支柱所在的藏书楼同样受到波及,檐角青铜铃铛阵阵响起,无风自动。 赵希平面色愠怒,沉声道:“赵希望,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夫子微微一笑,“树木枝丫只有消剪枯枝老叶才能让其更加粗壮雄伟,赵希平你觉着我为何如此?” 到了这地步,见识过很多山上恩怨的赵希平自然知道李夫子想要如何。 他有些伤感,没承想旧人重逢会是现在这么个光景,“希望,住手吧。算我求你,只要你回来,今晚之事我可以不计较,家主之位一直给你留着,长老堂那边不会有半点言语风声,你的想法等蕴蚩跻身金丹后慢慢谋划便是。” 李夫子摇摇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言语,“没时间等了。” 大势洪流中,十境之下的修士皆为蝼蚁,谁都无法避免。 祖庭外,有黑影如过江之鲫陆续登山。 赵希平思量许久,最终沉声道:“那就换个地方。” 李夫子笑了笑,“其实不用,但终究我这一世的身份得叫你一声二哥,所以这份香火情得记。” 黑夜之中,两道人影离开藏书楼,悄无声息。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走着 一座偏僻宅院中,两个同字辈的好友相对而坐,桌上搁放有两坛珍藏多年的山上佳酿,灵气浓郁,酒香沁人心脾。 赵蕴蚩举起酒碗,“蕴廉,咱们蕴字辈就属你现在最有出息,有没有想过回到家族帮忙?” 进入宗门之后,若是觉着自己大道无望,便要担任宗门管事,应付那些山上大大小小事宜,或者回到家族之中,谱牒还存在宗门内,不过是每年朝四方山门上贡多少神仙钱的事情。 既然说他有出息,又让他回来看管家族,赵蕴廉自然摇头拒绝,“我们如今才不过甲子,大道之路还远,若是将精力都放在家族庶务上,难免分心耽搁修行。” 两人一口饮尽杯中酒。 赵蕴蚩那张中年消瘦模样的脸盘平静无波道,“可你始终是赵家人,有家族给你当靠山这么些年,你总得做点什么吧?” 提及此事,赵蕴廉神情微微一僵。 确实,自从登高之后,这位公认赵氏第三道印的修士就没对家族做过什么贡献,甚至很多年都待在宗门内,很少在祖庭露脸。 “这我知道,这些年我在山头那边忙着钻研丹药一道,若说打架还勉强凑合,处理家族事务什么的,一个头两个大,想想就脑瓜疼。这次回来就带了些私藏,等有空便会交给钱物阁那边,填补家族在丹药一事上的空缺。” 赵蕴廉点点头,微笑着将两人酒碗斟满。 依附于四方山门的三大家族,灵兽赵家,炼器楚家,丹药齐家,可谓是各有所长,故而在生意方面并无冲突,不过其中以齐家比较凄惨。 因为丹药一事牵扯广泛,不光是是药三分毒,还得担忧丹药来历功效是否有问题,比较关乎人身小天地,不是外物,故而山上修士对此颇为忌讳。 直至现在,齐家能够拿出手贩卖,各路修士放心购买的,也只有一些温气补血,驻颜调理的丹药,价格不贵,自然进账不多。 很多关乎修士人生小天地的丹药,都是由家族中自己人炼制,或者是与宗门所求。 赵蕴廉在此道颇有天赋,这些年下来也炼制不少丹药和他人所求之赠礼,数量可观,算是一笔不小的灵石进账。 入冬之后,气候严寒,赵蕴蚩身上穿着宽大法衣,双手插入袖中,“如此最好,都是一家人,总得做点什么。对了,此次祭祖完毕,多久再回家族?” 赵蕴廉想了想,“最迟应该得五年后吧,家族推举名额入山门,此事不可马虎,今年就是破例闭关所以才没能亲自到场。” 自蕴字辈之后,或许是天资太好的缘故,赵氏对年轻子弟尤为看重。 赵蕴蚩点点头,“我那有处适宜修行的灵泉流淌,你炼丹也好练气也罢,都是个不错选择,既然回来了那就多待几天。” 赵蕴廉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酒局结束,赵蕴蚩将这位族弟领到自己那处修行之地。 安排妥当之后,赵蕴蚩手指掐诀,一道隔绝所有动静儿的禁制笼罩整座屋子。 赵蕴廉身在其中竟是不得知晓半分。 小雪过后,乌云遮月,夜色浓稠如墨。 这个年关,不太好过。 赵蕴蚩站在未完全消散的雪地中,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月黑风高夜,最宜杀人。” 这时,有个发髻歪斜的公子哥双手抱着后脑勺,大踏步走来,身旁还跟着个遮掩真实相貌的侍从。 赵封绝嘿嘿笑道:“这话应景儿,就是不知道明天早上那些侥幸逃过此劫的人,收拾地上血迹的时候,是悲切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赵蕴蚩面色从容,对这般内幕早就心知肚明,连看都没看公子哥一眼,直言问道:“名单上的人,各有多少?” 赵封绝耸了耸肩头,“筑基的三十余位,练气后期比较多,大概一百多人吧,还有一些境界不高,但权柄不小,所以也不能放过,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可能都是些老不死的家伙,最年轻者也是跟你一个辈分的,放心,封字辈的,哪怕是废物,凡人,我都不会去动他半根手指头。” 这份名单上大部分的老人,都在归鸟园内,杀起来倒是不难找地方,就是得看覆雨楼那些杀手谍子或者另一波人的刀子够不够快,够不够硬。 得到赵封绝的保证之后,赵蕴蚩点点头,“封字辈的人,李夫子倾注大量心血,若是其中一个受到损害,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无论是不是你出手,规矩应该知道。” 赵封绝点点头,“放心,放心,就算我收不住这不是还有忠武兄弟看着,出不了差错。” “如此最好。” 之后,赵蕴蚩再无言语。 赵封绝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以后你要是当了家主,整个赵氏肯定得闷死。” 护山大阵撤去。 赵封绝笑了笑,“得,开工了。忠武兄弟,要不要搭把手?” 真名陈灵之,以后算是赵封绝半个护道人的侍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上一世杀人太多,这次重活我该积点阴德,你们家族的事情我不掺和,最好下手快些,此间事了,我还等着去勇弗关呢。” 听说那有自己一个老兄弟的魂魄,以前浑浑噩噩,随着鬼蜮形成,倒是恢复了神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陈灵之这名字。 赵封绝拍了拍手掌,“行吧,那我这个新任覆雨楼十楼领头人就先打个样?”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名字都是以小楷写就,密密麻麻得有一人高。 看了半天,最后公子哥视线停留在蕴字辈某人名字上,一点头,重新收好名单。 下意识搂向陈灵之的脖子,结果被后者毫不留情一巴掌拍了回去。 赵封绝悻悻然收回手,低声商量道:“陈大爷,把你那柄狭刀借我使使呗。” 陈灵之双手环胸,斜眼道:“别告诉我你这些年连把趁手灵器都无。” 赵封绝无奈一摊手,“是真没钱,兜里都没半颗铜子儿。再说了咱们现在是去杀人,没把趁手兵器怎么行。” 陈灵之一脸嫌弃,不过还是将腰间银白色狭刀摘下递给青年。 赵封绝将狭刀抗在肩头,高喊一句,“走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死灯灭 灵兽谷。 黄夫山百兽阁。 赵封真在门口等了半天,踌躇许久还是没推门走入。 之前放置山根石的屋内,剑光纵横,术法绚烂,这让少女担忧不已。 等到屋门自内而开,赵封镜脸色难看至极。 小白重新化为三尺模样盘踞少年手臂之上。 赵封镜对少女道:“你叔叔背叛家族,勾结外人杀害家族修士,按律令应该就地格杀,不过我没动手,或者说没彻底打死,你看着他,我得赶紧去趟祖庭一趟,记住,让封字辈的人还有淮字辈的孩子别离开灵兽谷,切记,千万不能。” 赵封真脸色唰的一下脸色变为煞白,嘴唇颤抖,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少年说完之后就没再去理会少女的反应,脚步轻点地面,朝着祖庭方向飞奔。 过了许久,赵封真才壮起胆子推开这座家族重地的屋门。 她在害怕,害怕这辈子对自己最好的叔叔做出少年所说的背叛之举。 赵蕴理此时整个人瘫倒在地,四肢经脉已被少年全部挑断,丹田尽碎,血流不止。 看到这副场景,少女眼角泪水不停滑落,只能死死捂住嘴,尽可能让自己别哭出声,呜呜咽咽,犹如秋天里的肃风吹拂山涧,尤为凄凉。 可惜,就是这么细小,赵蕴理收在耳中,惨然一笑,“别哭,小花猫很丑,我们家封真可是很好看的。” 少女强行压下心中哀伤,抹去脸上泪痕,唯有轻微哽咽声。 走到身前,少女将男人轻轻扶起抱在怀中,抽泣问道:“叔叔,他说的是真的吗?” 赵蕴理似乎是想抚摸少女的苍白脸颊,可惜如今手臂无法动弹,只能悻悻然作罢,有气无力道:“真的,我的任务就是制造混乱,让封字辈的人不得离开灵兽谷半步。” 鲜血滴落,半死不活,不过如此。 “其实我是想跟那幕后人给你再求一份机缘,论天资你虽然不错,但始终比赵封阚他们差了些,以前你说想去山巅看看,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本事,就这么小小筑基境,没法子给你太多东西,所以就想着用残生给你铺就一条坦途,结果……” 说到这,中年男人凄凉一笑,不言而喻。 从襁褓婴儿,到牙牙学语的孩子,直至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赵蕴理没半点背叛家族的后悔,甚至还有些没做成的自责。 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比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儿更重要呢。 就算赵封真不是他亲生闺女又如何,天上昊彩明月,也抵不过她的眉眼弯弯,那才是天底下最动人的风景。 男人还想说什么。 却被少女阻止,梨花带雨,眼眸通红,“叔叔,别说了,我带你回家,不,我带你去山下,只要出了山走远一些,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疗伤。” 说着,少女便弯下腰试图将赵蕴理背起。 一向对侄女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男人,竟是破天荒头一次怒声呵斥道:“赵封真,我不用你管,你走,走啊。” 不得不说,赵封镜下手确实极狠,这伤势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血流不止,早就踏入鬼门关了。 赵封真执拗的将男人背在背上,摇头哽咽道:“不走,这一次说什么我站在你面前,叔叔,你必须活着。” 赵蕴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眼神之中充满哀求,“算我求你了,离开这里回到梧桐林,你真的不知道赵封镜如何想吗?将你留在我身边就是在给你选择,你若是真带我离去,那以后赵家族谱上‘赵封真’三个字就得被抹去,你以后的修行就会是断头路,要不得。我的错我自己承担,祖祠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叔叔求你了,走吧,走吧,就当别让我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好好修行,照顾好你娘亲,行吗?” 在男人的哀求声中,少女颓然跌坐在地,双手覆住脸颊,大哭却无声。 赵封镜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不然面对楚家三位年轻修士,不会两剑杀两人。 过了许久,赵蕴理瞳孔开始涣散,失血过多,如今才筑基的男人根本无法做到神魂和肉身分离,跟凡人一样,血液干涸同样会死。 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个小姑娘,可可爱爱,喜欢笑,眉眼弯弯。 男人断断续续呢喃道:“当初大哥为救我而死,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你们母女两,特别是你,我想看着你走入山门成为真的神仙老爷,未来某一天找到一个心意相投的道侣,穿上嫁衣,相夫教子,以前只要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就要嫁人,是喜事,可我却一点都不高兴,总觉着是心中某些重要的东西被小贼偷偷拿走了。” “封真,最后听叔叔话一次,走吧,回去,别跟任何人说及此事,以后你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么个叔叔,好好修行,当然,如果以后不喜欢了可以不修,可在这之前,得为你娘亲养老送终,毕竟她是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话语落下,赵蕴理只觉着两只眼皮就像被灌了铁铅,不自主缓缓闭合…… 最后,少女跌跌撞撞站起身,擦去脸上泪痕,走到门口最后回眸一眼地上冰凉尸首,径直走出屋子,去往梧桐林。 ------------------------------------- 鳞锦山山脚,百兽阁内。 老人赵昊山躺在桌案上缓缓沉睡,呼吸绵长,手边还摆着一盏早已凉去多时的茶杯。 而门外,赵蕴古背靠墙壁,心口处像是被人硬生生扯出一个窟窿,心脏不翼而飞,中年富态男人生机已然断绝。 赵封镜在确定老人无事之后,看了眼死不瞑目的赵蕴古。 在鳞锦山担任管事这段时间,两人矛盾不小,甚至已经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赵封镜没对其觉着有什么可惋惜的,一个只会遵循老祖宗规矩的迂腐之人,本就在这场猎杀的名单之上。 临走之时,少年突然回头将赵蕴古瞪大双眼合拢。 人死如灯灭,一切过往也就烟消云散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倒意 自从赵封镜提出赵封淳有练武天赋之后,魁梧青年明确跟自己老爹说过不想去什么边关,天高路远,哪有在家里自在。 赵蕴新几番劝解过后,还是没能让儿子改变主意,一怒之下只得祭出家法。 于是赵封淳挨了顿荆条抽打,年关还被关在书房内面壁思过。 赵封淳赤裸上身,面对一堵墙壁,双手搭在膝盖上,闭目凝神,呼吸吐纳,健硕体魄随着呼吸起伏,如猛虎藏于野,磅礴之意尽显,就是后背之上纵横交错的血槽有些不伦不类。 这点小伤,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疼不痒,反正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 子时。 赵封淳睁开眼,伸了个懒腰,顿时筋骨如黄豆崩裂,噼啪作响。 体修不同一般修士,注重体品而非术法,跟俗世武夫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本质上大不相同。 武人以一口不倒意强行开启人身小天地,三境过后步入金丹,才能算是与山上神仙大道相同。 而体修不过是借助天地灵气的优越条件,走了条捷径,以灵气温养洗涤筋骨血肉,以此登高。 体修修行要比武人快上不少,但同样的,战力而言,同境之内,,武人几乎可以压着体修打。 “什么边关练武,赵封镜发什么神经,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的日子,傻子才会去,体修照样能够登高,等我筑基,肯定得找回场子。” 魁梧青年自言自语,显然对某个人的提议很是不满,顺带想起孤龙山那场落败,心有不甘。 朋友归朋友,场子该找还得找。 屋外,一阵轻微响动传来,很细微,如果不是赵封淳耳力极好根本就察觉不到,像是刀尖划过青草树叶。 赵封淳咧嘴一笑,“莫不是娘亲心疼我,大半夜送吃得来了?” 等待片刻,也没见门口有什么动静儿。 魁梧青年一脸疑惑。 走到门口,小心伸头四处观望,也没见有何异样。 于是他走出书房,小心翼翼在廊道中缓步行走。 等转悠到大堂门口,走出拐角,眼前一幕,让赵封淳目眦欲裂。 赵蕴新的宅邸规模不大,但同样不小,其中侍从仆役占大多数,都是些凡夫俗子。 如今,天井广场上,密密麻麻堆满尸首,都是那些以往府内管事婢女,血流成河,死相凄惨。 中央地界儿,赵封绝矗立当场,用于杀人的狭刀被青年别在腰间,双手分别掐着两人的脖子,使劲一拧,手中两人顿时气息全无,眼神涣散。 这两人正是赵封淳的爹娘,钱物阁管事赵蕴新,还有那照顾家里家外很多年的妇人。 赵封淳双眼血丝遍布,状似疯魔,“赵封绝,我宰了你。” 大踏步前冲,几乎是呼吸之间,便从廊道那边一跃来到赵封绝身前,双拳青筋暴逆,道道金明之气拔地而起如罡风席卷,对着浪荡公子哥的头颅便是一拳砸下。 赵封绝似乎对魁梧青年的出现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回过神,身形如青烟缥缈,转瞬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站在巍峨墙头之上。 赵封绝全然没有半点杀人父母的作态,还笑嘻嘻朝赵封淳打招呼道:“封淳兄弟,这才几日不见火气这么大,怎么?是摘卿楼去少了不成,来来来,跟哥们走,这回兜里灵石管够,什么清倌花魁都是兄弟你一句话的事儿。” 一击不中,赵封淳并未追击,蹲下身,颤抖双手查探爹娘气息,得到某个让他心灰意冷的答案后,赵封淳整个人灵力跌宕,浑身肌肉臌胀如虬龙,视线死死盯着墙头上的某人咬牙切齿,根本不去问为什么,将父母双眼合拢,朝墙头这边一步步走来。 赵封绝一看对方这架势,只得摇头叹息道:“何必呢,要怪就怪你爹太执拗,害死一家人,赵封淳,好歹我俩算是半个朋友,给你个忠告,别出手,你打不过我的。” 向来被家族认为不思进取,每天混迹红尘为乐的浪荡公子哥,却能将练气后期的赵蕴新徒手捏死,傻子都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藏拙。 赵封淳嗤笑一声,语气就像是风雨摧城前的片刻宁静,“朋友?那我这个朋友就拧下你这个朋友的脑袋,给我爹娘祭酒。” 说罢,魁梧青年一脚横踹,整个墙壁轰然震动,身形拔地而起,竟是比之前更快,同时一道道金明气犹如细密丝线横跨长空,浮现游动,所过之处,墙头树木皆被斩断。 赵封绝心神放松,一时间竟然没能避开,拳头到达眼前,身上一道金色半透明甲胄浮现,威严璀璨,硬生生将赵封淳这一拳抵挡。 不过抵挡之后,半透明金色甲胄光彩暗淡几分。 同时金明气朝赵封绝腰间斩来。 公子哥脚尖轻点,腾空而起,头颅微偏,躲过另外一道,双手掐诀,张口呼出一口寒气,那些漂浮半空的金明气随之冻结,然后他伸手轻轻一敲,金明之气随之碎裂成点点荧光。 赵封绝笑道:“封淳兄弟,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抱歉,你可能杀不死我。” 同时,赵封绝脚下墙头,寒冰如蛛网缓缓覆盖开来。 整个赵氏都知道浪荡公子哥天资不错,就是不爱修行,但至于怎么个不错法,很少人知道。 天生异灵根,冰字精纯无比,哪怕放在大宗门中也属于佼佼者。 魁梧青年面无表情,身旁四周罡风大震。 另外一端的屋脊之上,陈灵之啧啧道:“这才练气六层就能有如此迹象,我的眼光果然不差。咦?他这是要破境?啧,敢在筑基境敌手面前强行进一步,胆子够大的。” 武人看天赋与炼气士看灵根不同,更注重筋骨毅力。 赵封淳虽说对去边关没什么兴趣,但对武学还算比较上心,这些天特意在家族藏书楼那边兑换了几本江湖武人修行功法,都不算贵。 这些日子闲暇时分便随意翻阅。 赵封淳的武学天赋确实出类拔萃,这才多少时日,便能养出一口武人不倒意,借此砥砺修行,从练气六层成为练气七层。 赵封绝觉着惊讶同时又抚掌大笑,没半点打断赵封淳进阶的意图,“好好好,赵家人当有如此魄力。” 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生死一线间找寻大自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归鸟死尽 归鸟园。 这些老人参加完家族祭祖仪式便早早返回此地静心修行。 赵昊钺今天难得从家中小辈桌上提了几壶好酒,分别给自己几个老兄弟送去,至于其他人嘛,反正不太熟,没必要客气。 走入一个破旧院子,赵昊钺在门口就扯着嗓子喊道:“恧老哥儿,在不在?” 等了半天没个回应,老人由不死心,继续喊道:“我知道你在家,别装没听见啊,再不吭声我可踹门了啊。” 这次终于有人叹息一声回道:“在的,有事吗?” 赵昊钺嘿嘿一笑,毫不客气推开屋门走入其中,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将一壶酒水搁在桌上,“恧老哥儿,大过年的也不见你挂灯笼贴门神,我还以为你蹬腿了呢。” 对于生死,反正是早晚的事儿,在归鸟园内,没谁会因为这话闹别扭。 坐在桌案后头,手中把玩一件白玉鼻烟壶的老人一翻白眼儿,“有屁快发,别在这抱怨牢骚,年纪大了听不得旁人唠叨,就像图个清静。” 赵昊钺不以为意,反正每次到这来反反复复都是这么几句,听过就算,当真他就不姓赵了。 “恧老哥儿,听说当年你可是有机会坐上大长老这把交椅的,后来为啥把位置让给赵松林了?” 今天不知怎的,赵昊钺莫名其妙问起老黄历。 辈分高年岁高的老人,名为赵松恧,曾是赵氏松字辈领头人,后来争夺大长老之位遗憾落败,心灰意冷之下便搬进归鸟园,不问世事,只管安心修行。 赵松恧意外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这些早就被人渐渐遗忘的老黄历,没承想还有被人翻开的一天。 “就是好奇,再怎么说按照你的境界,眼力,手段,不应该落得个这般光景才对。” 赵昊钺为自己这位老兄弟感到可惜,明明有本事跻身家族高层,结果现在就只能陪着他们这帮子废人一起消磨光阴。 赵松恧不以为意,轻松淡然道:“都是过去事了,提他做什么,你是为了你兄长问的?赵昊礼想要坐上大长老位置得凭人心所向,不过听说近些日子他有些手段不太光彩,估计等松林走后,这个位置应该悬了。” 赵昊钺是三长老赵昊礼一脉,论辈分还是赵昊礼的兄长。 听闻此言,赵昊钺顿时急道:“那咋办?昊礼从小可没少为家族出力,没功劳苦劳都得有千斤重,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否定他多年苦心啊。” 赵松恧把玩动作微微停顿,以极为夸张的语气问道:“小事?勾结楚家对小辈下黑手,要不是那些年轻人运气好,实力尚可,估计早就死了,如果家族底蕴所在的后辈生死是小事,那赵家还有什么事情是大事?” 赵昊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言语有误,赶忙补错道:“是我说错了,恧前辈别在意。” 这下,连老哥都不敢喊,直接敬称前辈。 赵松恧笑骂道:“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别提,要喝酒就喝酒,不喝就赶紧滚蛋。” 赵昊钺嘿嘿笑道:“喝喝喝,好歹是我家里的酒水,能蹭一点是一点。” 恰逢此时,归鸟园的山水迷障被人打开。 赵昊钺倒是没觉着有什么。 可赵松恧却叹息一声,再次问道:“真不走?” 赵昊钺还是摇头,“不走,蹭酒水这种事情,打死都不走。” “既然如此,你就真得死了。” 上一刻还和颜悦色,相谈甚欢的老人突然出手。 一手按住赵昊钺面门,在后者疑惑惊恐的目光中,五指加重力道,一阵轻微咔嚓声响起,头颅碎裂红白之物悉数被绞烂,丹田炸碎,五脏成为齑粉。 一瞬之间。 老友变成死人。 赵松恧脸色有些哀伤,自言自语道:“夫子,难道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伙计吗?” 然后他转头看了眼彻底死去的赵昊钺叹息道:“昊钺,对不起,我已经让你走了,可惜你没听,这一次我真没说笑,你走就能活的。” 老人走出屋门。 不知何时起,院内多了三十余位身穿黑衣的刺客,整齐站立,对着老人同一弯腰,动作整齐犹如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 赵松恧神色冷漠摆了摆手。 三十余位刺客身影如黑夜中的猎鹰,开始寻找自己的猎物。 老走回屋子,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赵昊钺的尸首面前,轻声道:“当年大长老的位置不是我不能争,而是不想,因为有个人跟我说过,我当上大长老也是枉然,只要老祖活着,只要家族那些老一辈修士还活着,老祖宗的规矩就改不了。所以啊,我放弃了,从赵氏第三个道印境修士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成了覆雨楼五楼领头人,昊钺,如果你不问这件事,真的不用死的。” 看向桌上两壶家族珍藏佳酿。 老人提起一壶,解开泥封,轻轻倒在地上,“你喜欢喝酒,以前是,现在也是,估计下辈子还是,你喜欢鲜衣怒马,纵横江湖,风流快意,那就祝你下辈子不做山上修士,去王朝,去俗世,做个武功盖世的豪侠,锄强扶弱,惩恶扬善。” 这一夜,归鸟园那些老人,会死得很安详,闭眼至于要瞬间,毫无痛苦。 赵松恧走出归鸟园,对那些哀嚎,怒喝,哭喊充耳不闻。 径直去往某座宅邸。 大长老赵松林的府邸很是破旧,就像老人如今的处境,发面漏风,时日无多。 如今的大长老只能躺在床榻上,连开口言语都很艰难。 老人太老,加上没有足够境界打底,这个年纪在筑基境已算是长寿。 床榻旁,挤满了人,都是赵松林这一脉的后人,可惜没一个有大成就,都是靠着他的庇护才能衣食无忧,平淡生活。 随着外面那些动静儿的响起,很多人都开始不由自主颤抖,生怕下一个被死去的就是自己。 赵松恧推门而入,连看都懒得看周围人的目光,坐在大长老的床榻前,平淡开口道:“老兄弟,你早就猜到了对吧?” 床榻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看见来人之后咧嘴笑了笑。 赵松恧点点头,“从我退出大长老位置争夺那时候,你就应该有了疑惑,后来走了文霖堂,藏书楼,查询过最后一位家主过往,经历,和死去的地方,消息。不得不说,你是真的聪明,聪明不被聪明误,螳臂当车不可取那就自欺欺人,始终装作不知情,直到老死也要将秘密埋进棺材里。” 随着言语,赵松林的笑意愈发强烈,似乎听到他人讲述自己这一生唯一得意之事。 “走吧,该闭眼了,以后的赵家只会更好更高,足以让山下王朝仰望,足以让那些不可一世的仙门低头。” 赵松恧叹息不已,似乎觉着赵家少去一个这样的老人,是一种莫大损失。 赵松林就像是回光返照,眼眸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死死抓住赵松恧的手臂,似乎在问一句:真的吗? 赵松恧点头拍了拍老人的手背,“是真的。” 得到肯定,老人这才松开手掌,在大笑无声中,缓缓闭眼离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水缸 乌道人走在院落相连的狭窄巷弄间,手中提着一位赵家老修士的遗体,张口一吸,尸首体内鲜血汇聚成纤细溪流尽入他腹中。 尸首彻底变为干尸,乌道人随手丢弃。 与他一同行走的僧人对此没半点不适之感,反而点头称赞道:“虽是旁门左道,但对于提升修为而言确实是条捷径。” 有些类似妖兽以人族为血食的道理,乌道人有门秘法,能够炼化修士血脉以此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如果不是前提需要斩杀修士而不是凡人,估计得不少俗世城池遭此毒手。 毕竟长生大道的诱惑,比寻常酒色财气还要诱人百倍。 “我这点见不得光的小手段,可比不得慧燃大师的那手金刚怒目,莲花洲梵刹峰的绝学,啧啧啧,真叫人羡慕。” 乌道人言语间,满是艳羡。 莲花洲,一座以佛门为尊的大洲,寺庙林立,佛法浩瀚如海。 黑衣僧人一笑置之。 两个都是在青夷洲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难兄难弟没什么谁羡慕谁。 “我就很好奇,李夫子为何对这赵氏如此上心,还得出动覆雨楼百位黄字号杀手,加上我们这波人,要是能再来个金丹元婴坐镇,一座小型王朝或者小型山上门派都得覆灭,这赵氏一路走去好像也就那样,没一个能打的。” 乌道人用手掌掸去衣袍上的点点灰尘,不以为意道。 他们这波人,最高道印境,最低也是筑基起步,加上都是山野散修出身,要说打架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同境之中,赵氏这些温室花朵根本经不起几下。 法号慧燃的黑衣僧人忽然眼神冰冷,盯着眼前这个临时盟友淡然道:“夫子的打算不是我们能怀疑的,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辞,小心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或许是忌惮僧人的境界,也或许是对那位夫子心有余悸,乌道人缩了缩脖子,摇头如拨浪鼓,“不说了不说了,干活去。” 推开一座普通宅院的院门,有个青年大半夜不睡觉围着小水缸转圈不停。 水缸之中有两物。 一条黑色鲤鱼,随着青年转圈而欢快游曳。 一段雪白莲藕,已经发芽,青嫰芽枝在水中缓缓生长。 赵封涂停步抬头看向门口两位不速之客,耳畔都是赵氏变故后打杀声。 僧人看到青年后皱了皱,随即微笑着佛唱一声,问道:“施主可是封字辈的人?” 赵封涂耷拉着眼角,没半点恐惧或者害怕,点点头反问道:“你们是来杀我的?” 僧人摇头,“不是。” 说罢,便要转头走出院子。 结果身旁的乌道人呆呆望向小水缸,一时间愣神当场。 僧人沉声道:“走。” 乌道人清醒,却违抗他们中境界最高的僧人,并未挪动脚步,指着小水缸道:“阴鱼,五彩莲花,前者你可能不清楚,但作为佛门弟子,五彩莲花的名头你不会不知道。” 言语间,道人呼吸急促,脸色通红。 这等天底下一等一的天材,没承想能在这小地方碰见。 不过既然碰见了,就说明都是缘分。 缘分到,就应该取走才对。 被他这么一说,僧人才重新转头认真看向小水缸里抽芽不久的雪白莲藕。 观察半晌,僧人这才确定雪白莲藕确实是所谓的五彩莲花。 五彩莲花分五种,传说还是佛门五大虚空藏菩萨所坐。能够驾驭天地五行,随心所欲,妙用无穷。 乌道人眼神贪婪,对僧人说道:“大师,福缘所致,拒绝不得,我只要那条阴鱼,五彩莲花归你,一个小辈而已,打个半死不杀就是,这等机缘可遇而不可求,错过这一次,可能这辈子就再也无法遇见。” 阴鱼,在《搜山图》中排名前十,是一种以天地纯粹阴阳二气凝化实体之物,多了灵智就属于生灵,比落枫子所生精怪要高出不止一筹。传说人族未开始修行之前,便有圣贤观摩阴鱼和阳鱼首尾相接创造出太极图。 黑衣僧人可不是什么忘事忘忧的正统佛门僧人,听乌道人这么一说,看向水缸心中不由升起贪念。 可能是碍于李夫子的手段,僧人权衡许久没敢下手。 以李夫子对封字辈看重的程度,这阴鱼和五彩莲花如何能不知道。 乌道人冷笑一声,“你要是怕夫子那边不好解释,我自己动手,事成之后我便逃离此地去往别处,到时候五彩莲花还是你的,如何?” 他在赌,赌慧燃有私心,虽然尊敬李夫子,但在自身机缘面前,依旧会选择后者。 反正他已经挑明,就算慧燃不答应他也会动手,要不然就在这之前出手打死乌道人,否则阻止不了。 犹豫半天,慧燃叹息一声道:“动手利索点。” 随后他又补充道:“别打死。” 乌道人狞笑一声,“得嘞。” 一直被人忽视的赵封涂突然好奇道:“你们这样惦记我这点家底,还当着主人的面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乌道人没搭话,大踏步向前走去。 这时,赵封涂身后有一人开口道:“确实不太合适,有些欺负我们赵家人了。” 六长老赵昊勉跨出一步,壮硕身影如一座小山,将青年挡在身后。 慧燃看到来人,没有担忧反而有些幸喜,“阿弥陀佛,施主来得正是时候。” 赵昊勉的名字在名单上属于可杀可不杀的那种,不过既然遇到了,也是一笔不小的功绩。 赵昊勉笑了笑,须发皆白,气势如虹,“道印?确实有些欺负人。” 随即他对门外爽朗说道:“蕴芝,你刚刚破境成为剑修,这假和尚就交给你了,我这把老骨头可遭不住。” 门外,一袭白衣,脸色有些萎靡的俊秀男人笑着点头,“可以。” 正是从断崖赶来的赵蕴芝。 至于那拦路女子和符师,没死,不过是被他打晕过去,没个半天醒不过来。 同为道印境,一个剑修,一个身负佛门神通,这场架有得打。 赵昊勉咧了咧嘴角,看向乌道人,“虽然不知道你们跟脚如何,不过既然在我赵氏祖庭闹事,那就是死敌。” 而赵封涂,则是乖乖站在一旁,看戏就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吃了 赵氏祖庭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划分,但嫡系和旁支都很清楚外庭和内庭的差异。 以一条环绕内庭的街道为分界,街道之外为旁支驻扎的外庭,都是那些从山下选拔上来得赵氏子孙繁衍生息,他们祖上或许都是炼气士,可中间几代人没什么大成就或者说连修行都做不到,只有到了每天管事下山评定出生孩子的灵根时,才能决定是否能够成为山上神仙。 而嫡系就是每一代人都有资质修行登高,长此以往也就成了赵氏核心。 想找封渠这样上山之前是外姓的人,真不多。 毕竟是家族而非门派。 嫁衣妇人身旁跟这个美艳妖娆的年轻女子,腰肢扭转,肌肤白皙,衣裙自脚踝到大腿有一条明显岔口,称不上波澜壮阔却有让男人目不转睛的深深沟壑。 嫁衣妇人找了处槐树石凳坐下,臀瓣丰腴,刚好能够覆盖住整个凳子表面。 她摆摆手说道:“去吧。” 年轻妖艳的女子施了个万福,“百合遵旨。” 说完便转身走入不远处的一座府邸,片刻之后,哀嚎与惨叫此起彼伏。 等到女子重新走回原来位置,双手之上满心鲜血,触目惊心,但这名女子却不以为意,也不嫌脏,伸手在衣裙上擦拭起来。 可能是想到刚才那“遵旨”二字,妇人自嘲一笑:“王朝都没了,我这个当了二十多年的公主殿下,已经太多年没听到身旁出现‘遵旨’两个字。” 百合巧笑嫣然,“在奴婢心中,你依旧是幽密王朝的公主殿下。” 当年,大川王朝崛起,幽密王朝作为相邻小国,非但没有俯首称臣,反而出兵扰乱大川王朝后方部署,结果可想而知,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大川王朝的铁蹄所至,所有负隅顽抗的王朝都已覆灭,幽密王朝也被大川王朝吞并,如今北方疆土已经与同为四大王朝的大燕相邻,而且听说现在北方大有剑拔弩张的氛围,说不定某一天就是兵戈相向,沙场死战的光景。 嫁衣妇人哀叹一声,脸上多了几分意味复杂的笑意,“你呀你,就知道逗我开心,一个山野精怪,却比那些年皇宫里的老太监还会拍马屁。” 百合眉眼低敛,嘴角含笑。 她本是一座秘境深渊中,重重迷障的山野精怪,隶属魑魅一道,所以从凝聚身形之后,便体态妖娆,专动男子心魄,云雨之后便以血肉为食。 后来一次偶然相遇,嫁衣妇人,没杀她,反而留在身边让其端茶倒水,做一些女婢本分事。 “行吧,就冲你这份谄媚,等事情结束,我就带你去趟大川京城,让你好好看看人间繁华见识。” 妇人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懒洋洋地,似乎对此次杀人之行并未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张投名状罢了。 百合欣喜,赶忙俯身道:“多谢殿下。” 她虽是妖,但更向往人间繁华热闹,当然,向往归向往,不影响她吃东西便是。 嫁衣妇人站起身走在最前面。 在那些府邸门前有的停步,有的匆匆而过。 可只要她停步,百合便会悄无声息走入府邸,开始杀人。 一路下来,连年轻女子都不知道究竟双手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对她而言这只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嫁衣妇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丑时。 她淡淡道:“应该快了。” 一百多名覆雨楼的杀手别的估计不太行,但杀人手段肯定比她们这些山野散修更胜。 街巷拐角处,有个少年飞奔而来旁边还跟着一条洁白如玉的白蛇。 赵封镜看到妇人之后只是对小白说了句:“吃了魑魅。” 说罢,少年握剑在手,褪凡大半的体魄强横程度速度之快,犹如奔雷。 电光石火之间,街道青砖地面随着大踏步崩碎,声音刚刚响起,少年便出现在嫁衣妇人身前,没半点怜香惜玉,当头一剑劈下。 百合刚想出手阻拦,结果就被莫名出现的白蛇拖入幻境之中。 在她视野之中,白蛇高过天地,两只猩红眼眸如日月悬空。 而她自己,则变成了刚形成意识时的模样,虽是人形,却无筋骨血肉,枯藤缠绕,两只眼眸如同幽暗深渊。 嫁衣妇人一开始还对这少年心存轻视,毕竟这般年纪能够达到练气中期就已是不错,想要杀她,简直无稽之谈。 结果当少年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妇人心中惊骇不已。 以她筑基境修为强行躲开这一剑,却还是受伤不轻,一条手臂直接被斩落,血如泉涌。 赶忙以真元止住鲜血喷洒,妇人额头冷汗如瀑,单手掐诀,身上那件鲜红嫁衣自行脱离,无限生长。 最终笼罩整条街道上空。 同时一条条红绸朝少年席卷而来。 这件鲜红嫁衣显然是一件品级不俗的灵器,庇护主人的同时,还有别样神通。 可惜碰到被它更高一筹的长剑大苒,道道柔弱无骨却是坚韧远超一般重器的红绸,随着剑光起伏应声而断。 妇人见识不妙,刚想带着百合逃离。 可惜刚转过身,就没了那妖艳女子的身影,只有一条高抬头颅俯视自己的白蛇。 妇人面如死灰。 身后少年也随之将那件法衣斩得七零八落,看向妇人眼神冰冷,一言不发。 可能以她来看,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要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刚修行不过四五年的少年逼入绝境。 赵封镜压根就不想跟妇人多费口舌,再次前冲而去。 妇人几乎绝望。 可少年前奔途中突然一个急停,稳住身形之后看向不远处的后山方向。 一道道天雷落下,似乎要镇杀世间所有污秽。 雷声轰鸣,破晓天幕。 所有修士全都抬头仰望,哪怕是那些覆雨楼的杀手都不例外。 乘少年分心之际。 楚铸亭不知何时出现,拉起妇人剩余右手,沉声道:“走。” 然后施展一门楚家不传之谜,以土字法迅速逃离此地。 赵封镜回过神,看着妇人的身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只得无奈苦笑一声。 收起长剑,拍了拍小白的脑袋问道:“吃了没?” 小白点点头,似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儿。 那头山野精怪出身的魑魅已经被小白吞入腹中,没半点生还可能。 “行了,那头魑魅最少都是筑基起步,你将其炼化就是,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赵封镜将小白收入白泽殿中,砸下十颗下品灵石。 遥望一眼远处内庭,有些胆怯也有些期望。 害怕某人本身就是棋子之一,有希望他别出现在棋盘之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盖棺定论 府邸内。 赵封淳倚靠墙角坐在地上,一身专属武人的不倒意七零四散,体内大道之花尽数枯竭殆尽。 强弩之末。 魁梧青年满是血污的脸上,不甘之色尽显无疑。 后背,胸前,刀痕遍布,鲜血淋漓,极为凄惨。 反观赵封绝,依旧在墙头上,不过这次改为蹲坐。 那柄雪白狭刀被他握手中,用衣角轻轻擦拭血迹,他咋舌叹息道:“都说别出手就是不停,现在好了,都快被我打死也没个求饶话,就你这性子,要是遇到个脾气差的,估计早就被宰了。” 赵封淳没说话,也许是现在体内伤势根本不允许他开口言语,唯有一双血红色眼眸死死盯着浪荡公子哥,若是视线能够如飞剑,估计赵封绝都被戳死无数回了。 “其实吧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都是你老爹站错队伍……也不能这么说,就好似一只麻雀选择良木而栖,自然是没什么,可在某些人的谋划之下,这就是大错特错,不杀他杀谁去?至于你娘亲和那些仆役,抱歉,杀顺手了而已。看在咱两是朋友的份上,你可以活着,记住,以后要是想报仇啊,就得把境界提高些,然后得很能打,非常能打那种才行,不然再碰面,境界太低,战力不行,送人头我都不稀罕收。” 眼见赵封淳怎么说都无动于衷,浪荡公子哥有些无趣,砸吧砸吧嘴皮子,扛起狭刀跳下墙头,独自走在巷弄之中。 夜色幽幽,赵封绝一咧嘴自言自语道:“以前你们总是看我下山从不上山,有胭脂香,有酒气冲,便觉着我不努力修行,空耗光阴,懒惰成性。可又有谁知道,那摘卿楼底下有道灵泉,老子有全身家底买下二十年使用权,夜以继日不断练气学道,才有了现在的光景,练气后期很强吗?也许在你们眼里,在你们这个年纪是的,可在我这,真的很弱。” 青石板上的积雪消融大半,每一步走出都能听到清晰踩踏声。 院内,独立屋脊的陈灵之看了看瘫坐在墙根的魁梧青年,有些幸喜又有些失望,最后给出个似乎是盖棺定论的言语,“最多化神。” 一阵踩踏屋脊瓦片的声响接连不断,碎裂声不绝于耳。 赵封绝抬头望去。 只见有个阴柔男子正在夺命飞奔,在他身后,是一抹火光,就好似昏暗夜色之中,有人点燃一盏灯笼,照亮四方。 赵封绝看到此情景啧声笑道:“要不要帮忙?” 自知不敌从不回头的赵封渠忙不迭点头。 结果这浪荡公子哥儿言而无信,“哦,可是我不想,咋办?” 赵封渠跃下墙头,有意无意站在赵封绝身后,显然是拿他当挡箭牌了。 浪荡公子哥嗤笑一声,“出息。” 也没推辞,对着那抹火光叫嚣道:“嘿,就你亦大少啊?来来来,乖乖站好,让你爷爷我打一顿出出气。” 赵封亦散去周身火光,赤色长发随风乱舞,眯眼看向找封绝道:“就你?一个不思进取的废物,也敢当道?” 赵封绝叹息一声,得,又是一个不听劝的。 然后。 根本看不见赵封绝如何动作,赵封亦便从墙头上摔落,狠狠砸在青石板上。 地面碎裂如蛛网,这位亦大少爷后脑勺着地,差点昏死过去。 浪荡公子哥一手掐着他的脖颈,笑道:“现在看看,谁是废物?” 赵封亦满脸骇然。 巷弄口,有个少年紧握长剑,轻轻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赵封渠率先转身,有些意外道:“你怎么在这?” 少年没回答,而是看向那发髻歪斜的公子哥,颤声道:“真的是你。” 这次,赵封绝没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转过头认真道:“封镜,今晚的事你别管,要么返回梧桐林,要么跟着我别说一个字。”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长剑缓缓低垂,剑尖杵地,身形微微佝偻几分。 看到这个动作,赵封绝松开手站直身躯,淡然道:“此间内幕,你知道多少?” 赵封镜默不作声。 赵封绝自言自语,“看来你已经站好队了。” 接着他突然问道:“家族和兄弟,你选谁?” 这一次赵氏变故之后,赵封绝肯定是背叛家族的那一小撮人,毕竟有些黑锅总得有人背负。 公子哥在离开祖庭之前,最想带走的人,就是眼前少年。 赵封镜板起脸,“家族对我有恩,得还。放过赵封亦,你可以走,但不能再杀人。” 赵封绝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生气,狰狞笑道:“我要是不呢?” 少年这次却是对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息的赵封亦道:“还能打吗?” 赵封亦没说话,只是挣扎站起身,一袭火焰再次燃起。 赵封镜点头,“赵封渠交给你了。” 说罢,赵封镜身旁四周,一道道剑气纵横交织,同时金明之气汇聚如网,所触及墙壁,地面,纷纷被绞杀成齑粉。 雷池显。 同时,那件山鬼钟化实为虚,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紧接着,赵封镜就像一只鹰隼,俯身奔走,笔直一线,所过之地青石板皆被雷池绞杀崩碎。 赵封绝的境界从来都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辛苦隐忍多年,绝非一个什么普通筑基境可以定论。 站在暗处的陈灵之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 “一个炼气期的小家伙,体魄坚韧程度丝毫不输筑基后期,有点意思。看到说封字辈是赵氏的大年份果然不假,先是有赵封绝这样的异灵根,后有赵封淳武学天才,赵封亦这小子也很可以,再出一个赵封镜,或者说许道友,以后十万大山边境可就要热闹了。” 赵封绝看到少年这般强横,先是意外,然后开怀大笑。 是真的高兴。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藏拙了。” 三丈之内,赵封绝身边寒气席卷,如九幽之水洒落人间。 寸寸巷弄墙壁被冰封,光华如镜面,折射浪荡公子的倒影,同时在镜面之中,一尊尊冰甲傀儡显化走出。 高达九尺,面目狰狞,寒冰甲胄行走之时响声震荡。 赵封绝踩在一尊最为高耸的冰甲傀儡肩头,杵刀而立,饶有兴致看少年接下来怎么破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都是人 也就是境界还不够,不然这一手傀儡秘术,赵封绝可以把每尊都再提升一个品级。 随着冰甲傀儡浮现完毕,总计六尊,高大魁梧,光是站在那,散发出的寒气就令人难以接近。 赵封镜目光沉稳,长剑横于胸前,以承载金明气的虹丝开道。 电光石火之间,一剑横抹,金色丝线好似漂浮而出,一头最前方的冰甲傀儡触及之时,硕大头颅竟是被斜切般一分为二。 那头傀儡轰然倒地碎裂。 赵封绝的这手傀儡秘术防御确实惊人,承载金明气的虹丝不过才堪堪斩杀一头便已是强弩之末,在半空光彩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浪荡公子哥摩挲着下巴,点点头道:“赵蕴芝的剑术确实可以,我虽然不练剑,但剑术的高低之别还是能看到一二,单说杀伐,这手金色丝线确实将破甲做到了极致。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得看什么人用,就算你体魄再坚韧又如何,灵力不足,境界不够,施展剑术始终有个限制,还有五尊傀儡,看你怎么应对。” 反正现在清算已经进入尾声,停留片刻影响不大,就当是离别前为赵封镜砥砺剑道一场。 赵封镜皱了皱眉,显然这傀儡的坚韧程度有些棘手。 从储物袋中掏出那张在演武台原本打算对付赵封亦的符箓,名为五彩剑气符。 此符箓专门为剑修炼制,能够存储五道倾力剑气。 当然,符箓品级高低得与剑修境界挂钩,不然别说存储,不被划破毁去就是不错了。 赵封镜单手掐诀,灌入灵力,打开符箓禁制。 金,青,蓝,红,黄。 五道色彩绚烂的剑光飞掠而出。 剑光直指那些傀儡头顶。 赵封绝察觉危机临近,纵身一跃跳下傀儡肩头,站远之后才敢抬头望去。 果然。 随着五道剑光落下,冰甲傀儡怦然崩碎,散落一地。 竟是连抬手碾杀少年的功夫都没有,便被赵封镜的一道符箓打散。 赵封绝拍手称赞道:“走剑道还是符师,封镜,你果然天资聪颖,很好,不愧是我赵封绝的兄弟。” 赵封镜单手持剑与之对视,淡淡说道:“还打不打?” “行,不过接下来,我可不会留手。” 赵封绝嘿嘿一笑,扭了扭脖颈。 少年看向远处屋脊轻声道:“陈道友,真就看戏?” 远处陈灵之打着哈欠,“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我。” 赵封镜点点头,“那就最好。” 说罢,脚尖轻点地面,纵身一跃上屋脊,根本不给赵封绝施展术法的机会,近身之后就是一剑劈砍而下。 速度之快,浪荡公子哥差点就被这一剑劈在肩头,好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长剑虽然落下但他的身形却如一团水雾瞬间消散。 一剑落空,赵封镜没半点犹豫,回身刺去。 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的找封绝无奈只能以刀身抵挡穿心一剑。 大苒剑尖与刀身相碰,顿时一阵火星零落。 双方兵刃品级之高,出剑力道之大,难以想象。 哪怕境界比少年高上一筹,赵封绝依旧被巨大力道逼着倒滑出去十余步,脚下砖瓦尽数碎裂。 赵封镜手腕扭转。 长剑大苒蓦然爆发出璀璨光芒,犹如一盏大日于人间升起,让在场众人不得不眯眼眺望。 剑出一十四,划过四肢经脉之处。 显然,赵封镜并不想杀浪荡公子哥,不然选择的地方就会是心口脖颈等要害部位。 可惜,剑术虽快,终究没落到实处。 如法炮制。 赵封绝再次身化水雾逃离此地。 灯火暗淡之后,赵封镜问道:“你这手脱身之法还能用几次?” 赵封绝没回答,反问道:“那你的剑还能递出几次?” 修士灵力终有穷尽时,赵封镜此刻就算有小白帮助开辟窍穴气府,但连续三场大战下来也所剩无几。 赵封镜想了想:“还有两剑。” 浪荡公子哥笑了笑,点点头道:“巧了,这手脱身之法也还能施展两次。” 少年扯了扯嘴角。 赵封绝微笑不语。 谁都不信。 对峙半晌,赵封镜却放下手中长剑,收剑入鞘,“不打了。你走吧,从此以后,赵氏再没一个叫赵封绝的人。” 浪荡公子哥走进些许,两人相隔三步,他叹息一声道:“封镜,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无情,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法被自身感情所左右,其实我很想带你一起离开,以后咱哥俩儿登高望远,成为大修士,山巅人。还能一起喝酒,多好。” 赵封镜推开院门,看着满地尸首,轻声道:“赵氏改变我不反对,甚至还很赞同。” 听到这,赵封绝眼神一亮,“那就一起走,按照你的资质,以后覆雨楼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楼主什么的太遥远,但当其中一层的领头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封镜面如死水,摇了摇头,“我知道,每一次类似山下王朝的法制更替都会死人。” 然后他看向那些尸首,其中很多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甚至一辈都不知道修行是个怎样的过程,“可是我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修士,凡人,无辜与不无辜的都是这样,对你们而言好像就是地上的蝼蚁,看着开心了就留着多看几眼,觉着厌烦了便抬脚踩下,轻松碾杀。” 然后,少年转头盯着浪荡公子哥问道:“你这么做,跟当初害死你爹娘的宗门有何区别?” 赵封绝默不作声,久久叹息道:“你还是心软?” 赵封镜自嘲一笑,“我心软吗?” 心软还能两剑斩杀从未见过面的楚家弟子?心软还能当着赵封真的面对赵蕴理说杀就杀?心软还能在面对最好朋友时候说打就打? 赵封镜其实心硬得很。 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情,什么事情都可以忘,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当面对那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人时,赵封镜又会问自己,当仙人都要如此吗? “我们也是人啊!” 少年说完最后一句,不再去看赵封绝,朝着家族后山方向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赵封亦那边也分出胜负。 两败俱伤。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雷降世 赵封渠虽说功法杀伐方面比不得赵封亦,但对于术法感悟的造诣要高出许多,两人勉勉强强打了个平手。 当然,这是赵封亦没用赤炎蛇矛的前提下。 赵封渠擦去嘴角血渍,“早知道就在界碑那把你打个半死再说,真是麻烦。” 一头赤色长发凌乱不堪的赵封亦嗤笑道:“早知道?我要是早知道,在今天之前就先宰了你。” 阴柔青年冷笑连连。 赵封绝没听他二人斗嘴的性质,向赵封渠说道:“走了,这盘棋也该落幕了。” 灵兽谷方向。 一声清脆啼鸣响彻天际。 朱峰雀展开双翅,扶摇直上,背上火光绚烂,冲天而起,所过之处,照亮半数夜空。 紫阳山后山腰处。 此地是赵氏埋葬家族先人的地方,坟头林立,白幡招展,满目凄凉。 赵希平坐在地上,神色平和,可七窍中缓缓流出鲜血。 在他四周,有无数道雷法劈砸大地形成的焦炭地带。 天威惶惶。 术法之中,以雷法最为至刚至阳,能震慑天下所有鬼怪之属,同时也是杀力最大的术法属性。 而李夫子则站在不远处,法衣都算不上的普通儒裳,任由五道天雷砸在身上竟是连半点褶皱都无。 李夫子脚踝轻轻一拧。 那些散落在泥地里乱窜如游蛇的丝丝雷光,瞬间消散殆尽。 赵希平呕出一口鲜血,语气低迷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李夫子没直接回答,“金丹之上,十境之下。” 老人强行施展本就与大道不合的雷法,也没有足够境界能够驾驭,故而遭到反噬,如今体内五脏多处糜烂,筋骨断裂。 赵希平蓦然大笑,声音沙哑却又畅快淋漓。 远处,朱峰雀展翅横飞,朝着后山方向而来。 李夫子摇摇头,“没用的。” 一只道印境界的灵兽,出手就等于送死。 赵希平也知道,厉声喝道:“乌炀,回去。” 听到老人的心神呵斥,那不断靠近的朱峰雀果真不在蛮横飞掠,可又担心老人身陷险境,停留半空,久久不愿离去。 “为何不是你回来呢?” 赵希平又不死心,哪怕自己这个辈分上的弟弟要带领家族走上一条不归路,他还是希望曾经的最后一任家主能够回归祖庭。 李夫子走到老人身边,坐下之后望着远方,十万大山方向。 他伸手指了指,然后道:“赵家其实很小,哪怕几百年的来历跟脚有说法,可现在还是很小,小到让另一个我都懒得看上一眼。” 然后,他又看向这个名义上是这层身份的兄长道:“赵希望,希望,这名字不太好听但寓意很好,可惜事与愿违,本该两百年前做成的事情,耽搁到现在,属实浪费光阴了。怪我醒来太晚,怪我留下的时间太迟。” 赵希平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夫子已经说过一个前世他与另一个他,那站在赵希平眼前的,到底是谁? 李夫子笑了笑,“我就叫李尧年,另一个好像现在有了别的名字暂时回归不了,不过没关系,等下赢某局棋,我还会是我。” 曾经不可一世的北穹王朝,真正的核心人物,便是那场变法改革,让北穹从十万大山边缘崛起,直至差点统治一洲山河版图的国师,姓李。 这些内幕根本不会被正史记载,甚至稗官野史之中都很少会提及这个名字,就像是某种禁忌一般。 赵希平颤抖的嗓音再次响起:“转世重修?” “可以这么说,一样也不一样,反正以你们现在所站高度来看,知道了也懂不了。” 李夫子眼神淡漠,丝毫没有半点家族情分可言。 看守赵氏百年的老人神色萎靡,雷法反噬之下,他已是回天乏术,哪怕有珍稀灵药也无法救治,自知即将身死,赵希平眼神之中满是哀伤,“既然你不再是他,那回来做什么?既然看不上,又为何执意改变赵氏格局呢?” 今夜过后,注定会死很多人。这对苦心经营家族百年的老人来说,无疑是从心口剜肉一般。 李夫子双手负后,“这一世的因果执念罢了。赵氏再怎么说也是以前我的出生之地,这条脉络会伴随一生,想要斩去因果,就得求变一场,所以赵氏有些人得死,有些人可以活,没了所谓老祖规矩压制,以后的赵家朝气蓬勃,向阳而生。” 赵希平眼神涣散喃喃道:“这样的家族会很好吗?” 李夫子点点头,没让老人失望,“只比现在更高更好,家族和睦,彼此相亲,从这里走出的修士哪怕再怎么高不可攀,也会敛眉低头,照拂家族后人。” 这时,祖庭之内。 一枚法印缓缓升空,一道道五雷法印激射四方,雷声大作,响彻天地间,随着法印离开人间,体型不断暴涨。 等到高悬天际时,这枚摹刻五雷天师印的法印大如山岳,笼罩在整个祖庭上空。 五雷攒簇,照亮夜空。 法印之上那些晦涩铭文流光溢彩,光泽照耀之处,所有污秽腌臜的存在,全都被一一炼杀。 天生压胜。 这一刻,所有修士同时抬头望去。 赵蕴蚩站在法印上空,手掌虚握,道道天雷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手心处,光彩夺目。 同样的境界,陈灵之哪怕有留阳果恢复本来身躯,可大道根基始终与鬼道脱不了关系,这般压胜之下,只觉着呼吸难受,每走一步都要承受那重如山岳的威压分量。 这位出身北穹王朝的忠武将军干脆一屁股坐在屋脊上,放弃刻意抵抗,对着法印之上的赵蕴蚩嗤笑道:“有能耐别用这五雷天师印,看爷爷我砍不砍你脑袋。” 赵封绝和赵封镜同时抬头望去,满眼惊骇。 原来金丹,如此高过人间。 李夫子以心声传话给那些覆雨楼的杀手谍子:“不想死的赶紧下山,三息过后,运气不好的就得永远留在紫阳山了。” 那名年纪不大却如老妪模样的林造樊轻声道:“谨遵法旨。” 然后没半点犹豫,带领所有杀手谍子离开祖庭,身形如蝠群,从高山之上一跃而下。 法印高悬,赵蕴蚩手中天雷随意朝着覆雨楼杀手离开位置一砸而下。 天雷降世,雷光乍显。 巨大声响如山崩地裂,白光迸发照亮整个夜色。 一击之下,百位覆雨楼杀手几乎死伤过半。 林造樊心疼不已,那些看似被随手碾杀的杀手谍子,可都是覆雨楼精心挑选未来大有前程,不过她也只敢回望一眼站在天际的男子一眼,然后便匆匆离去。 第一百二十章 不喜欢 六长老赵昊勉虽说不是什么体修,可从小身形壮硕,修行之后练体的功夫同样没怎么耽搁,为此他还向四方山门求得一门类似佛门金刚的护体神通,与人对敌厮杀,光是体魄就能抵御一般品级的灵器。 乌道人豢养有一头啸风狼,高过一丈,估计是有怎么样的主人就会有怎样的灵兽,啸风狼从豢养开始就用人肉饲养,故而生性凶残,暴逆之气比之那些天生地养的妖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的对敌厮杀,啸风狼冲杀在前,与赵昊勉缠斗。 乌道人伺机而动,以各种旁门术法干扰,不停找寻一击必杀的时机。 要论境界,其实是差不多的光景,乌道人是散修出身,对敌自然得心应手,而赵昊勉过往几十年里都在与十万大山的妖兽厮杀,手段同样不弱。 等到魁梧老人一拳打杀那头啸风狼后。 天雷滚滚。 乌道人立马停手远遁逃离。 作为此行众人修为最高的黑衣僧人,与赵蕴芝对敌却是一直处于下风。 这还是中年白衣未动用心湖中那把神意长剑的前提下。 一道心声传入僧人心湖间,“莫要纠缠,此行结束,来后山一趟。” 黑衣僧人带着淡淡笑意,对着赵蕴芝佛唱一声,然后身形化为点点金光消失不见。 赵昊勉看着敌人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溜走,看向赵蕴芝,心有不甘问道:“追还是不追?” 赵蕴芝摇摇头,看向上空高悬的法印,“算了,先将家族事务安排妥当。” 始终在一旁看戏的赵封涂亲眼见过天雷落人间的景象之后,感慨道:“真他娘霸气。” 赵蕴芝转头对其问道:“练出剑气了?” 赵封涂挠挠头,然后重重嗯了一声。 “其实你本身并不适合此道,不过既然喜欢,又吃得住苦,那就练。” 中年白衣转身就走,临行前撂下一句,“以后有不懂的,可以来断崖找我。” 赵封涂神色有些茫然。 自己这算是拜师成功了? 赵昊勉走上前,拍了拍同脉孙子辈青年的肩头笑道:“发什么呆啊,等过两天过去磕头就是。” 被老人这么一说,赵封涂这才回过神,然后咧了咧嘴,开心不已。 狭窄巷弄之中。 赵封镜亦有心声响起。 少年有些犹豫。 赵封绝走在前头,将狭刀抛还给从屋脊走向此地的陈灵之后,他转头对赵封镜道:“走不走?” 赵封镜想了想,叹息一声,还是乖乖跟在浪荡公子哥身后,一起去往后山。 因为之前有个声音告诉少年,“既然看过棋局,那你来看看赵氏以后的道路。” 赵封亦还想出手,却被赵封镜出声阻止,“算了,没必要你死我活,赵封亦,回去吧。” 脾气向来与少年不对付的亦大少爷,竟然真就犹豫下便散去一身灵力,对赵封渠冷哼道:“从此之后别让我再遇到你,不然肯定将你脑袋拧下来。” 赵封渠本就长相阴柔,一笑之下更像女子,他轻轻点头,“好的,尽量不碍你亦大少爷的眼便是。” 然后,他归还那枚山水令,赵封亦接过之后默默走远。 陈灵之显出真实相貌,俊美非凡,书生气十足。 要是不熟悉他的来历跟脚,还真就会把他当作一位意气风发的读书人。 腰别银色狭刀,双手抱住后脑勺,走在最前头。 赵封镜有意与几人拉开距离,可惜架不住赵封绝的死皮赖脸,硬是跟在少年身边问道:“真不跟我一起走,那位夫子许诺的好处可要比什么四方山门,古庭宗好上太多,要真想大道登高,绝对是不二选择。” 显然,浪荡公子哥由不死心。 赵封镜有些奇怪道:“你为何执着带我离开赵家?” 赵封绝根本没因刚才两人大打出手而心怀芥蒂,搂着少年肩膀笑道:“你想想看,以后咱们两一起走上山巅,名号头衔一大堆,传遍天下九洲,那该是多么风光得意的事情。” 赵封镜不以为意,摇头道:“也就你想,我就喜欢闷声发大财,站的太高摔得越惨。” “嗯,这倒也是,不过这些跟所有人的仰望和崇拜比起来,显然不值一提。” 赵封绝似乎依旧看到未来自己站在山巅的情景。 仙人侍奉,万国跪拜。 赵封镜没接话,显然不想搭理他这一茬。 沉默片刻,赵封镜有些奇怪道:“其实按照你的资质,破境跻身金丹或者元婴,只要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算难才对。” 按照赵封绝的天资,下三境到中三境的那道门槛根本不算个事儿,登高不过是时间问题,家族这边他只要认真修行,完全可以有足够的资源帮衬。 浪荡公子哥笑了笑,“我这个人看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乎,但其实我是个急性子,要等到能够独自问道一座中型宗门,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百年?五百年?我啊,就是随着光阴流逝,怕练着练着连最开始要做什么都快忘记。” 世上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妖魔鬼怪,不是人心鬼蜮,而是自己,是光阴。 既然家族给不了捷径前程,那我就自己选择道路。 赵封镜沉默许久,叹息道:“还对家族有恨意,对吧?” 当年赵封绝的父母死得莫名其妙,连个道歉言语都无,这件事情已经成了赵封绝的心病,而家族无能,到了别人地盘,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撂,这样的家族,浪荡公子哥很不喜欢。 “不然呢?我可不像你,还有个父亲陪伴,打我记事起就见过父母一两次,到现在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成天想着报仇,却连自己爹娘样貌都能忘记,可笑不可笑?” 赵封绝言语平淡,可少年却能听出那股伤心意味。 浪荡公子哥摆摆手,“不说这个,封镜,以后的赵氏会越来越好,同时也会逐步登高,可在这些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藏污纳垢,腌臜之事只会比现在更多,更让人心生厌恶。如果有一天你对这样的赵氏不喜欢了,可以来找我,反正我身后的位置都会给你留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落幕 曾经年少时,赵封绝偶然一次回山,鬼迷心窍般去了趟藏书楼,不为找寻修行心法,不为看那些山野志怪记载,就只是去看看藏书楼四周墙壁上的飞仙图和野马图。 就在少年的他刚想离开时,就看到一个高不过腰间的孩子,抱着一摞摞书籍忙上忙下。 从楼上三四楼将那些书籍移至藏书楼门前的宽阔地界儿,估计是觉着门口视线足够,读书起来更加容易。 几位坐镇藏书楼四角的守阁修士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而那个孩子看书如翻书,速度极快,赵封绝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无聊翻着玩的,一般人脑子再好也不可能在几息的时间,看完一页上百千字。 后来赵封绝才知道,这孩子是真的聪明,天生过目不忘。 后山,家族坟冢。 赵希平盘腿而坐,了无生气。 这位看守赵氏百年的老人,会跟很多家族老一辈修士一样,今夜过后,长眠于此。 李夫子则站在不远处,从半山腰眺望山下。 还有一个时辰,白昼将至。 等赵封镜等人来到此处,平日里寂静无比的坟冢之地,早已站满了许多人。 赵封绝,赵封渠,陈灵之,乌採离,黑衣僧人,楚铸亭,断去一臂的嫁衣妇人。 不过让赵封镜感到意外的,还有两副熟面孔。 三长老赵昊礼。 还有一个让少年为之叹息的女子,赵封蜓。 作为大阵看门人之一,同时也是封字辈修士之一,高挑女子的选择,让赵封镜这个朋友有些失望。 不过人各有志,赵封镜从不强求什么。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赵封蜓转头望来,眼眸之中多了几分歉意。 自得到赵封镜从陈灵之手中换取的老僧残余修为,女子便在山中闭关破境,时至今日终于露面。 赵封镜低声道:“除了这些人,应该还有很多暗棋生根发芽留在赵氏,对不对?” 赵封绝摇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不过是夫子看重的其中一人罢了,剩下的布局和走势一概不知,有本事自己猜去。” “赵蕴蚩破境金丹,时机早就算好了对吧?” 少年言外之意,要么赵蕴蚩本身就是李夫子的暗棋之一,要么就是这位自赵蕴初之后,蕴字辈第二位金丹修士的破境早就在李夫子的算计之中。 赵封绝微笑不语。 一直闭口不言,眺望山脚的李夫子突然出手,单手伸出,十丈之外的赵昊礼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硬生生托至夫子身前。 “我说过,封字辈的人你一个都不许动,赵昊礼你是不是觉着我在跟你说笑话呢?” 三长老面如死灰,自知难逃一死,眼神坚定道:“那女子必须死,资质不够凭什么让封狐对她情有独钟,成就道侣是好事,但若是以后封狐登高,而女子停留原地,寿元短暂,红颜老去,封狐只会多出心结,根本无法在长生大道上愈走愈远。” 李夫子面无表情,讥讽问道:“你真觉着自己做的是对的?” 赵昊礼虽然脸色涨红,有转紫迹象,可眼神坚毅,始终觉着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孙子以后铺路。 