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 第一章·魔神降世 天地震动、鬼哭神嚎，天界警世钟长鸣不息。 此乃邪魔出世之兆！ 即使是正在闭关修炼中的妩月上仙，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动静。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静修的洞府，沉默了一会，又重新闭上，继续打坐。 管它是什么东西出世，自会有人处理。天庭上上下下那么多仙官，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直到一百年期满，妩月上仙才洗换一新，解除洞府的封印，施施然出关了。 月华宫首席掌事仙君玉真元君早已带着月华宫的一众仙子等候在外。 “恭迎妩月上仙出关！” “恭迎妩月上仙出关！” “各位，好久不见。”妩月上仙朝大家微微一笑，端的是花容月貌、冰肌玉骨、美不胜收。 不待她们开始诉说这百年来的别离之情，伴随着一道金光，天帝的金诏令到来了。 妩月抬起手，以手指轻触那片金令，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入了脑海。 “妩月，速来凌霄殿。” 凌霄殿乃是天庭第一殿，在那里讨论商议的事情，都是天界的头等大事。 妩月暗叹一声：一出来就有麻烦事，早知如此，不如再闭关一百年了。 来到凌霄殿，远远地，便听到了火德星君的那超级大嗓门。 “……凭什么惯着那厮的臭脾气？！他要谁去就谁去啊？！要我说，就该让我去！一把火把他那老巢给烧成灰烬！什么烬天宫！让它变成烬灰宫！” 妩月心里暗自一跳：烬天宫。 又走近了些，听到一个舒缓温吞的声音说道：“迷踪岭和寂灭森林里栖息着万千生灵，放火烧山，罪业太大。” 是文显上仙的声音。 “老子不怕！让天雷来劈我！”火德星君的嗓门又大了些。 文显上仙又道：“不仅如此，另外，我们还有几位仙友在他手上，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他们狗急跳墙，伤及仙友性命。” “陛下。”另一声音出声了，亦是妩月熟识之人，延陵真君。“以烬天宫与妩月上仙的宿怨，那魔头点名要妩月去，明显是来者不善。三界六道，以天界为尊。妩月乃是天界的上仙，怎可让她去魔界受辱？” “是啊！妩月上仙又是女仙，让她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于心何忍啊！” 一众仙君议论纷纷。 魔头。魔界。烬天宫。与她有前怨。她去了就要受辱。 从对话中得到的信息，再联系上几十年前的那次邪魔出世之兆，妩月大致上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百多年前，魔修大派烬天宫为祸一方。天界先后派出了几波人马，都有去无回，损失惨重。 最后是她临危受命，潜伏烬天宫近十年，方才窥破其弱点，与天界里应外合，一举剿灭烬天宫。 作为主力先锋，她也凭借着这份功劳晋升了上仙。 如果这新出世的邪魔，果真是烬天宫的余孽，那必定恨她入骨。 那魔头还点名要她过去？ ——过去干嘛，可想而知。 这天帝老儿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狡诈，一出关就唤她过来，还特地让她听到这番对话，其意昭然。 真的是好人坏人，都教他给做了！ 果然，接下来响起的就是天帝的声音：“那诸位爱卿，有谁愿意前往烬天宫，劝降常燃魔君，救回被困的几位仙君？” 妩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启步进殿，并出声说道：“我去吧。” 裙摆轻拂，环佩叮咚，天界和煦柔软的日光从背后照射过来，将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投射在白云浮雕的凌霄大殿下。 妩月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必定十分高大辉煌，无愧于“天庭第一美人”的美誉。 只是，此行烬天宫，只怕是要，形象尽失、凶多吉少了。 迷踪岭，烬天宫。 一只猪头人身的妖魔跌跌撞撞地冲进魔尊寝殿，同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陛下！陛下啊！” “小声点！陛下在休息！” 出声训斥的是魔尊的近身侍卫，左使白夜。 “左使大人！”猪头妖连忙压低了声音，小声却仍然难掩兴奋和雀跃之情。“宫门前来了个大美人！超级美！比九天仙子还美！那皮肤白的，会发光！” “大美人？”白夜问。“有说什么来历么？” “来求见陛下的！自称叫……叫，妩月。” “妩月？”白夜正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便听得身后有个冰冷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妩月！” 白夜回过头，却见魔尊常燃不知何时已经从内殿出来了。 长身玉立，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睡袍，领口露着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乌黑的长发没来得及梳理，随意地披散着，有些凌乱。鞋子也没穿，赤着脚踩在地上。 看起来是听到这个名字后，直接下床就冲了出来。 半合起一对星眸，里面闪耀着仇恨的精光：“她……居然，真的敢来！” 白夜这才想起来了，妩月上仙，是魔尊点名让其过来交换人质的那位仙君。 据说跟魔尊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不曾想，竟然是位女仙君么？ “带她过来吗？”猪头妖问，问完没等到回答，就又“哔哔哔”地说个不停。“大伙儿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全都跑去看了，我过来的时候，大殿都快要被挤爆了……” 常燃眼眸微垂，吩咐道：“带她去寒冰洞。想要见本尊，就封掉仙力，去寒冰洞跪着。跪得差不多了，本尊自会见她。” “是！”猪头妖欢天喜地地领命，准备去押人。这可是与大美人肌肤相接的好机会呢！ 那些个鼠目寸光的笨家伙，都在那围观美人，不肯来通报，就怕少看几眼吃了大亏！ 看，这押人的美差不就落他手里了！带人过去的时候，推一把、摸一把，总是有机会的！还是他聪明！ 不想，魔尊大人却道：“白夜，你去！” “是。”白夜领命。 “你亲自带她过去，并且在洞外看住她，一定要封仙力，一定得跪着！” “是！” 猪头妖自告奋勇地说道：“小的给左使大人带路！” 常燃道：“你，回去看门！” “啊？”猪头妖虽然失望，却也只能应承。“是，陛下。” 第二章·一笑倾城 妩月站在烬天宫门口，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团团的小妖们。 一张张奇形怪状的面孔，无不袒露着惊艳与对她美色的垂涎三尺，分毫不加以掩饰，看着倒是比天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有趣多了。 或许是由于她实在是太美貌、太优雅、太高贵了，妖魔们再怎么艳羡都不敢靠近亵渎，只自发地在她身周两三步开外围成了一个圈，然后一圈一圈，往外蔓延。 “你们好啊。”妩月朝着大家莞尔一笑。 妖魔们顿时一片哗然。 “哇！她朝我笑了！” “她好美啊！” “声音好好听啊！” “她好温柔啊！” “啊，我恋爱了！” “啊，啊，受不了，我要晕了！” 里圈有被仙子一笑“迷晕”的妖魔们，立马就会被后面的妖抓起来扔到外面，然后迅速补位。 “仙子姐姐，你为什么生得这么美呀，是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有小女妖怯生生地发问了。 妩月见那小女妖已经幻化人形，样貌也十分清秀，便道：“有句话，叫作，相由心生。只要保持善良的天性，每天多想着些美好的事情，久而久之，便会越来越美。” “真的吗？” “仙子姐姐这么漂亮，肯定非常善良。” “又善良又温柔！” 小妖们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魔尊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一如深刻在记忆中的那般美丽出尘。 不经意间便看得失了神，忽而，又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在心里骂道：“美有个屁用？！貌若观音，心如蛇蝎，说得就是她！还保持善良的天性，亏她说的出口！虚情假意，恩将仇报，灭我满门！本尊誓要让她血债血偿！” 白夜也来到了宫门口，驱散了围观的妖魔们，对妩月说道：“妩月上仙，请随我来。” “有劳这位哥哥。” 她的声音温柔婉转，语气恭谨又不显轻浮，一声“哥哥”唤得白夜心都酥了一半，万年冰块脸也融化了几分，声音也随之柔和了不少：“这边。” 白夜带着妩月来到岭北的寒冰洞。 “请仙子自封仙力，到洞中等待。” 妩月也不问缘由，照着做了，便信步进入洞内。 虽然洞里面天寒地冻，寒风凛冽，但她身上穿着高级法衣，倒也足以御寒。 魔尊躲在洞外的树上，看着那道站在洞内的纤细身影，用传音入密之术提醒白夜：“让她跪下！” 白夜其实并没有忘记这事，只是想着反正魔尊也看不见，就这么蒙混过去也不错。 没想到，魔尊竟然这么不依不饶的还从旁盯梢，只能摸摸鼻子，对洞里的妩月说道：“妩月上仙，魔尊说，要跪着等。” 妩月也没说什么，直接就地跪下了。 她越是一句怨言也没有，白夜心里就越不忍心。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美娇娘，说话又温柔又好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呢？！看她那娇不胜衣的模样，能受得了这洞中的寒气么？ 她的膝盖会跪伤吧？ 她的皮肤会冻坏吧？ 寒气入骨，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陛下。”白夜忍不住传音去求情了。“您可以现身了吧？别把小娘子给冻坏了！” 魔尊骂道：“把你那怜香惜玉的心给本尊收好！女人越美心越黑，你没听过吗？！这就是个蛇蝎美人！不要掉以轻心，不然，被她啃得渣也不剩都还不自知！” “这么恐怖啊……”白夜嘴里这么说。 “看着不像啊！”白夜心里这么想。 魔尊又道：“她身上那件衣服，似乎是高级防御法衣，让她脱掉！” “还要脱衣服啊？” “你只管传我的命令，不许回头看！” 白夜道：“不回头看，我又如何知道她脱了吗？” “脱没脱，本尊看得见！不用你看！” “那陛下为何不直接命令她脱？” 魔尊冷哼了一声：“她不配与本尊对话！” 白夜心道：“只配让你在暗处偷看？” 魔尊催到：“快传达我的命令。” “是。” 白夜守在洞口，背对着洞里，轻咳了一声，说道：“妩月上仙，魔尊说，请你脱掉防御法衣。” 魔尊传音怒道：“本尊没让你用‘请’字！” 于是，白夜纠正道：“魔尊让你脱掉衣服！立刻！马上！” 妩月还是毫无异议地依言脱掉了外衣，便只剩淡紫色的肚兜，和一件几乎透明的鲛纱衬衣。在四壁冰雪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这样可以了吗？”她的声音还是温柔且恭谨的。“还是需要全脱？” 她说得平静，白夜却听得气血上涌，面红耳赤，差点喷出鼻血来。连忙传音魔尊，磕磕绊绊地说：“陛、陛下，可、可要，全脱？” “陛下？” 白夜催了一声，才收到魔尊的回话：“不用。就这样。” 白夜问：“陛下，您是不是也看呆了？” 魔尊的声音突然暴躁：“为什么用‘也’，你看到了？！” “没！没有！”白夜连忙否认。“我没看到！我只是用错字！” “好了！这里不用你！你走吧！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白夜摸摸鼻子，无奈地被打发走了！ 妩月穿着轻薄的衣衫在里面寒冰中跪着，她乃是上仙之身，哪怕是封了仙力，也不是很惧怕这些寒风。只是跪得久了，膝盖有些发麻发痛。 她看着这空无一物的洞里，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若只是这样跪着倒也罢了，只怕这只是个下马威，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等着她呢！ 魔尊躲在树上，茂密的树叶完美地遮住了他的身影。 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她毁了烬天宫，将他推入万毒窟，他所受的一切苦难、一切折磨，全是拜她所赐！ 这一百年来，他无一日不在想她。想着等到再次见到她，必要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甚至都想好了她的一百种死法！ 而现在，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只要往前几步，就能杀了她！ 他却只是躲在这里看着！ 他到底在想什么？！ 啊，他知道了！他一定是想先好好地折磨她，羞辱她，让她生不如死！ 这可比一刀杀了她痛快多了！ 那样，才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第三章·七日冰封 一天过去了，白夜悄悄问魔尊：“陛下，差不多了吧？给个下马威就行了。” “闭嘴！” 两天过去了。 白夜：“陛下，两天了。” 魔尊：“我知道。” 白夜再次不死心地提醒：“差不多了，会冻坏的……” 魔尊：“闭嘴！再多嘴，毒哑你！” 寒冰洞里，妩月也确实感到了透骨的寒意，皮肤外甚至都凝结起了一层冰霜，但她还是保持原本的姿势跪着，那般优雅、高贵，仿佛就算是跌落泥潭，她也依然是那个纤尘不染的九天仙子。 她是侧对着洞口跪着，此时里侧的雪地上浮现出一张小女孩的脸。 寒冰洞隔绝一切，能进来的只有雪妖。 “仙子姐姐。”小雪妖的声音甜甜的。 待妩月的目光转过去之后，雪地里伸出半截白白胖胖的藕臂，将一个金色的小手炉举出雪地，说道：“这个给你。拿着这个，你就不会冷了。” 妩月朝她感激地一笑，说道：“谢谢你，可爱的雪姑娘。不过，我不需要炉子哦！” “你不冷吗？”小雪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不冷呀！”妩月道。“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我吗？” “怎么说的？”小雪妖好奇地问。 妩月莞尔一笑：“说我，冰肌玉骨。冰雪做的肌肤，美玉做的骨头，我又怎么会冷呢？” “这样呀！” “嗯。” “那我陪姐姐说会话吧！你都跪了三天了，一定闷了吧？” “不会呀，我一直在睡觉。” 小雪妖更好奇了：“跪着也能睡吗？” “对呀！只要保持内心平静，哪里都能睡。” “真的呀！那我也要试试！” 妩月微笑道：“我教你个口诀，你回去后试。你在这里睡，被魔尊发现，可是受罚的！” “好的！谢谢姐姐！” 又跪了两天，皮肤上凝的冰霜已经结成了坚硬的冰层。吐出来的气息，也变得冰冷。 再两日，在整个脸即将被完全冰封之前，黑影一闪，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妩月的脖子已经动不了了，只能将目光往上转。 但是目光所及有限，而他又太高，转到极限，也只能看到他胸前的衣襟，看不到他的脸。 但她知道来的是谁。 “阿燃，多年不见，长成大人了……” 话音未落，一股暗劲迎面而来，一下子将她打飞了出去。 “你有何颜面这样叫我？！” 在愤怒的斥责声中，她就像是一块冰雕，摔撞在了寒冰墙壁上。 “砰”的一声，冰碎了一地，她原本白玉无瑕的肌肤上也出现了一条一条血痕。轻薄的亵衣亵裤上染满了斑驳的血迹，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妩月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轻柔地说道：“不让唤，便不唤，何必动怒。” “妩月！一百年前，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还将我打入万毒窟，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妩月慢悠悠地说：“不是你要我来的么？” 她又不是受虐狂，他以为她想来啊？ “我既然来了，自然任凭你处置。你先前抓的几位仙友，可以放他们回去了吧？” “好一个任凭我处置！”魔尊冷笑了一声，唤道。“白夜！” “陛下。”白夜出现在洞外，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可不敢往洞里看，万一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画面，只怕魔尊要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去把那几个仙族的人放了。” “是。” “至于你……”魔尊徐步向前，来到妩月身前，蹲下身，用一根手指缓缓地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就留在这里，做最下等的奴隶！” 说完，他又嫌恶似地甩开她的脸，长身而起，冷声说道：“穿好你的衣服！跟我来！” 他背过身去，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动静，便催道：“快点！” 妩月倒是想按他说的做，但是她跪了七天，整个人都被冰封了，哪里动弹得了？！ “我动不了。”她说。“被冰冻住了。” 魔尊顿了一会，骂了声“废物”，然后回过身，朝着妩月打出一股气劲，便直接将她打昏了过去。 看着昏倒在地的人儿，满身血迹，雪白光洁的额头还肿起了一个血红的大包，看得他一颗心不住瑟缩。 这人，怎么就这么蠢？！假装晕倒不会吗？就这样生生地跪了七天！真是个蠢货！白痴！ 魔尊赶紧蹲下身，握着她的手腕，往她体内输入一段炙热的真气，帮她化解体内的冰封。 待她的脸色好转了之后，拾过一旁的衣物，裹在她的身上，然后抱起她，快步出得洞去。 飞身几个起落，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运功帮她抚平身上的冻伤，然后拉上锦被盖好。 看着那沉睡中的绝世容颜，魔尊大人突然惊醒了过来：不对啊！他留她是要她做最下等的奴隶的啊！怎么可以睡在他的房间？！让她睡门口去！ “白夜！”唤完后，才想起白夜被他差去做别的了，于是改唤道。“绯夜！” “陛下。”一个红衣小哥出现在了殿外。 “去找张破席子。再找床破被子。记住。要破的。” “……是。”绯夜觉得这个需求虽然比较奇怪，但是，似乎……也不难。毕竟搞破坏，谁都会。 魔尊在床边坐着，看着露在外面的纤纤玉手，忍不住拾过来，在手里握着。这柔若无骨的触感，真想就此抓住，不再松开。 一忽儿又惊醒过来，丢开她的手，无奈扶额，懊恼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这可是他的仇人！害死他父亲、覆灭烬天宫的仇人！他应该杀了她，为父亲和烬天宫的兄弟们报仇！ 一忽儿又转过目光偷看床上的人儿，她那么美，那么温柔，她刚才还唤他“阿燃”！那是他们之间的旧称，她还记得他们的过往！所以，她或许是有什么苦衷的！是不是？！ 一定是天帝那个臭老头，是他逼她的！一定是的！ 天命不可违，她也是没办法。 但此时又有一个声音提醒他，醒醒吧！常燃！她换了你的药，毁你修为，让你功力尽失！让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在面前死去！ 她还往你心口刺了一剑，将你打落万毒窟，她分明是要你死啊！你却还想着她是有苦衷的！ 她有什么苦衷？！你不过就是她晋升仙位的踏脚石而已！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一瞬间，仇恨又填满了胸腔，他的双手，也扼上了那雪白纤细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其生生折段！ 第四章·男女不拘 “陛下。” 殿外绯夜的一声唤，将魔尊唤回了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握着妩月的脖颈，却丝毫没有用力！ 只是放在那里，轻轻地圈着，不敢多用一点力气，仿佛生怕会在那白玉无瑕的皮肤上留下印记，从而毁了这份完美。 “破席子和破被子拿来了。” 魔尊收回了手，起身去到门口。接过绯夜递过来的席子和被子，打开检查了一下。 都是新的，只是人为地弄破了。 很破，却也很干净。 很完美。 绯夜比白夜会做事多了。 “退下吧。” 绯夜应了声“是”，就飞身消失了。 魔尊大人一手拿着破席子，一手抱着破被子，看了看门口。 门外不行，来往的人太多。 还是门里边吧！ 魔尊大人在殿里踱了一圈，对照了一番自己的床所在的位置，终于找好了一个角落，把席子和被子铺好。 这个角度，从他的床头看过来，正好能看到！ 他要好好监督她干活！不许她偷懒！她可是他的奴隶！ 妩月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角落里，身上盖着一床破被子。仙力仍然被封着，但是身上的冻伤却已经好了。 妩月微微一笑，看来，他还是惦念着当初的情份的。只不过放不下心里的仇恨，所以虐虐她出口气罢了。 “妩月上仙。”绯夜闪现了出来。“你今天的工作，是把这清风殿里外都洒扫一遍。倘若发现一粒灰尘，就重新打扫。” 妩月来时就已经做好会倍受折磨的心里准备，只是洒扫，这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很多了。 “洒扫工具有吗？” 绯夜拂手一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水桶和一块抹布。 妩月到花园的水潭里提了水，从寝殿里面开始打扫。 打扫到殿外围栏的时候，便有小妖上前来搭话了。 “仙子姐姐，这是夕颜花，寂灭森林最美的花。送给你。鲜花配美人。” 送花的是个一身淡黄衣衫的小少年，修为尚低，妩月一眼就看出是个黄莺鸟妖。 “很美的花。谢谢你送给我。”妩月接过花道谢。 小少年得到了美人的夸奖，清秀的脸上染上了俩抹淡淡的红晕。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说道：“仙子是要打扫清风殿吗，我帮你！” 妩月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是魔尊交给我的工作，你帮我的话，就是违逆魔尊的意思，魔尊会不高兴的。” “可是你一个人打扫这么大的地方，太辛苦了，我想要帮助你！” 妩月道：“那你唱首歌给我听吧。我一边干活一边听歌，就不会觉得累了。” “好的！”小少年真身是黄莺，最是擅长唱歌了。 在动听的歌声中，妩月擦完了这片走廊的地板。 “太好听了。”妩月取下之前别在衣襟上的花，送回给小少年，说道。“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谢谢！”小少年欢天喜地地接过去，似乎都已经忘记这朵花本就是他自己采来的。“仙子送我的花，我一定好好珍藏！我要藏起来！” 说完，便化为黄莺真身，衔着那朵花，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妩月打扫另一边回廊的时候，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窜到了台阶下。红光一闪，化作了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公子。一身儒衫，手持折扇，若不是眉眼带了些媚色，还真像是哪家书院里溜出来玩耍的青年学子。 “仙子姐姐，小生不会唱歌，但会弹琴，请容许小生为小姐弹奏一首《凤求凰》。” 妩月笑道：“好啊，谢谢。” 狐狸公子席地而坐，收好折扇，在膝上幻出一架古琴，手指轻扬，便铮铮地弹起琴来。 在悠扬的琴声中，妩月打扫完了回廊。 等琴声停歇，妩月鼓掌表示称赞：“弹得真好，可惜我没有小花送给你了。” 狐狸公子道：“没关系。我自己带了。” 说着，他一扬手，手里便出现了一朵小花。 妩月接过来，然后又递了回去，笑着说道：“你的琴弹得真好，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谢谢。”狐狸公子也开心极了。“仙子送我的花，我也要好好地收藏起来。” 说完，便开心地拿着花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妩月忍不住笑。 这些小妖们，真是太可爱了。虽然她是在这里吃苦受虐，但有了它们，莫名地觉得，还挺开心的。 “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打扫庭院的时候，又过来了一群小妖怪。 漂亮的蝴蝶精说：“我会跳舞，我跳个舞给仙子姐姐看！” 神气的公鸡妖说：“我会打鸣！我打鸣的声音，是这方圆百里最响亮的！我打给仙子听！” 虎头虎脑的虎妖说：“我的吼声，才是这方圆百里最响亮的！我一吼，整个森林都要抖三抖！” …… 魔尊回清风殿的时候，就看到一群男妖精簇拥着妩月，争相献媚。当即眉头一蹙，白夜便会意地赶人了：“这是魔尊的寝殿，你们跑来做什么？赶紧走！都走！” 等小妖精们都被驱赶走了之后，魔尊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性别为男的，不管是妖还是魔，都不得踏入清风殿半步。违令者，罚去迷雾沼泽，十年！” “是。” 妩月看了看魔尊，发现他也看了过来。 “身为一个奴隶，还如此招蜂引蝶！重新打扫一遍！” 魔尊斥责了一句，便拂袖进殿去了。 男妖们被赶出去了，但殿中服侍的还有女妖。 方才妩月一直被男妖围着，她们都插不进去。这会儿清静了，便觑着妩月得空，便围了过来，纷纷询问她的养颜之术。 “仙子姐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平时可有用什么发膏？” “仙子姐姐，你身上带着香味好好闻呀，是自己制的香料吗？” 妩月道：“我用的都是自己采摘鲜花制成的精油，方子品类比较多，要视花的品类而定。你们这哪里鲜花多，带我过去看看。我看有哪些花，才好写方子给你们。” “好的！好的！” 魔尊出殿的时候，目光在院中逡巡了一圈，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绯夜会意地出现了，禀报道：“陛下，妩月仙子跟着殿中的女侍们，去采花了。” 魔尊的眉心隐约跳动着，真是够了！够够的！怎么就这么能招蜂引蝶！还男女不拘！ “传令下去！女妖也不得踏进清风殿半步！” 第五章·魔尊有主 清风殿的结界一经加固，一众男妖女妖、但凡是个喘气的活物，全部被隔绝在了殿外。 其中大多数都是原本在清风殿中当值的，被赶了出来，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便都围在了殿下。 “进不去了。” “唉，看不到美丽的仙子姐姐了。” 惆怅中，忽然有“人间清醒”的小妖反应了过来：“那么，清风殿内，就只有陛下和仙子姐姐两个人了？” “魔尊其实是不想让我们打搅他和仙子姐姐的二人世界吧？” 有妖道：“还有左使和右使两位大人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位大人向来是同隐形人一般！不会打扰魔尊好事的！” “好事？什么好事？” “笨！陛下那么紧张仙子姐姐，都不让我们靠近！这是雄性保护自己配偶的本能！” “所以咧？”一群小妖好奇地问。 “我们要有魔后娘娘啦！” “哇！”妖群中暴出一阵欢呼。 “太棒了！我喜欢仙子姐姐当我们的魔后！” “仙子姐姐会成为我们的魔后娘娘吗？” 魔尊在里面听到了欢呼声，骂了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便着令白夜出来驱散妖群。 白夜领命出了门，对着妖群一阵吆喝：“散了！都散了！堵在这干嘛呢？这没你们的事！都修炼去！再不走，魔尊要治你们的罪了！” 有胆子大的小妖不顾白夜的冷脸，问道：“左使大人，咱们是不是要有魔后娘娘啦？” 这一有妖打了头阵，立马就有一溜的接上了。 “是不是啦？” “什么时候大婚呀？喜酒会有我们的份吗？” “喜宴不会只摆天庭吧，我们可上不去！” “什么时候喝喜酒，我已经等不急了！” “瞎扯什么呢，赶紧走！快走！惹恼了陛下，没你们好果子吃！”白夜表面上凶巴巴地赶人，一回头，扬手一挥，在空中打出一行字。 日子定了通知大家。 “哇！好诶！” 众妖们欢呼着，一窝蜂地散了。 看着他们那欢喜的模样，白夜暗自笑笑，转身回殿。 一进大门，便见魔尊大人站在庭院中，冷飕飕地看着他。 白夜暗自一惊，心道难道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魔尊给瞧见了？ 完了完了，这下要受罚了！ 不想，魔尊只是冷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吩咐道：“马上把人给我找回来！” 话里面的“人”指的是谁，白夜当然心知肚明。应了声“是”，就赶紧去了。 妩月被白夜唤回来之后，常燃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吩咐她去做别的事，就转去书房写制香的方子。 写好出来，却发现偌大一个清风殿中已经空无一人了。先前与她一道去看花的女妖们，也一个都不见了。 “右使大人。”妩月唤了声。 几天下来，她已经弄清楚了。 这烬天宫的左右二使，左使白夜一直跟着魔尊进进出出。右使绯夜则神出鬼没，终日不见人影，却又似无处不在。只消唤一声，三秒内，他必定出现。 “何事？” 果然，话音甫落，那道红影就鬼魅一般地出现了。 “殿中服侍的那些女妖们呢？” 绯夜道：“被魔尊赶出去了。从今天开始，无论是男妖还是女妖，都不得踏进清风殿一步。” “……”妩月有些无语。 男妖就算了，女妖也不行？ “没有魔尊的许可，妩月上仙也不能踏出清风殿半步。” “……好吧。”妩月无奈，心中轻叹：还是小孩子脾气啊！ “那麻烦右使大人帮我把这几张方子转交给原本在殿中服侍的，一个名叫铃舞的小花妖。” “好。”绯夜接过方子，转身就消失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常燃经常有事出去，绯夜在等于不在，所以，清风殿中通常就只有妩月一个人。 她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常燃虽然看见她总没好脸色，但最多也是毒舌她几句，倒也没有再故意找事折磨她。 闲来无事，又因仙力被封无法修炼，便托绯夜采集了些花草，制了些香料，在殿中点了。 常燃一进寝殿，便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淡雅温馨，十分好闻，跟妩月身上的香气有些相似。 目光一转，在看到香炉之前，先看到了睡在墙角的妩月。 破被子已经被她缝补好了，还用丝线在破陋处绣了些花草虫鸟，使得原本单调难看的被子变得诗情画意了起来。 她侧着身，面朝外安静地睡着。 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地合在下眼睑上，挺翘的琼鼻，如玫瑰花般鲜艳饱满的嘴唇…… 这百年来夜夜萦绕在梦中的面容，目光一触及，便再也转不开去。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天是他十岁生辰，父亲带着她来到他的面前。 “阿燃，这是阿月，今后就跟你做个伴。” 那时的她，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但独属于她的那种美丽优雅却已经显露无遗。 瓜子脸，柳叶眉，身材纤细，腰肢柔软得就跟柳条儿一般。说话轻柔动听，像是拂面的春风，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她说她是附近镇上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镇上有邪祟作乱，家里人都死了，她侥幸跟着一群人跑了出来，误入烬天宫地界，就被抓了起来。 宫主常珏见她模样生得好，气质出众，又读过书，举止文雅，就挑了她出来，给自己的独子，也就是常燃，做个贴身侍女。 说是侍女，事实上，她的待遇极好。 不仅粗活累活都不用做，甚至还有两个小丫头专门服侍她的日常起居。 烬天宫的人都称她为：月小姐。 那时候的常燃跟大多十岁男孩子一样，调皮，贪玩，不爱读书。天天逃学，还欺负老师。 授课先生换了一波又一波，就是制不住他。 但阿月却很喜欢读书，每次都拉着常燃一起去。 她说：“如果你陪我做我想做的事的话，那我也会陪着你，做任何你想做什么。” 他说：“那我们岂不是做什么都在一起了？！” “嗯。”阿月微笑着点头。“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虽然他不喜欢读书，但只要阿月在，他就能乖乖地一直坐到下课。 阿月也会陪着他去深山探秘，去灯会疯玩。 玩得累了，两个人并排躺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看着太阳西沉。 “阿月，你会永远都这样陪着我吗？” “嗯。”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美丽真挚，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骗局！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为了覆灭烬天宫而设下的骗局！ 常燃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抬脚，往她走了一步。 忽然，突然听到“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常燃知道，又有仙界的人打进来了。 第六章·友满天庭 自从妩月被扣留在烬天宫之后，天界天天有人跑来要人。 而且，一个两个的，都再三声明是出于与妩月的私交，要救她于水火，与天庭无关。 私交，私交，她咋又这么多私交？！还都是男仙君！ 之前那几个仙君被他抓了的时候，怎的没这许多的私交好友前来要人？！ 天界这些见色起意的伪君子！ 他倒是要看看这回来的又是谁？！ 睡梦中的妩月也被这么大的动静震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正好瞧见一角黑色衣袍瞬间消失在眼前。 