李夫子随手将三长老丢弃一旁,转过身面向众人自言自语道:“蕴字辈,封字辈,两代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我截取的气运灌顶,蕴字辈中前四甲尤为显眼,到了封字辈,看似破境登高有些慢,实则这一代人才是我真正的用心良苦之处。” 他开始复盘这些年的全部谋划。 “十万大山的气运之鼎盛,光是我截取的一小部分,就足够封字辈之人以后的登高修行,道印,金丹,元婴,化神,唾手可得,赵昊礼,你还是目光太过短浅,跟随我这么多年,你难道就猜不出一星半点?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太蠢。”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然后李夫子指了指赵封镜等人道:“他们都是希望,是种子,只需要一阵甘霖,一阵春雨,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参天古木指日可待。” “可能有一小部分人以后成就不会太高,但一个道印唾手可得,赵昊礼,你现在还觉着那名叫赵封湪的女子真的登高无望吗?” 年关夜晚,没有去往灵兽谷的赵封湪死在了家中。 她本应该属于这场变故的局外人,可惜还是被三长老随手打碎了心脏。 赵昊礼愣愣出神,久久未曾言语。 李夫子冷笑道:“今夜过后,你本可以不死,替罪羊另有其人,不过如今桃李代僵了。” 赵松恧的存在,本就是李夫子推至台前的替罪之人,会由树立威望的赵蕴蚩亲手斩杀,虏获赵氏人心。 可现在嘛…… 以后的大长老之位便是赵松恧的囊中物,赵蕴蚩担任家主,剩余极为祖祠长老也会变更。 整个赵氏就如剔除老枝枯叶的树木,春风吹拂,生机盎然。 赵昊礼瘫软在地,老泪纵横,颤声道:“我错了。” 李夫子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伸手一招。 自赵希平尸首怀中,那片月桂叶飞掠飞掠而出,散发淡淡月辉。 李夫子将其握在手中,淡然道:“上古月桂种,本该伴随广寒宫殿一起泯灭,有人...不,是有仙不惜舍弃万年修为身家性命,才得以留存至今,而你却将其视为破境跻身金丹的机缘所在,暴殄天物。” 书上说,站在什么高度,便能看到多远的风景。 李夫子单手食指对着地面一划而过。 山脉震颤。 地面之上,一道长达百丈的沟壑缓缓裂开,如同大地张开巨口,深不见底,直通地脉所在。 他伸出握住月桂叶的手掌轻轻松开。 皎洁月魄光辉坠落地脉。 然后老人单手拂过,沟壑自行合拢,与之前一般无二。 赵封镜站在不远处清晰看过这一幕后,心底对李夫子境界的猜测更上一层。 光是这手随意裂开山根直通地脉的手段,就不是一般中三境能够做到的手笔。 灵脉之中。 月桂叶好似游鱼落于江河,欢快游曳,在紫阳山脉地底某段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与此同时,整条灵脉的天地灵气如翻江倒海,千丈波涛汹涌澎湃,树木弯腰,飞沙走石。 大地震颤。 天地灵气以山根为基,随着月桂叶片之上的月魄光泽大放光明,灵脉之中一道道金色流水应运而生,如游龙盘旋舞动。 直至一声龙吟响彻整座紫阳山脉,威压浩荡,灵兽谷内所有灵兽都被这来自血脉的压胜,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叩拜。 紫阳山上品灵脉自今日起便是更高一层的中品龙脉。 李夫子看向赵封绝道:“去往勇弗关鬼蜮,没有金丹不得离开。” 转头对那始终不曾言语半句的赵封蜓道:“你也跟在他们身边,贞定禅师的佛法足够你参悟至长生大道。” 赵封蜓这一次竟然颇有女子柔情,缓缓施了个万福,柔声道:“谢过夫子。” 陆续又交代了些事宜。 比如黑衣僧人以后为赵封蜓护道百年,直至女子破境道印。 至于乌採离,李夫子当场震碎他那点可怜的大道气机,窍穴八面漏风,以后虽说可以缝补,但破境基本已是无妄。 这应该算是李夫子对乌採离心生贪念的惩罚。 这一幕,看得一旁黑衣僧人是满头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没出手,有赵蕴芝和赵昊勉出手阻拦,不然真打杀了赵封涂,两人下场估计会很凄惨。 乌道人面色痛苦至极,这一趟本以为能赚个盆满钵满,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灵兽被赵昊勉徒手打杀不说,自己几十年好不容易找到的破境契机,如今算是彻底灰飞烟灭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地同立 日月为新 藏书楼十一楼中,一声幽幽叹息响起。 如今赵氏唯一老祖赵希俞,对着天上悬停的朱峰雀道:“乌炀,回去吧。” 朱峰雀在后山上空盘桓许久,最后哀鸣一声,重新原路返回。 赵蕴蚩的雷法轰砸还在继续。 每一道雷光落下,便会有一位侵入赵氏祖庭的贼寇粉身碎骨。 后山这边 交代完剩下事宜,各自散去。 赵封绝带领陈灵之,赵封渠,赵封蜓逐渐走远。 高挑女子路过少年身旁时投去歉意眼神。 赵封镜没多在意,路是自己选择,无论是否有苦衷,以后的赵家族谱上,肯定会将赵封蜓这个名字给划除。 乌道人面色悲苦,不过也不敢说什么,跟在黑衣僧人身后悄然离山。 唯独那失去一臂的嫁衣妇人和楚铸亭杵在原地没敢动弹。 李夫子斜眼两人,打赏了个滚字。 两人这才擦去额头汗水,恭恭敬敬作揖致礼,缓缓退去。 这时,赵封镜突然灿烂一笑,对即将离去的二人说道:“楚铸亭,还有这婶婶,你们可要好好活着。” 眉眼飞扬,朝气蓬勃。 但却让二人毛骨悚然,就像是行走于黑夜之中,被某头深藏暗处的鹰隼毒蛇盯上,这种滋味儿,很不好受。 特别是那妇人,此刻再也没了半点妩媚作态,厉声尖叫道:“小杂种,你最好一辈子别出紫阳山,不然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赵封镜扯了扯嘴角,“这话该我说才对。” 旁系当中,其实很多人连修士都算不上,却也被这场无妄之灾牵连,死于那头魑魅之手,而作为主子的妇人,这笔仇,得记在她头上。 如果不是楚铸亭一看形势不太对劲儿,立马拉着妇人逃离,赵封镜还真就想当着李夫子的面宰了这心如蛇蝎的妇人。 等到后山只剩下赵封镜和李夫子两个活人之后。 一直犹如云端仙人的李夫子这才恢复平淡神色,坐在一块空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少年坐下说话。 赵封镜犹豫一下,还是乖乖坐在老人身边。 “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李夫子带着淡淡笑意问道。 赵封镜想都没想,“你在这边,估计我想杀她二人不太可能,出手也是徒劳,还不如余着,等什么时候山水有相逢便是。” 李夫子点点头,“我答应过他们,入我瓮中,最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生死问题,以后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 想了想,赵封镜犹豫道:“他们所杀之人,都是你点名过的?” 这场赵氏变故,如果只算真正的家族修士,不过一百多人,虽然伤了赵氏底蕴,但随着赵蕴芝破境跻身道印,赵松恧走出归鸟园,赵蕴蚩掌控五雷法印成就金丹,光看高层战力而言,无疑是将赵氏又拔高了一筹。 可除去那些失去的修士之外,更多的是无辜受到牵连的普通人。 他们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死都不知道,一辈子都是仰头羡慕那些大步登山的天之骄子,神仙老爷。 “修士确实是我点名记录,不过除此之外的凡人不算在内,得看出手之人的心情好坏。” 李夫子眼神淡漠,似乎根本没把那些凡人的命当一回事儿。 赵封镜握起拳头,深呼吸一口气,似乎觉着自己的愤怒在老人这边根本没什么用,他又松开手掌,沉默不言。 李夫子看着他的神情作态,突然笑着问道:“是不是觉着这样的长生不太对,或者说哪怕是修行之人看不起山下人也不该如此作为?” 赵封镜没隐瞒,点了点头。 李夫子嗯了一声,“确实,自人开窍读书之后,伦理,道德,规矩,礼数,这些东西就像是一层层枷锁,将一个人的心性加上条条限制,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所以啊,很多神仙老爷为了斩断这些限制找寻所谓的自由,便会抛弃旧时的所思所想,规矩框架,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这样确实很自在对吧?” 赵封镜点头道:“是的,但我觉着不对。” “确实不对,人从凡间来,不能因为人后边多了个山字就真的摒弃所有,孤身一人找寻所谓天道,哪怕寿命长了一点,手段高了一点,知道的多了一些,便目空一切,只将目光永远放在更高处的天际。” 赵封镜有些奇怪道:“您也这么觉着?” 李夫子理所当然点头道:“自然,你可能不知道,当初不可一世的北穹王朝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灭了十万大山,其中缘由早已埋葬在岁月之中,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些一生百年的普通人,北穹王朝有血性,会因为一个凡人的生死与一座几乎可以成为妖庭的十万大山来此灭国之战。这很好,我不管这样的行为在那些仙人眼中是否愚不可及。” 然后他话锋一转,“可是啊,有些时候,为了大势,再无辜之人也得牺牲,所以别怪赵封绝,他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成为你们封字辈奋力追赶之人。” 此后,李夫子还说了很多言语,大多都是些少年看来虚无缥缈的空泛道理。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赵封镜才忍不住开口道:“问什么会跟我聊这个?” 李夫子笑了笑,“如果是以前的你,我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些东西,可能你会和其他人一样,待在梧桐林,等到变故结束也只能看个表象罢了。哪怕你是赵蕴初的儿子,依旧在我这边没半点差异。” “可自从你签订生死契后,天资有机会更上一层,加上原有心性,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把,赌你会成为带领赵氏未来的人之一。” 说起生死契,赵封镜顿时如临大敌。 李夫子摆摆手:“不用紧张,生死契这东西就跟境界差不多,若是有心之人境界足够高,想要看见其实不难。” 赵封镜稳了稳心神,迟疑问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遮掩?” 李夫子笑容有些古怪,“就这么想藏起自己不被外人知晓?” “财不外漏嘛,这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封镜点点头,咧嘴笑道。 “等你跻身筑基之后,可以试着炼化那把攒心扇。毕竟是另一个我的亲笔提字,还是有些门道的。” 此事落幕,赵氏大祖离世,跟随着死去的,还有大长老赵松林,归鸟园的老一辈修士,如今的赵家,枯枝黄叶裁剪完毕,新生翠柳,大有明日。 李夫子站起身,面对天边那抹鱼肚白正了正衣冠,挺直腰杆,一眼千年岁月。 最后,这位三化身之一的李尧年朗声道:“天地同立,日月为新。愿君务本,得大自由。”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年年轻 老人已老 清晨时分。 天上那枚高悬法印终于消失不见。 天雷泯灭,也就意味着这场变故彻底落下帷幕。 离开后山时,赵封镜手指见夹有一枚黑色棋子,光滑圆润,犹如世间美玉雕琢而成。 李夫子说了很多言语,就好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承受百年千年的孤寂之后,在半路上碰到个同行之人,呢喃不绝,一吐为快。 大清早,便有悠悠钟声响起,从祖祠那边传来。 是聚集家族修士的号令。 赵封镜没第一时间去往。 而是来到断崖这边。 刚好看到中年白衣矗立崖边,在他身后则躺着两人,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赵蕴芝神色有些疲惫。 毕竟临时破境就要连续面对两位道印境修士的厮杀,再加上一位符师的从旁干扰,若他不是剑修,估计连活下的可能都很小,更何谈什么战而胜之。 “此后家族,要变天了。” 赵蕴芝看到少年无事之后笑了笑,紧接着叹息一声。 虽说高层战力如今只会更强,当真正能决定家族是否强盛的却是那些筑基修士。 昨夜死了太多人。 赵封镜指了指地面,“灵脉已经蜕变成为龙脉,以后赵氏的筑基修士只会更多。” 按照李夫子所说,封字辈修士的底蕴更为深厚,只要有足够的修行资源,何愁大道无妄。 如今灵脉品秩更上一层,年轻一辈的修行只会愈发顺风顺水。 这时少年才稍稍低头看向地面二人。 见到女子那张熟悉面孔之后,赵封镜有些意外,抬头又看了眼中年白衣。 赵蕴芝无奈点头。 果然。 赵蕴青也是李夫子的暗棋之一。 “先去祖祠那边,估计赵氏高层得天翻地覆了。” 赵蕴芝随手将那名符师提在手中,大踏步向祖庭方向走去。 赵封镜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女子,想了想,还是将其背在背上跟随离去。 祖祠之外的宽阔广场,依旧如昨日一般挤满了人。 今日没有小雪。 可却有一道道低声呜咽,如寒风凛冽,席卷众人心头。 很多人都死了。 封字辈可能从梧桐林出来之后,赶回家中才知道,有些人的父母或者慈爱长辈,都倒在了昨夜变故的血泊之中。 一时间广场之上,悲声四起,久久未散。 一夜未曾露面的赵希俞站在祖祠门前,身边跟着赵松恧,赵蕴蚩,还有那个刚刚得知变故的赵蕴廉。 三件事情。 安抚死去修士的晚辈或者亲人,收拾遗骸入殓后山,满庭缟素。 按照律令背叛家族者,依法判决。 作为明面上的罪魁祸首,三长老赵昊礼就地处决,尸首挂在山门前一年,以儆效尤。 赵封绝,赵封渠,赵封蜓,三人名字被从族谱上划去,从此之后,赵氏再无三人。 赵蕴理,意图引起灵兽谷暴动,按律应当打断修行大道,丢入牢狱之中了此残生,不过如今他已身死,法律不立,改为尸首不得葬如紫阳山中。 赵蕴青与赵昊甫,勾结外人,不过他们本身只是作为拦路石,并未亲身参与其中,所以勒令削去四方山门谱牒上的名字,回归家族,百年之内无论生死为家族奠定基石。 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最终变故的结果。 由赵蕴蚩担任空悬两百年的家族之位。 大长老病逝,由赵松恧顶替。 三长老的位置暂时搁置,会按照家族功绩评定升迁,最终结果由长老堂觉定。 如今众人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最后一件事情暂时没有争议。 赵希俞宣布结果之后,就此离去。 今日天色暗淡,乌云压城。 后山之上,又多了百座新坟,白幡飘动,缟素苍茫。 魁梧青年跪在两座相连的坟头前,泪流满面。 赵封淳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哪怕是体修,大战之后再大悲,身子骨也未必能挺得住。 赵封镜走到他跟前,拍了拍前者肩头,也没说话,恭恭敬敬对着墓碑三次鞠躬致礼。 然后少年弯下腰,从储物袋中掏出那枚望月葵的种子,埋在赵蕴新坟墓边上,或许来年某一天,便有葵花朝月而生。 就在少年转身准备离开之际,赵封淳突然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赵封绝去了哪?” 这笔血仇,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两人,注定不死不休。 赵封镜没回答,只是叹息道:“好好修行。” 那个名为赵封湪的女子本可以做一个局外人,可惜跟赵封狐的关系莫逆,赵昊礼出于私心,将本不该死女子打杀。 她的坟墓前,空无一人。 想来也正常。 赵封湪不同赵封镜和赵封狐这样的嫡系出身,她本就来自山下赵氏普通人家,后因有修行资质才被带上紫阳山修行。 如今大道未成,红颜却已成为孤鬼,何其悲凉。 赵封镜取出一坛子酒水,不算名贵,在女子坟墓前缓缓倒在地上,“没有茶水,只有酒水,就当是我这个不相熟的同家族人给你送行了。” 然后摊开手掌,是那枚得自女子头顶的碧绿簪子。 “本来是准备以后去往笃林集摆摊挣钱的物件之一,不过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扒开坟墓一侧的泥土,将这枚品级不高,却是女子生前最为珍稀之物的簪子埋葬其中。 恩怨情仇,都随着一方的身死,彻底烟消云散。 其实不光是赵封湪,还有很多无儿无女,为家族贡献一身的老一辈修士的墓前都是空空荡荡。 赵封镜总会在这些坟头前一一驻足,然后以酒水送行。 生来不易,死后也未曾留名。 赵蕴古,这个生前为家族鞠躬尽瘁的古板男人,赵封镜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他的墓前,老人赵昊山端坐在地,手中捧着一壶酒,对着墓碑也无什么言语,就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酒水。 藏书楼。 八楼至九楼是放置那些对家族有卓著贡献的修士画像,按功绩来排列前后顺序。 如今八楼又多了三四十幅挂像。 很奇怪的事情。 一般来说被家族铭记的功臣画像,都是挂在以供后辈瞻仰且醒目的地方,不会设置禁制之流。 但赵氏不太一样。 自画像悬挂,便不是以供后人参拜。 赵希俞推开门,放眼望去,左右两边皆有案桌供台,香炉之上青烟袅袅,香火气悠悠弥漫。 老人步步缓行,每经过一幅画像时都会驻足片刻,看着记载修士生平的文字久久无言。 这处类似俗世王朝供人瞻仰的功臣殿,是由上一任家主赵希望建立,自建成起有何玄妙说法,外人不得而知。 赵希俞看着那些入阁新画,歉意低声言语道:“对不住了。” 紫阳山山门口。 有个英俊公子哥,如今呆呆坐在一颗老树下,抬头望向那垂吊在牌坊楼上的尸首,双手覆盖面颊,只敢小声呜咽,是怕某个为自己铺路的老人伤心,哪怕老人已经死去。 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站在赵氏年轻一辈最顶端的青年此刻,满目颓然,喃喃自语,想是问人又像是在自问。 距离紫阳山三里之外的某处无名山头。 赵封真埋下最后一捧土,以金字法在墓碑上刻制细小文字。 之后,纸钱,蜡烛,织香,酒水,茶水,一应俱全。 少女红着眼,恭恭敬敬在坟前磕头三次。 在她身旁,还有个相貌端庄的妇人同样擦着泪花。 赵蕴理说的不错,如果不是少女选择在昨夜返回梧桐林,估计今天早晨那场赏罚分明的定局,赵封真这个名字一样会被家族抹去,少女这些年的辛苦修行,赵蕴理为少女奠基之路,就会就此断绝,因为家族不会允许一个背叛家族的修士完好无埙走出祖山。 有个蓝袍老人缓缓登山,走到妇人身边弯腰行礼,根本用不着自我介绍。 那妇人看到老人后脸庞顿时扭曲起来,尖声叫道:“滚,滚!!!” 蓝袍老人羞愧低头,不敢还嘴半句,始终没挪步,只是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道:“我叫赵昊寺,来给赵蕴理上炷香。” 赵封真猛然转过头,咬牙切齿道:“当年就是你害死了我父亲。” 赵昊寺没辩解,点头道:“那件事情,错确实在我,如何偿还你们可以随便提,无论是做得到还是做不到。” 当年那场历练实际上就是一场围猎,前期无事,围杀顺遂,可后来面对一头噬魂蛛,赵昊寺明知道对方是极有可能是半步道印妖兽的前提下,还是不肯后退一步。 那场围杀,损失惨重。 四位赵氏蕴字辈人身死当场,赵封真的父亲也因此落下病因,在少女三岁那年彻底离世,赵蕴理也被噬魂蛛伤及魂魄修养多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的这位蓝袍老人,赵封真怎能不恨? 少女眼神凌厉,“我要你去死。” 此话一出,没成想那老人还真就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上香道歉,不求你们原谅,只为心安。” 捻起三炷山上仙家门派专门祭祀先人所用的织香,在白烛之上点燃,青烟袅袅,过眼云烟。 老人一板一眼鞠躬三次,将三炷香插入泥土里,蹲下身,在墓碑前喃喃自语,“这么些年了,你们的恨我都很清楚,是啊,当初如果我毫不犹豫放弃围杀,可能她父亲还活着,你也不会背叛家族落得如此下场,蕴理,对不起......” 那场围猎之后,这位本该是最有希望冲击道印境的老人心境受损,境界一落千丈,从筑基后期到筑基中期,最后直至停留在练气九层。 这些年,他曾亲自找到因自己贪心而丢掉性命的人家,一一下跪,磕头,不求原谅,只求安心些许。 辞去职务,以命博取功绩,只为给死去之人的后人们留下点东西,弥补亏欠。 他知道,跟人命比起来,自己做的太少。 或许只有他真正身死,才能让他人的恨意减轻些许。 这天夜幕当中,蓝袍老人找到喝闷酒的赵昊山,聊了许多陈年旧事,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青年时的志向高远,中年时的勤勤恳恳,老年时的回首想念。 最后,蓝袍老人坐在院内凋零殆尽的银杏树下,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含笑。 赵氏如今连老祖在内五辈人,年轻人正年轻,老辈人已老去。 如秋去春来,以后的赵家,会是青草茵茵,阳春白柳,生机盎然。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路顺风 灵脉蜕变成龙脉,一般来说都会有持续三日左右的灵气潮汐,天地灵气浓郁如水雾,凝聚不散,更何况是跳过下品而直接由上品灵脉跻身中品龙脉,这场灵气潮汐几乎持续了十日之久。 像驻扎在大川王朝西南版图,十万大山边境的四方山门,洛水渊,铜命窟,这三座宗门都跟赵氏如今是差不多的龙脉品级,再往上就是传说中的福地,青夷洲也只有四大宗门拥有。 赵封镜自离开后山墓地,就去了趟没了夫子坐镇的文霖堂,将那副随意搁置的棋子连同棋篓一同带回灵兽谷。 灵气潮汐这段日子里,赵封镜每日沉浸练气打坐之中,连同小白在内三头灵兽也在修行,毕竟这番机缘,在赵氏已经算足够大的。 等到灵气潮汐褪去,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赵封镜成功突破练气七层,五指碾动,在白雪覆盖的泥土中,一株青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长,比之以往的木字法,操控起来更为随心所欲。 小白则在吃完那头名为百合的魑魅之后,直接从练气七层抵达练气圆满,同时这头魑魅刚好就是天生木字,也算是妖兽的一种,不过这类真正意义上天生地养的山野精怪,要远比妖兽的先天之气更为充足。 所以,木字灵根成,赵封镜对于木字法的掌控更为得心应手。 “剩下的就是将五行灵根推至最高精纯程度,然后再找到一头天生异种让小白吞噬,后天星灵根,啧,想想就让人向往。” 他本身的金字与土字,都不算特别精纯,加上后面得到的火字灵根只不过刚刚够到门槛,最后的水字和木字倒是差不了太多。 一想到天生异种,赵封镜就有些头疼。 “异种灵兽可要比人族的异灵根还要稀少,也不知道三年之内能不能碰到。” 按照赵封镜的猜测,想要得到所谓天地自然的异种灵根,就得让小白吞噬那些天生不凡的异种灵兽,从诞生开始就能掌控五行之外的另类属性。像捕风貂这样的后天掌控,应该不太行。 祖祠那边,赵封镜已经打过招呼,等潮汐退散,他便暂时搁置黄夫山管事职务,前往十万大山边缘历练。 当然,家族这边也给出了期限,三年之后无论能不能破境跻身筑基都要回来。 先是楚林中在赵氏地界儿之内放出老鬼,如果不是有老僧建立的宝刹寺帮忙化解煞气,落叶城一城生灵估计都得变成身不由己的孤魂野鬼。 后楚铸亭带领楚家二十余位修士将在赵氏祖庭之内搅动风雨。 这等血仇,加上两家几百年恩怨,也是时候也该了结。 赵封镜自然没拒绝。 刚好可以找楚铸亭这个漏网之鱼算算总账,要是嫁衣妇人也在那就最好。 大雪飘零,灵兽谷内难得的宁静。 赵封镜将那些得自文霖堂内的棋子一股脑抖落在桌案上。 黑白分明。 他夹起那枚李夫子临行前随手抛给少年的黑色棋子,拇指与食指同时用力,玉石棋子顿时被碾为齑粉。 以此同时,一股幽寒之气钻入体内,自手臂到丹田,掠过重重窍穴气府,最终与大道之花上空悬挂的残月相融。 残月原本昊彩光辉暗淡几分,多了些冷冽之意,一道道月魄精华越发纯净。 赵封镜暗道一声:果然。 然后双手按住几案,体内灵力就像荡起一圈涟漪,声响不大但动静也未曾小了。 桌案上那些棋子无论黑白同时崩碎开来。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辉进入赵封镜体内,分别与残月大日相融合。 如果说之前的丹田日月只不过是场镜花水月徒有其型,那现在就是得天地神意,炼化成就雏形,光彩虽暗,但更为真实。 纯粹的阴阳二气。 传说天地初开之时,天地昏暗,混沌不明,阴阳颠倒,昼夜不分。 后有上苍以双眸作为日月,阴阳勾勒天地万物,为万物之本。 这等机缘,哪怕是上三境大修士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追寻得到。 原本这些日精月华,赵封镜是准备等褪凡临门一脚之时,让自己的体魄更上一层楼,结果好像不太一样了。 就好似原本只是存储用的器皿,突然有天能够自己生成日精月华,虽然如今的数量稀少,但长此以往慢慢培育之下,说不定真就能在体内生成真正意义上的大日明月。 赵封镜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失笑摇头,真是异想天开了。 虽是好事,但同时眼前的弊端也同样不小。 意味着短时间内,赵封镜根本不可能凭借积攒下的这点家底冲击褪凡瓶颈,破境跻身筑基还得一段好等。 走到白狐趴窝的地方,赵封镜看了看那已经重新抽芽的落枫子,对白雪覆盖白毛的白狐说道:“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跟它说了大致事项。 白狐犹豫一下,看了看落枫子抽芽树苗,又看了看少年。 赵封镜笑道,“放心,落枫子我会请人看管,不会有闪失。” 白狐名为未央。 临行前,赵封镜先是去断崖那边跟十四叔告个别。 赵蕴芝如今已是道印,再加上个珍贵的剑修身份,若是有心,三长老这个位置肯定是跑不掉的。 而且一位道印境剑修的分量在四方山门那边同样不低,而且还是未满甲子年岁,在剑修当中已经是年轻的存在,或许山门得知消息之后,就会派人来赵氏,邀请赵蕴芝担任供奉一职,名次不会靠前,但也不会排在末尾,毕竟一位未来可期的剑修,这点人情世故,谁都明白。 中年白衣点点头,交代了些十万大山的险要之地,叮嘱少年务必小心。 此后赵封镜先是去了趟藏书楼那边。 在四楼找到关于十万大山边缘山头的分布图。 十万大山哪怕只是一座座山峰,这版图之辽阔已经难以想象,况且它还是一条条山脉相连。 若是有人自万丈高空俯瞰山河,就会发现整座青夷洲几乎半壁江山都由十万大山掌控。 由此可以猜想,其中的妖兽数量之巨,只会比青夷洲的山上修士更多。 之后,赵封镜走了趟赵封淳家所在的府邸。 找到魁梧青年时,他正在收拾行李。 赵封镜好奇问道:“你这是?” “你之前说我习武天赋很好,后来虽说我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但也在家族藏书楼里挑挑拣拣了基本所谓内家功法,确实练出了些所谓的不倒意,所以我就想着,或许你说的是对了,我留在山上除了每天靠水磨功夫慢慢提升境界,猴年马月才能亲手拧下赵封绝的头颅。” 赵封淳虽说神色有些憔悴,但大体伤势并未伤及本源。 “听说大川王朝北边和大燕王朝的局势剑拔弩张,既然要下山练武,那就练杀人技。” 山下王朝的甲卒,有的是吃不饱肚子,想着在战场上起码不用挨饿,有的是身无长物,只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取前程,而赵封淳只是为了练拳,功勋生死,他都不在乎。 赵封镜默然,没多说什么,拍了拍魁梧青年的肩头,“一路顺遂。” 少年带着白狐走到山门口,与那个痴痴呆呆状若疯魔的赵封狐擦肩而过。 临了。 赵封镜转头看了眼山巅,然后又转过身,背对某个方向挥手作别。 紫阳山上,紫衣少女站在树冠高头,看着远去背影,紧抿起嘴唇,眼神复杂。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铺路 却说青夷洲嘉庆王朝的北边,有条名为厌春的江河。 水势平缓,两岸烟火袅袅,人家林立。 在江河中流地界有处孤岛,被当地人取名为梳水岛,岛屿不算大,一个普通人两个时辰的脚力便能走完。 一叶孤舟自岸边横跨江水抵达岛屿。 撑船的老舟子一边卖力划船,一边对坐在船中央的病态男人说道:“这位老爷,这梳水岛其实没啥看头,上面还住着个怪人,从来不跟人言语,我们也从来没见过他出岛,脾气性格古怪得很,您若只是好奇,小老儿劝解一句,最好别去。” 离开赵氏一路北上的赵蕴初笑了笑,“多谢老人家提醒。” 老舟子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稀疏昏黄的牙齿,“咱们这能称得上风景的地方不多,所以每年到此游玩的外地人少之又少,像您这样了解小镇风俗地貌的更稀罕。” “以前偶然来过一次,停留过一些日子,如今算是故地重游吧。” 赵蕴初现在相比起落叶城书铺里的沉闷,反倒健谈些许。 老舟子想了想,“既然知道小镇的风土,那小老儿也就不做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情,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得为我家乡美言一句。” 赵蕴初点点头,“请讲。” 老舟子道:“咱们小镇别的不出彩,但同福客栈的余雪烧是真的好,那酒水滋味儿啧啧,小老儿我估计不会比那些所谓的仙家酒酿差了,当然,我可没尝过神仙老爷的酒水,就是这顺嘴一说,这位老爷你可别见怪。当然,物有所值,余雪烧好喝肯定好喝,同样价格也不便宜,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两三年才能买得起一壶,要是兜里不缺钱啊,可以尝尝看。” 赵蕴初站起身,瞭望四周江面笑道:“以前来这的时候尝过一次,确实如老先生所言,味道极好,确实不比仙家酒酿差了。” 然后他拍了拍腰间,也不在乎老舟子是否能够认出储物袋,接着说道:“所以来的路上多买了几坛。” 老舟子灿然而笑,同时心底又有些失落。 每年路过此处的行人商贾虽说不多,但终究会有些赚头。若是赵蕴初是经过他这么一说才去买的酒水,同福客栈那边肯定会给他一部分抽成,虽说不会太多吧,但慢慢积累几次,终归也还是一笔不小的钱财收入。 一路闲聊,小舟抵达岛屿。 等到赵蕴初下了船,走远后。 老舟子坐在船沿上眺望大水江面。 视线偶然惊鸿一瞥,结果就看见在船中央安安稳稳搁放有一壶酒水,酒壶以青瓷造就而成,光是卖相就很讨人心喜。 老舟子顿时眼前一亮,再转头看向那袭背影。 能一出手就是一壶余雪烧,这位老爷,够阔气。 梳水岛东岸有处茅屋。 茅屋之外,坐着个枯瘦老人,清瘦如竹竿,给人一种风吹即倒之感。 老人枯坐,哪怕凌冽江风吹拂,压弯竹枝,他依旧纹丝不动。 在他身边,是一把以岛屿青竹所制的竹刀,笔直插入泥沙之中。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等赵蕴初出现在茅屋旁,那老人睁开眼,连头都没转,直接开口道:“有酒?” 赵蕴初走上前,取出两坛子提前准备好的余雪烧搁在地上,“一别多年,齐老还没能找到那一丝破境契机?” 姓齐的老人拿起青瓷酒壶,打开盖子仰头豪饮。 要是老舟子在这,肯定要痛心疾首,这酒水需慢品,给他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的行径。 “早着呢,到了我这高度想再上一层,登天之难。倒是你这小子,怎会落得如此光景?” 齐姓老人放下酒壶,看了看赵蕴初人身小天地的情况,皱眉不止。 赵蕴初苦笑摇头,“不说这个,原本想见识见识真正陆地神仙的风采,既然齐老您还未能破境,实属可惜了些。” 齐姓老人嗤笑一声,“陆地神仙?清明老狗不就是嘛,多瞅瞅,说不定还能沾沾仙气,多活个百八十年呢。” 病态男人摩挲着下巴,点点头道:“好像也是。” 然后他叹息一声,“可惜啊,以后估计是没法跟清明道友相见了。” 听他这么一说,齐老人好奇道:“你真要去逐鹿山?” 赵蕴初嗯了一声,然后双手枕住后脑勺,后仰倒去,躺在青草地上,呼吸缓慢,细细感受着耳畔江水跌宕之声。 “也好,与其带着愧疚活着,不如坦然赴死。小子,要不要老夫陪你走上一遭?我虽说骂街的本事比不得清明老狗,但要说打架的本事,整个青夷洲还真没几个能拦得住我。就凭逐鹿山那几个歪瓜裂枣,一个能入眼的都没有。” 若是有外人在,听老人这么一说,估计都得当场笑死。 逐鹿山是什么地方?青夷洲四大宗门之一,而且是以战力著称一洲。 与其他宗门不太一样,逐鹿山专门跟妖族不太对付,前有下宗四方山门驻扎十万大山边境,后有逐鹿山太上长老带领门下三百余位修士镇压北荒冰原。 要说青夷洲哪个宗门最能打,最敢打,非逐鹿山莫属。 而就是这个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家宗门,却被齐姓老人贬得一文不值。 这口气,说是比天大,没半点毛病。 但赵蕴初知道,这老人还真没吹牛。 作为天底下剑道排名前五的剑修,在他面前说战力,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赵蕴初摇摇头,“这些账得我亲自去算,而且逐鹿山那边也不敢拦着,再怎么说,刻剑洲桃花小洞天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 赵封镜的娘亲名为姚桃,来自刻剑洲首屈一指的大宗门桃花小洞天,不过拜师却是在青夷洲逐鹿山,此间内幕外人不得而知。 齐姓老人点点头,似乎想起某个年轻的女子剑修,有些惋惜道:“小姚桃确实是个练剑的好胚子,要不是跟桃花小洞天有牵连,老夫还真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赵蕴初笑了笑,“我儿子就很像他娘亲,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请齐老关照一二。” 齐姓老人气笑了,“感情说了半天,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赵蕴初也没否认,直起身后有些忧愁道:“那小子的性子有些不太好说,我就是怕以后我登上逐鹿山的消息被他知道,以后可能就放不下了,若真有这么一天,还请齐老务必出手帮忙。” 齐姓老人一伸手,“要想请我帮忙,两壶酒水可不够,起码十坛。” 久别重逢,其实能聊的不多。 毕竟两人的岁数摆在那,相差何止千年。 最后,赵蕴初起身拱手一揖到底。 齐姓老人不避不闪,坦然受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展翅高飞 梧桐林内,有个朱衣童子高坐树枝上,眉间一抹金色光彩,双手托腮,看向大雪初晴的蔚蓝天空,衣角随风飘动,愣愣出神。 这时有个稚嫩嗓音响彻整片林子,“大红鸟~” 听到这个小姑娘给自己起的外号,朱衣童子先是恼怒,想着是不是先不要搭理那小姑娘,好让她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 然后是无奈,反正就算自己不出现不说话,她好像也一直会在林子里找寻自己的踪迹。 赵希平的后代果然烦人。 朱衣童子只好有气无力答应一声。 然后便有个蹦蹦跳跳跑来的小姑娘,抬头看向童子时,眉眼飞扬,好像在说:被我找到了吧,本姑娘厉不厉害。 朱衣童子耷拉着脸,伸出如白皙入玉的手掌轻轻一抬。 有清风骤起。 树下那名为赵淮龄的小姑娘,整个人身形凭空漂浮而起,缓缓升高,她非但没半点畏惧害怕的神采,反而觉着极为有趣,大喊着飞咯,飞咯! 然后一步跨上朱衣童子所在树枝上,大大咧咧坐下,两只小脚丫飞快晃荡。 朱衣童子唉声叹气道:“我叫乌炀,记住没,以后别叫我大红鸟了,不好听。” 赵淮龄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大红鸟。” 又是一声叹息,得,随便吧。 “不在文霖堂那边好好读书,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真身为朱峰雀的朱衣童子,名为乌炀,这名字,是破境道印时赵希平给取的。 小姑娘凑近些许,小声道:“偷偷告诉你,我是翘课偷跑出来的,新来的教书夫子规矩严得很,稍稍读错一两个字都得挨顿板子,可疼可疼了。” 自家族变故之后,文霖堂那边又请了一位教书夫子,货真价实的大川王朝秀才出身,关于根脚来历,赵氏这边连这位夫子的祖上五代人都查了个底朝天,确定没有纰漏之后,这才安心交付文霖堂。 乌炀满脸不可思议,“那你还敢逃课?” 小姑娘双手环胸,一幅理所应当的神情,“你想想看,只要我一天不去,夫子的板子就打不到我手心,一直余着,等到我长大成了修士,肯定就不怕疼了。” 乌炀好奇问道:“你爹娘不会亲自送你去学堂?” 小姑娘嘻嘻一笑,“反正只要说来梧桐林这边找你,有祖祠的律令在,我爹娘又不会阻拦的。” 乌炀有些佩服小姑娘这小脑袋瓜了。 “对了,大红鸟,你是怎么来的我们赵家?” 小姑娘背靠树干,脚丫晃荡,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这百丈枝头。 乌炀现在这副人身,能见过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两位赵家老祖,还有前些日子找过自己的赵蕴蚩之外,也只要眼前小姑娘一人。 妖兽到了道印境便能化形,外貌年岁的大小会根据本身妖兽年岁划分,而朱衣童子现在这模样,不过跟人族八九岁差不多,还远未成年。 提及此事,乌炀耷拉着眼皮,“还不是被你老祖诓骗过来的,说什么无忧无虑,天材地宝只管吃个够,反正许诺下一大堆好处,结果转眼两百多年,除了整天待在梧桐林,偶尔跟赵希平出去打打架,压根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无聊得要死。” 能在赵氏直呼老祖名讳的,估计也只有这朱衣童子一人。 赵希平年轻时走过几次十万大山,甚至还上过四方山门那片战场,最大的机缘就是碰见正值幼年的乌炀,连哄带骗好不容易骗回家族,入驻梧桐林,砸下不少灵石温养此地,以供乌炀修行。 不过在身为妖族的乌炀看来,赵希平给的那些东西,压根儿不是个事儿。 在赵氏两百多年,自破境跻身道印之后,赵氏的最高战力不是那个道印后期无妄破境的赵大祖,而是眼前这个童子模样的朱峰雀。 还有一件不为人知的事,那就是从入驻赵氏开始,乌炀就没跟赵希平签订过契约,故而在老人身死之时,对它没半点影响。 听乌炀这么一说,小姑娘觉着自家老祖做事有些不太厚道,为其打抱不平道:“老祖过分了,说到却不做到,有违反君子之风,放心,等我长大了肯定帮你讲讲道理。” 乌炀呵呵干笑两声,“君子?赵希平那老小子可从来不是。” 然后他疑惑问道:“要讲道理为什么还得等你长大啊?” 小姑娘用一种怜悯眼神看向朱衣童子,慢悠悠解释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微言轻,我现在还小,说的话连爹娘都不会当真,祖祠那些爷爷辈甚至更老的老人会听我说话吗?所以得快快长大呀。” 乌炀想了想,好像还真挺有道理。 不过下一刻,小姑娘有些神色落寞,“可是好像都等不及我长大,老祖宗就走了。老祖宗不在的话你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要跟谁说了。” 乌炀遥望远方天际,轻声道:“好像确实走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乌炀看着他一天天老去,黑发变为白发,身形慢慢佝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不复年轻时的志向高远,而是缓缓把目光从山巅移下,看向身后家族,就像一尊巍峨巨人,站在整个家族前方,为其遮风挡雨。 如今,巨人倒下,而那些家族后辈正在慢慢成长,终有一天,他们会各凭所能,带领家族走向更高处。 乌炀忽然回头看向小姑娘,打量半天,似乎觉着赵家的某个决定还算不错,勉强能够接受。 祖祠那边,自赵蕴蚩接手家主之位后,可谓是翻天覆地,几条律令颁发,惹来大多数长老的极力反对,而这位金丹家主手段更是狠辣,谁要不同意,直接连同屁股下那把一座一同搬出搬出祖祠。 到现在,二十二把长老交椅,已经少去大半,整个议事堂几乎成了赵蕴蚩的一言堂,连深得人心的二长老赵松铜,财神爷赵昊鹤,都不敢有半点反对风声。 其中就有一条没摆在明面上的律令,乌炀此后会与小姑娘赵淮龄签订血冥契,小姑娘陪伴乌炀一起成长,而乌炀以高境界的修行让赵淮龄更快修行。 原本刚刚知道此事的乌炀很生气,还差点与赵蕴蚩大打出手,虽然知道打不过。 不过在见过几次小姑娘后,乌炀觉着,似乎在成长路上,有个能够陪伴一起登山的人,也很不错。 况且还是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乌炀,真身朱峰雀,道印境修为,三阶上品血脉,而且是天生异种,对五行之火,天生掌控。 赵淮龄,还未开始修行,但天资之好,就算是赵蕴蚩都自愧不如,天生火字灵根,自出生起心火旺盛,大有跳过质火,跨入臻炎的迹象。 两者若是结下血冥契,以后登高相互扶持,赵家何愁不能多一位元婴修士和元婴灵兽。 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晴天。 朱峰雀显出真身,展翅高飞,扶摇上青天。 小姑娘坐在大红鸟背上,声声高呼,飞咯,飞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赵蕴廉在家族变故那天,身处赵蕴蚩布下的隔绝法阵之内,所以一直没听到什么动静,等走出法阵,变故落幕,这位蕴字辈第二位跻身道印的丹师将自己独自关在家族丹房,对着赵封镜带回来的四座青铜丹炉,淬火炼药,日复一日。 赵蕴蚩站在丹房门口,望着不断升起的青烟,叹息一声。 等再次见到一身烟熏火燎之气,满眼疲惫神采的赵蕴廉时,赵蕴蚩淡淡道:“现在知道愧疚,早干嘛去了。” 赵蕴廉默不作声。 两人坐在一处空旷地界儿,身旁是这位丹师辛苦多月炼制的丹药,一品与二品,称不上珍稀名贵,可胜在数量颇多。 赵蕴蚩摇摇头,“其实你不必如此,那场变故,我本身就不想让你参与,再怎么说你也是咱们赵家蕴字辈的第二位道印,很值钱的。” 赵蕴廉没搭理这茬,他语气疲惫道:“我想回归家族,四方山门那边你出面说说,每年交付的灵石我可以自己出。” 关于成为宗门子弟的家族修士想要回归,四方山门那边有明确规定,不回宗门可以,但每年都要按例缴纳一笔数量可观的灵石,以修士境界决定灵石多寡,像赵蕴廉这样的道印境,每年最少都是五百灵石起步。 赵蕴蚩笑着摇头。 赵蕴廉皱眉问道:“不同意?” 如今身为家主的男人拍了拍同辈人的肩头,“是不用,我就算再怎么不会算账,一位家族丹师的分量还是很清楚的,每年五百灵石而已,家族还没穷到这地步。” “如此最好。” 赵蕴廉点点头。 丹药一事,向来都是仙家山头的禁忌,关乎后辈成长路上的大事,谁都不敢马虎,所以很多家族乃至宗门,都是自行培养丹师。 赵蕴蚩接着道:“具体事宜,还得你自己去跟赵松恧长老商议,既然是炼丹,四长老那边肯定也得跑一趟。” 赵蕴廉气笑了,“合着你这家主就是个摆设不成,这点事情还得我自己来,那跟你说此事有何意义?” 赵蕴蚩一耸肩头,“知晓便好,我好歹是个金丹,面子还是得要的。” 赵蕴廉语重心长嗯了一声,“果然是家主,架子还是很大嘛。” “怎么突然想起留下了?” 他的留下,对赵蕴蚩这个刚上位的家主可谓是意外之喜,原本这位家主大人至多就是让赵蕴廉多炼制几份丹药罢了。 赵蕴廉双手搁在膝盖上,遥望一眼高出其他建筑的藏书楼,淡淡道:“以前总觉着我们有修行资质,是上天宠儿,家族培养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情,等我们到了一定程度,光是从指甲缝里抠出点东西就能回报,所以啊,很多年中,我很不喜欢家族那些精明算计,尤其是笃林集的灵兽铺子和草药铺子那边,天天为鸡毛蒜皮和客人扯上半天,为此我也很少回来,就是想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赵蕴蚩呵呵一笑,“后来呢?” “自你那修行之地出来之后,得知老祖身死,还有一些以前见过没见过,听过未听过的老一辈修士一并消亡后,我忽然感觉我们这些炼气士其实跟凡人差别真的不算大,也会因为恩怨而身死,也会因为光阴而泯灭。” “曾经老祖宗跟我说过一句话,‘蕴廉啊,有时间多回家几趟,不然那些新一辈的毛头小子可能以后在路上遇见了也认不出你是谁’,最开始我没在意,我行我素,练气练丹。等到了老祖宗躺进棺材那一刻,我才明白一个道理。” “家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就像百溪汇聚成为江河,奔流向前。” 说道这,赵蕴廉转头与如今的家主大人对视一眼,“所以我回来了,既然希俞老祖选中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负责炼丹为后人奠定基石,其他事情,绝不插手。” 赵蕴蚩笑了笑,“这样最好,可能我现在做的事情你们无法理解,但等到瓜熟蒂落,哪怕是瞎子,都能看见未来的赵氏何其璀璨。” ------------------------------------- 断崖那边。 赵蕴芝自破境跻身道印,四方山门那边就派人邀请这位剑修担任客卿供奉,结果就是被一向不喜欢这类虚名的赵蕴芝给拒绝了。 祖祠那边本意是让他成为供奉之后再接受家族三长老的位置。 赵蕴芝依旧没答应。 如今的他,除了与未破境前一样看管着护山大阵之外,所做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为一株兰花浇水。 剑草兰。 经过生机琉璃珠的温养,已然不复枯萎凋零,生机勃勃,叶如剑尖。 最开始的时候,赵蕴芝是想将其种植在家族灵田那边,灵气充沛,更适宜成长。 但刚种下没几天,负责灵田的修士就怨声载道。 这剑草兰天生就能凝聚剑气,每到午夜时分,剑气飞舞盘旋当空,随叶片吹拂摇摆而走,误伤许多灵田草药之流。 无奈之下,赵蕴芝只好将其养在断崖这边。 好在如今的赵氏,龙脉形成,随便一处的灵气浓郁程度,就丝毫不逊色之前的灵泉泉眼,故而剑草兰的长势极为喜人,若是能够化为山野精怪,拥有灵智,以后必将是一位剑道大家。 山野精怪的形成与妖兽化形不太一样。 妖兽化形需要境界垫底,精怪则无须如此,只要一朝开启灵智,便能拥有一份天地馈赠,哪怕只是练气境就能拥有人形,不过是身形差异大小罢了。 断崖一侧有道瀑布,水势如白练垂绦而下,汹涌跌宕,每次砸在底部青石上,响声如雷鸣。 如今赵封涂便在这里练剑。 握剑出剑,以斩断瀑布水流之姿,日复一日。 两人虽无真正的师徒名分,但赵蕴芝的三手剑术如数教授,不是师徒,更似师徒。 加上赵封涂这些年自己在藏书楼内拣选的两手剑术,若说剑道造诣,赵封镜还真没办法与之媲美。 毕竟前者沉研多年,后者才刚刚步入门槛。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两年 两年之后。 十万大山边缘,一处被镇压宗门取名为两面山的地方。 两面山,顾名思义,整条山脉被划分为两个疆域。 一头青山秀水,风景宜人。 另外一端黑石林立,地势低矮,草木不生,多峡谷沟壑,焦炭遍布,每月月中,便会有道道天雷落下,犹如天外神人以雷鞭鞭砸大地。 两面山前段。 紫水獭正扛着一头黄毛鼠在枝头飞奔,速度之快,眨眼之间便窜出十丈距离。 在它们身后,是只利爪如弯钩的巨枭,追击同时,啼鸣之声响彻山野。 前方不远处,察觉到动静的年轻人,从桃花树下站起身,无奈摇头,然后手中绿荧绽放,一株株青藤拔地而起,须臾间便至高空,如跗骨之蛆缠绕在巨枭的双爪之上,直接将其拖曳向地面。 轰隆一声。 巨枭落地,惊恐哀鸣。 好在那年轻人并不想杀它,只是确定这巨枭再无追击的念头,便摆摆手,松开青藤,任其飞走。 紫水獭将黄毛鼠放在地上,从腹部口袋中掏出一节枯木根,两只小爪子高高举起,一脸邀功神采。 一旁血脉再次蜕变的噬金鼠子丑身形愈发小巧,同要吱吱吱叫唤不停。 赵封镜蹲下身,拿起枯木根打量一番。 “蒲松茶根?还算不错。” 蒲松茶,是一种仙家茶类,对悟道有些帮助,不过也算不上多么神异,价格什么的也还凑合,以后种在家族灵田内便是。 然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两块灵石丢给子丑戊卯,算是寻找天材地宝的辛苦费用。 两个小家伙欢天喜地,打闹着消失在丛林中。 反正在这座山脉有个相熟的小精怪看守,赵封镜倒是不担心它俩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赵封镜将蒲松茶根放入储物袋中,重新坐在树根虬结的桃花树下。 望着幽幽青山,已然快要成年的他没来由有些笑意。 两年时间。 赵封镜逛过十万大山边缘六座山脉,子丑戊卯负责搜索天材地宝,能直接收入囊中的就让戊卯负责,若是看守妖兽太强,就回来禀告赵封镜,再由他带着小白去‘“好好说话”。 为了让寻找天材地宝更为便捷,赵封镜又让小白为子丑提升过一次大品级,直接从二阶晋升三阶,同时在白泽殿内砸下上百颗灵石以供两个小家伙修行。 戊卯灵智较高,如今已练气九层,而子丑稍有不足,哪怕三品血脉依旧才堪堪达到练气后期。 跟随到此的白狐还是筑基中境,不过血脉倒是提升了一个小台阶,通常都是留在两面山山腹一处寒潭修行。 这一趟下来,小白可谓成长最快,不停吞噬妖兽,进阶暴涨,现在已经快到筑基中期,顺风顺水,破境连半点声响都无,就好像没半点阻滞。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小白的肉身强横程度,已经超越一般的筑基后期妖兽。 赵封镜都想着是不是以后直接就扎根十万大山算了,他倒想看看,小白光靠吃能吃出个什么境界来才算极限。 筑基境修为,天生异种血脉,再加上筑基后期无法比拟的肉身强横程度,十万大山的边缘山头,只要别作死,基本上可以横着走。 所以现在小白外出进食,赵封镜不用同行。 至于他本人,两年时间跻身练气圆满的第九层,已经算是慢的。 毕竟有小白高境界的修为反哺,若是他再专心修行,现在估计已经筑基。 不过很多功法需要修炼,太耗费光阴。 “《秋水蝉露》现在依旧是停滞不前,若是神魂没得到提升,这门功法进步太过缓慢。 《日月造化经文》倒是差不多了,褪凡最后一步,只需再经过一次淬体便可,但估计这最后一次淬体会比前几次更加凶险,得让小白帮忙照看才行。 《符箓摘要》凭我现在的境界,勉强也就能画出最前面的几种符箓,后面心神需求太大,根本没法下笔。 《金锋开明诀》进展还算不错,已经到了见微阶段,驾驭金雏得心应手,估计在筑基已经够用了。 同样的,十四叔教授的三手剑术也到了见微阶段,不过想再进一步,有些难办,毕竟自己没有修行关于剑道参悟的剑经之流。” 想到这,赵封镜叹息一声。 光是这些功法所要耗费的光阴就是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岁月。 这也是导致赵封镜现在还停留在练气的主要原因。 世间功法与心法分为三层,入门,见微,应心。 达到最后一层,便可随意施展,其中变化之道,了然于心,甚至还能从功法之中的得到明悟,返璞归真,提升境界。 至于那枚连同《符箓摘要》和金雏一并交给赵封镜的玉简,在练气七层是他便开始修行。 是一卷名为《避暑通幽》的玄奥心法,不过他修行不算勉强,哪怕这卷心法足够玄妙,依旧还没能登堂入室。 “金雏已经全部喂养完毕,加上《金锋开明诀》的御物神通,能够化作三十六把飞剑,底牌又多了一张。” 他娘亲留下的三十六枚金雏可随着心意变化,若是飞剑则削铁如泥,比之一般杀伐灵器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行灵根的补全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天生异种,两面山后段雷牙谷的那头幽雷豹,想要对付它,估计得等我破境跻身筑基才能有所胜算。” 小白两年之中吞噬了不下百头妖兽,反哺赵封镜灵根,五行基本已经达到精纯。 天生异种最为难找,后天修行所得自然属性还不行,必须是天生掌控类似风,冰,雷等,这等妖兽最为少见,而且这类妖兽注定天生不凡,一旦成年,最少都是道印境起步。 走遍六座山脉,才在这两面山后段的雷牙谷发现幽雷豹的踪迹。 但这幽雷豹已经是筑基后期,而且掌控四面山后段所有地盘,麾下妖兽不少,弱肉强食多年,凶残程度令人骇然。要向斩杀此妖,太过棘手,哪怕赵封镜到了筑基与小白联手,都未必能够突破重重妖兽包围。 关于灵草灵药之流的收集,数目极为可观,自从子丑进阶之后,对于天材地宝的感应能力更上一层楼,如今赵封镜储物袋里光是这些,最少都得有一颗中品灵石的家底进账。 赵封镜拿出白泽殿,托与掌心之上,以内视之法看向一层之中。 除了灵药灵草的收入,最大的大头,当属于白泽殿中的六头筑基妖兽。 都是那些戾气不算中的安稳妖兽,当然,戾气不重但脾气可不小,谁都不是像白狐未央那样好说话。 从发现到收服,基本都用了一年的时间,收服的手段也干脆简单,不比劝说白狐那般,这些妖兽都是让小白揍了几顿才老实下来,现在见到白蛇和赵封镜都得低眉顺眼,完全没有半点妖兽的凶悍气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信 家族那边来了两封信,取下峰鸾鸟脚上的信件。 打开看完第一封,赵封镜苦笑一声。 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楚家那边明年要与洛水渊结盟,也就意味着赵氏原本既定时间得提前了,如果真让楚家与洛水渊结盟,赵氏再想动手基本无妄。 第二件事,说的比较隐晦,让赵封镜头疼的也是此事。 第二封信只说了一件事情。 不过等赵封镜看完之后,面无表情。 将信纸捏在手中,紧握成团,然后一股无根之火凭空浮现,将两份信件烧毁。 即将成年的赵封镜遥望一眼青夷洲中部方向,双膝跪地,恭敬磕头。 第二封信上。 说的是赵蕴初到了逐鹿山,明明是符师却以剑术问剑天下峰。 接剑之人是与赵蕴初一个岁数的天骄,未过甲子已是元婴。 两人约战逐鹿山星斗崖。 入山时才金丹境的赵蕴初,一步一金莲,金丹九重,元婴九重,台阶一共二十七阶,一步破一境,登顶之时,赵蕴初已入化神巅峰。 众人骇然。 最后,赵蕴初在星斗崖石坪上一剑递出,一树虚无桃花连接天地。 满山花开。 接剑的天之骄子被硬生生钉杀在桃树下,从始至终没半点反抗余地。 杀人之后,赵蕴初洒脱一笑,身躯与虚无桃花一起消散天地中。 以寿命换境界,以气运拔苗助长,这就是代价。 想了想。 赵封镜离开暂时的修行之地,前往两面山的山巅。 刚到山巅,就听到有训斥之声。嗓音稚嫩,略微古怪别扭,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怒火气十足。 “说,你是不是又偷吃山根气运。嘴馋是吧,看小爷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别求饶啊,没用知道不?” “我那些可怜家底本就不多,你还想来分杯羹?” “站那,还敢跑?让你不安分,让你不安分......” 一眼看去。 只见一个满身翠绿的童子,绿叶如衣裳长满全身,唯独脸部粉雕玉琢,两只黑色眼眸异常明亮,手持一根弯曲木杖,正追打一个同为精怪出身的粉衣女童。 一边追打,一边叫骂,“让你贪吃,让你贪吃......” 两个小精怪不过才手臂高度。 手中木杖结结实实落在粉衣女童的身上,可没半分留力。 长相可爱可亲的女童眼泪婆娑,只能双手抱头,在平原地带一边躲闪,一边拔腿飞奔。 赵封镜见到这一幕也没大惊小怪,反正基本上隔个十天半个月就得上演一场。 被打的女童本体就是赵封镜之前落座之处的桃树,生长千百年不成妖身,化为精怪。 那绿衣童子则是这座山头的山根汇聚而生,类似于俗世王朝敕封的山神老爷,管理一地气运流转,在它的辖境之内,所有出生的妖兽精怪之流,都会被它压胜。 赵封镜走到一旁的古松之下,静静等待着这场闹剧的结束。 最终,绿衣童子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杆气喘吁吁。 那粉衣女童一阵蹦跳,跃上赵封镜的肩头,哆哆嗦嗦躲在身后,眼泪汪汪,可怜至极。 赵封镜笑道:“又嘴馋了不是?” 只有婴儿般高度的粉衣女童憋着嘴,委屈道:“饿...” 这是那绿衣童子用手中拐杖重重杵了几下地面,咬牙切齿道:“跟你说了多说次,山根这东西你不能碰,不能碰,非不听。饿了你可以寒土,又不是不给你取。” 自知理亏的粉衣女童低下头,嘟囔道:“寒土不好吃......” 看到她这般模样,绿衣童子越想越气,抄起手中拐杖作势又打。 粉衣女童赶忙躲在赵封镜身后,不敢露头。 赵封镜出声制止道:“行了行了,要真舍得打,她能跑得掉?别装腔作势吓唬她了,我来跟你说点正事儿。” 两只小精怪都是此地应运而生,身份来历跟一般的山野精怪还不太一样。 像绿衣童子,自化形之初,便得到大地馈赠,天生与此地山根挂钩,看护山体,稳定山根,同时聚气藏风,培育山间妖兽成长,以达到聚集灵气,让大山拔高的目的。 所以别看这绿衣童子身形不高,实打实的千岁老人,并且为自己取名为灼华。 粉衣女童来历跟绿衣童子差不多,但碍于天地规矩,一座山脉只能出现一位类似山神的存在,而粉衣女童出现的年岁要比绿衣童子晚上五百年,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者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境地,就像一碗米饭只能满足一人吃饱,剩下的就只能饿死,而绿衣童子先出现,已经端起饭碗,这时再来个粉衣女童眼巴巴瞅着香气扑鼻的饭碗,他们谁吃就能活。 连赵封镜都猜不透为何绿衣童子没抹杀粉衣女童,任其生长,就不怕以后谋朝篡位?毕竟关乎以后两者的大道根基所在。 寒土,则是山腹中那处寒潭的底部泥土,灵气浓郁,最适合用来栽种树木灵枝。 名为灼华的绿衣童子冷哼一声,“桃夭,不许有下次,听到没?”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此事也就算过去。 本体桃树,取名桃夭的女童也很有眼力劲儿,立马吸气收起眼泪,嘴角咧了咧,笑容灿烂,眉眼弯弯。 灼华没好气低声嘟囔,“笑个屁,丑死了。” 桃夭立马就不敢笑了。 赵封镜按住桃夭的小脑袋,“玩去吧。” 等女童走远。 灼华一屁股坐下,那根随手捡来陪伴多年的山杖横放膝上,斜眼赵封镜道:“说说看,什么事情?” 赵封镜开门见山,“两面山后面那山大王,我得宰了它,需要你帮忙。” 灼华立马摇头似拨浪鼓,“不行不行,打不过的,万一要是落败,我这半山家底还得被它夺去,到时候我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两面山的由来本身就有说法。 自从那天生异种的幽雷豹出现之后,便强行从灼华手中夺走半座山脉,导致灼华直接从原本的道印跌落至筑基后期,然后便是桃夭的出现,又让灼华的处境雪上加霜。 “卧床之榻岂容他人安睡,你就没想过将半座山脉重新夺回来?” 赵封镜对他的拒绝没半点意外。 灼华点点头,“想啊,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可是也就真的只是想想,他现在不对我落井下石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赵封镜不紧不慢道:“不需要你正面出手,只要帮我牵制那些麾下妖兽便可,如何?到时候我要幽雷豹的尸首,你重新掌控完整两面山。” 灼华犹豫许久,明显心动了。 两面山几乎是他所有大道根基所在,被那头幽雷豹强行截取大半家底,任谁都气不过。 可是仔细思量之后,他还是摇头,“我不敢赌也不想赌,万一输了,你可以离开,但我就得成为那畜生的果腹之物了。” 赵封镜点点头,“你只要答应,我可以在离开时带走桃夭,让她找一处没有大道相争的山头安稳修行,如何?” 此话一出,灼华有些难以相信,不确定问道:“真的假的?” 赵封镜笑道:“灵气浓郁示意修行,且没有你这样类似山神的存在确实不多,不过恰巧在我家乡就有,而且还是三座,灵兽多得是,不用担心灵气流散的情况。” 最终,灼华一咬牙,“干了,什么时候出发?” 赵封镜道:“不用着急,得先等我破开筑基再说。” “要多久?” “两天。” 第一百三十章 七彩梦蝶 从山顶离开。 恰巧此时小白从其他山脉返回,满意的打了个饱嗝,长达二十余丈的身躯粗如水井,已经不比孤龙山那条青鳞巨蟒差了。 最为神异的,还是小白自从破境跻身筑基之后,竟然又长出了个头颅,大小形态与之前原有头颅一般无二。 等到白蛇身形缩小缠绕在赵封镜手臂之上,两颗蛇头缓缓吐着信子。 来到此地,赵封镜与灼华约法三章,灵草灵药等无主之物可以采集,绿衣童子不会有半点异议,但此山妖兽,赵封镜不能动,不然灼华会跟赵封镜拼命。 所以小白捕杀妖兽,一般都是去往相连的其余山脉。 赵封镜点了点小白的两颗头颅,笑道:“真不知道等你化形的时候,是不是也得有两个脑袋,想想就丑。” 随着境界提升,小白不光是体型增长,灵智同样开启不少,如今已是与少年光景无异。 蹭了蹭赵封镜的手掌,白蛇赤红色眼眸神采灵动,似乎有些委屈,趴在胳膊上一动不动。 赵封镜失笑摇头。 一路向下,走到一处幽暗洞口缓步前行。 复行走百步,幽幽光亮照应而出,呈淡蓝之色,同时寒气骤起,丝丝缕缕如烟火气漂浮空中。 白狐未央趴在寒潭岸边,呼吸沉稳绵长。 此地寒潭之中,豢养有一种阴寒鱼类,未能成妖修行,不过肉质鲜美,而且数量不少,一般觉着嘴馋了,赵封镜便会到此钓鱼果腹。 当然,所谓钓鱼,就是操控寒潭之水高升,然后再捡取罢了。 来到未央身边。 赵封镜双手负后,微笑道:“家族那边一月前就来过信,赵封亦已经是筑基修士,相信以现在的家族底蕴和他自身天资,应该不用太久便能追上你,到时候再想报仇,可就来不及了。” 听到此话,原本沉睡的白狐猛然睁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赵封镜点点头,“是真的。” 虽说他身处十万大山之中,但每在一个地方停步,都会以峰鸾鸟寄信一份,随后家族的大小事务变更,包括家族之人的成长,赵封镜算是无一遗漏。 刚看到这则消息,赵封镜都有些惊讶。 要知道练气至筑基的门槛可不是每层小境界那般,只比下三境到中三境的天埑稍低一些,不然筑基丹也不会在仙家集市这么受欢迎。 而且赵封亦还是靠着自己硬生生破的境。 想起李夫子曾在后山说过气运截取一事,加上现在的赵氏有龙脉奠基。 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光是赵封亦。 赵封阚与年纪最小最让人瞠目结舌的赵封词,同样破境跻身筑基。 赵封阚不用多说,本身资质就不错,加上李夫子的谋划与龙脉帮衬,破境筑基也在情理之中。 但如今才十四岁的赵封词,可在整个西南边境掀起不小动静儿。 就连四方山门那边都有排名不低的长老亲自现身赵氏,想要将其收为弟子。 不过都没等赵封词出面,就被担任家主的赵蕴蚩拒绝。 原本觉着丢了面子的四方山门长老还想大闹一场,毕竟十四岁的筑基境,连身为四大宗门的古庭宗都没这福分,当初作为赵氏第一天才的赵蕴初在这个年岁也不过练气七层,哪怕豁出老脸不要也得争上一争。 结果赵蕴蚩直接显化一手雷法,手握天雷,光是那份气机运转,就让四方山门长老知难而退。 赵封镜不禁感叹,夫子手段确实高明。 只要有足够的修行条件,赵氏封字辈某些人的登高之路就如江河奔涌,一路向前,畅通无阻。 白狐未央站起身,抖落毛发上的水渍雾气,望着水中倒影,神情有些沮丧。 妖兽未化形之前,修行本就比人族要慢上太多太多。 如今赵封亦得此机缘,得天独厚,以后必将成为一方巨擘,哪怕白狐的修道之心足够无尘,始终逃过不过天资二字。 赵封镜淡淡道:“拜月狐,二阶上品血脉,就算你再怎么勤勉修行,始终摆脱不了此等桎梏,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要不要试试?” 白狐毕竟境界摆在那,赵封镜也不确定小白能不能帮其血脉再上一层楼。 白狐未央转过头,低声狐鸣,眼眸之中,神采湛然。 得到想要的答案,赵封镜点头道:“若是不成也别怪我,可若是成了,你得帮我个忙。” 未央只是思索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 赵封镜唤醒吃饱喝足迷迷糊糊的白蛇,然后又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张小白自练气破境筑基的蛇蜕,虽说不知道是否药性能够提升,但选择最重要的一张作为药引终归无错。 跟小白交代具体事宜,白蛇虽说不太情愿,毕竟它与白狐并不算熟,不过既然是赵封镜的要求,它也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交由小白便好。 赵封镜走出山腹,双手环胸,视线远眺,望向两面山后段某处名叫雷牙谷的地方。 前方青山绿水,后端焦黑大地,就好似生机与死亡对立。 两面山这名字,确实应景。 赵封镜眯起眼眸,细细思量。 若那幽雷豹只是单独一只妖兽,就算天生异种,赵封镜加上白蛇合力,再布下一座事先准备好的困杀之阵,也不是没有希望战而胜之。 经过几次踩点查探得到的消息,不太好,至少对赵封镜来说是这样。 作为妖兽出生却能掌控半座山脉的山根气运,幽雷豹绝对做不到。 而且妖兽本身凶残成性,若没开启灵智,根本不可能臣服。 唯一合理地解释,就是那只陪伴幽雷豹一起成长的七彩梦蝶。 以天赋神通控制众多妖兽。 绿衣童子灼华曾说过。 许多年前。 在幽雷豹刚刚出现时。 那只七彩梦蝶找过它,但好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赵封镜估计,这七彩梦蝶应该早就从灼华这边知道如何炼化与掌控山根气运的法子。 而幽雷豹的大道跟脚,未来所在,应该也与山根有关。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幽雷豹 七彩梦蝶三阶妖兽,但它的天赋神通,有两种。 一是“窃运”。 一种能够偷取别人心头秘密的神通,看似无用,实则极为可怕,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就算作为主人已经忘记,但七彩梦蝶依旧能一眼看穿。 当然,前提是被窥探之人没半点防备心理才行。 二为“缚命”。 能在活物心头种下一粒种子,篡改记忆,最为令人悚然之处,就是哪怕记忆被篡改,作为主人,连半点瑕疵都找寻不见,对此深信不疑。 两种神通赵封镜不愿去触碰,小白虽然也能施展幻境,但跟七彩梦蝶的“缚命”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赵封镜转过头看山腹,狐名之声不绝于耳。 拜月狐,二阶上品血脉妖兽,天赋神通也有两种。 一为“遮月”。 随着境界拔高,可以模仿人族或者妖族的体态,外貌,气机,呼吸,甚至连境界都能摹刻,虽说只是表象。 二为“镜花”。 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幻术之法,深陷其中,所思所想所听所闻,都会身不由己。 七彩梦蝶的“缚命”,与拜月狐的“镜花”,都是属于影响心智的神通,单从神通来讲,两者孰强孰弱不好定论。 所以赵封镜想要做的,就是让白狐未央借助血脉进阶从而破境跻身筑基后期,然后以神通对神通,只要拖住七彩梦蝶,将战场交由他和小白,斩杀幽雷豹才算有希望。 不然两只极有可能都是筑基后期的伴生妖兽,从小一起成长,厮杀契合程度,丝毫不逊色心神视野共有的白蛇和赵封镜。 故而想要斩杀幽雷豹,让小白吞噬,获得雷灵根,一方面是需要限制那些被七彩梦蝶操控,臣服幽雷豹的众多妖兽。 第二方面就是七彩梦蝶本身,一旦赵封镜或者小白被她控制,局势便会急转之下,这也是赵封镜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最后才是幽雷豹本身,强横体魄,天生异种,加上掌控雷法,杀力巨大,要想取胜,前提是赵封镜必须破境跻身筑基,配合白蛇底牌尽出才有可能。 绿衣童子说过这对它来说是场豪赌。 对赵封镜又何尝不是。 就算单独面对一头筑基境老鼋时的少年,都不像现在这样心里没底。 可要说换一种自然灵根,赵封镜还真就舍不得。 看过赵蕴蚩驾驭法印高高在上,手握天雷如神人鞭砸大地的场景。 谁会不心生向往? 一夜无话。 赵封镜安安静静守在洞口,光是凭借对天地灵气流转的感应,他就知道,此事不会有太多意外。 等待一声嘶吼传遍山野。 赵封镜咧了咧嘴。 成了。 白狐未央,自筑基中期破境跻身后期,同时血脉成功达到三品。 白蛇出了洞口,没半点神色萎靡的迹象。 看来帮助筑基妖兽提升血脉并未赵封镜想象的那么困难。 未央来到他身边,俯身低头,做臣服之姿。 赵封镜摇摇头,“你的大道很像我一个朋友,所以我才会帮你,感谢什么的可以,但结契什么的还是算了,我们心性不和,会有所冲突,可能耽搁你大道前程。” 白狐见状,显然没有什么死活要给赵封镜当马前卒的想法。 桃花树因桃夭女童的存在,终年花开不败,可能是触景生情,可能此地是除了山巅灵气最为浓稠之地,赵封镜自停步两面山开始,就与粉衣小姑娘达成协议。 赵封镜在树下修行,桃夭帮忙聚集灵气。 反之,他会为桃夭讲述一些大山之外的世俗人情。 每次就当听故事一般,桃夭总会坐在年轻人肩头上,双手托腮,神采奕奕。 如今好像还是这般。 来到桃树前坐下。 粉衣小姑娘如飘落黄叶轻轻落在赵封镜肩头,伸出白嫩如雪藕的小胳膊轻轻敲击年轻人的头颅一侧,示意赵封镜继续讲述那些山外事情。 赵封镜笑了笑,“说过了太平盛世,今天我们来讲一讲动乱四起的岁月跌宕,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绿林草莽,水泊梁山......” 粉衣小姑娘虽说能听懂人族言语,但如今还处在懵懂状态,很多言语都是一知半解乃至完全听不懂,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紧紧骤起,眉头紧锁。 桃夭没出声,就这么静静听着年轻人的自言自语...... ------------------------------------- 雷牙谷。 谷如其名。 深谷有处石崖,最顶端的峭岩外突,如一轮弯月状。 四周布满如一颗颗尖牙利齿的黑色石林,就好似有上古大妖陨落尸骸所化。 大地雷痕遍布,一股股类似烧焦糊味弥漫整片雷牙谷。 幽雷豹身长三丈,肩高一丈有余,全身漆黑如墨,唯有头顶一道雷电状印痕光彩湛然,它正趴在弯月石崖处眯眼酣睡。 粗重喘息声在山谷内回响,有些底下妖兽纷纷收拢掘土动静,生怕惹恼了这位山大王。 一只巴掌大小的七彩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煽动翅膀之际,一点点荧光落下,散漫整个山谷。 等到停于幽雷豹耳朵上,浑身光彩收敛,再无半分异象。 对此,幽雷豹就好似没半点察觉,依旧鼾声如雷。 此天生异种诞生起,便有七彩梦蝶相依为伴,步步登高,估计等化形之后,就会是一对妖族道侣。 天幕之上,一道雷光划破夜幕,短暂照亮整座山河。 先是无声。 然后便是雷音滚滚,刹那间响彻天地。 幽雷豹猛然抬头,对着天雷震动凶相毕露。 高高抬起头颅,怒吼之声传遍山野。 眼眸之中,尽是不屈战意,就算是老天爷又如何,普天之下,炼气化形,长生登高,本就是逆天之举。 老天爷似乎对这等以下犯上的蝼蚁行径极其不满。 道道天雷如雨落,转瞬砸下。 整片雷牙谷顿时淹没在至刚至阳,光彩浩瀚的白光之中。 一些身居此地的妖兽,顿时胆战心惊,纷纷在天雷落下之际飞快逃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境 子夜。 皓月当空。 那场每月降临的雷劫已然结束。 每次看到这番场景,赵封镜便会讥讽而笑。 这幽雷豹天生异种,以雷牙谷独有地形和天雷劈砸锤炼肉身,砥砺境界,不可谓不惊险。 一般筑基妖兽可禁不住哪怕一道惶惶天威的天雷。 这也侧面说明,幽雷豹的强大之处。 今夜,赵封镜难得下笔画符。 心神沉寂,入忘忧之境。 《符箓摘要》之上所记载的符箓种类颇多,而且用法不一。 例如五彩剑气符,就好似器皿,存储剑修剑气之用。 困顿练杀符,类似阵法,隔绝一方地界,深陷其中,灵器术法统统失效无用,当然得看施展者的境界高低而言。 赵封镜现在所绘符箓名为六丁六甲符,品级更高一层。 故而下笔神意消耗颇多,连符胆都没收工,赵封镜就已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六丁六甲符,又名请神符。 六丁(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是阴神。 六甲(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是阳神。 燃烧此符便能请下两尊神祇,镇杀妖鬼。 涉及神祇一道,此符难度不小。 光是黄纸朱砂,就不知道消耗了多少,现在才能摸到点门槛儿。 符师之所以数量稀少不是没有理由的,天赋,家底,悟性,机缘,缺一不可。 那些能够承载下笔神意的黄纸,朱砂都不是寻常之物,用一次就废,无论成与不成。 最后一笔落下。 赵封镜连忙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揉着眉心。 真他娘累人。 闭目许久,恢复些精气神。 拿起那张只能说灵光尚可的符箓,赵封镜有些欣喜又有些叹息。 虽说能画出此符就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但神意不够饱满,灵光暗淡,能够请下一尊神祇就已经是万幸。 今夜月明,如道道银河之水洒下。 收拾好桌案符箓。 赵封镜重新坐在桃花树下。 盘腿而坐。 白蛇现出真身,长达二十丈,粗如水井,浑身洁白如玉,一双眼眸翼翼生辉,盘旋年轻人前端,为其护法。 桃花树上,小精怪桃夭从花丛中探出脑袋,有些好奇这个故事先生要做什么。 随着赵封镜呼吸越发沉稳。 此处天地灵气如云卷云舒,飘忽不定。 大道之花似流水一般显化于头顶,光彩夺目。 肩头之上。 一轮 大日,一轮明月,左右各自冉冉升起。 下一刻。 那些飘忽不定的天地灵气如被龙卷汲取,纷纷朝赵封镜这边蜂拥而至。 灵气如旋涡,罡风四作。 山顶那边,绿衣童子灼华坐在古松枝头远远眺望此处,叹息一声,以手中山杖凌空虚点。 那些被他这位山神老爷刻意封禁的许多天地灵气,这一刻破开壁垒重见天地,任由它们朝赵封镜那边汇聚。 这些看似无实物,缥缈虚无的东西,其实都是这位绿衣童子的家底儿。 算是对这位认识不久,但比较投缘的人族修士送出一份赠礼。 提前祝贺这位还未成年的筑基炼气士了。 山腹之内。 白狐也察觉动静儿,睁开双眼,沉思片刻,还是放弃去为某人护法一程的念头。 狐鸣之声传遍山野。 境界不高的妖兽顿时畏畏缩缩不敢动弹。 那些同样是筑基境的妖兽则愤怒呲牙,用可怜的灵智思索片刻,觉着打不过,还是默默低头算了。 桃花树下。 赵封镜肩头与头顶三处,大日明月,大道之花,如三处旋涡,疯狂吸纳天地灵气。 大道之花是为了破开筑基瓶颈。 大日明月则加以传导,帮助赵封镜淬炼体魄,温养血肉筋骨。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断折之声响起。 赵封镜整个人就像是失去骨架支撑的一滩烂泥,浑身瘫软在地。 见此情形,一旁护道白蛇不敢有半点动静。 因为大日明月与头顶大道之花还在持续。 赵封镜心神如今沉浸于识海之中。 与那为了修行《秋水蝉露》苦苦寻找的神魂融为一体。 手托《日月造化经文》,光芒璀璨。 双目呈现出金黄之色,再以外视之法,看向自己肉身的凄惨模样。 估计要是被其他修士看到,还以为赵封镜破境失败遭受了反噬。 这其实是褪凡最后一步。 削骨。 褪去凡根,如花败花开,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不久之后。 大道之花与大日明月好似吃饱一般,灵气旋涡消散,天地间重新恢复平静。 赵封镜瘫软如泥的肉身,如萌芽生发,生机盎然。 随着嫩芽生长,那些被消融成齑粉排出体外骨骼彻底消散,血肉之中,一根根全然由日精月华凝练成实物的骨骼缓缓成型,将烂泥肉身慢慢撑起。 筋骨长成,光看外相,与之前一般无二。 唯有赵封镜自己知道,自己筋骨相比之前更为坚韧,日精月华气息流转,与丹田之内大日明月相互呼应,此后每一境的破境成长,随着大日明月光辉越发璀璨,赵封镜都无须刻意淬炼体魄,它便可自主提升筋骨强度。 外视之法消散。 神魂重新与肉身勾连。 赵封镜猛然睁开双眸,神光璀璨。 筑基境,成。 细细感受着体内变化。 大道之花凋零殆尽。 九九归一,花瓣化为水流。 同时在丹田处出现一座白玉台。 白玉台上,由灵力凝结而成的真元如水潭沉寂。 同时一枚半虚无状胚胎缓缓浮现在白玉台上空,铭文烙印无数,玄奥无比。 大道胚胎。 筑基境九重,每次登高,大道胚胎便会多一道后天铭文。 九为极数。 赵封镜扭转脖颈,黄豆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脊背舒展,活络筋骨。 稍稍适应一番。 赵封镜猛然长剑在手,对着一处空地便是一剑劈下。 剑气凛然,白虹绽放。 大地顿时被那抹白光猛然斩出一道深达丈余的沟壑,触目惊心。 这还是赵封镜并未动用真元,光以剑道与体魄硬斩出来的结果。 看着沟壑大地,赵封镜似乎满意一般点了点头。 他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以筑基修士真元施展三手剑术,那该是个怎样的光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绿衣童子 一场滂沱大雨没丝毫征兆转瞬而至。 两面山山巅。 有个脚踩墨驹的绿衣童子满脸悲愤神色。 手中山杖一下接一下用力杵在墨驹背部,声响不大,力道不小。 一头筑基妖兽竟是只能低头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份痛苦。 “赵封镜这龟孙子,胃口要不要这么大?这他娘才是筑基境,就把老子山头十分之一的家底吃了个干净,要是多来几次,还让不让精怪活了。” 说着,灼华一手敲击心口,涕泪横流。 确实。 他这位山神老爷本来还算富裕。 结果倒了八辈子血霉,莫名其妙被幽雷豹夺取一半山头,根基受损,连境界都跌了。 后来又出现个与自己大道之争的小丫头片子,成天惦记着那点山根水运。 现在加上赵封镜,这山神老爷的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要不是觉着吐着舌头死太过憋屈,他都想找根结实藤条上吊算了。 越想越伤心。 绿衣童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墨驹背上,真正意义上的撒泼打滚。 越想越气,绿衣童子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似乎自己之前还是亲自打开的山水禁制,任由天地灵气汇聚。 一想起这件蠢事,绿衣童子直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响声清脆,半点没留力。 “让你装好人,让你结善缘,这下好了,别人吃饱喝足以后拍拍屁股走人,你自己就得饿着肚子填补家底,贱不贱呐!” 越说越气。 又是一巴掌。 听到这两声动静,脚下墨驹顿时一个激灵,赶忙将头再低些。 这山神老爷果然是个狠人啊! 对灼华来说,什么神仙钱,什么天材地宝,都没有山根气运和天地灵气来得实惠,直接关乎自己的境界大道。 所以赵封镜破境引发的动静儿,真是踩着灼华的命根子登高。 本来一开始,他确实是想送份贺礼,算是提前祝贺年轻人顺利破境。 反正一个才从一境跻身二境的修士就算资质再好,也不可能吃下太多。 结果一打开禁制,他就觉着不对劲儿。 等到反应过来,十分之一的两面山灵气已经被赵封镜肩头的大日明月汲取殆尽,而且还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灼华只能暂时压下心疼与震惊,赶忙隔绝桃树与天地灵气之间的感应。 就好似强行造就出一道山水屏障。 将褪凡结束的赵封镜彻底与两面山暂时撇清所有关系。 等到将那些自己几百年辛苦积攒下的天地灵气重新隔绝山水禁制。 这才撤去那道独有神通。 对此赵封镜和白蛇都有感应,不过并未出手阻拦。 毕竟作为客人,登门之后白吃白住不说,还要强取豪夺,确实有些过分。 做人嘛,终归是要点脸的。 听着脊背上的大爷抱怨牢骚,愁眉不展,咬牙切齿。 墨驹担惊受怕许久,就差没直接跪在地上装死了。 墨驹如果按照境界与战力,可以说得上是这两面山的扛把子,一精怪之下,万妖之上,本该意气风发二阶妖兽,结果遇上这位山神老爷,那是一点脾气不敢有。 这时。 一个身形小小的粉衣女童突然出现在高大墨驹身侧。 听着绿衣童子那些骂人言语,小姑娘歪了歪脑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绿衣童子猛然转头,恶狠狠盯着桃夭,怒气冲冲道:“瞅瞅瞅!瞅啥瞅!还瞅?欠打了是吧?” 小姑娘一缩脖子,赶忙跟墨驹一般低下脑袋。 过了会儿,估计是被人打扰心情,绿衣童子也没那么忧愁,直接伸手一招,桃夭整个人不由自主腾空而起,落在灼华面前,绿衣童子毫不客气,直接一板栗敲在小姑娘脑袋上,后者吃疼双手捂头,两眼之中泛起泪花。 绿衣童子没好气道:“说吧,你这狗腿子有什么事情要传达?” 桃夭可劲儿揉了揉小脑袋,重重一吸鼻头,带着哭腔含糊不清说道:“雷...牙谷,故事先生...说你再...不快点,他就...死给你看...” 绿衣童子一愣。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心急。 这才刚刚破境就去找幽雷豹的麻烦?该说他胆子大,还是愣头青? 想了想,绿衣童子最后还是哀叹一声,得,赵封镜这家伙就会欺负有良心的。 灼华一拍墨驹的脊背,“召集你小弟,走,抢地盘去。” 听到这话,墨驹耷拉着脸,显然很不愿意掺和,不过这位山神老爷都发话了,自己要是敢违抗…… 算了,下场太惨,还不如直接跟幽雷豹干一架。 倒是楚楚可怜的桃夭一脸兴奋,捏起两只小拳头,在眼前胡乱挥舞。 练拳完毕,还不忘看向灼华,好像在说,我也很厉害的,带我一个? 绿衣童子一翻白眼儿,提起小姑娘的后脖领口,直接将其丢在地上,留下一句,“别捣乱,自己玩去。” 然后一拍马背,学着某人所说的江湖豪客大喊一声,“嘚儿~驾~” 本身就是筑基后期的墨驹,马蹄如一阵微风,眨眼之间消失在山巅。 只留下一个愤懑不已的小姑娘,独自蹲在地上,双手杵着腮帮,生着闷气。 却说雷牙谷外一座山石堆积而成的小山丘上。 赵封镜与小白各自贴上一张匿气庇体符,遥望焦黑一片恍如死地的山谷。 赵封镜蹲下身,轻轻触碰地面,再抬手时,一股股雷丝线萦绕手臂之上。 “这幽雷豹果然道行深厚,关键还是胆气够大。这等天雷之威,就算道印妖兽估计都不敢轻易触碰。” 甩了甩手臂,将缠绕其上的缕缕雷丝散去,接下笑言道:“不过这样也好,有伤在身,终归会战力折损不少。” 面对一头天生异种,同时掌控天下杀力最大的雷法,丝毫不比当初面对小秘境地龙时轻松半分。 赵封镜没有十足把握根本不可能只身犯险。 毕竟大道和小命相比,他很愿意选择后者。 将匿气庇体符催动极致,赵封镜沿着雷牙谷外围逛荡一圈,最终在一处原本应该是河流的干涸河床停步。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镜花 掏出一块阵图,还有二十余张辛辛苦苦小半年绘制的困顿练杀符。 按照阵图摹刻,在干涸河床两岸以符箓代替铭文,一阵光芒流彩过后,大体框架算是准备完毕。 接着又取出三件从家族钱物阁,以一颗中品灵石换取的三件灵器,品级都不算高。 光是这三件东西,基本上就耗去赵封镜剩余的那点可怜家底儿。 一件琉璃盏,其内装载天火,无根自燃,一经祭出,如一道火凤,冲杀随心。 一座青铜宝塔,高不过手臂,光彩暗淡,若不仔细看还真就看不出什么门道,是一件能够短暂化实为虚,镇压一地的灵器。 最后是一方水字印,底部落款文字,赵封镜没看懂,不过按照家族那边给出的解释,这方水字印中能承载一条河流水运,虽比不过江河宽广,但也极为不俗。 至于赵封镜手中的阵图,则是他从赵封词那赊欠来的。 当初学习先天铭文,赵封词说的是两枚中品灵石起步,然后赵封镜又赊欠下十颗,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封镜干脆破罐子破摔,多从赵封词那拿了几件阵图,以防不时之需。 零零总总,光是换算成中品灵石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反正现在的赵封镜是肯定没办法短时间内还清。 以三件灵器作为阵法中枢所在。 随着赵封镜催动,三件各有神通的灵器连接阵图,隐匿踪迹。 此地虽然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若是赵封镜稍稍心念转动,就会是一处绝杀之地。 这次猎杀,赵封镜没让子丑和戊卯跟随。 想了想,还是将白泽殿内六头筑基妖兽放出。 各自结主仆契,以防止之后贼心不死。 六头妖兽,有的高如小山,气势凶悍。 有个小如巴掌,柔弱无骨。 特别是一只记载为采云蝶的淡黄蝴蝶,看似弱小可怜,可实际上,它才是六头妖兽之中境界最高,战力最强的存在。 当初赵封为了抓捕它,可是没少吃苦头。 光是聚集云海大泽,让一座山头沦为雾中花,赵封镜就被困住三日之久。 如果不是最后年轻人始终没兴趣拖延,脚踩两把金雏,剩余全都化为凌厉飞剑,配合“灯火”硬生生将云雾大泽打开个窟窿。 “靠人终究不如靠自己,要是咱们那位山神老爷只会看戏,还得麻烦你们拖延幽雷豹手下的妖兽,筑基的应该不多,练气妖兽倒是一大堆,所以就得你多出些力气。” 伸手探出袖子,采云蝶自行落在赵封镜的手背上,温顺乖巧,浑然看不出半年之前还是相互视为仇寇的迹象。 然后他看了看两面山前段方向,眯起眼眸。 对于精怪,赵封镜可没什么圣人心思,哪怕这些日子落脚于此,与其约法三章,但也不排除对方出尔反尔的可能。 “咱们这位山神大爷,要是来了就最好,锦上添花,能解决很多麻烦。若是不来,我的胜算虽说不高,但同样不低就是了。” 等待片刻,还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大雨倾盆。 雨水在三尺之外的天幕上,就好似撞到一堵无形墙壁,缓缓落下。 赵封镜没再说话,只是以心声敕令六头妖兽开始踏足峡谷。 而他与小白,则以匿气庇体符悄无声息前行。 峡谷之中。 就算大雨落下,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和泥浆。 作为控制整座山谷妖兽的七彩梦蝶不曾一日懈怠,盘旋飞舞,如巡视领土,每次扇动翅膀,点点荧光不断撒下,落在大地上无影无踪,一旦有妖兽踏足,七彩梦蝶便能通过这些荧光确认妖兽的来历跟脚,如果境界足够高,它完全可以凭此控制妖兽或者修士的心绪。 今日的巡视过程中有些不太顺遂。 因为有头从未见过的妖兽挡住去路,甚至连那些荧光都没办法沾染半点。 白狐未央。 不知从何时起,生长两尾,体型优美的白狐出现在峡谷之中,一身洁白与峡谷焦石相比,极为惹眼。 七彩梦蝶似乎有些好奇这头妖兽想要做什么,一时间也没着急出手,扑扇翅膀,悬停半空。 妖族没有具体语言,若是境界足够,大多都是以心神传递念头。 结果未央压根没半点交谈念头,长鸣一声,响彻四野。 当七彩梦蝶察觉不对,已经为时已晚。 眼前场景如山水颠倒,哪怕早有准备,可依然无法脱身。 原本大雨滂沱,黑云压城的天幕,如今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身下大地也从焦黑峡谷转为一处青山秀水,鸟语花香,峰峦叠嶂。 看到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七彩梦蝶没来由愣了愣。 再次看去,大地之下再没了什么白狐的身形。 它不由自主扇动双翼,朝着某个地方快速飞去。 果然。 再一处低矮丛中,有只尚未睁眼的黑豹幼崽,也许是感知到自己被遗弃的命运而嚎啕哀鸣,声音细小,却充满哀伤。 七彩梦蝶就这么悬在空中,看着那只幼小黑豹,思绪万千。 明明是妖,却如人一般,有怀念,有回忆。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却依旧不愿意逃离。 这就是拜月狐第二种神通,镜花。 能够抽丝剥茧,找寻出对方记忆深处最难忘怀的场景,哪怕对方是妖。 七彩梦蝶好似没半点防备,缓缓落下。 停留在那黑豹幼崽头顶。 随着它的到来。 原本哀鸣不止的黑豹幼崽好似察觉到黑夜之中的一丝暖意,停下哭泣,缓缓睁开眼眸。 这一幕。 七彩梦蝶很早之前就见过。 那时候的幽雷豹因为是第三子,被母兽抛弃,筋骨柔弱,天生就要比其他同胞小上一圈。 连它都很难相信幽雷豹能够活下去,不断成长,直至现在成为半座山脉的掌控者,未来破境道印,连绿衣童子的半座山脉都是幽雷豹的囊中物,到时候彻底成为所谓山神,承载山根气运,得天地认可,中三境唾手可得。 或许是幽雷豹命不该绝,也或许是上天安排,在即将身死于山野之时,遇到七彩梦蝶。 那时候的它才刚刚步入练气,灵智初开。 两只妖兽开始互相陪伴,一起登高修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围杀 六只筑基妖兽各有神通,结契之后,赵封镜的念头它们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驱使。 毕竟他们不是任由心性行事的普通野兽,有了灵智也有了顾虑。 这点屈辱在身死道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采云蝶轻轻呼气,一时间九天之云如同下垂,伴随雨水一起笼罩整座峡谷。 峡谷之内那些妖兽一个个失去方向,眼前一片模糊,三丈之外,气味儿,视觉,统统失去效用。 一时间暴怒声如雷鸣,此起彼伏。 同时还有一头行山龟,大如小山,四肢重重踩踏地面,一道道大地龟裂,如同蛛网一般分向四方,那些像是被断去耳目的妖兽,一着不慎,便会被波及,根本来不及反应,纷纷跌落裂缝之中。 随着行山龟再次踏地,裂缝恢复如初。 那些境界不够的妖兽纷纷被聚拢山石碾杀为一滩烂肉,永远埋葬在地下。 身高一丈有余,浑身斑斓幽蓝的猘犬,拥有三颗头颅,分别对应风,火,水三种后天属性,巨口张合,狂风呼啸,烈火炙烤,水泽蔓延。 其中凶性最大的,是一头沽牛,双眼赤红,浑身披挂如白骨甲胄,竟是同时面对三头同境妖兽,没半点退缩之意,反而撅蹄怒鸣。 察觉到峡谷变故的幽雷豹从月崖上醒来,遥望远方,放声怒吼。 在它身上,有一道被天雷鞭砸出的焦糊伤口,遍布脊背,血肉模糊。 幽雷豹猛然转头,看向某处被云雾遮挡的地方,低声怒吼。 赵封镜与白蛇散去身上符箓遮挡,缓缓走入幽雷豹视野之中。 赵封镜淡然道:“我需要雷法,也答应过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要帮他抢地盘,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先得杀你。” 根本不用听懂,以幽雷豹现在的灵智自然看得出来者不善。 它先是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然后再看向那个刚刚破境的人族修士,还有一头妖兽耻辱的白蛇。 嘴角微咧,像是在讥讽。 妖族与人族,根本无需交谈。 幽雷豹额头那道白色雷电铭文猛然大放光明。 刹那之间,他视线之中所有一切都遍布黑色幽雷,如游鱼入池塘,迅猛游曳。 雷鸣嘈杂,如万鸟啼鸣。 同时幽雷豹身躯如幽光,转瞬出现在赵封镜身前,巨口猛张,锋锐尖牙如一柄柄闪烁寒光的刀刃,煞气森然。 即将接触之际。 赵封镜身影突然一个模糊,然后幽雷豹的突然出手,还有那些游曳暗雷全部落空。 小白两颗头颅猛然从云雾中探出,分别咬向幽雷豹的脖颈与伤口。 而幽雷豹本身就是在一步步厮杀中登顶,在白蛇出现瞬间,那些游动暗雷疯狂汇聚,如有灵智一般,朝白蛇扑杀而去。 这些黑色雷光虽说比不得真正的天雷之威,但经过幽雷豹这么多年的凝练,杀力不容小觑。 以白蛇现在的体魄,硬抗问题不大,但能躲避自然不会轻易以伤冒险。 加上某人的心声示意,无奈之下白蛇之能缓缓缩回头颅,没于黑雾之中。 而脚踩两柄金雏所化飞剑之上的赵封镜笑了笑,在他双腿之上,有两道由先天铭文绘制的燕雨轻身符。 从幽雷豹出手,到小白撤回,一切都不过眨眼之间。 好在赵封镜早有准备,用燕雨轻身符强行提升身形速度。 不然一个筑基后期快要圆满的幽雷豹,跟它比拼体魄,赵封镜现在还没这底气。 原本之前一直安稳的两面山前端,一阵阵嘈杂奔跑之声踩在雨水之上,如大军压境。 冲在最前面领头的墨驹背上,绿衣童子浑身散发淡绿荧光。 越接近雷牙谷,那些淡绿荧光愈发强盛。 荧光之中。 原本高不过手臂,只有人族稚童相貌的灼华此刻,如同一夜长大,化为一身绿色法衣的俊美青年。 低声自语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边稚嫩,微微一笑,“赵封镜,你最好别出尔反尔,不然就算拼了所有身家不要,也得让你和那条白蛇彻底留在两面山。” 一袭绿衣,俊美异常,手中山杖高举,山根震动,一道道好似锁链一般的无形山水枷锁降落在所有出生在此山的妖兽身上,无论是普通野兽,练气妖兽,亦或者筑基,一个个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青年灼华嘴角留下金色血丝,显然这等手笔代价不小。 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不惜用那份微乎其微的破境契机换取暂时的更高一境,至于代价...... 青年灼华自嘲一笑,“看来连筑基后期都没法待了。” 代价就是再次跌境。 不过作为此山主人,很大一部分代价都被两面山均摊,所以只会跌落一个小境界。 当然,如果今夜没能宰了那头幽雷豹,灼华就没法重新掌控完整山脉,到最后就真再无破境希望。 可以说这场豪赌的代价,会很大。 到时候一个筑基中境的山神,幽雷豹根本不会放在眼中,甚至都不用等它跻身道印便会登上山巅,将灼华彻底吃了。 “赵封镜,别让我失望,我可不想给你陪葬,老子还连你说的所谓美人手都没摸过,舍不得死啊。” 灼华苦笑一声,嘴角血渍愈发增多。 显然压制这些妖兽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时之举,根本无法彻底抹杀。 亦或者,他并未想彻底清算。 毕竟对于一座山脉来说,妖兽的存在就好似给屋脊添补梁柱门窗,聚集灵气,养育山根,随着妖兽境界增长,会反哺修行山头,一座山脉的山根就会愈发稳固,气运随之增多。 所以妖兽多寡会导致山头品级的高低。 毕竟他这里可不像赵氏那般有条龙脉支撑。 接着,他迈出一步,如登台阶,落在虚无半空,却能凭空而立,步步高升。 直至走到云海之下。 身上那件由山脉气运凝聚而成的绿衣法袍大放异彩。 几乎照亮整座夜空。 在光芒照耀之下。 雷牙谷内所有生长此地的妖兽境界,竟然硬生生被强行压下一个小境,哪怕是幽雷豹和七彩梦蝶也不例外。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看着曾经 白狐未央建造出的心境幻象,成功拖延七彩梦蝶的脚步,让后者沉浸回忆之中,不舍自拔。 人族与妖族最大的不同,便是佛家所言的七情六欲。 喜,怒,哀,惧,爱,恶,欲。 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 将这些东西无限放大,便有了人性。 妖族登高,除了另外一条断头路之外,所追寻的人性也是长生症结所在。 七彩梦蝶若论战力可能比不得天生异种的幽雷豹,但要说灵智,以及对自身未来大道的认知,七彩梦蝶绝对是超越白狐未央的存在,等到化形之后,就算幽雷豹都未必能够跟上它的步伐。 天道就是这般不公平。 身处“镜花”之中,七彩梦蝶眼睁睁看着那头黑豹幼崽从弱小一步步变得强大,掌控雷法,夺天地造化,双百未到,便即将破境跻身道印。 这样的修行速度,哪怕是人族,也是少有,更何谈妖兽出身的他们。 最终,长大后的幽雷豹亲口咬断自己母亲的脖颈,将尸首暴晒于荒野之中,一步步走向远方。 步伐缓慢却沉稳。 七彩梦蝶这一次,没像以前一样停留在幽雷豹头顶,跟随去往远方,而是驻足原地,呆呆看着那黑色身影愈行愈远。 “原来这就是你最大的秘密。” 这时一道心声在它心湖间响起。 七彩梦蝶仰起头,看向蔚蓝天际。 灼日当空。 却有一女子存于大日中央。 一袭白衣,肌肤胜雪,体态婀娜,倾国倾城。 唯有在自身神通之中才能勉强幻化出人形的未央一步步从天上走到地下。 祸国殃民的脸盘上挂满玩味笑意,眯起狭长眼眸,嗓音妩媚轻柔道:“最开始我还以为你两是心心相契,等到化形之后,一对妖族的神仙眷侣,也是很让人羡慕的。” 然后,她的语气逐渐冰冷。“结果没承想,你看着他成长,故意用‘缚命’混淆幽雷豹的记忆,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强行在心头刻下暂时烙印,骗过了它,也骗过了所有人,等的就是道印之际,吃掉对方,从而得以‘窃运’得到幽雷豹的所有东西,血脉,天赋,根骨,神通。不得不说,你虽是妖,从未出过大山,但论算计,论狠辣,你比很多山上仙师都要聪明太多。” 从将七彩梦蝶拖进“镜花”那一刻起,白狐未央就隐匿身形开始寻找它的思绪源头。 层层抽丝剥茧始终不得见其真容。 直到七彩梦蝶记忆中,它以幽雷豹成长路上一点点的潜移默化,让后者亲口咬死母兽之后,七彩梦蝶的心绪才真正有了漏洞,就像一张原本相连密集毫不缺漏的大网,突然出现个巨大豁口,那些个被紧紧收拢藏在心头最底部的秘密如一条条游鱼争相而出。 哪怕最后也还是无法逃离,却也被未央循着蛛丝马迹看清一切。 原本就一开始,七彩梦蝶就是为了让幽雷豹走上修行路,在化形之前,彻底吃掉对方,类似偷天换日,将对方所有所得全部变成自己的囊中物。 七彩梦蝶没吱声,甚至连动手的迹象都无。 因为现在的它,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压胜,从筑基后期强行打回筑基中期。 又是身处对方的“镜花”之中,根本无法逃离。 有心无力,大概说的就是现在。 女子轻轻抬起手背。 七彩梦蝶犹豫片刻,自然而然落下。 两个妖族修士,就这么看向远方的绿水青山。 未央轻声道:“大道之路独占鳌头,一己之力匹敌众生固然虽好,风流,得意,可我觉着在登山道路上有人同行并不是什么坏事。以前有落枫子陪伴,哪怕久居山野,也从未觉着大道无趣。后来落枫子所化的小精怪走了,没了耳畔的翅膀嗡鸣声,反而会有些孤单。” 哪怕只是心相所化,白狐未央的皮囊确实称得上祸国殃民四字。 绝美脸庞上有着淡淡怀念,“所以啊,今天若是没有我们的到来,你吃掉幽雷豹后,得到他全部东西,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想念起在低矮树丛中,见到的孱弱身影呢?会不会在星辰入海之时,想起成长路上一起走过的大好风景?” 说着说着,她突然噗嗤一笑,“妖一旦有了人心,便会比一些人更像人,反而是某些人,登山之后,杀心意念,比天生残暴的妖兽更重。” 比如,尽其所能,让围杀成为必杀的赵封镜。 或许是想起某些事情,女子柔声道:“他对我有恩,所以就算同为妖兽,我还是得站在他那边。” 远处,河床地界儿。 一道道璀璨光辉升起,自地面上升天地,形成一座以符箓为铭文,三件灵器为中枢的困杀大阵。 体魄最强,血脉不凡,打架本事远在赵封镜之上的白蛇却从主杀者位置换下。 赵封镜走入大阵中央,独自面对一头筑基后期的天生异种。 收起长剑,身旁三十二柄金雏所化飞剑消失。 与此同时,赵封镜手腕之上那条黑色细线如蛛网密布,转瞬之际便覆盖全身。 相貌称不上多俊朗的年轻人,此刻脸庞之上,一缕缕黑气弥漫,黑白分明的眼眸也转为一片血红。 这就是生死契带来的后遗症。 妖兽天性凶残,哪怕再温和,那股先天伴生的戾气从未消失。 签订生死契之后,随着白蛇的快速登高,暴虐戾气越发壮大,哪怕赵封镜有意压制,可境界不够,神魂意念跟不上,如果不释放,长此以往,必将走火入魔,成为只知杀戮的人形凶兽。 进入大阵之后,舍弃剑术不用,赵封镜如恶蛟抬头,满目狰狞。 三件中枢灵器瞬间崩碎。 天火如流水,环绕赵封镜四周,稍稍抬手,那些燃烧万物的天火如天底下最柔顺的丝绸,轻轻从年轻人手掌中流过。 那件青铜宝塔化为一件半虚无甲胄,将赵封镜包裹其中。 最后那件水字印崩碎之后,整座干涸河床如枯木逢春,大水奔涌而至。 赵封镜站在大水中央,满身煞气缭绕,对着暴怒幽雷豹轻蔑招了招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战落幕 如今的幽雷豹再没了之前视对方如蝼蚁的目光,双眸之中满是惊惧,不过天生好战的性子没有改变,戾气如血雾,弥漫四方。 先是被青年灼华不惜代价强行压胜一境。 后进入大阵之后,赵封镜以二十余张困顿练杀符封锁,最大依仗的雷法丝毫没有用武之地,无异于是再低一境,只能凭借体魄与赵封镜厮杀搏命。 赵封镜扯了扯嘴角,“虽说褪凡之后,筋骨如婴儿初生,暂时追不上你,但.....” 看了看手中天火,身上甲胄,还有脚下那条翻涌河流,“重重大阵加持之下,会死的绝不是我。” 此阵的名字,赵封镜翻遍赵氏藏书都没能寻到。 “饕鬄” 大阵以上古大妖命名,以灵器为根基,只要灵器数量够多,品级够高,阵法主人身处饕鬄阵法中间,境界提升可谓是骇人听闻,毫无阻滞,而且没有限制可言。 当然,这类好似吃得越多,反哺越强的阵法也不是没有瑕疵。 所有作为根基的灵器用过一次之后就会报废,哪怕是承载道韵别具神通的法器也是如此。 故而赵封镜兑换三件灵器,而不是选择以长剑大苒作为根基。 现在的赵封镜虽说境界没多大变化,但有天火,大水,身上甲胄的层层加持,论体魄和杀力,稳压幽雷豹一头。 以符箓布置阵法,本身杀力就会更高。 加上赵封镜精心挑选的三件灵器。 现在的他,只会比用剑时战力更为恐怖。 随着他双手猛然攥紧,那条天火流水如化形一般,身形拔高,化为一头金色眼眸的赤龙,火焰缭绕,盘旋在赵封镜身躯之上。 赵封亦的两部地字火诀,心法名为《离火》,功法名为《游龙》。 赵封镜舍弃心法,修行功法,这才有了现在这条火龙的雏形。 火龙护体,赵封镜不再停步,身形一晃,从大水上空消失,瞬间来到幽雷豹面前,对着面门就是一拳砸下。 没了境界支撑五感,幽雷豹就算是天生异种,一时间也避闪不及,被这突如其来一拳直接砸入水底,浑身戾气散去大半。 乘胜追击。 赵封镜没半点犹豫,身形俯冲入水,心念微动,大水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幽雷豹和赵封镜高高举起。 刚出水幕,幽雷豹急忙奔走,试图逃离此地。 结果还没走出大水地界儿,就被赵封镜按住头颅。 年轻人微笑,却是凶相毕露,单手下摁。 力道之大,只听咔嚓一声。 幽雷豹整条脊骨猛然崩碎开来。 这头作威作福,成就半个山神老爷的山大王痛苦哀鸣。 他甚至都快忘记有多久没受过如此严重伤势。 “筑基后期的妖兽体魄确实强横,脊骨崩碎还没倒下。” 赵封镜啧啧出声。 刚才看似随意一掌,其实已经动用自己全部力道,加上甲胄加持,才勉强捏碎幽雷豹脊骨,一般筑基妖兽体魄估计都扛不住这一下。 大口呕出鲜血,幽雷豹抬起头,视线好像透过大阵看向远方某处,眼神之中充满哀求。 赵封镜笑了笑,摇头道:“七彩梦蝶现在应该在跟白狐谈心,根本没工夫搭理你。” 说罢,蓦然又是一次出手。 一脚将重伤幽雷豹从大水之上踢回岸上,如撞山壁一般,大阵边界咚然一声,响声悠扬。 两面山山中。 粉衣小姑娘双手撑着下巴,坐在桃花盛开的树枝中间,对于那些从天而落的雨水浑然未觉,反正打落不了桃花,沾染不了自己的衣裙。 双脚晃荡,透过浓浓夜色眺望远处峡谷。 小姑娘莫名有些担心那来自人间的故事先生。 年纪轻轻,却满肚子故事的故事先生,好像从来没见过他打架,会不会连在桃树上筑巢的黄鹂都不如呢? 女童挠了挠头,觉着好像真有这可能,毕竟故事先生的境界还没自己高嘞。 桃夭有些担心,不过也只是担心了一小会儿,小姑娘便又有了些眼角弯弯。 反正有那个喜欢欺负人的家伙在,故事先生应该不会有大碍。 想到这,小姑娘攥起小拳头举至胸前,低声为赵封镜和绿衣童子加油打气,“故事先生,你可以的,大白蛇打架可凶,你肯定也不差,还有灼华,虽然喜欢欺负人,不过我生气归生气,但还是很喜欢你的呦…….” 雨水砸在地面上,纷飞嘈杂,小姑娘稚嫩嗓音的自言自语,被雨声掩盖,落在淤泥里,藏在黑夜中。 雷牙谷外。 青年灼华呕出一大口金色血液,从天上坠落。 敕令手下妖兽冲杀的墨驹眼一个前冲,在这位山神老爷落地之时稳稳接住。 淡淡荧光散去。 从俊美青年模样重新恢复绿衣童子,灼华艰难直起腰杆,一屁股坐在马背上又开始骂骂咧咧,“赵封镜,你他娘要是宰不掉那头豹子,老子就拉着你一块死,妈的,这买卖亏大发了,就算掌控了完整山脉,以后没个甲子年岁,也很难恢复全盛光景。” 灼华微微抬头,透过雨幕望向黑雾弥漫的峡谷,眼中噙着泪水,竟然带着哭腔道:“我的命好苦啊~” 哀嚎之声传遍四野,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这时,有个衣衫褴褛,满脸疲倦的年轻人拖着一头长达三丈的黑豹缓缓走出山谷。 对着还在哀嚎的绿衣童子没好气道:“怎么着?咱们山神大老爷还会哭坟呢?” 灼华停下哭声,一吸鼻头,看见赵封镜身后幽雷豹的尸首之后顿时眉开眼笑,急忙擦拭脸颊上的泪花,对着年轻人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赵封镜,果然对得起之前送你的贺礼。” 赵封镜哼哼两声,“还真是谢谢你,没半点招呼就撤去压胜,我差点被境界猛增的幽雷豹偷袭。” 大阵厮杀原本即将落下帷幕,结果青年灼华撑不住,从天上跌落。 大阵之中的幽雷豹突然境界恢复,就算没法施展雷法,但体魄之坚韧,始终给赵封镜造成不小麻烦。 灼华悻悻然一笑,四处张望一番,有些急切道:“七彩梦蝶呢?白蛇呢?” 赵封镜朝黑雾之中努了努嘴。 只见白蛇带着六头筑基妖兽返回。 而七彩梦蝶则跟着白狐未央一起来到此处地界儿。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井底蛙 见到幽雷豹尸首那一刻,七彩梦蝶小小身形猛然颤抖一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赵封镜听白狐讲述完所有事情,扯了扯嘴角,对着七彩梦蝶笑问道:“被人抢先一步,坏了多年算计,是不是挺不甘心?” 七彩梦蝶没半点动静儿,就好似听不懂人族言语一般。 见后者无任何回应,赵封镜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对绿衣童子道:“幽雷豹的尸首我要了,你别想打主意,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能不能收回以前的山根气运,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绿衣童子可劲点头,心中大喜不已。 虽说幽雷豹天生异种,吞噬血肉能够增长不小修为,但跟自身的大道根基相比,就很微不足道了。 灼华看向七彩梦蝶,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扬了扬下巴道:“赶紧的,打开那些妖兽念头禁制,然后将你偷偷从幽雷豹身上窃取的山根气运还回来,不然……” 说着,高举山杖。 顿时雷牙谷内山石崩碎,草木生发,一切焦土痕迹,在灼华的手段之下,黑雾散尽,焕然一新。 身为一山之主,天生对五行的掌控能力就要高于许多后天妖兽。 七彩梦蝶独自悬停半空,白狐未央与赵封镜一起离开。 一道女子声音自灼华心湖间响起,“凭你?” 七彩梦蝶的个头小巧,若不细看,其实与平常彩蝶一般无二。 虽口不能言,只能以心声传递,但在它的脸上却有着人族一样的讥讽笑意。 灼华顿时火冒三丈,跳着脚的骂道:“你个贱皮子,没尝过你爷爷的手段是不是就不知道什么叫苦头?” 如今随着幽雷豹死去,那些两面山后端所有山根水运重新沉入地底,被灼华牵引,重新与完整山脉衔接。 随之而来的,便是绿衣童子这个山神身份更加名副其实,虽说境界还未恢复,但在此山之中,战力之高,完全可以视为道印。 既然有了底气,那灼华就会很不客气。 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有清风骤起。 七彩梦蝶刚想转身逃走,结果就被一只无形大手捏在掌心,同时封禁它体内所有气机运转。 树下蚁,笼中雀,生死都只在灼华的一念之间。 可能连绿衣童子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看着被自己捏在手中,对方是生是死都是自己一个念头的事情,就觉着这百年以来的所有窝囊气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舒坦。 “以前有你那姘头在,老子打不过,就算骑在我头上吃饭拉屎我都认了,但现在嘛.....嘿嘿,就你这么个空有境界,战力稀拉,真觉着我不会杀你?” 窝囊百年之久,哪怕是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 说着,手掌力道又握紧几分。 七彩梦蝶根本没半点反抗余地。 它的神通虽说神异,但都是在对方神魂防备的前提下施展。 吃一堑长一智,灼华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而七彩梦蝶的战力,除去两种神通之外,甚至连很多普通筑基后期妖兽都不如。 至于它为何能算计在道印之前,筑基最后,将幽雷豹吃了。 完全是城府多年,以缚命一点点控制幽雷豹,无声无息,下三境根本无法察觉。 只要时候一到,七彩梦蝶便能彻底击碎幽雷豹的所有神志。 可惜被赵封镜捷足先登,一切城府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看在赵封镜的面子上,他不杀你应该觉着你还有点用,不过前提是将山根气运缺失的部分吐出来,不然这面子给不给还得我说的算。” 灼华挺直腰杆,果然呐,拳头大就是好讲道理,对方乖乖听话,一切好说,对方要是不听话,那就拍死,一了百了。 七彩梦蝶在生死之间,本能对这位以前完全看不上眼的山神老爷感到畏惧。 哆哆嗦嗦吐出一口雾气。 雾气出口,瞬间弥漫周围十里地界。 接触此地天地灵气之后,这些被七彩梦蝶偷偷藏起来的山根气运随之融入大山之中。 得到想要的东西,灼华嘿嘿一笑,随手将七彩梦蝶丢掷出去,后者直接横飞出去数十丈,撞在一颗葱茏古树树干之上,砰然落地。 拍了拍墨驹的脊背,绿衣童子大声笑道:“小黑,走了,回家咯。” 然后便是神驹嘶鸣之声,带起阵阵妖兽脚步,浩浩荡荡返回两面山前端。 回到桃花树下。 赵封镜将幽雷豹尸首随意丢在地面上。 粉衣小姑娘看到年轻人平安归来,顿时眼前一亮。 纵身一跃,如花瓣缓缓飘落。 不偏不倚,刚好坐在赵封镜肩头,小精怪眯眼而笑,眉眼弯弯,开心至极。 赵封镜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道:“有些事情还要处理,今天就没故事听了。” 粉衣女童鼓了鼓腮帮子,显然有些不太开心。 不过看着赵封镜还是摇头,小姑娘只得失望叹息一声。 赵封镜想了想,“不会太久。” 于是,名为桃夭的山野精怪,重新有了笑脸。 独自坐在桃树之下。 白蛇巨口大张,幽雷豹庞大身躯不多一时便被其吞入腹中。 赵封镜深呼吸一口气,既有期待也有彷徨。 虽说如今的赵氏封字一辈有李夫子截取十万大山气运作为奠基,底蕴浓厚,在未来岁月之中,境界晋升会令人叹为观止,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是在这之后呢? 谁又能保证这些虚无缥缈,毫无实质的气运一说能够伴随修士千年万年? 如果有些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一往无前,突然有天像是被死死按在某个位置停步,用尽力气费劲心血,还是前进无望,会不会直接道心崩碎,无法直视真正的自己? 草木根茎长于大地泥土。 修士最大的依仗,不是法宝品级的高低多寡,也不是家族祖茔的庇护,甚至不是什么机缘财宝。 而是自身的天资,根骨悟性。 唯有脚步落在实处,才是修士安身立命的真正所在。 赵封镜虽说根骨与悟性尚可,但灵根驳杂,不够纯净,如果没有李夫子的移花接木,未来注定很难破开道印瓶颈直达中三境界。 想要在以后步步高升,最大的阻碍就是天资二字。 而小白的出现,就是让一个原本困于井中,只能遥望明月蓝天的井底蛙彻底跳出狭窄牢笼。 星灵根,赵封镜志在必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星灵根 深吸口气,赵封镜没来由有些紧张。 后天增长灵根可谓逆天之举,在此之前不是没有人尝试过,猜测过。 除了那位心狠手辣的山上仙师之外,其他法子无一例外全都失败,哪怕所站高度是清明道人,龙虎山大天师这样的天上人,也只是停步于猜测罢了。 赵封镜很幸运。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真的很幸运。 得到白蛇的认可,凑齐五行灵根,经过这两年的温养增长,就算没有异种灵根乃至星灵根,以赵封镜现在的资质最起码中三境唾手可得。 但他并不甘心就此止步。 如果说在接到家族某封密信之前,赵封镜还在犹豫衡量其中风险与利益得失。 那看过信件内容之后,这条道路,他必须得走。 天下之大,共分九洲。 修士虽说在凡人中只占据很小一部分。 但归拢总计,却是一笔让人叹为观止的数量。 其中星灵根乃至神灵根的修士何其之多。 在这些天骄面前,五行灵根?下三境?不过还是十几年光阴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想要完成心中某些事情,最重要的前提,便是自己的天资境界。 这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哪怕有规矩,有仙神压胜,有王朝国策。 但还有一条远在这些之上。 那就是拳头。 白蛇吞噬幽雷豹之后,缓缓陷入沉睡当中。 相比这两年中吃掉的其他妖兽。 这幽雷豹境界最高,天赋最好。 就好似一盘子足够吃撑的美味佳肴,白蛇全部吃下,需要时间一点点消化殆尽。 赵封镜盘腿而坐,双目紧闭,心神视野沉浸丹田之内。 纯洁无暇的白玉台,承载那些化为水流一般的真元灵气,数量之巨,远远超过普通筑基中境。 漂浮其上的大道胚胎,一道金色丝线铭刻其上,光彩夺目,证实了赵封镜现在的境界。 残月自从融入阴阳二气,再到褪凡结束已经蜕变为一轮完整明月,月光皎洁,银辉淡淡,却也真实无比。 最后的大日悬空,至刚至阳,辐照人生小天地如俯视山河,光彩流转,生机浓郁。 赵封镜的心神脚踩白玉台,自下而上仰视大日明月。 自从破境跻身筑基之后,这两者的变化最为明显。 等到什么时候能够将血肉经脉全都再提升一个层级,也是赵封镜破境跻身道印之时。 《日月造化经文》第二层,名为万物。 以大日明月为生机来源,以人生小天地为山川草木,待到生机勃发,草长莺飞,体魄筋骨血肉再次遭受形销骨立之苦,只要熬过去,赵封镜的体魄便能再次提升一层。 而且这一层注定会跨度极大。 按照《日月造化经文》上的描述,跨越第二层,自己的体魄完全不输于金丹武夫的层次。 跨度极大,自然难度同样不小,需要光阴甚至是第一层褪凡的几倍几十倍。 “光是前两层就如此艰难,而且第二层万物如此神异,在这之后还有三层,修行难度只会更大,现在看来《日月造化经文》估计起步就是天阶,而且是直通上三境的无上功法,看来小白的来历比我想象的还要更高。” 桃树之上的小姑娘歪着脑袋,单手杵着下巴,腮帮鼓鼓,显然有些不太高兴。 一天一夜,这位外来的故事先生就这么坐在树下纹丝不动。 旁边的大白蛇也在沉睡,鼾声如雷,让桃夭皱眉不止。 不过转念一想,桃夭还是没去打扰故事先生的修行。 以前她就曾将灼华从沉浸修行之中吵醒,结果就是被绿衣童子追杀半座山脉,在那之后桃夭就再不敢打扰他人修行。 哪怕是刚刚步入练气的山中妖兽,桃夭看见也不会去好奇靠近,甚至还会在不远处安静等待,驱赶吵闹野兽飞鸟,类似于护法。 她倒不是觉着打扰故事先生会惹来追打,就是单纯觉着这样不好,会惹得故事先生不开心甚至生气。 她不喜欢其他人不开心,就像她不喜欢自己不开心一样。 这期间灼华来过一次,昂头挺胸,神气十足。 看到赵封镜在修行之后便默默离去,那只停留在他肩头的七彩梦蝶也暂时帮其看管,万一这心思城府极深的七彩梦蝶留在赵封镜身边,乘着年轻人沉浸出手偷袭什么的,这么作为,自认还是朋友的绿衣童子觉着终归不太厚道。 这天黎明时分。 在桃夭的注视之下。 大白蛇直起前身,巨口豁然张开,吸水如鲸吞,那些游荡天地间,随着大日初升起的先天紫气被它如牛饮一般吸入口中。 打了个满足饱嗝,白蛇庞大身躯每块鳞片都在震动,不过片刻,一张完成蛇蜕落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原本盘坐不动的赵封镜身旁四周,一道道幽雷游离不定,幽芒闪烁,光是那份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惊人杀力,就让坐在桃树枝头上的小姑娘差点栽下地面。 幽雷滚动之际,所接触到的泥土,树木,山石,瞬间崩碎如齑粉,无声无息。 即将触及到桃树,哪怕能够经受住这幽雷摧毁,作为桃树精怪的小姑娘也注定会受伤不轻。 小白虽说对这些山野精怪没什么好感,但也出手帮助桃夭抵御劫难。 两颗头颅喷发出一缕雾气,雾气凝结于桃树表面,形成一道防御屏障。 幽雷落下,雾气屏障轻轻晃动之后再无任何波澜。 小姑娘原本已经认命,双手捂住脸颊,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等到幽雷过去,桃夭没觉着自己身上有何异常,这才透过指缝小心翼翼看去。 察觉到是那条大白蛇出手帮忙,小姑娘对其咧嘴一笑,像是表达感谢。 赵封镜人生小天地,如同五行颠倒,山河震动。 五行灵根与雷灵根相互敌视,好似两拨沙场将士冲锋厮杀,不死不休。 而赵封镜这个小天地的老天爷,只能眼睁睁看着五脏六腑,经脉骨骼一点点消磨殆尽。 作为生死契的小白自然察觉到这等异象。 可惜的是,赵封镜现在不是淬体,日精月华暴动,而是凝练五行与雷灵根相互交融,使自身天资更上一层楼。 白蛇真帮不上什么忙。 赵封镜现在只得听天由命。 第一百四十章 离山 随着筋骨血肉的消磨,稳居丹田的大日明月似乎察觉到危机,不再束手待毙,猛然爆发璀璨光彩。 那些游走人身小天地各处的黑色雷光如同被压胜一般,在大日的光彩之下动弹不得。 明月照耀,原本不死不休的五脏对应五行,随之安静下来。 消磨停滞,赵封镜松了口气。 然后在识海之中。 神魂手持书卷一步跨出,来到人身小天地中央。 手中《日月造化经文》光彩迸发,浩瀚夺目。 游离幽雷,稳居五脏的五道灵根如获敕令一般纷纷汇聚。 好似百溪汇流入海一般,于人身小天地中央凝聚成为一道彩色河流。 然后赵封镜的心神以大手将河流不断压缩凝练。 彩色河流不停缩小凝为实物。 最终等到他松开手掌之时,一颗星光斑驳的星辰赫然形成。 这便是星灵根。 蕴含天地五行又超脱天地五行,能接引星光之力,洗涤修士的神魂体魄。 《日月造化经文》虽说后第四层也有关于洗涤增长神魂之力,但所需门槛太高,以赵封镜现在的修行进度,哪怕百年千年都难以到达。 神魂手持书卷,将那颗星辰捏在手中,重新返回识海之内。 赵封镜缓缓睁开眼眸。 幽暗深邃的双瞳之中,点点灯火亮光如浩瀚星河闪烁不定。 随着《秋水蝉露》大开。 身旁三十丈之内,所有树荫抖动,虫鸟薄翼,风声痕迹,一览无余。 将手掌举至眼前,张开之后猛然紧握。 一道道黑色幽雷突然出现,鞭砸大地,所过之地,焦黑一片,飞沙走石,大地龟裂。 “哪怕不是至刚至阳的阳雷,幽雷的杀力同样不小。” 收起那份心念流转。 赵封镜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脊背舒展,黄豆崩裂声噼啪作响。 大道胚胎之上,两条铭刻视丝线尤为醒目。 筑基二重。算是获得星灵根之后的意外之喜。 至于小白...... 赵封镜转过头,拍了拍白蛇的头顶,眯眼笑道:“筑基四层,小白很可以啊,要不是时间不够,我真想让你在十万大山吃出个飞升来。” 白蛇吞噬增长境界的极限在哪,赵封镜现在根本无法猜想。 小白身形缩小,盘踞年轻人手臂之上。 桃夭飘落赵封镜肩头。 这位故事先生背靠桃树,轻声笑言道:“曾有石头一梦,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桂,金簪雪里埋。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日......” ------------------------------------- 之后的半月里,赵封镜都驻足树下,练气打坐。 半月之后,赵封镜第一次登上山顶。 找到身形拔高不少,成天脚踩墨驹巡视辖境的绿衣童子。 开门见山道:“我要走了,有些事情要去做。” 灼华原本摘取一串灵果,正马不停蹄往嘴里塞。 它如今境界已经恢复到筑基后期,加上此山加持,战力足可以匹敌一位道印修士,所以现在的他,精神气十足。 听到赵封镜的言语后,灼华咀嚼的动作明显停顿一下,然后装模作样无所谓道:“嗯,走了也好,省得成天看着你惦记我那点家底,心疼。” 他最后还不忘记提醒道:“记得把烦人精一块带走。” 桃夭虽说经常被灼华训斥追打,但小姑娘生气不过一时半会儿,过了之后以前是怎样就还是怎样。 显然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 沉默一会儿,赵封镜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桃夭跟你有大道之争,为什么不在她出现之时彻底打杀,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因为这事跟我谈什么交易不交易的。” 绿衣童子斜撇一眼年轻人,问了个离题万里的问题:“你觉着我像不像人?” 赵封镜没半点犹豫,点了点头,“像。” “那你觉着我是不是个好人?跟你差不多那种?” 听到这话,赵封镜苦笑一声,不过还是点头,“是。” 灼华这下理直气壮道:“既然都是好人了,如果是你,舍不舍得出手杀了桃夭小姑娘?” 赵封镜沉默,然后摇头,“舍不得。” 灼华灿然而笑,“既然连你这么个人都舍不得,那我这个同样精怪出生,从来没朋友的孤家寡人又怎会下得了手。” “以前吧,是觉着一山有两个大道相同的同类存在,应该会很有意思,事实也是这样,别看我平时比较烦小桃夭,可实际上很喜欢的,喜欢馋嘴,记吃不记打,胆气小口气大。” “后来看着山根气运的缺失,我也很懊恼以前为什么会心软,但只要见到那个自知犯了错还是会蹑手蹑脚跑到我跟前,瘪着嘴,流着泪,伸出手掌,可怜兮兮的模样,谁看着不会心疼呢?也就是想让她长点记性,不然你真以为我下得了手?” 与白狐未央一样,大道之路上登高修行,截然一身并无对错,却极为孤单,有人陪伴,总好过独自一人在漫漫黑夜煎熬前行。 赵封镜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后脑勺,迎面看向天际,“原来你们这些精怪之流,也能比人更像人。” 灼华咧嘴笑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记得离开之后多照顾这个小丫头,别让她受欺负,那不然等我达到中三境,有能力离开十万大山了,只要有半点风声,保证饶不了你。” “虽说我打架本事不大行,但仗势欺人这种事是做得出来的,” 绿衣童子最后一句话听着就好似开玩笑一般,但语气神色极为严肃。 赵封镜点头,“放心,在我家乡那边,没谁会不喜欢着这样的一个小姑娘。” 天生与山根气运契合的精怪,哪怕是在大宗门也是无比稀罕的存在,赵氏若能得其一,必将是一份天大福缘,就算赵封镜不说不做,祖师堂那边也不允许桃夭受半点委屈。 “希望如此。对了七彩梦蝶你准备如何处置?” 可能是将多年压抑心头的事情与人倾诉之后,心情轻松不少,灼华没来由问道关于七彩梦蝶以后的归属问题。 赵封镜眯起眼眸,“离开此地之后我要做的事情有些棘手,七彩梦蝶的神通能够帮上忙,会让我轻松不少。” 灼华点点头,“明白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些,这七彩梦蝶天生反骨,哪怕签订契约,也难免会有异心。” 赵封镜答应一声,站起身,对着这个还没自己腰部高度的绿衣童子一揖到底,“这些时日,多谢山神照拂。” 灼华摆了摆手,“算了,我可没你们人族那般矫情。” 三日之后。 赵封镜将桃树连根拔起,收入白泽殿中。 名为桃夭的小姑娘坐在故事先生的肩头上,转头看向愈行愈远的两面山,死死抱住赵封镜的脖颈,嚎啕大哭,泪水沾满衣襟。 而在两面山山巅,有个浑身绿衣法袍的俊美青年手持山杖,对着远去二人挥着手,轻声道:“再见,以后还得再见。”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流水潺潺 夜幕之下,银河高悬。 小姑娘桃夭哭了三天,如果只是个寻常女童,估计都得彻底昏死过去。 赵封镜坐在潺潺溪涧旁,听着水声连绵,一边感知体内变化,一边转头看向趴在白狐怀中沉沉睡去的桃夭,年轻人嘴角有些笑意。 一位天生与山根大道契合的精怪实属罕见,赵封镜将粉衣女童带回家族,让其成为灵兽谷三座山头的主人之一,属于是赵氏与桃夭互惠互利的举措。 以后的桃夭会扎根于赵氏,名义上是供奉客卿,实际已经与家族绑定,到时赵氏也会拿出相应的家底帮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山神之流。 白狐未央低头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充满怜爱,就像很多年前在孤龙山修行时,喜欢趴在自己背上打盹的小精怪一般无二。 赵封镜闲来无事,便出口问道:“觉着她很像它?” 未央点头又摇头。 两者之间并未签订契约,故而无法以心声交流。 赵封镜只好拜托藏于袖口内的小白帮忙传递言语。 “很像又不像,落枫子小精怪没桃夭小姑娘这般境界,而且口不能言,成天就喜欢躲在树荫之下,好像小小脑阔里根本不会有忧愁和不开心,或许能够一辈子看着地面的青草茵茵,能够在傍晚趴在我脊背上入眠,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桃夭不太一样,更像人,有伤感,有高兴,有愤怒,有怯懦,不过常年居于大山之中,头上又有个大道相近的灼华压着,心性始终干净如白纸,这样其实很好,赵封镜,以后能不能让我来照顾她?” 这是未央的原话,狐鸣低语,眼眸之中满是伤感和怀念。 对它们这些纯粹的妖族修士而言,能够在大道之路上有陪伴,无论后者是否能够跟上前者的脚步,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随着灵智开启,它们也会思考,也会有七情,或许看向周围事物的眼光会相差很多,但大致方向不会改变。 赵封镜想了想,摇头道:“她以后的路不是我说的算,得让祖祠那边认可你才行,不然若是你对一位赵氏未来生根地脉的掌控者灌输私心,对家族而言或者对她而言都不会是件好事。” 等桃夭彻底掌控灵兽谷三座山头之一,日后在破境跻身道印,估计整座紫阳山脉都会是她的道场所在,如果这样一位类似山神的存在与相互依存的家族产生间隙,哪怕百年千年之内不会彻底撕破脸皮,那谁能保证以后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呢? 桃夭还小,就像未央说的那般,心性纯白如纸,若是有人以私心在上面胡乱涂画,后果将会极难掌控。 白狐抬头,有些蹙眉低鸣。 “你不信我?” 赵封镜无奈一笑:“我又不是长老,更不是家主,我信有什么用?作为家族晚辈,哪怕境界再高,除非直接成为道印或者金丹才会有人心所向,不然一个赵氏寻常筑基,谁会听我的?光是让桃夭入主山头一事,我就得和祖祠商量。” 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的境界够不够就能决定得了。 比如李夫子,境界高不高?赵氏希字辈老祖的身份够不够?若是留在家族,赵氏所有人知晓内幕之后愿意追随遵从的人会多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因为一个家族,最重要的是人心。 好似山下王朝的开辟,都是一股股无形的人心所向。 赵封镜哪怕现在天资足够引人瞩目,但在家族高层那边,依旧不会有话语权。 若是以他对未央的观感来看,将还未真正心思成长的桃夭交给她照看,其实真没什么不妥。 白狐未央对于大道的追求很纯粹,而且心性坚韧,对于山上仙缘什么的看的不是太重,故而桃夭在她身边慢慢成长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到时候我跟祖祠提议便是,在那之后,家族那边肯定会对你进行勘察什么的,成与不成,还是得看你自己。” 赵封镜掏出那把得自赵封狐手中的攒心扇,哗啦一下打开,鬼哭像赫然醒目,“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清风拂面,想所观感。”一十六个由大川王朝当代国师亲笔手书的狂草,随着清风煽动,跃然纸上。 白狐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子丑和戊卯,自从与幽雷豹的大战落幕后,赵封镜就没让它两待在白泽殿内。 如今正在溪涧之中戏耍。 本身亲水的紫水獭将满身黄毛的噬金鼠按在水中,吱吱怪笑。 子丑自从破开血脉桎梏之后,体型不增反减,如今就跟寻常家鼠无异。 血脉虽说上去了,可境界和胆气,依旧要被紫水獭压上一头。 所以平常两只小家伙戏耍玩闹,基本都是戊卯欺负子丑。 子丑整颗小脑袋被压入水中,唯有四肢小爪子不停扑腾,动静不大,但在他们这些炼气士耳中,可就是如浪涌奔腾之声。 白狐顿时抬头,朝着两个小家伙一瞪眼,横眉不满。 戊卯向来胆子大,放开子丑之后,两只爪子叉着腰对着白狐吱吱哼叫。 原本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装死的子丑也在与戊卯相处之中学会了鼠仗人势,抬头与未央对视。 赵封镜哭笑不得。 粉衣小姑娘桃夭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问道:“今个儿太阳有点黑嘞,咋个都照不亮眼皮呢?” 未央似乎对两个小家伙吵醒桃夭的举动很是不满,又不想仗着境界欺负两只灵兽,只好转过头,带着责怪之意瞥了眼赵封镜。 赵封镜一摊双手,关我甚事? 粉衣小姑娘扯了扯赵封镜的袖口,“故事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两面山啊?都走了好远好远,万一灼华这家伙吹牛找不到认真听的人那可咋办?” 一路上小姑娘泪眼婆娑,赵封镜无奈之下只好跟她说只是暂时离开,等以后有机会的话还会回来。 一句敷衍的话,结果被桃夭始终记在心头。 赵封镜揉着小姑娘的脑袋,笑问道:“以前总是看见他教训你,你怎么还会舍不得他?” 小姑娘坐在地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腮帮子鼓鼓,“悄悄跟你说哦,灼华他其实每次打我,只要没你们在场,最多就是轻轻敲几下,我就是为了让他消气才估计装作很疼的样子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相由心生 赵封镜憋着笑,接连点头,故意夸张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不讨厌他?” 桃夭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向赵封镜,“怎么可能讨厌呢?从睁眼开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而且小的时候肚子饿了,都是灼华偷偷摸摸给我送吃的,后来才知道那些山根气运他心疼的很,看着我吃都得哭上大半天,故事先生,你说说看,这样一个能够拿出自己最珍贵东西的朋友,谁会不喜欢呢?” 赵封镜点点头,“谁都会想有这么个朋友的。” 两只精怪出生根底相同,没有你死我活,已经是老天开眼,十万大山不缺这类精怪,很多都为了大道根基选择杀死对方,不能说错,甚至在仙家眼中,这么做会很对。 但灼华不一样。 非但没在桃夭出现之前将其抹杀,甚至还将自己的部分大道性命无偿送给小姑娘,光是这份气量与心思,哪怕是在十万大山历史上都极为罕见。 “故事先生,刚才说回去,其实就只是我的一个想法罢了,你别多想哦,我知道的,你带我离开两面山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真的都知道......” 