烬天宫外，一群小妖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将两个仙君模样的人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红色衣衫的少年仙君，小麦色的皮肤，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神采飞扬。 他看也不看那些小妖一眼，顾自朝着宫门大喊：“常燃！别做缩头乌龟！你出来跟我打！我赢了，你就必须放了妩月！” “手下败将，还有脸来叫嚣！” 伴随着一声冷笑，常燃的身影出现了宫门口。 “陛下来了！陛下！” 小妖们纷纷退到了常燃身后。 常燃看了眼火德星君。 这货已经是迷踪岭的常客了，几乎天天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倒是他身边那位白衣仙君是第一次来，而且那人通身灵力清透无比，看着修为也比火德星君高不少。 “哦？”常燃挑了挑眉。“原来是找了帮手啊，怪不得今天的底气这么足！” 白衣仙君忙道：“魔尊误会了。在下天帝之子景渊。烬天宫如今虽雄踞一方，但并不曾为祸天下，天界也不欲与烬天宫交恶，只是……” 常燃再次挑了挑眉：“哦，天界太子殿下也是为妩月上仙来的？又是出自私人交情？” 景渊道：“正是。我与妩月上仙乃是至交好友，希望魔尊能放还妩月上仙，我愿用天地至宝乾坤印作为交换。” 说完，他扬手一挥，一方金光闪闪的印鉴便在空中浮现了出来。 正是传说中可破万物的乾坤印。 “太子殿下真是出手阔绰。”常燃道。“只可惜，妩月上仙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凭你拿多少个天地至宝来，我也不换。” “你可拉倒吧！”红衣少年，也就是火德星君陆黎又像个爆竹一样地爆了起来。“我们都听说了，你要娶妩月！我警告你，收好你那些个龌龊心思，不要打到妩月身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你的春秋大梦！快放人！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烬天宫！” 常燃被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刺得微微闭了闭眼，冷声说道：“有本事你就放。” “放就放！”陆小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诶！”景渊想拉住陆黎，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飞身而起，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迎空一挥，便化作一条火龙气势汹汹地朝常燃冲了过去。 而这时，清风殿中，妩月正在池塘边对着水面整理头发，忽然水波一记摇晃，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容。 正是妩月的好友，延陵真君。 “妩月，我们来救你离开。” 延陵是以传音入密之术与她说的，但她仙力被封，用不了此术。出声说话的话，又担心会惊动绯夜，便借着梳理头发的动作，朝他摆了摆手。 末了，还比了个手势，表示她另有打算。 延陵真君与她搭档出过几次任务，明白她这手势的含义，当即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用水流托出水面，送到妩月面前。看着妩月拾过那颗珠子，在怀中收好之后，说了声“小心为上”，便消失在了水里。 过了一会，宫外打斗的动静停止了，妩月的头发也梳理好了。 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准备回殿里候着，看常燃有没有什么吩咐。 果不其然，刚走到殿门口，常燃就回来了。 他衣衫整齐，看着分毫无伤，想必也没让火德星君他们占到便宜。但沉着一张俊脸，似乎心情格外地差。 看到妩月时，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仪态万千，风华绝代，丝毫没有因为沦为奴仆而有落魄之感，不由地冷笑了一声：“妩月上仙好大的能耐，满天庭都是你的私交好友！” “我在天庭的人缘是挺好的。”妩月回答得很认真，语气平和，既不轻浮也不倨傲，仿佛真的只是在回答他这个问题。 魔尊道：“我倒是忘了。妩月上仙成仙前，乃是大周国的摄政公主。自然将人心这种东西，拿捏得死死的。” “你调查了我？” 他能从天庭找出她，必定是调查过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她成仙前的俗世身份都调查了。 常燃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妩月，从上而下地凝视着她：“杀父灭族的仇人，我自然要将你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个一清二楚！” 妩月淡淡道：“魔尊有心了。” “你现在是我的奴隶，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去，做些吃的拿过来！” “我不会。” 她飞升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飞升后，是位主一方的上仙。就连出任务，去烬天宫潜伏，过的也是娇小姐的生活。所以，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下厨。 “不会就让绯夜教你！” 常燃一拂袖，就进殿去了。 在殿里打坐了一会，妩月就端着盘子进来了。 她将盘子轻轻地放到桌上，然后将里面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挪出来。 “魔尊没说要吃什么，就简单地做了碗面。如果不合意的话，我再去做。” 常燃缓步走过来，看着那碗面，不由想起自己十八岁生辰的时候，阿月也是端了碗长寿面给他，跟他说：“阿燃，生辰快乐！又长大一岁了！” 他母亲早故，父亲忙于宫里的事务，很少顾及他。他十岁以后的生辰，都是阿月陪着他过的。 他真的以为，会就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永远。 没想到，就在他十八岁生辰后两个月，就一切都变了…… “我问你。”常燃看向妩月，声音蓦然变得沙哑。“当年你那般对我……可有苦衷？” 妩月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他，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烬天宫为祸人间，人人得而诛之。” 常燃道：“我问的是我？！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为什么要那样赶尽杀绝？！” “不赶尽杀绝的话，就会出现今天的局面。”妩月道。 “你这是在懊悔当初没有做得更绝？！” 妩月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常燃的火一下子就被挑了起来，一手捏住她的脖子。 第七章·化敌为友 她的脖子那么白，那么细，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折断似的。 常燃用力地掐着她，却不敢用任何法力。当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感到了痛苦，他手下的力气立马就小了。 他不舍得！但她又如此可恶！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既然舍不得杀，又舍不得放，那就…… 常燃一扬手，将妩月扔到了床上。 妩月的背摔在床上，还没从头昏眼花中定下神来，便觉得身上一沉，一具炙热而紧实的身躯压上了她的。 两条结实有力的大腿，紧紧地压着她的，将她困于身下，动弹不得。 望着逼近的俊颜，妩月感到了危险，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常燃用她刚才的话反问她，目光则一直落在她的唇上。 那花瓣一般的唇，他曾经尝过一次。 也是在他十八岁生辰那一天，阿月送了他一个礼物，但是他说还想再要一个。 阿月笑着问他想要什么，她去给他准备。 他说她坐着不要动，他自己拿。 然后，他就倾过身，将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 那香甜的滋味，萦绕百年，历久弥新。 若能再细细品尝，也是一件美事。 既然她如此冷血无情，那么，他也不去管她心里如何想了。 他不要她的心就是了，他只要她的人。 常燃俯下身，正欲噙住那樱唇一续旧梦，便听得白夜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九幽长老来了。” 常燃的动作停了住，妩月也将右手握的水凝珠无声地推回了袖管之中。 延陵真君给她的水凝珠，乃是由最精纯的水之灵凝结而成，置于手心用内力捏碎，可以在一息之间冲破身上的束缚，恢复仙力。 恢复仙力，以她的修为，应该可以离开烬天宫。但是，她不想这么快离开，她还有想做的事情。 这位九幽长老来得倒是正好，帮了她一个大忙。 常燃看了妩月一眼，就撤身下了床，跟着白夜离开了。 妩月也翻身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衫，走出清风殿后，方才将绯夜唤了出来。 “九幽长老，是谁？” 绯夜道：“是迷雾沼泽影魔一族的首领。” 妩月会意地轻颔首。 她确实曾经听说，万年前魔族战败后，有一部分残留的魔族躲进了迷雾沼泽。 看来，迷雾沼泽的魔族，如今也认了常燃为主。 影魔的首领还任了长老。 正想问绯夜，现在烬天宫之下有几位长老，便听得绯夜补充说道：“他的女儿，雪诺公主，对魔尊颇有几分意思。” 妩月倒是有些意外绯夜竟然会跟她说这些，不由笑道：“什么意思？” 绯夜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 妩月笑道：“我问的是，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绯夜道：“希望你对魔尊好点。” “你还想撮合我俩啊？” 绯夜默不作声。 “他的父亲是我害死的。”妩月道。“我与他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不可能的。你还是撮合他与影魔的那位公主吧。” “你就是妩月上仙？” 殿外庭院中忽然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妩月循声望去，便见阶下那棵大树的阴影中抽出来一个人形，然后变作了少女模样。 一身黑金短衫，皮肤很白，梳着双环髻，容貌也算俏丽可爱。只是一见妩月，便撅起了殷红的小嘴，不屑地说道：“天界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嘛！” 妩月道：“原本就是讹传，当不得真。你是影族的雪诺公主？” 雪诺公主大刺刺地环手抱胸，扬起下巴，一脸高傲地说：“正是本公主。” “你是来找我的？” 常燃去接待她的父亲了，她一个人跑来这里，还是从树影中出来的，她的目的就可想而知了。 “对啊！外面传得热闹，我就来瞧瞧你长什么样？”雪诺哼着气说道。“今日一见，也就一般般嘛！哪有传得那么夸张！” 妩月笑道：“所以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刚才说，你跟魔尊不可能在一起，可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 “那是魔尊逼着你做他的魔后的？” “魔后？”妩月哂然失笑。“我倒是没想到竟然连这种传言都有。” “那是假的？” “我害得他家破人亡，他还要逼我嫁给他，做魔界的女主人？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雪诺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那魔尊现在只是封了你的仙力，将你关在这里，不让你回天界？” “正是。” 大约是觉得“情敌”这一层关系消除掉了，两人不再是敌对关系，雪诺公主跳上台阶，来到妩月面前。 “我听说，天界来了好几波人来救你。连天界太子都出动了。” “是嘛？我被禁足在此，倒也不知外面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你与那天界太子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见她八卦上了，妩月也顺势说道。“不说我的事了，来说说公主的事吧。” “我的什么事？” “你与魔尊的婚事啊！” “啊？” 妩月道：“我觉得你们之间还是存在不少的阻力。” “什么阻力？” “魔族如今以烬天宫为尊，往下不止一位长老吧？” 雪诺道：“对。有三位。” “那魔尊若是娶了你，令尊作为魔尊的岳丈，必定凌驾于其他两位长老之上，他们会甘之如饴么？” “额……” 妩月继续帮她分析：“魔尊横空出世，统领妖魔二族。现在麾下妖魔混杂，势力众多，魔尊必须先维稳，再图发展。如今，有左右二使为左膀右臂，又有三大势力之首为长老，勉强算是稳定了局势。如果他娶了你……” 雪诺道：“就会失去平衡，从而出乱子是吧？” “大概率会。” 雪诺黯然道：“所以，他不会娶我，是吧？” 妩月道：“只能说，短期内不会。等到魔尊坐稳了位置，有了哪怕出现动乱也能轻易掌控全局的能力，就好了。” “我愿意等！多久都愿意！”雪诺完全被说服了，上前亲热地挽妩月的手。“妩月姐姐，你说的话都好有道理！比我爹强多了！那你再帮我分析分析，我和云淮长老家的那个云裳，魔尊会更喜欢谁？” “云淮长老家也有公主对魔尊有意？” “对啊！” “另一位长老家不会也有吧？那可麻烦了！” “欸，欸，真的也有诶！”雪诺急了。“那可怎么办呀？！” 第八章·往事如风 绯夜在一侧候着，本是怕雪诺公主寻事，会向妩月动手。 妩月现在仙力被封，对上雪诺公主，肯定是要吃亏的。不曾想，妩月竟然三言两语地就化敌为友了。 两个人还亲亲热热地挽着手，坐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去了。 绯夜目瞪口呆地看着，心想：妩月上仙说她自己在天庭的人缘很好，看来是真的。 不是假话。 那边，与九幽长老面谈中的常燃也收到了雪诺公主偷偷潜入清风殿的消息。 雪诺公主什么德行，他领教过。 由于影魔一族无声无息，擅长潜伏，遗留下来的魔族里，以影魔一族势力最大。所以，迷雾沼泽的魔族，以影魔为首。 作为影魔一族的小公主，雪诺从小横行迷雾沼泽，任性妄为，无法无天。 现在那些小妖们在外面将他与妩月的关系传得那般暧昧，她此次尾随九幽长老来此，只怕是会对妩月不利。 虽然有绯夜在，必会尽力保护妩月，不至于出事，但他还是担心雪诺会口不择言，说些不中听的话，伤了妩月，赶紧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一进大门，就看见他担心会打作一团的那两人，正并肩坐在湖边亭子里，亲亲热热地说些话。 妩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雪诺则时而愁容满面，时而又高兴地“格格”直笑。 九幽长老一看自家闺女果真是悄悄地尾行了来，怒喝了一声：“雪诺，你真是胡闹！” 雪诺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拉着妩月站了起来，挽着她的胳膊说：“我和妩月姐姐是好朋友！我就是、过来陪她聊会天！” “好朋友？”常燃冷笑了一声。 他倒是小瞧了妩月的能耐了！ 这女人，就是个冷酷无情又有能耐的坏女人！她不害别人就不错了，用不着他担心她！ 九幽长老怒道：“你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这个叫妩月的女仙，可是魔尊的灭族仇人！这臭丫头，乱攀什么交情？！ “我以前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就是妩月姐姐救的我！”雪诺随口就编了一个故事。 九幽长老一时难辨真假，不知该如何接话。 若是真的，妩月真的救了雪诺，他便不好再这般疾言厉色地对待恩人了。 常燃冷声道：“那你接下来是要为她求情了，要我放了她？” 雪诺连忙说：“当然不是！魔尊只要允许我经常来找妩月姐姐聊天就行了！” 常燃断然拒绝：“不行。” “陛下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 常燃打断她：“闭嘴！然后，马上离开！否则治你擅闯清风殿之罪！” “陛下……” 见闺女竟然还是不肯罢休，九幽长老只能无奈地一扬手，将自家闺女隔空抓了过来，钳制在身边。完全无视她的抗议，押着她向常燃致歉道：“多谢魔尊网开一面。我先带这不肖女回去了，改日再登门致歉。” 雪诺公主被九幽长老押着出殿，出殿的时候，她还在高声喊：“妩月姐姐，我会再来看你的！” 常燃一抬眸，就看到亭子里莞尔含笑的妩月。 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午后，阿月站在水缸边，笑着对他说：“阿燃快来！我抓了些小蝌蚪，我们一起把它们养成青蛙！” 他不屑地说：“我小时候就养过了。” 她说：“可我没有养过，阿燃陪我好不好？” “好啊。” 从小到大，对于她提出的要求，他从来没有不答应的。 而她…… 他怎么又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 常燃晃了下头，试图将往事从脑海里赶走。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也做了决定，不去管她是怎么想的，他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他想要她！ 妩月看着一步一步迎面走来的常燃，从他幽深的眼神里，她读出了“危险”两个字。 “魔尊，你我之间有仇，你要报复我无可厚非，但请不要用下三滥的手段。” “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常燃冷冷一笑，抢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到石楹上。“你不想我用？那我就偏要用！” 说完，俯下身，便要往她唇上亲去。 被钳制在胸前的人儿忽然问他：“你确定要做我第十九个男人？” 常燃一愣。 “我们可是有些血海深仇。” “第十九个男人，什么意思？”仇什么的，他已经不在意了。 妩月轻笑一声，带了些凉薄地说道：“字面意思。” “……你……有过那么多……”常燃眼中出现了震惊、痛苦、纠结交织之色。 妩月又道：“想知道你父亲是第几个吗？” 常燃终于脸色一变，嫌恶地一把将她推开，骂道：“不知廉耻！亏你还是个公主，这么不自爱！人尽可夫！无耻！恶心！” 妩月被推靠到亭中的凭栏上，顺势坐了下来，低着头。在常燃的视线不可及的地方，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心道：“还是小孩子呢，真好骗。” “白夜！白夜！”常燃气急败坏地转身出亭，将白夜唤了过来。“把她扔到五毒岙去！不要再让我见到这个恶心的女人！” “额……”白夜一时愣了住。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他还等着官宣婚礼呢，怎么就闹掰了呢？ 白夜踌躇着提醒道：“陛下，五毒岙那边尽是些蛇鼠虫蚁的剧毒之物，妩月上仙如今灵力被封，只怕……” 听到“蛇鼠虫蚁”这句时，妩月的脸色微微一变。 常燃怒道：“是又如何？！她当初也是刺了本尊一剑，再将本尊打入万毒窟！怎么，本尊去的，她便去不得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快去？！” 白夜只能硬着头皮“是”，走进亭子，来到妩月身前，恭敬地说道：“妩月上仙，请随我来吧。” 妩月倒也没说什么，站起身，示意白夜前面带路。 白夜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常燃的脸色。 他实在吃不准魔尊这是真的铁了心断情弃爱了，还是只是借此吓吓妩月上仙，逼她就范？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真把妩月上仙丢去五毒岙，然后出了事……到时候魔尊不撕了他？那他不成冤大头了？！ 常燃看出了白夜的犹疑，骂道：“看什么看，快去！” “是！” 第九章·毒不近身 白夜带着妩月来到了五毒岙的入口，回身看着面前的女子。 哪怕已至如此境地，却依然风华不减。 白夜始终觉得，魔尊肯定不想她死，否则的话，在她来烬天宫的第一天，就杀了她了。 于是乎，他悄悄地摸出一个木牌，小声说：“仙子带着这个，一般毒物都不敢近身。” 妩月接过来，道谢道：“多谢左使大人。”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进去吧。”或许是因为妩月一直温温柔柔的，与她说话时，白夜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妩月“嗯”了一声，就信步进去了。 白夜站在路口，看着那道窈窕飘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雾色中，方才回烬天宫向魔尊复命。 魔尊已经气得不知道跑去哪了，白夜便把绯夜唤了出来，问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绯夜便将前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白夜有些无语，说道：“你竟然连魔尊的私房话也偷听？！” 绯夜更加无语地回了个白眼给他：“我不偷听，你指望着魔尊告诉你这些？” 白夜愕然了一会，感叹道：“说的也是。” 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依然还是白夜先开口了：“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吗？” “有。” 听绯夜也说觉得不对，白夜立刻认同感爆棚，追问道：“说说，你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她是在故意激怒魔尊。” 白夜点头：“我也这样觉得。妩月仙子明显知道魔尊喜欢她，每句话，都是切中要害。倘若她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随便，她根本没必要故意惹恼魔尊，而借此保全自身。” 绯夜道：“就魔尊个傻子想不透。” “魔尊也是当局者迷。” “怎么办？”绯夜问。 白夜想了想，说：“陛下现在在气头上，就不去触他的霉头了，等他气消后再说。我给了妩月仙子一块驱毒符，只要运气不是太差，惊动到那些个大家伙，应该性命无虞。” “你去说。”绯夜丢下三个字，就闪人消失了。 五毒岙是两个山岭之间形成的一片天然山岙，放眼放去，草地和密林相间。若不是随处可见的蛇、鼠、蝎子之类的毒物，倒也算是一处山明水秀的佳地。 妩月将白夜赠的那块木牌握在手中，每走一步，那些毒物们便退开一步。待她走过后，它们似乎又不甘就此让她离去，“依依不舍”地跟在她的身后。 于是，便形成了一个奇观。 妩月在缓步往前走，一众毒物们在距离她两步远处，围成一个圈，跟着她，往前移动。 妩月来到一株高大的三杈树下，扬起手，手腕上金镯子便“吐”了一条顶端带着一个小圆球的金色细链，缠在了右边的树杈。然后细链缩短，将她的身体往上带，最后凌空一个起跃，轻盈地以坐姿落在了树杈中间。 她一上树，原本盘踞在树上的毒蛇立马窜去了别处。 妩月斜倚在树杈里，将那枚木牌举到面前。 其实不需要这块木牌，那些毒物也不敢近她的身。 她只是怕会暴露。 从万毒窟里出来的人，这些寻常毒物们，都望而惧之，不敢靠近。 是的，她也进过万毒窟。 但是，她不想让常燃知道这件事情。 她与他之间，就这样吧。 她此次前来烬天宫，除了换回那几位被俘的仙君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摸清新成立的妖魔界的虚实。 那奸诈的天帝老儿，简直就是逮着她往死里薅。当年覆灭烬天宫，就是他派她去的。如今便假装完全没有当初那回事，还是派她来。 美其名曰：相信她的能力，交给别人不放心。 但她也没跟他客气就是。 一口气要了三千年的灵力、两本功法、三件天地至宝。 若不是上仙再往上，就得历神劫晋神了，她肯定还会要求把她的仙位也升一升。 以她现在的修为，去历神劫，九死一生，所以，还是算了吧。 靠在树上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天色已经暗了。 妩月摸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取下一颗，捏碎，里面是一颗药丸。 这是回灵丹，服下后，打坐一刻钟，便可恢复灵力。 至于延陵真君给她的水凝珠，那可是秒回灵力的宝贝，她要存起来，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她就是这样精打细算，擅于过日子。 灵力恢复之后，妩月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姿色平平的妖族少女。戴着头巾，梳着大麻花辫，穿一身藕色碎花裙。普通得扔到女妖群中，就找不出来了那种。 妩月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五毒岙的结界，回到迷踪岭上。然后飞身入空，居高临下地分辨方向、地势。 迷踪岭是常燃的根据地，很大概率会撞上熟人，不去。 迷雾沼泽是魔族潜隐之地，魔族大多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是首选的好去处。 寂灭森林是妖族聚齐地，妖族大多天性单纯，思考问题简单直接，比较容易套话。 决定了，就去寂灭森林。 快到寂灭森林边缘之处，妩月停止御风飞行，落回地上，准备步行进林。 刚走几步，忽然听到旁边草丛里传来细细的喘息声，时断时续，气若游丝，仿佛随时可能断气。 妩月循声上前，拨开一处半人来高的草丛，只见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家伙。 是个孩子，大概只有五六岁大小，痛苦地蜷着身体。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看起来是被猛兽撕咬过。 “是个人类的孩子。作孽，不知道是被哪个妖怪给掳来的！” 妩月蹲下身，取出包括止血丹、回春丹、固元丹在内之类的一堆丹药，喂那孩子服下。然后将手心贴到他血迹斑斑的胸前，运功催动药力，以便药效能快速地产生作用。 待这孩子的气息强了些，妩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跃身前往她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一条溪流。 她忙着分辨方向，却没有发现，那孩子一贴进她的怀里，就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必定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会儿怀抱着的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魔尊常燃。 第十章·公主倾城 白天的时候，常燃被妩月气得发狂，跑到迷踪岭和寂灭森林边界大肆搞破坏。 没想到，他一时气极气血逆行，触及了他功法中弊端，走火入魔，浑身经脉爆裂，昏死了过去。 醒过来后，不仅功力尽失，还变作了五六岁孩童模样。 夜幕降临后，它身上的血气，吸引了附近的低阶野狼过来。 他堂堂魔尊，虎落平阳被狼欺。 费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野狼群打退了，自己也因为体力不支，再度昏迷了过去。 然后，他就遇到了好心的妖族女孩救了他。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当那女孩抱起他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香味。 这香气，清甜甘凛，久久回香，是他刻骨都无法忘却的味道。 妩月！ 是她！ 他死都不会认错！ 她不是被扔去五毒岙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变作了妖族少女的模样！ 难道是白夜那货阳奉阴违？！ 不！白夜不致于如此违逆他！ 肯定是这个女人！ 他又小瞧她了！能耐可真大啊！居然从五毒岙逃出来了，还恢复了仙力！ 好！他倒要看看，她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妩月在溪流边停下时，才发现小孩已经醒了。 将他放下后，柔声说：“我要先将你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上药，可能会很疼，需要忍一忍。但是上了药后，伤口很快就会好了。” 说完，她取出一根棒棒糖：“你吃这个，可能会好一些。” 常燃不客气地接过来，将棒棒糖放进嘴里叼着。 趁妩月取出一块丝巾，去溪水里浸湿之时，他赶紧用仅留的法力，将自己的容貌稍微作了改变，以免呆会伤口复原后，被她认出来。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是五六岁大小，而阿月初次见他时他是十岁，容貌也存在着些不同。但以防万一，他还想多潜伏段时日，看这女人到底搞什么明堂？！ 她既然恢复了仙力，为什么不返回仙界，反而跑来寂灭森林？ 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前面服了止血丹，他身上的血都已经止住了，但是这么小的孩子满脸的血污，妩月看着还是有几分心疼。轻柔地用湿帕子将脸上的血渍清洗干净，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然后开始涂抹膏药。 小常燃定定地看着她，甚至都忘记吃嘴里的棒棒糖。 这女人总是这般温柔体贴，每每对着她，他都会忘记她做过何等恶劣的坏事。 对她，他真的是又爱又恨！ 爱，放不下。恨，又拿不起来。 妩月见那孩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改变容貌了。但他看得出神，甚至都忘记了疼痛，她也没有去唤他。 直到上完药后，方才笑着问他：“姐姐好看吗？” 常燃闷声道：“不好看。” 她现在的样子比原本的模样丑多了！ 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妩月笑道：“还是个傲娇的小家伙呢！” 脸上的药上好了，妩月转身去清洗绢帕，准备清洗他身上的血渍。 “你是被妖怪抓来的么？” 小常燃道：“我是自己来的。” “你自己？”妩月有些意外。“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我一个人，到处走。” 妩月明白了，是个流浪儿。 来魔界前，她仿佛听闻凡间又有地方暴发了瘟疫。 瘟疫这东西，最是无情，往往都是在最亲近的人之间最先开始传染。 一死就是一家人。 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管，只怕是，整个村都没了。 妩月轻叹一声：“那你先跟着姐姐，回头姐姐帮你找个好去处，可好啊？” “嗯。” “你叫什么名字？” “狗蛋。” “……这个名字？”妩月忍住笑。“只能算是小名，你长大后，还要有个大名。” “哦。” 妩月拧好帕子，回身准备给他清洗身上的血迹。 伸出手，刚要将他身上所剩无几的破布料掀开，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了住。 妩月“哧”的一声笑了：“这么小，就知道男女有别了？” 小常燃瞪着她，奶声奶气地说：“我娘亲说，男孩子的身体，不能随便让女孩子看！” 妩月笑道：“那现在你是受伤了，就算给我看，也不算‘随便’呀？” “……”小常燃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松开手，任由她将沾满血迹的破布掀开拿下，满是伤痕的小胖脸上浮现了两朵可疑的红晕。 妩月看了眼，觉得有些好笑之余，又感到一丝心酸。 如此家教，这孩子只怕是出身不俗。如今却家破人亡，流落天涯，也足以让人唏嘘了。 全身清洗完毕，涂完药膏之后，妩月又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用法术变作他可以穿的大小，给他换上。 此时，在药膏的作用下，他脸上的伤痕已经基本痊癒了。 圆圆的包子脸，像个糯米团子。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特别有神。 可爱中透着机灵，看着十分讨喜。 “狗蛋这名字，甚是不雅。你是我在这林子外面捡到的，以后就管你叫‘小林儿’，可好？” “不好。”小常燃不满地说道。“听起来像女孩子的名字！” “嗯……”妩月又想了想，说道。“那，现在是深夜。呆会，我们还要进森林。那就叫，‘深儿’，好不好？” “姓呢？” 妩月笑道：“小家伙还挺讲究啊，还要有姓。那就姓林吧，叫林深。” 小家伙终于满意了，然后瞅瞅妩月，问道：“你叫什么？” “我啊！你叫我‘姐姐’。” “名字！”小家伙有些着恼。 妩月笑着用轻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男儿大丈夫，不能这么容易生气哦！我叫‘阿宁’，你可以叫我‘宁姐姐’。” “姓呢？”小常燃又问。 妩月想了想，说道：“姓周。” 小常燃知道她为什么说姓周，她成仙前，是大周国的公主。 大周国国姓周，她叫周康宁。 据说她出生时，明明是月初，却满月当空。月色清亮，将夜晚映照得恍如白昼。 所以，她的小名是月儿，又称月公主。 十岁时，已经姿容盖世无双，倾城绝艳。 当时的天下第一名士见过她后，作了一篇长赋，赞美她的美貌，赋名为《妩》。 周王大悦，不仅赏赐了万金，还下令除康宁公主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再使用“妩”字。 所以，康宁公主，又称妩月公主。 第十一章·林分东西 妩月原本是打算连夜进林的，但是现在多了这么个小家伙，就在溪边歇了脚。 