言语开始时,小姑娘强行提起一张笑脸,可是说道最后,小脸直接垮了下来,小声抽泣。 她从诞生之初就能清晰感受到山根起气运的走向,甚至只要招招手就能将其抽丝剥茧,最开始她也不懂,直到被灼华敲打之后才明白,那些东西不能属于她。 可是作为与山根气运天生契合而诞生的精怪之属,又怎可能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些美味佳肴而不心动呢? 所以每当忍不住的时候,小姑娘便会偷偷采取一点,真的就是一点解解馋。 哪怕灼华真的生气,桃夭依旧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贪婪。 时间一长,两面山的山根就会动荡。 长此以往,日后除非它们之中有一人愿意以身死道消的代价交出属于自己的那份根基,不然就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大道之争。 哪怕桃夭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可老天爷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反抗,更何况只连下三境都未到顶的小精怪。 赵封镜抚摸这小姑娘头顶,安慰道:“没事的,等你以后成了一山之主,修为跻身金丹,到时候就可以暂时远离辖境,云游四方,到时候再去回去也不迟。” 关于桃夭重新扎根一事,赵封镜不是没考虑过十万大山的无主山头。 可思考片刻之后,便被他摇头否决。 这类精怪挪地方可不是搬迁房屋住所这么简单,首先无主二字就比较难。 就算是赵氏之前历练的孤龙山,没有诞生山神精怪,可大地山根气运若是不认可,依旧是徒劳无功。 而且一些天生对此等山根和水运有着亲近的妖兽成道之路,也会将桃夭视为拦路石,小姑娘虽出生不凡,但打架的本事真不行。 桃夭点点头,抹去眼角泪花,“我听故事先生的,以后好好修行。” 说罢,还给自己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赵封镜笑了笑,“睡吧,等明天一早,我们还得启程,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看人间繁华。” 桃夭灿烂一笑,重重点头。 等到小姑娘渐渐沉入梦乡,赵封镜以心声让两个小家伙回到白泽殿中。 同时将七彩梦蝶放出,停在肩头。 赵封镜自离开两面山后,就与七彩梦蝶签订主仆契。 此刻他以心声问道,“幽雷豹以前有没有关于雷法的具体运转路线?” 那一战,连赵封镜都觉着运气太好,幽雷豹死的太过憋屈。 最为依仗的雷法还未能施展真正杀力,就被赵封镜联手灼华算计,以阵法和山脉压胜,一身雷法无法施展。 不然光明正大打一场,赵封镜与小白不是没有胜算,但代价同样会极大,甚至都有跌境的可能。 七彩梦蝶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 毕竟妖在屋檐下,也得低头,也得夹着尾巴认怂。 赵封镜按照它所讲述,体内道道幽雷经过一座座气府关隘,窍穴震动,筋骨臌胀。 不过多时,赵封镜睁开眼,单手高举,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雷光如浮游细丝若隐若现,光是那份狂暴之意,就能让筑基之下的修士心有余悸。 赵封镜笑了笑:“看来你也很会看碟下菜,很好,只要别在我后面捅刀子,你就能活,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七彩梦蝶顿时心头泛起凉意。 它现在才明白过来,之前赵封镜本来就是在引它犯错。 只要没说实话,赵封镜就会毫不犹豫让白蛇吞了它。 后知后觉的七彩梦蝶愈发低眉顺眼,一些原本冒出来的小心思小念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封镜看到她这样子暗道一声可惜。 小白既然能够吞噬妖兽增长修为,同时为赵封镜获得灵根,那是不是吞噬之后,异类神通之流也能获得呢?虽说在此之前未先例,但赵封镜还是想试试看。 七彩梦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对方识趣,那就先留着,反正有主仆契压胜,赵封镜还真就不怕七彩梦蝶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夜幕渐深,山风徐徐。 赵封镜手持攒心扇依旧不停扇动清风。 扇面一十六字随着年轻人的煽动,愈发虚无缥缈,就好似由清水洗涤,墨迹渐渐淡去。 直至十六字中“相由心生”四字彻底莫名消失,赵封镜的面容翻天覆地。 满打满算,他如此才不过十七岁,个头长高不少,但未到达成熟,始终保留三分青涩。 可如今,面如刀削,剑眉星目,身形拔高如而立之年,一袭白衣,衣角凌冽。 浑然一幅世家俊朗公子哥模样。 赵封镜以水字法凝聚出一幅镜面,看着镜中自己,一时失神。 两世为人,姓名,相貌大相径庭。 他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是现在的自己,还是那个始终不曾忘却的前世。 隔着水镜,好似两个自己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叫赵封镜,是个练气士,未来的仙师。” “你好,我是许清白,清白的清白,我从凡间来,不知何处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地牛 一处名为千木林的平原地带。 楚家年轻一辈中,比较惹眼的青年楚歧麟,胸口处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血肉模糊,像是被某种妖兽以凌厉爪牙开膛破肚。 脸色惨白的青年大口喘息,神色几乎绝望。 在他身边,还有两人,都是楚家年轻一辈的修士,境界还算不错,但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势。 一声暴怒嘶吼声传来。 三人同时面如死灰。 楚家虽说也有关于年轻一辈的试炼,而且也在十万大山边缘,但相比之下,楚家可没有为年轻子弟护道的老一辈修士,生死全看年轻子弟的运气。 这么做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能够脱颖而出的,未来心境极为坚韧,可同样的,代价极大。 看着身旁亲近之人一个个死去,活下来的修士内心难免会多出对生命的漠然。 这也是楚家的名声在俗世王朝,山上仙门,两者中远远不如赵氏的原因之一。 楚歧麟的运气明显差了不少。 在试炼即将收官之际,一队五人遇到一头深藏山底的地牛,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准备逃走之际,筑基中境的地牛突然现身,小队中没有防备的两人当场被踩踏成肉泥。 而活下来的楚歧麟三人同样受伤颇重,如果能够逃出地牛的追杀,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要是逃不过..... 这是三人之中唯一的女子修士急忙开口道:“楚歧衣,你还犹豫什么,快快祭出你压箱底法宝,哪怕抵挡地牛一时半刻也是好的,起码我们还能活。” 名为楚歧衣的男子身材相比同龄二人矮小不少,听闻此言语冷笑一声:“能活?是你们能活吧?明知道我那件镇山炉需要有人掌控,就是为了让我为你们断后?要死一块死,我可不是什么舍身为人的君子圣贤。” 女子修士厉声尖叫道:“楚歧衣,见死不救,你算什么男人,老娘当初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软蛋。” 楚歧衣狞笑一声,“臭婊子,当初在床上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怎么着?这些话下了床就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位相貌普通,胭脂气极重的女子修士还想骂上几句。 楚歧麟出声呵斥道:“都别吵,我现在可不想听你们两的腌臜事,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怎么活下去。” 正愁有气没地撒的女子对着青年阴阳怪气道:“咱们麒麟少爷身为家主嫡孙就没一两件护身灵器?都是家族一员,这时候还藏着掖着,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楚歧麟本为家主嫡系一脉,出身在楚家极为尊贵,而且从小天赋不俗,歧麟亦麒麟,足可见家族对他的期望之高。 楚歧麟苦笑一声,“除了禁灵针之外,此次试炼我并未携带灵器之流。”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同为一队的两人纷纷投来冷冽目光。 作为家主嫡孙没一两件灵器傍身,傻子都不信。 见二人脸上的冷笑,楚歧麟没再说话。 事实上他真未撒谎。 他虽说出身要比他们高出不少,但从小就得楚家门风不喜,名义上的爷爷,楚家老祖楚莲英的所作所为,楚歧麟厌恶至极。 导致这些年家主赠送的灵器楚歧麟都不屑炼化,至今还丢在某个犄角旮旯吃灰呢。 地牛浑身呈土黄色,两只黑色尖角闪烁寒芒,其上还挂有不停滴落的鲜血。 身高一丈,浑身毛发炸裂,双眼通红,铁蹄阵阵,每一声鸣叫之后,平原大地颤抖不已。 楚歧麟嘴角苦涩,自知在劫难逃。 女子修士眼珠子一转。 随即悄无声息控制一把铜镜没出三人的藏身之所。 然后铜镜镜面折射阳光,瞬间崩碎,刚好滑落的镜片光芒照映在楚歧麟,楚歧衣的身形之上。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神色难看至极。 女子修士在镜面炸裂瞬间便以最后的力气急忙逃离,转瞬掠出十余丈。 楚歧衣怒吼道:“楚歧怜,你个贱人。” 地牛愤怒嘶吼,血红双眼朝二人来看。 一阵黄土翻卷,砂石四起。 楚歧麟的境界最高,强压下伤势痛楚,急忙躲闪。 但身形矮小的楚歧衣可就没这么幸运,躲闪不及,或者说地牛的冲撞实在太快,转瞬之间藏身大石猛然碎裂。 不想坐以待毙的楚歧衣一咬牙,铭刻草木山脉的黄铜宣炉豁然出现,然后以灵气催动,炉口大开,在半空之中滴溜溜旋转,好似鲸吞天地,身旁三丈之内灵气,草木全都被它吸纳炉中。 那头显然愤怒至极的地牛一时间没能挣脱束缚,小山丘一般的身形被镇山炉收入其中。 一击得手,楚歧衣急忙单手压下,同时七窍血流不止。 随着炉内地牛冲撞,楚歧衣闷哼一声,张口吐出一滩血渍,嘴角艰难咧出一个弧度,像是在讥讽,也似在自嘲,出声道:“麒麟少爷,还不快走?老子好不容易舍己为人一把,记得以后多去我坟头上几炷香。” 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楚歧衣救人实际也是自保。 哪怕心性再怎么龌龊之人,在某一天某一刻也会有赌上性命赚一份豪气的冲动。 楚歧衣现在就是如此。 被这头畜生追杀许久,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 又是一次炉内撞击响动。 楚歧衣七窍血渍越发增多,大喝道:“赶紧滚,你要觉着心怀愧疚,就替我宰了楚歧怜,臭娘们儿敢害老子,做鬼都不会让她安生。” 楚歧麟却转身走到汉子面前,将自身最后一点灵力一同注入镇山炉内道:“整个楚家我从小就没见过几个有血性的汉子,你是其中之一,所以死在这有些可惜了。” 楚家门风虽说还未到世人口诛笔伐的地步,但也相差不远,任谁提及都是皱眉不已。 楚歧衣苦笑连连,看来是没办法做什么舍己为人的好事了,他娘的,这辈子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临了想痛快一把,结果身旁这家伙还不领情,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一旦两人灵气枯竭,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地牛踩踏成肉泥的下场。 几乎是必死之局。 这时有个散淡声音传来,“看来楚家也不是无可救药嘛,起码在你们这一辈人中,还是有点同族情谊的,嗯,这样就很不错,我喜欢,所以你们都可以不用死了。” 一袭白衣飘然若雪,手持折扇,缓缓落下。 男人剑眉星目,脸颊刚毅,肩头停有一只七彩蝴蝶。 哗啦一下收拢折扇,弯下腰,拿起镇山炉轻声道:“要想活命就放手。” 楚歧麟和楚歧衣虽然对着年轻公子哥打扮的仙师有些不解,但也没犹豫,直接停止灵力灌注。 那人单手拿起只比巴掌略高的镇山炉之后,炉内竟然就真没半点响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叫许清白 白衣公子哥儿晃了晃黄铜镇山炉,好似在倾听某个声音,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最终,他将炉子随手抛向远方。 铜炉落地之后,砰然碎裂。 地牛重新脚踩大地,不过这次没了之前的凶悍气焰,而是一脸警惕的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白衣公子哥嗤笑一声,转头对楚歧衣伸手道:“拿来。” 身材矮小却敦实的汉子一脸茫然,问道:“什么?” 白衣公子哥没好气道:“泣沥草,路边野草别瞎摘,又不识货,拿了何用?” 泣沥草,一种专门开在地牛沉睡之地的草药,对人族没什么用处,倒是地牛沉睡后呼吸间带动的风雨及自身灵气养育而成,可以视为地牛破境之物,其他妖兽或者人族得此物根本无用。 楚歧衣恍然大悟,急忙将储物袋里试炼所采集的灵草一股脑儿全都倒在地上。 数量不多,而且其中很多都是有毒或者对修士来说的鸡肋之物,足可见这位楚家修士压根没怎么看过山上通行的《甘露谱集》,不然也不会将这些无用草药装进兜里。 翻找半天,才从草药堆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株卖相极差,灵气稀薄的杂草。 白衣公子哥捡起之后,走到地牛面前,将泣沥草搁在地牛头顶,同时拍了拍后者的脑袋说道:“这几人也是误打误撞,差不多就行了。” 那如小山一般的地牛得到想要之物后,果真转头就走,都没再看楚歧麟二人一眼。 此次莫名其妙惹来地牛追杀,两位家族同辈修士惨死,竟然只是因为楚歧衣随手拔下的一株杂草。 楚歧麟一时间愣愣无言。 想通一切原因过程,楚歧衣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这位楚家麒麟的肩膀,然后对着白衣公子哥抱拳朗声道:“楚家子弟,楚歧衣,多想仙师搭救。” 这般客气礼数,在楚家这个名声烂大街的家族里,还真不多见。 结果白衣公子哥只是轻瞥了眼矮小汉子,连半个字都没出口,反倒是朝着出神的楚歧麟笑问道:“楚家麒麟?我知道你,在百花城很出名的。” 被他这么一说,楚歧麟回过神来,赶紧摆手道:“仙师抬举了,都是家族里有意夸大散播的消息,当不得真。” 一提及楚家,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大川王朝西南边境一带,几乎第一时间想起的词汇便是“蛇鼠一窝。” 相比赵氏根基祖业建立在山脉之上,楚家就很别出心裁。 竟是以一条俗世城池中的碧绿水流作为修行道场,将楚家祖业顺带也落于王朝藩属城池中。 而百花城便是楚家所在之地。 其他楚家弟子或者修士的嚣张跋扈,甚至都可以不把大川王朝一郡郡守放在眼中,强抢民女,欺行霸市更是司空常见。 俗世百姓可谓是有苦难言。 但楚家麒麟的名头,在百花城的声评极好,甚至很多其他州郡城池的人听说楚家还能出这么一号人物,都觉着难以置信。 有百花城所在的州郡郡守大人曾亲口评价,“温良,恭俭,唯有让字未到精髓。” 要知道那位郡守大人曾是大川王朝首屈一指的文坛大儒,这等评价已是极高。 楚歧麟强忍伤势,抱拳朗声道:“楚家子弟,楚歧麟,多谢恩公搭救,敢问仙师姓名,日后若有机会,必将百倍报答。” 白衣公子哥笑道:“我叫许清白,清白的清白,来自大川王朝中部一座称不上仙家的小门派,游历四方,闲云野鹤罢了。” 以攒心扇“相由心生”四字改变容貌,赵封镜亦或者说许清白,早已没了少年时的青涩面容,相反,光是这份缥缈气度加上现在的修为,哪怕是元婴,都不会察觉出丝毫不妥之处。 楚歧麟面色痛苦,整个人颓然坐地,急忙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瓶金创散,对外伤有着奇效,但内里的温养疗理,就得花些时间了。 这时赵封镜心思一动,转头看向一直看着自己的楚歧衣,似笑非笑问道:“这位楚道友,好歹我也救了你们两的性命,在心底腹诽恩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啊?” 原本只是在心底腹诽这位白衣仙师架子大的楚歧衣顿时心中悚然,连忙赔笑道:“不敢不敢,仙师误会了。” 暗自叹息一声,得,看来是位大爷无疑了。 随即又暗骂一句,境界高了不起啊?狗日的,还一身白衣,装个卵的仙风道骨,咋个不直接再捯饬白头白须呢? 念头刚起。 赵封镜哗啦一下打开折扇,直接点头道:“嗯,大爷这称呼虽然显老些,不过既然你都喊了,那我也不好矫情推辞,是吧?毕竟我还年轻,年少白头不吉利,以后若是你能活到我老去那一天,或许就能看见真正的仙风道骨。” 这下,楚歧衣真是面如死灰。 赵封镜走到他跟前笑着拍了拍后者肩膀道:“我这个人境界不高,但有门能够看透人心的法门,道友以后有话最好当面说,背地里骂人什么的还是算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我打死,算谁的?” 楚歧衣艰难咽了口唾沫,不敢动弹丝毫。 赵封镜自然没什么能够偷听人心言语的术法神通,都是肩上的七彩梦蝶告知。 七彩梦蝶虽说战力在同境中不算高,但天赋神通极为神异,这也是赵封镜愿意留它一条性命的根本原因所在。 涂抹金疮药之后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的楚歧麟苦笑出声道:“许仙师切勿怪罪,他这人就这样,嘴硬得很,其实人不算坏,这是实话。无论仙师之前对我楚家观感如何,还请信我一次,绕过楚歧衣这一次不敬之念。” 赵封镜闪动清风,鬓角发丝缓缓摇曳,笑着点头道:“要是别人说,我还真就不会当作一回事儿,不过既然是你开口,那我就姑且听闻一二。” 此言一出,楚歧衣直接跪在地上,大喜道:“多谢仙师宽容,多谢仙师宽容……” 言语急促,神色诚恳,就差磕头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目的 这天夜幕之下。 身上伤势都不算轻的二人打坐疗伤。 赵封镜坐在不远处,正拿着一根枯树枝拨弄火堆。 家族寄给赵封镜的密信上就有关于楚家试炼之地的具体方向。 所以从两面山离开之后,赵封镜便带着白狐,桃夭他们一路前行,而并不是直接返回家族。 有些关于楚家的内幕,在那些密信上都有详细记录,甚至细微到楚家每个年轻弟子的出生年月,兴趣个性,境界高低,人数多寡等等。 其中关于这位楚家麒麟的字数较多,而且也是楚家名声比较好的几个年轻人之一。 赵封镜转头视线瞥过楚歧麟之时,没来由低声呢喃一句,“老鼠窝里能出祥瑞?要不是有人暗中培养,打死我都不信。” 这时,一连串急切脚步声传来。 赵封镜双耳微动,轻笑一声,没任何动作。 片刻之后,由一位相貌朴素的女修领衔,总计三人陆续出现在视野之中。 领头女子见到楚歧麟并无大碍后,明显松了口气。 随即又将视线移至一旁拨弄炭火,对她们到来视而不见的赵封镜,眼神警惕。 察觉动静的楚歧麟睁开眼,看向那朴素女子笑道:“夙姐,你怎么来了。” 女子虽说打扮朴素,脸上没涂抹胭脂水粉,素面朝天,穿着什么的更是没半点仙师气象,不过她的容貌还算出彩,眼眸灵动,性格刚毅,恰巧与柳叶娥眉相反。 名为楚歧夙,是楚家歧字一辈中有名的天才女修。 楚歧夙走到楚歧麟身前,仔细查探过后,带有怒气埋怨道:“都说楚歧怜那娘们不靠谱,让你跟我一起试炼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受伤这么重,三天后就是试炼收官之日,还能有何机缘?” 原本在遇到受伤女子楚歧怜之后,楚歧夙就觉着事情不妙,用了些手段才从前者口中的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将楚歧怜说起如何逃脱时眼神躲闪,她心中便有了答案,心急之下,甚至都来不及避开那些筑基妖兽的地盘辖境,一路飞奔来到此地。 朴素女子眼神有些冰冷。 楚歧麟没事还好,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楚歧怜这个腌臜货色,就算杀了也就是几年的面壁思过而已。 一旁偶然听见心声的赵封镜低声啧啧不已。 果然,楚家的风气就算子弟秉性再好都会受到浸染,这女子虽然看重亲情,但心性可不是什么柔弱似水的闺家小娘, 楚歧麟无奈道:“姐,我总不能一辈子或者你羽翼之下吧?” 论楚家嫡系区分,楚歧夙是楚歧麟的堂姐。 楚歧夙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头对剩余两位与自己结伴而行的家族同辈说道:“你们先等等,我说两句话就走。” 其中一位脸色有些不耐烦的同龄人皱眉不语,不过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这一队人,论境界楚歧夙最高,从进入平原之后便是以她为领头人。 楚歧夙看向赵封镜,毫不客气道:“这位道友,来自何方?” 这才是楚家该有的打招呼方式。 傲慢,无礼,自负。 关键,赵封镜还不知道他们这种天生的自负到底如何来的。 楚家势力虽然不小,但跟四方山门,洛水渊,铜命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连作为生死对头的赵氏都比不上。 是从小觉着高凡人一等? 赵封镜嗤笑一声,还真是有这种可能。 见白衣公子哥没回应,楚歧夙有些不悦。 楚歧衣早已睁眼,不过看见这只母老虎后,矮小汉子挪了挪屁股,尽量不掺和这类两边不讨好的苦差事。 楚歧麟苦笑道:“姐,之前我们被地牛追杀,就是许仙师帮忙解的围,好歹是我恩人,说话总得客气些。” 没成想楚歧夙压根不搭理自己这个弟弟,冷笑道:“这位许道友,莫名出现在我楚家试炼之地,怕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或者自编自演,想靠着靠这点小恩小惠在我楚家捞得个供奉客卿什么的当当?” 赵封镜站起身,丢掉那根因拨弄炭火燃烧起来的枯枝。 只是眨眼间便来到女子身前。 根本没半句言语,一手探出,单手如铁钳,死死抓住女子脖颈,然后两人身躯如一阵悠风拂过,转瞬便出现在身后三丈之外的古树之前。 楚歧夙原本还算相貌不俗的脸盘,满脸涨红,刚才后背与古树枝干相撞之际,如同散架一般,剧痛难忍,双手想要去掰开捏住自己脖颈的手掌,挣扎半头却是徒劳。 赵封镜面无表情道:“家里长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 接着手掌力道加重几分。 女子脸色由涨红转为铁青,想要催动体内灵力,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心念根本无法带动体内灵力运转。 很明显,是这白衣男子的手笔无疑。 楚歧衣是目瞪口呆。 这位大爷果然是个狠茬儿,说动手就动手,根本不废话半句。 关键还是境界够高,瞧着年纪跟他们也相差不多,竟然连练气八层的楚歧夙都没法反应躲闪。 矮小汉子抹了抹额头冷汗,还好还好,没当着这位仙师的面不客气,不然许仙师真会很不客气。 同时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躲着点走。 连稍远一些的与女子同行两人都是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刚想动手,结果很快就停步不前。 因为有只七彩蝴蝶不知何时盘旋在他们两人头顶,所思所想明明清晰无缺漏,可身躯就是无法移动半分。 见此情景,楚歧麟反应过来,急忙赔罪道:“许仙师,我姐姐并无恶意,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 即将因窒息而昏迷的楚歧夙明显察觉到脖颈之上的手掌力道松懈几分。 趁此工夫,女子喘息片刻。 结果白衣男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她差的噎死。 赵封镜神色一变,笑嘻嘻道:“其实你有一点还这没说错,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你们楚家有些天赋的年轻弟子承我个人情,好捞个清闲又有钱的供奉当当,不办事又能有钱赚,多好。不过剩下那些什么乱七杂八的猜测,就都错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楚家规矩 随手将女子丢在地上。 楚岐夙剧烈咳嗽,满脸惨淡,浑然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 赵封镜好似嫌弃一般拍了拍手掌灰尘,然后依旧是笑脸灿烂,对那瘫坐在地的女子道:“有没有你家族长辈的传信方式?” 现在的楚岐夙,很难言语。 楚岐麟毕恭毕敬回到:“家族试炼,管事长辈在结束之后才会现身,期间无法传递消息。” 想了想,赵封镜点了点头。 若是能够,楚岐麟他们遭遇地牛之时就应该传信求救才对。 什么机缘福缘,跟自身性命比起来还是由有不足。 只能说楚家培养弟子的方式太过极端。 天赋好,心性坚韧,福缘足够,还得运气够好。 能同时占据四个条件的家族子弟,每一代都少之又少。 曾经与赵氏蕴字辈齐名的楚家铸字中,就有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天生异灵根,根骨之好,甚至在修行初期曾一度超过炼气时的赵家蕴字前四人,被四方山门的赏罚堂掌权长老评定为甲子年岁之前注定跻身道印,可后来因为楚家家族的疏忽,这样一位天才人物陨落于四方山门所掌控的秘境之中。 那场进入秘境的试炼中,宗门允许一位家族长辈同行护道,结果楚家没有一人前往。 那位楚家天孤身一人走入,就再没能活着走出来。 最开始听闻此事赵封镜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要么是楚家家主脑子有坑,要么此事另有隐情,不然不至于对积累家族底蕴的天才视而不见。 可后来从一份份家族密信记载描述中,赵封镜才渐渐明白。 楚家虽说风评极差,对外人狠,对自己更为严苛。 长生大道,通天之路,完全只能靠自己,甚至连帮助刚刚开始修行的家族子弟,修行资源的分配都不如赵氏的三分之一。 这样的家族培养,注定会刷下很多时运不济或者天赋不够的后辈。 但同样的,一旦有人能够不停前行,他的成就注定会比同境修士高出一筹。 心境,福缘,运道,都会有着很大差距。 赵封境道:“那行,我就等着你们试炼结束便是。” 随即,他走回火堆旁,回头补充道:“当然,你若是有交好的家族长辈,可以请来报仇试试看,提醒一句,最好是很能打的那种,而且我这人不喜欢麻烦,一次就好,若一直打了小的来老的,就别怪我修心不够,在你请人之前,先宰了你,一了百了,干净爽利。” 这话,是对眼神怨毒的女子说的。 楚岐麟嘴角苦涩,只是无声对一袭白衣鞠躬致谢,然后扶起楚岐夙,对她轻声说道:“姐,无论这仙师有没有私心,毕竟救过我的性命,这恩情得认。以他的境界,若是想杀人,你我都挡不住的。” 光是之前对付那头地牛的手段来看,楚岐麟就确认一袭白衣最少最少都是筑基起步。 虽说家族中筑基修士不算少,但在他们这个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没有长辈庇护,他们总计六人就算不惜身死,估计都无法让对方受太重伤势。 楚岐麟此话也是在告诫这位从小自负的姐姐,别再意气用事,这样一位修士要是发起狠来,真拦不住。 既是告诫又何尝不是担心呢。 楚岐夙虽说脾气糟糕,可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厉害。 眼神逐渐从开始怨毒转为平淡,对着赵封镜的背影抱拳弯腰道:“刚才多有失礼,还请仙师勿怪。” 赵封镜无任何回应。 女子也不恼,想了想,还是对自己这个弟弟开口道:“你现在伤势未愈,独自留在搜山风险太大,跟我们一起走?” 没等楚岐麟开口,一直竖耳聆听动静的楚岐衣急忙开口道:“对对对,多个人也多份照应,岐麟,咱两一起跟岐夙走,起码不用担心三天时间里再出岔子。” 女子修士斜眼矮小汉子。 后者倒也是个脸皮厚的,没半点不好意思,笑脸相迎。 这一次,楚岐麟没拒绝点头答应下来,顺带还看向赵封镜道:“许仙师,若是不嫌弃的可以跟我们一同上路,等试炼结束之后,供奉客卿之位,我可以跟家族长辈言语一二。” 楚岐麟作为家主嫡系一脉,不光是天赋够好,关键辈分够高,若不是按照家族祖律,辈分只按年岁划分,不然他得是铸字之上的林字辈。 至于他父亲,则是专门管理家族谱牒和一城来往修士记录的家族长老,位置很靠前,权柄不小。 一个供奉职位而已,若是楚岐麟真能拉下脸和自己父亲求个情,这事其实不难。 原本赵封镜到此的目的就是为此,自然不会拒绝,点头答应后出声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可别想着拿我当护身符,我这一小小筑基,在十万大山其实很不够看,哪怕是外围,你们若自己作死,可就别怪我见死不救了,毕竟我到此就只是为了捞点钱花花,顺便找你们楚家要个头衔,在百花城暂住些时日,这点情分想让我给你们卖命,真做不到。” 楚岐麟点头,“自然如此。” 此事算是敲定。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比如跟随楚岐夙一队的二人,听闻又要加入两人,立马出声道:“楚岐夙,几个意思?你这是要拉人入伙,之前说好的分成怎么算?” 三人一队,在楚家此次试炼中算是人数最少的,她们三人境界都算不错,楚岐夙练气八层,其余二人都是练气七层。 虽说争夺机缘的难度不小,但机遇伴随风险,人数少也有人数少的好处,得到机缘之物会按照出力多寡分账。 人数一多,就注定要将自己的那份拿出,重新分成,一旦所得太少,那分到他们手里的就注定不多。 而且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楚岐麟与楚岐衣都有伤在身,显然就是吃闲饭的,与楚岐夙一队的二人自然不乐意。 女子脸色清冷,“不愿意你们可以离开,没谁求着你们。” 其中一位男子修士面有怒色,刚想说什么,结果被身旁修士按住肩头,示意别再言语。 虽说之前在赵封镜手中,楚岐夙没半点反抗余地,但这位女子修士的名头,在楚家年轻一辈中极为靠前,而且出手极为狠辣,没谁愿意无缘无故去招惹。 第一百四十七章 曾有蛟龙 原本的队友,就此一拍两散。 两人离去之后。 楚岐麟歉意道:“姐,你这又是何必,大不了我就此离开便是,提前退出试炼而已,没什么的。” 楚岐夙冷哼一声,“没什么?那些老不死的会任由着你带机缘离去?凡是在收官之前退出者,一切所得之物都得上缴家族,说是上缴,指不定进了某位管事老不死的口袋,拼死拼活这么些日子,图什么?” 楚家试炼,确实有过规定,一旦有子弟想提前退出,那基本就是白来一遭。 而且以现在楚家的行事风格,楚岐麟退出后的机缘所得,必定在上缴途中被某些人一点点蚕食殆尽。 竹篮打水,如井底捞月,空欢喜一场。 楚岐麟苦笑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赵封镜在一旁听得是啧啧称奇。 他很难想象,就这么一个糜烂到根茎处的家族,到底是怎么立而不倒的。 一个家族,就像是一座小型王朝。 长老为中枢六部,家主则是皇帝老子。 一旦百官贪墨,同流合污,从上到下沆瀣一气,作为家族底蕴未来的年轻子弟们只会苦不堪言。 除了那些祖茔足够庇护一生的富贵人家,例如楚岐麟这样的出身,更多的则是那些出身低微,靠着稀薄血脉关系,拥有灵根之后开始修行的普通修士。 或许前者天资够好的话,能够将家族拔高到一个崭新高度。 但后者其实才是一个家族的核心所在。 他们或许境界不算高,天赋不算好,但正是有他们的存在,家族这颗古木才能以绿叶吸收光芒,让根系茁壮成长。 生前无名,死后归根。 所以楚家这类的所作所为,隐患不小,而且比天大。 一夜无话。 赵封镜独自坐在火堆旁边,以手中攒心扇煽动情风。 同时让七彩梦蝶偷听他人心声。 楚岐夙的想法最为直接和简单,对于现在用名许清白的他,女子想的是快点破境,然后找回场子。 楚岐麟则是打定主意剩下的时日就寻一处僻静地方,等着试炼结束那一天。 到是最后楚岐衣的想法让赵封镜觉着有些好笑。 这位看上去面色不算善良的矮小汉子,在山野之中,疗伤间隙,想的竟然是百花城中的莺莺燕燕。 阳春白柳花间酒,绕指青丝红梢头。 赵封镜没来由想起以前某个不爱修行混迹红尘的浪荡公子哥儿,是不是在修行间隙中,也会有莺歌燕舞扰心神的时候。 藏藏掖掖这么多年,一朝啼鸣却是展翅远走。 这时那原本坐在极远处的楚歧衣凑到火堆旁,对着赵封镜毕恭毕敬问道:“许仙师,您这肩头上的彩蝶是不是叫做七彩梦蝶?” 赵封镜眉头一挑,笑着反问道:“认识?” 楚歧衣讪讪一笑,“我老爹以前啊,去过青夷洲北方的御兽宗,可惜没能拜入宗门,不过极为喜欢奇珍异兽,家里关于这些灵兽的书籍更是摆满整间屋子,所以我呢从小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些皮毛。” 赵封镜点点头,“看来你父亲确实藏书很多,能知道七彩梦蝶这样的偏门妖兽。” 一般流传在山上的妖兽图鉴,《搜山图》最为受人欢迎。 不过之中记载的大多都是常见妖兽之流,很多隐匿极深或者传承太少的妖兽种族并不会被记录在册。 七彩梦蝶的名头,在十万大山边缘甚至比天生异种还要稀少,赵封镜还是在看过赵封蜓的那本《川字集》后才知晓。 楚歧衣挠挠头,压低嗓音接着问:“仙师,我能不能问一个犯忌讳的问题?” 赵封镜笑了笑,这次没偷听汉子心声,点点头道:“说说看。” 得到许可,楚歧衣这才壮着胆子道:“既然仙师来自大川王朝中部,有没有见过忞心寺的主持?听说这位老神仙曾经就是御兽宗出身,而且辈分很高很高,现在御兽宗宗主都得称呼一声师伯祖。” 赵封镜呵呵一笑,“怎么问起这个?” 楚歧衣咧了咧嘴,“其实吧我对这些老神仙没什么敬仰,就是小道消息流传,这位御兽宗老祖,在忞心寺的止海湖中豢养有一头千年老蛟,即将化龙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御兽宗同为青夷洲四大宗门之一,背靠北荒冰原,与逐鹿山太上长老一脉成为第一条人族抵御妖族辖境的防线。 与其他宗门的杀妖方式不同,御兽宗更以炼制御兽环享誉一洲,此环能够控制那些戾气十足的妖兽,让其甘愿俯首称臣。 以妖对妖,与北荒冰原厮杀长达千年之久。 那位楚歧衣口中的忞心寺主持,名头很大,甚至连他们这偏居一隅的小地方都有听闻。 这位不知传言身份真假的主持,曾在忞心寺建立之初,以一手截取大川王朝三江之水,拖曳升空,扶摇千百里,最终造就出幅员辽阔的止海湖。 传言在止海湖成型那天,有头高过云海的墨色蛟龙盘旋寺庙天幕之上,龙吟之声传遍山河万里,引来一场春季头场细腻春雨。 赵封镜一翻白眼儿,“我就是个不入流门派出来的,这样的圣地高人怎会见识?还千年蛟龙,我连大门都进不去,不过到是听说每逢阳春佳节,年关后的十日之内,大川王朝的皇帝陛下去忞心寺敬香,仪仗恢弘,随行的禁卫军,宫女,太监,上千人,这倒是真事儿。” 关于忞心寺的具体跟脚,山上山下众说纷纭,知晓内幕者寥寥,还有可能与大川王朝朝堂挂钩,只要不傻的,都不会对此事追本溯源,毕竟一个在青夷洲排名前四的大型王朝,能招惹它的山上宗门,真没几个。 赵封镜自然没亲眼见过,都是按照家族那边每年收到各地游离在外的家族修士传信,对于这些高人异事的记载不在少数。 在编纂身份之时,赵封镜便于家族那边讨要了这些东西,风土人情,邻里风俗,山水钟灵毓秀之地等等。 “可惜咯!” 楚岐衣叹息一声,显然有些失望。 赵封境好奇道:“你一个楚家子弟,生长于蛮荒边境,怎会对这事如此上心?” 大川王朝版图纵横万里,他们这西南边境距离中枢所在的皇城州郡路途遥远,很多消息都是依靠山上传信所知。 按理来说,楚岐衣的心思应该是如何在楚家晋升才对。 矮小汉子嘿嘿笑道:“许仙师,我这人从小秉性乖张得很,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那些奇珍异兽,估计是被我老子给熏陶出来的,龙作为万兽之祖,直系后裔的蛟龙自然比不得,但也算是天下第一等仙兽,这等神异存在,有生之年不得亲眼所见,甚是遗憾呐!” 估计是说到心中念想,楚岐衣渐渐对眼前白衣男子少了几分畏惧,多说了些心里话。 赵封境调侃道:“最大爱好?不应该是青楼勾栏里的莺莺燕燕?” 楚岐衣赧颜,抱怨道:“许仙师,能不能别偷听我的心里话?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儿,要点脸皮不过分吧?” 赵封境笑了笑,“那我尽量。”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蝠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 楚岐麟的外伤严重,哪怕是涂抹丹药齐家每年与楚家交易的止血散,伤口合拢,但伤痕尤在,没个一两天的工夫,根本好不了。 不过这位楚家麒麟倒是运气不错,内伤并无大碍,只要别跟人掰命,寻常出手,并无大碍。 反观楚岐衣,虽说没有明显外伤,与人言谈没半点异样,但赵封镜通过汉子的呼吸起伏,灵力运转,还是察觉到了汉子内部伤势。 五脏移位,筋脉紊乱,许多窍穴都已堵塞,每次温养疗伤,都无疑是将那些堵塞血肉一点点剔除体内。 应该是强行施展镇山炉的后遗症。 至于为什么汉子宁愿自己苦熬也不愿透露半点,赵封镜等人心知肚明。 在十万大山边缘做那猎妖人,一旦伤势过重,基本就与废人无疑,在规矩无人情的楚家,这样的人谁会与之结伴为伍。 于是这天清晨时分,乘着楚岐夙外出巡视周围动静儿,楚岐麟闭目疗伤,赵封镜走到汉子跟前,将一粒名贵的疗伤丹药塞进汉子手中。 做完一切,赵封镜没说一字,只是拍了拍汉子的肩头,意味不言而喻。 是药三分毒,而且还是外人赠与,一般情况下修士都得小心翼翼。 反正这份人情已经送到,对方吃不吃是他自己的事情。 楚岐衣看着手中青色药丸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已无大碍的楚岐麟脸色重新恢复红润。 这位楚家麒麟确实相貌不俗,担得起温润二字。 疗伤间隙,走到赵封境跟前,开口道:“许仙师,你之前的言语是否为真?” 是指之前赵封境对楚岐夙说过混个人情,捞个供奉当当。 赵封镜一点头,“没错。” 楚岐麟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若只是缺钱,光是救命之恩,仙师便可随意开个价格,高低多少都无所谓,如果我兜里不够可以先借,但担任供奉……” 青年有些踌躇不定。 赵封镜笑着问道:“怎么?你们楚家的供奉职位还大有讲究?” 一般来说,客卿供奉这些头衔,只要不是太靠前的基本都是虚职,完全属于不出力光拿好处的。 往往都是让一些交情不深不浅的好友担任,用一笔不多的灵石换取一份香火情。 其中门道讲究什么的也不会太多。 楚岐麟摇头,“不是这个意思,若许仙师只是想挂名求个办事方便,最好还是换个家族或者小门小派。” “是觉着我许某人境界太低,入不了你楚家的眼?” 赵封镜似笑非笑,对这青年来了几分兴趣。 楚岐麟还是摇头,“就只是我个人建议,毕竟我这家族的名声如何,许仙师如果有所耳闻,就应该心知肚明。” 说到底,楚岐麟还是怕楚家名声对赵封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赵封镜呵呵笑道:“其实吧,我也就是看重你楚家对百花城的掌控能力,而我刚好有些事情要处理,得在百花城逗留些时日。这期间若能有你楚家客卿或者供奉身份,行事什么的也可以轻松些。” 楚岐麟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以前我见到的都是不遗余力为家族或者门派拉拢那些有些名气,修为足够的炼气士,像你这样送上门的香火情还往外推的,真不多见。” 日头初升,赵封镜站起身身了个懒腰。 然后拍了拍楚岐麟的肩膀:“既然知道家族如此,门风如此,就更应该努力修行,等到你走上所有人只能仰望的高度后,那些曾经一言决定家族行事的人,就得对你俯首称臣。” 连他这个楚家嫡孙都对家族如此失望,可见楚家人心何其不稳。 赵封镜走到一块高大巨石面前,脚尖轻点,跃上高头,瞭望四野。 原地只剩下个楚岐麟若有所思。 双耳微动,转头望向某个方位。 赵封镜有些惊讶,等了片刻,还是决定前去查探一番。 于是,一抹白虹转瞬间消失。 远处,一头等人高的血蝠竟然在白天飞出洞口,獠牙外露的丑陋面容大口微张,尖锐刺耳的叫声如道道风浪翻滚,掀起泥草无数,同时压弯树木枝头。 血蝠的血脉不高,但生性凶残,这头明显已经是练气九层修为,在十万大山边缘地界儿已经算是不俗。 与之对峙的,正是朴素女修楚岐夙。 这位女子,出手狠辣,而且对自己是否会受伤,好似从不在意,以伤换死,这笔买卖,不亏。 视野之中。 那女子手中霞光一闪,是一把造型古朴,满身铜锈的古朴弯刀,长二尺三寸,刀身绽放出浓稠墨色,刀柄之上雕刻有朱鹮缠绕,两只眼眸鲜血欲滴。 女子不避不闪,双耳淌血,硬生生站在音浪之中,同时以心声敕令。 手中掐诀飞快,手中弯刀化为一道细微红光,稍纵即逝。 再次出现时,刀身已经洞穿血蝠头颅,速度之快,悄无声息。 女子单手猛然下按,好似亲手持刀劈砍,隔着几十丈距离,弯刀自头颅洞穿之地,刀锋一路向下,所过之处筋骨血肉毫无阻滞,带起黄白之物,腥臭血液,五脏肠肚纷乱落在地上。 女子收回弯刀,擦去双耳血渍,脸色也有些惨白,一步步走到血蝠坠落尸首前,在一堆腥臭血堆中翻腾好一会儿,收手之时多了颗类似夜明珠的雪白珠子。 血蝠品级不高,但脑海之中孕育的类似妖丹之类的珠子却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妙药,对于内伤有着意想不到的好处。 得手之后,楚岐夙轻轻松了口气。 虽说境界不一定等于战力,但山上修士的厮杀必定与境界挂钩。 练气八层的人族修士,斩杀比自己高一层的妖兽本就不易,其实这场厮杀,哪怕有那柄品级不俗,杀力尚可的古朴弯刀,对她来说殊为不易。 就在女子心神松懈间隙,突然察觉有人窥探,猛然转身。 视线之中,那名来历不明的白衣男子赫然高立枝头,眉眼低敛朝她这边望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讨价还价 被人察觉所在,赵封镜也没任何意外神色,毕竟他没有什么刻意隐匿身形的举措,光明正大,从头到尾看完这场厮杀。 楚岐夙皱眉冷声道:“仙师这般做派好似不妥吧?” 山上修士的出手或者厮杀战场,除了好友或是有意为之,一般情况下根本不愿被人看到。 寻常切磋还好,点到即止。这类关乎生死的战场出手,很多压箱底的手段难免暴露。 赵封镜没说话,只是从身后提出一头善于隐匿气息流转,伺机偷袭的青头鹳。 这类妖兽虽说长相灵动,体态优美,却是实打实的凶兽之流。 训化之后成为灵兽还好说,天生地养则戾气十足,专门捕杀其他妖兽为食。 而人族血肉最为亲近天道,故而在这等妖兽看来无异于是可以填补修行的美味佳肴。 赵封镜将这头练气圆满的青头鹳尸首随手扔在地上,面色平静道:“就你这点过家家的打架手法,我还真不稀罕观摩什么。” 看到青头鹳尸首那一刻,楚岐夙似乎有所明悟,赶忙抱拳道:“多谢许仙师出手相助,之前失言,还望海涵。” 之前在登高远眺时,赵封镜就察觉到此地动静儿,《秋水蝉露》大开,片刻便察觉到暗中潜伏伺机偷袭的青头鹳,原本以赵家与楚家的恩怨,对方年轻修士的身死自然是一件幸事,不过碍于某些谋划,赵封镜还是得拗着心性宰了那头青头鹳。 看到女子惨白脸颊,赵封镜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现在这境界是靠丹药堆积出来的,对不对?” 楚岐夙默不作声。 其实高境界修士想要观看低境修士的人身小天地灵力流转的快慢过程,并不难,不过是碍于山上规矩,一般而言,不会轻易查探便是。 赵封镜从头到尾看完女子出手,自然而然能够感受到那份灵力运转的拥堵。 因为想起某个人,他才会违背山上规矩。 是药三分毒,特别是修士前期无法炼化那些积攒体内的药毒,长此以往,就如淤血堵塞筋脉,与血肉相连,以后哪怕有福分跻身更高,药毒也会愈发难以根除。 隐患无穷。 “这点小事儿,还是不劳仙师费心了。” 女子言语冷淡,似乎对自己以后的道路根本没怎么上心。 赵封镜点头笑道:“可以。” 如果不是因为在她身上看紫衣少女的影子,赵封镜还真不想废话半句。 赵蕴理未能恢复神魂伤势之前,有个紫衣少女为了破境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冒着筋脉断裂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只是不知道那少女如今是否对自己这个朋友失望。 楚岐夙即将转身离开时,好似突然想起某事,又转头对赵封镜问道:“许仙师,能不能请你出手一次?” 赵封镜没直接答应,而是答道:“先说说看。” “十里之外有处碧波潭,其下可能存有一具大妖骸骨,不过骸骨被妖兽占据,想要得此物,还劳烦仙师帮衬一二。” 楚岐夙没明说那大妖生前是何等境界,甚至连地方都有可能是假的。 赵封镜只是说道:“所得之物,我要七成。” 本来楚岐夙心中已经开好价格,最多五成,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贪得无厌。 楚岐夙淡淡道:“那陨落妖兽虽说生前境界不俗,但陨落太久,如今只剩下骸骨价值不大,但若是能够卖给那些专门培育灵兽的修士或者宗门,总归是有些赚头,可若是许仙师这般胡乱开价,还是算了,大不了让家族长辈跑一趟便是。” 说完便转身欲走。 赵封镜不咸不淡道:“我虽说来到西南边境的时日不久,但你楚家的规矩还是知道些,光是所得上交家族的那份就已经超过我的开价,既然你来找我就说明你不想按照家族办事。” 楚家修士除了在外历练所得之外,十万大山边境机遇都得上缴家族八成,也因如此,家族底层修士可谓是怨声载道,要不是如今有楚莲英这个老而弥坚的家主镇压,八面漏风,人心涣散的楚家能不能在十万大山边缘继续传承都是问题。 女子不屑道:“多一成而已,大不了给家族长辈一个人情,总好过与你这么个外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那你还跟我废话作甚?如果猜的没错,那头占据碧波潭的妖兽应该境界很高或者战力不俗,哪怕是你交好的家族长辈都未必吃得下,当然,你若是愿意再次让步,多请一两位修士助阵的话,肯定不难,但就是这让步具体得多大,你应该自己心里清楚。” 同境之中,人族修士本身战力要略逊妖族修士一筹,当然,这是没灵器,剑修或者以武入道的武人而言。 等赵封镜说完。 女子果真停步不前,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眼眸清冷,“最多六成,不行就算。” 这次,赵封镜没再讨价还价,“可以,不过事先说好,斩杀碧波潭妖兽的尸首不能算在其内。” 女子忽然展颜一笑,原本干净没有半点胭脂气的脸盘如洁白绽放,她轻轻点头道:“就按许仙师说的办。” 等到楚岐夙离去。 赵封镜站在原地有些皱眉。 总觉着有些不太对劲儿。 ------------------------------------- 这天夜里,赵封镜离开众人所在之地。 到了处平缓草地,视野空旷,天上明月映照,星河灿烂。 打开白泽殿,小姑娘桃夭与白狐未央走出。 估计是白泽殿内的天地太闷,走出之后的小姑娘深呼吸一口清冷空气,然后张口呵出,对着赵封镜道:“故事先生要说故事?” 赵封镜摇摇头,“今天就算了,还有事情要做,时间不够。” 粉衣女童轻轻哦了一声。 赵封镜心神感应,看向某处阴影地方,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幽暗深处,渐渐走出一个人影。 算不上高大,一身麻布衣衫,晴天时分却头戴斗笠,两条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虬结,腰佩狭刀,背负长弓。 若是在寻常山道上遇见,任谁都只会觉着此人不过是寻常猎户。 刀疤汉子,王膑。 第一百五十章 暗棋 在汉子身后,一条纤细白蛇慢慢悠悠吐着蛇信,两只眼眸如世间红色翡翠一般耀眼。 正是许多天不曾露面的小白。 自从赵封镜来到千木林地界儿之后,其实到如今已经过了一旬光景,一直看着楚家弟子的历练过程,挑挑拣拣。 而小白也是赵封镜到达之后走出的十万大山,接引汉子到来此处。 王膑见到年轻人第一句话就是不可思议问道:“你是赵封镜?” 确实,原本应该还未成年的年轻人,如今的相貌已然天差地别,关键还是连半点变换的痕迹的找不出来。 赵封镜没回答,只是重复了个很久以前问过的问题。 “当初你宰了楚林中就是为了给赵家一个投名状?” 关于这汉子的身份,在家族变故之后,赵封境也从家族密信上渐渐得知。 名为王膑的刀疤汉子在十年前一直都是游荡在十万大山中的猎妖人,后因三长老赵昊礼对其有过救命之恩,故而从那时起,他便成了三长老的手中刀。 家族变故之后,这位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筑基境外来修士,忽然就成了赵氏的客卿,而且位置排在前十。 王膑双手环胸,摇头道:“不是,最开始,其实我就是想宰了那老家伙儿,然后让三长老提着他的头颅将功折罪,堵住你们赵家祖师堂那些老不死的口。” 赵封镜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个自称叫做赵蕴蚩的家伙找到我,境界太高根本打不过,就只得乖乖听他言语。他问我想不想要个未来前程。” 说到这王膑咧嘴一笑,“像我这样的山泽散修,要么是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拘束,天大地大哪都是家,要么就是本事不够,担任客卿供奉大宗门高攀不起,小家族又看不上,就只能天天在淤泥里打滚混日子。” 赵封镜没插话,静静听着汉子言语。 停顿片刻,王膑接着道:“我呢其实是后者,你也应该知道,对付楚林中时,他与我都是筑基中境,我甚至还要比他更高一层,结果还差点被他抹了脖子,打架本事不算强。一般山门我可进不去,直到赵蕴蚩找到我说了那番话之后,我才时来运转混了个客卿头衔儿。至于那楚林中的脑袋自然就没了用处,随便找了个僻静地方丢了。” 赵封镜想了想,继续道:“你来的有些晚了。” 按照他们这境界的脚力,从十万大山边缘赶来根本无须一旬。 王膑点头道:“确实晚了些。” 然后汉子从腰间拿出两块腰牌扔给赵封镜道:“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两个时运不济的楚家修士,请他们喝一顿酒后就送他们上路了。” 等赵封镜接过那两块代表楚家管事的令牌之后,汉子又道:“我倒是想问一句,你们封字辈年轻人破境快就算了,怎么连这白蛇都在两年时间内从练气七层到达的筑基中境?要是有什么捷径法门,也跟我说一声,花钱都行。” 入山之后,由小白带路,王膑一路飞奔竟然还差点没能跟上。 在遇到那两位楚家修士之后,王膑以猎妖人的身份与之攀谈许久,整整三日,王膑拿出好酒无数,借着酒劲儿套出许多楚家内幕,本来他也没打算痛下杀手,那两人都是筑基境界,汉子一个人未必能够斩杀。 不过在汉子心生杀意之时,小白竟是以文字在地上书写,表示它可以帮忙。 刚开始,汉子只是觉着这头白蛇比较神异罢了,仅此而已。 结果当小白显出真身境界之后,饶是王膑在十万大山混迹多年也有些目瞪口呆。 很多三品血脉的妖兽他也见过不少,但没有一头妖兽能够在短短两年之内破境如此之快。 有了一个筑基中境妖兽当帮手,解决那两位楚家修士就简单不少。 赵封境没搭理汉子这茬儿,拉过怯生生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对汉子道:“这次事情你不会太过参与,或许以后可能有,但不是现在。” 王膑有些奇怪,“那你着急忙慌叫我过来做什么?” 赵封镜现在就好似是新任家主赵蕴蚩要落入楚家的一枚暗棋,只有如何做怎么做,进入楚家之后的具体目的,连赵封镜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汉子王膑就是赵封境的传信人。 拍了拍白狐的额头,然后将小姑娘放在未央的背上,对汉子说道:“是想请你帮我个忙,将桃夭和未央带回家族,顺便将这封信交给家族,等家主看到信件内容之后就会有具体安排。” 一听要送自己离开,桃夭立刻抓住故事先生的袖口,小嘴微瘪,眼中泪水大有决堤迹象。 赵封镜无奈一笑,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解释道:“此行带着你们不太方便,你先跟这位……客卿大人先回我的家族,以后等事情结束我就回来,好不好?” 桃夭使劲儿摇头,小声道:“白泽殿里其实不闷的,故事先生,别送我走行不?” 这一次,赵封镜坚决摇头,“不行。” 于是,一阵阵嚎啕大哭之声响彻山野。 好在之前赵封镜就在此地留下一道隔绝音障。 赵封镜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轻声安慰道:“等你到了家族那边,山根气运肯定管饱,尽管敞开肚子吃,山中很多奇珍异兽都是你的麾下,以前不是挺羡慕灼华每逢出行都会脚踩高头大马吗?以后去了灵兽谷,等你成了山神,山中灵兽随便挑,换着骑都行。” 小姑娘始终摇头,哭闹不止。 一旁的汉子一脸幸灾乐祸,饶有兴致的看着年轻人劝说。 赵封镜无奈之际,忽然灵光一闪,伸出手臂是食指弯曲,轻轻在小姑娘脑袋上敲击一下,然后板着脸故作严肃训斥道:“不许哭。” 果然,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手法,小姑娘好似被术法束缚,立马就停止哭声,吸了吸鼻头,眼泪汪汪,双手捂住脑袋,委屈至极。 似乎是察觉到并没有疼痛感传来,桃夭轻轻抬头,眼眸之中有些疑惑。 赵封镜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还是灼华的法子好使。” 曾经,在两面山中,两只小精怪打打闹闹,绿衣童子心疼自己的山根气运,追着粉衣小姑娘满山跑,手中山杖挥舞不停。 汉子王膑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一百五十一章 骨髓灵液 赵封镜一翻白眼儿,对着小姑娘低声说道:“别看这位客卿大人面向凶恶,其实知道的故事比我还多,返回家族途中,你肯定能听好多好多故事呢。” 说起这个,粉衣小姑娘眼神一亮,吸了吸鼻头,强行收回眼中水雾,瞪大两只灵意盎然的眼眸,“真的吗?” 赵封镜斜眼瞥了眼汉子。 后者只得硬着头皮微微点头。 等到汉子带着白狐与桃夭临走之际,王膑突然回头对赵封镜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换的模样,别说楚家,就算你现在站在赵氏祖祠门口估计也没谁认得出来,更别谈楚家那些外人,不过作为一根线上的蚂蚱,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楚家虽说人心涣散,门风糜烂,不过还是有几个聪明的家伙,哪怕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未必不能看出你的居心叵测,若是此行能安稳返回,落叶城内,我请你喝酒。” 说完之后,也不等年轻人作何反应,汉子大步离去,消失在黑夜深处。 小白藏于袖口之内,送走小姑娘后,赵封镜明显松了口气,转身朝楚岐麟几人的扎营返回。 ------------------------------------- 收官前夕,中午时分。 赵封镜从一处水潭中显出身形,登岸之后身上法衣被水渍浸染,头上青丝缓缓落水,模样比较狼狈。 他现在终于知道昨日为何楚岐夙在自己说斩杀妖兽时会难得展颜一笑了。 他娘的。 这头占据大妖尸骸的,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妖兽,而是一头由大水幻化而成的水运精怪,虽说本身大道没法与那些山下王朝封正的河神江神比拟,但在这十万大山边缘,只要深处水潭之中,基本处于无敌之姿。 完全可以视作一个半步道印的存在。 而且没有实体,极其难杀。 除非用倒海神通,将此地水潭所有大水牵引炼杀,否则那头水运精怪任你术法施展,出剑不停,也不会有丝毫损伤。 以赵封镜现在的境界而言,根本无法以火法或者水法炼杀镇压一地水运,更何况现在还不是暴露底牌的时候,小白不能出现,剑术不能用,雷法要藏器于身,符箓也得小心翼翼挑选,唯一能够随心施展的,也就五行术法。 恰巧最后一种,赵封镜除了基础变化之道,所学不多,战力勉强只能算做筑基三四层的普通修士。 毕竟有星灵根。 对于天地感应,术法运转要远超同境修士。 抵达碧波潭之后,赵封镜自知斩杀无望,只能尽可能拖住这头水运精怪,为楚岐夙几人拖行妖兽尸骸争取时间。 以火法蒸腾身上水渍,不一会儿,赵封镜现在这副相貌重新恢复清爽。 身后,那头被人夺取机缘的水运精怪怒意滔天,可惜没有具体身躯,连半点声音都无法传递,只有碧波潭大水翻滚,惊涛拍岸。 远处,寻得安稳地界儿停步的楚岐麟看到赵封镜安然返回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指了指身后那具高过古树的庞大尸骸,笑道:“清白兄,不辱使命,这头妖兽尸骸生前应该最少都是金丹起步,可惜妖丹已经被斩杀之人挖走,不过骸骨里应该还有沉积多年的骨髓灵液,这一趟应该赚头不少。” 从许仙师到清白兄,显然两人的关系不错。 一旁的女子没说什么,只是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了看赵封镜,转过身,对着那具高大森森白骨敲敲打打。 估计是对赵封镜拖延半步道印还没半点伤势有些意外。 如今名为许清白的他笑了笑,也没把楚岐夙的那点小心思放在心上。 手中攒心扇哗啦一下打开,缓缓煽动清风,犹如世间头等世家子模样的俊秀青年走到妖兽尸骸前,伸出手掌,食指弯曲,重重一叩,被潭水洗涤消磨不知多少年的白骨之上,顿时传出一阵金石之声,响声清脆,回荡耳畔。 赵封镜点点头,“按照白骨的坚硬程度来看,已经不输于重器之流,生前定然是位金丹无疑。” 虽说不知道这头金丹妖兽为何会死在十万大山边缘,不过赵封镜可没追本溯源的打算和手段。 一伸手,对着女子说道:“岐夙姑娘,借弯刀一用。” 楚岐夙的那件杀伐灵器,光是看表象就已然不俗,赵封镜虽说不是专门练器的练师出身,但对于灵器品级的高低好坏还是有些眼力,毕竟书看多了其实也很有用。 楚岐夙没拒绝,只是犹豫片刻,便将那柄古朴弯刀递给赵封镜。 刀柄以朱鹮之姿缠绕其上,两颗不知材质的血红色宝石镶嵌而成的眼眸光彩流转。 赵封镜将其握在手中,注入灵力之后,刀身淡蓝之色愈发浓稠。 出手之前,赵封镜提醒道,“最好找个不会泄露灵气的器皿,不然待会儿流散太多,价格肯定得下降不少。” 女子不耐烦道:“啰嗦。” 抱怨归抱怨,女子还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专门承载这类宝液的青花瓷瓶。 楚家以练气著称西南边境一带,家族中售卖的灵器要远远低于市价,家族子弟虽说被族规剥削严重,不过这类灵器还是不缺的。 赵封镜并未对女子言语在意。 一个人的性格如此,外人不必太较真。 楚岐麟在一旁只得无奈摇头。 自己这个姐姐的脾气从小就臭,也亏得清白兄不予计较,要是换个秉性差点的高境修士,估计都很难收场。 赵封镜手中弯刀散发股股冰寒气息,令人浑身冰冷。 一刀斩下,弯刀与白骨相碰,重器层次坚硬的白骨应声而断,顿时一股细密泛起淡淡清香的浓稠灵液从脊骨中流淌而下。 楚岐夙一直盯着赵封镜的出刀,眼疾手快,在灵液滴落之际伸手用青花瓷瓶接住。 半盏茶的工夫,骨髓灵液彻底流干。 青花瓷瓶内淡淡清香扑面而来。 女子低头稍稍问了问,然后点头,确定是上乘灵液无疑了。 这类诞生于妖兽脊骨间的灵液品级高低悬殊,而且还与妖兽境界和积累年份有关。 楚岐夙手中的已经算得上不错,只是可惜当初妖兽身死后血肉消融,被碧波潭的水运精怪吃干抹净,不然有金丹妖兽血肉作为保护屏障,外来杂质;灵气渗透不了骸骨,这骨髓灵液的品级还得再上一次层。 骨髓灵液,一般都是卖与山下武夫或者体修炼气士,而且因为数量产出不太稳定,所以价格不低,光是楚岐夙手中这瓶就是半颗中品灵石。 按劳划分。 赵封镜得六成,望着手中灵液,他倒是没什么兴趣。 虽说有强健体魄,坚固骨骼之效,而且药效显著,但跟他现在跨过褪凡的体魄来说,收效甚微。 干脆收入囊中,等以后那个魁梧青年返回家族,或者自己去往边关的时候,就当是一份朋友赠礼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楚歧玥 回到营地,楚岐麟环顾四周,还是没找到原本应该安稳疗伤的矮小汉子。 青年有些疑惑道:“这家伙跑哪去了?” 楚岐夙对矮小汉子的观感向来极差,后者是走是留她根本半点不在意。 赵封镜回答楚岐麟的疑问,“应该是去找某个姘头去了。” 他留下的那枚丹药,就算是在极为照顾后辈的赵家都得卖上六十余颗灵石,功效自然不俗。 ------------------------------------- 平原之上,有个矮小汉子一路飞奔,砂石混动,在他身后尘土飞扬。 另外一边。 一处绿林村从中,从地牛蹄下以极不光彩手段逃脱的女子楚岐怜,头顶大道之花缓缓开放,点点荧光绽放开来。 女子体内伤势比楚岐衣等人要轻不少,但温养始终需要几日时辰。 “得罪楚歧夙,加上个真小人的楚歧衣,我的好姐姐诶,这得是多大的麻烦,也就你跟我是从小好友,不然换了旁人还真不敢管你。” 在她身边,有个同样胭脂气浓郁,但脸蛋和身段都要超出楚歧怜不止一筹的女子。 妖艳妩媚,每次行走都会腰肢扭转,专扰男子心肝儿。 楚歧玥,那个曾与家族长老一同去往落叶城的楚家弟子。 如果不是拿出家底买命,估计早就成为一具粉红骷髅了。 上一次楚家算计落空,放出老鬼之后非但没能一举覆灭落叶城,引来大川王朝与四方山门对赵氏的震怒,反而自己这边连同楚林中在内的五位筑基修士,加上那几个家族年轻子弟,都得彻底留在那边,尸首都没能送回来,可谓是损失惨重。 楚歧玥这番言语无可奈何,不过事已至此,她除了埋怨这位姐姐的连累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好法子彻底解决此事。 倘若楚歧衣与楚歧麟彻底身死还好,只剩下个知晓内幕的朴素女子,楚歧玥大不了跟某些个老不羞的家伙在床榻上美言几句,家族之内,她楚歧玥倒是不会有什么牵连。 就是这楚歧怜,无论前两人死没死,注定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甚至可以说极为凄惨。 因为涉及到家主嫡孙,楚家麒麟。 至于楚歧衣,一个外门出身,若不是资质尚可,甚至连这场试炼的资格都没有。 想了想,楚歧玥叹息道:“若他两人真的死了,如果你没将具体实情告诉楚歧夙的话,以后日子吃点苦头,可终归能好好活着,但是现在……” 在这之后,楚歧怜要么背叛家族东躲西藏,从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山野散修,同时也得提防楚家的追杀。 要么回到家族,被某个高高在上的长老以最冠冕堂皇的由头,扒皮拆骨,刑法无数。 毕竟楚歧麟的父亲,既是执掌谱牒记载的长老,也是掌控半座牢狱刑罚的冷面阎王。 楚家之人,一旦提到这位长老,必将言语恭敬,不敢有半分违逆。 前面一条路虽说风险很大,每日都要提心吊胆,但终归可以活着。 至于返回家族,无异于是取死之道,光是迫害同族子弟的罪名,放在别的家族中,已经是杀人偿命的大罪,更何况是规矩最为无情,视人命为草芥的楚家。 楚歧怜苦笑道:“这点道理我又怎可能不知道呢?不过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足以让人忘记身前身后事,能想的,想做的只有活着。” 楚歧夙虽是女子,但论手段之狠辣,比之许多凶名赫赫的山野散修有过之而不及,在家族里甚至都有个女无常的说法。 落在她手里,楚歧怜只为活着,根本顾不得以后的事情。 好在楚歧夙救人心切,暂时顾不上楚歧怜的生死,所以才让她苟活几日。 疗伤间隙,楚歧怜越想越懊恼,恼怒自己不争气,扛不住疼吃不住苦,若是没将实情告知楚歧夙,她以后未必不能在楚家继续做世人眼中的仙子。 楚歧玥蹲下身,理了理衣襟与头上朱钗,脸色平静道:“事已至此,作为姐妹,我能做的都做了,随身的疗伤灵药都给了你,顺带着一半家底也留给你做盘缠,待会儿我就得走了,不然等明天楚歧夙或者楚歧衣知道的话,我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女子言语中,好似浑然不觉着楚歧麟会秋后算账,倒是那女无常与真小人,有些麻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楚歧麟虽说现在境界不高,但天赋是真的不俗,如果不是被一门高阶功法拖累,甚至这年纪便可试着冲击筑基境。 而且这位楚家麒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说对楚家的门风规矩不喜,但从未与家族中任何一人撕破过脸皮,无论对方再怎么言语跋扈,行事惹人生厌,楚歧麟与之相处都会和颜悦色,笑脸相迎。 这样一位没脾气的“好人”,楚歧玥甚至都不会觉着他会报复楚歧怜。 受伤女子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你拿出灵药相助,已经很念姐妹情分,等伤势稳定后,我便离开十万大山,以后你我二人能不能再次相见,就看缘分了。” 楚歧玥淡淡的接了一句:“最好不见。” 楚歧怜苦笑不已。 这时,有人走出树干阴影后,咧嘴笑道:“对,见什么见,反正待会儿过后,你歧怜妹子就是个死人了,以后相见都见不着面,要是歧玥姑娘有心的话,倒是可以在你坟头多点几炷香。” 见到来人之后,楚歧怜神色慌张,不禁脱口而出,尖声叫道:“你没死?你怎么能不死?” 楚歧衣一翻白眼儿,“托你的福,真就差点做了件舍己为人的侠义事,不过代价太大,没做成,也算是命不该绝,还欠了两份人情,这不,伤势好转第一时间我就来找妹子你了,你是不知道,这两天,你可想死哥哥我了。” 