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就地打坐，然后取出一方锦帕，施法变大，半截铺在地上让小常燃躺在上面，半截当作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本想再取一件衣服折一下，给他作枕头，却见那小家伙主动地将脑袋枕上了她的大腿。 妩月笑了笑，将衣服收了回去。在身周布下一个结界，就闭上眼睛，静心打坐了。 小常燃却是毫无睡意，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浓重的夜色。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走火入魔出了岔子，反而与她这般毫无芥蒂地相处。 他忽然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天亮了，妩月叫醒小常燃，牵着他的手，走向寂灭森林。 在进林前，她取出一个金项圈给他戴上，以防他会被林中的妖族所伤。 进林后，很快就发现大大小小的妖们，似乎都往同一个方向赶。 妩月随手拦住了一个，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你们这都是去哪呀？” “白凤湖边的集市啊！”那位妖大哥回答完后，发现了妩月手里牵的人类小孩，眼神一动，压低声音小声说。“这小孩白白胖胖的，搁往日，能卖不少灵石！但现在魔尊下令，不让吃人了！你可仔细点，被发现的话，会被抓起来的！” 妩月抿了抿嘴，说道：“哦，哦，多谢这位大哥提醒。这孩子是我刚捡的，也没打算吃或者卖。集市热闹吗，我也想去看看。我能跟你同行吗？” “当然能！走吧！”妖大哥爽快地同意了，毕竟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哪怕长得一般。“要早点去，不然好东西都被别的妖拣走了！” “好的！”妩月应了声。 想到林深的小短腿只怕是走不快，便俯下身，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加快脚步跟上妖大哥的步伐。 忽然被抱起的小常燃，身体有瞬间的僵直。 这女人，突然这么主动！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过了会，他心里暗哼了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双手环住了她的脖子。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与她这么亲近了。 她身上好香啊！好好闻！ 他将脸越靠越近，最后与她，头贴着头。 妩月察觉到了他的举动，问道：“怎么了，困了么？” 小常燃顺势“嗯”了一声。 “那睡会吧。呆会到了喊你。” “会不会把我卖了？” 妩月笑道：“不能卖，卖了你，我会被抓起来的。” “哦。” “睡吧。” “嗯。” 小常燃这个小身子虚弱得紧，跟小孩也相差无几。抱着妩月的头，枕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赶了近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到白凤集市了。 大摊小摊，蜿蜒数十里，热闹非凡。 妩月叫醒小常燃后，施法隐去了他身上的生人气息，便牵着他开始慢悠悠地逛。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哦。” 小常燃一边走一边看，都是些花花草草，以及从人类集市那边淘来的符篆法宝之类的。他堂堂魔尊，自然看不上眼。 逛了半晌，也没有看中的东西，妩月牵着小常燃走进了一间规模宏大的酒肆。 店面很大，这会儿也不是饭点，有很多空桌。 但她就是不坐空桌，偏往坐着两个女妖的一桌去。 “两位姐姐，拼个桌，可以吗？” 两个女妖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带着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倒也没有反对：“坐吧。你们是不是没钱吃饭？”说着，便将桌上没吃完的两盆菜往他们面前挪了挪，大方地说：“吃吧。” 小常燃脸色一沉，他才不要吃别人的剩菜。 妩月解释道：“不是的，我们有钱。只是，我弟弟胆子小，有些妖生得面容可怖，若是坐了一桌，怕会吓到他。所以，我特地挑两位姐姐这桌。两位姐姐生得好看又和气，加上我们姐弟俩又正好一桌坐满，不怕再有人来。” 两位女妖被夸好看，自然高兴得很，当即顺着她的话说：“对呀！有些妖实在是，长得难看就算了，出门也不收拾收拾！我方才在集市上瞧见一黑熊精，连鞋也不穿，露着两条大毛腿！噫，真是恶心死了！” 另一个说：“还有变身变一半的呢！露着尾巴，裤子都被撑破了，露半个屁股，真是辣眼睛！” 在她们的嫌恶声中，妩月唤过跑堂的小二，点了几个菜和点心。 客人不多，菜上得很快。 妩月招呼两位女妖一起吃，然后就开始闲聊：“两位姐姐，我和弟弟是从外地刚来的寂灭森林，想在这里找个地方落脚，两位可有地方推荐？” “这林子大得很呢！落角的地方也多！”女妖道。“主要看你修的是什么术法？然后，你本身族群的习性，是喜阳呢，还是喜阴？喜水呢，还是喜干旱？” 妩月道：“我是猫族，喜欢阳光，不喜欢水，修炼的功法还是比较依赖灵气的。” “那你适合东林。西林一年到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照不到太阳。多洼地。但胜在地方大，妖怪少。” 妩月问：“那我要在东林落角的话，需要办些什么手续？” “去金河府登记一下就行。”女妖道。“金鸾长老性子急，手下的妖办事也麻利。近来，我们东林的妖真是越来越多了！” “金鸾长老，就是三大长老中的一个么？”妩月问。 “对呀！三大长老，就是咱们东林的金鸾长老，西林的云淮长老，沼泽魔族的九幽长老，。” 妩月心道，原来三大长老里，寂灭森林占了俩啊！ “你们原先是在哪里修炼呀？” 妩月道：“在祁连山那一带。太苦了，天天被修士们碾着跑。” “是啊，妖在人族的地盘生存，太难了。”女妖们被共情了。 “所以，听闻这边魔尊归位，统领妖、魔二族，我们姐弟俩就马上赶过来了。” “是呀，魔尊还是很厉害的！虽然发布了许多禁令，这不让那不让的，但好歹没了纷争，可以安心修炼。连擅入的仙族，都被抓了起来！据说天庭派了好几波人过来商谈，都无功而返！” 妩月道：“这一带不是向来都是妖魔聚集之地么，都是同族，原本也不安定吗？” “不安定啊！抢地盘呗！不止我们妖族跟沼泽那边的魔族打得厉害，就是东林和西林之间，也是一言不合，就打打打！” “这样啊……” 第十二章·女子无情 小常燃坐在一旁，一边默默地啃糕点，一边听她们闲聊。 他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是来打探一统后的妖魔界的虚实的。 她想干嘛？ 想再来一次里应外合，将妖魔界打散？ 然后，她再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唯利是图的天庭走狗！鹰犬！他不会让她得逞的！ 小常燃恨恨地咬下一大口，用力地大口嚼着，然后咽下！ 寂灭森林确实很大，妩月带着小常燃逛了好些天，依然还在东林范围之内。 小常燃的法力恢复了一些，哪怕极力隐藏了，还是被妩月发现了端倪。 “小深儿，你修炼过啊？” “啊？”小常燃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表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毕竟，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很多东西不懂也很正常。 妩月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他不是像她这般用术法变幻了身体大小，他应该确实是个小孩子。 “既然你有灵根，可以修炼，那送普通人家就浪费了，我送你去修仙门派，可好啊？” “不好。”小常燃道。“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当了几天小孩，他已经很快上手了“卖萌”这项技能。 妩月道：“姐姐住的地方，没有一定的修为上不去。所以，我先送你去修炼。等你修炼有成了，再带你去姐姐的家，好吗？” 小常燃以沉默表示不乐意，却又没有别的办法。 “你喜欢道法还是剑术？” “那是什么？”小常燃表示他真的只是一个小孩，不懂这些。 妩月哂然笑道：“你还小，还不懂。我看还是送你去衍天宗吧。大宗门，将来选择也多。” “衍天宗，厉害吗？”小常燃问。 “当然厉害，当今第一修仙宗门。我与他们宗主有些交情，到时候让他收你做弟子。” “好。”常燃表面乖巧地应了，心里想的却是：好啊，这必定又是个与你有苟且的野男人！不知是排第几的？！看我怎么弄死他！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一队妖兵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茶寮。 妩月回头一看，发现不仅每桌都有专门的妖兵盯梢，外面还有一大群妖兵将这茶寮围了个水泄不通。 茶寮老板连忙迎了上去，诚惶诚恐地问道：“大人，诸位大人们，这是怎么了？” 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中年大汉声音洪亮地说道：“金河府行事！请大家配合！都在原地，不许动！” 老板一听是“金河府”，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连声说道：“配合，一定配合！” “有贼人潜入了东林！就在这个茶寮！全部控制住，一个都不许出去！”领头大妖说完，气势十足地打了个手势，下令道：“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领命而出的小妖，便拿着一面镜子，对着茶寮里的人，一个一个地照过去。 小常燃心道，那小妖拿是窥仙镜，要找的人是仙族？莫不是冲着妩月来的？他们都在东林晃悠这么多天了，才被发现端倪，东林这守备不行啊！ 小常燃回眸看了妩月一眼。 妩月依然淡定自若地喝着茶，仿佛她根本不是仙族似的。 小常燃心道：窥仙镜，可以照出仙骨，藏不住的，她怎么一点也不急？难道她已经准备好被照出来后，就掀桌打一架，然后带着他逃跑？ 妩月他们这一桌在最里面，所以，等着小妖一桌一桌照过来，需要时间。 小常燃满怀期待地等着，等着大打出手的那一刻。 不曾想，在照到他们右前方一桌的时候，窥仙镜忽然闪烁了几下。 被照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他的反应也非常快，发现不对，立马起身想要逃窜。 但那领头大妖早有准备，在窥仙镜示警的第一时间，就“嗖”的一下掷出捆仙绳。 那金色的绳子仿佛长了眼睛，朝那夺路逃窜的壮汉飞扑而去，瞬间将他缠了住，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捆仙绳明灭着金光，收紧了一圈，那壮汉的身形便跟着缩小了一圈，变成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模样。 竟然是老熟人，火德星君陆黎。 “喂！捆我干嘛！”被五花大绑的陆黎大叫起来。“我又不是贼人！我是你们金鸾长老的好朋友！放开我！不然，我告诉老金，没你们好果子吃！” “捆得就是你！带走！” 领头大妖扬手一挥，几个小妖一拥而上，直接将捆成粽子的陆黎打横扛了起来。 “卧槽！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你们！你们听不懂吗？！” 陆黎则还在“垂死挣扎”，但是没用，终究还是被两个小妖一个头一个脚地扛着走了。 小常燃抬头看了看依然淡然如常的妩月，好想问她，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有人顶在前面，查不到她？ 而且，这个火德星君，不是她的“朋友”么？为了救她，几次三番地跑来大闹烬天宫！ 看到好朋友在眼前被五花大绑地抓走，她就这样淡定地坐着？连一丝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妩月察觉到了灼灼的目光，伸手轻揉了揉某好奇宝宝的头，柔声说道：“多吃些。” 见她对陆黎的安危那般毫不在意，常燃感慨之余，还隐约有些窃喜。 这女人，不仅对他无情，对其他男人，也挺无情的！ 心理，忽然就平衡了。 从茶寮出来后，妩月带着小常燃来到湖边。 取出一个纸船，往水面上一丢，瞬间变作了一艘乌篷船。 正当常燃以为是要带着他游湖时，她说：“姐姐有事要离开一会。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不要乱跑。船里有吃的、喝的、玩的，还可以睡一觉，我去去就回。” 常燃一听就知道她所说的“事”指的是什么了。 “你是要去救刚才被抓的那个人吗？” 妩月捏了捏他的包子脸，笑道：“小深儿怎么这么聪明！” 常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原来，她还是关心那个陆黎的！现在还要为了去救那个家伙，而抛下他！ “他是你的朋友吗？” “嗯，他是我的朋友。”妩月说。“小深儿，你一个人留在这，会害怕吗？” 常燃叹道：“我只能回答说‘不会’啊。” 妩月被他一副无奈的模样给逗笑了，说道：“我呆会施法把船隐藏起来，没有人能看见你，非常安全。我很快回来。最多一个时辰。” “嗯。”常燃点点头。 “真乖。”妩月摸了摸他的头。 第十三章·金河府邸 妖界的人大多单纯直爽率真，所以他们的管理体系也非常简单。 几天下来，妩月已经摸清楚了。 常燃身上据说有天魔一族的血脉，他在万毒窟觉醒后，妖、魔两族均有感应。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妖、魔二族的统领。 如今的妖魔界，以烬天宫为首，下由三大长老分管。 这金河府，就是东林金鸾长老的府邸。也相当于凡间的府衙，一个重要的行政机关。 金河府有十二执事，负责处理东林的日常事务。 每个执事手下有若干府兵。 方才来茶寮抓人的，应该就是十二执事之一。 金河府位于金河之上。 金河原本不叫金河，叫黑河。 之所以改名，是因为金鸾长老非常喜欢黄金，已经达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将收敛来的黄金铺在河底，水一照，湖面金光闪闪。 所以，黑河就改名叫了金河。 金河府建得金碧辉煌，非常气派，简直就是一座金宫。感觉随便在墙上抠一点下来，就能飞皇腾达。 但防御却不咋滴。 妩月施展隐身术，轻轻松松地就避开岗哨，潜入了金河府内部。 金河府很大，但是非常安静。 虽然一直有妖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但都轻手轻脚，将声响控制到最小。 妩月静心凝听了一下，没有听到陆黎的声音，心想：难道没带来金河府？ 妩月想了想，取出陆黎放在她这里的一道名符。 名符是仙界用来传讯的灵符。 仙君在灵符上刻下自己的专属灵阵，灵符就变成了名符。 拿着某位仙君的名符，就能给他传讯，哪怕相隔万里。 所以，一般熟络的仙友之间都会互相交换名符，用作传讯。 由于启动名符上的传讯灵阵，名符就会化作一只灵蝶，飞去传讯。所以，亦可用来寻踪。 妩月跟着名符幻作的灵蝶，穿廊绕院，一路来到了一间柴房。 透过虚掩的门往里面一看，只见陆黎被捆成了一个肉粽，头朝下地倒挂在了房梁上。 无声无息地，仿佛死了一般。 妩月左右一探，察觉屋里没人，便赶紧闪身进去，伸手拍了拍那个“肉粽”，轻声唤道：“陆黎，活着吗？” 倒挂的“大肉粽”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醒了过来。 “谁？”他摇晃着寻找妩月所在的方向。 “我。”妩月拎着他的衣领，飞身上了房梁，让他正立了过来。扯了扯缚在他身上的绳索，问道：“这个要怎么解？” “妩月？你逃出来了？”陆黎从她的声音里分辨了出来，然后一脸嫌弃地说道。“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少说废话了，赶紧想办法解开，尽快离开这里。” 陆黎道：“这是捆仙索，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开。” “算了，离开这里再说。”妩月幻出一剑，斩断将陆黎倒吊在梁上的那根绳子。然后摸出一张遁地符，揪着他，往地上一跳，便瞬间消失在了屋里。 等他们从地里跃出来时，已经离开金河府好一段距离了。妩月发现，陆黎身上的捆仙索已经消失了。 “捆仙索呢？” “咦？”陆黎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脚重获了自由。“对啊，捆仙索呢？” “捆在你身上的绳子，你没感觉？”妩月无语。 陆黎心虚地抓了抓脸：“在地底下太难受了，没注意……” 妩月心想，算了，人救出来了就好。 “对了，你跟金鸾长老怎么成好朋友了？” 陆黎道：“你不是应该问我，他为什么抓我吗？” 妩月道：“他是妖，你是仙，你擅自跑到他的地盘，他抓你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倒是你说你和他是好朋友，才是奇怪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他是好朋友……”说完这句话，陆黎就反应过来了，他在茶寮的时候说了。“啊，我被抓的时候，你在场！你当时怎么不救我？” 妩月道：“你朋友抓的你，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不用那么着急。我还不想暴露。” “……谁跟他是朋友？绝交了！”陆黎咕哝了一声，然后吐槽道。“我找他，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救你。结果，他把我拒之门外！不见也就算了，我也不稀罕！没想到，他居然还派人把我抓回去，倒吊着当沙包打！气死我了！为了向魔尊献媚，也不用这样对我吧？这也太谄媚了吧！” “嗯……是有点。”妩月点头。 “对了，你是怎么从烬天宫离开的？延陵救的你？” 妩月道：“不是。是常燃把我扔到五毒岙自生自灭，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陆黎“哈哈”笑了起来：“他以为封了你的仙力，你就没辙了？哈哈哈，他好笨！”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妩月将话题给拽了回来。“你跟金鸾长老怎么成为朋友的？你一个仙二代，跟一个大妖做朋友，你父母知道吗？” “就是不打不相识呗！为了抢一个宝贝，大打出手，谁知道惊动了一只蛰伏的上古魔兽。然后就互相帮了一下，然后就认识了呗。” “那他为什么抓你，还打你？” “刚才不是说了吗！献媚呗！有了魔尊，觉得可以跟我们仙界叫嚣了，就要跟我划清界线呗！” 妩月摇头：“不对。你肯定哪里得罪他了？” 陆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隐约有些心虚，咕哝了声“哪有”，然后就岔开话题说道：“你怎么一直问他的事？”继而像是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他忽然有些紧张：“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妩月笑道：“你觉得可能吗？我都没见过他。” 陆黎忙道：“也对，他长得很丑的，比起我，差远了！” 妩月道：“你帅，你最帅。” 陆黎这才满意了，扬起头骄傲地说：“那是的。他怎么能跟我比？” 妩月道：“天帝陛下让我打探妖魔二族如今的详细情况，既然你和金鸾长老相熟，那他这一块，回头你帮我补充一下。” “天帝老儿又奴役你干活啊？！” 妩月叹道：“没办法。劳碌命。” 陆黎立马道：“我帮你！我和那只臭山鸡，少说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随便搞点材料，应付一下天帝老儿，绰绰有余！” “那多谢了。” 第十四章·二探金河 妩月带着陆黎一同回去找小常燃，发现小家伙乖乖地躺在船上睡觉，也是颇感欣慰。 轻声将他唤醒后，撤去结界，将他带回到岸上。 陆黎“咦”了一声，问道：“你又捡了个孩子？” 小常燃心想：又？ “嗯。在林子外捡的。”妩月道。“陆黎，再帮我个忙吧？” “你说。” “帮我把这孩子送到衍天宗，交给明英。这孩子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让他收作弟子，好生教导。” 陆黎应了声“行”之后，方才反应过来：“那你呢？” 妩月道：“我还要去西林和迷雾沼泽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说完，陆黎想到，带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行动确实不太方便，便道。“我先帮你把这孩子送去衍天宗，然后再回来找你。” “嗯。你先去吧。” 陆黎伸手去牵小常燃的手，却发现那小子往妩月身后躲了躲，一只可爱的小胖手紧紧抓着妩月的衣角。 “我不走。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陆黎道：“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等姐姐的事情忙完了，就会去找你。” “我不去。”小常燃坚持道。 早知道这货救回来后，他和妩月就会面临着分开，他就不传讯给金鸾长老，让他放人了！ 这个讨厌鬼！烦死了！ 妩月蹲下身，揽着小常燃的双臂，柔声说：“小深儿，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姐姐的家，没有一定修为的话，是上不去的……你想去姐姐的家吗？” 忽然拉近的距离，使得小常燃不免有些脸红。 虽然现在的她，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她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般好听，像二月的春风，三月的细风，听在耳中，落在心里，依然是那般地让人心动不已。 “嗯？”她追问。“想去吗？” 小常燃只能嗫嚅着应道：“想去。” 妩月朝着他释然一笑：“所以，你先去衍天宗好好修炼。等修炼好了，才能去姐姐的家，那样才能一直和姐姐在一起哦。” “你现在不想离开姐姐，等姐姐办完事回家，我们还是要分别的。那你是想就这几日与姐姐在一起，还是好好修炼，以后长久地都和姐姐在一起呢？” 小常燃扭捏着说道：“那好吧。” 妩月轻轻揉揉他的头，夸道：“真乖。” “那你办完事就要来看我。” 妩月笑着点头：“我会带着礼物去看望小深儿的。” 小常燃表面上应了，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呆会离开她之后，就传讯给金鸾，让他再把他俩给抓起来！ 正好，陆黎得罪了金鸾，发现这货竟然被人救走了，于是就又追过来了！合情合理！ 陆黎被抓，肯定会向妩月发求救讯息。 就算他没有求救，也不怕，到时候让金鸾将陆黎被抓的消息放出去就行。 妩月得知后，肯定又会来金河府救他们了。 哼，她是甩不掉他的！ 妩月将那一大一小送走之后，对着寂灭森林的详细地图，重新规划前往西林的路线。 她的打算是，先去西林，再去沼泽。 确定了路线，正准备出发，陆黎的传讯符到了。 “救命！金河府！” “……又被抓了？” 妩月无语了一会，心道：“陆黎你是怎么一回事？！好歹是个星君，怎么就几次三番、这么容易地就被妖族给逮了去？！还是说，这位金鸾长老非常非常地厉害？所以，金河府的守备才这么松懈？” 想抓就抓，自然不怕人逃跑。 这么厉害的人物，那她倒是要好好会一会了。 这一回，妩月不打算潜行进金河府，而是幻化作延陵真君的模样，堂堂正正地登门拜访。 现在天界与妖魔界的关系勉强算是和平共处，有仙友被抓，他上门以协商的方式厘清关系，化解恩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妩月来到金河府，按着规制投了拜帖。 守门的小妖还算和气，让她在门口等一会，他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那小妖便跟在一个大妖的身后出来了。 “在下寅初，乃是金河府的执事。见过延陵真君。” 这位执事与之前在茶寮抓陆黎的那执事大不相同，不仅生得斯文白净，言谈举止也十分儒雅，颇有凡间的文人雅士之风。 “寅初执事有礼了。”妩月也客气地回礼。 “真君请随我来。” “执事请。” 寅初带着妩月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进门时，妩月抬眸看了眼匾額，是为：金阳殿。 心道：这位金鸾长老，真的很喜欢金子啊！金河府，金阳殿，这满满的被金子淹没的感觉！ “真君请坐。长老正在沐浴更衣，稍后便来。” 妩月轻颔首，心道：见个客还要沐浴更衣，这么讲究的么？ 一边想着，一边落座，屁屁刚沾上那椅子，立马感觉到不对。 但已经来不及了，身下一空，瞬间跌入一个无底洞。 在下坠地过程中，妩月快速地稳住了身形。想往上飞的时候，发现这洞中有灵缚之力，越使用灵力想往上去，那股下坠的力量就越强。 于是，她只能放弃挣扎，保持身形，以一个比较优美的姿势往下坠落。 大约一刻钟之后，她着陆了，脚踏实地了。 同时，她还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被捆成蚕蛹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陆黎。 “延陵？”陆黎也发现了妩月的到来。“你也被抓来了？” “我是妩月。” “啊？你来救我？”陆黎被抓时曾向妩月发了求救信号。“你为什么扮作延陵的模样？” 妩月道：“我想正面会一会金鸾长老。我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就用了延陵的身份。结果那金鸾长老竟如此蛮不讲理，面都没见着，便将我扔来了这里。” “呃……”陆黎的表情有些微妙。 妩月发现了，一边帮陆黎解身上的绳索，一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黎一脸纠结地说：“……我和延陵，抢过他的东西。” “……”妩月无语了。“你怎么不早说？” 陆黎道：“我怎么知道你要假扮成延陵啊？” “先前我问你他为什么抓你的时候，你早些说了，我就不会踩这个坑了。” 陆黎嘟囔道：“谁知道他这么小器啊！一件小事，记那么久！” 妩月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第十五章·七曜三秀 陆黎身上的绳子一解掉，立马就从地上跃了起来，活动一下胳膊，再踢踢腿。 这一天被绑了两回，身体都要僵掉了。 “十年前，玄天之境开了。我本来和金鸾约好一起去的。结果我在天山脚下等了他七天，他都没来。然后，正好遇到延陵也来了，我就跟延陵一起先进去了。” 妩月道：“这么说来，你和金鸾长老有约在先，然后，你爽约了？” 陆黎辩解道：“哪能这么算？我等了他七天，是他自己没来！” 妩月想了想，问：“他是比你们约定的时候晚了七天都没到吗？” “这……” 见他一脸迟疑，妩月就知道，这家伙又净挑有利于自己的说了。 “你这样，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那以后你的事，就别再找我了。” “欸，欸，别嘛！我说，我说。”陆黎忙道。“他是有传讯给我，跟我说他那边有事耽搁了，大概晚个两三天到，让我等等他。本来，我是准备等他的啊。但是，我碰着延陵了，他喊我一起。他说，上回来的时候，遇着一株天灵果快成熟了。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他记得大致的位置，得赶紧进去找。晚了，说不定便让别人给捷足先登了！所以，我就跟延陵先进去了。” “我们进去后，就全力寻找那株天灵果。有一天，我们分头寻找的时候，延陵发信号通知我，他找到了。等我赶到，延陵和金鸾已经打作一团了。我一时有点懵，延陵催我赶紧摘果子。我见还有人往这边来，就赶紧去摘了，然后，延陵就拽着我跑了……” 妩月道：“那怨不得金鸾长老生气。在他看来，你不仅爽了他的约，还帮别人抢了他的果子。你之后找他道歉了吗？” “找了啊！但他不肯见我，一直说是在闭关。这回，为了救你，我又去找他。他下面的执事原本回复的也是说他在闭关，但后面又派人来把我抓了去。在茶馆的时候，我也是因为想见他，才没反抗的。不然，就凭一个小小的执事，如何抓得住我？” 妩月问：“那这次呢？怎么又被抓了？” 陆黎无奈道：“这回是他亲自带人来抓的呗！” “小深儿呢？” “小深儿也一起被抓了，应该关在别处。你放心，金鸾他虽然小气巴拉的，但还算是个有品的妖怪。他不吃人，更何况是我带着的人。小家伙不会有事的。” 妩月会意地点了下头：“那他抓你来，有说要你怎么做吗？” “没啊！他就是骂我，还打我！我跟他道歉，还说把分得的天灵果制成的丹药全都送给他，另外再送他十箱黄金，他也不接受。” 妩月叹道：“连黄金都不接受，看来，他是要与你绝交了。” 陆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绝交就绝交！本星君还稀罕他一个山野小妖？！” 妩月道：“他不肯原谅你，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陆黎无奈地耸耸肩，继而又吐槽道：“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器量怎么这么小？！要我是他，都道歉到这份上了，我肯定早就原谅他了！” 妩月道：“人与人不同，你不知道别人经历过什么，没办法帮别人选择是与否。” 陆黎“哦”了一声，跟着妩月在四周摸索了一圈，说道：“我们会不会是被关在一个法宝里面？” 妩月摇头：“应该不是。我是从金阳殿掉下来的，想来这应该是个类似于地宫的地方。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陆黎回想了下，说：“我……好像就是金鸾用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给我当头一套，然后我就好晕啊……醒来后，就到这了。” “肯定有出去的地方。我下来的时候，感觉到有地缚之力，那出口，多半是在上方。” 妩月扬起手，腕上的镯子又拉出一条金丝，往上窜去。不一会儿，便听得“叮”的一声细响，是金色小球撞击墙面所发出的声响。 “有顶。”妩月道。“那方才应该是在金阳殿临时设了一个传送点，把‘门’开在了那里。” “可以原路返回吗？” 妩月轻轻摇了摇头，往腕上的金丝注入了一股灵力，说了声“开”。 那贴在“屋顶”的金色小球便顿时像花开了一般，从中绽了开。里面冒出了千万条金丝，像爬山虎一般，贴着墙面往四周蔓延地张开。 妩月一边感受着传递回来的灵力波动，一边慢慢地移动着步子。 而此时，金河宫里，原先关陆黎的那个柴房里，小常燃被绑在柱子上。看着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他有些着急。 “她怎么还不来？” 他明明看到陆黎被抓的时候，给妩月传讯了。他们当时离得并不远，那讯息应该不出一刻钟就能到妩月手里。 妩月知道他们被抓了，肯定会来救他们。 算算时间，早就应该到了啊！ 怎么还不来，他等得好着急啊！ 而柴房里的另一人，则格外地懒洋洋。 容貌看着也就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唇红齿白，看着还有几分养眼。偏一身打扮，从头到脚全是金饰，金光闪闪，比凡间的爆发户还要俗气几分。 他脚不沾地地浮在半空中，抱着手，懒洋洋地说：“魔尊就这么确定那位仙子会来？” “当然会来。”小常燃自信满满。“先前只陆黎一个人被抓的时候，她都赶来相救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我。” 金鸾慢悠悠地说：“那也有可能托了别人来救，自己有事不来呢？” “别人？” 金鸾道：“哦，忘记说了。大概半个时辰前，延陵真君跑来了。” “谁？” “天界水神延陵。” 常燃知道他。 在天庭，与妩月关系最好的，就是火德星君陆黎和水神延陵。 据说还起了个雅称，叫作：七曜三秀。 难道陆黎被抓的时候，那求救讯息，并不是发给妩月的？而是发给延陵的？ 常燃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那讯息应该是传给妩月的，那为什么来的是延陵？延陵也在这附近？ 不太对劲啊！ 第十六章·鸡飞狗跳 “那他现在人呢？”常燃问。 “几年前，他与陆黎狼狈为奸，抢我天灵果，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自然也让我给关了起来。不过，延陵是个神君，估计那幻影地宫困不了他们多久。对了，不能太便宜他们，我放点蛇鼠虫蚊进去，吓吓他们。” 金鸾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话还没说完，就闪身出去了。 留下常燃一个人在柴房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妩月没道理不来啊！ 难道，来的那个延陵，是妩月幻化的？ “来人！”常燃叫了起来。 金鸾在柴房外布置了人手照应他，按理说，他一喊，就会有人进来。但是他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人来。 “人呢？” 正奇怪着，忽然柴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闪了进来。 正是妖族少女模样的妩月。 “姐姐！”小常燃顿时欣喜万分。终于来了！ 妩月朝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盈地跃身上前，解掉他身上的绳索，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出了门，便看到陆黎在前面路口拐角处朝他们挥手，示意那边的路他已经清理过了，可以从那边出府。 一看到陆黎，常燃心中一沉：前面来的那个延陵，果然就是妩月吗？！金鸾把她和陆黎关在一起了？！ 啊，啊，那岂不是让他俩共患难了？！ 共患难是最容易擦出火花，萌生不一般的感情的！ 常燃感到无端的烦躁。 妩月发现小常燃走得很慢，似乎还有点往后缀，以为他腿软走不动，便躬身将他抱了起来，快速来到陆黎身边。 陆黎说了声“我来抱吧”，便要伸手去把小常燃给接过去。 常燃正恼火呢，却见那罪魁祸首居然还要把他从妩月怀里抱离，当即扬起手，便要把伸过来的那只手拍掉。 手心拍在手背上，“啪”的一声，发出了一声脆响。 这响声过于清脆，以致于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妩月最快反应过来，对陆黎说道：“你连累小深儿被抓，他生气了。”然后又对小常燃道：“我们先出去，回头让哥哥跟你道歉。” 正要走，前方半空中浮现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满身的金饰，闪得人头昏眼花，一时都看不清他的长相。 来的这人，自然就是金鸾。 “两位，这就想走了？” 陆黎上前一步对峙，将妩月护在身后。 “金鸾！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经再三忍让，不与你动手了！你要是再不依不饶的，就别怪我一把火烧了你的老巢！” 金鸾却是一脸地不在乎：“烧呗！真金不怕火炼！我这金河府，里里外外，用的全是，黄金！” 陆黎：“……” 妩月道：“金鸾长老，天界有意与妖魔界交好。我与陆黎星君也是按礼制正常登门拜访，金鸾长老不欲待客，直接闭门便是。扣留我们在此，总需有个说法。” 金鸾看向妩月，却收到了常燃传达过来的眼神。 “你和这个小孩可以走。陆黎，必须留下。” 陆黎“呸”了他一声：“你怎么这么小器？！不就一个天灵果吗？等下回玄天之境开了，我摘一个赔给你，行了吧？” 金鸾“呵”了一声：“你开玩笑么？玄天之境，一百年开一次。你凭什么让我等一百年？而且那棵是千年天灵果，你以为千年份的，那么容易得？” 陆黎烦了：“那你说，你要怎样吧！总不能因为一个灵果，朋友都没得做吧？” “朋友？”金鸾冷笑了一声。“我可担不起陆大星君的一声‘朋友’。” 妩月见他俩就这样吵了起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吵不出个结果，便干脆原地变出两个小凳子，跟小常燃一人一个坐了。还取出一包瓜子，抓了一把放在小常燃的小手里。然后两个人就坐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吵架。 陆黎被刺了一下，便有些炸毛：“有意思吗？！不就是没等你先走了吗！你又不是女孩子，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道歉了，大方点不行吗？” “你，说，我，是，鸡？！” 金鸾最听不得别人当着他的面说“鸡”这个字，当即就火大了，满身的金饰上，甚至都燃起了火光。 “我没说你是鸡啊！我说的是，你一男的就别那么小肚鸡……呃……” 陆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里确实有“鸡”这个字，但这个时候，不能怂！当即梗着脖子说道：“你本来就是鸡，干什么就听不得人说？！你这叫‘讳病疾医’，知道吗？” “你去死！”金鸾怒了，身上的火光聚成一个尖锐的喙形，飞快地往陆黎啄去。 陆黎一边喊着“你至于嘛”，一边灵敏地往旁边躲去。 “怎么不至于？！今天不烧了你这杂毛狗，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陆黎道：“你还不如直接改名字呢！别叫金鸾了，改叫金，鸡！” “你？！去死！去死！” 火球一个接着一个地砸落在地上。 陆黎是火德星君，并不怕火，一边在火球雨中灵巧地窜来窜去，一边还不忘记高声挑衅：“以后就叫你，金，鸡，长老！” 在他们动手开打的第一时间，妩月已经在自己与小常燃的身周铸起一个防护结界。以防激荡起的火星，飞溅到身上。 看着大打出手的两人，妩月想到了一个词：鸡飞狗跳。 继而又想到，陆黎是火麒麟，金鸾刚才骂他是“杂毛狗”。那金鸾是锦鸡，那就是锦毛鸡。 一个杂毛狗，一个锦毛鸡，还真是完美契合了“鸡飞狗跳”这四个字。 看了一会，觉得无趣了。 妩月站起身，牵起小常燃的小手，说道：“我们走吧。” 小常燃仰头问：“不管他了吗？” 妩月道：“他们两个是好朋友。” 这两人，虽然一直恶语相向，互相攻诘，但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感情不错。金鸾屡次抓陆黎，也不过是想出一口当年的恶气罢了，并不会真的伤害到陆黎。 那她就没有搀和进来的必要了，留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反而更容易消停。 妩月牵着小常燃往外走，一路上都没有一只大妖小妖来拦路，直至出了金河府。 妩月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是金鸾提前吩咐过，让上上下下的妖们都不要拦着她？知道她会来？故意引她来的？ 但是，陆黎关的那个地方，若非他把她也关了进去，很难找到。 而上次关陆黎的柴房，关的是，深儿这小家伙！ 第十七章·一别两宽 从金河府出来，外面就是东林最繁华的一片区域，有无数妖们拿了东西在那里兜售。虽然不是划定的集市区，却比真正的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两位留步。” 没走几步，妩月二人被一个小妖拦了下来，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块织锦向他们推销。 “这可是东海的鲛纱，用来做衣裳，刀枪不入……” 妩月也不去揭穿他硬要把织锦说成是纱的睁眼瞎话，只是抱歉地笑笑说：“这鲛纱真漂亮，但是，我们没有灵石。” “没钱早说啊！”那小妖立马就一脸嫌弃地走了。 妩月面上淡淡笑着，心里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刚才这小妖叫住他们的时候，说的是“两位留步”，而前面在金河府里，金鸾拦下他们的时候，说的也是“两位就要走了么”。 但当时，他们是三个人。 她，陆黎，小深儿。 在金鸾心里，他们只有两个人。 被他排除在外的那个人，是谁？ 妩月忽然觉得，被自己轻轻地捏在右手掌心的这只小手，滚烫了起来。 走出闹市区后，妩月对小常燃说道：“那家伙不靠谱，还是我送你去衍天宗吧。” “姐姐不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吗？”常燃并不想就此与她分开。“我陪姐姐一起去。我不会捣乱的。” 妩月道：“那个不急。我先送你去衍天宗，回来再做也不迟。” 小常燃只能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一边使劲想还有没有拖住她的办法。 要不，通知白夜，带人封林，不让任何人进出？ 那样，他们不就可以滞留在林子里了？！ “走吧。”妩月说完，便拉着他迎风而起，快速地往林外飞去。 她知道，如果小深儿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个人，那么，他既然可以用金鸾长老来拖住她，自然也能用其他人来拖住她。 所以，她必须尽快离开妖魔界的区域范围。 而此时的常燃，也察觉出了异常。 这就离开么，那他来不及通知白夜了。哪怕是就近通知金鸾，赶过来也来不及。 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于离开了？难道是方才在金河府的时候，被她看出端倪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 如果真的发现他的身份有问题，不应该再把他送去衍天宗啊！不怕他对衍天宗不利吗？ 她应该只是纯粹地想赶紧把他送到衍天宗，然后再去西林打探情报吧？ 常燃正这样想着，却发现离开寂灭森林后，妩月的飞行速度就放慢了。 妩月说道：“前面有个果林，我们去摘几个果子，带上衍天宗，作为见面礼。” “果子作为见面礼吗？” “嗯。” “他们不会生气吗？”这礼未必也太轻了吧！送还不如不送呢！ 妩月道：“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送的。” “哦。”常燃心道：真自信。 妩月牵着常燃停落在果林里。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摘果子。” “好。” 妩月飞身上树，挑了一个大果子摘了，揣在怀里。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乖乖”等在树下的小常燃，然后飞身跃去了旁边那棵树上。 摘一个果子揣好，又飞更远一棵。 以此类推，一棵接着一棵，越飞越远。 大约过了一刻钟，妩月心想，这么长时间了，他要离开的话，应该已经走远了。 于是，收好果子，飞身落回地上。 整理了下衣衫，分辨方向，正要离开，忽而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唤声。 “姐姐。” 妩月心中一震，回过身，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从果树后走了出来。 “你……怎么没走？” 常燃道：“不是姐姐要送我去衍天宗吗？” “我改变主意了。” “哦？那姐姐是要带我回家了吗？” 妩月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说道：“常燃，我知道是你。这里不是烬天宫，我要走，你拦不住我。”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走？” 妩月道：“你不会真的去衍天宗，我以为你会趁机悄悄离开。” 常燃道：“我没这样的打算。” 妩月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要如何，你说吧。” 这回换成常燃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妩月的目光一动，问：“哪样的人？” “你想让我以为的那样的人。” 她那天故意说那样的话，就是想让他以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他那天是一时气疯了，才误着了她的道。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这几天，他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她是如何对待他这个路边随手救下的陌生孩童的，又是如何与陆黎这个对她有好感的男星君相处的，他都看在眼里。 “然后呢？”妩月问。 “我知道以前的烬天宫，作恶多端。如果剿灭烬天宫的是其他人，我都会杀他，为我父亲报仇。但，你的话，我可以原谅。我不忿的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我们朝夕相对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妩月道：“斩草不除根，日后难免就会处于被动……” 常燃打断她的话，说道：“只要你承认你有苦衷，我，就原谅你。” 常燃看着她，心道：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我奔向你的理由。哪怕是编的、假的，也没有关系。 妩月却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常燃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震动，再度开口，声音有些发涩。“为什么？” “我们本便不是同路人，没必要强求。你若是愿意放下前仇，那便各自珍重。若是不愿意，我也奉陪。” “你就真的对我，毫无感情？！”常燃的情绪被点燃了。 妩月却异常平静：“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 “我们朝夕相对的那八年，于你而言，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存下？！明明你为了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妩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那时的我，几岁吗？” 不等他作答，她便告诉了他：“一百八十一岁。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就跟这几天的小深儿一样。你觉得，我会对他产生某些特殊的感情吗？” 常燃忽然无言以对。 “你还小，才会觉得我们共处的那八年，是多么的重要。如今，你成魔了，人生也变得十分漫长。慢慢的，你会发现，八年，只不过是悠悠岁月中的沧海一粟罢了。真的微乎极微，微不足道。” 常燃没有再说话。 两人静静地对立了一会，妩月说道：“就此别过吧。勿念。” 说完，她便转过身，在变回自己模样的同时，乘风而起。 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翩若惊鸿。 常燃站在原地看着，一时都没有想到要上前阻拦。 在万毒窟的五十年，他全凭着对她的恨意，而挣扎着活了下来。出来后，就是寻她，他要向她复仇。 不知从几时起，恨与念想，开始模糊。 他甚至都分不清，这一百年来，自己究竟是在恨她，还是在想念她？ 但是，现在，不重要了。 无论是恨，还是想念，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所重视，所心心念念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 他所有的爱与恨，都被这四个字击得溃不成军。 原来，那些岁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第十八章·大周夜雪 妩月回了天庭，先去了太初殿向天帝禀报这些天在烬天宫和寂灭森林的所见所闻。 “……西林和迷雾沼泽我还没过去探过，但从烬天宫和东林的情况看来，魔神降世，妖魔界有了主心骨，倒是没那么大的戾气了。” 天帝轻颔首：“那魔尊如何？这些天，他可有为难你？” 妩月道：“为难自是有的，只不过都是些小孩的把戏，无伤大雅。” “小孩？” “嗯，他年纪尚小，还是个孩子，本性也不坏。左使白夜，右使绯夜，也不是残暴之人。三位长老，需要再接触接触。” 天帝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担心魔尊会被三大长老怂恿着与天庭为敌？” 妩月道：“目前看来概率很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我会继续留意的。” 天帝点头：“你做事，本座向来放心。这些天，你受苦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命人送去月华宫了。迷雾沼泽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回去歇着吧。” “好，多谢陛下。” 妩月从太初殿告辞出来，缓步走在白云浮雕的天池回廊上，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群仙娥。 十余名仙娥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一名盛装女子。 那女子瓜子脸，一双杏眼又大又圆，看人时，带着几分傲气与凌厉。白衣金绣，头上戴着华丽的头饰，款步而来，颇有几分雍容华贵的风姿。 这正是天庭上下、妩月的第一号天敌，天帝之女，景婳公主。 果不其然，在看到妩月的第一时间，景婳公主便柳眉一拧，扬声唤道：“妩月！” 妩月看着快步“冲”到自己面前的盛装女子，柔声提醒道：“景婳公主，你应该称呼我为：妩月上仙。” 景婳虽是天帝之女，但她的仙力尚低，相当于寻常天仙。妩月是上仙，仙位高于她。虽然她因天帝之女的这一层身份，见面时无需向妩月行礼，但是称呼上还是要带尊称的。 景婳最瞧不惯妩月这副淡定自如，柔而不媚的模样，分明只是个凡间的公主，竟然敢在她的面前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的架子，简直就是……太讨厌了！ “我哥若是少一根汗毛，我就要你好看！” “景渊？”妩月心中一顿。“他怎么了？” 难道他去烬天宫救她了？被常燃给扣留了？ 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啊，这些天常燃都跟她在一起，而且她方才见天帝时，天帝只字都没有提起景渊，想来应该不致于出事才是。 景婳“哼”了一声，便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昂首挺胸地走了，神气得像只斗胜了的大公鸡。 回到月华宫，玉真便按着她往常的习惯，又是准备茶水，又是准备沐浴用的鲜花和香熏。 妩月喝茶的时候，玉真便在一旁向她汇报这些天月华宫的事务。 月华宫掌人间夜间出行安全，夜间出的事虽然多，但大多都是偷盗之事，哪怕害了人命，凡间亦有官府处理，很少会有惊扰到天庭的。偶尔有个一两件，亦有宫中的其他仙官处理。 玉真元君是经她点化，飞升成仙的，上天后，便在她这月华宫中任了掌事仙子。她不在时，便由玉真全权处理宫中之事。 玉真向来处事周致，鲜有纰漏，妩月也就日常听个工作汇报。 “都是些零碎的小事，只一件特别的。”玉真道。“大周国都宁安、以及周围的南庚、登阳、金济三城，近来一入夜，就开始下雪，天亮复晴。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田里的庄稼和放养的家禽都冻死了。目前还能从附近郡县调粮食过来，但事情不解决的话，迟早会爆发饥荒。” “持续下雪？”妩月问。“不是雪神布的雪？” “雪神说不是。”玉真道。“上仙曾经说过，月华宫能处理的，自行处理便是。若是超出权责范畴，便上报天帝。所以，小仙便呈报上去了。” 妩月轻颔首，问道：“那事情可解决了？” 玉真道：“似乎是比较棘手。景渊殿下下凡亲自去处理了。” “景渊？”妩月心中一顿。 难道方才景婳出言警告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舒服地泡了个澡，换上温软舒适的衣裳，小憩了会，延陵便过来了。 延陵是她认识的人里最细心的，他知道她在妖魔界待了那么久，回来后需要一些时间休整。所以，他必是算好了时间过来的。 “听说你回来了，便过来看看你。顺便带来一坛我新酿的桃花酒，让你尝个鲜。” 延陵一如既往地一袭蓝白衣衫，搭配上一身儒雅温吞的气质，说不出的风流俊赏，清新雅致。 “好啊。确实是好久不曾喝到你亲手酿制的酒了。” 两人在凭湖的亭子里坐了，对着月华宫里的美景小酌。 妩月简略地说了下烬天宫的事，重点讲述了陆黎和金鸾的“相爱相杀”。 主要是引发他俩矛盾的导火线事件里，延陵也有着一席之地。这件事情还是需要让他知道的，不然若是像她一样堂而皇之地找上门去，保不准是要吃亏的。 延陵道：“是有这么个事情，但陆黎也没与我提过他们是好朋友啊。” “没提过么？”妩月有些意外。 “嗯。他只说他与那个妖认识。我便说，妖界的人，认识又如何，抢了便抢了。” 妩月想了想，她好像也是在乔装的情况下，在茶寮意外得知的这件事情。后来与陆黎说起这件事，他似乎一开始也是不想承认他与金鸾的关系的。 “你还假扮成我，正好送羊入虎口？”延陵觉得这事有些好笑，笑了两声，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景渊的事，你听说了吗？” 妩月道：“隐约猜到一些。是他下凡去处理大周夜雪之事么？” 延陵点头。 妩月看出他的神情有异，问道：“此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连日夜雪，属于天灾。 凡间的阴晴雨雪，天庭自有定制。出现天灾，又不在天道因果之内的，属于异常现象。天庭派仙官下凡去查明直相，也属正常。 虽然景渊是天帝之子，但作为天界储君，他向来算属勤勉，也经常下凡处理事情。为什么这一次，大家都如此态度？ 延陵道：“他是幻作你的模样，下凡显灵。” 第十九章·神仙显灵 仙官受命下凡处理凡间事务，为了不引起纷乱，都是乔装下凡，微服私访，不会透露自己的神仙身份。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在凡人面前，以真身现世，俗称：神仙显灵。 神仙显灵有两个必要条件： 一是，在凡间有供奉的庙。 大多数神仙，凡人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除非有庙供奉着他们的石像或者画像，才知道他们大概是何等模样。 二是，在庙中当众显灵。 虽说有部分神仙有石像和画像传世，但毕竟画师大多并未见过神仙本人，加上年代久远，画像难免失真。所以，必须要在所供奉的庙中、石像旁，直接现出真身，百姓们才会知道确实是某位神仙下凡显灵了。不然，以真人与画像的差别，哪怕直接告诉百姓们“我是某仙”，他们估计也认不出来。 显灵有一个好处，便是百姓所求之事圆满解决了，百姓们会更加信奉这个神仙，这个神仙的香火就会更加旺盛。 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如果解决不了或者处理得不完美，这个神仙的声誉会一落千丈，甚至连百姓对天庭的信仰都会有所动摇。 所以，一旦神仙显灵，此事就必须圆满解决。否则，当事者将会受到重罚。 “他自告奋勇要去解决夜雪之事时，我劝过他。”延陵说道。“他不听。我劝得多了，他还当我有私心。我就随他去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以显灵的方式下凡的。” 延陵无奈地叹了口气，白皙俊秀的脸上带着愧疚。 大周夜雪，这个大周，就是妩月曾经的国家。 她曾是这个国家的公主。 虽然如今的大周皇族，跟妩月的血亲关系，已经淡得几乎没有了。但毕竟是她的母国，大周皇族也依然是姓周的。 而且，这个国家的百姓都知道，两百多年前，自己国家有位公主飞升了。他们都非常信奉这位公主，觉得她在天上，一定会照拂、保佑他们的。 所以，这回天现异象，大周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到公主庙里烧香祈求，希望公主保佑，停止夜雪，还他们一个风调雨顺。 延陵与妩月相熟，对于妩月与大周的那些恩怨情仇，他知道得非常清楚。 妩月以前就说过，她成了仙，便与凡尘俗世没了羁绊。大周虽是她的母国，但她也不会特殊照拂，一切公事公办。 没想到，景渊却来了这么一出。 妩月沉默了一会，问：“如果此事没解决，是他受罚，还是我受罚？” 延陵似是没料到妩月首先关注到的竟会是这一点，不由哂然笑道：“在天庭，必是他领罚。但是在凡间，遭人唾骂的，是你。” “那无妨。我本也没想让他们夸我。”妩月道。“这么说来，这件事情于我而言，左右都是好事。若是事情解决了，我坐收名利。若是解决不了，受罚的也不是我。兴许，我还能借此找天帝要些补偿。毕竟是他的儿子，办坏了事，害得我声名受损，给些补偿，不为过吧？” 延陵叹道：“真是个无情的女人啊！” 妩月并不意外这样的评价，淡然一笑，转而问道：“你最近似乎挺闲，没什么事忙？” “嗯。”延陵道。“修为也停滞不前，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妩月道：“天帝交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准备歇几天，然后启程去迷雾沼泽。” “我与你一同去吧，正好无事。到处走走，说不定有所感悟。” “好。那我出发的时候，通知你。” 休息了两天，妩月准备出发，正要传讯给延陵，不想天帝的金令先到了。 “妩月，来一趟太初殿。” 凌霄殿和太初殿，都是天帝处理天界事务的地方。区别是，在凌霄殿处理的都是大事，而在太初殿处理的，大多偏私事一点。 妩月猜测多半与景渊下凡之事有关，去了之后，果然发现景渊在。 “陛下。景渊殿下。” 分别见礼。 “妩月上仙。”景渊也回身相迎。 天帝道：“坐。” 妩月落座。 景渊也跟着落座。 不想天帝却瞥了眼他，说道：“你站着。” “是……”景渊只能重新站了起来。 天帝道：“妩月，玉真应该跟你说了吧。大周国都夜雪，持续了半个多月。那时你身陷烬天宫，便派了景渊前去处理。结果这小子办事不利，折腾了这许多天，却只抓了只食梦貘。连夜雪究竟是如何引发的，都没有查清。” 景渊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大周是妩月的母国，便自告奋勇地前去。想帮妩月的忙，好让她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出师不捷，好感没刷成，反而要她来帮忙收场，真是为此感到汗颜。 “不仅什么都没查到，夜雪还停止了，所有线索都断了。” 妩月想了想，问道：“陛下担心这是打草惊蛇了么？” 天帝道：“是啊！事出必有因，无故夜雪，必定有东西作祟。如今虽然雪停了，事情却没有解决。只怕是打草惊蛇，一时躲了起来。若不查清，他日再出，势必变本加厉。” “陛下今日召我过来，是想让我帮助景渊殿下一同查清此事？” “正是。大周毕竟是你的母国，对于大周的风土民情，你比其他人了解地更多，必定能帮到景渊。” 妩月轻声叹道：“如今的大周，早就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大周了。” 天帝道：“本座知道。此事是景渊的差使，若是完不成，亦是景渊受罚。只是本座作为父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罚。所以，妩月，你就当是看在本座的面上，帮帮他吧。” 妩月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虽然她确实不想插手大周之事，但能得天帝老儿一个人情，那还是可以的。 “那我试试吧。” 从太初殿出来，景渊便邀请妩月去他的泉风殿稍坐，他要详细地为她讲解一下他这些天的调查情况。 妩月道：“我本与延陵约好去迷雾沼泽，如今去不了了，不如叫上他一起吧。反正他近来闲着无事，我们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景渊心里自然是不想叫延陵的。 这次难得有机会可以与妩月一起出任务，多个电灯泡，多煞风景？ 而且，延陵与妩月素来关系暧昧，他可不想被喧宾夺主！ 于是便说道：“这事，若是实在查不出究竟，或许便要拿那食梦貘结案，所以，尽量不要让旁的人知道此事了……” “不巧得很，我已经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延陵的声音，打断了景渊的话。 第二十章·雪地贵人 景渊回眸一看是延陵，就一脸无语，心道：真是阴魂不散！ 妩月笑道：“巧了。正要去找你。” 延陵轻摇折扇，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景渊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延陵真君真是神机妙算！” 延陵假装听不出话中挤兑的意思，笑盈盈地说道：“希望能帮上景渊殿下的忙！” 景渊腹诽道：“你赶紧滚才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一行三人来到泉风殿，景渊拿了夜雪案的详细资料给妩月二人看，还带着他们去见了被他擒来的食梦貘。 那食梦貘还是个幼兽，化作人形，看着也就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一个小男孩。被抓来后，因为害怕，一直哭，哭得眼睛都肿了。见来了个温柔和气的漂亮姐姐，赶紧嚎啕着喊冤。 “神仙姐姐，我真的没做坏事！我就是路过，发现有很多梦可以吃，就多吃了点！我发誓，我吃的全是噩梦，没有一个好梦！娘亲告诉过我，我们只要吃梦就能提升力量，而好梦是一个人的希望，不能吃，所以我一直都只吃噩梦！下雪的事也跟我没有关系！呜呜呜，我没有说谎，姐姐你相信我好不好？” 妩月道：“我相信你。” 食梦貘只会吞食梦境，并不能引发大雪。 “真的吗？”小食梦貘顿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嗯。”妩月轻颔首。“那你跟姐姐说说，你吃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梦？” 食梦貘道：“大多都是关于雪灾的。大雪压塌房子，人困在里面，还有雪夜见鬼、雪中迷路、在雪中冻死之类的。” “那有什么比较特别的梦吗？” 食梦貘抓抓脸：“没什么特别的梦。除了跟雪灾有关的，其他的都是些常见的噩梦。” 妩月想了想，又问：“好梦里，有没有与大雪有关的？” “好梦里？”食梦貘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有啊！有梦到跟喜欢的人一起在雪地里玩耍的，还有梦到在雪地里受困，遇贵人搭救，从此平步青云的……” 妩月目光微动，问道：“贵人搭救？” “对。”食梦貘想了想，说：“贵人好像还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这个梦，具体是什么样的，你可还记得？” 食梦貘道：“这个梦我存起来了，姐姐等等，我找找。” 食梦貘以梦为食，炼化吸收可以提升力量。 大周夜雪，冻死无数作物牲畜，噩梦频发，这食梦貘又年纪尚小，吸收了太多，一时炼化不了，便将一部分储存了起来，待来日慢慢炼化。 小家伙席地坐下，准备在他的那一堆储备粮里把那个梦找出来。 景渊忽然反应过来，责问道：“你不是说从不吃好梦吗，这个怎么又吃了？” 小食梦貘顿时脸一红，解释道：“我是不吃好梦，但是这个梦一开始太像是噩梦了，不信你们自己看！” 说完，他张嘴吐出了一个光球。 光球散作一团雾气，雾气中渐渐呈现出梦境中的景象。 冰天雪地，触目皆是白茫茫一片。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雪地中艰难前行，几次摔倒在雪里，几乎被大雪淹没，然后又挣扎里爬起来。 当他再一次摔倒，整个人都扎进了雪地，半晌都起不来，几乎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就此死去了。 忽然，一只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雪里拽了出来。 那人抬起头，拉他的是一个青衣女子，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披着红斗篷，撑着红伞的女子。像是雪地里绽放的一簇红梅。 三个人，都没有脸。摔在雪地上的这人，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景渊问道：“为什么没有脸？” “看别人的梦境，就是没有脸的。只有梦境的主人，才知道他所梦见的人是谁，长什么样。”食梦貘解释道。 说话间，那人已经被青衣女子拉着重新站了起来。 那名撑伞的女子解下了红色的披风，递给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接过披风，给那人裹在身上。 那人的身量跟青衣女子差不多，看起来应该也是一名女子。 “带她回车上。”红衣女子说话了。 声音很空灵，不像真人的声音。 在他们发问前，食梦貘主动解释道：“看他人梦境，里面出现的说话声，都是这样的。听不清音色，只能勉强分清男女。” 青衣女子道：“是，公主。” 然后，梦境里的画面变了，换到了一辆马车内部，被救的那人裹着红色披风，怀里抱着暖炉，拼命地汲取着车里的暖气。 青衣女子泡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她接过来后，快速地一饮而尽。青衣女子取过她手中的茶盏，重新倒了一杯。 那位被唤作“公主”的红衣女子说话了：“这夜深雪大的，你怎么一人在此，可是急着赶去哪里？” 被救之人道：“我要去毓明山，找我兄长。” 公主道：“我们刚从毓明山方向回来，连日大雪，前方的桥被压断了，无法通行。” “那可如何是好？我带的盘缠也用尽了，再找不到兄长，我……” 公主道：“姑娘要不随我先到附近的城镇盘桓几日，等雪停了，路通了，我们再一起上毓明山。” “那太好了……多谢公主。” 梦境里的景象又变了，似乎是到了皇宫里。 雕栏画栋，九曲回廊，百花盛放，风景如画。 被救的那女子与公主一起读书、下棋、品茗、弹琴，生活悠闲无忧，仿佛已经忘记了要去寻找兄长一事。 延陵的目光从梦境里收回，转眸看向了身边的妩月。 他觉得，梦境里的这个“公主”，与妩月很像。 接收到这缕目光的妩月说道：“我大概知道梦境的主人是谁。” 景渊问道：“梦境的主人，与夜雪有关？” “这个无法确定。不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想去见下她。”妩月微微顿了一下，转而问食梦貘。“你在哪里吞的这个梦，可还记得？” 食梦貘抓抓脸，有些为难地说：“我一般蹲在一个地方，可以吃到方圆一里之内的梦。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是在哪个点吃到的。至于这个梦具体是打从哪里来的，我可就说不清了。” 说完，他脑海里忽而灵光闪过，想到了办法。 “对了，这其实是个好梦，我得把梦还回去。还梦的时候，我可以用秘法进行追踪，这样就能找到梦境的主人！” 第二十一章·梦境寻踪 一章·梦境寻踪 妩月轻颔首：“那就辛苦你随我们再去一趟大周了。” 景渊闻言，问道：“你要带他同行？” 妩月“嗯”了一声。 景渊提醒道：“他可能有同伙。” 妩月道：“先去看看再说吧。” 延陵道：“景渊殿下若是觉得这食梦貘与夜雪有关，那么，他的同伙找上门来，岂不是正好一网打尽？我们三人同行，还怕制不住几个宵小之辈么？” 景渊道：“这倒也是。”到时候，他一定要表现得比延陵优秀！ 妩月一行离了天庭，下凡来到大周皇城，宁安城。 在小食梦貘的指引下，趁着夜色，来到了一处屋顶。 “就是这里了。”小食梦貘指着屋顶上的一处说。“我是趴在这里吃到的梦。” 妩月极目在四周看了一圈。 虽然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大周国都了，但作为一个国家的核心，皇城的格局与百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现在身处之地位于dc区，放眼过去全是亭台楼阁，一派繁华影景象，乃是宗室勋贵聚居之地。 妩月回过身，正想与小食梦貘说可以把梦还回去了，忽而夜空中闪过一抹白影，如浮云一般。然后，不远处便出现了一个人。 熟人。 烬天宫左使白夜。 “妩月上仙。”他一出现，便客气地与妩月打招呼，同时完全无视了其余两人的存在。 “左使大人。” “夜雪之事，我们魔尊已经查清，乃是雪妖作怪，与食梦貘无关。” “雪妖作怪？”景渊有些难以相信，他可也是查了几天的，他怎么没查到雪妖的踪迹？“雪妖呢，在哪里？” “已经被我们魔尊抓起来了，现关押在烬天宫中。魔尊说，请你们放还食梦貘，雪妖便交由你们处置。” 妩月道：“请左使大人转告魔尊，多谢魔尊的一番好意。我们也知晓夜雪之事，与食梦貘无关。