论个头,青年汉子甚至都要比两位女子还要矮上半个脑袋,可他光是站在那,身旁四周毫不掩饰的杀意冰冷如寒风,让人望而生畏。 连楚歧玥都没来由有些慌乱,她急忙起身,出言撇清关系道:“你们的事情我不掺和,楚歧衣,你想怎么做我绝不拦着。” 然后,美艳近乎妖艳的女子快步离去。 而楚歧衣也没阻拦,反正这女子的姘头多,而且很多都是家族长辈,虽说打杀什么的,最多吃点苦头,但矮小汉子也没成心揽麻烦上身的打算。 在楚歧玥与汉子擦肩而过时,楚歧衣一只手掌重重拍在女子臀部,放在自己鼻尖闻了闻。 手指留香。 被人轻薄的美颜女子娇躯一颤,咬着嘴唇,眼神阴霾。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徽山石 等到楚歧衣回道营地,楚歧麟问了句:你去哪了? 矮小汉子一脸随意回道,杀了那娘们儿,敢在老子背后下黑手,这就是下场。 看着楚歧衣杀人之后满不在乎的神情,楚歧麟没再问什么。 等到试炼结束那天,天空阴霾。 楚家年轻一辈八十多位修士齐聚两面高崖的峡口,人头攒动。 赵封镜站在高崖之上,俯瞰众人。 歧字辈修士小如蚁群,比之赵氏封字一辈,境界比不了,心性更是繁乱。 这些试炼之人,其实只占据楚家年轻修士的三分之一,很多人连来到此地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三位穿着鲜亮法衣的老人走上另一侧高崖。 其中一位领头人,脚踩云履,后负长剑,白发白须,身形矍铄,唯有一缕眉宇间的阴霾和那双好似俯瞰草芥般的眼神,在诉说着老人对同家族子弟的漠然。 见到一袭白衣,手持折扇,化名为许清白的赵封镜后,那老人只是象征性的点头示意,表达对山上同境修士的尊重。 虽说楚家在俗世那边行事跋扈,但对于山上同为炼气士的修士还是有几分礼数的。 为首那老人单手做剑诀竖与胸前,心念转动之际,后背那柄长剑自行出鞘,转瞬飞上天幕,随之落下。 下落途中,长剑一分二,二分四....... 直至漫天剑雨,然后在峡谷众人头顶百丈高空,猛然炸开。 七彩绚烂如烟火,盖过白昼山河。 楚家弟子欢呼雀跃。 试炼结束,也就意味着平原之上再无危险。 甚至有些从入山开始便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惨死妖兽之口,这些弟子一个个满,含热泪,庆幸不已。 此次试炼经过家族长辈管事的核查。 安然无恙的只有一人,轻伤最多,重伤未死者占一成,剩下二十余位家族子弟,都死了。 要么是死于家族恩怨,要么就是时运不济沦为妖兽的果腹之物。 为首老者看到这份名单之后,非但没半点惋惜与心疼,反而嘴角讥讽,淡淡说了两个字,“废物。” 关于那些仇杀恩怨,回到家族之后必定会由专门赏罚之人料理,为首老者没半点参与心思。 现在最要紧的,是调查家族两位筑基管事平白无故消失的原因。 那两位修士,都是护送这些年轻一辈到此历练的管事,迟迟未返回家族,必定会有人追查。 不过以王膑的手段和行事作风,估计楚家几个人哪怕翻遍十万大山边缘,连衣角都不可能找寻到。 注定徒劳无功。 原本最有嫌疑的赵封镜,为首老者只是稍稍查探对方境界就觉着不大可能。 筑基二层,想要一人斩杀两者,痴人说梦。 除非对方愿意同归于尽,灵器法阵齐出才有可能。 不过按照现在掌控的情况来看,这白衣男子应该没这方面的心思,不然杀人之后就该远遁,而不是留在着等于是束手就擒的情景。 为首老者掌控长剑在半空划出一道璀璨弧度。 随即,那些年轻弟子一个个身如惊鸿朝着家族方向奔走而行。 为首老者凌空虚踩几下,飘然来到赵封镜身边。 老者先是抱拳道:“楚家长老楚林鑫,见过许公子。” 楚林鑫,楚家长老位置上排名第四,与死在落叶城外的楚林中是一个辈分的修士,但要论境界与战力,眼前这位对剑道颇有建树的老人无疑更强。 赵封镜没敢怠慢,致晚辈礼回道:“大川王朝,庆元门修士,许清白。” 庆元门,坐落于大川王朝中部的一个小宗门,山主不过才金丹境,刚刚达到开宗立派的门槛儿,所以这宗门的名头极为不显,甚至楚家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门派存在。 “听歧夙说起过,许公子如今才而立之年,便已是筑基二层,而且还有别门术法,拖延半步道印的水运精怪,确实能称得上年轻俊彦。” 这番言语,楚林鑫已经足够客气,在楚家高层当中,已经是不多见的礼数。 山上仙家门派,有个不成文的说法。 三十五岁之前,除了剑修,任何门派的修士,在这个坎儿还没破境跻身筑基的,无论之前天赋有多好,灵根品级如何,注定以后的大道之路极为难走,就好似原本的宽阔大道蓦然变为一座狭窄的独木桥,稍有不慎栽入水底,就一辈子无法登岸。 赵封镜笑道:“楚前辈莫要捧杀晚辈,跟你们楚家另外几个即将破境的天才相比,我这点天资不值一提。” 此次历练之中,赵封镜的目标不光是楚家麒麟一人,很多暂时境界要比楚歧麟高的歧字辈修士,赵封镜都有留意。 这其中就有位惊才绝艳的女子,也就是那位楚家试炼唯一没半点折损之人,双十之年就已即将破境跻身筑基,这等资质,哪怕是在大宗门中也不多见,起先赵封镜见到这女子之后也微微讶异几分 毕竟楚家可没有李夫子这样的老祖宗,截取十万大山气运移花接木,这等手笔,最少都是上三境起步。 按照现在楚家明面上的歧字辈人境界排行,这位女子自当拔得头筹,剩下二三四名都是练气九层,不过年纪稍大,已经过了三十。 这些人中要么是身份不合适,言语太轻,要么是运气太好,赵封镜没办法卖人情。 故而最后,才会选择身处险境的楚歧麟。 楚林鑫接下来的言语略带深意道:“你是想用歧麟的那份人情要个供奉之位?虽说我楚家势力比不得那些宗门,但再怎么说也是管理数城的山上家族,光凭一个人情,分量有些......” 赵封镜故作恍然大悟状,然后伸手从袖口中取出一块土黄色精石道:“瞧我这记性,刚才见前辈出剑风采一时忘了,相见是缘,见前辈仙人风采更是,这块徽山石,就当做是晚辈的见面礼,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徽山石,名称出自龙腰洲的徽山仙宗,那出产的精石品质最好,深得练师喜爱,在十万大山中偶尔也能找到一两块,虽说品级肯定比不上前者,但这价格也是极高。 楚林鑫看到精石那一刻,昏暗眼神猛然一亮。 赵封镜这份送礼,可真是送到老者的心头上了。 楚家本身就是炼器出身,家族修士多多少少都会些门道,虽说楚林鑫本身对此道不算太过精通,不过他拜托过一位练师为自己铸剑,刚好就差一颗徽山石作为辅料,按照市价,徽山仙门的他肯定买不起,得好几颗中品灵石起步。 赵封镜的出手可谓极其大方,甚至连老人自己都觉着有些太重,一时间犹豫要不要收下。 毕竟拿人手软的道理,在山上同样受用。 赵封镜笑了笑,将这枚精石塞入老者袖中,然后再次拱手道:“晚辈家底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么一样东西,以后落脚百花城,还望前辈多多照应。” 他这么一说,无疑就是卖个免费人情给楚林鑫,后者愿意认就认,不愿意照拂那就当做是交个朋友,反正楚林鑫又没损失。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勉强收下了,虽说我在楚家的权柄不多,但以后许公子若有需要帮衬的地方,只要别违背家族规矩,尽管提便是,老夫必当尽力而为。” 楚林鑫虽说也是个沉研剑道的修士,但做人处事这方面显然不会死板,话不说满,为自己以后留条后路。 赵封镜点头,“这客卿供奉一事还望前辈能.......” 话说一半,留有余地。 楚林鑫跟山上人山下人都打了多年交道,这点人情世故自然明晓于心,“许公子只管放心,此事我定当在家主面前多多美言。” 赵封镜再次以晚辈礼敬之,“那就有劳前辈了。” 寒暄客套完毕。 赵封镜跟随楚家弟子离去方向飞掠,脚踩一般普通制式长剑,手持折扇,意态闲适。 每每有被超越的年轻子弟抬头望去,看见白衣仙师此番姿容气态,都忍不住在心底称赞一句,谪仙人也! 光是从千木林离开十万大山辖境就用了三天。 赵封镜很多时候都是徒步,与那些楚家子弟一样,行走山野。 每当无趣时,赵封镜总会下意识手指探入袖口,做抚摸状。 可惜这次落了空。 小白已经被他小心收入白泽殿中,一旦有高于道印的修士,很容易看出白蛇的存在。 哪怕是之前停留在肩头的七彩梦蝶也是如此。 楚歧衣和楚歧麟原本应该走在大队伍前端。 不过似乎有意无意慢下脚步,等着赵封镜追上来。 来到身边,楚歧衣最不客气,直接喊道:“清白兄弟,林鑫长老有没有索要好处?” 对于这位长老的秉性,楚家上下几乎都心知肚明。 所以在得知接应之人是他后,楚歧衣还大大方方提醒赵封镜一番。 虽说这些东西赵封镜早就知道,不过还是对矮小汉子的提醒表达谢意。 这几天相处下来,楚歧衣发现其实这位清白兄弟还是很好说话的,除了偷听心声有些不太愉快,其余都不错,加上汉子又是个直性子,故而混熟了之后,之前的惧意消减不少,在赵封镜这边言语措辞也不用太过拘束。 楚歧麟也有些好奇,投来视线询问。 赵封镜点点头,“送了块徽山石,客卿这事儿估计悬殊不大。” 一听徽山石的名头,饶是平日里最温润平和的楚歧麟都咋舌不已。 矮小汉子有些不可置信出声问道:“徽山石?是徽山仙门的徽山?” 赵封镜点头嗯了一声。 楚歧衣惊叹道:“清白兄弟,没想到你不光气象不凡,连出手都这么阔绰,活脱脱行走的财神爷啊!以后要是看得上我楚歧衣,只要价钱管够,暖床都行。” 赵封镜笑骂道:“滚蛋!” 哪怕不是出自徽山仙门的徽山石,最少都得一两颗中品灵石起步,这等败家行径,也就眼前这清白兄弟做得出来,就算是楚歧麟都未必舍得用来换取一个虚名头衔儿。 楚歧麟有些疑惑道:“清白兄,你不是缺钱吗?怎会舍得送出这等天材地宝?” “缺钱又不是缺机缘,而且我主要在百花城有些事情,钱这东西只是顺带的,不足为奇。” 赵封镜笑着解释。 其实这颗徽山石已经是赵封镜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之一。 带着小姑娘离开两面山前,绿衣童子灼华难得大方一回,说是桃夭以后修行肯定得先占据你家族的一座山头,而且修行登高也得让他们填补不少,怎么说桃夭都是他灼华一手带大的,如今换了娘家,自己要是没点补偿嫁妆啥的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便打开自己珍藏很多年的宝库,让赵封镜随便选择三样东西。 这徽山石,在两面山乃至山脉周围地界儿,千年以来虽说数量不多,但同样不少。 赵封镜挑选完三件跟山根水运有关的天材地宝之后,又很不客气的抓了一兜子徽山石。 数量什么的,赵封镜后面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数过,总计十三枚。 也就是说出了那三件地宝之外,赵封镜在两面山的收成,加上子丑戊卯的搜刮,起码得一颗上品灵石起步。 在赵封镜这样的穷苦人家看来,已经是一笔天大数字。 虽说这些家底到时候肯定要上缴给家族一部分,但现在也不影响他暂时是财神爷的身份。 一路闲聊,楚歧衣说了很多家族内的腌臜事情。 比如某个长老与后辈结怨,结果那前轻后辈在外出时死的莫名其妙,有心之人谁都知道是那长老所为,最后的处罚仅仅只是处罚而已。 比如某个年轻女修占着有几分姿色,成天在家族高层或是未来可期的年轻修士面前搔首弄姿,行事放荡,不过那女子确实姿容不俗,还从家主那边得了本双修之法。 又比如某个出身富贵的年轻子弟,仗着家族势力,在百花城内欺男霸女,在一中秋时分,将一稍稍违逆自己的凡人女子,全家十余口人抹了脖子,血迹布满院落。 ....... 这类事情很多很多。 楚歧衣每每说起这些,言语中对那些恶心满贯的行径尽是不屑之意。 矮小汉子虽说言语无忌,但真实秉性要比绝大数楚家人好上太多太多。 不然名声心性极好的楚歧麟也不会与他为伍。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百花城 百花城。 这座历史久远的古城。 传闻在上古时期,曾有位以天地芬芳得道飞升的花神。 至今,百花城内还建有一座花神祠庙。 不过岁月蹉跎,这古老传说当真的人不多。 而且曾有风水大师勘探过百花城的风水气运,留下“假”一字,自此,花神祠庙香火凋零。 与之相对的,百花城传承千百年间,好似应了名称一般,城池街道,护城河旁,栽种世间花种数百类。 每当春暖花开之日,百花城内,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好似坠入花海一般,姹紫千红,人间大美。 赵封镜入城时,已接近秋末,自然无风景可看。 百花城与落叶城一样,都是西南边境上主城之一,人口密集,每年到此路过说着光景的商人旅客络绎不绝。 本来热热闹闹的街道人头攒动。 不知道是哪位眼尖好汉,瞅了眼城外浩浩荡荡返回的楚家子弟,立马高声呼喊道:“恶神登门,行人回避……” 嗓音拉得极长,赵封镜在城池之外都能清晰听到。 霎时间,来来往往,拥挤大街上,顿时纷乱嘈杂,行人脚步匆匆好似逃难的难民一般。 小商贩有些甚至连摊子都来不及撤走,连忙拔腿飞奔。 赵封镜等人一路行来。 矗立两边的商铺纷纷挂上打样的牌子,似乎生怕这些恶神登门做客一般。 赵封镜站在人群后面,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啧啧感叹,“你们楚家这名声……” 楚歧衣浑然无所谓,还顺手拿起路边没摊贩看管的雪梨,啃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清白兄弟,这场面以前见识过没?” 赵封镜如实摇头。 矮小汉子嘿嘿一笑,“其实吧,这样的场景一年到头也没几次,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儿,趋吉避凶嘛,人之常性。” “哟,什么时候真小人还学上文绉绉的腔调了?” 一向言语不多的楚歧麟难得调侃一句。 这两人的关系,因为秉性脾气的问题,以前还真就处不到一块,经过地牛追杀之后反倒改观不少。 楚歧衣一耸肩头,“没法子,我身边一个翩翩公子哥儿,一个又是被称为温润麒麟的大才,想不文气都难。” 浩荡人群走过街道,一炷香后,皆在一处白玉雕砌的拱桥前停步。 白玉细腻,其上桥墩刻有世间瑞兽,或坐或站,姿态万千,活灵活现,可见当初建造者雕工之精湛。 桥下河流不算宽阔至多三丈。 河水清澈,水底河床淤泥当中,一朵朵名为绘花的水中花盛开,粉嫩可人,加上水波涟漪跌宕,独具风景。 楚歧麟开口介绍道:“从石桥开始,便是百花城与楚家的分界,桥的那端尽归楚家所有,外人凡人不得踏入。” “这河流也有讲究?” 赵封镜有些好奇的看着那条在家族信件中被称为沽水河的河流。 水底花开艳丽,在这秋末萧杀时节,难得美景。 楚歧麟接着道:“我们所见的其实都只是大致一角,自拱桥中段开始,便是一副水月镜花的幻境,这条沽水河的真实宽度,远远不止十丈。” 楚家底蕴,几乎大半都砸在这条河流之中,连家族大阵都将在其基础上。 沽水河的河水水性阴沉,最适合淬炼出炉灵器,不光是品相,灵器的铭文,品质都会有所提升。 所以楚家的立身之本,说是这条河流也不为过。 人群前端。 楚林鑫手中令牌光泽闪动。 不多一时,石桥上出现阵阵涟漪,逐渐扩散。 随即从这好似水面的禁制之中,走出六位家族管事,境界大多都只是练气后期,不过看年岁都得四十出头,都是楚家内大道基本无望,只好谋份差事赚取功绩灵石。 类似赵氏钱物阁的存在,这些修士负责登记修士机缘,已经上缴家族的分成。 一本本小册子,密密麻麻写满文字。 试炼所得,都得与家族对半分账。 年轻子弟拼死拼活得到的可怜数量,出了大山,就得拿出一半,任谁都得心疼。 走在人群最前头的,是个青纱道袍样式的女子,年纪不大,相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二字,不过胜在肌肤洁白如雪,凭此倒是增加了几分姿容。 看到那些收钱管事之后,女子皱眉不已,显然对此家族规矩极为不满。 但终究还是人在屋檐下,并未多说什么,规规矩矩将机缘记录在册,包括妖兽尸骸,灵药灵草等等。 赵封镜远眺望去,对这名女子的印象比较深刻。 楚家最年轻的筑基,天赋之好在她这一辈可称得上第一人。 按照赵氏那边给的名单,女子应该名为楚歧彩,旁系出身,从小被接到楚家内部修行,性格寡淡,关于她的事迹极少,好似每天除了修行就只剩修行。 赵封镜第一次见她时,女子正好与一头妖物厮杀,术法频出,灵器掌控信手拈来,面对同境妖族不但能胜,还能杀,而且极为游刃有余。 属于是天赋不俗,打架更行的那种。 赵氏封字辈若是抛开境界攀升速度不谈,真实天资能与之比肩者,估计也只有赵封湍与赵封亦二人。 至于年仅十四便筑基的赵封词,赵封镜哪怕获得星灵根都不觉着能够追赶上。 楚歧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看到那女子后嘿嘿一笑。 以肩头撞了下赵封镜的手臂到:“清白兄,好看不?” 赵封镜笑了笑,也没否认,“要说好看其实差点儿,不过这女子身上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出尘气质,估计没几个男子不会喜欢。” 楚歧衣咧嘴道:“那是,她叫楚歧彩,论姿容不算太出彩儿,但就是那股让人觉着她始终不染尘埃的气质,最让男人容易产生争强好胜的心思,看见排在她身后三个位置的那年轻人没?是咱们大长老的孙子,叫做楚歧密,风流 成性,誓要将楚歧彩拉下神坛成为他的道侣,结果嘛,被楚歧彩揍了一顿,下手挺重的,躺了两月才能勉强下床走动,嘿嘿,后来估计是被大长老训斥,在那之后就没敢在楚歧彩面前放响屁,只敢偷偷看,跟做贼似的。” 楚歧密,楚家大长老楚涂一的亲孙子,可惜天资不大行,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位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成天留恋在青楼花魁中,酒色财气沾染个遍,对此大长老楚涂一除了恨铁不成钢之外,没半点法子。 赵封镜顺着汉子手指方向望去。 果然。 在那女子身后不远处,有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公子哥儿模样的青年正偷偷望向交接女子,楚歧彩偶尔回头间隙,楚歧密赶紧低敛视线,躲避目光。 赵封镜轻摇折扇,笑而不语。 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楚歧密眼中的神采。 如果没有家族干预,如果他的天赋再高些,如果品行端正,如果不是这般自惭形秽…… 如果都能做到,估计楚家出一对神仙眷侣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世上没这么多如果。 光是第一条就如同天埑。 楚歧彩的身份,注定整个楚家没谁敢有半分念想。 那些管事将所有弟子得失一一记录在册之后,重新走入禁制迷障当中。 楚林鑫大手一挥,一句言语都无。 试炼正式结束。 这场历练,所得不多,最主要的还是练心。 赵氏唯一不足楚家的,便是心性和手段。 等到众人散去,楚歧衣走远,楚歧麟倒是返回祖师堂那边,应该是给赵封镜说好话去了。 老人楚林鑫走到赵封镜跟前道:“许公子,你的事情我之前已经传信给家主,能做的都做了,剩下事情,得看家主自己的意思。” 既然他如此言语,就说明在那封信上,赵封镜不会跟两位失踪的楚家修士扯上关系,甚至还会多写几句年轻人的好话,什么天赋不俗,术法高妙,长相还是谈吐都能给楚家撑撑门面之类的。 “有劳前辈了。” 虽说境界相同,赵封镜在这些老人还是以晚辈身份自居。 这一点,让楚林鑫倍感受用。 老人抚须而笑,“许公子不必客气,对了,我已经跟族内管理住行的管事打过招呼,许公子你的厢房已经安排妥当,我们还得先去一趟主殿,等家主把你这事儿定下来,今晚老夫定当为公子接风洗尘,好酒管够。” 赵封镜笑着点头。 两人一路闲聊,估计是徽山石的分量不轻,这位向来对年轻一辈没什么好脸色的老人难得多聊了些家常。 进入山水迷障。 原本看着不过几丈宽度的白玉桥,豁然延长数倍。 沽水河中随着花枝摆动,一尾尾彩色锦鲤欢跳游曳,远处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依山而建,仙气缥缈,白鹤啼鸣之声悠扬传荡。 赵封镜看到这一幕顿时有种心境清明之感。 别的不说,楚家关于建造地基已经建设祖业这一方面,确实要比赵氏强上不少,更具有仙家气象。 一路不停,看过河边那些浣纱女,树头飞行空灵鸟,两人穿过层层错落屋脊,来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大殿门口。 比起世俗那些王朝的京城皇宫,富贵堂皇之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楚家人也不是傻子,没敢在屋脊梁柱之上绘刻黄龙。 毕竟大川王朝可不是什么小王朝要看山上仙家眼神。 这类犯忌讳的事情,一旦有人在朝堂之上多做口舌,估计别说楚家,连四方山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楚林鑫让门口看门的两位修士通报一声。 等了片刻,得到许可之后,老人领着赵封镜走入大殿。 殿堂极为宽广,中央地界儿建造有一座荷花池塘,规模不大,但其上种植的莲花极有讲究。 叶片翠绿,花瓣金黄,总计四十二朵莲花盛开。 作为道印境最年长的楚家家主楚莲英,一身素衣,白须白发,却是红光满面,高座主位,距离身前的莲花池不过几步。 身旁跟着三位美婢,一人负责揉肩敲背,一人轻柔往老人口中喂瓜果葡萄,还有一人手持瓷碗,瓷碗当中竟是心肝之物。 楚莲英偶尔用手帕垫着手掌,从血液浸泡当中捻起一颗心肝丢入池水当中。 血渍入水,转瞬再无踪迹。 原本还觉着此地辉煌气息浓郁的赵封镜,在看到那瓷碗装载之物后,顿时心中一凛。 楚莲英微微抬头,看见楚林鑫与赵封镜后笑了笑,拍了拍手,将手帕随意搁在桌上,伸手摸了把美婢的腰肢翘臀,示意三人暂且退下。 然后他看向赵封镜道:“三长老的眼光一直不错,在信中提及许公子的名讳也是美誉颇多,亲眼相见,果然不假。” 随即一伸手,“还请先行入座,喝茶闲谈,站着可不是个事儿。” 楚莲英言语和善,没半点家主架子,就好似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着有出息的晚辈一般。 这反而让赵封镜有些不太适应。 坐下之后,没等他先开口,楚莲英继续开口道:“信中说许公子有门术法,能够凭借筑基二层的境界,在水运精怪的地盘上拖住对方两三个时辰?不知是真是假?” 关于这老人的名声,十万大山仙家门派都给了个很有说头的称号,笑面公。 外表像是和蔼老人,除了作风不太检点之外,为人处世很难让人挑出毛病。 但此人手段之狠辣,属于那种从来不正面起冲突,等到你一恍神的工夫就从背后捅刀子那种。 楚莲英的问题,赵封镜早在碧波潭出手前就有所预料,注定瞒不过去。 手中折扇煽动不停,缓缓道:“楚前辈,此事关乎在下大道修行,不太适合细说。” 一般山上修士都会有自己的一两手压箱底手段,这类问题其实比较忌讳。 楚莲英微微眯起眼眸,依旧笑道:“既然不适合细说,那就得请许公子露两手,不然关于我楚家在十万大山凭空消失的两位修士,这罪名许公子嫌疑最大。” 牵扯到两位筑基修士,饶是楚莲英再怎么不把人命当回事都得上心几分。 毕竟楚家的筑基修士数量本就比赵氏稀少,满打满算才一百多位,上次由楚铸亭领衔,联手覆雨楼对赵氏清算,损失不可谓不多,十余位楚家修士身死,能逃回来的也大多身负暗疾,以后大道基本无望。 加上落叶城那次的四人,还有现在两位管事。 楚家这些年的折算,可谓几十年难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楚莲英 楚林鑫在一旁有些皱眉,家主这番言语已经逾越了山上规矩,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对一个未来客卿如此盘问。 不过碍于老家主的威势,老人犹豫过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赵封镜自顾自无奈叹息一声,随后道:“也罢,楚前辈可曾听闻世间有种妖兽,能够在对方毫无戒备之时扰其心神?” “哦?山上记载当中,此类妖兽极为稀少,不知许公子所说是哪一种?” 楚莲英不温不火,抚须问道。 赵封镜悄悄打开白泽殿,七彩梦蝶飞掠而出,带起点点光彩,最终停留在白衣肩头。 “此灵兽名为七彩梦,本命神通便是如此,当初拖住那头水运精怪,也全然是靠它帮忙,不然以晚辈的境界修为,独自面对半步道印,简直痴人说梦。” 这倒是事实。 当初在水底,赵封镜剑术符箓都不能用,小白也不在,光是靠着几手入门术法与水运精怪缠斗,赵封镜还没到能横跨大境界的地步,这七彩梦蝶可功不可没。 楚莲英眼眸当中淡淡光辉一闪而逝。 在他注视之下,七彩梦蝶的真实境界一览无余。 老人面色不改,始终温和笑道:“一头筑基境后期妖兽,许公子果然是有大福缘的人,听说你出身庆元门?刚好老夫在那边有个故友,虽说不是门派内的人物,可许公子这般天赋,不应该在那边寂寂无名才对,难不成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听此言语,赵封镜没半点神情变化,拱手回道:“我从小不怎么喜欢出门儿,而且比起门内几位师兄师姐,境界和天赋还是差了太多,故而没名声也正常,像我这样的资质,在大川王朝中部一抓一大堆,没什么稀罕的。” 楚莲英点头,“这倒也是,咱们这儿就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出不了蛟龙,根本没办法与大川王朝那些天之骄子媲美。” 说着,一壶茶水上桌,有专门负责照顾这位老家主饮食起居的美婢负责端茶倒水。 期间赵封镜随意瞟了几眼。 姿容出彩不出彩先不谈,关键这几位美婢大片春光外露,能难不让人侧目。 看到赵封镜的小动作,楚莲英笑了笑,随手驱散婢女。 浅饮茶水后说道:“许公子能够在我楚家担任客卿也算是我楚家的荣幸,只要身份来历不假,这件事情其实很好办,不过就是有些烦琐,需要在家族谱牒之外的修士谱牒上记载名讳等等,估计最少也得三日左右,这期间许公子留宿在这便是。若是想出门看看风景,体会一下百花城的风土人情,我可以命人恭候差遣。” 赵封镜先是道谢一番,然后摇头道:“入山之时,倒是遇到两位楚家年轻修士,几日下来,关系还算不错,也算是提前与他们打点好关系,游览百花城,有他们带路便足够了。这些琐碎小事,就不劳烦楚前辈费心了。” 楚莲英点头,“如此便好。” 然后他唤来一位管事说道:“带着许公子先去府邸宅院那边认认路,顺便准备些瓜果点心之类的,要是怠慢咱们未来客卿供奉,后果你自己清楚。” 那位管事估计是想到了某些凄惨下场,身躯猛然一颤,赶忙弯腰领命。 等到赵封镜走后。 楚莲英看着一袭白衣的背影,作沉思状,久久无言。 这就让在一旁等候的楚林鑫有些为难。 又不敢一声不吭就此离去,就只得继续坐在太师椅上,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楚莲英突然对这位家族长老开口问道:“老三,你觉着这许清白如何?” 家族长老中排名第三的楚林鑫点头回道:“这几日看下来,还不错。” 这算是个比较中肯的答案。 结果楚莲英讥讽一笑,丝毫没为对方留半点遮羞布,“收了礼物确实不太一样,好话连篇。” 一听家族语气,楚林鑫顿时冷汗直流,急忙起身鞠躬弯腰,“林鑫知错,愿听候家主责罚。” 楚莲英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你们这点私心家族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做?也就你运气好点,算是赶趟儿了。说说看,都收了些什么好东西,要是直接用钱砸的,记得去账房上缴一半,毕竟怎么说你都是长老,被这么多明眼人看着,不吐出来点零头,终归不太说得过去。” 对于楚家家风如何,手下那些人的私心和贪婪,楚莲英心知肚明。 但老人并未觉着这样有何过错,贪这个字,是人之本性,哪怕是在法度森严的大川王朝之内,贪官污吏何其少了?只要有本事有才干照样可以心安理得敞开腰包装钱,没什么对和错。 甚至楚莲英觉着,只有在这样环境之下培养出来的修士,心性才能更上一筹。 山上可不比山下。 自家家族又没什么本事,自身大道只能靠着自己争取,若是不够心狠,凭什么登高望远。 楚林鑫点头应承下来,随即将徽山石的事情如实禀告。 听完之后,楚莲英点了点头,“分量不算轻也不重,先晾他几天看看再说,若是没什么问题,一个客卿供奉而已,给就给了,每月几十颗灵石的事情。若是心术不正…….” 说到这,老人笑意越发高涨,“那就彻底留下,天赋与皮囊都算上乘,给那些修行双修的女子修士当个鼎炉,也算是物尽其用。” 说罢,楚莲英抬起桌上那只青瓷碗,将所有血腥之物悉数倒入池塘之中。 莲花池底,有头赤螈豁然睁开双眸,大口吞咽。 楚莲英面色平静问道:“关于那两个管事,有消息了吗?” 楚林鑫惭愧道:“禀家主,并无进展,总计出动三十余人搜寻山头,始终一无所获。” 楚莲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了,找不到就别找了,反正死去的又不差这一两个,现在最要紧的事务还是准备一年后的结盟一事,召集家族修士,就算是在外历练的也传信一封。” 说是结盟,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楚家这是要脱离四方山门附属的身份,将家族彻底融入洛水渊。 倒是虽说没了家族名头,所有产业也变成了洛水渊所属。 但对于那些家族修士来说,此事利大于弊,不光是修行路上宗门底蕴,还有功法,资源,都要远远多于楚家。 这也是楚莲英深思熟虑后的拍板敲定的事情。 到时候十万大山边缘,楚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修士谱牒更替,从家族变为宗门。 楚林鑫点头道:“此事已经开始着手,最多半年,所有族内谱牒上的修士就会返回完毕。” “听说赵氏那边又有人破境跻身筑基了?具体名字叫什么?” 说到楚家的死对头,楚莲英神色有些复杂。 楚林鑫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好像是个叫赵封阚的年轻人,岁数要比歧彩年轻许多,如今是赵氏封字一辈第三位破境的筑基修士。” 自从那场清算之后,封字辈的年轻天才,一个个接连破境。 如今赵封阚成为继赵封亦,赵封词之后,跻身筑基的第三人。 “先是很多年不温不火,一出手就是金丹的赵蕴蚩,接手空悬两百多年的家主位置,虽说没打过交道,但此人必定不会只是高境炼气士,以后要应付他的手段,估计会有些头疼。后有赵蕴廉返回家族,一位丹师的分量还是不轻的。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还是赵蕴芝成了剑修,剑修啊,四方山门之中都没几个,这运气真是够吓人的,加上现在封字辈的三个小家伙,赵家的大年份,果然结果丰硕。” 一桩桩一件件,就像一柄大锤不停敲击楚莲英的心口。 从两年前的清算开始,赵氏虽说伤了底蕴,但年轻一辈的崛起,相信不出十年,不光是他们这个对头要提心吊胆,就连西南边境的格局都得改变不少。 现在的赵氏,还在蓄势。 等腾出手第一个对付的,必定是他楚家。 若是放在四百年前,金丹老祖在世时,楚莲英还真就不带怕的,可现在不得不思量破局之法。 而洛水渊的庇护,则是眼前最好的法子。 如今的赵氏就像一头隐藏在阴影深处的斑斓猛虎,一旦楚家有丝毫懈怠,便会一跃而出,咬断后者脖颈。 楚莲英揉了揉额头,一想到这些东西,心烦意乱。 挥了挥手。 楚林鑫自行告退。 等到偌大殿堂之内只剩下老者一人,楚莲英看向金莲池水,轻轻呢喃道:“赵氏,运气真好,我们打不了,抢不过,那就退而求其次,谁都退一步,如何?” 池水无声,深底那条灵兽搅动暗流。 ------------------------------------- 楚家以供修士修行的院子占地面积极广,不过大多都有主,赵封镜的院子位于沽水河畔,算不上多建造恢弘用心,院里一颗梨树,如今硕果累累,院子建造估计也有些年岁,那些用山上木材造就的廊柱已经多了几分腐朽气。 对此赵封镜倒是不太在意。 刚进门不久,楚歧麟便带着楚歧衣和一脸不情愿的楚歧夙来到此地。 令赵封镜有些意外的是,在楚歧麟身边还有一人。 是那个歧字辈修行天赋排名第一的女子,楚歧彩。 按理来说,赵封镜与她并未真正见过,要说祝贺什么,真谈不上。 直到楚歧衣在一旁小声解释事情原委,赵封镜这才恍然大悟,笑容玩味的看向楚歧麟。 后者微微有些脸红,急忙瞥过脑袋,结果刚好迎上楚歧彩的视线。 这下,楚歧麟神色就略显尴尬。 原来这位楚家麒麟一直以来都对这位女子有些意思,不过脸皮比较薄,平日里连对话的胆气都无。 这次还是作为堂姐的楚歧夙帮他想了个由头。 说是有朋友头一次到楚家,而且担任客卿一职,便邀请楚歧彩这位歧字辈第一人一起祝贺。 一向不喜欢交际的女子破天荒没拒绝。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楚歧衣手中拎了一幅食盒,加上楚歧麟手中的几壶酒水,不难看出今晚注定酒桌见真章。 “清白兄弟,我家底薄,这趟十万大山之行也没赚到几颗神仙钱,要说好的酒水,买不起,但几碟子下酒菜还是不差的。” 然后矮小汉子偷偷压低嗓音道:“歧麟这小子家底厚实,而且他父亲本就是个爱酒之人,家中好酒无数,很多上了年份的仙家酒酿,光是那股酒香就能倾倒十里生灵,待会儿清白兄弟不必客气,酒水不够,叫歧麟回家拿便是。” 说法虽然夸大了些,但楚歧麟父亲藏酒颇丰倒是事实。 赵封镜斜眼道:“怎么着?还没上桌就开始劝酒啊!” 楚歧衣咧嘴一笑,“作为东道主,今晚的角儿,不灌你灌谁去?” 楚歧麟在一旁气笑了,“你说这些话能不能避着我点?好让我之后拿酒心安理得些。” 楚歧衣一翻白眼儿,“反正你是少爷,有钱嘛。” 乘着两人插科打诨的工夫,赵封镜与楚歧彩点头示意,两人互报姓名跟脚之后便再无言语。 酒水上桌,果真是仙家酒酿,加上不大确定的年头,赵封镜估计这市价应该不会便宜了。 推杯换盏,谁都没去刻意驱散酒气。 喝酒本就图个一醉,若是喝酒如喝水,那酒桌就会很没意思。 楚歧衣最为贪杯,变着法子打圆,之后找各种由头自罚,没多久便醉眼蒙眬。 人一喝多,这胆气就壮。 就算一个性格懦弱从不敢大声言语的人,酒醉之后都敢下河捉鳖,搬江擒龙。 楚歧衣一手搂着赵封镜的脖子结结巴巴道:“清...白兄弟,你这名字...真...真好,清白...清白,清清白白。” 一旁同样没少喝的楚歧麟醉眼蒙眬跟着点头,“伏清白以死直兮,就冲这气魄,清白兄,我敬你一杯。” 平日里别看这位楚家麒麟温文尔雅,只要上了酒桌,都是敢跟楚歧衣抢酒喝的人物。 都没等赵封镜举起酒碗。 楚歧麟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赵封镜哭笑不得。 第一百五十六章 酒桌 酒桌上,两位女子举杯次数很少,故而最为清醒。 乘着赵封镜酒气上身,身形歪斜之际,楚歧夙淡然开口道:“许公子,我这边有条路子,买卖公道,东道主也是山上仙家中鼎有名的生意人,想来你刚到百花城,灵药灵草等机缘换算成灵石比较困难,我可以帮忙引荐或者干脆由我经手,当然,该有的辛苦钱肯定会抽取,不算太多,一成就够,许公子意下如何?” 楚歧夙虽说对于境界拔高一事比较执拗,哪怕以各种丹药破境不惜伤及人身小天地。 但她与楚歧彩最大的不同,还是对生意往来比较上心,很多家族子弟觉着楚家换算灵石的门槛太高,往往价值百颗灵石的,在家族之中就得少去三四成乃至五成,自然会有很多人心生怨怼,所以她这个中间人,做的很有年头。 赵封镜接着酒劲儿调侃道,“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歧夙姑娘还是位生意人?” 这次,楚歧夙难得没给他甩脸色,而是认真介绍起家族内部,或者百花城内钱庄关于换算灵石的价格。 听闻之后,赵封镜点头问道:“你这路子能帮我省下多少灵石?” 赵封镜现在是真缺钱。 哪怕有子丑戊卯两年中在十万大山边缘搜刮的灵草灵药,还有灼华在他离开时赠送的东西,可要说兜里的灵石,真没几颗。 楚歧夙伸出一根手指,“最少一成,你也知道,所谓转手人,都是最低价,远远比不得与仙家山头直接交易,故而价格要低上不少,不过跟家族内部比起来已经很公道了。” 想了想,赵封镜点头道:“可以,不过事先说好,刚开始我只能拿出一小部分,毕竟第一次合作,谁知道会不会出幺蛾子。” 楚歧夙没意见,点了点头,这次是由她率先举起酒碗道:“之前是我脾气不好,有所得罪,在这我先自罚三碗,算是赔罪了。” 说罢,也不等众人劝阻,原本不太会喝酒的朴素女子抬起酒碗一饮而尽。 三碗下肚,喝酒太猛的后遗症就上来了。 女子脸颊通红,双眼出现恍惚神采,随即打了个酒嗝儿,这才安稳落座。 楚歧衣在一旁连声叫好,顺便还以手肘捅了捅楚歧麟,眼神不停瞥向一旁始终安静坐着的楚歧彩。 显然是怂恿对方去搭话。 结果楚歧麟不为所动,心有所想,却不敢真正开口。 楚歧衣一脸鄙夷。 倒是楚歧彩比较大方。 与赵封镜磕碰酒碗之后说道:“许公子远道而来,我虽说没歧夙那样的生意路子,在客卿供奉一事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还是想代家族敬酒一碗。” 原本她能到此,就已经让所有人感到意外。 还能在酒桌上率先敬酒,已是超乎所有的人预料。 楚歧衣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对楚歧麟小声低语道:“歧彩妹子今天不太对劲儿啊,会不会是对清白兄弟一见钟情了?不然怎会如此客气,要说清白兄弟要相貌有相貌,要天赋有天赋,说不准还真就这么回事儿。” 楚歧麟看了眼饮酒女子,然后再看了看脸色平静的赵封镜,打赏了汉子一个滚字。 两人的言语并未遮掩,小声低语在他们这些人耳中与正常说话其实没什么两样。 女子听闻后一笑置之,并未理睬。 酒宴末尾。 楚歧彩最先告辞离去。 楚歧夙这个做堂姐的,看自己弟弟还这么干坐着,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接抬脚踹在楚歧麟的小腿上。 后者倒也不是傻子,什么意思自然清楚。 在堂姐的威势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楚歧彩身边,送人回家。 楚歧衣显然今天心情极好,还想借着酒桌上最后一点酒水跟赵封镜多套近乎。 结果被朴素女子一个凌厉眼神呵退。 矮小汉子讪讪一笑,拎起桌上酒壶,大步流星,踉踉跄跄走出院子。 临走前汉子小声嘟囔一句,“孤家寡人,看不得风花雪月,真他娘愁死人。” 等汉子身影消失在门口,赵封镜拾起桌上折扇不紧不慢敲打手心,问道:“歧夙姑娘还有事情?” 生意一事已经敲定,两人之前并未有过太多交集,赵封镜也猜不到这女子还要说些什么。 楚歧夙犹豫片刻,似乎觉着有些话语不太符合规矩,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言语。 赵封镜也没催促,安静等待着。 今晚月色不错,大圆无缺。 梨树倒影斜映地面,随着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其上累累果实白中透着淡黄,已然成熟。 白衣走到树下,随手摘下两颗雪梨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分给女子一个,自顾自啃咬起来。 此时,楚歧夙终于开口:“听林鑫长老所言,许公子有头筑基后期灵兽,我想问的是所谓血冥契和生死契,是否真能帮助修士提高境界?” 赵封镜吃梨动作一顿,抹了抹嘴角笑眯眯道:“看来歧夙姑娘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这还不到半日便知晓大殿内部消息。” “只是心中疑惑,还请许公子勿怪。” 这等涉及修士底蕴的事情,确实容易犯忌讳,所以女子才会犹豫再三。 赵封镜低头看向果肉清甜的雪梨,也没过多在意这些,开口回道:“一般的主仆契在山上流传极广,什么效果是个修士都心知肚明,血冥契,除了专门豢养灵兽的家族或者宗门才会拥有,属于门内的不传之谜,至于生死契,我也没见过,有记载却无结契之法,后两者就算知道能够提升境界修为又如何?歧夙姑娘知道结契法门?” 与灵兽结契,只有主仆契广为人知,后两种都是一个宗门的不传之谜,或者豢养灵兽为根底的家族珍藏之物,一般很少会透露。 这些东西,楚家哪怕立足千年百年,始终不曾真正得到过。 “确实不知,想必许公子也能看出,我天资其实算不得高,如今的练气八层也是靠着各种丹药强行提升,后患无穷,可是生于楚家,实力就是一切。” 楚歧夙态度诚恳,她不相信赵封镜面对七彩梦蝶这般珍稀灵兽会只单单签订主仆契这么简单。 赵封镜望了眼折扇上面十六字前四字,“命由己造。” 嗤笑道:“歧夙姑娘觉着我知道?” 朴素女子点头。 赵封镜淡淡回道:“血冥契与生死契确实有帮助修士破境修行的作用,不过前提是你签订灵兽的血脉品级得高才行,起码三品血脉起步才有效果。生死契我不知道结契手法,不过血冥契却是知道的,但有两点,一,我知道归我知道,师门告诫过不可私自外传,有什么条件能够让我将这等术法与你交换?二,就算我能拿得出手,灵兽品级一事得靠钱砸,而且三品血脉的灵兽不算少,但都存于山上宗门或十万大山中部,怎么得到又是一难题。” 两点,第一条其实不算太难,只要楚歧夙经得住狮子大开口,赵封镜还真就能给。 至于第二条才是最难之处。 三品起步的灵兽,未来成就注定中三境,哪怕是专门豢养灵兽的赵氏也找不出几头来。 像楚家主这样日渐衰败的家族,根本拿不出这样的价格。 或者说就算楚家愿意买,但肯定不是给天资不算好的楚歧夙,她没资格。 楚歧夙好像从一开始就想好的话语,没停顿太久,直接回道:“条件许公子可以随便开价,大不了再谈,至于第二条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我自有打算。” 赵封镜抬头注视着女子,见她好似胸有成竹的模样,片刻之后赵封镜点头道:“可以谈,这门术法最低价儿一颗上品灵石,答不答应你自己想想。” 结契术法的等级自然值不了这么多钱,但这中结契之法一经泄露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惠泽的就不单单只是一人。 故而这类基本没什么门槛儿的术法神通,往往价格就会极高。 听到开价之后,楚歧夙眯眼道:“许公子可真敢漫天要价,一般的二阶灵兽也就几百颗灵石的事情,一道结契术法罢了,最多一颗中品灵石。” 赵封镜摇摇头,打开折扇煽动清风,“这价格你可以去专门豢养灵兽的赵氏问问看,或者干脆去四方山门,保证不会低了。” 其实赵封镜压根不知道这血冥契有何珍贵,反正以前在家族里的时候,子弟若是想与血脉不俗的灵兽签订此契约,只需要前往祖祠通报一声,得到家族长老同意后,便会有专门负责此事的人帮忙结契。 契约术法如何,连结契本人都不知道。 赵封镜以前没对此事上过心,所以也就没法定价格,随便开价便是。 反正一颗中品灵石,他是肯定不会同意。 见对方不肯让步,楚歧夙叹息一声,“没得商量?” 赵封镜摇摇头,没再言语。 反正这笔买卖成与不成,他都无所谓。 “我再想想。” 说着,楚歧夙便起身告辞。 赵封镜将她送出门外。 临走前,楚歧夙突然回头,展颜一笑,问道:“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温柔乡,英雄冢吗?许公子看我怎样?” 赵封镜愣了愣,估计是没想到平日里面色冰冷的女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不过很快他便斜眼打量楚歧夙的腰肢身段一番,然后扯了扯嘴角,“不值。” 美色面前,还是钱最值钱。 楚歧夙哈哈大笑,大步离去。 ------------------------------------- 却说另外一边。 楚歧麟与楚歧彩并肩而行。 一向温文儒雅的青年其实不算寡言少语,但在女子这边,是真的找不到什么言语交谈。 最后还是楚歧彩率先开口打破沉闷。 “这次试炼,听说你差点身死?” 女子嗓音软糯,大有水乡风情。 不过言语平淡,并未有多少关心之意。 但对楚歧麟来说,这已足够。 青年双手负后,笑道:“确实如此,好在运气不错,命不该绝,遇到游走山涧的清白兄,不然想喝酒啊,就得等到你在我坟头敬酒了。” 楚歧彩也没回头,望向远处地面上的皎洁月光,“这位许公子没跟你们收好处?” 楚歧麟的性命,其实很值钱,在楚家年轻一辈中,论出身,楚歧麟当之无愧第一人。 “没有,不过我打算等清白兄真是成为楚家供奉时,将这份救命之恩给补上。” 如何补,当然是拿灵器填了。 反正从小到大,每岁生辰,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爷爷就会送来一份礼物,而且一次比一次贵重,堆积多年,零零总总应该值不少钱。 此后,楚歧彩没什么言语。 而楚歧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走出许久,气氛着实有些冷。 有心无胆的楚歧麟只得硬着头皮道:“今晚你能来,多谢。” 结果实在忍不住的楚歧彩瞥了眼他,淡淡道:“你平日里也这么聊天?” 楚歧麟神色尴尬。 一直将女子送到屋外,楚歧麟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男子缓步背影。 楚歧彩眼神漠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时院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有个身形伛偻的老妪顶着花白头发探出脑袋,看见楚歧彩后,昏黄眼眸顿时有了点光亮,对女子招了招手道:“歧彩回来了?快快快,进屋,天寒地冻的,冷坏身子骨可不好。” 老妪脸上满是慈爱,恍若和蔼长辈关心晚辈一般,拉着女子的手臂,轻轻往屋里拽。 而楚歧彩却对这份亲情厌恶至极。 不过似乎心存忌惮,只能任由老妪拽入屋内。 在老妪的照料之下,女子洗漱完毕,青丝如瀑,坐于妆台前。 老妪干枯如树枝的手臂拿着梳子一点一点帮女子理顺青丝,笑眯起眼,用最沙哑的腔调说着,“多好的女娃子,长相周正,性格又好,关键还是仙子一般的未来人物,莲英那小子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儿,哦,对了,你们还没成亲呢,得抓紧点,我这老婆子前半生为莲英操碎了心,这把岁数了还没能抱上孙子,都不知道还能熬多久,你帮我劝劝莲英,他从小脾气倔,总喜欢跟我这个做娘亲的反着说话。” “以前是觉着孩子大了,有出息了,我这个当娘的也就不想管,但结婚生子这样的大事儿,总得有个长辈操持不是?” 这位清瘦如干尸的老妪,是楚莲英的娘亲,也是楚家现在唯一剩下的金丹老祖。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传信 一大清早,赵封镜驱散身上仅存的那点酒气走出别苑,以手中执事牌开路,倒也畅通无阻。 昨日带领赵封镜来到院子的管事交给赵封镜两样东西,一个是院子钥匙,一个便是这块暂时代表他楚家供奉的令牌。 赵封镜独自一人走在路上,闲来无事便随意抛弄这块令牌。 于刀疤汉子王膑交由自己的那两块管事令牌不太一样,虽说都是以珍贵寒铁铸造而成,但前者更具分量,而且其内承载的天地灵气要远比后者多得多。 赵封镜在十万大山时仔细勘察过。 那两块管事令牌当中,铭文更为复杂。 不可能单单只是寻常用来进出楚家山水禁制的凭证。 具体用途,赵封镜还不太清楚,或许只是某个私院别业的通行许可。 走到那条白玉拱桥之上。 透过宛若水面一般的禁制之后。 红尘街市独有的喧嚣气息扑面而来。 虽说百花城在这几百年中被楚家霍霍得实属有些惨烈,不过很多事情都被官府或者楚家高层镇压下来,不然哪还有繁华景象可言。 其实很多时候,楚家人并非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当然,该有的鼻孔朝天不可一世,多多少少都会沾染。 赵封镜跨出禁制的步子,就好似一个信号。 临近沽水河畔的商贾旅客个个转头望来,顿时鸦雀无声。 赵封镜也被这突然的安静与注视弄得有些发蒙。 见到是个面色和善的白衣公子哥,还是个新面孔后,那些来往人群重新恢复走动,不过视线还是会不自觉的瞥向这边,生怕这位山上仙师一个心意不合,术法神通乱飞。 出了楚家地界儿,赵封镜《秋水蝉露》大开,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这才将白蛇放出。 “白泽殿好是好,妖兽灵兽在其中修行,比一般山脉的同族还要快上几分,不过就是太消耗灵石,这才几天工夫,二十枚灵石便被你们吃干抹净,要是再没个进账,真就两袖清风喽。” 赵封镜一根手指探入袖口,轻轻抚摸着小白头顶。 白泽殿这东西,现在赵封镜都说不好到底是灵器还是属于一座禁制小天地,规模太大,已经超越他所知的所有灵器,法器的规模。 而且需要一条龙脉奠基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一个能承载龙脉的灵器,赵封镜翻遍赵氏所有书籍都未曾有过记载。 一路行走。 白衣公子哥儿扇动清风,不俗面容加上那股清秀出尘的气势,引来无数女子的纷纷侧目。 穿街过巷,时不时张望四周。 人间烟火如繁星点点,可能单个拎出来并不起眼,若是汇聚星河,那璀璨程度,就算是真正的山巅人物也得低头。 百花城很大,油盐酱醋茶,商行马车数不胜数。 赵封镜走入其中,哪怕有些扎眼,可终究会被人潮淹没。 花神祠的来历众说纷纭。 有民间传闻,自那位上古花神娘娘飞升离去之后,城内百花齐放,数十年不曾枯萎凋零,后有修士在花丛中偶然见到一人身影,如九天神女,自当顶礼膜拜。 这位有幸目睹花神娘娘真容的修士,便在这城中建立祠庙,以供世人瞻仰神仙风采。 也有山巅传闻,说是这花神祠是这位花神娘娘留下的道统法门所在,只可惜千万年来未有一人能够得此明悟,故而香火凋零,花香不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小道消息,甚至连什么花神前世今世,才子佳人的志怪小说都有。 反正赵封镜觉着最可信的还是第一条。 不过他此行目的,可不是什么瞻仰仙人风采。 花神祠旁边矗立有一座客栈,名为龙门。 赵封镜站在门口,抬头望了眼高悬的匾额,心中有些佩服客栈掌柜起名的用心。 “龙门龙门,山上虽说有着鲤鱼跃龙门的好彩头说法,可放在这俗世当中江湖气就有些重了,也不知道这客栈掌柜本身就出自江湖,还是说在某本演义小说当中截取了个豪气名称。” 客栈生意不算好,来往之人真正能够进门的也就稀稀疏疏几人而已。 站在门口便能看见客栈的生意惨淡,倒是与旁边不远的花神祠同病相怜。 赵封镜走入门口,很快便有眼尖的店小二上前弯躬哈腰,“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找一个朋友,待会儿帮我拿壶好酒,最贵的那种。” 既然行头风度摆在这儿,赵封镜要是心疼酒水钱就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原本听闻前一句,店小二还有些失望,后面一句就让他嘴角咧到耳朵根了。 最贵的酒水? 他们这虽说没什么山上的仙家酒酿,但好酒还是有的,但价格同样很高。 起码……..百八十两银子起步。 店小二似乎是害怕这位外表光鲜的公子哥儿知道价格后出尔反尔,事先说明到:“公子,咱们这的好酒可都不便宜,你看这个……” 说着,还用右手的食指与拇指做了个挼搓的动作。 赵封镜哗啦一下合拢折扇笑道:“放心,待会儿会有人付钱,他可是个阔绰户,百八十两银子,九牛一毛。” 得到白衣公子的确切答复之后,店小二忙不迭点头,然后,麻溜跑去拿酒。 赵封镜巡视一周,没看到某个熟悉身影。 想了想,以心声与小白询问一番。 白蛇有记住一个人气味儿的本事。 最开始的赵蕴理,到后来相貌改变极大的陈灵之,想来分辨王膑的存在也不会太难。 果然,不出片刻,白蛇便以心声回复。 赵封镜点头之后快步走上二层厢房,叩响最尽头的屋门。 屋门应声而开。 有个吃饭还戴着斗笠的汉子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酒水,桌上那些下酒菜一个没动。 没一会儿,手中捧着一壶外表精美的酒壶进屋,摆上桌后,赔笑告退。 赵封镜挥了挥手,两扇屋门自行关闭。 然后之间这位白衣公子凌空虚画,一道道金色纹路浮现半空,捏碎两颗灵石作为支柱,一座简易隔音阵就此形成。 王膑虽说不是先天铭文一道的行家里手,可光是赵封镜这份闲适写意,好像造就出这样一座阵法信手拈来。 汉子不禁感叹道:“小子,说句心里话,你是真他娘吓人,虽说论资质可能比不得赵封词,但又是剑术,又是铭文,剑修,符师,阵师,好像你都有些门道儿,这样的悟性天赋,就算放在大宗门中也不多见。” 关键还是同时修行。 光是练剑一事,就会极耗光阴,像赵蕴芝,赵封涂,他们的资质差吗? 后者或许现在还不好说,但前者现在是实打实的剑修,未满甲子之龄,而且起初还没龙脉这样的修行道场相助。 但这两者在练气,乃至筑基后,境界攀升速度比之很多同龄人都不如。 剑术虽好,可若是没有宗门底蕴支撑,就只能靠着修士年岁慢慢熬。 这也是赵封镜起先不愿意太过练剑的缘故,容易耽搁修行。 而符师与阵师的门槛儿,可以说比剑修还高。 因为不看天赋,只看悟性。 先天铭文更是如此。 如果不是赵氏中有个赵封词,赵封镜想要摸透先天铭文的绘制,就得数十年光景。 这绝非什么空口之谈。 如今,修行一事,有小白帮衬,加上体内大日明月自破境跻身筑基之后便能自行汲取天地灵气,虽说每次都不算多,可交换轮回,昼夜不歇,修行进展,比起赵封镜自己刻苦修炼惶恐不可多让。 关键还是星灵根。 能够不知不觉接引天上星辰光泽,洗涤经脉窍穴。 无为胜过有所为。 所以,他现在有更多时间去体会《符箓摘要》的铭文玄妙。 赵封镜坐在汉子对面,自顾自拿起酒杯斟满,“行了,这些夸人的言语,等此间事了,你摆宴落叶城,夸上一天一夜我都不会嫌烦,说说看,这次来,家主那边又传来什么口信儿?” 当初赵蕴蚩选择他作为打入楚家的暗棋,赵封镜就曾传信问过,为什么? 而赵蕴蚩给出的答案只有两个字,心性。 老一辈人的为人处世,其实都有种拘束感,好似自己为自己束缚上条条锁链,而锁链的名字叫做规矩。 那场清算,很多古板迂腐的老人修士就像麦田里枯黄的麦草,被连根拔除,可更多的是那些为自己束缚上一半枷锁的家族修士。 这些人不能死,因为太多,一旦过狠,哪怕赵氏高层战力依旧如此,但中间交替层次,就会伤及家族根本,至少百年之内无法恢复。 这些东西,不是一个人的境界有多高,家族中出几个如丽中天的年轻天才就可以解决。 年轻一辈中,论心性,赵封镜与赵封词当之无愧的翘楚。 后者年纪太小,加上赵封词的跟脚有些隐晦,赵蕴蚩不能让其参与。 挑挑拣拣只剩下赵封镜一人。 自从王膑成为自己的中间人后,两人大多都是以书信往来,像这样面对面交谈,除了十万大山那次,还真是头一遭。 “桃夭小姑娘与白狐已经安然返回,赵氏祖祠那群老家伙听闻小姑娘的跟脚来历之后,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成为山神的事情家主那边已经定下来了,除了确切山头还未选址之外,并无意外。” 王膑慢条斯理将小姑娘到了赵氏之后的经历过程一一讲述。 赵封镜认真听完,确定并无纰漏之后,这才点头道:“如此最好。” “对了,在说家主口信之前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王膑喝了口百八十两银子一坛酒水。龇牙咧嘴。 赵封镜嗯了一声,“什么事儿?” “你从哪拐来的小姑娘,很.....善于交谈。” 汉子措辞半天才想到“善于交谈”四字评价。 小姑娘桃夭,其实很怕生,赵封镜刚到两面山时,很多天都没能与小姑娘搭上话。 但混熟了之后,言语就会很多。 好似开了闸口的河堤,一发不可收拾。 饶是赵封镜有时候都有些头疼。 小姑娘只有在他讲故事的时候安安静静竖耳聆听。 在返回途中。 王膑偶尔拣选几件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讲述给小姑娘听。 刚开始桃夭只会嗯,哦,这样啊,挺好的,不错..... 这类勉强敷衍的言语。 后来一人一精怪渐渐熟悉,一听汉子讲起这些,她会学着以前某个绿衣童子,斜眼轻瞥,面无表情斜挑嘴角。 然后便是如小麻雀叽叽喳喳。 数落汉子什么措辞不当,语气不够生动,故事有吹牛嫌疑等等。 反正在回到赵氏的前几天中,王膑一个头两个大。 听闻王膑揉着额头讲完这些,赵封镜乐不可支。 汉子摆摆手,“算了,还是赶紧讲完赶紧散场,免得被楚家人盯上。” 随即,汉子便将之前赵蕴蚩交代的言语跟赵封镜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原本想起小姑娘跳脱性子,有些笑意的赵封镜渐渐收敛,面无表情。 赵封镜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觉着我打得过?” 王膑嘿嘿一笑,摆手道:“这言语跟我没半颗铜钱的关系,反正家主是这么说的,若是要诉苦,等楚家事了之后,亲自与家主说去。” 赵封镜苦笑摇头。 叹息一声:“得嘞,我就试试看,要是不成,王膑拜托你帮我收尸,起码让我入棺材时体面些。” 这下子,轮到王膑目瞪口呆;“不是,你真打算接下?疯了不成?” 其实这事儿出口,王膑都觉着有些荒诞。 赵蕴蚩这位赵氏家主的决定,王膑不好多说什么,可赵封镜跟着发什么疯?真就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关键赵蕴蚩也清楚说过,若是没把握可以放弃啊。 赵封镜没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先探探风声。 然后便起身告辞。 楚家地界儿,上面有个高境修士盯着,赵封镜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耽搁太久只会适得其反。 厢房内,只留下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健硕汉子。 得,一壶酒水,全进了他一人肚子,赵封镜斟满的酒杯,从始至终就没碰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花神祠 一只峰鸾鸟破开云雾,从高空直直坠落。 此等鸟类飞行速度惊人,甚至有些超越血脉桎梏的,神速堪比剑修飞剑。 楚莲英站在庭院屋檐下,稍稍抬起手臂,那只去往大川王朝中部从而返回的峰鸾鸟平稳落下。 老人取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玉石,微微用力,便将其碾为齑粉。 随着玉石碎落,一声好似天外之音的缥缈言语响起。 “许清白,庆元门筑基修士,三十而立,红尘父母健在,年幼入山,名声不显。” 一番简单言语,却将许清白的前半生道出。 楚莲英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最后一点怀疑心思彻底消失无踪。 他那位好友虽说也是道印境,但在大川王朝京城所在的中部地界儿,真算不上什么神仙老爷。 不过年岁够长,山上朋友不少,这类消息随便打探一下便能知晓。 确定许清白的身份再无疑点之后,楚莲英唤来两位管事,“让我们那位许客卿等待五日之久,实在有些怠慢,你们去趟议事堂与涂煌说一声,随后再走一趟练房,挑选一件品相不错的扳指虎,就当是我们对许客卿招呼不周的赔礼。” 两人应允下来,然后便分头行事。 楚莲英矗立原地,抬头望天。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自言自语道:“两个管炼房的修士,哪怕是筑基,死了也就死了,期望那两块令牌也被不识货的人随手丢入山涧,或者干脆提炼成废铁,卖点灵石终归还是可以的,不过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看来炼房私库的禁制该换一换了。” 撤销山水禁制容易,但要想重新打造一座,可就需要楚家花费不小的神仙钱请一位成就不小的阵师出马,而且所需大阵建造的中枢之物,也得更换,又是一笔不小的灵石开销。 楚涂煌,便是楚歧麟的父亲,那位掌管家族谱牒与大半牢狱生杀大权的二长老,家族内部大多都给他起了个冷面阎王的绰号。 楚莲英一生无子嗣,楚涂煌虽说出自他这一脉,但却是自己大哥的孩子,从小由楚莲英看着长大,可惜这位楚家二长老从来都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物,故而在许多家族事务上与楚莲英这位家主冲突不断。 或许是太过年老,也或许是孤独太久,楚莲英反倒对楚涂煌还有楚歧麟父子二人极为看好,哪怕对方根本不怎么待见自己。 议事堂中。 相貌木讷的中年男人双手交叉,独自坐在大堂议事桌上,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楚莲英差遣的管事到来,恭敬转述所有言语后。 早已年过百岁而相貌却始终如中年的男人点了点头,没多说一字。 落笔写下一个名字的事情,其实本身没什么。 楚涂煌,轻轻翻开一页谱牒记载,认真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神色内敛。 见名如见人,一位位楚家祖师的名头跃然纸上,在从前,他们也曾意气风发。 男人翻书的动作很慢,一个个名字清晰映入眼帘,似乎想要记住,记牢。 最后翻阅至空白一页。 男人忽然嗤笑一声,像是嘲笑也像自嘲。 好好的一个千年家族,世风日下,门风如此,本身就没有未来。 加上如今自己名义上二叔的某个决策,彻底将积满灰尘的家族匾额丢入火堆。 对此,他当然不同意。 可惜。 如今的楚家只看境界,只看权柄。 下笔写就某个名字之时,楚涂煌轻声呢喃道:“变数?有点意思,当数百位炼气士的生死都捏在你一人之手,你会是个怎样的表情?” ------------------------------------- 扳指虎。 一种比较特殊的灵器。 炼化之后,平日里戴在手上与寻常扳指无异,可一旦修士心念微动,便能展开成为一件护身宝甲,大多为银色,能够大大提升修士的体魄,同时也是一件防御重宝。 这类灵器的品级高低区别很大,跟练师的手法与所用材料而定。 像楚家赠予的这颗,品级不算太高,但在这西南边境,已经算得上是件不错的护身宝物。 赵封镜收起之后细细打量一番。 论防御能力,比之赵蕴理用来交换木阳花的山鬼钟有过之而无不及,后者在两面山大阵中对战幽雷豹时破损比较严重,光是修复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灵石。 至少赵封镜没这打算。 这件扳指虎,赵封镜很是满意。 而且既然楚家拿出这样的诚意,也就说明客卿一事算是彻底定下了。 像他们这样的外人记载上家族谱牒,不用太过张扬,由长老弟子相互传言便是。 这几日赵封镜除了在楚家地界儿上四处行走,除了一些被重点看护,像议事堂,练房这样的家族重地没能踏入之外,其余地方赵封镜算是全部记下。 第一个送来客卿祝贴的是三长老楚林鑫。 同时这位老人手中,还提着两壶百花酿。 百花城独有酒水。 这位楚家长老对赵封镜极为客气,“许公子,可喜可贺,客卿位置虽说有些波折,可终究没有意外,以后咱们算是同一个阵营,相互帮衬,共同登高。” 赵封镜作揖致礼,“若不是有前辈美言在先,此事到现在还可能是个未知数,于情于理,都该晚辈掏酒钱才是。” 楚林鑫大笑摆手,“哪儿那么多客气话,今日你才是东道主,我就是个登门拜访的客人,别的不说只管喝酒。” 赵封镜微笑点头,让负责衣食住行的婢女管事送来几个下酒菜。 揭开泥封,酒香之气扑面而来。 酒桌上,两人举杯不停,笑声不断。 百花酿采取仙家供养的百种花卉朝露酿造而成,香味浓郁,后劲儿同样不小。 一人一壶酒,结果都还没见底,就都有些摇摇晃晃。 楚林鑫说过了些客气话之后,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过往。 “许公子,你有没有见过大川王朝那些剑楼剑修的出剑风采?听说那些修士,一个个眼高于顶,敢在帝都武阳城鼻孔朝天,连那些庙堂文武大臣都不放在眼里,牛气得很,不过牛气归牛气,他们也确实有傲气的资本,个个是剑修,他娘的,我年轻那会儿,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要站在剑楼之上,亲眼看一看帝都武阳,看一看当今天子是否有龙威浩荡。” 大川王朝帝都,名为武阳城。 剑楼,并未一门一派。 而是大川王朝内部招揽或者培养起来的一拨修士,个个剑修,道印起步。 这样的人不会多,但同样不少。 或者在被朝廷招揽之前,有人劣迹斑斑,有人臭名昭著。 但只要成了剑楼修士,他们就会是大川王朝手中的一柄利刃,剑尖所指,所向披靡。 青夷洲四大宗门之一的鉴神宗当代宗主就曾笑言,青夷洲共有两座高楼,一为覆雨,二为剑,前者如厉鬼索命,后者如天威惶惶。 这句评语,天下皆知。 哪怕是其他大洲,或多或少都曾听闻过两座高楼的威名。 大川王朝从建立到被评为青夷洲四大王朝之一,其中剑楼的存在,功不可没。 以武立国,以武铸国,何其威风。 赵封镜点头又摇头,“听过,但没亲眼见过。” 庆元门只不过是个中部小门小派,根本无法与真正仙家媲美,所以赵封镜现在的身份没见过,纯属正常。 楚林鑫叹息一声,“可惜咯!” 像大川王朝西南边境这样的犄角格拉,如果不是有三座宗门矗立在十万大山边缘,甚至都不会有外乡修士到此游览。 而且大多愿意投身妖族战场的修士,基本都会去往古庭宗那边。 像赵封镜这样愿意来,而且愿意久留的外乡修士,真的不多。 故而像楚歧衣,楚林鑫,都会问上一些大川王朝仙人的传闻事迹。 一场酒宴,两人半醉半醒。 等到老人歪歪斜斜走出院子,已经是中午时分。 一大清早就开始喝酒,赵封镜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驱散满身酒气。 客卿之位到手,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份来历,算是彻底站稳脚跟。 虽说不知道赵蕴蚩这个家主是怎么做到的,但赵封镜彻底放下心中最后的那点担忧。 一个人的来历,总会有那么一点点蛛丝马迹可循,西南边境说小不小说大同样不大,赵氏年轻人或者高层的动向,只要有心查探其实不难。 如果赵封镜没有炼化攒心扇后得到的变幻神通,他根本就不会答应赵蕴蚩的这个决策。 违抗家主命令也好,返回家族责罚面壁也罢,总好过亲自跳入狼窝,跟送人头没什么区别。 想了想,赵封镜叹息一声,总觉着赵蕴蚩这个家主大人很会高看自己。 无奈摇头,赵封镜还是出了院门,顺着道路走出楚家禁制。 花神祠。 雕栏彩绘,顶上有些破旧的琉璃瓦,依稀还能看见当年的辉煌景象。 可惜随着年月变迁,这座祠庙,如今香火寥寥。 