只是，眼下我还需食梦貘帮我一个忙，不能马上让他随你们离开，还请左使大人体谅。” 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状况外，白夜便给藏身在附近的常燃传音入密，加以询问：“陛下，你听到了吧，妩月上仙说现在不能让我们带回食梦貘，那怎么办？” 隐身躲在夜色中的常燃：“你留下，等到可以带回的时候。” 白夜会意，对妩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妩月上仙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再带食梦貘回烬天宫。” 景渊一听，不对啊，这是，又有一个“灯泡”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的意思吗？ 当即不悦地加以回绝：“只不过是些私事，不敢劳烦左使大人。等解决了，我们自会亲自将食梦貘送回烬天宫。并求见魔尊，详询雪妖之事。” 白夜道：“不劳烦，不劳烦。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魔尊命我带回食梦貘，但既然妩月上仙还有事情需要他帮着处理，那我也出一份力，早日了却此事，我也好早日回去复命。” 见他像个牛皮糖一样地黏了过来，景渊感到十分头大。 延陵则是一副“游离在外、一切与我无关”的模样，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顾着摇他那把扇子。 妩月道：“既然如此，那左使大人便与我们一起行动吧。” 白夜道：“荣幸之至。听凭妩月上仙差遣。” 妩月道：“不敢。” 食梦貘再次吐出了那个梦境，然后施法将梦境送还到它的主人那里。 当梦境光球开始移动，一行人便赶紧跟上。 光球飞行的速度很快，转瞬便消失在了一处高宅大院里。 一行人跟着停落在屋顶。 妩月往梦境光球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说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在此稍候片刻。” “好。” 妩月隐去身形，飞身进了那个看起来分外优雅别致的小院。 不一会儿，她就又出来了。 但她没有回到屋顶，而是去了这处豪宅大院的正门外。 抬起头，看向大门上方匾额上书写着的、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慕容府。 延陵和景渊也跟了过来，停落在她的身边。 景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从旁说道：“慕容氏乃是当今大周数一数二的权贵士族，近三代的国师，都出自慕容一族。” “国师？”大周例来有国师一职，妩月身为公主之时，也曾师从国师，学过一些术法。只是，她没想到，如今“国师”一职，竟也变成世袭制了？ “嗯。”景渊热情地帮她解答。“国师府位于皇宫里。这是慕容氏本家，住着国师的家眷亲属们。” 妩月会意地轻颔首。 景渊又问：“你方才进去，可见到人了？” “见到了。” “跟夜雪有关吗？” 妩月摇头：“应该无关。” 白夜带着小食梦貘也跟了过来。 妩月对白夜道：“有劳左使大人带我们去见雪妖吧。” 白夜愣了愣：“这就去了？” 他还准备待几天呢，居然就只这一会会的功夫？ “嗯，请食梦貘帮忙之事，已经了结了。” “好吧。”白夜暗叹一声，说道。“听说大周夜雪，惊动了妩月上仙下凡显灵，魔尊便立刻亲自出马，查清了此事，擒住了始作俑者。” 景渊听得暗自蹙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 妩月曾经是大周的公主，大周夜雪确实会牵扯到她，但这跟魔尊有什么关系？怎么说得好像魔尊跟妩月关系很不一般似的！ “既然早已经查清，为何今日才来告知？” 白夜道：“那是因为，妩月上仙没来啊！景渊殿下，不是我说，您假扮的妩月上仙，也就只能骗骗那些无知的凡人。我们魔尊，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假货了。” “……” 景渊很无语，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夜带着一行人来到烬天宫，见到了被关押起来的雪妖。 妩月一见便认出来，这雪妖竟是那日她被囚禁在寒冰洞时，偷偷跑来给她送小火炉的那个小姑娘。 “是你使得大周皇城每夜大雪不止？”妩月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常燃急于将此事揭过去，所以找了这小雪妖来顶罪。 小雪妖是个唇红齿白的圆脸小姑娘，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乌黑清澈，看起来十分单纯无害。 “嗯。”小雪妖怯生生地点点头，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妩月黛眉轻蹙：“皇城夜雪，连带着京畿三城皆受到了影响，以你的修为，只怕做不到吧？” 第二十二章·十方珠现 “我有这个。”小雪妖递上了一个晶莹通透的珠子。 妩月接过珠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认出：“这是，十方珠？” “嗯。”小雪妖点点头。 十方珠里蕴含着天地之力，激发之，可以使自身的灵力增涨百倍千倍。有了十方珠的相助，以小雪妖的修为，确实也能做到连日夜雪，绵延千里。 只是十方珠乃是天地至宝，竟然会在这小雪妖身上？ “十方珠，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一个姐姐借给我的。她教我使用的方法，让我每天晚上用珠子修炼。她说，这样修炼一个月，便能涨一百年的修为。我只想着修炼，没想到竟然后果这么严重。对不起，仙子姐姐，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小雪妖态度诚恳，不像说谎。妩月倒也倾向于相信她是无心之失，反倒是将十方珠交给她的那位姐姐的用意，才更值得商榷。 十方珠乃是天地至宝，而且这里是凡界，并不是天界，一件天地至宝的价值，搁在任何一个门派，都可以作为镇派之宝。 那位“姐姐”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将十方珠借出，未免也太慷慨了。 “能带我去见这位姐姐吗？” 小雪妖道：“她闭关了。平时，她也是用十方珠修炼的，这阵子要闭关学别的，用不着十方珠，所以才将它借给我用一段时间的。” “就只是因为她暂时用不到，便将十方珠借给了你吗？”妩月觉得小雪妖口中所说的这位“姐姐”，真是越来越可疑了。“那位姐姐叫什么名字，也是妖魔之境的人吗？” “不是，她是修习仙道的。”小雪妖道。“我叫她‘璇姐姐’。” “璇姐姐？”妩月问。“全名叫什么？” 小雪妖茫然地摇摇头：“全名我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渝山那边有个无定湖，我经常去那修炼，璇姐姐也经常去。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景渊道：“渝山位于大周皇城以北百余里，附近有好几个修仙宗门，没其他线索的话，不太好查。况且，她名字里未必真的带‘璇’字。” 小雪妖听他们所言，似乎还要去找“璇姐姐”，连忙帮忙解释道：“璇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平时也用十方珠修炼，就什么事都没有。她肯定没想到，我用就会引发雪灾！” 妩月宽慰道：“我们也没有归罪于她，只是想找她问清楚情况。哪怕以‘意外’结案，也是一个说法。” 小雪妖“哦”了一声，这才放心。 “她可有说什么时候来取回十方珠？” 小雪妖道：“璇姐姐说，等她出关，就会来找我。” “闭关多久？” “她说，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 妩月仔细问了“璇姐姐”的容貌长相，画出了一张小像。修修改改，经小雪妖确认有七八分相似了，便将小像收好，与景渊和延陵一起离开了烬天宫。 “陛下。”白夜问躲在暗处的常燃。“妩月上仙要走了，您真不出去吗？” “出去干嘛？”魔尊沉下脸，冷冷地说道。“看见她就烦！” 说完，便转身一脸高冷地走了。 白夜哂笑着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 回程的途中，景渊问妩月：“真的要以‘意外’结案吗？有没有可能是魔族事先串好供，忽悠我们的？” 妩月道：“可是，雪妖被擒之后，雪确实是停了。” “……这倒也是。” “先就按意外结了吧。十方珠，暂且由我收着。那位‘璇姐姐’出关后，必会前来索回。到时候，我再会会她。” 景渊轻颔首，回眸间，看到了轻摇折扇、一派悠闲的延陵。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跟么要跟着来，话么一句都没有。” 延陵笑道：“殿下想让我说些什么？” 景渊道：“既然来了，就要有作用，不然，何必来这一趟？” 延陵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跟来的作用么，就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帮忙打架。但魔尊抢先一步把一切都代劳了……那也没办法，不是么？”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说一切都是魔尊搞定的，景渊也没起啥作用。 个中意思，景渊当然也听明白了，不由恼道：“若不是魔尊抢先一步把雪妖抓走，关了起来，我早就将此事解决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妩月道：“魔尊也是一番好意，此事就此揭过吧。我们先回天庭，向陛下复命吧。” 景渊应了声“好”，而后又问：“妩月，你说，魔尊为什么抢先抓了雪妖，然后又交给我们？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他其实想问的是她与魔尊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大周皇城出事，魔尊就巴巴地赶去出手相助？抢先把问题给解决了，却又全程不露面，他到底几个意思啊？ 难不成，还真如陆黎所说的那样，也对妩月有想法？ 妩月道：“连夜大雪，不是天降神罚，便多半是雪妖、雪魔作祟。魔尊此举，大概是想卖一个人情给我们，让我们处置雪妖的时候，也能网开一面。” 景渊还想说什么，却被延陵插了话：“我也这么认为。看，现在我们不就是把雪妖留在烬天宫，让他们自行处理了么？” 景渊瞥了一眼，心里暗自生气。 他与延陵真是八字不合，一对上这家伙，他的风度便端不住了。 烦啊！ 想他堂堂天界太子，也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怎么就出了个延陵，事事压他一头？！真是，好气啊！ 回到天庭，向天帝回禀了情况，天帝对他们的处理没什么意见，此事便暂且告一段落了。 妩月回了月华宫，换了套衣服，喝了杯茶，便又出门了。 刚离了南天门，延陵就从云层里摇身出来了。摇着他那把玉骨扇，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笑盈盈地说：“守株待兔，果然还是最有效的办法。” 妩月笑道：“你又知道？” 延陵道：“我还知道你要去哪里。走吧，一起？” 妩月莞尔一笑，款步跟上了延陵的脚步。 延陵回头递给她一块玉牌，说道：“里面是宁安慕容氏的详细资料，你可以先看看。” “你的动作这么快？” “那是自然。”延陵笑道。“谁不知道我延陵神君，手眼通天。” 妩月道：“应该说，是心细如尘，才对。” 第二十三章·前世故人 在烬天宫时，妩月向小雪妖要了“璇姐姐”的画像。 画像成形时，妩月便认出来了，这位“璇姐姐”，正是她潜入慕容府时，所见到的那位故人。也就是，食梦貘误食的那个好梦的主人，她曾经的名字，叫作谢容。 那个梦境所展示的，正是当年妩月在雪地里救下谢容时的情形。 两百多年了，如今的她应该已经再世为人了，她应该已经忘却前尘往事了，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当初的事情，难道还存在于她的记忆深处吗？ 妩月将玉牌贴到额前，用神识查看封存在里面的资料。 这慕容氏，是近百年来，快速兴起的大周贵族。 百年前，它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直到慕容情的横空出世。她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不仅法力高强，还擅长占星术，能预测吉凶祸福，助人趋利避凶。后得大周皇帝赏识，被封为国师。 自那之后，大周历任国师，都出自慕容氏，迄今已有三代。 慕容一族的兴起，是在妩月闭关修炼之后，是以妩月虽曾是大周公主，却也从未听闻过这个氏族。 见妩月看得差不多了，延陵说道：“这个慕容氏，非常有意思。” “说说？” “慕容氏的现任家主，也就是当朝国师，名叫慕容敏。她有个女儿，名叫慕容璇。” “璇姐姐。”妩月明白他所说的这件事情有意思的点在哪里。她认出画像中的人时，刹那间神情有一丝异动，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快得完全可以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他延陵神君的一双眼睛。 延陵道：“你当日进慕容府，可是见到了一位故人？” 妩月轻颔首。 延陵道：“我猜，她就是慕容璇。国师！的二女儿。” 大周皇城。 慕容府对面的小巷里，站着两个年轻女子。 妩月只是将自己的容貌变得寻常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高门贵女。 延陵则变作了女身，身量高挑，眉清目秀，却一副格外娇柔的模样。 妩月笑道：“你以男身出现，问题也不大。大周如今虽是以女子为尊，但对男子的束缚也没那么大。出个门，走街串巷的，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伤风化。” “既是女尊国家，自然是女身方便行事。”延陵笑道。“再说了，我的男身那般俊美无畴，走在街上，被人抢去做了填房可怎么办？” 妩月忍俊不禁：“谁又能抢得动你延陵神君？” 今日是慕容府长女慕容瑕娶亲之日，慕容府宾客如潮，好不热闹。 来宾在门口递上了自己之前收到的请柬，迎宾的管事看过后，便安排仆从领人进去。 两人在对面街角观察了一会，延陵问道：“准备怎么进去？” “用衍天宗的名号吧。”妩月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符，玉符上一侧刻着如意，一侧刻着祥云，中间刻着“缥缈”二字，正是衍天宗缥缈宫嫡系弟子的身份象征。 “你确定？”延陵似乎对此并不认可。 当下的修仙界有“北宗南盟”之说。 北宗即是衍天宗，以天山为主山脉，在北方一家独大。 南方则多中小型的门派和世家，论单个的实力，全都难以望衍天宗之项背。所以他们聚沙成塔，成立仙盟，勉强也算是可以与衍天宗相抗衡。 眼下南北仙宗虽然也算和平共处，但私底抢夺资源，多少有些嫌隙。打着北宗的名号，在南盟的地界上行事，只怕不甚方便。 妩月问：“那你的办法呢？” 延陵想了想，说：“衍天宗。” 妩月不由莞尔失笑。 两人来到慕容府门前，对门口的管事说道：“我姐妹二人乃是衍天宗缥缈宫明微真人座下弟子，有要事求见贵府二小姐。” 说完，妩月便将那枚弟子玉符递了过去。 能在慕容府做管事的自然也不是见识浅薄之人，那玉符一入手，便知绝非赝品。当即便恭谨地说道：“二位仙长，请随我来。” 慕容府今日宾客满门，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慕容府的管事都是女子，束着发，一身红衣，很是英姿飒爽。 仆从则都是容貌俊秀、身材纤细的翩翩少年，穿着统一的蓝白衣裳，长身玉立，腰束得细细的，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妩月往那些细腰上瞄了一眼，便收到了延陵的传音入密：“据说，大周的女子，可以三夫四侍。” “听说了。”妩月同样以传音入密之法回复他。 她那时的大周，与其他国家一样，亦是男尊女卑。没想到，两百余年的时间，大周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她也是始料未及。 “羡慕吗？”延陵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 “羡慕什么？”妩月反问。 “三夫四侍啊。” “寻常国家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也没见你羡慕啊？” “就不许我在心里偷偷羡慕么？” “不用偷偷。”妩月笑道。“你延陵神君只需放出风声，立马便有一众仙子前赴后继地赶来。你若是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代劳。” 延陵道：“那可免了。届时景婳公主第一个就来了，你信不信？” “那不是正好么，先将景婳公主娶了。” “娶了公主，可就没法三妻四妾了。”延陵的语气似乎颇感遗憾。 “原来你对景婳公主避如蛇蝎，却是这个理由。” 管事将二人引至位于花园附近的一个会客厅，可以一边品茗，一边赏花。 过了一会，慕容璇便来了。 慕容璇二十左右的年纪，容貌清丽，穿得很素净，完全看不出是大士族家的小姐，倒像是个清修之士。 “慕容璇见过两位仙长。” “叫我清月就好。这是我的师妹，清陵。”妩月随口编了两个名字。“今日登门造访，是想问问二小姐，是否认识一个名唤‘悠若”的小女孩？” “悠若？”慕容璇道。“认识。是个小雪妖。她怎么了，是犯事了吗？” “对，是个小雪妖。” 慕容璇道：“悠若虽是妖，但她天性纯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前些天的连日夜雪，二小姐可知晓？” “听说了，但不是很了解，据说京城和京畿三府受灾严重。”慕容璇叹了声。“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闭关了，昨天才出关。还是因为我长姐突然要成婚，非要将我喊出来列席。” 妩月取出了十方珠，问道：“这珠子可是二小姐借给小雪妖用的？” 第二十四章?神谕一族 “是的。”慕容璇道。“这十方珠，乃是我慕容家家传之宝。借助它来修炼，可以事半功倍。” “十方珠可以快速聚积十方之灵力，二小姐自己修炼是无事，但雪妖乃是冰雪所化，用十方珠进行修炼，便会使得千里雪飘。” 慕容璇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愕然道：“……所以，就导致了连日夜雪？” “对。” 慕容璇懊恼道：“没想到竟是如此！却是我好心办了坏事了！我与悠若关系极好，情同姐妹。我想着此次闭关修习新的剑法，用不着十方珠，便借她用几日。没想到，竟引发此等大祸！此事错在我，我明日便去向陛下请罪！” 妩月将十方珠交还给慕容璇：“既然如此，那这珠子也就物归原主了。十方珠不是寻常法宝，还望二小姐今后谨慎使用。” “多谢仙长提醒。” 事情了结，妩月也准备告辞离开。 慕容璇却唤住了她们：“今日是我长姐大婚之日，大周有个习俗，大喜之日有客来访，是必须请客人留下喝杯喜酒的。不然，喜气被带走，会对新人有些不好……” 以前的大周是没有这样的习俗的，现在有没有，妩月也不知道。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们若是执意不留，便是让新人不吉利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姐妹就叨扰了。” 慕容璇转身唤来管事，让她将给妩月二人加席的事情安排下去。 延陵以传音入密之术提醒妩月：“有问题。待会小心行事。” 妩月并不意外，她也觉得有问题。 因为，慕容璇的回答太完整，不仅与她的实际情况相悖，而且答案的指向性太明显了，仿佛完全知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似的。 比如，提起小雪妖的时候，如果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小雪妖单纯天真，那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小雪妖是不是出事了，而不是小雪妖干了什么坏事。 另外，她说，她在夜雪前就闭关了，昨天才出关，那么她出关的时候，夜雪已经停止好几天了。一个完美错过灾情的人，面对两个陌生人的说法，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与质疑，仿佛知道她们说的就是真话一般。 所以，妩月觉得，慕容璇将十方珠借给小雪妖，应该是故意的。而且，她很清楚的知道小雪妖使用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只是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大周夜雪，百姓受难，于她有什么好处？ 她的母亲是国师，难道，与国师的权势有关？ 凡间的朝堂斗争、争权夺势，乃至于修仙门派之间的争抢资源、弱肉强食，都自有定数。只要没有邪魔参与其中，导致天地乱序，天界都不会插手。 虽然这次引发了连夜大雪，但事情已经解决。慕容璇又是妩月曾经关系非常亲密的故人，所以她也故意不再深究，提出离开。 不想，慕容璇却又故意留下了她们。 那，她便留下看看，这位曾经的故人，究竟还想做些什么？ 婚礼在慕容府的正殿举行，红毯铺地，灯笼高挂，彩绸飘扬，一派喜气洋洋。人数庞大的乐师们，坐在殿外的两侧琴坛上，演奏着欢快喜悦的乐曲。 妩月在管事的带领下走进殿门。 一进门，她便看到了正前方、刻在大殿上方的一幅巨型汉白玉浮雕壁画。 雕的正是大周境内流传最广的公主飞升图。 但传世的画卷里，大多人物面目模糊不清或者五官变形。但这壁画里的女子，不仅眉目清晰，栩栩如生，还与妩月本人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若妩月今日是真身来此，对着那幅壁画，她多半是会被认出来的。 看到那浮绘，妩月暗自惊了惊。随即想到延陵给的资料里有提到过，慕容氏好像是她的信徒。自称神谕之人，可以与九天之上的神仙交流。这个“神”，指的就是她。 但是，她的故人转世也出现在了这里……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慕容府，其实与她有着某种、她所不知道的，渊缘？ 慕容氏是修仙世家，在修仙界颇具盛名，同时，其家主慕容敏又是大周的国师，权倾朝野。因而，国师长女大婚，朝廷和修仙界的人都来了不少，济济一堂。 妩月和延陵的座席被安排在在角落，附近座席也都是修仙人士，听闻她二人乃是衍天宗嫡系弟子，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二人微笑着一一回应。 婚礼尚未开始，慕容璇陪着国师还在招呼贵客入座。 女帝、帝驸、太驸、太郡的贺礼相继送达，长长的礼单，宣旨的宫尉光念就念了半晌。 妩月小声问延陵：“这太驸、太郡，莫非就是对应的太后，太妃？” 延陵笑道：“看来是的。” “还挺有趣的。”妩月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女尊国家，感觉还挺新奇有趣的。 延陵以目光示意妩月看向正与传旨官员交接礼单的国师，小声说道：“大周权贵女子大多三夫四侍，国师却没有丈夫。” 妩月轻颔首：“你给我的资料里有提到，慕容氏的第一任国师，慕容情，也没有成婚。慕容氏自称神谕一族，每隔几十年，便能找到带着神的旨意降生之人，传承自己的法力，然后继任国师之位。” 说着，忽然有些恍然：“这么说来，今天的婚礼倒是有些奇了怪了！” 延陵提醒道：“当今国师有两个女儿，那到底哪个才是神谕之人呢？” 妩月会意地点点头：“这也是个问题。看来，这慕容氏的水，也很深啊。” 延陵道：“是不是很有意思？” “嗯。”妩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吉时到！” 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唱，喜乐奏起。 旋即，一阵花香袭来，大殿上，竟洋洋洒洒地飘起了花瓣雨。 新郎、新娘，各执着红绸的一端，缓步踏上了大殿。 慕容瑕的容貌与国师极为相像，与慕容璇却是完全不像。一家三口放在一处看，慕容璇看着就像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人靠衣装，慕容瑕在华贵衣饰的衬托下，也算是中上之姿。但相比之下，新郎的容貌还是出众太多了。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是标准的美男子长相。长身佚立，风姿卓绝，举手投足间，也完全没有大周男子的拘谨恭顺之态，十分引人注目。 妩月小声问延陵：“这新郎，不是大周人？” 延陵道：“据说是祁国人，在凌云观修炼。” “你的消息来得很快嘛。” 延陵笑道：“还是女身好使啊！随便唤了几声‘哥哥’，那些人便倒筛子一般的，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我。” 妩月：“……” 第二十五章·婚礼之变 说，都告诉你什么了？” 延陵道：“新郎姓桑，单名一个珏字，是凌云观的外门弟子。据说天资一般，就是模样生得好，还懂得讨人欢心。然后，就入了慕容瑕的眼，死活要娶他进门。但，慕容瑕是国师长女，那是要继任国师之位的，历代国师还没有成婚的先例，若是成婚，难免招来非议。所以，国师当然不同意，直到另一个神谕之女的出现。” “慕容璇？” “对。”延陵道。“她是半年前才出现在国师府的，据说是国师新寻到的神谕之女。因为她的出现，国师同意了慕容瑕的婚事，但是将婚期定在了一年后，也就是明年开春。” “突然提前了？”妩月想到了前面慕容璇有提到，她本来闭关了，但慕容瑕突然要成婚，硬是将她从闭关中喊了出来。 “对。” “这个时间点……”妩月觉得很微妙。“会跟夜雪之事有关吗？” “难说。” 妩月道：“那静观其变吧。” 延陵再次提醒：“一切小心。” 殿上的两位新人已经进行到“夫妻对拜”的步骤了。 “夫妻对拜。” 随着司仪的一声喊，两位新人转身相对而立。 由于妩月她们是坐在新郎这一侧的，所以只看到慕容瑕双目含情地看着桑珏。 弯腰对拜之际，新郎的袖管中突然一道寒光直射而出，没入慕容瑕的心口，瞬间将她射了个对穿。 “瑕儿！”国师大惊失色。 喜乐骤停的同时，“笃”的一声脆响，一个带血的银锥，钉入了大殿一侧的柱子。 “你……”慕容瑕捂着胸口，看向桑珏的目光，满是震惊与不解。 “慕容瑕！你害我霍家家破人亡，我要你血债血偿！”桑珏手中幻出一把利刃，再度朝着慕容瑕的心口，狠狠地刺了过去。 前面是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国师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再次遇到伤害。 但在她飞身而下之前，有个人比她更快地出手阻止了桑珏。 这个人是，慕容璇。 她的出手十分干净俐落，第一招打落他手中的利刃，第二招用掉落在地的红绸，将他紧紧地缚了起来，然后将他推给闻声赶来的国师府守卫，吩咐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你们慕容家，害死我姐霍庭姝，灭我霍氏满门，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桑珏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厉声高喊。 慕容璇完全无视他的呼喊，闪身来到已经陷入昏迷的慕容瑕身旁，问国师：“母亲，姐姐怎么样？” 国师已经喂慕容瑕服下了不少丹药，虽然那银锥上淬了剧毒，但慕容氏家底雄厚，不缺珍稀药材，不然只怕今日要喜事变丧事了。 “我要马上带瑕儿回房疗伤，你负责送客。” “好。” 国师抱着慕容瑕离殿，慕容璇则留下来负责安抚宾客，并安排管事送他们离府。 妩月所在的这一片座席都是修仙人士，目睹婚礼上的巨变之后，大家虽然有些吃惊，但大抵上还是无动于衷。毕竟修仙界，最常见的就是打打杀杀，恩怨情仇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霍庭姝”的名字出现，大家瞬间开始议论纷纷。 妩月好奇地向旁边的修士打探：“这位师兄，请问一下，霍庭姝，是？” 那位修士一见坐旁边的美貌女修向他搭话了，马上就担负起了解释说明的责任：“这霍庭姝啊，可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十年前，横空出世，在仙盟大会上一战成名，成为南派仙盟近几十年来最闪亮的一颗新星。只可惜，没两年，就消失匿迹了。据说是修炼走火入魔，杀了全家，然后自己也爆体而亡。没想到，竟然……” 修士下意识地住了嘴，毕竟这还在慕容家呢，哪怕是事实，也不能随便说。祸从口出啊。 而且，就算真的是慕容氏灭了霍氏，那又如何？ 门派世家之间的倾轧，自来有之，仙盟虽然号称会禀公处理，说穿了，还不是利益牵扯？指望他们禀承公义么，那委实是，想多了！ 虽然他没有再说什么，但附近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妩月从旁听着，也听来了不少讯息。 霍家原是个非常小的修仙世家，长年偏安一隅，与世无争。早几年，基本上没什么知道有这么一个家族的存在，直到霍庭姝的出现。 因为霍庭姝的太过优秀，使得其背后的霍家，也备受关注，受到了仙盟的极大重视。还时不时地有人将霍庭姝与慕容情、将霍氏与慕容氏相提并论。 毕竟绝世天才少见，南派仙盟出的上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正是慕容氏的祖先慕容情。但作为慕容情的传承者，现任国师慕容敏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而她的长女，下任准国师慕容瑕，更是可以用“不成器”来形容。 近年来，一直有慕容氏势弱宠衰的传言。 说周氏皇族觉得慕容氏的子孙，能力一代不如一代，无法再护佑国祚长隆，已经在考虑下任国师是否换人做了。 正好这个时候，出了一个霍庭姝，简直就是天意一般！ 而且当初慕容氏在慕容情横空出世之前，也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修仙小世家，跟如今的霍氏简直如出一辙。 所以，霍氏上位的机率非常之大！ 再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被动摇，慕容氏才先下手为强！ 还有人说，据说当今女帝喜欢幼子，想要废除国师力保的皇太女而立皇太子，结果招来了连日夜雪。最后是国师登台作法，将灾情传达给了天上的妩月公主。公主感怜大周子民受难，亲自下凡显灵，才平息了此事。 自此之后，女帝也打消了立皇太子的念头。同时，国师一脉也得以重新获得了圣眷。 看今日婚礼的架势，宫里送了那么多礼品出来，足见皇族的诚意。搁寻常时候，区区一个国师之女，也惊动不了宫里几位贵人，出这么大的手笔。 延陵凑过来，小声说道：“现在基本可以确认，夜雪的事，必是二小姐故意为之。” 第二十六章·慕容渐衰 妩月也认可他的说法。 慕容璇一是为保皇太女之位，二是保慕容氏的国师之位，故意将十方珠借给小雪妖，并教她使用之法，引发雪灾。哪怕没有惊动天界，派人下凡来查，在国师施法祷告之后，夜雪也会停止。 这事可以算是凡间权贵之间的争权夺势，任由他们自行解决。也可以算是引发异象，有违到道，降下天罚处置慕容璇。 从轻还是从重，在她的一念之间。 延陵似是看出了她的思虑，小声说：“一切看你的意思，我肯定配合你。” 妩月轻轻点了下头。 慕容璇送走朝中的贵客之后，便来送妩月这边修仙人士。 “各位仙友，真是不好意思了。今日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扫了大家的兴。眼下，我和母亲得着手处理此事。招待不周之处，改日必会一一登门，向各位请罪。” 大多数来宾自然是纷纷表示理解，并对慕容瑕的伤势表达了关切担心之情。 只有一个蓝衣少年昂然说道：“霍家也是修仙世家，既与慕容家起了纷争，那还需由仙盟裁断才是。慕容家若是私下处理了，可说不过去。” 修仙界虽说自来都是弱肉强食，但若是放任自由，局面必会难以控制。 以前就曾出过事，门派斗争，世家倾轧，导致仙魔不分，南方仙派基本折损殆尽，险些被衍天宗一统了天下。 而后，为了维护南方诸派的基本和平，促进各门派的稳定发展，南方实力最强的七个门派、八大世家各自出人，成立仙盟。当出现两派之间的纷争时，由仙盟出面，公平裁决。 那蓝衣少年的话说得不是很客气，慕容璇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恭谨有礼地回道：“这个自然。今日之事，其中必有误会，我慕容氏绝非恃强凌弱之辈。等我查明事情真相之后，必会亲自带着霍家姐夫，上仙盟向各位长老解释清楚。” 见她都这样说了，蓝衣少年便也没再说什么。在管事的带领下，与其他修仙界的人一起出去了。 妩月也准备离开，却被慕容璇再次给唤了住。 “两位仙子留步。” 慕容璇满脸歉意地说道：“今日出这样的意外，也真是始料未及。我可以保证我慕容家绝无仗势欺人之举，其中必是有所误会。霍姐夫如今被我家制住，若是由我家全权审问的话，只怕得出的结论，无法让人信服。所以，我想请两位仙子陪同审问，以作见证。” 妩月道：“二小姐既有这般顾虑，为何不请方才那位仙盟的道友作为见证？” 慕容璇叹道：“仙子有所不知。南派仙盟，派系众多，个中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准牵一发便会动全身。所以，权衡之下，我觉得还是劳烦北宗的两位师姐更为稳妥。” 妩月回眸看了眼身旁的延陵，两人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延陵非常大方地说：“反正我们也没别的事要忙，那我们就帮二小姐这个忙吧。” 慕容璇忙道：“多谢，多谢。” 慕容璇带着妩月二人来到一间厢房，若不是看到桑珏被五花大绑着困于一个铁笼子里，这房间窗明几净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给贵客住的地方。 看到她们进来，桑珏便问：“慕容瑕死了没有？” 慕容璇道：“就你这点伎俩，我姐自然是死不了。” 桑珏咬了咬下唇，又恨又无奈。 他资质平常，又孤立无援，想对抗慕容氏，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筹谋多时，决定当场刺杀，放手一搏。 若能杀了慕容瑕，那自是最好。 若是杀不了，那么多来客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与慕容氏有嫌隙的。只要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有人愿意替他出头，他霍家也有望沉冤得雪！ 但现在看来，他的刺杀失败了，备用计划也没有成功。 南派仙盟虽然内部龃龉无数，但有事情发生时，却还是先护着自己人，毕竟他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慕容璇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我必不会真心帮你彻查此事，对吧？” 桑珏“哼”了一声。 慕容璇道：“这两位是衍天宗的师姐。你既是霍家的人，又曾在凌云观修行，必定听说过衍天宗吧？” 桑珏的目光在妩月和延陵身上转过，没有说话。 “我让两位师姐陪同讯问，就是想要将这件事情了解清楚。若我有事将此事揭过，又何必多此一举？” 桑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他开口说话前，又被慕容璇给打断了：“我是慕容家的人没错，但我不会徇私。因为对于我来说，任何东西都没有慕容氏的荣誉、名声重要。若是有人倒行逆施，给慕容氏抹黑，哪怕是我的亲姐姐，我也不会轻饶她！” 桑珏听出了一些端倪，神情隐约激动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慕容璇道：“我这话是当着两位师姐的面说的，当然是真的。只要你说的事实能让我信服，我便帮你们霍氏正名！” “好！”桑珏道。“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希望你说到做到！” 霍家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家，直到十岁的儿子霍青被查出有灵根。霍家倾尽家产，将霍青送到凌云观修行。 霍青虽然有灵根，可以修炼，但天资算不上特别出众。但是他的女儿，也就是霍庭姝却天资出众，惊才绝艳，十八岁时就名动天下。 霍庭姝年少成名，每每被拿来与当年的慕容情相提并论。顺带着，当今国师，也就是慕容情的后人慕容敏，也经常被拿出来对比。 说她资质平庸，难以望其祖母之项背。在她担任国师期间，大周国祚大不如前。还有说慕容氏一代不如一代，分明是气运已尽，霍氏将取而代之。 这些话传到了慕容氏的耳中，恼羞成怒，派人屠尽霍氏一族。 慕容璇问：“你有什么证据，说屠霍氏的是我慕容氏？” 桑珏道：“我亲眼所见！” “看见什么？” “慕容瑕！”桑珏咬牙切齿道。“领队杀进霍家的，就是慕容瑕！我看到她的脸了！我还听到部众叫她‘大小姐’，还听到她说，‘想取代我们慕容氏，真是痴心妄想’！所以，哪怕凭我一己之力灭不了慕容氏，我也誓要杀了慕容瑕，为我的家人报仇！” 第二十七章·惊鸿剑气 延陵问道：“既然慕容氏的目的是屠尽霍氏一族，那当时你也在场，为何独独没有杀你？” 桑珏道：“我当时不在场，但也可以说在场。” 慕容璇问：“这话怎么理解？” 桑珏道：“大周的男子，八岁开始要束腰，我母亲不是大周人，见不得这习俗。在我八岁的时候，便将我送去了祁国的外祖家。” “我要被你说糊涂了，事发那天，你究竟身在何处？” “我身在外祖家。”桑珏道。“但是，我有离魂之症。我幼时受过惊吓，落下的后遗症。每隔数月，就会魂魄离体，需要做法才能召回。我被送去外祖家之后，由于思念家人，每每魂魄离体，就会回到大周的家中。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 慕容璇道：“也就是说，你所说的那些，都是离魂时所见？” “对。”桑珏道。“全是我亲眼所见。也正因为我处于离魂状态，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所以我才幸免于难。” “离魂所见，和亲眼所见，意义可不尽相同。说穿了，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霍氏灭门与我慕容氏有关。” “我有证据！”桑珏道。“慕容瑕在杀我姐姐的时候，被我姐的剑气打中左腰，打落了她系在腰间的玉玦。我回霍家为家人收殓的时候，捡到了那块玉珏！那枚玉玦，现在就在我的手中！” “玉玦呢？” 桑珏道：“我不能现在给你看，我只能告诉你，那枚玉玦上有你们慕容氏的族徽，你们是赖不掉的！” 慕容璇道：“你不给我看玉玦，我又如何分辩你说的这些，究竟是真是假？” “当然另有证据。我姐修炼的是凌云观的独家秘技惊鸿剑气，她死前打中了慕容瑕，那慕容瑕的左腰，必有留下剑痕。这个痕迹，也是抹不掉的。只需请凌云观的人过来，一验便知是不是伤于惊鸿剑气之下！” “行。”慕容璇倒也不执着于那块玉玦。“我这就派人去凌云观，请观主过来查验我姐姐左腰上的伤。” 临走前，慕容璇又再度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在左腰？” 桑珏道：“千真万确。” 从厢房出来后，慕容璇问：“对于此事，两位仙子怎么看？” 她问的是“两位”，眼睛看的，却只是妩月。 妩月道：“我们久居北方，对慕容氏和霍氏都知之甚少，此番也只是受二小姐之邀，作为旁证。我们只负责监督二小姐的审问过程是否公正无私，其余的，便不多加妄言了。” 慕容璇道：“那请两位师姐先到厢房歇息，等凌云观的人来了，我再派人去请两位过来。” 慕容璇给妩月二人安排的厢房，离桑珏那间并不远，屋子的格局和摆设也相差不大。 侍女奉了茶后，延陵便都让退下了，明言她们要打坐修炼，不需要人服侍。 “要再过去一趟吗？”延陵的目光往桑珏房间所在的方向瞟了瞟。 妩月知道他的意思，是问她要不要趁慕容璇不在的这段时间，再去问问桑珏。 妩月摇摇头。 他们是受邀来做公证人的，又不是来做慕容氏和霍氏两家恩怨的调停人的。 延陵向来尊重妩月的意见，她说不去便不去。施施然地坐下，品了口慕容府的茶。茶水刚入口，他便失望地直摇头，叹道：“口感欠佳啊！” 然后，便从自己的灵墟中取出一壶桃花酿，并摆出一套白玉酒器，邀请道：“我们还是喝酒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讲究啊！”妩月说着，也来到桌前坐下。 延陵笑着先为妩月斟了一杯：“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妩月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看着杯中酒在自己的动作之下渐渐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用十方珠引发夜雪，留我们目睹这场婚变，又让我们作为旁证，知晓慕容氏与霍氏的恩怨，这一切分明都是慕容璇故意为之。你说，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问我的想法么？”延陵反问了一句。 “嗯。” “我觉得，她的目的，是国师之位。” “嗯？” “你看啊……”延陵习惯性地摸出了他那把扇子，点着桌面，帮妩月分析。“大周夜雪，保住了慕容氏岌岌可危的国师之位，让慕容家重获圣眷。婚礼之变，牵扯出霍氏旧事，彻底断绝慕容瑕继任国师的可能性，甚至还可以一举把现任国师拉下马。” 妩月想了想，觉得稍微有些说不通：“慕容瑕成亲，不就意味着继任国师的，只能是她了么？” 延陵道：“可是，大周并没有明文规定国师不得成亲，慕容氏也没有。” 妩月会意。 虽然大周自设立国师以来，历代国师基本上都是修清心道的，但确实也并没有明文规定国师就不能修其他道。更何况，现在的国师之位，变成了慕容氏的世袭之职，都是母女相传。只是碰巧，慕容氏的三代国师都没有成亲罢了。 “而且，从容貌看，我认为，慕容瑕十之八九是国师的亲生女儿。”延陵看了妩月一眼。“你觉得呢？” 妩月轻颔首：“慕容瑕的容貌确实和国师十分相像。” “所以……”延陵没有往下说，但妩月知道他想说什么。相对于慕容璇这个养女，国师自然更想传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延陵一派轻松地给妩月斟酒。“不过是权贵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势罢了，与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来，喝酒。” “你不问我，慕容璇前世与我是什么关系么？” 延陵笑道：“不用问，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妩月也笑了：“你说说？” “她那个梦境啊……前世，是你救了她吧？然后，你还帮她找到了兄长？再然后，你们成了好朋友。”延陵笑着看向妩月。“我猜得对吗？” 妩月朝他举杯，笑道：“八九不离十。” 延陵笑了笑，换了个坐姿，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还猜到，待会凌云观的人来了，就会坐实慕容瑕腰上的伤，确实是被惊鸿剑气所伤。而且这种程度的伤痕，只有霍庭姝才能留下。” 第二十八章·大周皇宫 妩月轻颔首，表示认同。 “然后，我们就可以完事了。”延陵一派轻松地摇摇扇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妩月道：“没打算。” 她原本是准备再去寂灭西林和迷雾沼泽看看，早日将天帝老儿交给她的工作完成，然后就可以回去继续闭关。但是被慕容璇这事一打岔，她没心情了。 她现在不想工作，只想出去散散心。 “那陪我去个地方吧。”延陵道。 “什么地方？” 延陵神秘地笑笑：“当然是好玩的地方。” 妩月正要说“好啊”，目光便被从窗口飞进来的一只金色的光蝶给吸引了过去。 是她的传讯名符。 伸出手，用指尖轻触，便感应到了陆黎的嚎声：“妩月救我！我也在大周皇城！” “是陆黎。”妩月回头看向延陵，叹了口气。“他又被抓了。” 延陵略带嫌弃地说道：“堂堂一个神仙，居然在凡间被人抓了，也是丢人。” “你怎知抓他的是人，不是妖、或者魔？” “若是妖魔，他们又是在大周皇城动的手，我们在这里，也必有感应。” “也是。”妩月轻颔首。“那我去救他，你留在这里继续帮二小姐作见证吧。” 倒也不是她上赶着要领这个救人的苦差，而是她总觉得慕容璇对她似乎有着一种额外的关注。这种关注，已经超出了单纯地只是想利用她作见证的程度。 她总觉得，慕容璇似乎不仅记得她，还认出了她。 若是她不先找个理由离开，等见证完，慕容璇或许还会找别外的理由，再留她几日。 不是她不愿与慕容璇周旋，而是她怕继续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浮现出来，使得她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去证实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 而那个猜想，正是她非常不愿意去面对的。 她不想她记得她。 妩月向慕容璇辞行，说有好友遇到麻烦，她得赶紧过去一趟。 慕容璇自然是要留人，但是延陵说他会继续留下帮助做见证，于是，她便无话可说了。 妩月离开慕容府后，放出一只传讯金蝶，寻找陆黎的下落。 一路追寻，竟然来到了皇宫。 “皇宫？”妩月有些诧异他这是又惹上谁了，但转念一想，也是，虽然神仙下凡间，法力会受到限制。但除了宫里的高手，这宁安城中，应该也没什么人能制得住陆黎。 大周皇宫，是妩月的家，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她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十分熟悉。虽然时光过去了两百多年，但皇宫的地形建构与两百年前大同小异。 妩月隐去身形，熟练地避开各处岗哨和法阵，进入宫门。然后跟着光蝶，一路来到了东宫。 东宫，是太子住的。 大周现在是女尊国家，那东宫住的就是皇太女。 据妩月所知，大周皇宫里，皇帝、太子住的地方所设的结界，是最高深的。 她想隐身潜入，是不可能的。她得伪装成宫女之类的混进去。 妩月躲在竹丛后等了一会，看见有几名女官捧着东西过来了。便变幻了一身差不多的装束，悄悄地混到队伍的最后面，跟着她们一起进入了东宫。 东宫里正人来人往，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而繁忙着。 妩月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凡是手里捧着东西的女官和内侍，似乎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 当然，除了妩月她们这个队伍。 她们这个队伍，去往的是相反的方向。 迎面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锦衣少年，问带队的女官：“是少驸的东西么？” 女官恭谨地回道：“是的。” “这边。” 少年引着女官们往里面走，进入殿门后，妩月凭借着极佳的听力，听到有男子的声音问：“殿下还在那边吗？” 一个女子的回答声：“已经被两位少保大人叫走了，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呢！少驸安心，这个节骨点，殿下纳不了新人。” 妩月暗自琢磨“少保”、“少驸”，都是什么官职？ “殿下”，指的应该是皇太女吧，“纳新人”，难道是纳妾的意思？ 妩月在肚子里一轱辘，忽然反应过来：陆黎该不会是被皇太女给强抢回来做小妾了吧？ 妩月忍俊不禁。 前面延陵变女身时说怕被人抢去做偏房，她还暗笑延陵故意找借口，分明是自己想过女装的瘾！ 没想到，还真的有这样的滑稽事发生！ 这样看来，还是延陵有先见之明啊！ 趁着在回廊上拐弯之际，妩月悄悄地“掉队”，收回了捧在手里的东西，佯装成普通女官，淡定地往外走。 宫里的人多得不得了，今天进几个新人，明天贬几个老人，来来去去的，连内务府都要查名册才知道有哪些人在册。所以，妩月知道，只要表现得够淡定、够自然，就绝对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从殿门出去，再施施然往前面所见的、东西送往之处而去。 然后，进了另一个殿门。 果然，便听到了陆黎的大嗓门：“这茶，怎么这么难喝啊？倒掉！倒掉！换酒！” “这水果，都什么玩意啊？是给人吃的吗？！确定不是喂畜牲的吗？” “这糕点，放几天了啊，颜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往里面下毒了？！你们是要谋杀是吧？” “都滚，都滚！看见就烦！” 妩月循声看去，便见好些女官和内侍陆陆续续地从一个房间出来，脚步略显得匆忙，像是被赶出来的。 妩月心念一动，施法变出一个锦盘，然后取出一套自带的酒器，端着往那边走去。 在门口被守卫拦下来后，妩月道：“是新人要的酒。” 守卫前面也听到屋里的人喊着要酒，拿起酒壶嗅了嗅，确定是酒，就放行了。 妩月进去后，绕过隔挡的屏风，便见陆黎大剌剌地躺在贵妃榻上，正一手拿着葡萄，一手捏着一块糕点，吃得正欢。 妩月“啧”了一声，说道：“挺悠闲的呀！我来这么快，是不是打扰你做太子妃了？” 陆黎认出了妩月的声音，立马从榻上跳了下来，说道：“妩月你来啦！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吧！” “不当太子妃啦？” “什么太子妃！”陆黎生气道。“这皇太女早就有正房夫人了！叫什么‘少驸’，前面已经给过我脸色看了！抓我来，就特么做一偏房！我堂堂陆大星君，至于么，给人当小老婆？！” “那么，陆大星君又是如何被抓的呢？” 第二十九章·纨绔太女 陆黎一副“别提了”的表情：“那皇太女也太荒唐了！我好端端走在街上，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给绑了。她身边那个黑袍法师厉害得很！你要是遇上也要当心！我就是一不留神，就被那人给制住了！” 说起自己被抓始未，陆黎就怄火得很！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金鸾长老，逃回了天界。想找妩月和延陵喝酒解闷，结果他俩都不在天界。他一寻思，这两人同时不在，八成是一起出去了。“三秀”如何能缺了他一个呢，于是，便下凡去寻他们。 结果，寻到慕容府附近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给绑了。 “原来是因为陆大星君过于英俊潇洒了。”妩月笑着打趣。 “那必须的。”一被夸奖，陆黎就又得瑟上了。“本星君走在街上，那自然是鹤立鸡群，太过于显眼。也怨不得那皇太女一见到本星君，就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在他臭美自恋的时候，妩月已经取了笔墨纸砚，快速地画好了出宫的路线图。 “你变成我现在这个模样，大大方方地出门去，按这个路线出宫，去找延陵。如果路上遇到有人问话，你就说是内务府新进的女官。如果问是哪个宫的，就说前两天刚进宫，还未经考校。” 陆黎默记下路线图，然后将图纸折好，随身收好。忽而又想到不对劲之处，问道：“我一个人出去吗？你替我留下？” “嗯，我留下。门口有人守着，只能出去一个。” 陆黎的大男子气概顿时又出来了：“那不行！我怎么能自己走，把你留下？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皇太女是女的，难不成我还会吃亏么？” 陆黎一想：“说的也是。” “而且，我与你不一样，你那些天界的法宝，在凡间全部都会受到压制。我身上有好些凡间的宝贝，都是当初做公主的时候，征集天下的能工巧匠所制。放心吧，在这里，我可比你强多了。” 听妩月说她比他强，陆黎有点不太高兴地撇了下嘴。 妩月拍了拍他，催道：“快变吧！出去找延陵。我会尽快脱身出来的，最晚，今晚子时之前，我一定会去与你们会合的。” “好吧。”陆黎这才不情不愿地按妩月说的办了。 等他出去后，妩月便变作了陆黎的模样，舒适地靠躺在贵妃榻上。 两百余年了，她又回到了大周皇宫。虽然这里是东宫，并不是她的月妩宫，却也是故国旧地，难免心生感慨。 所谓，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国和家都尚在，只是那些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身边。 妩月轻叹了口气，按下心中的愁绪。 这就是她不爱来大周的原因。 大周是她的故国，哪怕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她的心底，也还是挂念着它的。她只是不想面对物是人非的人间事实罢了。 她已经是神仙了，应该逍遥自在地活着，她不想背负太多的责任，更不想将时光浪费在伤春悲秋上。 侧身躺着小憩了一会，估算着这时间，应该已经足够陆黎出宫去了，便从榻上站了起来。 大周皇宫的下方，其实存在着一个非常庞大的地宫。万一有朝一日国破时，皇族之人还能从地宫逃生。 这是只有大周皇族里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地宫只有三个入口。 一个在皇帝办公的勤政殿，一个在皇后的寝殿，这两个她都去过，知道具体位置。唯独这第三个，位于东宫的入口，她没去过，只知道是在东宫书房。 方才听那少驸与人的对话，好像皇太女被少保叫去书房了。 少保这官职她知道，如果现在的大周官制没有大改的话，那么少保应该就是皇太女的授业老师，相当于以前的太子少保。 皇太女她们这会儿就在书房，那她企图从地下宫殿离开，就行不通了。 妩月想了想，来到门口，学着陆黎的声音和语气，对外面的守卫说道：“叫人送点牛肉进来，只要牛肉！” “是！” 守卫领命，就近喊住一个路过的宫侍：“你，去拿点牛肉过来。” “是。”宫侍领命，快步去了。 妩月的计划是，等宫侍拿牛肉进来的时候，她就施法定住他。然后将他搬到床上，盖上被子，伪装成睡觉的样子。她则变作他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去，并告诉门口的守卫，贵客休息了，让他们不要打扰。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宫侍送牛肉过来之前，皇太女先来了。 “殿下。” 听到门外传来守卫们的见礼声，妩月便心道不妙，情况有变，得重新计划了。 门“吱”的一声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容貌明丽、衣着华贵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袍人。 妩月猜，那个应该就是陆黎所说的，厉害的黑袍法师。 皇太女周云锦走进屋，从屏风的一侧斜望进去，便看见自己从街上强抢回来美男正静静地站在屋里看着她。 虽然是同方才一模一样的容貌身形，但不知怎的，她却觉得，这会儿的他，看起来更加迷人了，有种风华绝代、遗世而独立的美好。 难道是她真的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怎么越看越喜欢，一会不见，就愈发觉得美不胜收了呢！ “美人可想通了？”周云锦快步走向妩月，那黑袍人则停在屏风外。 “我可是这大周国的皇太女，国之储君，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跟着我，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你若想要，我也有办法摘来给你！” 见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十六七岁少女，却熟练地用着一副登徒子的口吻说话，妩月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周氏向来以诗书传家，重礼仪，重修养，不想传承至今，却连国之储君也如此纨绔。 “殿下要我跟着你，那给我什么名份呢？” 皇太女见“抢来的美人”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硬，似有回环之地，当即开心地笑开了花：“名份什么的，都是虚的。本殿下的宠爱，才是最最实在的。” 她一边说，一边张开手，便要往妩月身上抱去。 第三十章·夫妻吵架 妩月微一侧身，便轻巧地避了过去，说道：“我不是大周人。” 周云锦满不在乎地说：“知道，看上去就不像。” 她早就看腻了大周男子的涂脂抹粉、矫揉造作，她就喜欢这样纯天然、又气质出众的美人！看见了，就想抱在怀里亲。 “我是祁国人。” “然后呢？” 妩月道：“我姓陆。” 周云锦想要搂搂抱抱的动作停止了，微微眯了眯眼睛：“姓陆？” 妩月就知道，这位皇太女再纨绔，基本的天下大事和政治嗅觉肯定还是有的。 祁国是大周的邻国，实力比大周只强不弱。 祁国皇室，姓陆。 “对，我叫陆黎。”妩月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朝周云锦展示了一下。 水泽紫玉，上面刻的是灭朦鸟图案。 这是祁国皇族的身份象征。 周云锦眼珠子一转，说：“那我把裴晨星给废了，让你当少驸。” 妩月心中一顿，心道这么草率的吗，也不多问一句她与当今祁国国君是什么关系，就决定废少驸了？ “这倒也不必。”妩月一边收回玉佩，一边说。“我只是想要全一下礼节，不愿不清不楚地跟着太女殿下，却也并不是非当‘少驸’不可。” 周云锦则一挥手，大剌剌地说道：“我就是想要你当我的少驸。那裴晨星，仗着自家四世三公，天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将本殿下的那些美人欺负得，怨声载道。你就很好，长得好看，还有气度！我这就去找母皇，请旨废了那姓裴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你-说-废-了-谁？！” 下一瞬，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便大步流星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少驸！”“少驸大人！” 守卫们想拦，又不敢动手，只能跟在后面。 冲进来的那少年，正是皇太女周云锦的少驸，裴晨星。 他便是很典型的大周贵族男子，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还修了容、上了妆。倒却也不显得女气，只觉得格外的白净秀气。 裴晨星的年纪也不大，看起来跟周云锦差不多，最多也就十七八岁，正是少年气最盛的时候。他出身勋贵世家，从小饱读诗书，对周云锦的荒唐行事向来不满。 今日听闻她竟然当街抢了个身份不明的美男子回来当“贵客”，就赶紧派人去找了两位少保，将周云锦拎去书房训话。希望能骂得她回心转意，将人给放了。 所以，听闻她从书房出来了，就赶紧跟过来看看情况。 没想到，一来就听到她大喊着要废了他。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拎着衣摆便冲了进来，指着周云锦大骂道：“周云锦，你自己什么德性不知道吗？！要不是国师和我裴家死保你，你这太女之位，早就被废了！我大周朝，从两百多年前开始，帝位只传女，不传男！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差点就因为你的荒唐无能而终止了，你却还好意思在这里喊着废了谁？” 周云锦也知道女帝想废她这个皇太女，而立她哥哥周云岚为皇太子。 大周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出过男帝，也没有出过皇太子，她一旦被废，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还会被载入史册，被千秋万代的后辈们所耻笑。 这是她最大的心病。 不愧是夫妻，裴晨星还是了解她的，一来就踩中了她最大的痛点。惹得她也当场炸毛了，立马反击道：“裴晨星，我告诉你！哪怕我不当这个皇太女，我也要先把你给废了！” “废啊！你废啊！”裴晨星梗着脖子高声喊道。“今天就废！我看你废不废得掉！” “呵，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们裴家……” 妩月编出祁国皇室身份，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以想办法脱身，没想到竟然惹得这对少年夫妻吵起架来。 作为他们的祖姨奶奶，妩月亦是觉得十分汗颜，试图插话进去劝架：“二位都请冷静一些，我只是求个名正言顺的侧室之位，类似太子良人、孺人即可，真不至于……” 话还没说完，却被那对盛怒的夫妻俩齐声喝止。 “你给我闭嘴！” “……”妩月瞬间无语。 她想起曾经有人告诉过她，人家夫妻吵架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去劝架，不然多半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那，两位自便。”妩月拱拱手，用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往后退开一步，坐到贵妃榻上。慢悠悠地侧身躺下，看着那对小夫妻开始互揭其短，各种翻旧帐，对骂得不亦乐乎。 这两人虽然骂得凶，气势一个比一个足，但素质修养却还是不错的。 一没有爆粗口，二没有问候祖宗十八代，三更加没有动手。 看来，虽然一个是荒唐任性了些，一个是年轻气盛了些，却都还是不错的孩子啊！ 妩月看了一会吵架的小两口，便转过目光去看那个黑袍法师。 虽然隔着屏风，但以她的法力和修为，这点影响约等于没有。 那黑袍法师刚才进来的时候，妩月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诡异。 因为，她感觉不到他的修为。 修行者之间，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是可以大致感觉到对方修为是比自己高，还是比自己低，抑者差不多。 如果出现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修为的情况，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真的毫无修为，二就是对方的修为比自己要高出太多太多，以至于可以当面从容地把修为隐藏起来。 但这里是凡间，哪怕她在这里修为受到限制和束缚，她也不认为这里会存在着比她修为高出太多的修行者。 难道这人其实真的没有修为，只是个幌子，唬唬人的？ 但陆黎却又说这人厉害得很。 于是，妩月便盯着这人仔细的端详。 这一端详，便真让她看出了问题。 这人身上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气。 妩月心中一震，下一瞬，她便已经掣身出了屏风。腕上的手镯射出一道金丝，绕向那人的脖颈。 第三十一章·黑袍法师 那人的反应也很快，转瞬便瞬移到了房屋的另一角。 但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妩月，并没有出手还击。 “你、你干嘛？” 突如其来的交手，将裴晨星吓了一跳。但下意识地，他还是侧身挡在了周云锦的前面。生怕妩月是潜伏进来的刺客，意欲对皇太女不利。 “别怕，是这个黑衣人有问题。” 妩月匆匆安抚了一句，便取出一道符，施法催动上面的符咒，符上瞬间金光乍现。 眨眼间，符咒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然后飞向四面八方，形成天罗地网，将整间屋子笼罩其中，以免那人逃脱。 裴晨星被符咒的金光刺得眼睛有些发花，忽然想到周云锦似乎自方才开始，就没有说过话，以为她被吓到了，正想出言安慰她。 却听得身后那家伙满是痴迷地说感叹道：“太帅了……我家美人，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裴晨星顿时气不打一处出。 这人来历不明，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呢，就在那里色迷心窍！ 将那黑衣人困在屋里之后，妩月腕间的金丝再次射出，也由一根变作了千丝万缕，朝那人围攻而去。 在符阵的影响下，黑袍人的反应速度没有方才那么快了。在躲闪了几下之后，就被几根金丝纠缠住了。 妩月见状，快速地往金丝上注入法力，那黑衣人挣扎了起来，闷声嘶吼着，然后“哧”的一声，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小纸人，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 但飘到半空中的时候，它开始自燃。 落到地面时，就只剩了些许的灰烬。 妩月撤了法力，上前查看那团灰烬。拾在指间拈了拈，发觉只是普通的符纸。 前面屋里起符阵的时候，外面的守卫自然有感应，只是被阻隔在外，进不来。这会儿符阵一撤，他们便冲了起来，保护太女和少驸。 “太女殿下！少驸大人！你们没事吧？” “没事。”周云锦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出去。“陆美人。”看向妩月的目光则更为炙热。“你好厉害！”周云锦上前拉起妩月的手，兴奋地说。“走！我这就带你去面见母皇，我一定要册封你为我的少驸！” “你、你们？！”妩月还没说话，裴晨星先气得跳脚。“不许去！” 周云锦斜眼觑着他，不屑地说：“你说不许就不许啊？就你这小身板，难不成还想拦住我们？陆美人一个手指，就灭了你！” “灭了你才是！”裴晨星被某个色令智昏的家伙气得不行。“随便从大街上绑个人回来，就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有这么随便的事吗？！麻烦你，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一想，这正常吗？！” 见裴晨星气得快原地爆炸了，妩月连忙出声缓解道：“两位，两位大人，听我一言，好吗？” 许是被方才妩月露的那一手给震慑住了，周云锦的态度变好了许多。要说方才是调戏占便宜居多，那现在则是完全奉为座上宾了。听妩月说有话要说，便难得有耐心地说道：“美人你说。” 妩月道：“殿下，我虽然姓陆，但并非祁国皇族。我乃修行之人，师从衍天宗。近日随同门的两位师姐游历至此，意外走散了，然后就被太女殿下带来了此处。我原本可以设法离开这里，但是先前与那黑衣人过招时，我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便留在这里，想要查探清楚。” “唔，你说黑衣卫啊……”周云锦道。“那是国师府训练出来的法师，专门保护我的！个个都法力高强，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很是无趣，但还是很好用的！对了，刚才你们打了会，怎么我的黑衣卫就不见了？他哪去了？被你杀了？” 妩月指了下地上的那摊灰烬，说道：“变成纸人，烧成灰了。” 周云锦讶异地“啊”了一声：“你是说，他不是真人，是纸人变的？” “嗯。”妩月轻颔首。“应该是符咒师炼制的特殊纸人。” “这么厉害？”周云锦想了想，又道。“不对啊，我摸过他，那肌骨的感觉，跟真人没什么分别！” 裴晨星一听她竟然连终日戴着面具的黑衣卫也上手去摸，当即为她感到羞愤不已：“你连……真是，不知廉耻！” “我想摸谁就摸谁，关你什么事？！” “我、我告诉帝驸去！” 小两口一言不合又吵上了，妩月的思路则又回到了国师府和慕容璇的身上。 大周夜雪之事，查到了慕容璇的头上。原本看在前世故人的情份上，妩月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凡间贵族之间的争权夺势，轻描淡写地揭过，不想继续介入。 但现在涉及了死气，线索又指向了国师府，那她就不得不详查了。 凡人死后，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会有死气。这股死气，会将亡灵指向地府。哪怕有迷路的，鬼差也能根据死气，找到迷途的亡灵，将其带回地府。 倘若有人在凡间利用死气进行修炼，会导致亡灵迷途。亡灵如果在四十九日之内，无法进到地府，魂魄就会烟消云散。不仅影响正常轮回，还会造成地府失序，天地四时紊乱。 更有甚者，若是有厉害些的亡灵察觉自己无法正常进入地府，又不想就地消散，便会去吞噬其他亡灵，以增强自己，逃避消散的命运。 于是，大吃小，强食弱，撕杀到最后，便会有鬼王出世，为祸一方。 鬼与魔不同。 魔乃是生人成魔，终还是有血有肉之躯。加以引导，魔亦可以成佛。 但鬼不同，鬼是亡灵。 刚死的时候，或许还会清楚地记得生前之事。