很多老主顾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自身行走不便,家里小辈又不愿意到此烧香祈福,也就到了喜庆日子才会由儿女搀扶到此。 可惜,今日不是。 故而赵封镜到此后看到的,全然一幅萧条景象。 偌大祠庙,未有半点香火缥缈。 踏入其中,多青松绿竹,在这秋末时节,极为罕见。 主殿之前,青石板道路悬空而建,脚下是一座流水池塘,有水鸟纷飞,有青鱼游曳。 可惜名气不够,那位花神娘娘不够灵验,辜负了这幅春色风景。 行走途中,赵封镜意外遇到个称不上熟悉也说不上陌生的美艳女子。 楚歧玥。 在她身边还跟着几个楚家子弟,正用石子砸向那些漂浮水面的水鸟。 修士的眼力与出手力道,比之寻常弓弩手何止高出三四筹。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弧度,只是瞬间便砸在那些水鸟的额头上,下场自然是头颅碎成肉末沉入水底的光景。 一时间水鸟轰然四散,漫天乱飞,就好似遭了天灾的难民,纷纷开始逃离此地。 楚歧玥双手叠放在栏杆上,下巴搁于手背,微微前倾,胸前峰峦曲线毕露。 等到赵封镜与之擦肩而过时,女子突然出声询问道:“你是那位新来的许供奉?” 赵封镜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笑道:“你认识我?” 楚歧玥侧着脑袋上下打量赵封镜现在的相貌一番,似乎是觉着还算养眼,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家族试炼结束后,清点所得之时见过你一次,后来家族内传出你要成为供奉的消息,原本我还不信,你这么年轻,怎会有能力当上客卿。” 赵封镜没说话,只是静静矗立原地,犹如不远处的青松。 同时随着女子言语,几位楚家子弟也纷纷投来视线。 原本传出客卿消息后,他们都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仙师或者家主故友之类的,没承想竟然是个看着与他们年纪相仿的英俊公子哥儿。 顿时有人不服气小声嘟囔道:“一个小白脸儿,怕不是靠着某位家族长老的龙阳之好才得的客卿之位?” 楚家虽说对家族内部子弟的修炼资源较少,但对于外人客卿供奉,那是真大方。 最次一等的客卿之位就是每月五十灵石。 吃现成的还不用干活,这样的待遇,任谁都得眼红。 楚歧玥巧笑嫣然道:“现在嘛……还是不太相信。” 赵封镜没搭理女子这茬儿,淡淡开口道:“如果你叫住我就是说这些,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对于那些子弟的冒犯言语,赵封镜只当作耳旁风。 当然,如果不是在百花城,赵封镜不介意打断他们几条经脉。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楚歧玥捂嘴娇笑两声,柔媚玩笑道:“许公子就这么经不起玩笑?如有得罪,我在这儿先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女子轻轻施了个万福,好似风中杨柳,柔弱无骨。 赵封镜再次停下脚步,很是意外的回头对女子邀请道:“这位姑娘要不要一起同游花神祠?” 才子佳人,神仙眷侣,总是惹人艳羡。 楚歧玥没打算拒绝。 听闻这位许公子出身大川王朝中部,门派再小终归不是楚家能够媲美。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作孽 在众人艳羡与愤懑的目光中,两人并肩而行。 花神祠人烟虽少,但规模却不小。 两人走走停停,直至走到一处由栅栏隔绝的花园地带。 园中花丛茂密,一些赵封镜叫得出名字与叫不出名字的,都在争相斗艳。 花丛中央,则是一棵等人高的梓木花。 枝干虬结,矮小粗壮。 其上有五彩花朵,大过牡丹。 花蕊之中,灵气凝结为一滩露水,光是那股清香之气,就令人垂涎欲滴。 梓木花本身不属于仙家山头的草木花卉,可这一株显然已经超脱凡俗之流。 “如果是换做别的地方,这种梓木花估计早就被人移栽或者直接毁之殆尽,许公子可能就看不到这样的美丽场景。” 楚歧玥开口解释这株梓木花的来历。 “传说那位建立起花神祠的神仙老爷弥留之际在此撒下一颗种子,随着仙人逝去,梓木花破土而出,死亡与新生相对,本来树木枝干应该更高一些,听说是有歹人夜间闯入祠庙,捣毁了梓木花辛苦百年生长的枝干,好在没伤及根底,重新生长问题不大,就是时日所需较长,可能我们这辈子,都看不到梓木花高过墙垣,外面稍稍仰望,就能将这副景色尽收眼底的场景。” 关于这株梓木花,楚家有条暗中规矩,谁都别打它的主意,不然别自己作死还连累家族。 总而言之,逛花神祠可以,但梓木花,想都别想。 赵封镜对梓木花没什么兴趣,不过在赵氏某些书籍上有过对百花城的记载,在这之中,就有关于花神祠和梓木花,所知虽说不多,但也同样不少。 “听说是那位庙祝老人不太寻常,连你们楚家都不敢招惹,不然按照你们的见利忘义的性子,可不会放着这桩不大不小的机缘不要才对。” 楚歧玥抿嘴娇笑,“没承想许公子才来百花城没几日,便能看到一个家族的心性偏向。很不容易了。” 赵封镜面无表情呵呵两声,“用看?” 光是城内百姓看见楚家人出门就得小心再小心。 其中所能感受的畏惧,惶恐,清晰可见。 想要知道某些人的心性,秉性如何,都不需要亲自去面对。 楚歧玥一翻白眼儿,没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真没什么好说,龙生龙凤生凤,身为楚家子弟,自家什么样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这些东西,不好与外人多言。 “那位庙祝老人,我每年都来这花神祠不下十余次,二十多年,能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那老人身上并无半点灵气涟漪,相貌变化也很大,草木枯荣,生老病死,他真很像个普通人。” 说像,实际上是楚歧玥也吃不准。 亲眼所见,可目力太浅,亲耳所闻,是知晓一星半点儿内幕消息的长老言语。 赵封镜点了点头,“要么是这祠庙内另有高人,要么是这位老人本身就非比寻常,至少不是我们能够看见这般光景。” 看过了美景,剩下的就是到祠庙内烧香。 赵封镜没什么祈福的习惯,问心无愧,何须安心之所。 不过这一趟,他可不单单只是闲来无事的瞎逛荡。 临近主殿大门。 楚歧玥想了想,问了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许公子不问问小女子的姓名?” 赵封镜连头都没回,“我知道你,楚歧玥,在楚家很有名的一个女子。” 有名确实有名,楚家上下不想知道她名头的其实很难,不过这个名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堪比青楼勾栏的女子,有钱就行,估计上过你的床榻男人,无论老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赵封镜此话,没留半点情面。 被人点破心中最后一层窗户纸,哪怕是对贞洁二字从来不曾看重的楚歧玥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赵封镜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笑意,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别误会,其实我对你这样的行事选择,没半点看不起的意思。” 女子脸色冷漠下来,狭长丹凤眸子微微低敛,“我呢比不得你们这些所谓的天才,而立之年便是筑基,这类资质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对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被定义为无妄破开练气的废灵根来说,我也曾努力过,拼命过,可付出的与得到的从来没成正比,久而久之,谁会不心生绝望?” 赵封镜问了个像是废话的问题,“你为何修行?” 然后得到的便是女子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天底下就算是位高权重到了极致的一国之主,哪个没渴望过长生?况且这条道路本身就在我们脚下,若是不能愈走愈远,等到人老珠黄,无芳也要自赏吗?” 楚歧玥重新趴在离大殿不远的池塘栏杆上,摸着自己的脸颊,看向水中倒影:“女子哪个不怕红颜易老,哪个不想青春永驻呢?” “所以除了死,你可以用一切自己有的东西作为交换?” 赵封镜抬头望向主殿屋脊瓦片,哪怕过了千年百年,琉璃瓦早已没了最初的华丽,可依稀能见到当年之鼎盛风采。 楚歧玥没回答赵封镜这个问题,就这么看向水中倒影,微不可查的一点额头,久久无声。 一袭白衣摇头离去。 踏入主殿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不是神台之上姿容绝美,泥塑雕刻鬼斧神工的花神神像。 而是一个盘腿坐在神台之下的老人。 一身素衣,却书写有无数梵文,墨迹斑驳,许多梵文早已化为一滩墨迹。 老人须发灰白,身躯微微佝偻,苍老面容上沟渠无数,呈蜡黄病态状。 赵封镜走入大堂,看了眼老人之后,将视线移向花神神像。 彩带飘摇,青丝如瀑,做飞天之姿。 虽是泥胎,不过捏造神像面容的人肯定是位沉浸多年的大家,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将没有生命的泥塑造就出生命,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这位花神确实称得上绝美二字。 等了半天,觉察到进门的年轻人没半点投钱烧香火的打算。 盘坐一旁闭眼养神的老人缓缓睁开昏黄眼眸,转头望来,“这位公子是要祈福还是敬香?” 所谓敬香,就是指一些外地游览的游客或者闲来无事也无求的人到此赏景而已,走入主殿,哪怕投了钱拿了香火,也不会弯腰虔诚。 赵封镜笑了笑,“不祈福,我其实不太喜欢对仙神磕头,也不是敬香,兜里确实有钱,但没有庙祝你要的银子。” 老人微微叹息一声,“得嘞,穷汉子直接说兜里没钱多爽利,弯来绕去的,瞎解释半天,累不累?” 赵封镜不置可否。 神像之下,总计有六个蒲团,老旧破败,一看就是有些年头。 赵封镜将蒲团凑近老人些许,有样学样坐在上面,一手持折扇缓缓扇动,“庙祝老先生,我想问问你在这主持多久了?” 老人低着头,压根没搭理赵封镜半句。 估计还是对这位白衣公子明明有钱却不愿对功德箱施舍半点,心怀怨怼。 赵封镜也没在意,自顾自煽动清风,仰头看向女子神像,接着道:“我是个外乡人,刚来百花城没几天,看到有关花神祠的传言觉着有些好奇,不过今日一见.......” 老人稍稍斜眼。 赵封镜一改口风,“还是不错的,起码景色不错。” 听到外人的夸赞,老人这才有些点好脸色说道:“外乡人?若是喜欢看风景,祠庙之内随便逛荡,反正没什么值钱物件,也不怕你们惦记。” 这位庙祝老人显然不是个会聊天的人,不然祠庙也不会如此冷清。 说起这个,赵封镜一挑眉头。 “对了,老先生,主殿外不远处的梓木花树不错,我要是买,你能给个价儿?” 老人冷笑一声,“买?拿什么买?黄金白银还是山上灵石?” 赵封镜点头,“都行,只要老先生开个价儿的事情。” 结果老人直接摇头,“不卖。” “嘿,咱们都是生意人,万物终归有个价儿,老先生,好好商量成不成?” “不卖。” “只要你张口,我保证不还价儿如何?” “滚~” ……. 主殿之外,有一个长相发福的中年男人,光头,不点戒疤却穿着僧衣,身材高大,模样凶悍。 如果是出现在某些峡关绿岭,估计会被当作是劫道的江湖好汉,光是这副尊荣,很难让人往好人的身上想。 男人双手合十,路过主殿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其中喋喋不休的年轻人,还有不堪其烦的庙祝老人后,便转身朝着池塘方向走去。 路过在外等候的楚歧玥身边时,男人脸色冷漠,眼神古井无波,甚至连看都没看这位妖艳女子。 擦肩而过。 楚歧玥淡淡瞥了眼不似和尚更似和尚的男人后,也没什么兴致,自顾自低头看向水中倒影。 几位楚家子弟,在楚歧玥走后,便对此地没了最后的兴致,本就是冲着与女子而来,与之交好若是能够有个床笫一夜深谈,反正又不亏本。 可惜被莫名出现的新客卿截了胡,愤愤不满的同时,只好先行离开。 等他们走后,池塘原本飞走的水鸟陆陆续续返回,重新在水面飘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变化。 就是那几具时运不齐的飞鸟尸首还漂浮在水面上,血渍入水,很快便吸引来几条青鱼盘旋不散。 魁梧男人来到水边,没半点犹豫,直接跨过栏杆跳入水中。 池塘并不深,堪堪没过男人胸膛位置。 一点点脚踩淤泥在水中行走,将几具水鸟尸首一一打捞上岸。 寻得一处花丛茂盛之地,男人以双手刨土,能够容纳几只水鸟埋葬的坑洼不算大,没一会儿就初见规模。 重新覆盖上土壤之后,男人盘坐在地,甚至都没去理会指甲缝里的泥土,双手合十,闭目念诵超度经文。 不是僧人胜似僧人。 被磨叽得有些心烦的老人走出主殿,白衣公子哥跟在身后,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两人驻足不远处。 赵封镜双手环胸,对老人问道:“老先生,这位是?” 老人站如青松,单手负后,一脸淡然道:“我徒弟,或许以后等我百年之后,他就会接替我成为花神祠的庙祝,到时候若他贪钱你又出得起价格,要买梓木花树或许就有的谈,不过现在嘛,你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 赵封镜撇了撇嘴,视线看向那男人道:“没有结疤说明并未出家,怎么穿僧衣持佛礼,还念诵经文?既然还是老先生的弟子,那老先生你以前是不是也是位得道高僧?” 这次,老人没回答赵封镜的这个问题,有些恼火道:“唠唠叨叨,烦不烦?要是给钱还好说,不给钱赶紧走,扰人清净,要是换成我以前的脾气,早就揍得你爹娘都不认得。” 赵封镜咧嘴一笑,还真就转头往功德箱里丢下钱财,不过不是黄金白银,而是两颗灵石,价值千金。 老人也不知道看没看见这一幕,只听到空空荡荡的功德箱内传来咚隆一声,动静儿还不小。 老人顿时有了些好脸色,解释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儿我以前虽然没学过佛法,但好歹在一座寺庙里住了好些时日,听到的,看到的,始终不曾忘记。我这位徒弟,按照山上的说法就是心魔重,若想超脱,只能靠他自己,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无能为力。” 赵封镜听此言语之后,极难察觉的讥讽一笑,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初。 点头道:“原来如此。” 随即赵封镜合拢折扇,一拱手,“在下许清白,敢问老先生名讳?” 庙祝老人抚须笑道:“名字这东西,我自己都快忘记了,要是公子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周老便是。至于我那弟子嘛,真实姓名还是算了,如今算是半个出家人,法号圆莱,他这个人不喜言语,以后公子遇到点头之交便好。” 赵封镜点头,“记下了。” 随即招呼女子一声,两人就此离开。 等到诵经完毕,相貌凶狠的男人 站起身,走到老人面前,双手合十佛唱一声,恭敬弯腰道:“师父。” 自称姓周的老人点头嗯了一声,望着两位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言语:“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就真该死了。天时将至,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之后,老人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下,呼吸之间有一条条哪怕是赵封镜都细微不可察的金色丝线入体。 就好似老人在用天地灵气在人身小天地当中,为自己编织一座牢笼。 未曾跨过门槛儿的男人神色木讷,不知所思所想为何。 第一百六十章 客栈 成为客卿,一般宗门家族其实会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按例护送家族子弟外出历练,指点修行,或是驻扎某个生意铺子以防某些有心之人的闹事,亦或者前往附属城池,寻找妖族踪迹,庇护一地平安等等。 在楚家就得轻松不少,第一条类似护道什么的,在这边根本不需要,反正家族规矩如此,赵封镜也乐得清闲。 看守生意铺子,楚家这两年下来,除了笃林集的仙家集市没有什么波澜之外,其余俗世城池中的分支,都被赵氏打压得比较厉害,加上名声在外,能够找他们做生意的人,其实不多。 最后一条倒是本职所在,不过赵封镜刚到百花城接任客卿时日尚短,派发任务的家族高层有意无意将这位客卿大人的职务抹去。 故而现在赵封镜很清闲。 好些个时日都是躲在宅院之内,要么独自参悟几门功法和《符箓摘要》,要么就是楚歧衣和楚歧麟登门喝酒。 直到这天,楚歧夙敲开院门。 赵封镜看到女子之后一拍额头,“实在抱歉,这些日子忙忘记了,歧夙姑娘稍等片刻。” 女子是为了之前说好的交易一事而来。 楚歧夙淡淡看了赵封镜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忙?估计整个楚家就你这位客卿大人最为清闲。 落座之后,赵封镜掏出三样东西。 一颗徽山石,一株鬼哭草,还有拳头大小的一块紫练。 前者数量不少而且最为值钱,能拿出此物,显得赵封镜足够诚意。 后两者一个是在孤龙山中大泽之畔所得,这些年赵封镜原本是想赠与家中某些寿元将近的长辈,可惜后来家族变故,也就将这茬抛之脑后,鬼哭草虽说有助长阳寿之效,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作用不大。 紫练得自黑虎窟,当初绝大部分都上缴给家族,他自己留下的只有一小部分,这颗拳头大小的紫练,属于储物袋中个头稍大的一块。 看到三样东西之后,楚歧夙眼神一亮,甚至有些迟疑道:“许公子就这么信任在下?” 一般来说,女子对自己的称谓,像楚歧玥就喜欢在他们这些高境修士面前自称小女子,而楚歧夙则是跟男子一样。 赵封镜抿了口茶水,“做生意得有个考究才是,这三样东西的市价如何,你我都很清楚,徽山石不用多说,得按中品灵石估价儿,鬼哭草比较难说,若是碰到刚好寿元将近的年迈修士,任你开价,就算砸锅卖铁都会付钱,灵石多寡比较悬殊,最后的紫练估计楚家内部就很有兴趣,炼器淬火的上上之选,价值几许,不用我多说吧?” 楚歧夙点头,嘴角有些笑意道:“只是没想到许公子家底如此身后,我都有些好奇你的来历真假了。” 三样东西,除了鬼哭草不太好算之外,徽山石加上紫练就得好几颗中品灵石起步,一般山泽散修,哪怕道印估计兜里都没几颗。 故而赵封镜的出手,相当阔绰。 赵封镜只是笑了笑,“十万大山的好东西其实很多的,只是看一个人的运道如何,像我这样福缘不俗,随便逛荡一圈就有中品灵石进账,羡慕不羡慕?” 楚歧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钱财一事,无关宗门家族亦或者修士的境界高低,谁都想要,谁都得要,数量多寡自然是越多越好。 “还是之前那句话,我抽一成,而且我那朋友给出的价格会比仙家集市低上一些。” 楚歧夙再次说明。 赵封镜点头:“只要别少于市价半成就行,加上给你的一成,我还有些赚头,百花城距离笃林集太远,而且若是自己摆摊挣钱,没老主顾也没确切跟脚来历,能询问价格的基本上都是些抱着捡漏心思来的散修之流,根本给不了真正价格,能不能卖出去还两说。” 灵草灵药之类的,其实只要山上典籍之中有过记载,所谓捡漏就比较难,除非是些不常见之外才有可能,比之俗世文玩古董,水浅很多。 而摆摊挣钱,修士得有确切跟脚来历,而且来历还得可信,这才会有修士安心购买,不然任凭你雷打不动蹲守几月,估计都不会被来往之人正眼相待。 楚歧夙点头,“可以。” 随即小心翼翼拿起三件东西,告辞离开前说道:“头一次买卖交易的抽成,就当是我对许公子成为客卿的贺礼了。” 楚歧夙虽说名义上是楚歧麟的堂姐,但其实身份并未有想象中那般高贵。 甚至修行所需的灵石都得女子自己赚取。 赵封镜也没拒绝,点头答应之后将女子送至门口,看着窈窕背影愈行愈远,赵封镜目有所思。 龙门客栈换了掌柜。 这件事儿在客栈打杂的伙计跑堂都知道。 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店小二笑得合不拢嘴。 这位白衣公子的新主子出手很是阔绰。 不光是每月例钱翻了一番儿,还顺带着每人赏赐了一坛子好酒,价格都不便宜,放在很多酒楼客栈,掌柜得心疼死。 他们这些为了生计讨口饭吃的寒酸出身,这等好酒自然不会独自享用,找到几位经常到此的老主顾,以低于客栈的价格卖出,虽说会被人怀疑偷卖,但经过店小二的耐心解释,和几个同样在客栈之内打杂的伙计证实,这才多了一笔银子进账,数量可观,起码两年内吃喝不愁。 今天有个满脸凶相,却身穿僧衣的男人走出花神祠来到此处,没进门,对迎面的店小二道:“一壶酒,一碟子盐水花生,带走。” 语气生硬,眼神空洞。 好似一切世俗,都与他没半点关系。 店小二陪着笑脸,连忙点头,“得嘞!” 甚至都不需要男人说要什么酒水,老主顾的喜好偏爱,店小二心知肚明。 没多大一会儿,店小二便领着一壶酒水还有一纸袋子包裹的盐水花生走到门口,男人正要从口袋里掏银子。 店小二赶忙说道:“大师有所不知,如今咱们客栈刚换了掌柜,估计是图个喜庆,所以按例一般价格的酒水不收钱,客官就只管付花生的价格就行。” 能放出这样的话,也亏得这龙门客栈生意不好,要是换个大一点的酒楼铺子非得把酒窖搬空不可。 所以那位年纪轻轻自称清白的白衣掌柜,人虽好,可惜不太会做生意,连店小二都觉着这般行径实在有些败家之风。 不过看年轻掌柜的气度与言谈举止,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自然不会缺这点钱财。 圆莱皱了皱眉,掂量着手中钱袋子,还是执拗掏出该付的全部钱财,拍在店小二的手心,言语平淡道:“一分钱一分货,该给的一个铜子儿都不会少。” 拎着东西转头就走,根本没给店小二推脱的机会。 见此情景,后者揉了揉鼻头,得,还是位性情古板的大爷。 等到男人彻底走远,店小二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假和尚还装大爷,谁稀罕呢。” 这位名叫圆莱的僧人,每天准时准点都会到客栈买酒,十多年如一日,从不间歇。 有时候兜里银子足够,什么酱牛肉,大肘子,凉片儿,照吃不误。 就差一个美色,佛门戒律就彻底被他破干净了。 不过这样也好,客栈有了生意,自己这边才能如期拿到工钱不是。 就在店小二坐在台阶上神游万里之际。 赵封镜摇晃折扇,肩头停有一只七彩蝴蝶,极为漂亮。 行走街道之中,很是扎眼。 走到店小二跟前,赵封镜用打开折扇的扇面敲了敲前者的肩头笑道:“干啥呢?赶紧擦桌子扫地,别以为没客人就可以偷懒。” 原本最开始接触这位年轻掌柜之前,店小二还觉着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一个个牛气得很,哪怕脾气再好,也不会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有什么好脸色。 结果几次攀谈下来,这位许掌柜是真好说话,哪怕是不轻不重的调侃也不会生气,这样的本家,谁不喜欢? 店小二嘿嘿一笑:“许掌柜,今儿个有空过来坐坐?” 许掌柜出身如何,他们不知道,也没见过赵封镜跨过楚家山水禁制的画面,所以在他们眼中也就是个脾气性格顶好的富家公子。 赵封镜丝毫没半点架子,蹲下身与店小二一同坐在台阶上,“你都喊我掌柜了,按例查账总得是要的,不然你们要是给我闹幺蛾子,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店小二连忙摆手,“我可是个老实人,那些打杂伙计与烧菜的伙夫,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许掌柜这样出手阔绰的本家,谁舍得闹幺蛾子,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嘛。” “理儿是这个理儿,行吧,姑且啊就信你一回,对了,待会儿给我找个能够眺望街景的雅间儿,我要请几个朋友喝酒,记着,店里最便宜的那种就行,别太贵,请客又不是客人上门,没银子进账,很亏本的。” 赵封镜嘱咐一句,紧接着走入客栈,竟然真就开始翻阅起账本来。 等到黄昏时分。 龙门客栈又来了四个年轻人。 可当店小二看到某个身材矮小的汉子之后,顿时整个人差点没跪地上。 楚家人,那些山上炼气士,狗日的神仙老爷,他们来这作甚? 不太对劲儿,咱们这客栈要钱没钱,美人更是没有,要说只是途经路过偶然兴起进来喝酒吃饭,店小二是不太信的。 毕竟山上人嘛,总是对所谓的五谷俗气忌讳颇深。 楚歧衣看到店小二的反应后直接乐了,向前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认得我?” 店小二艰难咽了口唾沫,娘的,这是要遭殃嘞。 面对一位仙师的盘问,店小二可没硬气到闭口不言的地步,哆嗦着赶紧拱手弯腰,差点没将脑袋塞进裤裆里,这才颤着声说道:“前些年的沽水河风波,小的曾有幸见过仙师一面。” 要论在百花城的名头,楚歧衣要比其余三人大上不少。 原因也很简单。 前些年有个外乡修士,仗着自己宗门在大川王朝西边有些名声,傲得很。行走百花城,路过那条沽水河的时候,很不屑的往其中啐了口唾沫,还来了句,“弹丸之地,也就敢在凡人头上拉屎撒尿,要换成我宗门那边,楚莲英这样的老道印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位外乡修士,年纪不大,境界也不算太高,但口气一点都不小。 被刚好不远不近的楚歧衣听入耳中,结果自然是大大出手了一番。 酒楼铺子破碎不少,按境界,那时的楚歧衣才练气四五层,自然不是那位外乡修士的对手。 不过汉子也是硬气,死磕到底,鼻青脸肿,衣衫褴褛,也得揪着外乡修士的头发给对方来对熊猫眼儿。 那场架,惹出的动静不大却也不小。 反正家族高层一个没出面,但歧字辈中围观的人可不少。 而且个个都是与那位外乡修士差不多的境界。 虽说楚家人心涣散比较严重,但骨子里的傲气可一点没变。 一个小宗门出来的人,就敢这般口无遮拦,真当楚家个个都是软柿子? 所以等楚歧衣这边打完。 那位外乡修士直接被一群人单挑。 一个接一个上,你不行我来,我累了他来。 总之最后这位外乡修士,是走着入城,被抬着出城。 那场架,让楚歧衣不光是在家族内部小有名气,也让他原本在百花城民间毁誉参半的名声好转不少。 店小二当初刚好路过沽水河畔,见神仙打架,隔着老远,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观看,就差一把瓜子,不然就彻底尽兴了。 一听有人提及自己的荣誉往事,矮小汉子双手环胸,咧嘴大笑。 时不时朝身旁三人抬了抬下巴。 瞅瞅,咱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嘛。 楚歧彩抿嘴轻笑,一双干净眸子透过门槛儿望向客栈内的布置,似乎是觉着那些酒桌上油腻之意太重,女子轻轻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便舒展开来。 楚歧夙呵呵冷笑两声,也没搭话。 倒是楚歧麟对他竖起大拇指,“真小人也有傲气的一次,很可以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悔恨 “店家不必紧张,我们是清白兄的朋友,应邀到此。” 楚歧麟报上自己的名讳,店小二立马恍然。 然后便是目瞪口呆。 原本以为新来的这位掌柜公子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富贵出身,没承想还能与练气楚家攀上关系。 关键从这位楚家麒麟的语气中,店小二听出几分敬重之意。 娘的,咱们这龙门客栈看来是要蓬荜生辉了。 想起这些,惊疑过后,店小二不知不觉挺起胸脯,可能是突然想起几人的尊贵身份,立马又卑躬哈腰,伸手示意道:“仙师里面请,咱们许掌柜一大清早就到此等候诸位。” 听到店小二许掌柜的称呼过后,四人同时一愣,随后,楚歧衣,楚歧麟,楚歧彩三人相视一笑,看来咱们这位客卿大人还真挺有闲心的。 倒是楚歧夙颇为不屑,这等浪费光阴与天赋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 走上二楼,赵封镜早坐在靠窗位置眺望街景。 晚霞满天,将琳琅屋脊镀上一层金黄之色,热闹平息后的来往之人脸上,身上,同样挂上色彩。 四人进屋之后,赵封镜这才回头对楚歧麟笑道:“来得有些晚了,有事耽搁?” 楚歧麟落座,同样笑着点了点头,“给你这位客卿大人准备了点薄礼。” 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紫檀木盒。 都不用看里面是什么宝贝。 楚歧衣看到这紫檀木制作而成的木盒之后便眼前一亮,伸手似乎想要细细感受一番是不是真货。 结果就被楚歧麟一巴掌打掉爪子,没好气道:“有你什么事儿?” 哪有主人没说话,客人就上手的道理。 楚歧衣嘿嘿一笑,“楚歧麟,先不说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光是这作为承载物件儿的器皿就是件不可多得的血檀,果然是麒麟公子,够有钱的啊。” 此血檀来自山上,而且看做工与切割痕迹,浑然一体,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可见是由一次性取材而成。 而这般所需的粗壮血檀树干,最少都得是生长三百年往上。 用这等仙材雕造而成的血檀木匣,能够保持其内灵气千年不散,甚至还有吸纳日月精华进一步提升品级的功效,虽说按照年头来算,哪怕千年都未必能让其内承载之物上升一个品级,但这等先天地材,已经是较为不俗。 赵封镜也看出其中门道,合拢折扇,肩头也没再悬停七彩梦蝶,“贺礼?怕是有些重了。” 血檀木匣价值最少五百灵石起步,里面装的东西自然只会更高。 楚歧麟稍稍抬起下巴,“清白兄弟救命之恩,难以为报,虽说有些不大不小的私心在里面,可的的确确恩德在这儿,再怎么贵重,起码在我看来没我性命重要,加上是送给你的贺礼,这要是客气了,就真生分了。” 赵封镜微笑点头。 随即在其余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打开匣子。 其中装载的,是一面老旧铜镜,篆刻有晦涩铭文,如海天勾月,深浅不一,外行根本看不懂其中有何玄妙。 就连楚歧夙看了都有些皱眉,转头对楚歧麟这个堂弟道:“许公子又不是娘们儿,你送他铜镜有何用?” 楚歧衣则是满脸嫌弃,楚歧彩则是疑惑不解。 唯有赵封镜从看到那些铭文的第一眼开始,便瞳孔紧缩。 传说万年之前,有位道家天尊曾手持一枚古镜,独自飞升,将一些难以解释的诡异存在统统隔绝在天外,那一战,其实还涉及到很多古老仙人,光是余波就让这座天下山河崩碎无数,天幕低垂,血染星辰,一股股幽暗天雷如游龙盘旋。 而那位道门高真手持古镜名为照妖。 现在赵封镜手中这一把,虽说只是后世之人按照依稀记载仿造的仿镜,但能够在这之上加持先天铭文,而且纹路脉络清晰无比,最少都是超越灵器,属于法器一筹。 看到赵封镜的反应之后,楚歧麟笑问道:“清白兄见多识广,应该已经看出此物门道,那我就不再献丑说什么。” 这把古镜的品级很高,几乎掏空了楚歧麟从小到大积攒下的全部家底儿,就算以练师著称的楚家,像这样的法器也不会多过两件,件件都是镇山之宝。 故而这份礼,真不算轻。 赵封镜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由衷感谢道:“多谢。” 两人打哑谜,能把人急死。 楚歧衣不耐烦追问道:“清白兄弟,楚歧麟脸皮薄不好把话说透,要不你给我们讲讲?” 赵封镜只是摇头,笑而不语。 这件东西,太过贵重,万一要是流传出去,在他们这小地方,难免不会有人起小心思。特别是有笑面公称号的楚莲英,虽说对楚歧麟这个孙子极好,但赵封镜这个外人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准某天某时便会见财起意,杀人灭口都不难。 说到底,还是对其余三人不信任。 楚歧衣还好说,接触时间较长,但谁都不能保证这家伙嘴巴会严丝合缝。 其余两位女子…… 赵封镜都懒得去想。 没过一会儿,几人将准备的“薄礼”一一拿出。 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楚歧衣是太穷,能拿出手的就只是一件珍藏许久的低品级灵器,还是常见的杀伐之物,赵封镜用不上,想着等此间事了,干脆转赠晚辈用于防身。 楚歧夙之前就说过,第一笔买卖的抽成就当作给赵封镜的贺礼,这次带来的就只是家族里寻常有些年头的灵气酒酿。 至于言语最少,也是最为不熟悉的楚歧彩,给赵封镜的则是一根红绳。 顿时桌上众人神色皆为怪异 这就很有意思。 一个女子给男子送红绳,要不是有楚歧彩之后的解释,估计楚歧麟得伤心死。 “此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有何名堂,只是自我山上之后便一直就悬挂在我院内翘檐上,只知道是件灵器,不过看所能承载的灵力高低,品级不会太高,不过能够随着修士心意变化长短,韧性不错,虽说被同阶杀伐灵器一碰既碎,好在能够自行复原衔接,不用重新祭练。” 这番言语下来,赵封镜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玩笑道:“我以前家乡那边有个不成文的说法,一个女子给男子送礼是红绳,若是男子收下则是两情相悦,若是不收则是女子单相思。所以以后歧彩姑娘送礼得好好挑挑,不然若是闹了误会可就得不偿失了。” 听到这么一说,楚歧彩也才明白过来,脸上出现淡淡红晕,不过很快便再无踪迹,点了点头,“知道了。” 既然送出手,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恰逢酒菜上桌。 都是些世俗常见菜肴。 楚家四位年轻弟子同时举杯,这场祝贺赵封镜成为供奉的宴席才刚刚拉开序幕。 有了第一次喝酒后的经验。 楚歧衣最言谈无忌。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相比之下,楚歧麟斯文许多。 两位女子倒是没怎么动筷子。 修士所谓脱胎换骨,其实都是祛除体内污秽杂质,以求达到所谓的无垢之体。 这些俗世菜肴则是堆积杂质污秽的来源之一,很多山上修士对此比较忌讳。 虽说还没到真正辟谷的阶段,但这样的吃食还是越少沾染越好。 像楚家内部为弟子准备的果腹酒菜,大多都蕴含天地灵气,经过特殊烹饪之后,天地灵气较为温和,吃饭也能成为一种修行。 酒宴持续到深夜时分。 众人离去之前,赵封镜说道:“以后这间客栈我是东家,若你们有朋友想喝酒都可以过来,寻常酒水不要钱,要是价格稍贵的,也给你们打八折。” 他们这些兜里从来不装银子只装灵石的家族子弟,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什么黄金白银,但赵封镜这番仗义言语,四人还是道谢一番,算是领情了。 走到门口,见赵封镜站在门口那边迟迟没挪动脚步。 半醉半醒的楚歧衣好奇问道:“清白兄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赵封镜摇摇头笑道:“叨扰许久,如今客卿之事已定,自然得寻个长时间的落脚地,虽说灵气稀薄了些,但终归能够心安理得。” 矮小汉子欲言又止,楚歧麟拍了拍他的肩头,摇头不语。 随即四人彻底走远。 赵封镜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在街道身影,对着清冷夜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即身上酒意消散一空。 这点儿,客栈伙计与伙夫都已回家,偌大三层高楼就只剩下赵封镜独自一人。 回到后院早就准备好的厢房内。 赵封镜取出黄纸朱砂,又掏出一颗夜明珠高悬房梁之上。 屋内亮如白昼。 赵封镜下笔缓慢,正在补全那张六丁六甲符的神意。 原本这张符箓,赵封镜是打算留作对付幽雷豹的后手,万一布下的饕鬄大阵未能彻底斩杀对方,则就需要请动两尊神灵降世。 后来因为灼华的不惜跌境压制两只妖兽的境界神通,故而这才给赵封镜找寻到斩杀对方的机会。 这张六丁六甲符也就闲置下来。 如今得空,赵封镜除了修行术法之外,便是绘制几种已经入门的符箓,得心应手之后,试着补全六丁六甲符。 下笔还没一个时辰。 客栈门口那边便有敲门声响起。 这个点儿普通人家早已入睡,百花城有夜禁,一般人家可不敢这个点出门。 赵封镜没用神识查探,快步走到大堂内,打开大门,见到那个一身酒气的假僧人后,赵封镜笑道:“圆莱大师,这么晚还有事儿?” 见到白衣公子哥儿之后,连圆莱都有些发愣,估计是怎么都没想到这龙门客栈突然换了掌柜。 魁梧男人摇摇晃晃双手合十,打着酒嗝佛唱一声,“见过许施主。” 赵封镜敞开大门,将圆莱迎进门。 秋末的夜风,很冷。 等重新关好门。 赵封镜就看到坐在凳子上的魁梧男人张望四周,小声呢喃:“酒呢?……酒呢?…….” 赵封镜哭笑不得,只好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壶酒水搁在桌上,顺便还搭上一只酒碗。 等到酒水入肚肠,圆莱抹了抹嘴角,脸色大为舒坦。 “本来就是出门碰碰运气,没承想今夜你这客栈还没关门歇业,十几年还是头一遭,就想着多要一壶酒水,放心,贫僧虽说贪图酒肉,但该给的钱财一分都不会少。” 赵封镜无奈回道:“倒不是钱的事儿。” 要是真图俗世几两碎银子,他就不会如此白送酒水。 “大师这是有烦心事儿?” 反正闲来无事,赵封镜坐在圆莱对面凳子上,顺手给自己倒了一碗。 长相凶恶却给人一种万事不上心的男人叹息一声,“年轻的时候做了件错事儿,愧对至今,永生难忘。” 赵封镜喝酒的手腕顿时一滞,轻轻眯起眼眸。 好似喝酒之后打开了话匣子,无论对面坐着的熟不熟,魁梧男人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起所谓悔恨。 “当一个人做了件比天大的错事之后,关键那时还觉着自己没错,等到某一天,某一个时辰,突然扪心自问,自己所为真的对?真就问心无愧?” “外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做不到,以至于现在每当到了深夜,到了某个记忆深刻的时辰之后,总觉着有冤魂在我耳畔低声细语,说着他们是如何凄惨,如何悲凉。” “我其实与公子一样,都是个山上人,平民百姓口中的神仙老爷,但一个登山做神仙的竟然能被吓破胆,以至于每天只能靠着酒水入睡,是不是很可笑?确实可笑。” 说着,男人真就哈哈大笑起来,手掌不停拍打桌子,下手力道之大,响声在整座客栈之内久久回荡。 而赵封镜脸上则神色漠然,没半点所谓可笑之意。 “作为过来人,还有你这壶酒水,我还是想说一句:许公子,莫要学我,以后万事多思量,别到时候真觉着自己错了再来弥补,人死不能复生,万事皆休,留下的,只有夜寐之时,无尽悔恨。” 男人又喝了一大口酒水,脸色涨红。 等到这场莫名其妙的倾诉结束。 这位圆莱大师晃晃悠悠重新走向花神祠。 赵封镜站在门口,视线始终看着那魁梧身影渐渐远去。 面无表情。 很多事情,不是什么事后悔恨就能做到心安,因为有些人的仇怨依旧还在。 第一百六十二章 褚胖子 客栈今天的开门时间比较晚,日上三竿赵封镜才揉着惺忪睡眼打开大门。 小二与伙夫几个都有些佩服这位年轻掌柜的心大。 赵封镜也没什么查账本招呼客人的心思,独自一人待在后院,闭门不出,顺带还挂上了块别打扰的牌子。 沉浸心神下笔画符,不是什么体力活,却比体力活更加消耗精神气。 好在赵封镜破境跻身筑基之后,神魂壮大不少,而且这等消耗神意的法子,也能与《秋水蝉露》互补,算是劳累之外的一点小惊喜。 每当赵封镜一丝不苟,专心做一件事情之时。 小白都会趴在案桌之上,下巴搁在桌面,一双极为漂亮的赤红色眼眸使劲儿盯着赵封镜下笔动作。 它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一张黄纸就能如此神异。 至于那些先天铭文,小白看不懂,所以从来不会正眼去瞅。 昼夜更迭之后,又是日升月落。 这样的清净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今天中午时分。 楚歧夙带着个三角眼,满脸横肉的胖子走入客栈。 那胖子第一眼看上去,跟花神祠的那位圆莱大师有得一比,可惜前者是脑满肠肥,后者则是壮硕。 楚歧夙问过店小二赵封镜所在之后,与那年纪相仿的胖子一抱拳,“褚风道友先闲坐片刻,我去与许客卿说一声。” 那名为褚风的胖子小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笑起来倒是颇具喜感,“歧夙姑娘尽管行事,我不着急。” 大主顾啊,别说等等,就算搁这儿耗上半个月,褚风都有这耐心。 赵封镜紧闭屋门被人敲响。 看到来人是楚歧夙后,赵封镜笑道:“这么快又来做客?还是说买卖成了,过来给钱的?” 楚歧夙面无表情呵呵两声,“是我那山上朋友想见见你,应该是觉着你初次合作就这般手笔,被当肥羊了。” 赵封镜挑了挑眉毛,“到了?” “在客栈内等着呢。” 楚歧夙说完之后,稍稍低头,看了眼赵封镜微微颤抖的右手。 女子眼神平淡,没多说什么。 赵封镜也没想着过多解释,甩了甩手腕,大步走入客栈之内。 可当他看见某个胖子的熟悉面孔之后,直接一愣。 褚风恰好转头,上下打量一番这位白衣公子哥儿之后,有些疑惑道:“许公子认识我?” 赵封镜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着褚兄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自称买卖公道,童叟无欺。” 刚才楚歧夙已经将这位褚风道友的大致来历说了一些,据说是一位神农宇的最外门弟子,修为不高,但胜在能做生意,包括三座家族在内,乃至四方山门,铜命窟,洛水渊三座山头门派,多多少少,褚风都有来往。 而神农宇名头很大,但并不建立山头,门下弟子分布九洲山河,以经商为传承。可以说在天底下每座山上集市中,都能找到神农宇弟子的身影。 听到这话,褚风神色一滞。 眼前这位公子哥儿,该不会是以前被自己坑过的老主顾吧?不对啊,瞅着也没啥眼熟,以前应该没见过才是。 褚风勉强赔笑,“那就说明我跟许公子还是有缘。” 赵封镜在心底偷偷翻了个白眼儿。 有缘?有你大爷的缘。 “褚兄,要不咱们换个雅间儿聊天?” 赵封镜双手负后,笑容灿烂。 这般态度,别说褚风有些吃不准这位白衣公子的性格脾气,就连一旁的楚歧夙都有些疑惑。 她到现在还真没见过赵封镜对谁这般热络过。 哪怕是当初与楚家三长老楚林鑫送礼送人情,赵封镜最多不过逢场作戏的礼敬,要说热络真心没有。 褚风迟疑一下,还是点头道:“这等大事,自然人越少越好。” 于是。 赵封镜带着褚风与楚歧夙走上三楼。 此处从龙门客栈建立之初,便是以供朝廷官员或者山上仙师歇脚的地方,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往来,都是空置,如今算是有了点人气。 顺便还让店小二安排了一桌子菜肴。 在这百花城中,已经算是最顶尖的食材烧制。 桌上还摆上了一壶比较少有拿来待客的谷命酒。 此酒算不的仙家酒酿,但独有的出产之地就有些耐人寻味。 楚歧夙不怎么喜欢喝酒,故而也没闻出酒水的独到之处。 但酒水上桌之后,褚风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就好似被人扼住命门一般。 赵封镜微微一笑,抢在胖子起身告辞之前率先出声道:“褚兄莫要嫌弃,实在是小店本钱不够,拿出不像样的待客酒水,看望见谅个?” 此话说得极为心诚。 褚风犹豫一下,还是落座。 楚歧夙虽说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 赵封镜作为东道主,自然落座主位。 而女子则是走出屋子,顺便带上屋门。 等到屋内只剩下二人之后,赵封镜以折扇拍打手掌,笑问道:“听歧夙姑娘所言,褚风兄是出自神农宇?” 褚风此时有些心惊胆战,只得硬着头皮喝了口酒水,轻轻嗯了一声。 赵封镜继续说着,“这次交易,纯粹靠歧夙姑娘牵线,这才有幸与褚兄弟合作,想必你也知道我要出手的东西是什么分量,褚兄若是能够让我稳赚不赔,以后还有很多此类东西合作。” 说到这儿,赵封镜拍打手掌的折扇悄悄然停顿片刻。 以手指蘸了蘸碗中酒,在桌上写下四字。 两字只是出现片刻,在褚风看清后便被赵封镜抹去所有痕迹。 三角眼的胖子顿时恍然大悟,刚想大笑,被赵封镜瞪眼制止。 没了最后忌惮的胖子大大咧咧道:“就这点小事儿,只要许公子拿得出手好东西,我褚胖子以头上脑袋保证,价格这方面保证不会让你吃亏半点儿。买卖公道,童叟无欺。” 赵封镜点了点头,举起酒碗与之磕碰一下,一饮而尽。 此后便是些山上山下都极为熟知的客套言语。 楚歧夙站在门外听了半点,也没觉着有啥新意,就是这两人说话太过弯弯绕,明明一两句言语能够讲清楚的事情非得墨迹半天才定下来。 直到店小二来来去去总计送了四坛子酒水,这场酒宴才算彻底结束。 等到二人勾肩搭背走出屋子。 楚歧夙将褚风送出城门。 重新返回后,看着一身酒气正坐在客栈门口的小板凳上吹风的赵封镜啧啧道:“没承想咱们许客卿也会如此待人热情。” “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看来歧夙姑娘也不是很懂其中门道啊!” 赵封镜煽动清风,耳畔发丝缓缓飘荡。 在楚歧夙心中,赵封镜真算不上什么好说话的主儿,至少在女子这边确实如此。 第一次见面,只是稍稍言语不合,女子便一只脚踏入鬼门关。 那场遭遇,楚歧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装扮始终如一,从不喜欢涂抹胭脂水粉的女子双手环胸,将胸前壮阔被挤压出另外风景之后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这位褚风道友的行事风格与“买卖公道”,楚歧夙可能不太清楚,但赵封镜心知肚明。 压根儿就是个奸商,而且还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把人卖了还得替他数钱那种。 有脚指头都能想到,楚歧夙与褚风合作这些年里,估计胖子得坑了不少灵石。 赵封镜站起身,舒展筋骨之后,双手负后看着来往街道,“歧夙姑娘,其实吧你要缺钱我可以给你一条新的路子,就是看你愿不愿意做。当然,前提是得你破境跻身练气圆满,然后服用筑基丹成为筑基修士。” 楚歧夙一挑眉头,“说说看。” 论天赋,楚歧夙其实甚至都排不上歧字一辈的前十之流,但论境界,却可以名列前茅。 原因无非两个字,够狠。 为了境界不惜损害自身以后的大道前程,以未来赌现在,任谁来看都是得不偿失的亏本买卖。 赵封镜对此虽说有些惋惜,但终究没劝解。 以女子的心性也压根听不进去。 赵封镜示意楚歧夙跟自己走。 等来到赵封镜所居住的厢房之内。 女子脸色有些古怪,特别是等赵封镜关上屋门,楚歧夙这才斜眼道:“莫不是许公子看上小女子的美色?威逼不成改利诱了?” 像这类男女之事,楚歧夙虽说没吃过猪肉但总归见过猪跑,楚家内部此等事迹真不算少。 赵封镜扯了扯嘴角,毫不客气出言讥讽道:“等歧夙姑娘好好捯饬一番,涂抹胭脂,做女子装扮之后再说,现在还是算了,没这闲工夫。” 其实女子姿容确实不俗,在赵封镜印象中,在赵氏,除了亭亭玉立的赵封卉之外,也就还未彻底长开的赵封真与赵封琳能够媲美。 坏就坏在,楚歧夙太像男子。 也不是没有楚家子弟打过她的主意,但最后要么是被女子狠狠收拾一通,要么就是相处下来那点浅薄心思也就随之淡去。 赵封镜从白泽殿中放出子丑,通体金黄,巴掌大小。 “噬金鼠的名头你应该听说过,我豢养的这头名为子丑,血脉超越一般同类,对天材地宝的感应极为敏锐,若是歧夙姑娘能够破境跻身筑基,到时候成为猎妖人或者采药人,子丑能帮忙。到时候收成如何分账再细说也不迟。” 子丑两只绿豆大小得眼睛看了看有些陌生的女子后,估计有些怕生,蜷缩在赵封镜的手掌之中,迟迟不肯露头。 光是那份自子丑出现后带动灵气涟漪,楚歧夙便猜测出噬金鼠的具体境界,眼神猛然一亮,然后赞叹道:“许客卿果然财大气粗,这等神异灵兽都能拿得出手。” 噬金鼠虽说品级不高,但在山上的价格比之同品级灵兽要高上不少,而且血脉进阶极为困难,只能碰运气,人为很难做到。 子丑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赵封镜一耸肩头,“条件摆在这儿,前提能不能做到,就得看歧夙姑娘自己的了。” 楚歧夙犹豫许久,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只留下一句:我想想。 之后便离开客栈。 其实楚歧夙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在练气八层停留好几年,不是不能破境而是不想。 练气圆满到筑基。 若是有筑基丹相助,长生第二境界,唾手可得。 女子体内经脉折损已经很严重,若是再这么一意孤行,估计到了筑基之后每走一步就是天埑,算是彻底断送了长生大道。 赵封镜这番言语,就是试试看。 楚歧夙若是真能狠下心为了前面的破境速度不顾一切,那他给她一桩机缘又何妨,反正以后楚家就会少去一个心境坚定的女子仙师,而多出个自断前程的筑基修士。 当然,作为半个朋友赵封镜其实不太希望楚歧夙如此作为。 不过如何选择,最终还是得看女子个人。 “楚家麒麟,无论天资境界还是心性都是上上之选,而且很对我赵氏的胃口,楚歧衣这个真小人也还行,至少没触碰某些无形规矩,剩下的,楚歧夙,就得看你该怎么做了。要真把自己玩成废物,也别怪我这半个朋友不讲道义。” 低声呢喃,自己与自己言语。 白昼匆匆而过。 赵封镜始终将自己锁在屋内。 特地嘱咐店小二收工后不用关门儿,说是有自己的朋友要深夜到访。 果然,丑时一过。 客栈门口便来了个身形鬼祟,一步三回头的肥胖身影。 确定没人跟踪之后,褚风这才跨过门槛儿,大大咧咧坐在酒桌旁。 赵封镜在胖子进门那一刻也来到客栈之内,开口便是,“我说褚胖子,真就要钱不要命?要是被楚家这边知晓你真实身份,估计你这身二百来斤的秋膘就得用来熬灯油了。” 褚风,风与封同音,两个字倒过来念,再加上一个赵氏姓氏,胖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正是那个在孤龙山暗河内与赵封镜交易童叟无欺的褚胖子,赵封褚。 赵封褚嘿嘿笑道:“封镜兄弟,两年工夫不见咋个大变样了?只听说过女大十八变,还没见过男大十八变的,咋个情况?给老哥我说道说道?” 赵封镜呵呵一笑,然后手中攒心扇在面门遮挡一刻,再次拿下时,终于恢复真实面容。 如今的他,即将成年,面容之上早已没了最初的青涩,取而代之是比同龄人更多的成熟稳重。 论相貌的出彩程度,真正的赵封镜自然比不得许清白。 赵封褚赞叹道:“这手变化之道,我还真就没找到半点痕迹,对了,封镜兄弟,你有没有见过楚家那老不修的笑面公?得小心些,这老家伙虽说境界不咋地,但眼光是真狠。” 赵封镜没好气笑道:“你现在还连筑基都不是,哪来的底气说一位道印后期境界不行?” 赵封褚理直气壮道:“看看咱们希平老祖,再看看咱们新任家主,还有蕴芝叔,还有...蕴初叔,哪个赵氏子弟还看得上楚莲英这老不死的?” 胖子说到赵封镜父亲时,语气停顿一下,估计也听说了那场逐鹿山问剑一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赵氏更迭 赵希俞,虽说也是老祖的身份,但年纪可要比楚莲英相差甲子之数,天姿悟性由此可见。 赵蕴蚩这金丹境极为稳固,而且手握那枚赵氏镇山之宝,天师五雷仿印,论战力而言不输同境剑修。 赵蕴芝也就是被自己三手剑术耽搁,不然破境速度只会更快。 最后的赵蕴初则不用多说,一手花开,便是化神巅峰。关键生前的他才不过甲子年岁。 光是将后三者单个拎出来就不会比那些大宗门嫡传差了。 如今有龙脉奠定修行道路,登高只会更快。 “说说看,你怎么会来百花城?” 赵封镜有些佩服胖子的胆识。 楚家与赵氏敌对多年,赵封褚此举基本就跟赌命没啥两样。 赵封褚嘿嘿笑道:“神农宇外门弟子的身份确实是真的,这点我可没骗你,当初走了趟武阳城,恰好就遇到我师父,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弟子,之后两年光景当中,将三座山门加上丹药齐家,炼器出家都跑了个遍,要说境界什么的精进不大,但兜里的钱财嘛……嘿嘿,可比走三四趟十万大山有赚头多了。” 天资一事,赵封褚自认比不得赵封镜这一波年轻天才,但要论做生意的脑子,他赵封褚当仁不让暂时在赵氏屈居第二。 至于第一,则是掌控钱物阁的四长老赵昊鹤。 或许等到赵封褚再年长一些,赵氏财神爷的称号就得落在他头上。 赵封镜点了点头,笑道:“不得不说,胖子你胆子是真大,要是我没这手遮蔽真实容貌的神通傍身,都不敢踏足百花城半步,毕竟咱们封字一辈的修士,真的很值钱。” 赵封褚无所谓一耸肩,“反正我又没啥名声,楚家那些人或者山上那些神仙老爷,都只会把目光搁在你们这些最出彩的年轻人身上,我就算现在站在楚家大门口,高喊两声自己的名讳,估计楚莲英这老不死的也懒得看上一眼。” 两家的仇怨,自两年前的赵氏清算开始就已经势如水火,或许是有赵蕴蚩这个年轻金丹,加上深藏不露的赵松恧,成为剑修的赵蕴芝,虽说是丹师但打架本事同样不俗的赵蕴廉,还有个独站高楼的赵希俞,这些赵氏高层战力摆在桌面上,楚家自知不敌,故而才会出此下策融入洛水渊,成为宗门一部分,是借势,也是投诚。 不过这期间还有大约一年光景。 除非是赵封词或者是赵封亦,赵封阚独自到此,楚家才会不惜彻底撕破两家最后一层脸皮,强行将其彻底留下。 可像赵封褚这样名声不显,境界不高的赵氏子弟,真没必要,只会得不偿失。 “这两年肥肉没见少,本事倒是涨了很多,你怎么和楚歧夙搅合到一块的?” 要说是赵封褚自己找上的楚家,赵封镜不太信。 这胖子虽说爱钱,但也不是那种不把性命当一回事的主儿。 “嘿嘿,这事说来也巧,那场家族风波之后,我就带着试炼时仅存下的一点家底儿去了趟笃林集,嫌贵,所以就没租赁什么门面,就在集市一角摆了个地摊儿,其实就是想着能不能撞见个冤大头好好宰上一笔,十天半个月也没来个问价的,倒是楚歧夙在我摊子上看到一株能够缝补经脉折损的疗伤草药,估计是对眼儿了,花了整整六十枚灵石买下” “按照市价那株疗伤草药虽不多见,但价格肯定没这么高,我那时高兴就顺嘴说了一句,‘姑娘别看我摊子小,但我人脉广,三座宗门,四方山门附属的赵,齐两家都能听说我的名号,以后若是要以灵草灵药或者精石兑换神仙钱,都可以找我。’” “就是这么一说的事儿,结果她还真就当真了,两年下来,这位姑娘可就帮我入手了不下一两颗中品灵石的价格,真是女菩萨啊!” 说到最后,估计这胖子是想到了这几趟的收成盈余,嘴角不由自主咧出一个夸张弧度。 赵封镜笑道:“说你是奸商一点也没冤枉。” 赵封褚急忙摆手,“咱们这叫合作共赢,谁都有得赚,出手之人觉着比家族内部要多,中间人觉着只要稍稍经手就能有灵石进账,而我乘机捞点辛苦钱,不过分吧?” 赵封镜点头,“确实公道。” 也就是楚家这边赵封褚赚得盆满钵满,要是换成齐家或者赵氏内部,估计真就得是辛苦钱了。 天幕星辰熠熠烁烁,早已夜深人静。 没了伙夫坐镇酒楼厨房,两个大男人的下酒菜就只有一盘早已备好的油炸花生与一碟子辣腌萝卜。 对于出生便是山上家族的二人来说显然有些不太般配。 赵封褚却觉着没什么,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可能连续一两来月口里都没吃食,能够有点嚼头就足够了。 而且花生下酒,越喝越有,美滴很。 赵封镜嚼着花生问道:“这两年,赵氏那边有没有老一辈的人破境跻身道印?” 龙脉的奠基至关重要,收获裨益的不光是年轻一辈,很多蕴字辈,昊字辈,乃至除了老祖最为年长的松字辈,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因时运不济始终困顿在筑基境的老一辈人。 李夫子这一手,不是单一让年轻一辈成长,也要让赵氏上几辈人更高一层,为后人成长遮风挡雨。 赵封褚想了想,点头之后稍稍压低嗓音道:“不太确定,不过按照我这一脉的家族老一辈人的小道消息,自龙脉潮汐结束之后,没一两年的工夫,赵氏便多了三位道印,只不过秘而不宣,被咱们那位新任家主大人封锁了消息,知情者也就高层几人而已,我也是在嫡系老人醉酒之后听到的轻声呢喃,后来暗中打听一番之后,应该属实。” 赵封镜微微有些惊讶,“三人?” 若是真的,那赵氏估计他知道的道印就有六人,加上赵氏不可能没有藏拙后手,也就是说最少得七位道印,一金丹起步。 这样一个家族,其实分量不轻。 若再过个百年,等到家族当中出现一位境界稳固的化神境,到时候便能与洛水渊,铜命窟平起平坐。 然后,赵封褚开始讲述这三人的来历,“昊字辈有一人,是那位曾与覆雨楼贼子勾结的赵姓符师赵昊甫,被四方山门那边抹去名字,百年之内生死不由己身,为家族开拓者,不过这位也算是因祸得福,在家族龙脉修行下,一年左右便蜕变成为道印,还是位符师,分量不轻。” “还有两位都是蕴字辈人,是排名在当初前四人身后,未能被家族后辈记住名字的修士,天资不差,就是时运不济。龙脉蜕变之后,境界跟着水涨船高,道印境界自然而然的事情。” 说完后,赵封褚还顺带提醒一句,“你可别说漏嘴了,虽然不知道你遮蔽真实身份来楚家做什么,但肯定与家族有关,你的事情不想过问,也不敢,不过这事儿可别跟家族内部提及,不让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咱们那位新任家主大人,境界,眼力都很好,就是下手忒不近人情,比之前几年长老堂主事时严苛了不止一筹,有功奖赏是肯定的,但有过罚则让人触目惊心。” 赵氏那边,赵蕴蚩执掌家族两年当中,不光是祖祠内的长老交椅少去大半,议事堂也变成他的一言堂,除了钱物阁没插手之外,掌律长老的职权都被他夺走大半,赏与罚恩威并施之下,如今赵氏之内,作奸犯科之人下场惨重,没半点人情可言。 这样的赵氏虽说门风只会更好,但同时也会让人心惊胆战,生怕某一天,某个时辰,只因为一件小事儿,自己就得进监牢,受惩戒。 赵封镜大致明白赵蕴蚩想做什么。 就简单的两个字——集权。 以前的赵氏和睦归和睦,家家户户都有香火情在,故而很多事情也就走个过场,很多时候都会念人情,讲功德。 比如之前三长老赵昊礼命王膑劫道拿回攒心扇之举,长老堂那边给出的惩戒就只是简单的收回部分权柄,让其再无希望坐上大长老的椅子。 这样的赵氏算不上好,谈不上坏,终究有些人情烟火在里面。 但经过清算风波,想要带领家族走上另外一条道路的赵蕴蚩,就得改变这等家族行径。 故而很多以前的条例与所谓功绩就得作废。 一言堂,必须要有。 赵封镜嗯了一声,“家族那边我不会提及你半句,你就安心做你的买卖生意,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掺和。” 得到确切答复,赵封褚双手环胸嘿嘿一笑,“那就成,别到时候我这两百多斤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秋膘熬油点灯就行。”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故友相逢,能聊的很多事情都得与家族扯上关系。 现在的赵封镜却是在刀尖上行走,一着不慎,就得是独自面对一个家族的围杀。 赵封镜犹豫一下问道:“赵封真如今还好?” 提起这个,赵封褚斜眼看了看赵封镜没好气道:“你说呢?” 他按照家族嫡系之间的关系算是紫衣少女的堂兄,但跟赵蕴理不太熟,故而当初后者被赵封镜斩杀,他其实心头没什么恨意,甚至还觉着少年做得很对。 但紫衣少女不太一样,赵蕴理对她来说,既是叔叔,也是半个父亲。 赵封镜下手之狠,后来还给她两条路子选择,无疑就是在友情与家族情分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让原本同属一类人,心存好感的少女彻底心如死灰。 两年当中,赵封真似乎变了个人,比以前修行更加勤勉,甚至连续数月闭门不出,一心想要破境登高。 天资没赵封亦几人好,自然也就破境不太顺遂。 “如今也是练气九层,听说好几次冲击筑基都以失败告终,如果不是家族长辈在门外盯着灵气流转的动静儿,估计后遗症不小,跌境折损都有可能。” 每一位封字辈的修士,现在对赵氏来说都是掌中珍宝,任何人都有护道者盯着。 说起自己这个堂妹的遭遇,赵封褚苦笑一声,“封镜兄弟,你是不知道,这小妮子从小其实很要强,但终归会对我们有个笑脸,相貌不俗,笑起来跟朵花儿似的,可现在别说笑了,就连开口说句话都难,赵封琳好几次敲门进屋,寥寥几句言语都是神色冷漠。我怕她日后会走火入魔啊。” “家族那边就不劝劝?” 赵封镜有些皱眉,这样的登高修行根本不是炼气士追寻的长生大道。 一旦心境出现裂痕,极有可能成为不人不鬼的心魔。 “劝?怎么劝?谁去劝?她娘亲就是个练气刚入门的,没办法指点什么,剩下那些家族长辈又没什么交情,谁说都没用。” 赵封褚无奈苦笑。 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也快亭亭玉立,可性子转变如同天差地别。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儿闲聊着。 直到天色将明。 赵封褚才说道:“关于你那些东西,我就不经手了,我会带回家族,按照家族内部估价兑换给你,若以后不想再出那笔中间经手钱,可以直接拒绝楚歧夙,咱们私下联系就成,短时间内,至少一两年中,我的身份不会暴露。” 虽说甩开中间人的行为有些不太道德,但省钱。 赵封镜却摇头道:“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就当花钱买安心,反正现在我手里别的不多,灵草灵药一大堆,这点钱不算什么。” 损失点钱财没什么,若因为如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每个登山修行之人,得有悟性,不可能太傻,经过几天的相处下来,虽说楚歧夙对于买卖认知尚浅,但人情世故与脑子,同样不算差。 等到胖子逐渐走远。 赵封镜重新换上许清白的面容。 坐在桌上,看着那装载谷命酒却是空空如也的酒壶,微微一笑。 白天时候,他在桌上写下四字,白鹿,三百。 加上这壶落叶城独有的谷命酒,赵封镜的身份不言而喻。 要这都认不出来,他也就没想在深夜面见褚胖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冲突 三个月后,客栈内的生意越发红火。 但来此饮酒之人,却让店小二心头直打鼓。 生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惹来这些楚家仙师的不快。 楚歧衣是个嘴巴不严的。 赵封镜在此开设酒楼客栈的消息,传遍整个楚家。 很多年轻人或者家族高层,都会来见一见这位新任客卿。 本来生意不算好的客栈酒楼,一下子多了许多人气。 但酒水下酒菜都是他们自带,客栈账本上可没多少的进账。 只有真正应楚歧麟几人邀请的楚家子弟才会点上几碟子菜肴与酒水,算是占桌子的位置钱。 赵封镜露面次数颇多,很多时候都会坐下与之同桌饮酒。 若是人数多的话,他还会端着酒碗挨桌磕碰,然后一饮而尽。 面子给够,那些楚家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过分之举。 直到这天,刚好楚歧麟与楚歧衣都在客栈之中。 有个同样是歧字辈的年轻修士尝了口客栈酒水之后,还未入腹便喷在地上,站起身开始骂道:“什么破玩意儿,就这般糟烂东西也敢拿出来上你爷爷的桌?掌柜是谁,出来给老子磕头赔罪,不然这事儿没完。” 店小二差点没双腿一软趴在地上。 没等他开口赔不是,楚歧衣就率先站起身骂道:“楚歧羽,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杂碎,什么时候口气如此大了?今儿,我就替清白兄弟做主一回,你是想单挑还是群殴?挑一个?” 名为楚歧羽的年轻人看见矮小汉子之后,不经意间缩了缩脖子,稍稍侧目望向身后对坐之人的眼神,又悄悄挺起胸膛,重重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当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言语呢,原来只不过是一条被家里收留的野狗,也敢乱吠?” 此话一出,来此的十余位楚家子弟顿时神色一变。 楚歧衣的出身不太光彩,是一位楚家修士在外的私生子,年轻气盛,酒后时分,楚歧衣的身份自然不被承认,幸好之后他老子估计是良心还有点,丢了本入门练气心法给他,楚歧衣虽说资质比不得楚歧麟等人,但好在心性坚韧,练气中境之后才被带回家族。 所以这等身份,一直都是楚歧衣的痛楚。 今天这件事儿,估计没一方躺着出去都不算完。 连向来脾气极好的楚歧麟都皱眉起身,“楚歧羽,差不多得了,一碗酒水的事情,没必要出口伤人。” 果然,楚歧衣已经轻轻卷起袖子,怒气藏于心头,不过脸上却是笑嘻嘻道:“来来来,孙子,有能耐出门聊去,别到时候砸坏了客栈,还得赔钱。” 然后,矮小汉子瞥了眼坐在楚歧羽对面的藏青法衣的年轻人,相貌不俗,嘴角带着淡淡微笑。 “楚歧熙,有能耐挑事儿就别装什么大爷,大大方方站出来为你走狗挨顿揍,如何?” 楚歧衣浑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哪怕对方是即将破境跻身筑基的歧字第二人。 楚歧熙一身藏青色法袍,手中把玩着一对白玉狮子头,半眯半醒,对汉子的言语浑然未觉。 谁都知道楚歧衣的性子,就是个除非你打死我,不然小人报仇一天到晚的主儿。 见对方没动静儿,矮小汉子鄙夷视线停留片刻,随即走到楚歧羽的身边,抓起后者的后脖领就往门外走。 两人其实境界悬殊不大,都是练气七层。 但显然论打架的本事,楚歧衣更胜一筹。 楚歧羽估计是早就领教过矮小汉子的手段,急忙避让,顺便驾驭一枚细微至极的银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刺向矮小汉子。 同样是楚家人,对于禁灵针可谓再熟悉不过。 楚歧衣伸出双指,一瞬间,刚好夹住那纤细银针。 对同家族人使用禁灵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 不光是矮小汉子脸色难看。 