但随着日子的推移，他的记忆会渐渐消散，留存下来的，往往就是一缕执念。 而执念，则是这天地间，最可怕的东西。 所以，若是真有鬼王出世，那便是比魔神降世，更可怕的事情。 一百多年前，妩月奉天帝之命下凡潜入烬天宫，就是因为发现烬天宫常氏的独门功法，乃是利用死气进行修炼。 剿灭烬天宫后，那本功法被就地销毁了。没想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又出现了类似的事情。不知与常燃新建的那个烬天宫，有没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二章·皇室秘闻 “殿下，请问，你身边有多少个这样的黑衣卫？” 妩月问这句的时候，一时忘记了模仿陆黎的语气，而是她自己一贯而来的温柔耐心，听得周云锦更是春心荡漾。 “七八个吧。”周云锦一边回答，一边悄咪咪地伸出手去拉妩月的手。 妩月心中有思虑，加上周云锦也是个女子，过来拉她的手，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 倒是裴晨星从旁看得醋意大发，闷哼了一声，侧身“插入”到他二人中间，强行将他俩分开，然后对妩月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难不成要把殿下身边的黑衣卫悉数除尽吗？我看你八成是祁国派来的奸细吧！想对殿下不利！” 裴晨星这几句话终于是找对攻击点了，周云锦一听，就从色迷心窍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第一次认同了裴晨星的话，点着头说道：“对啊！本殿下的黑衣卫忠心耿耿，从来只会按本殿下的旨意行事，你要对付黑衣卫，总得先把话说清楚吧？” “这个暂时还不好说，我也需要再多了解一些才能知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一声“帝驸大人驾到”高呼，接着便是一片“见过帝驸大人”的跪地行礼声。 “帝驸。” 妩月心里一盘桓，这在现在的大周，相当于是皇后。多半也是这位皇太女的父亲。 那他的来因，大抵上也能推断出来了。 小夫妻俩吵架闹“离婚”，下边的人见情况不妙，就赶紧跑去请了长辈过来管管。 “父君来了，是不是你派人请来的？”周云锦瞪了裴晨星一眼，却也顾不上再跟他吵架，赶紧到门口等着迎驾。 裴晨星“哼”了一声。帝驸一来，他就有撑腰的人了，腰杆也直了，昂首挺胸地跟去了门口，等在周云锦身旁。 当今帝驸名叫裴稷，也出自裴家，算是裴晨星的表舅。 因为这层关系，周云锦和裴晨星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们俩从小就性格不合，成天吵吵闹闹。为了保裴家的地位，强行将两人凑在一起。本想着等年纪大些了，成熟懂事了，便好了，没想到，却是一年比一年闹得凶。 裴稷在一群女官内侍的簇拥下走进屋，看到等在进门处的小夫妻俩，便忍不住又是蹙眉又是叹息：“又怎么了？刚安生几天，怎么又吵了？” 裴晨星用胳膊肘顶了身旁的周云锦一下，说道：“问她。” 周云锦道：“父君，我就是纳个郎君，少驸就到处闹，还将少保找来训我。他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拈酸吃醋，没一点容人之量，根本就不配少驸之位……” “闭嘴！”裴稷自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便敛容厉声喝止。“你母皇至今才一驸一郡，三个郎君，而你呢，这都多少个了？！” 周云锦扁扁嘴，心中不满，却也只敢小声嘀咕：“父君就知道偏袒自家外甥。” “我听得见！”裴稷没好气地说道。“锦儿，你是父君的亲生女儿，也是父君唯一的希望，你要纳多少个郎君，我都随你。但是，你好歹心里要有数吧，何事为重，何事为轻？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地求学进取，重获你母皇的欢心！你在这里当街抢人，强娶郎君，你知道今天你皇兄在做什么吗？！” 周云锦睁了睁眼睛，忿然道：“他又做什么妖了？！” “做什么妖？！他在公主庙粗衣素食，每日洒扫除尘，诵经还愿，感谢妩月公主对大周的庇佑之情！”裴稷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若是能有他的十分之一，为父我也不至于忧虑至此！” 周云锦不满地咕囔道：“就他会作秀！我前两天不也提议重修公主庙吗，还被少保骂了一顿。所以，果然还是可行的是吧，那我这就去向母皇提议！” “你……”裴稷真的是快被这个女儿给蠢哭了。“眼下灾情刚结束，京城百姓尚在困顿之中，你提什么修庙？！你真是愚不可及！若非云岚是个男儿身，你这储君之位，早就拱手让人了！” 周云锦满不在乎地说道：“若他是个女子，这储君之位打从一开始也轮不到我头上啊！怪只能怪他投错了胎呗！” “你……”裴稷被不肖女给气得胸口疼，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裴晨星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周云锦被骂，这会儿见裴稷被气得够呛，赶紧上前劝慰：“舅舅息怒！” 内侍官也急忙轻抚裴稷的胸口，帮他顺气，从旁劝道：“帝驸，太女还小，大殿下毕竟年长几岁，懂得自然也多些。陛下如今已经打消了更易储君的打算，帝驸也无须太过于担心。再过几年，太女长大几岁，稳重了，也便好了。” 这番话，也算是说到裴稷的心坎里去了。 前阵子那架势，简直就是箭已在弦上。废皇太女的圣旨都已经写好了，备着第二天就要颁布的，所幸，雪灾及时地出现了。 连日夜雪，国师称是上天降罚，女皇为平息天怒，便将那道圣旨焚毁了。 后来妩月公主显灵，平息了雪灾，也算是坐实了周云锦乃是“天命之女”的身份。只要这家伙安份守己，不要再做出格的事，女皇近年内应该不会再提废太女之事。 想到“安份守己”这四个字，裴稷马上想到了，这不肖女刚又从街上抢了个良家民男回来。御史那边他已经派人去塞钱示好求其封口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趁这件事情传到女皇耳中之前，赶紧将那良家民男给放了！ “你抓回来的那人呢？”裴稷问。“趁你母皇还不知道，赶紧放了！” 周云锦这才重新想起妩月，转身小跑着过去，拉着妩月返回到裴稷面前，献宝似地说道：“父君，这位陆美人可厉害了！他是衍天宗的弟子，会法术，脾气好，又不拈酸吃醋，我要留下他！” “不行！”裴稷一口拒绝。“这个节骨眼，再好也不能留下！” 第三十三章·三人计长 “楚柯！” “帝驸。”应声的正是刚才帮裴稷顺气的那个内侍官，看来是他的心腹。 “马上送这位公子出宫。若是路上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寻来画妩月公主像的画师。” “是。”楚柯领命，上前一步，对妩月说道。“陆公子，这边请。” 妩月会意地点了下头，正准备启步跟过去，便察觉袖子被人拉住了。 自然是舍不得她离开的周云锦。 “父君！”周云锦撒娇道。“我不想他走，你就依我一次嘛！只要他留下，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行！”裴稷还是断然拒绝，冷颜道。“好好捱过这几年，等你皇兄嫁出去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周云锦暗自一盘算，皇兄周云岚比她年长两岁，已经十八岁了。就算女帝再喜欢他，一直留他在身边，总不至于留过二十岁，也不让他嫁人。但这算起来，也还有个两三年呢！她这两三年都得好好学习，还不能纳新人？！ 正想哀声说“不要啊”，妩月先开口说了：“殿下，有句话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我若是有缘，必有重逢之日。” “可是……”周云锦还是舍不得。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优秀的男子，但这位“陆美人”身上有种独特的温柔沉静的气质，让她欲罢不能。 “我在大周的事情未了，想来还会有麻烦到殿下之处。到时候，还望殿下不吝出手相助。” 听妩月说还会来找她，周云锦这才松了口，只再三叮嘱道：“那说好了，你一定要再来找我。” “一定。” 楚柯带着妩月离开之后，裴稷从妩月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转回身，问周云锦：“他姓陆？” 周云锦点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父亲为什么这么问，解释道：“他一开始也说自己是祁国皇族，但后来又说不是，说是衍天宗的弟子。他确实法力高强，不过，他手里也确实有祁国皇族的灭蒙紫玉。” “衍天宗？”裴稷修炼过，他确实能感觉到那位“陆美人”是有修为的人，但他更能感觉到的是，这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一种皇族血脉所特有的温雅矜贵。所以，比起衍天宗，他更倾向于相信他是祁国皇室之人。 “这几日，皇都里，来了好几个衍天宗的弟子，不知道所为何来？” 周云锦道：“对了，父君，方才陆美人说我的黑衣卫有些诡异。然后，他们打了起来。陆美人起了符阵，黑衣卫就变成了一个小纸人，自己烧没了。” 裴稷略微吃惊：“你是说，黑衣卫是小纸人变的，并不是真的人？” “对。”周云锦道。“黑衣卫都是国师府派来专门保护我的，父君，你说，国师该不会要对我不利吧？” 裴稷道：“那倒不会。国师府一直死保你，而且，黑衣卫平时确实也都听你的命令行事。只是，此事有蹊跷，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我刚接到消息，国师长女的婚礼出了意外，据说是涉及了仙门世家的纷争。国师跟我们是一边的，如果国师府出事，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这个时候，哪怕对国师府有所怀疑，也绝不能表现出来，知道吗？” “嗯。”周云锦点头。她只是纨绔贪玩，却也不傻。 “这段时间，你务必给我收收心，好好地留在东宫，跟着少保读书。”裴稷说完，又转头叮嘱裴晨星。“星儿，你负责监督，不许她离开东宫一步。一旦离宫，你立马派人通知我。” “是！”裴晨星顿时就理直气壮了。 周云锦白了他一眼。 裴晨星回了她一个白眼，外加冷“哼”了一声。 妩月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去了他们之前落脚的客栈，延陵和陆黎已经在了。 “情况怎么样？”妩月问延陵。 延陵道：“跟预想的情况一模一样。” 妩月问：“然后，这段恩怨，准备怎么了结？” 延陵道：“慕容璇邀了我，明天一早启程，随她们一同去仙盟。应该是要请仙盟出面，从中调解此事。” “她们？”妩月问。“国师和慕容瑕也一同前往吗？” “对。” 妩月若有所思的档口，陆黎问她了：“你那边顺利吧，没吃亏吧？” “我能吃什么亏？”妩月笑道。“还差点给你弄了个‘少驸’当。” “少驸？”延陵笑了起来，打趣道。“那岂不就是将来的帝驸？！唉呀，了不起啊，我们陆大星君要当皇后了！到时候，可不要忘记提携旧友呀！” “让你当贵妃，要不要啊？！” 延陵道：“那也不是不行啊。” 陆黎“啊呸”了一声，转移话题：“延陵要去仙盟，那妩月，我们呢？要不要一起去？” 妩月摇摇头：“我觉得，正好趁此机会，去探探国师府。” “你要去国师府？”延陵问。“怎么改变主意了？有新发现？” 国师府、慕容氏，疑点重重。妩月看在故人的份上，准备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追查细究。作为她的好朋友，延陵也准备视而不见。不想，去了趟皇宫出来，她竟然改变主意了？ “嗯。”妩月点头。“就是抓陆黎的黑衣卫，我也与他交手了，非常诡异。皇太女说，黑衣卫都是从国师府出来的。所以，我准备去国师府探探。” 陆黎立马道：“我跟你一起去。” 延陵颔首：“你们去吧。我帮你们稳住国师母女三人，不让他们回京。” 三人做了一番计划，第二天一早，延陵随着慕容氏的马车出发后，妩月和陆黎便也出动了。 陆黎这次汲取了昨天的教训，也幻作了女身。 他原是浓眉大眼的精神小伙，幻化作女身之后，竟成了一个明丽张扬的美少女。顾盼神飞，让人侧目。 妩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笑。 陆黎没延陵那么厚脸皮，变作女身之后，还是有些拘谨尴尬的。被妩月一笑，倏地红了脸，不满地嘟囔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妩月笑道：“没见过这样精神饱满、活力四射的。” 陆黎一被夸，尾巴就翘起来了。捋了下长发，自恋地说道：“整个天庭，也就数本星君的光彩最盛了！” “那为什么女仙们，都喜欢延陵呢？” 陆黎一下被揭了短，又恼了：“那是她们瞎！” “好了，不说了，走吧。” 妩月那时的大周，朝中也设有国师之职。 国师府也在皇宫之内。 第三十四章·公主遗策 妩月小的时候，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非常感兴趣，经常跑去国师府玩，还跟着当时的国师学了些小法术。 国师府的位置如果没有变化的话，应该是在皇宫的东北角。 妩月带着陆黎再次潜入皇宫，凭着记忆，顺利地摸到了国师府。 “果然还是在这里。”妩月抬头看了眼国师府的匾额，然后拉着陆黎躲到树后，小声说。“如果规制也没有大变动的话，国师府里的守卫和仆婢，并不是内务府派遣来的女官和宫侍，而是国师座下的弟子。” 陆黎会意过来：“就是说，如果进来两个生面孔，肯定会被认出来，是吧？” “嗯。” “那怎么办？” 妩月问：“你现在的法力，如果保持变身状态，能坚持多久？” 陆黎道：“一天应该没问题吧。” “那足够了。”妩月道。“我变成国师的样子，带你进去，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你在国师的书房、卧室、修炼室找找线索，我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好。” 妩月变成了国师的模样，带着陆黎光明正大地走向正门。 “师父！”守门弟子过来打招呼。“您不是传讯来说今日要去仙盟么……是有东西落下了吗？” 妩月道：“我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便让她们去了。” “这位是……”守门弟子问的自然是生面孔，陆黎。 “这是东宫的人。过来寻点东西。” “哦。” “我这边无事，不用人伺候。你做自己的事去吧。” “是，师父。” 妩月回答得淡定自若，守门弟子没有生出任何疑虑。 国师府的建构，与两百年前相比，也没有太大的改动，妩月带着陆黎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书房。然后将他留在那里，自己则在府里到处走动。 方才一路进来的时候，她留意看了。国师府的守卫，都是普通弟子，并不是黑衣卫。难道黑衣卫的训练地，并不在国师府内？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国师不比其他官职，他是需要长期在任，时刻与天道保持联系，掌握整个国家的兴衰祸福。所以，国师是不能经常离开国师府的。 如果那些黑衣卫果真是国师豢养的，那训练地，必定是在国师府内。 除非，并不是国师亲力亲为，而是另外有人代她训练的。 但，无论如何，这国师府，都不得不查。 “师父。” 走在路上，时不时地有弟子上前行礼，妩月一一点头回应。 国师府的弟子，有男也有女，长相和气质都不错，看起来都像是权贵士族的儿女们。根正苗红的，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死气。 “莫非真的不在国师府？” 妩月在国师府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书房。思索着会是什么人在外面帮国师训练黑衣卫，会是慕容瑕吗？ 推开书房的门，却发现陆黎不在里面。 他翻看过的书和资料，还大剌剌地摆在书桌上。 妩月一边腹诽着“看完也不知道放回原位”，一边将那些书籍资料重新收好，忽然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似乎感受不到陆黎的气息了。 快速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然后去到旁边的修炼室和炼丹房也转了一圈。 果然，陆黎不见了！ “去哪了？该不会出事了吧？”妩月心念一动，赶紧放出了陆黎的追踪名符。 不想，那只金色的光蝶却只是在屋子里盘旋了一周，然后飞回到了妩月面前。 这说明，陆黎去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而且，应该就在这附近。 “会是什么地方？”妩月沉吟道。“会是那个训练黑衣卫的地方吗？” 她与陆黎提前作了约定，陆黎搜寻的范围，就是卧室、书房、修炼室和炼丹房。陆黎虽然没延陵那么靠谱，但是按计划进行的这点自觉还是有的，他不会随意去到其他地方。那么，很大的概率，就是他在这几个地方搜寻的时候，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陆黎搜东西的习惯很差，拿出来的东西从不记得放回原位，都是随手一放。所以，整齐如初的卧室，他肯定没进去过。 书房和修炼室都乱作一团，看起来应该是被完整地搜过一遍。 唯独炼丹房，一半整齐，一半乱，所以，妩月推测，陆黎最后消失的地方，八成就是在这炼丹房。 炼丹房里的东西不多，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两侧都是层层进进的药柜和药架。一侧是药材，另一侧是炼成的丹药。 药材那一侧，相对比较整齐。 丹药那边的瓶瓶罐罐就非常零乱了，七倒八歪的。 妩月在丹药那边细细搜了一遍，看到几种比较可疑的丹药，各取了一瓶放在自己的灵墟里存好。但能将人带去另一个空间的机关，却没有发现。 然后，妩月又去药材那边找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不是在这里失踪的吗？” 妩月在心里嘀咕着，转身时，目光落在了正中间的那个炼丹炉上。 只剩中间那块地方没有细细寻过了。 于是，妩月缓步来到了炼丹炉前。 炉子很高，比她足足高出一头。 妩月伸出手，将掌心贴到炉壁上，注入一缕灵力，感受这丹炉内部的每一寸地方。 忽然，似乎心有感应，她抬起了头。 一下子跃入眼帘的，是刻在天花板上的一幅巨大的白玉浮雕。 跟慕容府正殿墙上的那幅是一模一样的材质，只是，那幅是公主飞升图。而这一幅，则是公主遗策图。 画中之人，一手执剑，一手执书册。 将书册交与辅臣之后，便横剑自刎。 时隔两百余年，现在回想起、当初在皇城之上，城下千千万万的百姓，盯着她，看着她，盼着她去死……心中仍有些唏嘘和怆然。 也是在那时，她醒悟了过来，她满心地觉得自己是在救国救民，但其实，人们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 普通百姓根本就不在意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他们所在意的，只是眼前的得失。 至于那些在失去之前被人维护下来的东西，和平，安定，没有失去过，便不知道可贵。更不知道这一场和平安定的得来，过程是如何的艰辛。 他们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她不怪他们。 只是，她也不想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恍了一下神，再度醒过神，妩月便发觉自己不在炼丹房了，而是到了一个阴恻恻的地宫。 第三十五章·地宫水棺 森寒，阴冷，到处弥漫着死气。 妩月知道，她找到了，这里应该就是黑衣卫的诞生之地。 没想到，皇宫里，竟然存在着一个这样的地方。 怪不得隐藏于炼丹室，目的就是为了用炙烈的丹火遮掩阴寒的死气。 妩月循着地道，缓步往前走。 这里的死气太盛，严重干扰到了她的五感六识，她无法感知陆黎是不是也在这里，但是她能感受到空气中死气的浓和淡。 往愈浓处走去，尽头，便是她的目的地。 地宫很大，七拐八弯，大约走了一刻多钟，妩月终于走进了一个大殿。 也终于，看到了“人”。 黑色长袍，银色面具，一模一样的黑衣卫，一排一排整齐地站着。 粗略数了下，约摸有两三百个。 全部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上萦绕着浓郁的死气，不知道在干什么。 妩月轻轻地往里面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扰”到他们。 走近了些，才发现，原本这些黑衣人，是围着大殿正中间的一个水池而站的。那些死气，就是这水池、精确地说，是从水池里的那口棺材里，源源不断地蔓延出来的。 妩月想看看那棺材里是不是有东西，但是四周都围着黑衣卫，她靠近的话，不确实会不会使得那些黑衣卫“活”过来。 她在凡间法力受限，如果同时对阵这么多个黑衣卫，她只怕是难以抵挡。 于是，她准备贴到房顶，从上面挪移过去，以看清棺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赫然又看到了房顶上同样有着一幅巨大的白玉浮雕。 雕的是，公主自刎图。 妩月的飞升成仙，无疑是大周这几百年来最大的盛事。为世人广为传诵，口口相传。 但流传于世的，九成都是公主飞升图，另外还有一些相对小众的公主劝学图、公主济世图等，都是正向的图。 但国师府里的这两幅图，公主遗策图和公主自刎图，都是负向的图，很少存于世，甚至极少会有人提起。 国师府却供奉着这两幅图……这国师府，究竟跟她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看来，她必须得查探清楚了。 妩月屏住气息，飞身贴到屋顶。 居高临下，她清楚地看到那口石棺是敞开着的。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人的形状。 全身裹在黑色的长袍里，脸上覆着银色面具，跟四周环绕站立的黑衣卫基本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人身上的黑袍并非纯黑，而是有金丝所绣的暗纹。 仔细分辨下，暗纹的图案看起来有点像符咒。 只是由于离得远，衣服上的符咒又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看得不甚真切。妩月便想着靠近些，看仔细那究竟是什么符咒。 刚往那边挪动了两三步的距离，妩月忽然发现那人的眼睛似乎蓦地睁开了。 虽然她并没有在他的正上方，她也没有直接对上他的眼睛，莫名地，她就觉得一阵心悸，背心阵阵发凉。 感觉不对，正欲撤离，突然便有一只冰凉的手扼上了她的脖子。 她看不到那只手，却能感觉到那只手瘦削、有力，指节分明，紧紧扼着她的喉咙，寒气瞬间蔓延至她的四肢。 “妩月小心！” 同一时间，陆黎的呼声从下方传来。 他进入地宫后，便在沿途的宫室查看搜寻，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刚走进这大殿，便看到“国师”被一缕黑气缠住，当即便也顾不得其他，抽出长鞭，便朝那缕黑气抽去。 长鞭上带着的是三昧真火，最是这种邪恶之气的克星。一抽过去，那缕黑气便消失了。 但殿上数百个黑衣卫却被惊动了，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似的，脖子开始扭动，手脚开始活动，身体开始转动…… 妩月脱离了黑气的束缚，赶紧飞身来到陆黎身边，说了声“快走”，便拉着他往殿外跑去。 “不怕！我有这个！”陆黎一边飞奔，一边取出一个珠子，并快速地注入灵力。 不一会儿，珠子便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然后倏的一下，金光消失了，连带着正在狂奔中的妩月和陆黎二人。 妩月被金光刺得闭了下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客栈。 妩月感慨道：“不愧是神二代，连破界珠这样的好东西都有。” 破界珠是一种法宝，只要预先在某个地方定位下基点，那么，三天之内，无论身处哪里，只要使用破界珠，便会回到这个地方。 破界珠虽好，但它是损耗性的法宝。也就是说，破界珠一旦开始定位，就只有三天功效。三天时间一到，定位的基点连同着破界珠，就会一同消失。 加上破界珠炼制难度非常大，成本也高，算是法宝中的奢侈品。 像妩月这样的普通神仙，肯定是用不起的，最多用一下传送符。 但是传送符，遇阻隔结界就会传不过去，更何况是连传讯金蝶都到不了的独立空间。 所以，破界珠贵就贵在这里。 陆黎道：“我今天早上醒来，左眼就一直跳，我就预感啊，今天这趟多半会有危险。所以，我就用破界珠定了下位。果然吧！对了，那棺材里什么东西，没伤到你吧？” “我没事。”妩月道。“棺材里，大约是个人。黑色长袍，戴着面具。对了，符咒……” 妩月赶紧在房间里找到笔墨，凭着记忆，将看到的那个符咒画了下来。 陆黎凑过来看，问道：“这是什么？” “棺材里那人的衣服上，金线绣的暗纹，绣的就是这个符咒。” 妩月画好后，陆黎就接了过去，认真地端详。 “认识吗？”妩月问。 陆黎道：“不认识。不过，既是符咒，那问问文显，他肯定知道。他不就每天都在钻研这东西么？” 妩月道：“他向来看我不爽，我去问，他必定不告诉我。” “我去问。”陆黎一边将画有符咒的纸往怀里揣，一边叮嘱妩月。“那东西看着有点厉害，国师府的水很深啊！我现在就回天庭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 妩月道：“我知道。对了，你在国师府可有什么发现？” 陆黎道：“国师府里，倒没什么特别的。掉到那个地宫之后，我在一个房间，看到了好多你的画。” “我的画？” “就是画里面的人全是你。” 第三十六章·鬼影压城 “画的什么图？”妩月问。“飞升图，还是自刎图？” “都不是。”陆黎道。“看着都是日常嬉戏的图。有看书的、弹琴的、荡秋千的、还有睡觉的……太多了，四面墙都贴满了，连屋顶上都有，看着有点疯狂啊！难道，这国师是你的狂热信徒？我本来想用影石记录下来给你看，但里面死气太重，废了三块影石，都没记录下来一个影子……” 陆黎说着，再次转头看向妩月的时候，发现她的神情有点凝重，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宽慰道：“毕竟大周举国都信奉你，那么多人，出几个狂热信徒，也挺正常的。至今为止，国师也没做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你先别太忧心。我们先搞清地宫棺材里，那是个什么东西！” 妩月道：“我没事。你快回天庭吧，问清那个符咒的情况。” “好。我快去快回。” 陆黎说完，便摇身化作一道火光，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妩月凭着窗坐下，透过窗，看着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陆黎说国师是她的狂热信徒，她却知道不是。 如果是信徒的话，那画的应该是飞升图、遗策图、济世图这种有传世、醒世意义的图，而非日常生活图。而且，普通信徒也根本就无从知道她日常生活中是什么样子的。 知道的，只有她身边的人。 ——慕容璇。 事情果然如她猜想得那般糟糕。 慕容璇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慕容璇前世，名叫谢容。是毓明才子谢翊的妹妹。 当时的大周，奸侫当道，结党营私，陷害忠良，为了拨乱反正，肃清朝野，妩月亲上毓明山，想请有“毓明才子”之称的谢翊出山。 第一次去，谢翊外出不在。 第二次去，谢翊闭门谢客。 第三次去，遇到大雪封山。却也正是这一次，她机缘巧合，在雪地里救了落难的谢容。 有了这层恩情，谢翊终于答应出山，相助于她。 有了谢翊的帮忙，她终于扳倒了一座又一座大山，一步一步肃清了大周朝堂。 她将这一切归功于谢容。 所以她对谢容很好很好，谢容也对她很好很好。 她们情同姐妹，每天都在一起。一起看书，一起弹琴，一起荡秋千……陆黎前面说的那些画里的情况，都是她与谢容的生活日常。 那时的她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只是后来…… 不由的，妩月想得又有些失了神。 直到外面街上传来一阵阵恐慌的尖叫声，妩月才醒过神来，却发觉天色竟然已经黑了。 她和陆黎从国师府出来的时，应该才刚过晌午才对，这一会功夫，怎么…… “快看！看那边！” “那是什么东西啊？！” 街上的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妩月探出头，往人们手指向的地方看去。 只见那边的夜色比周边要浓上三分，模糊地呈现出一个巨大的人形。然后，那方夜空似乎不停地有墨汁倾倒进来一般，一点一点加浓的同时，一点一点地往外晕染、扩张。 那个墨黑的人形，也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那个方向……” 妩月分辨出，那边正是皇城所在的位置，而那个墨黑的人形，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皇城的上空。 “皇城……难道是国师府地宫里的那个东西？” 妩月飞身而出，风驰电掣般地来到那墨染的人形面前。 茫茫夜色中，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与庞然大物一般的怪物，在空中对峙。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感受到不断地往这边聚拢而来的死气，有种透骨的阴森，她乃是上仙之身，都感觉到通体冰凉，有些许不适。那皇城里的寻常百姓，凡体肉胎，又如何禁受得住？ 妩月连忙施法布下天罗地网，将下面整个皇城护佑其中，一边用大传音术让自己的声音传彻京城的每个街头巷尾。 “各位，天现异象，自有我等仙门弟子处理。请大家即刻回家，紧闭门户，点灯燃烛。能点燃的，尽量全部点燃。驱寒的同时，也要小心火灾。” 听到传音后，大部分百姓都依言回了家门，少数好事者还流连街头，引颈观望。 妩月自然知晓不会全部人都乖乖听话，但话她已经说过了，已经尽到提醒之责了，不听的，那她没办法。 在两百年前，她就已经明白。她护不了所有人。尽力，不留遗憾就好。 妩月将皇城的天罗地网筑稳之后，开始仔细研究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只能感觉到它并非一个实体，却感觉不出来它是个什么东西。 “能聚拢死气，又能将死气传给黑衣卫，然后，又不是实体，莫非是……鬼王？”妩月暗自一惊，马上又自己否认。“不对，如果真有鬼王问世，动静肯定不止于此……先试试镇鬼的符阵。” 妩月撒出一把符咒，结成符咒，往那墨黑的人面上打去。 刚至半途，符咒便一张接着一张自燃。 烧成了灰烬，从空中一点一点飘落。 “果然不行。”这东西确实有点厉害，不是寻常符阵可以对付。 下面有那么多百姓，死气入体，不是闹着玩的，她必须速战速决。 所以，妩月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紫月剑，快速地往剑上注入法力，催动剑上的法阵，然后挥剑朝那鬼王斩去…… “轻薄瑰丽，浸润紫光，蝶舞花飞，一剑倾城。” 皇宫里，女皇认出了那把剑。 听到女皇的喃喃自语，帝驸也反应了过来：“妩月公主的紫月剑？” 旁边的帝郡也愕然道：“她就是妩月公主吗？！” “大周流年不利，数遭天灾横祸，公主两度显灵，佑我大周。公主殿下千秋万载，仙福永享！”女皇长叹了一声，提起衣摆，便朝着妩月所在的方向，跪拜。 女皇一跪，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扑落落”地跪了一地，跟着高声道：“公主殿下千秋万载，仙福永享受！” 而那边，就在紫月剑一剑削过去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公主手下留情！” 第三十七章·故友相认 妩月听出来是慕容璇的声音，剑的去势一缓。 一道身影从侧旁快速掠了过来，挡在了妩月身前，双手结印，朝着那鬼王喃喃地念了几句。 那一直在不断变大的鬼王，便开始缩小，越缩越快，最后“嗖”的一下，消失无踪。 天空也渐渐开始放亮，恢复成正常黄昏时分的光亮。 妩月看着前方背对着她而立的人影，熟悉而又陌生。 “容儿。”她唤出了她们之间的旧称。这个名字，她已经有两百余年没有再提起了。 慕容璇转了过来，与她在空中相对。 “公主。”她冲着妩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好久不见。” “那鬼，是你养的？” “嗯。” “你养鬼做什么？” 慕容璇道：“我要保护公主。我需要助力。” 时隔两百多年，又听到了这熟悉的话语，妩月没有感动，有的只有无奈。 “容儿，我说过，我不需要保护。而且，我已经成仙了，真的不需要了。我只希望，你也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不，你需要。”慕容璇执拗地说。“公主，你就是太善良了，被欺到头上也不作声，所以那些人才肆无忌惮地欺负你、作贱你！京城九座公主庙，如此只剩下一座！那些刁民们，是准备忘掉公主啊！还有当今女帝，竟然想要废皇太女，而立皇太子！她就不想想，当初公主为了帮女子争取与男子同等的权益，作了多大的努力，吃了多少苦！她就这样作践公主的心血？！” 慕容璇越说越激奋：“这些刁民！这些不肖子孙！公主付出了那么多，才换来这几百年的太平盛事，他们却不仅不懂得感恩，反而……” “容儿。”妩月唤住她。“真的不需要。我不需要他们感恩，也不需要他们惦记。天道轮回，自有因果。以前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你也放下吧……” “不，公主！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我不允许他们不尊敬你，更不允许他们忘记你！”慕容璇红着眼睛，攥紧了拳头。“我绝对不允许！” 妩月叹道：“如今我的话，你也一句都不听了，是吗？” “公主……”慕容璇看着妩月，委屈地盈满了泪水。“我当然听的，我听公主的吩咐。” 妩月知道，慕容璇一如前世的谢容，是真的满心地想对她好，想帮她与一切的不公对抗。但是真的不需要，她不在意那些，她只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够开心、快乐。 妩月飞身上前，抱住她，像两百多年前一样。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说：“你若还当我是公主，还当我是你的好朋友的话，那便听我的，不要管那些人了。