就连作为背后挑事主的楚歧熙都暗骂一句蠢货。 事到如今,可就不再是什么简单教训一二就能解决的了。 楚歧熙微微叹息一声,开口道:“歧羽,算了,就当是给咱们这位真小人个面子,别太较真。” 若是楚家之内,楚歧麟作为家主一脉的嫡孙,身份最为高贵,大长老孙子楚歧密最为嚣张跋扈,那这位天资排行第二,境界同辈也是第二的楚歧熙则是最为城府深沉。 他的出身同样有些说头,嫡系一脉分为好几支,都是当初几位金丹老祖留下的。 可惜四百多年之前被赵氏初祖一人低三座家族的高度,之后楚歧熙这一脉就只剩下个道印境的爷爷充当门面,虽说没能执掌家族部分权柄,但这位岁数在楚家仅次于楚莲英的老道印,地位极高。 自然而然,楚歧熙自出生起,修行资源从来不缺,加上自身天资也不错,三十之前破境筑基,不难。 最难得的,是这位出身不错的青年俊秀从不喜欢名声这东西,为人处世还算尚可,善于谋划,心性城府都属于歧字辈的佼佼者。 “万年老二开口,果然吓死个人,你们说不计较就不计较?问过我了没?” 楚歧衣讥讽一笑,丝毫没半点畏惧之意。 就算打不过,还不是有楚歧灵智这小子看着,又不会吃亏,就算不成,还有规规矩矩神色冷淡的歧彩妹子在这儿,就算还是不成,大不了哭爹喊娘一番,清白兄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万年老二,是整个楚家都知道的戏称。 没办法,同辈当中按资质,楚家麒麟的名头压过所有人。 论境界,楚歧彩一枝独秀,双十之龄便已筑基,谁都得服气。 所以楚歧熙这绰号,实至名归。 原本论相貌还算俊俏的青年此刻,脸色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被人两项都压了十来年,谁会高兴? 楚歧熙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重新恢复平静神色道:“诸位不要误会,我其实就是想与许客卿结交一二,歧羽刚才的言语过激,我在这替他道歉。” 说着便躬身一揖,弧度不大,只是微微弯腰罢了。 “道歉?你知不知道用禁灵针对付本家人得受什么处罚?一个道歉就像糊弄过去,真当你爷爷我没脾气?” 楚歧衣得理不饶人。 禁灵针虽说品级不高,但杀力不小,而且只有楚家才能炼制,一旦入体,极难根除,封堵窍穴时难免损伤路过筋脉等等。 楚家明确规定,本家之中,除非是生死仇怨,否则不得动用此物。 楚歧羽出手就是狠招,可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你想怎样?” 楚歧羽显然知道这条例,语气有些慌乱道。 楚歧衣狞笑一声,“要么躺着回去,要么……歧麟兄弟,监牢的钥匙你应该有吧?” 楚歧麟点头附和道:“不多,五间牢狱,够他躺到甲子年岁。” 听到这话,楚歧羽脸色有些惨白,连忙转头求助楚歧熙。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般咄咄逼人,饶是楚歧熙再能忍也有个限度,“过两手?” 楚歧衣笑道,“可以啊,但事先说好,一境对一境,你要打也可以,刚好楚歧夙最近跻身练气九层,我去叫一下?” 从客栈离开之后,楚歧夙便开始闭关不出,前不久刚刚破开一层,与楚歧熙同境。 楚歧熙摇摇头,显然没亲自出手的打算。 “要么你跟歧彩妹子过两招也行。” 楚歧衣对坐在不远处的女子使了使眼色。 后者也没犹豫什么,直接站起身看向楚歧熙,就好像在问:打不打? 估计楚歧熙打死都没想到,四位楚家天才能跟这位新任客卿关系如此之好。 原本只是想逼赵封镜现身,从而确定某事的楚歧熙当真有种骑虎难下的错觉。 好在这时,有个白衣公子哥从门外走入其中,笑着开口道:“酒桌上喝酒我欢迎,要是打架什么的,还是你们回家之后再说。”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别在客栈出手,要打架回楚家演武台打去。 白衣公子哥儿出现之后,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瞬间缓解不少。 赵封镜走到楚歧衣身边,拍了拍后者肩头道:“算了,今天我就当个和事佬,这位歧羽兄弟就给歧衣赔个不是,就当一时冲动的道歉了。都是年轻人嘛,谁会没个一时冲动?” 然后赵封镜高高举起桌上酒碗,“初来乍到,作为客卿自然要与家族以和为贵,我先干为敬,你们自便。” 说罢便一饮而尽碗中酒。 楚歧麟,楚歧彩等人也纷纷举起酒杯。 楚歧熙犹豫一下,还是跟着饮酒。 这场不大不小的摩擦算是告一段落。 楚歧熙见到赵封镜本人之后却没说什么,领着几人返回家族。 刚进入禁制大阵。 楚歧熙回身一巴掌,将楚歧羽从桥面打落脚下沽水河中。 后者旋转着掉入水中,一侧脸颊高高肿起,却不敢有半点不敬言语。 楚歧熙开口道:“平日蠢就算了,当个马前卒还对楚歧衣施展禁灵针,真当家族规矩是摆设不成?你想死别连累我。” 他是真没想到楚歧麟包括楚歧彩在内几人会对这位新任客卿如此交好。 “既然好好说话不成,那就换个方式。” 楚歧熙自言自语一番,随即双手负后独自离去。 等到夕阳黄昏,最后几位不太熟悉的楚家子弟离去之后。 楚歧麟坐在赵封镜对面道:“楚歧熙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谁都不得罪那种,今日反常跟你找麻烦,估计此事还不算完。” 赵封镜笑着抿了口茶水,“早就听说过你们这些楚家天才的头衔,楚歧熙什么性子我知道,但应该不是什么能够公之于众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用着等掩耳盗铃的方式让我出现。” 他没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听说楚歧夙练气已经圆满?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于女子的选择,赵封镜并不意外。 既然想要看一看更高的风景,那就拿前程来换。 “哎,别提了,劝过好几次,明面上说好,结果还是一意孤行,都知道她咋想的,折断未来道路为现在奠基,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前些天女子破境之后,楚歧麟就怒气冲冲找上门想要与楚歧夙好好掰扯掰扯其中的利弊得失,结果朴素女子只是说了句,毛长齐了口气大了? 噎得楚歧麟愣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这类大道折损最难医治,哪怕是天材一流的填补之物也收效甚微。 赵封镜点点头,“就这样吧,反正我在这客栈平日里除了修行也无事可做,要是觉着兜里钱财太烫手,可以过来多喝酒。” 对于楚歧麟,赵封镜比较欣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不是朋友胜似朋友。 楚歧麟起身抱拳,“一定。” 然后是楚歧衣跟着离去。 倒是楚歧彩这位言语不多的女子始终有些神色郁郁,哪怕行走之时都像在沉思什么。 与赵封镜擦肩而过时,女子似乎想要开口言语,却心存忌惮,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赵封镜只觉着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一事。 走回后院厢房之内。 赵封镜从灵兽袋中取出一头峰鸾鸟,写好一张字条,放飞远方。 做完一切,赵封镜走到客栈门口,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花神祠轻轻眯起眼眸。 既然是昊字辈的人,那赵昊甫应该也跟当年那场风波有些关系,既然如此,就得请咱们这位符师大人走一趟百花城了。 之前汉子王膑传的口信简单来说就是让赵封镜杀一个人,道印境。 所以赵封镜才会不明白,赵封蚩为何会独独高看自己? 筑基杀道印,跨越大境界厮杀,若是赵封镜跻身道印成为剑修,打金丹可以试一试,可惜现在才筑基,没有建立心湖剑亭,根本没法打。 小白虽说天生神异,但终归年岁太浅,加上它也无济于事。 好在赵蕴蚩没有摆明让赵封镜去送死,可以请一位家族里同样是道印的修士帮忙助阵。 但要想在楚家的眼皮子底下宰掉一位道印修士,而且还不能暴露真实身份,请来的家族修士就只能暗中出手。 摆在台面上的,只能是赵封镜化名的许清白。 至于事后如何解释,赵蕴蚩早就想好了打算。 一想到这个赵封镜有些头疼,弯曲双手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自言自语道:“家主大人,我就是个小小筑基,跨越大境界杀人,太难了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武人 果然,这天夜色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头发乱如草芥的老人,须发灰白,身穿褴褛,身后背着一把上了岁数的二胡,倒不像个仙家修士,反而像极了那些走街串巷的江湖卖艺人。 不过老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赵封镜心中凛然。 “受人之托来测一测小哥儿的斤两,若是太轻,被我打死了也莫怪,只能说你时运不济,怪不得谁。” 老人声音沙哑,虽是笑着言语,但言语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赵封镜坐在板凳上,没去追问何等缘故,而是说道:“跟楚歧熙有关?老先生动手之前不用自报名号?” 老人好似也不着急,反正境界压制之下,赵封镜也跑不了,干脆坐在白衣公子哥对面,抿了小口酒水,砸吧砸吧滋味道:“准确来说是跟他爷爷有关,至于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我这名字不太好听,而且也不是出身修仙门派,想必公子不会知道。” 老人名为谢鼋,不是传统炼气士,而是自凡俗市井之中脱颖而出的武人一道。 “武人前三境与炼气士不太一样,开山,炼窍,卧龙。敢问老先生如今是何等境界?” 既然知道对方是位武人,以家族记载中的武人前三境对话,显然更合老人心意。 至于卧龙之后步入金丹,赵封镜不用想。 一来,楚家如今仅剩下的一位金丹老祖早已在当年大战中受伤颇重,就算没死估计也到了腐朽之年。 二来,就算有其余招揽的金丹武人,也不可能因为赵封镜这么个小小筑基修士出马。 老人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习武资质不太行,年过甲子才捞得个卧龙境,估计这辈子是没啥希望步入金丹大道咯。” 话虽如此,但谢鼋的脸上可没太多唏嘘神色,反而笑意盈盈。 赵封镜道:“非得要打?” 谢鼋点头,“既然是称斤两,自然要过过手才知道。” 不知何时,一袭白衣的肩头多了一只七彩蝴蝶。 谢鼋只是看了眼后便道:“若想联手你这只筑基灵兽也不是不行,但后果要么重伤,要么直接死,选一个?” 以外力助长战力,这等方式在山上没谁会觉着有错,但在武人出身的谢鼋对此嗤之以鼻。 若说练气士与武人的最大区别,便是前者重法,后者重体。 术法万千,七彩绚烂,犹如银河垂绦而下。 体魄筋骨,搬山倒海,人身小天地成圣。 两条道路,练气士最接近长生,而武人只有跨过三境门槛抵达金丹才能增长寿命,因此对武学天赋的要求极高。 每条道路都会有佼佼者,但同境之下,剑修与武人的战力无疑要高出一筹,一旦炼气士被其近身,胜负往往只在瞬间。 既然此战不可避免,赵封镜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后对老人说道:“客栈太小,再说也是我自家地盘,打烂东西得不偿失,老先生,咱俩换个地方动手?” 谢鼋嗯了一声,“可以。” 走出客栈门口时,老人还不忘顺手牵羊,拿了壶开了泥封而未喝完的酒水。 一老一年轻,并肩走在通往城门的青石路上。 老人喝着酒,青年煽动清风。 百花城外的官道两侧都是田地。 如今已经入冬,庄稼早已收割完毕,只留下一些干枯杂草与庄稼枯黄根茎。 百花城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每到冬季,方圆百里地界不可能看到白雪茫茫的场景。 有人说这是花神娘娘不喜欢白雪压弯花枝的场景,故而飞升之时敕令这方天地再无雪花飘落。 两人在皎洁月光照耀下走过官道,走过两侧荒芜田地,迎着凄冷夜风愈行愈远。 赵封镜在等老人喝完酒。 最终两人在一处宽阔山林中停步。 谢鼋将那已经空荡荡的酒壶随手丢掷出去,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砰然碎裂。 然后!!!、 不过须臾之间,谢鼋原本称不上壮硕的身形忽然消失,速度之快,一般筑基修士根本无法看清。 赵封镜眼神紧缩,瞬间察觉耳畔有阵阵风声呼啸,没片刻犹豫,《秋水蝉露》大开,竭力拧转身形,想要避开老人这鬼魅一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或者说老人的拳头,赵封镜确实擦着额头躲了过去,但一记膝撞结结实实顶在赵封镜腹部。 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传来。 赵封镜脸色涨红。 好在经过褪凡之后的体魄极为坚韧,痛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而且谢鼋有意压低境界出手。 赵封镜脚后跟重重踏地,身形向后倒滑出去,同时双手入袖,甩出一张聚土撵山符,武人不同炼气士,困顿练杀符这等炼化对方术法的符箓根本没什么用,能够立竿见影的也只有此符。 同时赵封镜催动符胆灵光最为饱满的燕雨轻身符,身形速度快如鬼魅,勉强能够跟上老人的出手速度。 聚土撵山符一出手,原本就不知道赵封镜还有这一手的老人大意之下果真中招,身形顿时一晃,双脚扎根地面踩出两个及膝高度的坑洼,身形犹如驮山而行。 赵封镜没片刻犹豫,身上阵阵火光萦绕,一头火焰真龙缠绕赵封镜四肢肩头,犹如披上一件神火铠甲甲胄。 下一刻,赵封镜不退反进,单手一拳重重砸向谢鼋胸口。 老人见此情形不慌不忙,甚至还有些闲适神态,反正一个练气士的拳头能有多硬?本身就高出一个大境界,还是以体魄著称的武人,只要不是剑修的剑,都能硬抗。 可当赵封镜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老人身上之后,谢鼋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老人身形犹如断线风筝一般,笔直朝后方倒飞出去,胸口衣物之上出现一道焦黑烙印,甚至连卧龙境的体魄皮肉之上都有淡淡火烧痕迹。 外伤不重,但内里承受的力道不小。 稳住身形安稳落地后的谢鼋抹去嘴角一缕血迹,啧啧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些门道,一般筑基前期的修士体魄可没你这么坚韧,力道不小,配合上你这门火字功法,确实战力不错,体修出身?” 赵封镜身上神火甲胄在夜色之中光辉大盛,他摇摇头,“不算真正的体修,以前倒是学过一两手,没承想今日对上了身为武人的谢前辈,算是有些用武之地。” “筑基前期的境界,体魄堪比中期妖兽,啧啧啧,许小子你确实可以。” 大意挨了一拳,谢鼋可没想着只是单单试试手。 “接下来我会以练窍中期的武人身份出拳,能不能接的下?” 赵封镜笑道:“只能试试看。” 一语罢,这一次是赵封镜先行一步。 不再近身搏杀,而是火光冲天而起,身上神火甲胄分离汇聚成一条火龙,盘旋高空,仰头怒吼,两只眼眸熠熠生辉,对着老人所在方位俯冲而下,所过之处,那些枯黄树枝与野草,被带起的灼热气浪点燃,星火可以燎原,更何况是倾真元而铸造出的质火。 世间火焰共分四层,人间烟火旺盛燃烧为离火,最初有天雷劈砸树木而生。 第二层为质火,从离火层面更高一筹,与天外坠落陨星散发的天火如初一辙,燃烧万物。 赵封镜化名许清白之后,重新拾起赵封亦两本地字阶火字诀修行,《游龙经》杀力不俗,而且能够将自身火灵根凝为质火,杀力不可小觑。 同时赵封镜单手掐诀,一滴滴水露浮现当空,就好似倾盆大雨瞬间停滞一般的景象,随后以心声敕令,每一滴水露就好似一支箭雨,共同攒射,铺天盖地。 这两手术法倒是让老人有些意外。 “呦呵,还是水火两字灵根,杂灵根还属性相冲,能修行到这等地步,确实可圈可点。” 老人一边言语,身影彻底融入黑夜之中。 既然说是压境,他也不好反悔,不能以境界压制彻底打散两道术法,那就再次近身便是。 果然。 游曳火龙落下之时,显然跟不上老人的身形速度,扑了个空,一喷鼻息,四周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加上箭雨攒射,彻底拖慢谢鼋近身脚步。 赵封镜趁此机会眯眼远眺,手中以水露凝聚出一柄细小飞剑,全身透明,没半点流光溢彩,在夜色之中若不是有灵气涟漪牵引悬停,目力稍稍差些都未必能够发现。 同时开启扳指虎,一身银色甲胄显世,光彩夺目,如夜空星辰般闪耀。 但凡有个厮杀经验不浅的修士都会对赵封镜这一手当活靶子的手段嗤之以鼻。 悬停高空,根本就是清楚将自身位置告诉对方。 而且还是在炼气士与武人的捉对厮杀。 谢鼋显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飘渺身影随手拍掉几滴攒射雨露,身形一闪而逝。 再次出现时,不过赵封镜三丈开外。 这点距离,对炼窍武人看来,与面对面没什么区别。 下一刻。 谢鼋欺身而进。 但赵封镜却诡异一笑。 《秋水蝉露》之下,周身范围之内所有动静儿,一览无余。 手中飞剑转瞬掠出。 谢鼋身旁四周武人独有的罡气大开,对于这柄脆若石子的飞剑,谢鼋只是一拳稍稍触碰便轰然炸碎。 可破碎水珠之中,十二枚细小银针攒射而出。 禁灵针。 这等微不可查的暗器,让谢鼋心中一凛。 体魄虽说足够,但还没到能够比肩灵器的地步。 无奈之下,老人只得后退躲闪。 这也给赵封镜重新敕令水火双法的机会。 心神敕令。 那条游曳火龙顿时调转方向,身上通红赤炎照亮半边夜空,朝着被禁灵针步步紧逼的谢鼋扑杀而来,巨口张合,热浪层层叠叠,犹如水波滚动。 赵封镜得理不饶人。 同上地面之上,一道道水幕利刃笔直拔地而起,可谓封锁谢鼋的所有退路。 《秋水蝉露》所照应的三十丈周围地带,赵封镜心念转动,术法便能随意施展。 如果能将其练至应心阶段,加上赵封镜境界足够高的话,足可以造就出一番另类小天地,在此其中,四季轮转,草木枯荣,天地灵气的流转,都由赵封镜一人随心而定。 可惜,这《秋水蝉露》不光门槛儿高,而且对神魂的品级要求太过苛刻,现在的赵封镜刚刚步入入门阶段,想要达到应心层次,难如登天。 甚至有时候赵封镜都觉着《秋水蝉露》压根儿不是什么人字阶功法,从修行前提或是修行最后结果来看,比之地字最上乘的功法还要高出太多太多。 前有虎狼,后有围堵。 谢鼋以现在的练窍镜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于是,这位江湖老人干脆恢复全盛修为,罡气大开,直接将禁灵针打落在地,随即又将水火两法彻底碾碎。 落地之后,谢鼋以沙哑腔调笑道:“行了行了,你小子很可以了,有算计,有胆识,关键实力足够,很不错的山上苗子。” 赵封镜撤去银色甲胄,落地之后对老人笑道:“前辈,承让了。” 既然老友拜托的事情已经做完,而且结果没让他们失望。 谢鼋心情不错,双手负后,大步流星,朝着百花城返回。 倒是没直接离开。 进了客栈,老人重新打开一壶酒水,要了碟下酒菜,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喝酒吃菜,神色闲适,丝毫看不出之前还一副动不动就打死人的架势。 赵封镜坐在一边儿,好奇问道:“谢前辈,你既然是江湖武人,为何会与楚家这边关系莫逆?” 习武天赋与修行资质是两码子事情儿。 前者可能没天生灵根无法修行,后者反之亦然。 对于更亲近天地大道的炼气士来说,其实很看不上这些出身市井的武人,烟火气太重,红尘沾染如泥浆裹满全身,修士避之不及。 加上两者干架的光景天壤之别。 炼气士术法万千,写意风流,逍遥自在。 但武人讲究近身搏杀,而且什么招式能一招毙命就用什么,猴子摘桃,水中捞月,双龙夺珠等等,比比皆是,跟境界高低没啥关系,只要能赢,不在乎什么雅观不雅观。 而武人则觉着这些山上的神仙老爷架子忒大,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故而两者之间,其实很不待见对方。 像老人这边能跟山上门派或者家族挂钩的武人,真不多见。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二胡 酒足饭饱,心情不错的谢鼋拍了拍肚皮,双脚缩拢,搁在长凳上,从后背卸下二胡抱在怀中,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成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小子若是真想听,老夫我也好好说道说道。” 赵封镜自然洗耳恭听。 楚歧熙的爷爷,名为楚涂谙,是楚家老一辈中年纪仅此于楚莲英的存在,就算是大长老见他都得拱手作揖致礼,不光年岁与辈分高,境界同样不俗,道印一甲子,可以说是楚家高层战力第二人。 年轻时,别人都忙着夺机缘,抢功名,他却选择在楚家众人不解的眼神当中独自下山游历,这一去便是二十多年。 将整座青夷洲几乎走了个遍。 谢鼋本身是个被大川王朝灭国的王朝遗民。 初次相遇时,谢鼋还年轻,刚刚步入武人门槛儿,意气风发,觉着天大地大自有自己的一番自由。 结果还没能走出所属王朝的藩属辖境,就因为年轻气盛招惹一位江湖名宿,被打断双手双脚扔在路边。 本来心生绝望的谢鼋刚好遇到路过的楚涂谙。 后者不但为他医治好断去筋脉,同时将得知消息的那位江湖名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死,但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救命之恩,我们这些江湖老一辈人最重情义,所以便离开家乡,给老爷当了一辈子随从护卫,好在规矩不严,加上身份不显,没太多讲究。” 说完之后,老人翘起单腿,对白衣年轻人道:“你们年轻,有的是本钱,再有你小子天资不错,厮杀手段也烦琐,心思缜密,就算脱离宗门家族,一个人也能成为极有前途的山野散修,我就不同咯,过一天少一天,等到啥时候彻底闭眼,陪葬东西也只还有有种老兄弟一把,光溜溜来此世间,走的时候也得像一阵清风。” “前辈知不知道楚老前辈找我何事?” 赵封镜听着老人的自怨自艾,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原本并无任何交集的两人,莫名其妙找上自己,赵封镜再聪明也猜不到真实缘由。 谢鼋点头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楚家主破境在即,可惜还差一件能够修补气府窍穴的地宝,极为贵重那种,刚好洛水渊那边卖了个人情,说是十万大山深处一座上古遗迹之中有这类东西,为了掩人耳目,此行只能笼络外人势力出马,你刚好成了客卿,不会被赵氏记录在册,加上手段尚可,候选人中,有你的一席之地。” 赵封镜恍然。 按照楚莲英的资质,早该破境跻身金丹才对。 可惜赵氏有个赵希俞。 每次这位老家主闭关之时,赵希俞都会找上门,不分生死,只为打断楚莲英的破境契机所在。 楚家这边也不是没想过拦着,但还有个大祖赵希平,谁都插不上手。 故而许多年下来,楚莲英的破境反反复复,即将临门一脚又被童颜鹤发的赵希俞给拉了回来。 后者境界要逊色不少,所以这等几乎断人大道前程的行径自然付出不小代价。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两百多岁高龄,前两年才刚刚破境跻身道印后期的缘故。 这一次,楚家这边明显知道疼了,生怕问道之人不是赵希俞而是换成赵蕴蚩。 到时候可就不是打断破境契机这么简单的事情。 极有可能分出生死。 所以此次楚莲英的破境,可谓家族的重中之重,对外封锁消息,对内参与此事之人寥寥无几,全部事宜都交由楚涂谙定夺,就连大长老楚涂一,二长老楚涂煌都不知情。 赵封镜无奈道:“早知道就不多此一问了,现在知道内幕,是不是不去都不行?” 谢鼋笑着点头,“确实如此,后果什么的,想必以小兄弟的聪明劲儿应该知道,我这老头子也不用说什么。” 楚莲英一人就可以代表整个楚家,他的破境,可谓是未来赵氏针对破局的希望所在,没谁敢掉以轻心。 赵封镜虽说明面上的身份与赵家没什么交际,但小心终归无错,有资格知道此事却不参与,楚涂谙注定不会善了。 赵封镜想了想,也没拒绝,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老人似乎对白衣青年的态度很满意,“不着急,那件地宝还没彻底成熟,有洛水渊修士帮忙盯着,跑不了。” “既然楚家主有洛水渊的人脉在,这点小事儿用不着我出手吧?” 洛水渊虽说在三座山上宗门之内名次垫底,但好歹有个头衔在,底蕴注定差不到哪去。 若有门派内的修士出手相助,比之赵封镜现在的散修身份要来得牢靠。 谢鼋只是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有些事情,老头子我能知道但不能说。” 因为会牵扯到楚家家主楚莲英,还有洛水渊的某位祖师。 赵封镜点头,“明白了。” 之后,深夜之中的龙门客栈,一阵委婉腔调,长丝如密,九曲回肠。 老人随着手中琴弦摇头晃脑,口中轻轻哼着赵封镜听不懂的歌谣。 比起之前出拳凌厉的武人,谢鼋此刻更像一位远走他乡始终不得落叶归根的普通老人,有思念,有惆怅,更多地,是那份天大地大,好似自己一人形只影单。 一曲罢。 赵封镜可劲儿拍打手掌,“前辈,就你这手艺,就算不练武都饿不死。” 谢鼋笑了笑,“就当小兄弟夸我了,今日之事已了,什么时候出发,等我上门喝酒就成。” 赵封镜将折扇斜插在后脖领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要不我送送您老?” 老人摆摆手,大大方方跨过门槛儿,背着二胡,独自走在空荡黑暗的街道之中。 等到老人彻底走远,赵封镜咧嘴自言自语道:“看来楚家还有点些分量的,就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家主大人对于这些外来援助势力,如何看待。” 然后他突然对这刚刚见过一面的陌生老人心怀一丝怜悯,“黄林飞鸟,落根之叶,浑然没有半点豪迈江湖气,有些失望啊!” 以前,或者说很久之前的许清白,真的很喜欢某本书籍上写就的江湖。 少年聊笔江湖梦,锦衣夜归是雪中。 只是可惜,这里的江湖,他还没真正看上一番,不过他能知道的,是这里的江湖之远,远没有某本书籍上来得有趣,豪迈,潇洒,风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因果 楚涂煌所居住的院落很小,若不是楚家子弟甚至都不知道明面上令人畏惧的冷面阎王,竟然选择这等螺蛳壳作为道场。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其中最多的,则是书籍。 占据房屋大半位置。 书架之上密密麻麻堆满泛黄书籍,还有一些页面崭新,墨迹浓稠的书卷,被这位中年男人摆放在最为显眼的位置,以便于随时翻阅。 砖瓦破旧,青苔遍布。 在这楚家山水禁制之内,好似永远不会有大雨倾盆,秋风肃杀,雪花漫天。 四季如春,草木氤绿。 对于楚家子弟来说,有冷面阎王的院子,没人敢踏足半步。 今天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有个长相气质都像极了书中所谓“温其如玉”的君子之风。 楚家麒麟。 登门之后,楚歧麟轻轻叩响大开的屋门,声音轻微喊了声,“父亲。” 正埋头于书案上的楚涂煌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身边不远处的凳子,示意青年坐下说话。 楚歧麟端端正正坐好,一言不发,大有中年男人不说话他便坐到天明的架势。 烛火摇曳,将这两位父子的脸颊照映成通红之色。 过了许久。 楚涂煌合上那本记载洛水渊从创建至如今的发展记载,揉了揉眉心,中年男人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对楚歧麟问道:“一旬十本史料传记,看完没有?” 在山上家族之内,一般长辈对晚辈最为关心的是境界,修行。 而楚涂煌不太一样,自这个儿子懂事开始,男人便下了死命令,半月记下并且读懂十册山下王朝或者山上仙家的传记史记等,若是完不成,等待楚歧麟的,就会是一顿板子炒肉。 小时候的楚歧麟其实淘气得很,对于这个刻板严厉的父亲,怕归怕,终归会有那么几次违逆之举。 结果都不算好。 两只手掌肿得通红,孩子嚎啕大哭,还被男人一个冷漠眼神吓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对于这个父亲,楚歧麟畏惧多过敬重。 就算成年之后,单独面对之时,楚歧麟手心之内还是会不知不觉布满汗水。 楚歧麟点了点头,“无一遗漏。” 楚涂煌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打开那本书籍低头看去,平淡开口道:“《清平乐》的修行不用着急,循序渐进,别总是看着歧彩登高如何羡慕,没必要的事情,你的天资不比她差,水到渠成之时,载舟而行,乘风破浪自有风景。” 楚歧麟犹豫一下,不过还是没多说什么。 《清平乐》是楚歧麟的大道修行心法,天资排名歧字辈第一人,如果不是被这门心法拖累,如今楚歧麟也该是筑基打底的修士。 关于这份心法的品级与来历,连他本人都不清楚。 以前问过几次,都被楚涂煌充耳不闻。 就算是现在,楚歧麟还是想弄清楚此事。 毕竟看着同龄人一个个逐渐追上自己甚至超过,其中滋味儿,真算不上好受。 哪怕楚歧麟再怎么与人为善,温文儒雅,但炼气士的身份就注定不会对自身境界一事毫不关心。 楚涂煌这次也没给出具体实情,只是稍稍点破道:“楚家私库内,灵器灵宝数不胜数,人字阶,地字阶心法功法都不算少,但没有一样东西能够与《清平乐》媲美。” 楚歧麟修行这门心法的实情,就算楚莲英都不知道,对外,楚涂煌解释不过就两个字,“心境。” 因为心境,楚歧麟才能修行这门心法,别人,谁都不成,起码在楚家之内,没人能够入门。 “那位新任客卿,听说你与他关系不错?” 楚涂煌不论是外貌,嗓音,都不像是个过了百岁高龄的修士。 楚歧麟没隐瞒,将试炼之行的详细过程一五一十悉数告知,顺带还说了些对许清白的观感言语。 大多都是溢美之词。 客栈的事情,以及平常相处,楚歧麟也说了些大致。 楚涂煌听完之后,微微点头,“难怪你们聊得来,许清白虽说算不上什么君子,但为人处世确实有一套,与很多家族修士相差极大,这一点倒与你是同路人。” 能够得道楚涂煌的认可,在楚家内可是件稀罕事儿。 有如此殊荣的,也就楚歧彩与楚歧熙二人而已。 就算是亲生儿子,在他这边也只是得了个“尚可”二字。 楚歧麟没来由翘起嘴角,好似能被亲人认可自己的朋友,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接下来楚涂煌的言语就来了个大转弯,“不过许客卿谋利心思太重,不适合交心,万事多一份猜忌不是坏事。” 光是从许清白卖人情得到客卿头衔儿这事情上就不难看出,这位许客卿凡事必定会多份心思在其内。 这样的人,说不上错,谈不上好,终究掺杂谋划的交情,会令人心头膈应。 这一点,楚涂煌清楚,楚歧麟也不傻。 “清白兄再怎么说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如今恩情还了,如何相处,以后慢慢走着看便是。” 楚歧麟言语淡然,似乎不太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他迟疑问道:“关于楚歧衣斩杀楚歧怜的事情……” 自十万大山归来之后,家族这边对此事始终没个定论,原因便是楚歧怜这一脉的老人极为不满,纷纷在议事堂诉苦,但女子有错在先,议事堂那边迟迟没个结论。 事关家族律令,一般这等事情,楚涂煌不会让他过问丝毫,今日却是难得说了句内幕言语,“刻意谋害本家修士本就该死,你们能死里逃生,福大命大,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是件正常的事情?” 此话出口,楚歧麟便明白其中含义。 估计楚歧衣那边不会有大问题,甚至连声家族斥责都不会有。 月光暗淡之际。 楚歧麟走出屋门,回头看了眼昏暗书屋,只有点点火光映照。 这个男人自从担任长老之位之后,好像就从没笑过,就好似面部表情被定格在某天某刻。十多年如一日,他的因果又会在哪?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试探 接连几天,赵封镜都在等到家族消息,结果没半点风声。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联系王膑,将楚莲英即将破境的事情告知赵氏,可转念一思量,赵封镜便打消了这念头。 若楚莲英只是想借此事再次试探许清白这身份的真假,赵氏那边还有扎根极深的谍子,此举对他来说与自投罗网无疑。 所以这些天赵封镜那都没去,甚至连楚家大门都没踏足半步。 今日又是无事,赵封镜走入相邻不远的花神祠中。 那颗梓阳花生长始终艳丽。 当然,还是同样的人迹寥寥。 周姓庙祝独自一人枯坐主殿之中。 赵封镜只不过是跨过门槛儿,便被老人打赏了个滚字。 赵封镜尴尬一笑。 他没敢用七彩梦蝶偷听老人心声。 如果对方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七彩梦蝶的“窃运”神通很容易就被发现,这等偷听他人心声的举措,哪怕是山巅大修士彼此之间都颇为忌讳。 故而现在赵封镜连对方是不是炼气士都还不太清楚。 赵封镜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碟酱肉,热乎气儿还没散去。 淡淡肉香弥漫主殿之内。 老人抽了抽鼻头,稍稍转头问道:“有无好酒?” 赵封镜一笑,“山上的仙家酒酿倒是有,算不得名贵那种。” 老人倒也不惊讶,淡淡点头,起身之后带着赵封镜走到后院石桌旁坐下。 石桌旁是一棵桂树。 此地颇为神异,百花齐放,无论四季,依旧如此。 桂花簇开枝头,金灿灿地,加上那股弥漫四野的芬芳,冬季里难得的春野景色。 赵封镜每次带来酒肉,老人都会招呼他来这边坐下。 好酒好肉自当要配好景色才成。 赵封镜取出一壶酒酿,是跟楚氏采购的冻茗酒,出产自洛水渊千年冰潭底部,寒气十足,加上酒水本身辛辣,阴阳交替,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老人兴许是看出些门道,稍稍抬起眼皮看了看赵封镜道,倒也没说什么。 赵封镜歉意一笑,算是对着不大不小的试探之举赔罪了。 老人的真实身份,赵封镜不会去管,他只在乎一件事儿,关于假和尚圆莱。 周老拿起酒壶,对那些丝丝缕缕的寒气视而不见,倒满一碗酒水之后抿了一口,轻轻呵出雾气,如云端彩霞,并无任何不适之感。 就此可以论定,老人的身份跟脚绝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吃过肉,喝过酒,你小子能不能说句实话” 老人不咸不淡的言语,却是揭开赵封镜这些天的真实目的。 赵封镜不咸不淡点头道:“前辈请讲。” 既然知道对方极有可能是位炼气士,那就得按山上规矩来称呼。 姓周的老人只是淡淡一笑,“你的真实名字。” 老人似乎察觉到青年在想着如何编纂来历的想法后,补充一句,“若不说实话,以后花神祠的大门,休想迈进一步。” 一袭白衣沉默片刻,“我叫赵封镜,来自紫阳赵氏。” 事到如今,虽说不知这周老是如何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涟漪,说谎一事显然不再可取。 周老继续喝着酒水,顺带夹起一筷子菜肴塞入口中细细咀嚼,“那就说得通了。” 赵封镜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前辈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老不徐不疾给出答案,“我以前学过道家推衍之术的皮毛,在你身上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不过显然是被某位大人物刻意遮掩一二,具体真相太过模糊不清,就像你现在顶着这张容貌与身形,明知是假,却始终不见真容。如果猜的不错,变化之道应该与你手中那柄攒心扇有关。” 赵封镜心中凛然。 关于这把扇子,赵封镜曾书信一份问过赵蕴蚩,对方显然知道具体实情,给出的答案不太真切,只是说攒心扇与其他灵灵器不太一样,除了有些说头的材质之外,其上的文字与那尊鬼哭像都极有讲究,书信末尾,赵蕴蚩留下一句,“能够成长。”四字言语。 赵封镜对此始终不太摸得着头脑,如果真像字面意思那般能够从灵器成长为法器,具体又该如何提升。 而且现在他才炼化折扇上十六字中,“相由心生”四字而已,剩下十二字是否也存在这类神通尚且不知。 “你这件灵器来头应该不会小,虽说不能助长修为,可好歹比一般灵器要神异太多,好好珍惜。” 然后,老人似笑非笑道:“小子,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偷听心声这种事情,只要境界足够高,就是件信手拈来的事情。” 是指那只七彩蝴蝶的本命神通。 周老能够看出此灵兽的具体来历与天赋神通,眼力自然不会差,最关键的,还是赵封镜从未将这七彩蝶带入花神祠,也就是说周围所有动静儿都逃不过老人的视线。 赵封镜点头,“多谢前辈指点。”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封镜也没了再隐藏的必要。 撤去攒心扇文字神通,赵封镜恢复本来面容与身形。 看过之后,周老呵呵笑道:“难怪要遮掩本来相貌,许清白显然要更为俊俏。” 赵封镜苦笑一声,也没搭理老人的调侃,“周老既然知道前因后果,晚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问题,你会不会拦着?” “我要说拦着呢?” 周老端起酒碗,平放胸前,似笑非笑道。 赵封镜脸色平静道:“那晚辈自当放弃最先打算,换一个人来此问道,会是位金丹修士。” 老人这下默不作声。 金丹?很强吗?什么时候用来衡量一个修士有没有大道前程的境界,会被拔高到这等地步。 周老换了个话头道:“筑基对道印,跨越大境界厮杀,你就这么自信?还是说只是单纯想死?” 这次,赵封镜没给出答案,盯着老人两只昏黄眼眸,默不作声。 周老摆了摆手,“说到底还是你们的自家事,我虽说有些渊源,但这等事情还是不会掺和,结果如何我也不会在乎。” 赵封镜拱手作揖致礼,“那就多谢前辈让路。” 一位能够看穿攒心扇神通遮掩的修士,境界注定会很高很高,这样存在,如果铁了心要掺和此事,赵氏根本毫无办法。 金丹?或许在西南边境上还有些分量,可在真正的山巅大修士眼中,其实与练气筑基没什么不同。 得到想要答案,赵封镜心中最后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不再见一见面?” 周老缓缓说道。 赵封镜笑着摇头,“还是算了,等到时机成熟就会是场分生死的鼎力厮杀,现在见面,不太合适。” 老人也没强求,只是稍稍瞥了眼白衣的袖口位置,说道:“世间对错与黑白其实很难分得清楚。” 赵封镜淡淡回道:“可终究在什么位置就得做什么样的事情,有些人和事,终归需要以角度看待的方向衡量,比如我们是人,就得对妖兽深恶痛绝是一个道理。比如大妖看待人族为血食,很天经地义的事情。” 周老哑然失笑。 酒壶见底,这场对话也落下帷幕。 赵封镜走出祠庙大门,看了眼与往常一样热闹繁华的街道,双手负后,若有所思。 ------------------------------------- 却说城外官道上,面相凶恶的胖子正对一位黄袍老人嘘寒问暖,狗腿子拍马屁的神情淋漓尽致。 “甫先生,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歇会儿?都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也不急于一时,喝口水的工夫,不碍事的。” “甫先生,您老是符师,这东西是不是挺值钱的?我听四长老说起过,您老出手的符箓品级都很高很高,以前在四方山门那边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最近有无绘符兴致?只要您老开口,就算那我这三百来斤肥膘当桌案都成,保证下笔不会有半点晃动,稳如磐石。当然了,画完之后的边角料什么的,就当是打发我的辛苦钱就行。” “说起来,咱们那位家主大人实在苛刻了些,就只是拦个路的事情,哪至于卖命百年如此之久,我都替您老觉着不值当。” ……. 絮絮叨叨,胖子口干不干不知道,反正黄袍老人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临近城门口的时候,老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褚胖子。” 赵封褚赶忙凑到身前,一副任凭差遣的架势,“有啥吩咐?” 赵昊甫用嫌弃眼神看了眼胖子道:“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这般啰嗦?拍马屁都不会拣选好听的说,谁教的?也太不上心了些。” 最重要的,还是拍马屁这三字。 原本按照赵封褚在赵氏的名声,除了福缘深厚,做生意很有一手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其他出彩的地方。 结果短短十余日的接触下来,赵昊甫真是对他刮目相看。 满脑子钱财得失,连讨好的言语都说不到点子上,简单来说就是个想说好话套关系谋利益,结果却不太会聊天。 赵封褚神色有些尴尬。 以前虽说对生意场上的事情比较上心,但从未这般低三下四差点跪地上求人家给钱的举措,连拍马屁都是头一遭。 加上赵封褚肚中墨水确实没多少,这些言语都是经过好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措辞出口。 结果有些不太好。 但赵封褚也没气馁,因为他那便宜师父说过,天底下的买卖很少有水到渠成的生意路子,很多细节敲定与合作联手,都是在桌上慢慢磨出来的。 反正到了百花城之后,有的是机会碰面。 隔着老远,赵封镜就看到风尘仆仆的二人。 赵封镜眯了眯眼,既是在思索庙祝老人的言语,也是在打量家族这位符师大人的分量。 后天铭文一道虽说入门不难,但要想以此道走向高远,殊为不易,赵氏起初培养赵昊甫时,押注颇多,如今犯了条例,被敕令为家族奠基,其实何尝不是赵蕴蚩对赵昊甫的一种无形庇护。 毕竟一位符师如果真死了,赵氏的损失不可谓不大,加上如今成了道印境,分量更上一层,赵蕴蚩能将他派来此处协助,赵封镜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 赵封褚走到近前,拍了拍赵封镜的肩膀,对赵昊甫道:“甫先生,这位就是咱们的接头人,此事.....” 胖子还想再说什么,被赵封镜微微瞪眼给憋了回去。 赵封镜致礼后说道:“有些话,到了客栈再说。” 赵昊甫稍稍抬头望去。 高耸城门之上,百花二字硕大清晰。 早已年过百岁的黄袍老人没来由有些伤感,不过很快便被隐藏心底。 对此赵封褚可能不知情,但赵封镜心知肚明。 “一晃都快甲子光阴,没想到还有踏足此地的一天。” 赵昊甫有些唏嘘神采。 褚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出声问道:“咋的?甫先生以前来过这?” 老人没搭理他,自顾自走入城中。 赵封褚越发疑惑。 倒是赵封镜对着他一伸手,“钱呢?” “我老褚出马,你只管放一百个心,早就安排妥当。” 说着,褚胖子从袖口里掏出个储物袋扔给赵封镜。 接过之后,赵封镜也没急着打开查看数量,而是问道:“关于你在楚家的事情,祖祠那边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真敢当着咱们那位家主大人的面大摇大摆来此做买卖?怎么想起问这个?” 赵封褚有些茫然,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赵封镜怎会如此上心? 赵封镜沉默片刻说道:“你最好近些日子先别出现在百花城内。” 赵封褚疑惑道:“咋个回事?” 赵封镜摇摇头,似笑非笑道:“关于家族任务,还是死命令那种,要不要听听看?” 涉及到家族内幕,赵封褚摇头如拨浪鼓,“还是免了,我怕还没返回家族就收到面壁思过的禁令。” “那你还问。” 回到客栈,三人直接走向最上层的阁楼。 今日楚家子弟没人过来,不然赵封镜也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带着赵昊甫二人登门。 还是万一二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当年 落座时,赵昊甫特意挑选了个靠窗位置,稍稍偏移视线便能看到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嘈杂喧嚣。 赵封褚没进门儿,在门口停步,就当是给两人望风。 “以前我曾来过百花城一次,那时候还没有这间客栈,倒是来往街道上的行人一如既往,热闹非凡。那时候赵氏,楚氏,两者的相互问道,动静儿贼大,哪怕心照不宣选择城外,始终会让这些市井百姓感到畏惧。让我最深刻的,就是在我们撤离时,有个瞎眼老妪问了我们一句,''神仙都是这样的吗?''恩怨情仇,好像与山下市井没什么两样,与之不同的,是山上人太长寿,恩怨绵延何止百年千年,我有时候会在想,如果我们想楚家这般,最开始就将祖庭建立在凡俗之中,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赵昊甫有些睹物思人,感慨万千。 大约甲子之前,赵氏与楚氏有过一场争斗恩怨,赵氏虽说最后胜了,却是惨胜,昊字辈原本应该是近三代人中香火最为鼎盛的一辈,可在那场相互问道之中,生死不计,死去何止一半之数。 故而现在能在赵氏能够看到的昊字辈的修士,年长一些的,都经历过那场风波,其中就包括赵昊甫。 “我们那辈人,或许天资悟性比不得你们这一代人,但要论血性,论打架,你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言语之时,老人脸上浮现一抹傲气神采。 赵封镜点点头,“风波原委,我都在密信上看大长老提及过,很……霸气。” 那场架,虽说两大家族损失惨重,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楚家被打断脊梁,哪怕面对比自己低一境界的赵氏修士,楚家修士都会不知不觉矮上一头。 这样的常态或许在现在的歧字辈中不算明显,可林字一辈人包括见识过大战过程的铸字辈修士,事到如今仍心有余悸。 “其实在山下王朝的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修行世家的影子,大川王朝不用说,注定不会少,不过有当代国师坐镇庙堂中枢,他们掀不起太大风浪,如大燕王朝,与大川王朝西边相邻的乌金国等等,他们背后,都有大家族把持,龙气,灵气都想要,这才是真正的世家。不过他们也清楚,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不敢将手彻底伸到庙堂之中,故而才有百年千年的长存局面,若是我们赵氏也要效仿,大川王朝不太可能,除非搬迁千万里之遥,去往小型王朝,一步步扶持成长。” 对于当年李夫子留下的两条道路,赵封镜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大洲框架版图,认真思量过。 赵氏想在大川王朝庙堂或者沙场上占据一席之地,基本无望,除非有能够祸及大王朝的变故出现,从中取利才有可能。 不过就算大川王朝与大燕开战,以现在的国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两条道路,赵蕴蚩选择了前者,从家族演变成为宗门,赵氏子弟执掌核心,聚山外气运逐步登高。 而楚家想做的,最开始定都百花城就不难看出,是想在王朝内占据一席之地,可惜千百年下来,始终束手束脚,苟且活在三座宗门的威压之下。 两个家族,就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不同成长道路。 赵昊甫看向窗外点头道:“这想法确实可行,但终究太慢,夫子的出现也就意味着未来大势所趋,循规蹈矩的赵氏,根本无法在未来存在,所以必须得变。其实从我这一辈人开始,夫子就开始着手谋划,我,赵昊礼,赵昊勉,赵昊芦,赵昊山等等,几乎只要是昊字辈的人都不过是夫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为了以后的蕴字,封字铺路罢了。” 赵封镜有些默然。 当初在后山之中,李夫子曾跟赵封镜提及过大势二字。 直到现在,赵封镜还是没能看出真正答案。 “其中就包括花神祠的那位吗?” 赵封镜没去追问所谓大势为何意,当初李夫子没说,估计现在赵昊甫也不算清楚。 赵昊甫稍稍偏移视线看向不远的祠庙大门,“是的,如果按照辈分来算,他可以说是昊字一脉的领头人,可惜当年沽水河畔,因为他的骄傲与自负,让赵氏之人死伤无数,成是成了,却是得不偿失。” 当年作为昊字一辈领头的那人,已经是道印,与楚家大战之中,盯上了那条被楚家视为根基所在的沽水河,联手家族十余位筑基修士,誓要将其搬迁移走。 此事若成,楚家就算能在大战过后仍然屹立不倒,但家族底蕴可谓消磨殆尽。 山根河床动荡之时,触发一道楚家精心打造,隐藏极深的强力杀阵,搬迁河流的修士几乎死绝,剩下那人独自存活。 沽水河水运少去大半,而赵氏也付出惨痛代价。 那位领头人看着同族子弟尸首,愣愣无言。 自那之后,再也没人见到过他的身影。 “搬迁河流一事本就是他个人的临时起意,过大于功,家族那肯定不得善了,叛逃也在情理之中。” 赵昊甫叹息一声,有对那人的惋惜,也有对那些死于大战之中同族的伤感。 赵封镜沉默片刻后问道:“关于那人具体的境界攀升,前辈能不能讲讲。” 赵昊甫点头,也没任何隐瞒:“三十筑基,五十道印,甲子之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更上一层楼。” 随即,他还说了些关于那人的灵根属性与修行功法之流。 赵封镜一一记下之后,“按照我这边的消息,那人还在道印待着,我还想确定一事。” 赵昊甫淡然笑道:“请讲。” 赵封镜神色渐渐收敛,直至面色平静之后问道:“我该如何信你?” 生死厮杀,将自己身家性命完全托付于他人,哪怕对方是家族长辈,但依旧不太熟,赵封镜根本不敢彻底放开手脚。 赵昊甫没半分恼火之气,反而抚须笑道:“在家主那边就听过你小子是如何小心谨慎,所以我带来一物,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说着,老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木匣。 高不过一尺。 赵封镜缓缓打开之后,瞳孔紧缩,只是看了一眼,便连忙关上匣子。 点头之后说道:“足够了。” “此物的贵重,你想必也清楚,家主大人能够将此物交托与我也说明对我的信任,也是对你的奖赏,好好保管,事了之后我得立即带回家族,能够揣摩到其中多少真意,得看你自己的悟性。” 赵昊甫微笑轻声言语。 赵封镜有些担忧道:“花神祠的庙祝有些不太一样,只要他还在,此事变数太多。” 赵昊甫有些皱眉,“来此之前,这倒是没听家主提及过,境界很高?” 赵封镜认真点头,“是极高。” 虽说周姓老人说过此事他不会参与,可山上人的喜怒无常,谁能保证到时候会不会横插一脚。 “那就再等等看。” 说完之后,赵昊甫站起身,走下阁楼,四处逛荡,也不怕被楚家高层撞见,作为符师,怎会没点隐匿气机境界的手段。 赵封镜也不敢耽搁,抱着匣子返回后院开始闭关。 只剩下个赵封褚站在门口挠挠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左右一思量,得,还是赚钱去吧。 ------------------------------------- 沽水河一直是楚家的禁忌,就算流露在外的一小部分,也不准市井百姓靠近。 为此还在河岸边建立起一座无形禁制,犹如无色屏障,观看河底花开可以,但要想下河摘取,或是乱扔石子,注定徒劳无功的事情。 有个虎头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站在河岸边,一次次捡起地上石子朝着沽水河上空不停丢掷,当石子触碰到无色禁制之后只是激荡起一圈圈细密涟漪,之后便消失无踪,而那些被丢掷出去的石子也会被卸去所有力道,颓然落地。 孩子看着那些泛起涟漪,咧着嘴,笑容灿烂。 以孩子身上的衣着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每天最大的乐趣,也只是在这边独自一个与无色禁制针锋相对。 孩子身后不远处的屋檐青石下,坐着个魁梧男人,面相凶恶,身着僧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水。 “小虎子,这个点还不回家吃饭,小心你娘亲拎着棍子满大街找你?” 圆莱看着孩子背影,罕见多了丝笑意,言语温和出声道。 小名为虎子的孩子转过头,微微侧低着头,眼神幽怨道:“和尚,就不能不说话?真扫兴。” 圆莱笑道:“还扫兴?等下挨打的时候别哭鼻子就成。” 虎子是地地道道的百花城人士,祖上几辈人扎根于此,孩子从小就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穿开裆裤的年纪就敢满大街乱跑,而且胆子不小,敢公然以石子击打楚家河流的禁制涟漪,若是换成其他孩子,肯定会对家中长辈的训诫忌讳颇多,连稍稍靠近几分都不太敢。 在这些土生土长的百花城百姓眼中,那些仅仅一桥之隔的神仙老爷,个个都是喜怒无常的主儿,稍有不顺心,便会比妖魔更为可怕。 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往沽水河畔凑。 名为虎子的孩子是个胆子大的,从懂事开始,就喜欢来这边玩耍,而且运气也不错,选在黄昏前夕,一般不会有楚家修士经过。 虎子转过头,对男人做了个鬼脸,就是脸上挂着的两道鼻涕不太惹人喜欢。 对于这个比起僧人更像土匪的圆莱,虎子最开始是怕的,不过后来见面次数多了,也就偶尔能够聊上两句,久而久之,一大一小关系还算不错。 成天板着个脸的圆莱也难得在孩子这边有个笑脸。 “圆莱大叔,我娘说了,真正的出家之人头顶上都会有九道戒疤,你没有,是为什么?” 他是花神祠庙祝的徒弟,这事儿孩子是知道的,可为何会是位假僧人,孩子就有点不太明白了。 圆莱挪了挪屁股,估计是觉着这青石有些膈应,“有脱离世俗的心,却六根不净,这么说,你能听懂?” 虎子直接摇头,“我又不识字,哪知道这个。” “没去学塾?百花城内私塾总计好几座,对百姓开放的也在不少,束脩这东西不算贵,你爹娘是兜里没钱,还是觉着你太笨,读了书也只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 虎子晃了晃脑袋,“是我自己不太想去,我哥哥比我聪明,家里钱不太够两个人的束脩,所以只能一个人上学塾,我娘说了,我从小身子骨硬朗,而哥哥则柔弱些,所以我凡事都得让着点。” 圆莱微笑道:“不觉着委屈?” 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这话确实不假。 知道自己爹娘每天早出晚归,在田地里卖死力气,一年到头也没几颗铜板进账,虎子的心性要远比同龄孩子略高一些。 孩子走到男人身边,用屁股拱了拱青石上仅存的一小块空地,示意圆莱让点地盘儿给他。 坐下之后,虎子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托腮,闷闷不乐道:“有时候是觉着有那么一点不开心,每天看到一群个头差不多高的同伴背着牛皮小书包,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就我一个人躲在墙角偷偷看着,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一天,等到我爹娘赚了钱,我也能像他们一样。” “不过每天我哥哥都会把在学塾学到的东西回家之后讲给我听,虽然有些字不太认得,有些所谓的书上言语不太懂,但那时候我就会很开心很开心。圆莱大叔,你是不知道,我哥哥读书可用功了,有天我起夜的时候,就看见哥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估计是不舍得点燃蜡烛或者油灯,毕竟都是钱嘛,就只能借着月光看书,所以这件事上,我有个不开心的时候,也有过开心的时候,反正觉着爹娘让哥哥去读书是对了。”“还有,教书先生好几次来我家做客,都对哥哥的赞不绝口,说以后稍稍努力,其实秀才老爷的头衔儿不难的。” “还有,教书先生好几次来我家做客,都对哥哥的聪明赞不绝口,说以后稍稍努力,其实秀才老爷的头衔儿不难的。” 虎子在提及自己哥哥时,满脸的骄傲神采,好似得到课业先生夸赞的是他本人一般。 第一百七十章 遗迹 百花城虽说人口众多,但在版图辽阔的大川王朝真算不上什么排得上号的城池,每年走出的学子参加科举,能获得秀才头衔儿的寥寥无几,故而在这,读书人的身份与炼气士一样金贵。 若将来虎子的哥哥真能考上个秀才功名,说是光宗耀祖都不为过。 “很厉害的,我在百花呆了这么些年,也没见着一两个秀才老爷,虎子,其实你小子除了贪玩儿,其实脑袋瓜不差,就没想过也捞秀才老爷当当?” 圆莱此话一出,孩子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想肯定想过,但家境如此还能如何,既然自己出身不好,就不能苛求老天爷多给些什么。 “圆莱大叔,你们当庙祝的是不是每天都会有大把大把钱财进账,我娘说了,离咱们最近的一座藩属城池中有处佛寺,香火鼎盛,里面的出家人都吃素,但每个都是胖乎乎圆滚滚,走起路来脸上的肉都是一颤一颤的,很有钱。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真的吃不上饭了,是不是也能找间寺庙道观,做个出家人?” 他似乎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都是出家人了,还能有大把大把银子进口袋,明明什么都不做,田地都不用耕种,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这般轻松些,有钱还有空闲,多好。 圆莱摇摇头,“我们这不比佛寺,供奉的人不同则信仰不同,百花城是花神娘娘的证道之地,但千百年下来,这份功绩早就被人遗忘,所以我这吃干饭的没饿死就算很不错了。再者看着眼前利弊得失其实没什么错,但不是每个出家人都算出世人,他们其中有很多跟你差不多,从未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世道,什么是真正的人心,稀里糊涂,自以为看了几本晦涩难懂的经文,看过几次人间苦难,便觉着自己高人一等,不该在凡俗混迹红尘,这样的人永远称不上功德二字。” 一个在某些大人物眼中小如尘埃的市井百姓,不看眼前的利弊得失还能看什么?民族大义?英雄气概?还是所谓逍遥自在?连肚子都朝不保夕,谈什么志向高远。 虎子摇摇头,“还是不太懂,圆莱大叔,能不能说简单一些?这些道理比书上写的还要难懂。” “因为这本来就不该存于书面的东西。” 圆莱笑了笑,一手按住孩子的脑袋,没再过多解释什么。 “虎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妇人呼喊传来,响遍大街小巷。 孩子顿时一个激灵,从圆莱手下缩回脑袋,麻溜起身,奔走前对着男人挥了挥手。 圆莱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孩子的身影犹如一道清风,吹起地上的泥土尘埃,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男人看着眼前河流,听着细密流水之声,眼神空洞,愣愣出神。 从前,一群年轻人乘着大战空隙偷摸来到此处,看着河底花朵与那些被拘谨扣押的浓郁灵气,言语无忌,行事更为蛮横。 其中有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女子,如那绘花一般艳丽盛开的年纪。 “昊明哥,你说这沽水河下的绘花是不是常年不败,永远盛开?如果真是这样,那女子容颜是不是只要境界足够,也不会人老珠黄?” 那时候的他们,还都年轻,作为赵氏昊字一辈的领头人未来祖祠长老之位的候选人,而且座椅位置极为靠前,他本名为昊明。 昊彩光明。 十多位家族修士,有关系近的,有关系疏远的,在家族大战中,一致对外,暂时搁置各自恩怨。 有个从小到大始终与他不太对付的昊字辈青年,圆莱现在还清晰记得他当初的神情。 双手环胸,腰杆笔直,站在白玉拱桥之上,对那层层涟漪的禁制嗤之以鼻。 “赵昊明,要不要打个赌?我要是能以力破开这层禁制,你所有珍藏仙家酒酿归我,反之亦然,如何?” 那位天资心性都与圆莱相近的同龄人只不过运道差了些,始终临门一脚,不得踏足道印,到死也是如此。 还有几个同辈人在旁起哄,纷纷叫好。 年轻气盛,意气风发。 都觉着搬迁一条家族底蕴的河流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事实上也差不多,他们那些人,最低都是筑基起步,聚众人之力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等到那时的圆莱点头之后,桥上青年以一件杀伐之力极大的灵器对着山水禁制劈砸而下,禁制破碎如琉璃瓦,轰然四散。 到现在,圆莱每每想起这一幕都会神色痛苦万分。 因为禁制破碎之后,一座隐匿极深的杀阵拔地而起,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沽水河如一条被惹怒的深渊蛟龙,开始清算他们这些入侵者 等到大阵破开之后。 还能站着的就只有他一人。 娇艳盛开的女子,意气风发的青年,都死了。 坐在青石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大口喘息。 甲子前便是道印,事到如今,却从未再跨出一步,心魔何其难破。 况且,他并不想遗忘。 只见他缓缓低头,双手覆住面颊,泪流不止。 远处。 黄袍老人远远看着这一幕,神色冷冽,片刻之后露出个讥讽笑容。 有些事情,可能只是临时起意,可能不过瞬间的心思转动,代价就会大到一辈子不能忘却。 不是说事后如何愧疚,如何忏悔就能弥补。 无法弥补,注定改变不了。 ------------------------------------- 一旬之后。 赵封镜走出后院厢房闭关之地。 细细感受某件灵器上留下的粗浅印记,赵封镜神色有些恍惚。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多不过家主亲自走一趟百花城,没承想最后的结果竟会如此出乎意料。 而且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份天大犒赏。 不知不觉,赵封镜闭关结束,修为再上一层。 破开筑基短短半年不到便是三层,这等破境速度,除了赵封词,赵氏当中无人能及。 哪怕是蕴字辈的人在赵封镜这个年纪,能够达到筑基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刚踏进客栈,迎面便看到一个妖艳女子。 楚歧玥。 见到多日不曾现身的白衣公子哥儿,女子娇笑一声,“许客卿好大的架子,我都连续多日来此做客,酒水菜肴都花了不少银子,也没能见到你露面,让奴家好生难等。” 赵封镜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于一间清净雅间内落座。 “不知歧玥姑娘找我何事?” 赵封镜也没什么客套言语,直接开门见山道。 楚歧玥眼神幽怨道:“就不能没事过来坐坐?顺便看看咱们许客卿的风采,不行吗?” 赵封镜抿了口茶水,神色淡然。 别人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对楚歧玥,赵封镜可不相信对方会如此无聊。 沉默许久,也没见白衣公子哥儿回话的迹象。 楚歧玥无奈道:“确实有事儿要跟许供奉商量一二。” 赵封镜这才点头道:“有事说事,我可没歧玥姑娘的闲工夫,修行就是一晚上的事情,上床再下床,这等捷径法门,我可学不来。” 楚歧玥自然听出白衣公子哥儿的言外之意,妩媚一笑道:“其实许客卿若有兴趣学的话,小女子自当倾囊相受,保证不收钱。” “免了,无福消受。” 赵封镜摇摇头,没与女子在这件事上胡扯,直截了当道:“说说看什么事情,若是不成,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得先行一步。” 楚歧玥也没了玩笑心思,神色认真道:“听闻许客卿也是某张名单上的人,不久之后要前往趟洛水渊所说遗迹,公子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小女子只有一事相求,到时候能不能带上我走一遭?” 赵封镜有些意外。 既然是遗迹,还与洛水渊有牵连,自然就是指楚莲英破境所需地宝一事。 按照谢鼋所说,家族内部所知者寥寥无几,这出身不算光鲜的楚歧玥是如何得知? 想着想着,赵封镜脸色有些古怪道:“难不成歧玥姑娘还与楚歧熙一脉的老人有关系?” 女子笑而不语。 然后说道:“许公子只管考虑成与不成便好,消息来源什么的,不用知道。” 赵封镜啧声道:“枕头风果然厉害,这等家族内幕都能知道。在回答之前,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楚歧玥微微点头,“请讲。” “你去遗迹是为什么?为何会是我?某位楚家前辈那边,能否会答应?最后便是以什么样的条件让我点头?” 关于此事,武人出身谢鼋亲口说过,楚家内部不会有人参与,都会让这些年名声不显的楚家供奉出马,得手之后论功行赏,还有便是遗迹之中除了那件地宝还有不少好东西,客卿供奉可各凭机缘获取,这些东西楚家不会截取半点。 “想必以许公子的眼力,想要看清我这些低境界修士的天资不算什么难事,我天资本就不行,就算靠着某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至多也就是个筑基,此后再无登山可能。” 说话之时,女子神色悲切,眼眸之中泪水充盈,随时都有决堤迹象。 装可怜卖惨的行径,赵封镜没放在心上,而是好奇道:“你就这么肯定那片遗迹当中有东西对你有帮助?” 楚歧玥摇摇头:“不知,但若是不去,可能就白白错过一番可能。” 因为那片遗迹,极有可能是三千年之前一个名叫药神谷的存留。 药神谷的存在,曾是青夷洲赫赫有名的大宗门,战力不算高,但全门炼丹,在山上人缘极好,故而最得人心。 可后来不知怎的迁都于十万大山,再后来药神谷突然便一夜之间凭空消失,门下所有弟子了无踪迹,好似被某些无形存在彻底抹除一般。 享誉一洲的大宗门,就此成为老黄历中不为人知的一页。 赵封镜听到药神谷三字之后有些皱眉。 如果真存在某种禁忌,此行必定波折不断。 “就这么肯定?” 赵封镜有些狐疑问道。 女子点头,“洛水渊修士看到过那处遗迹上有古老标记,查找之后才得以论证,应该是药王谷留下的不假。” 至于为何会凭空消失,三千年过去,青夷洲山上仙家之中始终没个确切答案。 赵封镜道:“就算是真,那你为什么选择我?据我所知,楚家像我这样的客卿供奉不在少数,很多人只会比我的境界更高才对。” 楚歧玥柔声一笑,没半点刻意妩媚神采道:“这些人我接触不再少数,要么是些山野散修,成年没个规矩束缚,谁知道会不会得了好处就过河拆桥,还有些武人,山上炼气士,算是有各自的山头门派,沉寂修行练气,论学识论眼力,都不如许公子来得广泛,所以思来想去,也就跟在你身边最合适。” 赵封镜没搭话,沉思片刻之后也没立即答应,“剩下的问题怎么说?” “家族长老那边对此事虽说忌讳,但只要家族子弟敢发血誓,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让许公子答应的条件嘛……任意开价,当然,如果是几日春宵这类小事儿,都不用许公子作为交换条件,就算是咱们合作的彩头便是。” 说着,女子单手托腮,还不忘给白衣公子哥儿抛了个眉眼儿。 赵封镜没搭理她,认真想了想,“只要你不怕死,楚家议事堂那边能答应,我没什么意见,不过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死局,就别怪我独善其身,至于条件,日后再说。” 反正只要女子不怕死,赵封镜没什么意见,要不是有任务在身,赵封镜都不想掺和此事。 等到女子走后,在屋外聆听许久的黄袍老人走入其中,看了看赵封镜身上淡淡气机流转,笑着问道:“看得懂?” 赵封镜点头,“还行,那件东西上篆刻的文字以前有过接触,不算太难。” “不算太难?可不代表着入门就容易,短短半月光阴就能练至如此迹象,除非你是天生异灵根,还是雷法属性,除此之外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也就只有悟性二字。” 老人言语中极为赞赏,这样一位悟性极佳的家族晚辈,未来必将成为栋梁支柱。 赵封镜没多解释什么,而是反问道:“见过了?确定身份是否有误?” 赵昊甫点点头:“确实是那人,而且甲子之年过去,修行再无进展,如果不是忌惮出手动静儿会引起楚家猜忌,此事都无须你参与。” 在百花城出手,就得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遮掩,以防万一之举。 忽然,赵封镜心湖之间,有个缥缈言语响起。 赵封镜想了想,对赵昊甫道:“今晚动手吧,那位庙祝老人出城了。” 城外不远处的茶厮中。 周姓老人穿着那件素衣经文袍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 等到落日余晖撒下,这才沿着官道缓步前行。 身形缓慢,但每踏出一步便已出现在百丈之外,不过几息工夫,余晖之下,再无老人踪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六丁六甲 月夜之下的百花城,静谧,安宁,家家户户关好门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到万家灯火逐渐熄灭。 清冷街道上,一袭白衣形只影单。 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不徐不疾,宛若夜归之人,孤独而寂寥。 临近某座祠庙。 白衣想了想,似乎是觉着大晚上登门却不敲门有失礼数,无论接下来会如何,总会还算有点家族牵扯。 白衣伸手刚想敲动门扉。 大门却没等单手落下,便已缓缓打开。 白衣见状只好缩回手,看向开门之人。 周姓庙祝已然出城,开门的自然只剩下个圆莱。 男人只是视线轻瞥一眼白衣后,也没觉着对方深夜到此有何意外。 侧身为白衣让出一条道路。 白衣也没迟疑,跨过门槛走入其中,与圆莱并肩而行。 “赵氏人?” 圆莱脸色平淡,似乎早就知道白衣公子哥儿的意图。 等到白衣点头之后。 圆莱接着问道:“蕴字,封字,你属于那一辈?” 白衣也没隐瞒,笑了笑答道:“晚辈赵封镜,不知该称呼圆莱大师,还是昊明前辈?” 时隔多年,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真实名字的男人有些神情恍惚,收起心神之后摇头道:“随意便好,一个名字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但赵封镜却神色认真道:“每个名字都是家中长辈对晚辈的期望,真的不重要吗?” 圆莱默不作声。 庭院深深,两人脚步极慢,就好像两位许多年未曾见面的故交好友,踱步而行。 “你的家中长辈是谁?” 圆莱看着夜色下的水池涟漪,言语轻缓问道。 赵封镜摇摇头,“在你那一辈当中,我这一脉没什么出彩的家族长辈,不过我父亲赵蕴初和十四叔赵蕴芝,前辈应该知道。” 圆莱恍然:“难怪,难怪……” 离山到如今还未到甲子之年,刚好那时蕴字辈出生,在家族内部曾有过以天资排就的一份名单,后来因每个人的成长境界不同都有过修改,但赵蕴初和赵蕴芝的名字始终位居前端,他们这些老人想不知道都难。 “原来是蕴初的儿子,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境界与心性。” 赵封镜走入花神祠的那一刻,就已经撤去相貌遮掩,恢复真实面容,现在的他还未真正成年。 一位十七岁的筑基境,在他们这西南边境上,同样很吓人。 两人走到主殿前端后,圆莱停步,“就在这吧。” 说罢,也没着急打生打死,而是走向一侧池塘栏杆旁,视线微微偏移向下,望着幽幽池水。 “自我离开赵氏之后,已经很多年没跟本家人说过话了,能跟我好好聊聊?” 圆莱有些追忆神色,似乎是想起了很多旧人旧事,唏嘘不已。 赵封镜点头后走到男人身旁,说道:“按照当年你的罪行论定,其实可以不死的,只是叛逃之后,家族才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抹除,人人见之可杀。为什么?” 赵蕴蚩给出的任务与答案,赵封镜细细推敲之下还是会有很多不解之处。 比如赵昊明的叛逃,家族那边给出的惩戒结果,还有关于搬迁沽水河之前为何没有长辈商议等等。 这些疑惑,唯有眼前之人能够解答。 圆莱双手扶着栏杆,苦笑道:“亲手葬送这么多同族,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去面对那些人的亲人,家人。问心无愧?终究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最开始我只是想逃离赵氏,越远越好,好像每靠近一分,我都能听到那些在世之人的哭喊与哀伤,越走越远,不知何处才是心安之所。” 流浪十余年,最终还是来到这场恩怨起始的百花城,每次看见沽水河流里的绘花,我就能听到逝去之人的喃喃自语,最开始是怕,没办法面对心底的那份愧疚,后来是习惯,是心安,好像每次的喃喃自语,都觉着他们不曾死去,都还活着,只是看不到人,只闻其声。” 男人一脸平和说完这些年所有的心头念想。 赵封镜始终竖耳聆听。 沉默片刻之后,赵封镜道:“从害怕心魔,到承认心魔的存在,再到心神与心魔彻底合二为一,赵昊明,我是该说你蠢,还是该可怜你?” 这一次,赵封镜直呼其名,没半点敬畏的意思。 圆莱笑了笑,“随你怎么想都行,你们看境界,看悟性,以前的我也是如此,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我只想着在我死去的时候,能够真正问心无愧一次。” 世人的扪心自问,谁能真正做到问心无愧。 赵封镜回道:“恐怕会很难。” 圆莱摇摇头,“你杀不了我,就算快甲子年限始终是道印前期,依旧差着一个大境界,就算加上你背后那人同样不行。” 一位黄袍老者不知何时,高立主殿屋脊之上。 双手拈出数张符箓,只是随意放手,那些黄纸符箓自行飘荡于半空,最终消失在花神祠边缘地界儿,再无踪迹可言。 做完一切之后,黄袍老人抚须眯眼道:“赵氏赵昊甫,见过昊明兄。” 圆莱转过身,看向屋脊之上的老人说道:“我认识你,赵氏唯一的符师,当年那场大战,你身处四方山门,并未亲自参与。” 赵昊甫点头,“虽未曾亲自当场,但在搬迁沽水河参与人中,有我一个族兄,算是小有渊源。” 圆莱点头,“原来如此。” 那场由他提议的事故中,全都是昊字一辈的年轻人,十余位筑基修士,可谓赵氏未来的家底所在,可惜都毁于他手,这等罪行,不可能轻了。 隔绝禁制应该撑得到天明,反正不着急,用不着见面就打生打死。 虽几十年未曾出手,但该有的眼力还在,对赵昊甫的这等隔绝手段,一览无余。 两位道印加上一位战力堪比筑基后期的赵封镜,闹出来的动静儿虽说没金丹元婴那般地动山摇,可也不算小,一旦暴露气机涟漪,天地灵气的流淌轨迹,楚家那边不可能不知道。 赵昊甫一袭黄袍缓缓飘落在地,对着僧衣圆莱说道:“我看过沽水河的修补情况,只能说楚家这些年确实被咱们赵家打压得有些厉害,兜里没钱,就连修补之法都略显粗糙,如果再来一次搬迁之行,不会再有什么杀阵藏匿。” 圆莱眼眸一动,“家族那边有心思?” “咱们那位新任的家主大人心气高得可怕,有此有意无意的试探打压中,口气能吓死个人,反正我现在都是心有余悸,可惜,未来的赵氏,你是看不到咯!” 赵昊甫毫不掩饰眉宇间的讥讽嘲笑,咎由自取的落水狗,打了也就打了,最好能将其溺死在湖泊当中。 关于赵氏这两年的变革改制,山上早已传遍,但圆莱在花神祠中不问世事很多年,根本不知晓家主之位有人继承,还有那场清算的过程。 圆莱看向赵封镜,几乎是以祈求的语气道:“能不能跟我说说祖庭的变化?” 赵封镜想了想,点头开始缓缓说起赵氏这些年的变迁。 蕴字辈的人,赵封镜接触不多,能说的都是些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包括赵蕴初的自废修为与问道天下峰,还有赵蕴芝的破境,赵蕴廉的回归等等。 其中也包括那场清算的过程,当然,关于李夫子的事情,赵封镜没说,真正知晓内幕并不多,也就赵氏寥寥几人,注定这辈子无法公之于众。 听完之后,圆莱愣愣出神。 可能他怎么都没想到,几十年间,赵氏的变化会如此翻天覆地。 就连未来成就道路都已经开始转移轨迹。 这天夜里,他们聊了很多事情。 圆莱有感慨,有激荡,有怀念,有哀伤…… 到最后,等到这位男人解开僧衣,平整叠放好,搁置在主殿中的蒲团上,还不忘抹平衣角上的褶皱。 等到他走出主殿那一刻。 他的身份,只剩下赵氏赵昊明。 不再持佛礼,双手负后,看向庭院二人,眼神熠熠,光彩大盛,单手伸出,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道出一字,“来!” 赵昊甫点点头,“这才是咱们赵家一个字辈领头人该有的样子。” 赵封镜可没什么夸赞心思。 他知道,眼前这男人虽然心怀愧疚,但那只是对于搬迁沽水河一事中死去之人,对于他们这些外人,不会留手半点。 小白从袖口处滑落,不过眨眼之间,身形暴涨,头颅抬起,远高于两侧墙壁。 一步踏出,赵封镜此刻再没了后顾之忧。 长剑大苒寒光乍显,被赵封镜握在手中。 霎时间,剑气弥漫四周之地,无数花竹被悉数绞杀一空,碾为齑粉。 一条游曳火龙自周身盘旋而起,直冲天际,火光莹然,炽热沸腾。 于此同时一道呈金黄之色的符箓出现半空。 赵封镜轻声念诵道:“请神,降真。” 符箓光彩猛然暴涨。 两尊身披黑白甲胄的神祇轰然落地,高达十丈,浑身甲胄泾渭分明,如道家阴阳太极图,相辅相成,神意盎然。 自两尊神灵出现那一刻,花神祠内那些被隔绝在内的天地灵气如江河拍岸,汹涌激荡。 六丁六甲符。 这道原本用于应对幽雷豹后手的符箓,赵封镜几个月下来不断填补符胆灵光,最终结果还算喜人,神意圆满,可惜绘符之人的境界不高,不然这两尊神祇的战力只会更强。 三息时间。 灵兽,剑术,剑意,术法,符箓,一并齐出。 赵昊明站在主殿之前,摆手大笑道:“好...好...好...” 家族能有此后人,何愁大道不兴。 先不说赵封镜这般阵仗如何声势浩大,单论这些手段的灵气损耗之多,同境当中,无一人能够媲美。 赵封镜对赵昊明的夸赞无动于衷,只是隐晦看了眼不远处的赵昊甫。 得到后者的点头示意之后,赵封镜狞笑一声,身形快如奔雷,笔直一线冲杀而去。 那些浩荡剑气中,丝丝缕缕戾气缠绕,注定此次出剑会极重。 果不其然,长剑大苒寒光绽放瞬间,便被镀上一层金明之气,同时无数道细密金色丝线刹那之间出现在赵昊明身旁不足一丈距离。 三手剑术,赵封镜虽说进入十万大山之后出剑次数不多,甚至有时候一年半载都未曾提起过剑,但剑术参悟,赵封镜从未停歇。 没有剑术真经又如何? 况且赵蕴芝这三手剑术,化三为一之后本就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剑术传承。 灯火,虹丝,雷池,只为赵封镜此境打下基础,等到跻身道印那一天,便是三剑合一之时。 可能连赵封镜自己都没想到,如今自己最强的手段,不是什么先天铭文符箓,不是跨过褪凡之境的坚韧体魄,也不是那些得自赵氏的术法神通,而是剑术。 以纯粹心念出剑时的他,风采不输当年登顶天骄之名的赵蕴初。 剑已出鞘。 两尊神祇与天上游曳火龙同样没闲着。 火龙盘旋,长啸响彻天际。 将整片庭院化为火域之地,将三人囊括其中。 火域之内,衍生出条条赤炎凝聚而成的锁链,犹如牢笼一般,朝赵昊明捆杀而去。 两尊神祇每踏出一步,大地震动,如地牛翻身。 小白则隐匿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到赵昊明露出一丝破绽,白蛇便会得理不饶人,一击必杀。 赵封镜与小白之间都不用心声言语,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退却,心知肚明。 正如赵封镜所想。 赵昊明可没半点束手待毙的念想。 双眼战意盎然。 昊字一辈,可能天赋与境界无法与蕴字,封字辈媲美,但要论厮杀血性,都是大战中磨砺出来的,从来没退缩过。 哪怕是当年在赵大祖赵希平带领之下,去往四方山门与妖族接壤的战场,论凶险,百花楚家那场恩怨根本不值一提。 只见他双袖一抖。 花神祠池塘之水凝聚而起,为女子像,身形与两尊神灵等高,身上水雾萦绕,如条条彩带飘摇。 女子相貌绝美,身形水流不定,可那份磅礴灵气,竟是能与两尊神祇共同争夺天时控制。 踏入火域之后,女子身形竟没点折损迹象,只见她一般身形由水雾化为火焰,缓缓脱落本体。 不多一时,两尊水火法相现身。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雷法 火焰法相为男子,身形高挑,好似有自己的真实神韵,出现那一刻,先是看了眼不远处的赵昊明,没有血肉的脸盘上竟是毫不掩饰讥讽之色。 与之相对。 水相女子则是眼神温柔,眉眼含黛。 修士的术法神通能够衍生神志? 这让一旁观战揣摩的赵昊甫大开眼界,甚至是大为震撼。 绝无可能的事情。 随即,他又想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 赵昊明疯了。 准确来说是心魔与之共存,乃至于臆想的人,事,物,全都带有某种色彩,就连术法神通都会因此沾染不一样的心性变化。 赵昊甫急忙出声道:“赵封镜,小心两尊法相的出手。” 与心魔共存的手段,虽说让人可怜,可一旦这两尊法相真的具有臆想之人的术法根底,就相当于赵封镜要独自面对两位筑基与一位道印的合力出手。 这些内幕,作为主人的赵昊明不可能不清楚。 他看向两尊水火法相,眼神黯然。 就算有情绪流露又如何?终究只是自己按照对方生前的心性摹刻罢了,都是假的。 赵封镜听闻言语之后,身形没半点停顿,直接出现在赵昊明身前。 四周道道虹丝同时落下。 金色光彩如不堪重负的圆球,轰然一声,整座花神祠内,夜晚黑暗迎来白昼,火域光辉都被赵封镜这一剑光彩遮蔽。 就连赵昊甫都不得不闭眼。 虹丝本就是三手剑术之中,单体杀力最大的一剑,加上赵封镜并未留手,出手便是数十道,一般道印都不一定能轻松接下。 一剑过后。 等到天地恢复皎洁。 赵封镜心中警惕大起,毫不犹豫撤剑,向后几次点地,转瞬掠出数十丈。 而在他之前所站位置,一只漆黑大手比之黑夜更为深邃,猛然拍下,大地龟裂,尘土飞扬。 静等尘埃散去。 赵昊明浑身呈现金黄之色,身上本就不属于法衣之流的单薄衣裳已经破碎,露出健硕体魄,加上如金身一般的色彩,就像一尊佛门金刚神像,矗立中央,恍若神祇临尘。 黑色大手一击不成,渐渐散去,了无踪迹。 “《不动明王金身》,《浮屠手》,地字阶术法神通,果然不俗。” 赵封镜一击落空,也没丝毫意外之色。 对于赵昊明的术法跟脚,在此之前便已了然于胸。 两部术法,都是来自赵氏,地字阶弥足珍贵,作为昊字辈领头人,赵氏予以培养的力度确实不小。 另外一边,两尊阴神阳神已经与水火法相交手。 四者身形高大,每次相碰,声响之大,轰如雷鸣。 最为古怪的是,两尊神祇加上火龙相助,竟然处于下风。 火字法相一手捏住阴神头颅,用力一摁,阴神随之倒立,头颅撞入大地,瞬间砸出一个大坑,阴神身上淡淡阴冥之气,被消磨不少。 火龙身形蓦然出现。 两者都属于火字术法,大道相同,身处火域之内,都有不小的战力增幅。 火焰法相没任何防备,被红龙一口咬住,刺啦一声,火焰法相捏住阴神头颅的手臂随之断裂。 火龙巨尾横扫,将法相打得一个趔趄,噔噔噔后退数步。 得此空隙,阴神重新起身。 不过面甲与面容都被火焰灼烧大半。 刚才法相这一手,可不单单是消磨阴冥气这么简单。 不远处。 水字女子法相与阳神缠斗。 身上水流好似一条条坚韧丝带,纷飞缠绕。 阳神虽然刚烈,但一时间也无法在缠斗中脱困。 但阳神的每次出手都能捏碎或者斩断水流轨迹,操控术法的女子法相同样无暇顾及其他战场。 两尊法相,显然火字更胜过水字一筹。 男子法相虽说失去一条手臂,但战力折损不大,甚至每次出手更为迅猛。 赵昊明如金刚琉璃像,摒弃术法不用,发足前冲。 一跃而起,同时更为巨大的浮屠手遮蔽半空,对着赵封镜一拍而下。 赵封镜一退再退,直至无法掏出手掌遮蔽地带。 虹丝再起。 不再是大范围覆盖。 只是简单至极的剑尖上挑,画出个半圆弧度。 这一次的虹丝简单至极,但其上蕴含的巨大杀力,甚至不输遮天蔽日的浮屠手。 丝线与手掌相碰,没半点涟漪声响。 好似黎明撕裂黑暗,浮屠手前端被一分为二,出现一道细密缺口。 看似很小,实则有一人宽度。 赵封镜趁此机会一跃而起。 同时开启扳指虎内的甲胄。 不过在他刚刚离开浮屠手覆盖之地时。 赵昊明猛然来到身前便是一拳递出。 就算有甲胄庇护,赵封镜还是被这一拳打得倒飞出去,整个人撞在花神祠墙壁之上,如果不是有赵昊甫的符箓隔绝术法,估计得后背贯穿墙壁,直接撞在街道对面的土墙上。 《不动明王金身》原本应该是一门重防御的术法神通,结果在赵昊明手中便成了提高体魄,近身厮杀的手段。 就在赵封镜倒飞出去时,白蛇忽然从上空夜色中探出头颅,眼眸由赤红转为深紫。 赵昊明的金刚体魄瞬间出现一丝破绽,明灭不定,恢复本身血肉之躯。 白蛇身形不复最初庞大,只有三丈左右,但它本身就含有剧毒,在十万大山中,以练气初期毒杀午炎老猿,更何况是现在的筑基中境。 身形比之箭矢更为迅猛,在赵昊明察觉危机那一刻便来到身前,一口咬下。 可惜终究差了境界,速度够了,但厮杀经验而言,赵昊明无疑更胜一筹。 只见他身形一阵模糊,在白蛇近身那一刻便化作淡淡荧光消散一空。 再次出现时,却是在女子法相肩头。 赵封镜落地之后,吐出一口淤血,看向战场之中,察觉到赵昊明的动作之后,不再温养体内伤势,几个呼吸之间同时来到阳神身边,手中长剑剑光每次闪动,便劈开一条细密水流。 站在阳神头顶,敕令只有一字,逃! 果然。 赵昊明单手掐诀,天地之间灵气如沸水沸腾。 与此同时,阳神身上那些明亮甲胄竟然开始自行兵解,离体后的甲胄碎片化为点点光泽被身旁水流悉数收拢,归为己用。 赵封镜微微眯起眼眸:“《枯荣》。” 草木生发,以大地作为养料汲取,所谓《枯荣》这部以他人术法作为修士窃取灵气的手段,在赵氏所知者寥寥无几,至于缘由,则是因为这门术法的根底出身不正,一向被视为禁忌。 当初前往四方山门的妖族战场,赵昊明就与家族换取此门秘术,经过层层审批与心性考验这才被允许修行。 如今,却用在了本家人身上。 眼看阳神慢慢消散,赵封镜只好撤销六丁六甲符的远转。 两尊神祇彻底消失。 赵昊明这手术法中断,却依旧从阳神身上汲取到足够灵气,重新恢复金刚体魄。 原本火龙与阴神联手,还能与火焰法相不相上下,但现在阴神消散,火龙独自面对就瞬间处于下风。 男子法相一手伸出,同样捏住火龙头颅,聚拢火域灵气,法相用力收紧手掌。 火龙顿时崩碎开来。 火域消散,术法败落。 赵封镜受伤不轻。 这些手段,本就是赵封镜强行支撑而起,被人硬生生打断术法轨迹,心神与窍穴都受到不同程度损伤。 七窍淌血,模样十分凄惨。 赵昊明收起两尊法相之后安稳落地,将目光停留在始终没什么动静的赵昊甫身上问道:“你不出手?就这么看着我活活打死封字辈年轻人?” “舍得吗?” 赵昊甫非但没半点大战肃穆之感,反而言语轻松,笑意浅淡。 赵昊明扯了扯嘴角,“舍不舍得?对一个早就叛出家族的人来说,除了姓氏,其实没太多牵扯,既然是来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觉悟。” 赵昊甫摇摇头,“你不会真觉着没后手吧?” 话音刚落。 七窍流血的赵封镜忽然身形晃动,白蛇将他的身形高高托起,随即双手掐诀,心声敕令。 赵昊明人身小天地内,那些被他炼化的阳神精纯灵气化为一道道火种,大放光明。 心知不妙,赵昊明瞬间开启不动明王金身。 一连串细密爆炸声响起。 赵昊明人身小天地就像是被无数道术法同时轰砸,响声如闷雷,连绵不绝。 不动明王金身,确实对得起地字阶的名头。 一般筑基乃至道印修士根本接不下赵封镜这阴险狠辣的杀招。 赵昊明只能硬抗。 结果不算太好。 气府窍穴虽说影响不大,但五脏六腑可谓受伤极重,如果不是金身庇护,估计当场身死都有可能。 “这手术法,有名字吗?” 赵昊明以手指在胸口位置划出一道极深的伤痕,那些淤血与阳神残留火种,一并流淌而出。 赵封镜有些失望,算计半天还是没能彻底杀死对方,叹了口气道:“没有,知道你术法根底之后联想出来的,其实算不上多么高明,主要是过程别出差错就行。” 赵昊明点点头,“这般心思,很足够了。” 一语罢,赵昊明双臂高展,一条汹涌河水自半空流淌而下。 光是灵气涟漪,就让赵封镜心神剧震。 急忙躲避。 哪怕被沾染半点水渍,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以《枯荣》结合自身术法,造就出一条悬空河流,一旦被裹挟其中,就好似被无数根禁灵针同时封锁窍穴经脉,动弹不了丝毫,任人鱼肉的下场。 这时,观战许久的赵昊甫脱下身上那件黄袍,朝着河流丢掷而去,随即单手掐诀,轻声念诵烦琐口诀。 悬空河水流淌速度实在太快,哪怕赵封镜全力躲闪,始终会被截拦去路。 赵封镜眼神沉寂,身旁剑气萦绕奔走,丝丝缕缕的雷光炸显,隔绝一切渗透水流。 雷池,既是防御,也是阵法。 将赵封镜护在中央,不断阻截那些能够吞噬修士灵气真元的河水。 赵昊明点了点头,“两手剑术,确实极为出彩,藏书楼内好像没有这样的剑术记载,师从何处?” 赵氏藏书楼内的剑术收藏不少,但终究有所出入,不会像赵封镜所用这般。 赵封镜默不作声,只是抬头看向那袭越发宽大的黄袍。 随着赵昊甫口诀念诵完毕,宽大黄袍直接笼罩整座花神祠,一道道玄奥铭文绽放光彩色泽,在此之下,那些河流顿时缓缓消散。 赵昊明有些意外,“能将符箓与阵法结合,你这位符师造诣不算小了。” “都是同境修士,别用前人的语气训诫他人,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赵昊甫呵呵一笑,那些铭文越发明亮。 等到河流悉数退散。 雷池之中。 赵封镜手掌之上,一道道雷法攒簇而生,非但没半点至刚至阳的意味,反而幽暗成阴。 雷法运转,整座花神祠内,无数幽雷奔走扩散,将三人身形包裹其中,宛如漆黑鬼蜮一般。 一枚不过巴掌大小的印章缓缓高悬,其上天威浩荡,阳雷炸显,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却又相辅相成。 赵昊明眯起眼眸;“雷法?” 关于赵氏镇山之宝,赵昊明从未有过接触,故而根本无从得知五雷天师仿印的来历。 赵昊甫再次出手,遮蔽天幕的黄袍之上,那些金色铭文一个接一个落下,转瞬将赵昊明拘押其中。 不动明王金身与浮屠手一次次砸在铭文牢笼之上。 阵阵蛛网龟裂痕迹越发明显。 于白蛇自黑暗中睁开双眸,竖瞳倒转,迷幻之境。 关于白蛇幻境成长,赵封镜心有余悸,别说是道印,估摸着就算是金丹稍不留神都会中招。 没半点幻境防备的赵昊明自然无法避免,眼神逐渐涣散…… 赵昊甫沉声喝道:“还不动手?” 那枚五雷天师仿印上,记载有一门雷法真经,赵封镜闭关半月便是参悟其中法门所在。 雷池消散,赵封镜身形如箭矢掠空,掌心之上五雷攒簇,对着牢笼之中的赵昊明一拍而下。 祠庙之中,那些游荡幽雷疯狂汇聚。 最终形成一道黑色天雷,出现在黄袍高处,自天幕劈砸而下。 就连铭文无数的黄袍都被贯穿出一个硕大窟窿,其上雷丝遍布,如附骨之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忘尘 雷法作为道家万法之首,一经祭出,天下鬼魅魍魉悉数跪拜俯首。 最是能压胜阴冥一途。 而赵封镜所使用的雷法则不大一样。 本身阴气极重,好似天地分两极,故又称为阴雷。 得自幽雷豹属性的雷灵根,刚好术法与自身契合,赵封镜参悟那部雷法真经,得心应手。 阴雷虽说单论瞬间杀力自然无法与纯正阳雷媲美,但胜在连绵不绝,如附骨之疽,很难消除,一经沾染,消磨修士灵气真元,同时瓦解体魄,比之剑气还要难缠。 以五雷正法出手,阴雷汇聚,粗如水井,对着赵昊明头顶当头砸下。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幽雷落下,如银河倾斜。 比较古怪的。 是幽雷小部分溅落在花神祠屋脊之上,电光四溅,幽雷碎裂,自四方倾泄而下,竟然无法伤及主殿丝毫。 赵封镜微微皱眉。 就连始终远眺的赵昊甫都啧啧不已。 不过奇怪归奇怪,但最终结果不会改变。 五雷轰砸,而且还是以某部雷法真经出手,哪怕是不动明王金身依旧扛不住。 等到幽雷散去,大地翻卷,庭院花草树木皆被碾为齑粉。 大坑中央。 男人身影屹立不倒,浑身浴血,身上血肉焦黑大半,丝丝缕缕雷光缠绕其上,气息微弱,生死不知。 赵昊甫皱了皱眉:“硬抗五雷正法还不死?不动明王金身不该强横到如此地步。” 赵封镜摇摇头,“是我最后收了三分力道,没杀他。” 重新将黄袍御回手中,老人看了看上面的窟窿,有些心疼,眼神幽怨盯着一袭白衣道:“为何?” 赵封镜笑了笑,没着急给出答案。 白蛇缩小身躯,重新缠绕在手臂之上。 赵封镜走到男人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过后,问道:“你确定还能动手?不会影响战力?” 这等伤势换个别的道印,早该死翘翘了。 男人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满是疲倦的点了点头,“反正都要死,这点伤势不算什么。” 赵封镜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会提议祖祠那边在族谱上恢复你的名字。” 赵昊明轻松一笑,尽量稳住伤势,不让自己跌倒,勉强笑道:“那就有劳了。” 如果不是在幻境之中,察觉到赵昊明的某个念头,赵封镜刚才就不会留手。 赵昊甫见男人虽说伤势极重,但未有半点身死道消的迹象,不禁皱眉道:“赵封镜,恻隐之心可以有,但别忘了赵氏那边的规矩,私自放走叛逆者的后果,你应该知道。” 两者之间再也没了那股打生打死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长辈与晚辈的平和交谈。 赵封镜无奈一笑,与老人说明事情原委。 赵昊甫点点头,有些不可思议道:“就他现在的处境,别说出手打断某座仙家建造桥梁,能不能出这扇大门都是问题。” 赵昊明出声解释道:“别真以为我这领头人是徒有其表,甲子之前便是道印,这一点,你拍断马腿都追不上。” 论天资,如果他不是被心魔拖累,甚至很有可能成为昊字辈第一位金丹客,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时不在我,又能如何? 赵昊甫斜眼冷哼一声,没再搭话。 甲子前道印了不起啊?现在还不是跟我在一个境界?我大器晚成不行吗? 赵封镜道:“需不需要疗伤丹药什么的,我兜里还有不少。” 此前进入十万大山,为了以防万一,赵封镜在家族内兑换不少疗伤之物,满满当当一大箩筐,能用上的不多,所以还存留不少。 赵昊明也没拒绝,点头之后毫不客气的伸手与之讨要。 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赵封镜悉数拿了出来。 赵昊明只是随意看了几眼,挑选两瓶能够暂时压制伤势的丹药,一股脑丢入口中。 都是将死之人,也不在乎什么是药三分毒的说法。 等到伤势不再拖累行走,赵昊明开口道:“刚才幻境中的言语,是真的?” 白蛇幻境可能在现实中只有短暂一两息的工夫,可实际上,他们对话过很多言语。 比如赵氏内幕的某些想法,新任家主对他这位叛逆者的看法等等。 赵昊明当初叛逃家族,其实对赵氏没什么憎恶之感,相反,这样一个和睦家族,谁都会喜欢。 所以从心底上,赵昊明仍然觉着自己是赵家人,可惜因为有些个愧疚,不得不离开。 赵封镜点头道:“都是家主大人在信中提到的事情,应该不假,当然,你若是愿意以外人身份回归,我想此事应该还有回旋余地,不一定死,但结果终究不会太好。” 赵昊明苦笑一声,“还是算了,我这辈子就因为一件糊涂事,葬送了很多人,性命大过天,连我都觉着自己该死,回去做什么?” 颠颠倒倒游离多年,最后还是在百花城这处伤心地落脚,赵昊明想要的无非就是忏悔二字。 话说到这份上,赵封镜也没再劝解什么。 赵蕴蚩给赵封镜口信过后,顺便又寄来一封密信。 上面清楚写着这位家主大人对于赵昊明的试探与给出选择。 试探需要赵封镜多花些心思。 当初背叛家族的原因,除了赵昊明本人谁都不知道。 如果真是因为所谓怕死,暗中投靠楚家,间接害死昊字辈十余位修士,杀了也就杀了,无论境界高与不高。 后者是两个选择。 要么以外人身份回归家族,真正实情赵氏之内不会有人知晓,会安排一个客卿供奉的身份,让他在有生之年为家族道路继续奠定基石。 要么就去死,用他的性命再进一步为赵蕴蚩笼络家族人心。 赵蕴蚩虽说境界在如今的赵氏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可赵氏最为看重的却是人心所向,境界修为反倒成为其次。 赵蕴蚩多年不显山不露水,声望定然不如那些多年身居高位的家族长老,虽说现在继任家主之位,可内部还是有些反对声音。 赵昊明这个叛逆者的性命,便是最好笼络人心的条件。 让那些总觉着这位家主大人除了依仗境界耀武扬威从来不做实事的人,彻底闭嘴。 试探过后才会有选择。 不然一个叛逆者,根本不值得蕴蚩花费心思。 所以赵封镜这些日子频繁进出祠庙,与庙祝老人喝酒,与赵昊明闲聊。 得出的答案还算没让他们这些赵氏子弟寒心。 “关于这座花神祠,你知道多少?” 赵封镜没在男人选择上面多做纠缠,看向刚才能够避开乃至彻底卸去天雷威势的祠庙主殿说道。 赵昊明盘坐在地,缓缓呼吸吐纳,“到此三十余年,除了刚才的景象之外,并不觉着祠庙有何神异之处,倒是我那位师傅很神秘,提醒一句,以后赵氏若要与楚家清算旧账,最好将战场选在花神祠之外的地方。” 赵封镜点点头,“会的。” 接着他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何会拜周老前辈为师,其中是否有玄妙之处?” 比起祠庙,赵封镜更感兴趣的,是周老前辈的来历与身份。 赵昊明想了想,显然是有些忌惮,只能拣选一些能说的言语,“当年心魔横生,差点在浑浑噩噩中迷失自我成为傀儡,好在遇到他师傅老人家,见我可怜,便传授我一部能够压制心魔的法门,虽有师徒之实,但师徒之名不太名正言顺,或者说他老人家根本看不上我这愚笨资质,至于身份和来历,最好别问,容易引起祸端。” 赵封镜果真没再刨根问底。 以最初想法,这位周老最少都是为金丹起步,甚至更高,这样一位隐士高人,赵氏没必要去画蛇添足。 “楚家那边我就不陪你走这一遭了,毕竟我明面上还顶着个客卿头衔,万一要是被人发现跟脚,百花城可能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不过赵昊甫前辈应该能够随同,大不了在你出手时连夜逃出城外便是,论打架咱们这位符师大人可能比不上你,但逃命的本事与手段,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封镜笑着看向赵昊甫。 后者冷哼一声,倒也没拒绝。 赵昊明抬头望向天幕。 隔绝禁制虽说能够遮蔽绝大多数的灵气流转与术法轨迹,但赵封镜的最开始的虹丝一剑与最后一道天雷的动静,着实不小,估计百花城内许多夜不能寐的市井百姓,应该都看到光彩绚烂的一幕。 “动静儿不小,乘着楚家那边还没有所反应,越快越好。” 三人共同跨过门槛儿。 赵封镜道:“最多送你至沽水河旁,若有人暗中窥探,我就只得先一步撇清关系了。” 赵昊明笑了笑,“或许之前还不太相信,不过知道你的修为造诣,心性坚韧之后,我可以确定,未来的赵氏必定精彩纷呈。” 三人并肩而行,走在光滑青石板上,脚步轻缓,却有阵阵脚步声传出老远。 一路上,一袭白衣与男人有一茬没一茬闲聊。 最终在沽水河岸边停步。 赵封镜双手负后,“只能送到这儿了,之后的事情,我不能参与。” 毕竟还有家主的任务在身,不然赵封镜还真有豪迈一回的心思。 说完之后,一袭白衣就此转身离去。 赵昊甫看向清冷河水,与河床盛开的绘花道:“怎么个打断法?” 赵昊明则是盯着那座白玉拱桥,有些心神恍然。 “一切因果由此而起,也应由此结束。” 说罢,从袖口掏出一枚朱红色丹药,没丝毫犹豫直接吞入腹中。 赵昊甫一眼便看出丹药来历,可终究还是没劝阻什么。 丹名忘尘丹,名字虽好,却是实打实的以性命换取境界的丹药,从三品。 如果说涨泉丹是让人瞬间恢复灵气全盛状态,那忘尘丹则是让人硬生生将境界拔高,能到多高,则需要根据修士自身根骨灵根决定,而且一炷香后,神魂消散,肉身羽化,再无存活可能。 必死之举。 果然。 服下丹药之后,赵昊明身上气势逐渐攀升。 从最开始的八面漏风到修补完善,再到全胜巅峰,道印中境,道印后期…… 直至道印圆满,这才彻底停步不前。 赵昊明叹息一声,“可惜不能跨过金丹门槛儿,不然别说白玉石桥,就连山水禁制我都能试试看能不能打碎小半。” 至于彻底打碎楚家的山水禁制,赵昊明就算金丹也同样做不到。 一个千年家族,耗费无数灵石重宝打造的护山大阵,除非有高过大阵掌控之人两境的修士出手才有可能。 而集权最为鼎盛的楚家,楚莲英便是大阵掌控者。 虽说有些失望,不过这并不影响赵昊明的出手。 只见男人浑身四周天地灵气沸腾躁动,两尊水火法相同时再次出现。 女子水相双手微抬,沽水河外部流淌俗世的河水纷纷悬空而起,在数十丈的半空蜿蜒流淌。 男子火相一步跨出,脚踩河床。 失去河水作为庇护的绘花,片刻便被火焰法相身上的赤炎热浪炼杀,枯萎殆尽。 赵昊甫察觉到楚家山水禁制的变化,喟叹一声,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愿你来生,岁月无忧。” 赵昊明笑了笑,不过很快这抹从心底发出的笑意一闪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死前最后的疯狂。 女子法相单手盈盈一握,整条河流轰然崩碎,水运与灵气一同溃散。 今夜的百花城,下起一场滂沱大雨,来无踪迹,去时更快。 火焰法相单手握拳,其上火焰更为深邃。 有人出现在山水禁制高空,俯瞰河岸那芥子人影,正是楚家主楚莲英,他怒喝道:“圆莱,你疯了不成?” 赵昊明咧嘴大笑,疯狂却沙哑。 死而无声。 火焰法相单臂砸下。 白玉拱桥顿时迸溅出绚烂光彩,遮天蔽日。 楚莲英怒不可遏。 白玉拱桥的存在实际上是山水禁制的阵眼之一,比之流露在外的沽水河更为重要,其中所蕴含的天地灵气何其至多。 就像一个充满火油的罐子,被打破外层禁制,便会熊熊燃烧,一旦沾染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眼前这疯子,明显知道后果如何,执意行事。 现在楚莲英想要阻止,却是有心无力。 只好操控大阵禁制紧紧合拢,不然白玉拱桥的爆炸殃及楚家内部。 这天夜色里,楚家与百花城接壤之地。 巨大爆炸声响彻天际,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百花城内所有百姓皆被动静儿惊醒,看着远处火光,愣愣无言。 有人沙哑大笑之后,彻底身死道消。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余波 第二天一早。 不光楚家内部炸了锅,就连百花城内都开始纷纷议论。 一个在花神祠内不显山不露水数十年的假和尚,一出手,便是斩断小半楚家根基的白玉桥与沽水河,相比起赵氏祖庭清算的损失,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楚家可谓真正伤筋动骨了。 市井人家在酒桌上,或者扎堆与好友谈论起爆炸声如何震耳欲聋,火光如何绚烂夺目。 三三两两,人声鼎沸。 关于楚家损失如何,这些市井百姓可不关心,聚拢扎堆儿,酒桌谈资又多了一份。 这让一向不景气的龙门客栈,一下子银子进账不少。 有好事者讲述起昨夜前夕,花神祠内的变故。 “你们是不知道,昨晚也就是睡不着,起来撒个尿的工夫,花神祠那边,动静儿大得很,一会儿是光芒亮如白昼,一会儿又是漆黑天雷降世,要不是眼力够好,不是个瞎子,那光彩照映而出,还没个声响动静儿,我怀疑是我梦游了都。” “吹吧你就,还天雷降世,你见过啥时候听说过打雷没个声响,还是黑色的,说老天爷拉屎我还勉强想上一想。” “嘿~我说的可都千真万确,亲眼所见。而且跟你们说个小道消息,今天一大早我还去花神祠内看过,你猜怎么着?” 旁人纷纷竖耳聆听。 那言语之人嘿嘿一笑,以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以前那些绿荫葱葱的青竹古柏,全都化为灰烬,整座庭院都成了个大坑,说是地牛翻身都不为过,而且四周泥土焦黑成炭,所以被雷劈这事儿,做不得假。” “不过主殿那边倒是一片砖瓦都没少,估计是花神娘娘看重道场,显灵庇护的结果。” 众宾客顿时哗然,纷纷开始猜测变故过程。 楚歧麟与楚歧衣坐在角落当中,有些皱眉。 “按照长老堂给出的说法,假和尚圆莱的的确是位深藏不漏的道印境修士,以昨夜花神祠的变故来看,应该是修士斗法所致,就是不知道这位假和尚为什么突然失心疯,与楚家为敌,还不惜性命,玉石俱焚。” 楚歧麟揉了揉额头,显然想不通其中结症所在。 楚歧衣是个心大的,家族底蕴的损失,他倒是没怎么在乎,反而有些佩服圆莱,“道印镜这般说打就打,说死就死,老家主对此都无能为力,确实豪迈,干一个?” 说着,高高举起酒碗,对着沽水河方向敬酒。 楚歧麟没好气道:“这次家族底蕴折损,估计以后咱们的修炼资源也得大大折扣,用来填补窟窿,你还觉着是件好事?” “反正又没多少,没了就没了,无所谓的事情,再说了,还不是有你这位大少爷可以当钱袋子,反正我是不着急。” 楚歧衣嘿嘿一笑,事情如何处理,反正有长老堂那帮子老家伙们操心,他就不跟着起哄了。 “话说清白兄弟闭关还没出来?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人了,菜肴上桌没有饮者碰杯,总觉着酒水没什么滋味儿。” 然后,他便呲溜一下,饮尽杯中酒。 楚歧麟气笑了,不过也没多言语什么,反而有些担心道:“清白兄该说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选个铺子还能在旁边发生此等事情,估计家族那边肯定会登门拜访一二。” “说啥呢?今儿个这么热闹?” 赵封镜打着哈欠从后院掀开帘子走入其中,看向二人问道。 听他的语气,好似对昨夜的事情毫不知情。 楚歧衣神色有些佩服,伸出大拇指道:“清白兄弟,昨夜那么大动静儿,你就没丝毫察觉?就你隔壁,好像还经历过一场道印修士的斗法,你这关闭的,也忒瓷实了些。” 赵封镜一脸惊讶:“还有这事儿?” 急忙落座,对着楚歧衣招呼一下,“来来来,赶紧给我说说咋回事儿,这热闹不凑白不凑。” 楚歧衣咧嘴一笑,悉数将见闻拖出。 赵封镜听完之后啧啧不已,还有些懊悔表情,“早知道就提前一天出关了,高境界的修士斗法,不说别的,光是灵气流转轨迹,就足够发人深省,可惜啊可惜,错过了。” “清白兄,听说你老是往花神祠那边跑,就没看出点什么门道?” 楚歧麟微笑开口。 是指假和尚圆莱。 赵封镜双手一摊,“以前见面,就只是觉着对方吃肉喝酒,还不喜欢说话,装世外高人,聊过一两次之后就再没接触的心思,况且以我的境界而言,压根儿看不出一位道印修士身上的灵气涟漪,还能怎么着?” 要不是有家族确切消息,赵封镜还真就看不出圆莱的跟脚所在。 “对了,楚家长老堂针对这场变故的最终结果,是如何?” 赵封镜好奇的问。 此事涉及楚家底蕴,不可能善罢甘休。 沽水河暴露在外的河流支脉只有三分之一,可三分之一终究不是个小数目,圆莱下手太狠,直接打碎了水运与灵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下场,估计以后楚家在未来五十年之内,灵器炼制数量得下降三成左右,顺带着家族子弟修炼所需的灵石丹药都得削减不少,用来填补此地空缺。 最为棘手的,还是那条白玉拱桥。 是山水禁制阵眼之一所在,同时也是楚家修士进出家族与百花城的道路。 被毁之后,山水禁制如同破了个巨大窟窿的渔网,家族之内灵气流散极为严重,事后修补起来,又是一笔令人望而兴叹的神仙钱。 如今楚家进出山水禁制,就只能经过一条狭窄独木桥,无法同时承载太多修士的灵气重量。 这样的遭遇,让楚家怎能不恨。 楚歧麟没说话,似乎在思索事情过程。 楚歧衣无所谓道:“谁知道呢,反正这些内部消息,只要不是集结寻仇的,基本不会与我们这些普通子弟言语半句,加上现在长老堂那边还在花神祠勘探,具体结果估计得等几天才能知道。” 赵封镜稍稍转头,隔着门房,看向花神祠的方向,“负责勘探的长老是谁?” 楚歧衣指了指楚歧麟,笑着说道:“咱们麒麟大少爷的父亲,长老排名第二的冷面阎王,楚涂煌楚大长老。” 楚歧麟无奈苦笑,对赵封镜道:“清白兄,希望你真别与此事有所牵连,不然以我父亲的性子,估计牢饭能给你喂饱。” 赵封镜一翻白眼儿,“这叫什么话,我行得正坐得直,要是有半句谎话,我就不姓许。” 说罢,举起酒碗,“走一个?” 三人同时磕碰一下,共同饮尽杯中酒。 ------------------------------------- 花神祠内。 楚涂煌碾动一撮焦黑泥土,稍稍低下头嗅了嗅。 与俗世传言一般无二,看如今主殿庭院的凄惨光景,必然是两位道印修士的斗法无疑。 “什么时候百花城会这般热闹,一下子出现两位不知来历的道印,光看地面上的痕迹来说,水法与火法应该出自圆莱,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道印凝练出的天地法相,应该与真正此类神通有所出入,不过这样一位修士,确实担得起惊才二字。至于剩下的好似雷法,却带有阴冥气息,不太好说,雷法作为万法之首,至刚至阳,不应该与阴冥扯上联系,或许在场的不光是斗法二人,还有第三者隐匿踪迹,寻找时机。” 论眼力,整个楚家除了老家主楚莲英之外,楚涂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仅仅只是勘察此地残余灵气,以及地面留下的术法痕迹,便能推算出斗法之人的术法根基所在。 与他一同到此的,还有三长老楚林鑫。 两位长老,座椅虽说挨着,但终究差了辈分。 楚林鑫在面对这位看相貌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长辈时,与亲自面见家主一般无二。 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不光如此,依照传言那般来看,只见其形,不闻其声,估计是有人短暂建造起一座隔绝禁制,不算太过完整,故而才能让市井百姓惊鸿一瞥。可能只是临时起意,时间不够的缘故,不过这样一位阵师或是依靠符箓建造起禁制的符师,造诣注定不低。” 楚涂煌神色平静,细细复盘。 楚林鑫在一旁竖耳聆听,既有惊讶也有意外。 一场斗法,水火法相,雷法降世,阴冥隐匿,还有阵法隔绝。 这手笔真不算小。 楚涂煌细细思量片刻后,接着道:“最后的结果应该只有两种,要么是与圆莱对敌之人输了,连夜遮蔽踪迹逃离百花城,就像进城时分那般,要么就是与圆莱达成了某种交易,开出的条件能够让圆莱不惜性命也要打断楚家白玉桥。” 楚林鑫沉吟片刻后问道:“二长老更倾向于那钟说法?” 楚涂煌没急着给出答案,反倒是对楚林鑫问了个古怪问题,“当初护送家族子弟入山试炼的两位筑基修士的遗骸,可曾找到?” 楚林鑫一愣,可能是没想到他会提及此事,随即便疑惑道:“这两者有联系?” 楚涂煌没说话,就这么盯着背剑老人看了许久。 楚林鑫有些心底发毛。 要说整个楚家,最让人感到畏惧的,不是笑面公楚莲英,而是眼前这位冷面阎王。 刑罚律令,毫无人情可言,楚林鑫现在都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在搜山一事上有过什么纰漏? 等到楚涂煌收回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心念所起罢了。要说倾向,我两种说法都赞同也不全然确定。还是得查核外乡人进城的记录和行踪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百花城有朝廷官兵把守,一般外乡人都会登记在册,加上楚家对于望气术有所钻研的修士也会协助官府记录外乡炼气士的踪迹,既然与圆莱斗法之人有意隐藏身份,想必也会遵循世俗王朝的规矩办事。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若是对方的遮掩手段足够高明,哪怕大大方方入城都未必有人能够察觉。 反正楚家这样的境地,坐镇城头的修士一个个懒散得很,楚涂煌也不指望他们能够提供什么线索。 楚林鑫看向主殿之内。 以练气士的目力所及,能清楚看到搁置神台之下,蒲团之上的僧衣。 楚林鑫犹豫一下,“二长老,这花神祠庙祝的来历可有说法?” 既然圆莱是这位庙祝大人的弟子,那他本人的身份就很有门道。 楚家内幕的档案上,关于这位庙祝大人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 都只是在讲述一个意思——别去招惹。 至于来历跟脚,年岁光阴,还有境界修为,一无所知。 楚涂煌眼神冷漠的看了眼楚林鑫,后者识趣闭口,再无言语。 昨夜的斗法余波不小。 好在梓阳花所在花园距离较远,堪堪躲过这场风波,安然无恙。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缓慢。 来到梓阳花所在花园停步。 看向依旧花开艳丽的花园,楚涂煌淡淡道:“听说我们那位许客卿与花神祠这边走得比较进,有事没事就过来闲聊。” 言下之意,估计赵封镜免不了被盘问一番。 “许客卿不过才筑基境,就算不计生死出手也闹不出这般动静儿,而且这些日子都在闭关,跟此事应该没什么牵扯。跟花神祠的关系,只能说是偶然。” 楚林鑫与赵封镜喝过几次酒,对后者的观感极佳。 哪怕知道此刻不得有丝毫偏袒嫌疑,言语中还是会或多或少朝着赵封镜说话。 楚涂煌冷笑连连,“一颗徽山石加上几次攀谈交情,就能让咱们三长老不顾家族折损,向外人说话,是该说许客卿人缘好,还是三长老心肠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呢?” 楚林鑫顿时冷汗连连,赶紧抱拳躬身道:“绝无此意,若是二长老觉着我这番言语不够中肯,当耳旁风听过就算。” “就算?有些事情,祸从口出,不是一句求情言语就能避免得了,楚林鑫,枉你在长老位置上坐了这么些年,这点利害都区分不清,我要是你,干脆趁早退位,别到时候被我从位置上拉下来丢入牢狱受苦。” 楚涂煌言语丝毫没有家族情分可言。 楚林鑫抹了抹额头冷汗,心中虽说腹诽不已,但嘴上还是真诚道:“晚辈知错,以后不会再犯。” 人老为精,况且是他们这些动辄百年千年的炼气士,楚涂煌坐镇楚家长老之位百年,对于楚林鑫心底的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 他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走吧,去客栈见见咱们那位客卿大人。” 说罢,楚涂煌率先跨过门槛儿走出祠庙。 楚林鑫只能无奈跟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章程 楚涂煌与赵封镜对坐两个时辰。 该聊的,该说的,都摆在了明面上。 等这位家族权柄极大的二长老走出客栈。 楚歧衣长舒口气,犹如耗子见猫。 赵封镜打趣道:“我这东道主都不紧张,你害怕个什么劲儿?” 楚歧衣无奈道:“在家族内部,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一辈,谁不怕这位冷面阎王,你看看楚歧麟,还是亲生儿子,能比我好到哪去?” 赵封镜看向楚歧麟。 果然,就像看着学塾夫子远走,作为学子的人,自然心底要轻松几分。 不复之前的端正肃穆。 楚歧麟微笑言语道:“亲生儿子又怎样,挨的揍可要比你们多得多。” 接连几日,楚涂煌登门三次,似乎是没能寻找到斗法之人以及圆莱的真实身份。 这让原本做好最坏打算的赵封镜松了口气。 如果出了纰漏,赵封镜就得用到某条脉络。 很简单,赵蕴蚩会给圆莱安排一个庆元门敌对的身份,赵封镜还会交出一手赵氏深藏多年,秘不示人的神仙手,能跨越大境界击杀修士的底气,这样一来,斗法,落败,水到渠成。 不想被楚家知晓内幕,赵封镜事后也能找由头搪塞过去,比如圆莱身上有庆元门某种术法,赵封镜需要拿回来,涉及宗门内幕,不好与楚家明说等等。 至于圆莱为何会失心疯打断楚家白玉桥。 赵封镜自然一问三不知,反正人已经死了,赵昊甫已出城,任凭楚家怎么查探,怎么猜想,都不会跟他再有牵扯。 赵封褚自从进入楚家之后就再没露过面。 赵封镜从楚歧衣口中得知。 这胖子似乎要与楚家高层做笔买卖,暂时只能留在楚家禁制之内,不得脱身。 既然没什么大碍,赵封镜也没过多画蛇添足。 客栈又来了个客人。 是个武人,背着二胡。 谢鼋。 落座之后,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许客卿,好久不见。” 他的出现,也就代表着地宝一事即将启程。 赵封镜笑着点头问道:“谢前辈,什么时候出发?” 老人随意拿了壶酒水搂在怀中,“明日一早,城门口接头。” “能不能问问有多少人参与?” 关于楚莲英即将破境与遗迹地点,赵封镜已经以传信的方式告知赵蕴蚩,不过对方始终没什么回应,赵封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经过楚歧玥的登门之后,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楚莲英确实需要地宝补全经脉窍穴的缺漏。 谢鼋这一次没藏着掖着,大方答道:“由老爷带头,外门客卿供奉总计六人,也包括你在内,除此之外,还有两位楚家筑基修士与两位子弟随从。” 赵封镜点点头,楚家子弟应该就是在祖师堂发过誓的楚歧玥,还有一人所想不差的话,应该是楚歧熙。 毕竟遗迹中虽有危险,但同样与机遇并存。 领头人楚涂谙,这位家族中除了楚莲英之外的修为第二人。 看得出此次截取地宝,楚家势在必得。 “原本既定时间,应该再往后些,经过圆莱这么一闹,老家主震怒,高层人心惶惶,为了避免再出幺蛾子,就得尽早启程。” 谢鼋耐心解释一番。 圆莱闹出的动静儿足够让楚家肉疼的同时,更为警惕。 唯有楚莲英破境跻身金丹之后,才能稍稍安心几分。 等到老人离开。 赵封镜揉了揉眉心。 他在想一事。 能不能借助遗迹,暗中宰掉一两位楚家筑基修士。 至于楚涂谙与谢鼋,都是三境修士,赵封镜就算底牌尽出也未必能打得过,杀他们的想法可以有,但是得看天时地利。 如果能将楚涂谙彻底留在遗迹当中,对现在的楚家来说,肯定是雪上加霜之举。 “就得看老天爷给不给机会,若是遗迹当中有能让道印陨落的条件,我不介意试一试。” 反正算计死一位楚家老牌道印,对赵氏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 楚家。 主殿中。 长老堂排名前三的长老,以及家主,依次落座。 楚涂煌坐在楚莲英手边的位置之上,细细说着这些天的勘察进展。 简单来说,毫无线索。 最值得怀疑的赵封镜,因为境界太低,被楚涂煌从幕后者的名单中划去。 楚莲英一脸愤怒,“坐镇城头的修士都是废物不成,望气之术在他们手中半点作用都无,留着还有何用?” 转头看向楚林鑫道:“将那批炼气士换下来,家法处置,平日里做事敷衍也就算了,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个个毫不知情,甚至连幕后人的影子都看不见,真是废物。” 楚林鑫抱拳领命。 注定是人头滚滚落的光景。 楚涂煌道:“可能是幕后人的境界很高,加上某种高明遮掩手段,他们看不出端倪也在情理之中。” 作为大阵主人的楚莲英,随着白玉桥被毁,沽水河少去三分之一,自身境界修为也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这让他如何不怒。 望气之术,源自道门。 当初楚莲英为了这门术法,花费不小代价才从好友手中换取。 作为百花城防止有外来不知名修士偷偷潜入,望气术修行之人便是第一道关隘。 虽说这等术法在真正望气一脉中算不得上乘,可金丹之下还是能一览无余。 但现在,毫无线索可言。 楚莲英坐回主位,揉了揉两侧太阳穴,沉默片刻后,开始划分修补一事,“大长老负责山水禁制的填补,白玉桥先放一放,等我跻身金丹再说,万一有人贼心不死,又来一次,太过麻烦。所需钱财尽管去私库取。” 楚家私库,类似于赵氏钱物阁的存在,专门存储记录灵石灵药所在。 大长老楚涂一身形干瘦,腐朽之气严重,作为管理楚家钱财之物的楚涂一,沙哑开口道:“禀家主,若只是钱财之物,恐怕不太够。” 沽水河损失太大,已经不是几颗上品灵石能够填补得了。 楚家这些年由于被打压严重,私库之中的灵石所剩不多,这也就是为什么家族子弟灵器足够,但灵石很少的缘故。 楚莲英有些无奈,“那就变卖些除了禁灵针还有几件珍藏之外的所有灵器,价格可以稍稍低一些,要尽快。” 楚涂一点头,心中细细思量那些记录在册的灵器价格。 楚家以炼器著称,练师数量可观,虽说炼制不了法器之流,但每年出产的灵器数量还算可观,多年下来的存于用来填补窟窿,刚好足够。 楚莲英想起有位神农宇的外门修士如今好像还在楚歧夙那一脉的府邸做客,于是便问道:“褚风的身份是否可靠?” 楚涂一开口回道:“应该差不了,手中有神农宇的钱袋作为信物,货真价实,冒充不了。” 神农宇的修士,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会在腰间悬挂一枚修金鱼白鹤的钱袋子,所用材料极为罕见,虽说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但外人想要摹刻,基本无望。 所以褚胖子的身份做不得假。 楚莲英沉吟点头,“那就由你跟这位仙师谈谈价格,生意场上的事情,铜臭味相投,最好聊天,神农宇的名头在,咱们那些灵器亏不了多少。” 人的名,树的影。 神农宇这金字招牌在,就算褚胖子再贪心,也不敢砸了自家招牌。 只要楚家这边给出的条件足够喂饱褚胖子,这笔交易,楚家这边基本还是会小赚。 倒不是说楚家在山上集市的铺子吃不下那么多灵器,但山水禁制的事情是重中之重,不能耽搁,单单靠自家铺子卖出灵器折算灵石,所需时间太久,楚家这边拖延不起。 褚风的出现,无疑是解了楚家的燃眉之急。 “歧夙最近好像快要练气九层圆满,涂煌,你负责分发筑基丹,这丫头脾气太硬,不惜消耗大道底蕴拔苗助长,以后的路子会很难走。” 楚莲英这个家主,对年轻一辈的成长一直看在眼中。 比如天赋最高的楚歧麟,每年他这个辈分上的爷爷都会有意无意指点修行,无论后者领情与否。 楚歧夙的身份与之相比,天差地别,虽说有个堂姐的身份在,可始终不算楚莲英这一脉的正统出身。 故而女子的修行道路一直都不算顺遂。 深知唯有境界拔高,成为年轻一辈的领头人,楚家高层才会高看她一眼,修行资源才会倾斜。 大长老楚涂一领命之后,便转身走出大殿,开始着手灵器贩卖一事。 楚林鑫则去往百花城城头那边,杀人。 楚涂煌也起身告辞,返回议事堂。 等到偌大殿堂,只剩下楚莲英一人之后。 须发皆白的老人望着眼前金色莲花池塘,沉思不语。 不多时。 楚涂谙登门。 这位楚家第二人的老人,身形伛偻,行走之时却是虎虎生风。 身形不算高大,穿着华贵,身上那件丝绸金缕如流水荡漾流转。 落座之后。 楚涂谙道:“药神谷遗迹前往之人以及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便能出发。” 之后,楚涂谙将名单上的名字一一道来。 客卿供奉六人,都是楚家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 作为领头人的,是楚涂谙与武人谢鼋。 跟随的年轻弟子,楚歧熙还好说,楚莲英对其极为看好,可提及道楚歧玥时,老人明显有些皱眉。 “这小骚狐狸去作甚?以她现在的境界,跟送死无异。” 楚涂谙摇头道:“劝过,没用,既然发下血誓,生死不计,由她便是。况且她跟随的修士是许清白,有筑基后期灵兽庇护,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楚歧玥为何会知晓此事,楚涂谙懒得管,只要别泄露出去,女子就还能活。 楚莲英呵呵一笑,“许清白的性子会庇护一个除了容貌之外一无是处的女子?挺意外的。” 楚涂谙点头道:“最开始听说此事,我也觉着意外,许客卿能够得到谢鼋的认可,定然不是什么沉迷酒色之人,或许他们之间达成某种协议,外人不知罢了,需不需要我询问一二?” 言语最后,老人看向楚莲英试探性问道。 楚莲英摇摇头,“还是算了,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人还是少管。既然章程定好,越早结束越好,免得意外横生。” 楚涂谙嗯了一声,随即便要离开。 毕竟此行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 寻妖铃,青囊罗盘,开山之法等等。 药神谷的遗迹位于十万大山边缘深处,极有可能出现道印境化形妖兽。 以防万一,需准备些压胜妖族修士的手段。 楚莲英临时起意,伸手制止对方转身的念头道:“把歧彩带上,算算日子还差两年的工夫便是二十有五的年纪,刚好达到条件,在此之前,带她多去看看外面的风景,算是对她不大不小的一点补偿。” 关于楚歧彩的真实身份,在楚家一直是个禁忌。 有金丹老祖亲自照顾饮食起居,谁都会心生猜忌,但没谁敢去真正触碰核心内幕,有些事情,不到时候提前知道,就会是场天大祸事。 楚涂谙皱眉道:“此行危险重重,变故定然不少,她参与进来,合适吗?” 楚莲英却笑道:“哪怕未来的她注定只能是朵温室之花,可现在的她,心性与境界,都是歧字辈第一人,而且……算了,反正你们都死绝了她也会安然无恙。” 话已至此,楚涂谙也不再多说什么。 走出大殿,径直去往私库那边。 金色莲池之下,头角峥嵘的赤螈浮出水面,以询问的眼光看向高座主位的楚莲英。 楚莲英心声言语一番过后,微微点头。 他的灵兽名为蛟角赤螈,三品血脉,如今已是道印境,真实战力只比楚莲英稍逊一筹,有它看护,楚歧彩这趟远游,不会出什么岔子。 “再等等,等我破开金丹之后,便有了对抗赵氏打压的底气,到时候再来慢慢算算总账。” 想起四百年前那场家族纷争。 楚莲英神色冰冷。 原本蒸蒸日上,即将在大川王朝的朝堂沙场占据一席之地的楚家,结果遇到了赵氏初祖,以一己之力拉下三座家族高度,就算没能亲眼所见,楚莲英对其怨恨只会更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完结篇 紫阳山。 赵氏祖庭。 断崖不远处的茅屋旁,栽种一株剑草兰,似有灵智,挥动叶片,每次横扫都会带起凌厉罡风,夹杂剑气而生。 赵封涂端坐在不远处,仔细凝视那些出剑轨迹,双手托腮,兴致缺缺。 “族叔,以现在的龙脉灵气的浓郁程度,这株剑草兰应该不出五十年便能化形了,真会是一位天生的剑修胚子吗?” 草木精灵与妖兽化形不太一样,没有具体的境界限制,比如桃夭,不过筑基中境便早已化形上百年。 横剑在膝,盘坐崖旁,以铭文脉络探查护山大阵的白衣中年男人没有回话。 破境跻身道印成为真正的剑修之后,赵蕴芝比以前更加隐世不出,就连很多家族内部议事都没参加,饶是如今的家主亲自邀请,赵蕴芝都没卖过面子。 久久没有回应。 赵封涂撇了撇嘴。 得。 自讨没趣了。 赵蕴芝淡淡开口道:“练剑。” 赵封涂无奈,只得站起身,去往瀑布那边。 如今的他,已经练出剑气,修为也从最开始的练气五重抵达练气八重。 相比赵封亦等人的惊才绝艳,赵封涂就显得很微不足道。 毕竟剑修的路子,确实要比其余炼气士难上太多,会拖累前期修为进展。 这也就是为什么天底下以剑为道的炼气士如此之少的缘故。 之前刚开始与赵蕴芝学剑时,不是师徒更似师徒的二人偶尔还能聊上两句。 但自从赵蕴芝得到祖师堂某份密信之后,原本就性情寡淡的中年白衣越发沉默,除了看守大阵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练剑修道。 剑修一旦迈过道印的门槛儿,修行速度就如其他炼气士一般无二,以天资定论修行快慢。 赵蕴芝当之无愧的蕴字第二人,修行速度一日千里。 不过才两年光景,便从道印一层晋级四层。 这样的拔高速度,就算是大宗门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 赵蕴芝遥望一眼远方天际,膝上长剑颤鸣不止。 逐鹿山,好像是以天下峰为最。 那就再等等。 ------------------------------------- 勇弗关外。 鬼蜮之地。 分为三十六城。 每位占据其中建立大势的鬼物,都被称为城主。 其中一座名为敦煌的鬼蜮城池中。 赵封绝慵懒躺在城头上。 看着那些弥漫天地间的渺茫阴煞之气,提不起半点兴致。 “不去关海猎杀恶鬼?” 这时,陈灵之不知何时来到此处,提着一壶酒,没打开。 勇弗关鬼蜮之地分为两个地方。 一个是三十六城池。 山上修士可以自由进出交易,只要交一笔数量不多的入城费用即可。 另外一地,名为关海。 专门收纳那些失去人性的恶鬼之地。 练气,筑基,道印,金丹,元婴,乃至化神境。 关海之内都有。 进入其中只能各安天命。 饶是如此,到此历练的修士也不少,要么是找寻机缘,要么是从生死之间找寻破境契机。 赵封绝等人属于后者。 赵封绝直起上半身,眼神幽怨道:“就不能让我歇会儿?成天打生打死,自己都快成恶鬼了。” “你才筑基后期,有什么资格说歇会儿?看看赵封蜓,都快道印了,抓点紧,要是被先生知道你偷懒,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灵之一翻白眼儿,显然对浪荡公子哥的慵懒很不爽。 赵封绝笑嘻嘻道:“反正有赵封渠这傻子垫底,我怕啥。” 陈灵之无奈道:“先生最看好的,是你,以后注定的覆雨楼掌舵人。” 三位赵氏封字辈年轻人。 赵封绝最狠,如今已然是筑基后期,甩出赵氏同辈人一大截。 赵封渠也不差,但心性与根骨次了些,如今才筑基中境。 但资质最差的赵封蜓,反倒让人大跌眼镜。 进入鬼蜮之地。 如鱼得水。 境界飕飕往上涨。 两年时间,直接跨越一个大境界,即将破境跻身道印。 “行了行了,就你最唠叨。” 看来今日片刻空闲是没了。 赵封绝站起身,慢慢悠悠走下城头。 临行前不忘看向远方天际一眼,自言自语道:“封镜,可别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失望,最好快些破境,不然到时候你就得在我后边吃灰了。” ------------------------------------- 逐鹿山。 蒹葭峰作为宗门主峰之一。 规矩比较古怪,只收女子,而且只教授剑术。 故而,蒹葭峰的修士极少,但个个都是打架好手。 蒹葭峰山脚。 栽种有一棵桃树。 四季无叶无果,唯有桃花满枝头。 比较不应景的,是桃树下有两座小小土丘。 土丘前有木碑。 自记名字,不记生平。 姚桃,赵蕴初。 桃树下,坐着个白须白发的年迈老人,手持拐杖,背靠树干。 老人伸手,轻轻抚摸其中一座木碑,嘴唇颤抖,眼神哀伤。 “是师尊无用,以前是,现在还是,蕴初啊,你恨过吗?应该会吧?恨就恨吧,至少这样我还能心安几分,是我这个当师尊的没本事,没能为你讨个公道…….” 老人细细呢喃,泪流不止。 当年,赵蕴初拜入逐鹿山,成为老人的得意弟子。 那时候的老人,意气风发,在酒桌上与逐鹿山几位长老好友喝酒,提及赵蕴初,都是以鼻孔看人的光景。 可是现在呢? 最可爱喜人的小姚桃走了,自己弟子伤心欲绝,不愿独自存活于世,以寿命换境界,一步入化神,斩杀当年的罪魁祸首,一树桃花,满山花开。 都没了,都走了。 一并带走的。 还有老人的骄傲与此生最得意。 “你们有个孩子,叫做封镜对吧?放心,我会等,等到他踏上逐鹿山,师尊欠你的,都会还上,等小封镜成了真正的神仙,我这个做师尊的就下来找你喝酒,到时候别骂人就行,好不好?” 老人的轻声呢喃,轻轻回荡山野间。 千年孤寂,唯有赵蕴初,是他最得意,如今却只能说与山鬼听,何其悲凉。 ------------------------------------- 如今身处百花城的赵封镜。 就像是满怀很多长辈期望的雏鹰,羽翼渐丰,终有一天,展翅高昂,俯瞰天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