飞升两百多年来，我确实没有额外庇佑过他们，他们记得我，抑或是遗忘我，都无所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无论怎样，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 “嗯。”慕容璇哽咽着应着。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大周一定要女子当国。立皇太女，还是皇太子，是皇帝自家的事，与我们无关。你这一世资质不错，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法力，切莫被耽搁了。我送你去衍天宗吧，你在那里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成仙，你我姐妹也好在天庭再续前缘。” 慕容璇“嗯”了一声，随即似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可是，我刚承袭了国师之位。” 妩月心中一震，感觉这一切的发展，似乎全如延陵所料。 “你承了国师之位？” “嗯。”慕容璇道。“与霍氏的恩怨，桑珏他非要不死不休。在去仙盟的路上，再三相劝，好不容易过达成折衷之法。我姐废除修为，成了一个废人。母亲卸任国师之位，由我承继。我继位后，助桑珏重建霍家。” 妩月叹道：“既然如此，你便好自为之吧。” “公主可会常来看我？” 妩月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趁着尚未筑下大错，你养的那个鬼、还有那些死气炼就的黑衣卫，都销毁了吧。” “我都听公主的。”慕容璇道。“黑衣卫处理起来简单，那个、鬼，要棘手些。我将黑水抽干，然后在棺木刻上往生咒，再举行法事，连续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应该便能助它重入轮回。” 妩月点点头：“那便如此吧。” 离开前，妩月再次叮嘱：“容儿，你一定要记着我的话，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让它们影响我们现在的生活。” “嗯。”慕容璇点头。“公主，你要回天上去了么？” 妩月点头：“此次的事，天庭那边，我可以帮你遮掩过去，以后万不可再为了我做多余的事情。我真的不需要。只要你好好的，平安、快乐，我就于愿足矣。” “我都记着了。公主你放心吧。” 道别完，妩月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去。 人道是事了回天庭去了，其实她是回了落脚的客栈。 而延陵，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看到她回来，延陵也没说什么。倒了一杯酒，等着她过去。 妩月问道：“你们是半路回来的？” “对。”延陵道。“本来是正常的赶着路，那位二小姐似乎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或许便是那个鬼吧！你们是不是找线索的时候，惊动到那个鬼了？” 妩月道：“应该是的……我和陆黎误入了地宫……对了，其他人呢？” “我们回来的时候，京城的情况已经很不对了。所以，便将人放去了凌云观。”延陵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你那位故人，她已经得到了她所想要的。” 延陵说的，自然是国师之位。 妩月却不觉得这是好事，叹息道：“我很担心她。” 延陵道：“我也觉得，她很危险。转了一世，却还留存着前世的记忆。这么强的执念，很容易走火入魔。” “前世，她就有些偏执……。” 延陵想了想，说道：“我知道神界有一处地方，名叫净魔池。净魔池水，辅以清心咒，可以消除一切执念。” “我去不了神界。” “我帮你去取。”延陵道。“你设法让她服下池水，然后每日弹琴给她听，琴音中加入清心咒，坚持七七四十九日，她的执念便会一点点消散了。” 第三十八章·防患未然 妩月想了想，摇头道：“净魔池乃是神界禁地，未得神尊准许，贸然进入，要受神罚的。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延陵道：“我是水神，只要是有水的地方，我都能无声无息的进去。只取一小瓶的净魔水，发现不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净魔池，是青华神尊的属地。而这位神尊呢，已经有几千年闭关未出了。所以，放心吧。妥妥的，出不了什么岔子。” 妩月道：“那有劳了。” 延陵笑道：“朋友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将来啊，我也自有用着你的时候。” 妩月亦笑道：“好，随时等着为延陵神君效劳。” 延陵笑了笑，问：“陆黎呢？” “遇到个符咒的问题，他帮我回天庭去问文显了。” 延陵蹙了下眉，说道：“文显的性格扭曲得很，陆黎大剌剌地去问，估计不会那么容易问到。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吧，我们也回天庭？” “好。走吧。”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破空而去之时，客栈上空的夜色里，慢慢地显现出了两道身影。 正是魔尊常燃和左使白夜。 “陛下。”白夜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妩月上仙朋友实在太多了，我们要帮忙都插不上手啊！” 常燃闷哼了一声，满是嫌弃地说道：“成天勾三搭四。” “陛下。”白夜有办法了。“要不，我们再逮几个仙君，然后点名让妩月上仙来交换人质？这回，陛下千万记着再生气也要将她留在烬天宫里！” 常燃不理他。 白夜顾自灵光一闪，又有主意了：“要不咱们提出跟天庭联姻，修万年之好，让天帝老儿将妩月上仙嫁过来……” “嫁过来？”常燃道。“嫁谁？” “当然是陛下您啊！” “那也得我愿意娶！” 白夜一时语塞：“陛下你不愿意啊……那算了，当我没说。” 白夜闭了嘴，常燃却又觉得不如意。回头瞟了他一眼，斥道：“你出主意，就不考虑可行性吗？！你看看你出的这些主意，是主意吗？” “我觉得挺好的啊……” “重新想！” “是，陛下！” 白夜认真地想了想，又道：“对了，陛下，听说，天后的寿辰快到了。” “然后呢？”常燃不觉得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天后寿辰，我们就可以以祝寿的名义去天界了啊！去了天界，不就可以去找、不，偶遇妩月上仙了？！” 常燃想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行性：“收到请柬了？” “没有。” 常燃不由呼吸一滞，想甩手就给白夜一个爆栗：“没请柬你说什么！” 白夜道：“陛下，我们是魔！有请柬的去参加，那是他们仙族的规矩。没有请柬，偏要去，这才是我们魔族的作风！” 常燃觉得有理，吩咐道：“那先把寿礼准备起来。” “是！” 两人终于商量妥当了，启程返回烬天宫。 常燃素来沉默，无事就不爱说话，忽然，他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国师府的二小姐……” 白夜却是爱说话的，而且出了名的机灵。常燃刚起了一个头，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慕容璇，就是她故意将十方珠给了幽若，引发夜雪，目的是为了阻止大周女帝废除皇太女，防止国师府失势。除此之外，她还聚死气，养小鬼。但妩月上仙看在故人的份上，准备帮她将这些事情都遮挡过去……” 常燃道：“她前世是妩月的哪位故人？” “我问过小涛那个梦境的内容，妩月公主从雪地里救回的女子，还要去毓明山找哥哥，那应该是……” “谢容。”常燃早就将妩月的前世摸得一清二楚。“谢翊的妹妹。” 他和妩月在果林分别那天，妩月坦言对他毫无感情。他伤心之余，便去了西林找云淮长老喝酒。 云淮长老帮他分析说，妩月的状态很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说直白点，就是，她心里有个人。 于是，他痛定思痛，将与她有些许交情的男仙君全部都排查了一遍，但都觉得可能性不大。如今的天庭并不禁神仙正常婚娶，如果郎有情、妾有意的话，成亲便是了。 然后，他便将排查范围改到了她飞升前。 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个人。 谢翊。 他的妹妹谢容，是妩月最好的朋友。他自己也是大名鼎鼎的毓明才子，据说是文曲星转世，智计无双，算无遗策，有“得之可定天下”之称。 妩月公主三顾茅庐，才将他请出山，做她的军师，为她出谋划策。 他二人志趣相投，且有着共同的目标，亦师、亦友、亦像相爱的情人，关系非常亲密，且有不少暧昧的传闻。 后来之所以闹掰，是因为妩月急于拿到最后一个大奸臣的罪证，不惜使出美人计，委身相诱。奸臣伏诛前，道破了这件事。 谢翊知晓后，对妩月感到非常失望，与她伤心决裂，至此分道扬镳。 后来，大周出现天灾，有心人士将矛头引到妩月身上，称其牝鸡司晨，女子当国，才招来天罚。妩月被逼自刎。自刎前，她留下了济国救灾之策，此举感动了上苍，使她立地飞升。 但谢翊还是为妩月被逼死之事大怒，返回京城，大开杀戒。将那些肇事者一个一个、全部揪出来，当街斩首。并扶持妩月的亲妹妹永宁公主继任皇位，成为一代权相。 虽然他们没有成亲，或许也没有任何承诺，但谢翊却实打实地帮妩月守了大周江山五十余年。 妩月对谢容的感情很深，那她对谢翊的感情，应该更深。 反过来，谢容对妩月的执念，肯定也没有谢翊对妩月的执念深。 现在，谢容的转世，慕容璇，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那，谢翊的转世，多半也会带着前世的记忆。 他得防患于未然，绝不能让谢翊的转世，出现在妩月的面前！ 常燃说了句“走”，便掉头换了个方向。 白夜一愣，连忙跟上：“陛下，去哪？” 常燃道：“地府。” 第三十九章·国师秘药 陆黎去找文显上仙问符咒的事情，却被文显上仙反问了一堆问题。 又是问是在哪里看到的，又是问是不是帮谁来问的，就是不正面回答陆黎的问题。 陆黎向来没什么耐心，一怒之下，就不问他了，不说拉倒！ 拂袖离开的时候，随手往文显上仙的洞府门口放了一把火。 文显上仙在书房里整理东西，没有及时地发现火烧起来了。结果，这把火烧毁了他精心培育的好几株仙草，气得他直接去了天帝跟前告状，说陆黎想要放火烧死他，要求以“谋害仙僚”的罪名治陆黎的罪。 于是天帝便将陆黎叫过来，让两人当庭对质。 陆黎指责文显这人特别不好沟通，仙僚之间寻常问个问题，都各种刁难，怪不得连妩月这样好脾气的人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以天帝之精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问陆黎，符咒之事，是不是就是帮妩月问的。 陆黎只能摸摸鼻子，说，是。 虽然天帝责令文显上仙务必配合妩月的工作，帮助她了解清楚符咒之事，但文显却将火烧洞府这笔帐，也记到了妩月的头上。 所以，妩月一回天庭，就迎来了文显上仙的冷嘲热讽。 绵里藏针地嘲讽了十几句之后，告诉她，那个符咒是在鬼修中流传的一种符咒，用途是快速聚拢死气，以助修炼。 妩月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直到他离开。 延陵道：“我可以非常肯定的说，绝对是陆黎得罪他了。” 妩月道：“被说几句罢了，无妨。得到答案了便好。” “回头我帮你出气。” 妩月笑道：“不用。这种人，不用理会他。越搭理，他越来劲。” “行。反正都按你说的来。”延陵笑着说。“这符咒，看来只是寻常用来养鬼的。” 妩月点点头：“哦，对了，我还在国师府的炼丹室里找到几味从没见过的丹药。我拿去让紫苏帮我看看。” 延陵道：“你去吧。我去神界，帮你去弄净魔水。” 妩月看着他笑：“你还躲着紫苏啊？” “没有啊，我这不有事么？” “净魔水之事不着急，你先陪我去趟紫云涧，我们正好聚一聚。” “那就不必了吧……”延陵笑得有些牵强。 妩月露出一个“被我看破了吧”的表情，说道：“好吧，不勉强你。那若是紫苏问起你来，我该如何回答？” “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我相信你。”延陵语重心长地拍拍妩月的肩膀。 妩月无奈道：“你打算一直都这样避着么？” “等再过段时间吧。” “行吧。”妩月道。“等你觉得可以了，跟我说一声，我配合你行事。” “行。”延陵潇洒地挥挥手，说道。“走了。” 紫苏仙子精通药理，是妩月在天庭为数不多的女性好友之一。 神仙之躯受了寻常的伤，通常能够用法力自癒，但遇上特殊的，还是需要药师治疗。 妩月飞升后，有一段时间疯狂地出任务，便也经常受伤。 然后，她与紫苏仙子就这样认识了。 然后，紫苏仙子便进入了三秀的好友圈，经常一起唱酒聚会。 再然后，某一天，据说紫苏仙子酒后向延陵表白了……再再然后，延陵就避着她走了。 紫苏都表示她明白他的答复，她已经放下了，让他不必如此。 但延陵却还是躲着走，完全都不像他平时云淡风轻的行事风格了。 妩月见了紫苏，将从国师府里摸来的三瓶丹药交给了她。 紫苏从三个瓶子里分别倒出一颗嗅了嗅气味，仔细分辨了一番，说道：“好像都有安神草的味道。” “安神草？”妩月问。“好像凝神丹的配方里有这味药材。” “对。” “凝神丹是高阶丹药，给化神境的修士服用的，国师竟然能炼这么高阶的丹药？而且，大周皇城内，应该没有这么高修为的人。她炼制这个丹药，又是给什么人用的？” 紫苏微微蹙了蹙眉，又重新嗅了嗅，说道：“似乎又有一些不对。看来，我得把丹药化掉，好好分辨。大概需要一点时间，你这事急吗？” 妩月道：“不急。你慢慢来。” 紫苏道：“你的事，我可不敢耽搁！谁知道你这个拼命三娘，又在调查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没有。”妩月笑道。“我之前那段时间拼命接任务，是为了尽快晋升上仙之位。现在得偿所愿，已经金盆洗手、告老还乡了。这回，若不是天帝陛下用他的人情来求我办事，我肯定不会插手这事。” “但愿吧。”紫苏叹道。“你也该好好养养你那身伤了，回头免得被人说，看脸呢是天庭第一美人，衣服一脱，咋这么千疮百孔的……” 妩月忍不住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说话却是越来越没个谱了，什么虎狼之辞都说出来了！我闭关了一百年，伤口什么的，早就痊癒了。” “我不信。”紫苏故意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还欲伸手去拉妩月的衣裳。“除非……你脱了让我瞧瞧。” 妩月笑道：“你不信便不信罢，让你信了也没什么奖励。” 紫苏笑道：“好了，不闹了，你若没别的事找我，便去忙吧。我也得研究你拿来的这丹药了，我争取三天内给你确切的答案。” “好的。那我先回了，免得打扰到你。” “去吧。不送。” 妩月往外走了几步，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说延陵的近况，想来她应该十分关心。回过头，发现她已经拿着那几个瓶子，进她的药材室去了。 妩月哂然一笑，心中暗道：“可能，她真的已经放下了吧，倒是我们，还在揪着不放。” 走在回月华宫的路上，天帝的金令又到了。 “妩月，来一下太初殿。” 妩月暗叹一声，心道：“真是，阴魂不散哪！” 妩月来到太初殿，发现除了天帝外，在场的还有两位脸生的小仙。 天帝看到妩月，便道：“叫你来，又是那位新任魔尊的事啊！” 天帝的语气，好似一个学堂的老师。学生又调皮捣蛋了，便找家长来说明情况，让家长在家好好管教一下。 妩月无奈：“魔尊这是跟我绑定了吗？” 第四十章·弑君者 天帝道：“魔尊大闹地府，押着地府的一干人等，逼着他们帮他查一个人的转世。鬼使上不了天庭，阎王派出的小鬼，也是辗转了好几道，才托了这两位小仙将求救信息送了上来。” “那也不关我事吧？”妩月好想翻白眼，但是作为一个公主，素来的修养告诉她：不能。 但是，她真的好想说，她又不是他妈，他闹事，找她干嘛呀！天庭那么多仙官，没必要只薅她一个人的羊毛吧？ “别急。”天帝道。“你听我说完。” 妩月也好声好气地说：“陛下请说。” 她并没有急，反倒是天帝，像是故意在绕圈子。 “你知道他要查的那个人是谁吗？” “谁？” “谢翊。” 妩月的神色微微一凛，却没有说话。 天帝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了吧？” “嗯。” 天帝道：“去吧。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地府虽然也归天庭管，但由于是亡灵聚集之地，死气太重，仙官很少去地府，地府的人也上不来天庭。每年也就阎君固定日子过来汇报下情况，天帝固定日子派几个仙官过去巡查下情况，双方的往来并不多。 妩月也是第一次来地府。 黑魆魆的世界，遍地的彼岸花，盛开得分外妖艳，血红血红的，放眼看过去，仿若一片血海。 一进地府，躲在奈何桥旁的鬼使便飞窜了出来。 “天官大人，您终于来了！”说完，他往妩月身后望了望，失望中又有些忧心地问。“就您一个人来吗？” “嗯。”妩月道。“魔尊在哪，带我过去吧。” 鬼使见她宝相端庄，语气淡定，仿佛对魔尊完全不在话下。连忙应了声“是”，便殷勤地到前面带路。 一路上，那鬼使碎碎叨叨地向妩月复述发生的事情。 原本非常普通的今天，因为魔尊的突然闯入而变得非同寻常。 他带着一众魔族，一来就直奔阎罗殿，要求阎君马上交出谢翊的资料。 地府每天有上万的鬼魂进出，鬼差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人手帮他查啊！ 而且，转世轮回，乃是天机。没有天帝的许可，阎君是不能随便将资料外泄的。 但那魔尊不由分说的，一定就要，还扬言，若是今天给不出，便一把火将整个地府都给烧了。 理说不通，打又打不过，阎君只能表面上照办，暗中派人向天庭求助。 由于几个主要地府官员，都被魔尊的人盯着，能派出去的普通鬼使，根本上不了天庭。 鬼使只能先去凡间，找了土地公。 可土地公也上不了天庭的啊，就去找了山神。 几经辗转，总算是将消息送到了天庭。 “资料找得怎么样了？”妩月问。 鬼使吐槽道：“就算真找，也没这么快啊！” 妩月听明白了，阎君他们没有真的在找，只是在做做样子。 “这世上那么多人、妖、兽，死了全都进地府，资料都堆成海了。平时，鬼魂进了地府，往判官台上一站，资料上封有相应的气息，感应到了，就会自动飞到判官大人手里。鬼魂不在，却要找资料，也可是，大海捞针喔！” 听着鬼使的念叨，前方已经到了阎罗殿，远远的，看到几个魔族侍卫在门口守着。 这些个侍卫，是常燃从烬天宫带出来的，自然认得妩月。互看了一眼，会意地并没有进行阻拦。 妩月进殿后，发觉殿里的鬼差鬼使们忙作一团，白夜带着魔族侍卫站在一旁监督。 而常燃，则大剌剌地坐在阎君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有种“睥睨天下”的架势。 看到妩月进来，他略微一怔，然后下意识地换了下坐姿。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双腿随意地交叉着，文雅了些，显得没那么嚣张跋扈。 看着妩月迎面走来，他忽然觉得，白夜的建议似乎是对的。 只要他搞点什么事，天帝老儿就会派妩月过来处理。他想见妩月，这可不就是最方便、最直接的一个途径吗？ “妩月上仙。”白夜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您怎么也到这地府里来了？有什么事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俨然一副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的口吻。 妩月道：“我有话与魔尊说，麻烦左使大人将其他人都带到外面去吧。” “呃，这个……”白夜有些为难，带出去了，不就没法找资料了。于是，他看向了殿上的常燃，以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常燃道：“带出去吧。” “是！” 等白夜将殿里的所有鬼使都遣散出去后，妩月又近前了几步，停在常燃正前方的阶下。 “你要找谢翊的转世？” “对。” “你想做什么？” “不告诉你。” “……”妩月无奈。 常燃忽然想到了不妙的一个点：“你来这里，是因为他？” 她来，是因为找的人是谢翊，而并非是他闹事的话……那他刚刚确认的计策岂不是行不通了？ 妩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与他，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常燃“呵”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反倒是确认了你与他，必定不寻常。” 妩月沉默。 常燃看着她：“你不是巴不得我认定你是一个水性扬花、人尽可夫的女人吗，那为什么，你偏偏要撇清你与他之间的关系？” “你心里的人，是他，对不对？” 妩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不要找了。找不到的。” 常燃顿了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不要找了”，是指不是要找谢翊的资料了，还是指不要再找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了。 “他没有转世。”妩月道。“他已经神形俱殒，魂飞魄散了。” 常燃愣了下，很是意外：“你说谢翊？魂飞魄散了？” “嗯。” “为什么？” “杀孽太重。” 常燃想了想，觉得不对：“凡间的朝堂争斗，国家更替，哪一回不是死伤无数。那些奸侫、权臣，不都是重新入了轮回，为什么他不行？” “他不一样。”妩月道。“他杀的是真龙天子。” 常燃道：“古来弑君者也不少啊……” “他连杀了三个。” “……”常燃终于沉默了。 第四十一章·魔界贵客 妩月道：“我飞升后，他扶持我的妹妹，永宁，登上了皇位。一连三任女皇。到了永宁的孙辈，当时的女皇没有女儿，只生了三个儿子，便不顾他的反对，立了皇太子。” “被谢诩杀了？” “嗯。”妩月点头。“当年，我被世人攻诘，就是说我女子当国，牝鸡司晨，所以招致了天灾。许是出于报复心理，谢翊他就是要大周女子称帝。只要立了皇太子，他就杀。他连杀了三个真龙天子，惊动天庭，降下了天雷……” “他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知晓了这一切，常燃心里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谢翊魂飞魄散，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在妩月面前了。 从这一点看，似乎是该喜。 但是，这个人，或许就这样，永远地存在于妩月的心里了。不会消失，也无人可以替代。 这样看，似乎又是该忧。 “那你对他……”一不留神，话便问出了口。 妩月道：“这个问题，如何我作何回答，你都不会相信，那又何必再问？” 常燃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管妩月承认抑或是否认，他心里都会存疑。哪怕她亲口告诉他，她喜欢的人就是谢翊，他对她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那似乎，确实没有问的必要了。 “走吧。”她说。 常燃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妩月道：“你不走吗？你在这还有别的事？” 常燃琢磨着她这是喊他同行的意思吗……那自然是有事也变无事了。 常燃应了声“没有”，便起身飘然而下，来到妩月面前。 “把你的人都喊上。”妩月道。“地府不比其他地方，是真正的日理万机，不要打扰他们工作。地府失序，万一有大量亡魂进入凡间，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的，常燃自然照办，唤了声：“白夜。” “陛下。”白夜出现在了殿门口。 “带上我们的人，回宫。” “是，陛下。”白夜摸了摸鼻子，转身去了。 他就知道，妩月上仙一来，他们必定是要收工了。他们这位魔尊啊，提起妩月上仙，嘴比谁都硬，心呢却比谁都软。就像那家养的狗，叫得那个凶，一被摸头，那尾巴摇得，欢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了地府。 妩月和常燃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白夜落后一步跟着，再后面，是一队魔族侍卫。 常燃回头看了眼队伍，又看看走在身边的妩月，忽然觉得这种架势，颇有种帝后出游的感觉。 春暖花开，天气晴好，魔尊携魔后出游，走走停停，寄情山水，多么惬意。 “你是不是要去寂灭西林？”他问。 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我陪你去。 “暂时不去。”妩月道。“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我帮你去办。 妩月想了想，说道：“魔尊，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借谁？”此刻，内心有个声音在不住地喊：借我！借我！我很厉害，我什么都能帮你搞定！ 妩月道：“小食梦貘。” 常燃顿时被失望淹没了，原来是那小屁孩子。 “哦”了一声，说道：“他在烬天宫……” 倒是跟在后面的白夜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了，插话说道：“小涛、就是那小食梦貘，年纪还小，可能需要准备准备，正好、妩月上仙可以来烬天宫小住几天……幽若也想你了，经常问起你。“ 关键时刻，把小雪妖也拖出来用一用了。 常燃回头看了白夜一眼，第一次觉得，这家伙这也太机智了吧！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妩月想了想，她要等紫苏那边出结果，这几日正好没事，倒是可以去烬天宫待几天，看看那里有没有存在死气。 毕竟常家的功法，便是用死气来修炼。 虽然慕容璇是在用死气豢养鬼将，看起来与常家功法并无关联，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确认一遍比较好。 “这次是去作客，还是去当囚犯？”妩月问。 白夜一听，这是有戏啊！连忙上前一步，凑到常燃身旁，一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一边满脸堆笑地对妩月道：“当然是，作客啊，贵客！是吧，陛下？” 常燃也是没想到妩月竟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似乎有答应的倾向，心里激动得难以复加，表面上却仍然保持着一脸的肃穆，淡淡地应了声：“嗯。” 妩月道：“我只能住三天。” 白夜又拉了下常燃的袖子，然而却发现他在发呆中，猜测他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给砸晕了，连忙帮他答应下来：“好！行！当然可以！妩月仙子想住几天就几天！仙子就把烬天宫当成自己的家，想来就想，想走随时都能走！” 妩月看向常燃。 白夜立马道：“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那走吧。” 妩月笑了笑，启步走在前面。 常燃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现在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 她这是答应去烬天宫住了么，她竟然会答应……她为什么会答应？她是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了吗？她也还是念着他的，是吧？ 不，不对，肯定有另外的原因……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对，她肯定是有目的，而且绝非好事！ “陛下！”见常燃还在原地站着不动，白夜连忙上前拉着他往前走。“走啊，妩月上仙都走远了。” 看着走在前方的那抹窈窕的身影，沐浴着阳光，是那般的圣洁美好。常燃忽然想通了。 他喜欢她，无论她是人美心善也好，心如蛇蝎也罢，他就是喜欢她，无法放下，也无法淡忘。 那就不要纠结了！ 哪怕她要的是他的命，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再来一次，甚至是让烬天宫再覆灭一次，又有何妨呢？ 谁让他就是喜欢她呢！ 想通之后，常燃心中豁然开朗。挣脱白夜的“携持”，快步上前，牵起妩月的手，便拉着她飞身而去。 “陛下！”白夜在身后喊。“你们去哪？” 常燃道：“我们先行一步。” 第四十二章·徐徐图之 常燃带着妩月回了妖魔之境，但是并没有直接回烬天宫，而是去了迷踪岭。 站在迷踪岭最高处的瞭望塔上，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远处的寂灭森林和迷雾沼泽。 “那边是寂灭森林。寂灭森林很大，从这里，一直绵延到西海。东林你去过，很热闹，但其实，论面积，它只有西林一半大……” 妩月侧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常燃道：“天帝不是让你打探妖魔之境的虚实吗？不用打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我又如何得知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你要去哪里查看、验证，我都陪你去。阿月。”常燃拉过她的双手，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都把它忘记！这个世界上，我所在意的人，就只有你了。” 妩月道：“你现在是魔尊，你应该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是有。”常燃道。“但是不妨碍我们在一起。我不会与天庭为敌，我也会看好妖魔们，不让他们惹事，不许他们骚扰凡间百姓。” 妩月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没有纷争，才会有发展。若你真能约束妖魔，那我也可以劝说天帝，正式承认烬天宫的存在。并协助你们扩大领域，将天下妖魔，都齐聚到妖魔之境。以免到处流窜，祸及百姓。” “那我们……”妖魔如何，常燃其实不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妩月答不答应与他在一起。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妩月道。 “为什么？” “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那你对谁有男女之情？”常燃问。 无谁是谁，他都可以变，变成她所喜欢的样子。 哪怕是谢翊那样，为了她，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他也可以！ “我没有这样的感情。”妩月道。“我也不想有这样的感情。” “你的意思是，最多也就是如你的那些天庭好友一般，止步于朋友之情吗？” “对。” 常燃想了想，道：“那也可以。” 妩月看向他：“你可以放下？” 常燃道：“能不能放下，什么时候放下，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但是，既然是朋友，你若是遇到麻烦，一定要找我帮忙。” “用得着你的地方，我自会找你。这次不就是么，我找你借人了。” 常燃“嗯”了声，心想，其实我更希望你直接把我借去。 “你若是有事，也可以直接找我。不要再像今天一样，跑去地府大闹，扰乱他们的工作……” 常燃趁机提出了要求：“那你的名符，给我一些。不然，我不知去哪里寻你。” 妩月取出两张名符，递给常燃。 “就两张吗？”常燃嫌少。一次就得用一张，这只能用两次啊。 妩月道：“身上只有两张了。回去后，我多绘制一些，再给你。” “需要哪些材料，我让人去准备，待会到了烬天宫，你就能画了。” “就普通的制符材料就行。” 妩月人还没到，她要来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烬天宫。 里里外外、远远近近的妖啊、魔啊，一骨脑地又全部集中到了烬天宫外，夹道引颈相望，等着为他们心目中的魔后娘娘接驾。 妩月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人头攒动的这一幕。 对上那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妩月又是觉得可爱，又是觉得好笑。 便朝他们招了招手，微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啊！” “魔后娘娘好。” 妖魔们原本是七嘴八舌闹纷纷的，这会儿却突然莫名的整齐，简直异口同声。而且，响遏行云。 妩月愣了一下，然后哂然失笑：“你们误会了，我是你们魔尊的好朋友。你们魔尊还是单身呢！” 说完，她回头看了走在身旁的常燃一眼。 常燃会意，吩咐道：“叫妩月上仙，以后不要再乱叫了。” 妖魔们有点懵，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等妩月和常燃进去后，白夜悄悄地出来了，向大家解释道：“大家不要着急，这事需要慢慢来。大家要乖，不要惹事，还要助魔尊一臂之力啊！” 这么一说，妖魔们就都明白了，原来是魔尊还没有获取仙子的芳心呢！ 魔尊虽然很强大，能够保护大家，但是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很严肃的样子，难怪人家仙子会不喜欢他。大伙儿一定得群策群力，帮魔尊娶回魔后娘娘才是！ 常燃将妩月安排在明月殿，因为他自己的清风殿，就在隔壁。 制符的材料，很快就送到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堆得跟小山似的。 “这么多？”妩月无奈。这要画完，她得画到猴年马月去。 常燃道：“能画几张便画几张，其他的存放在这里，等你下回来再画。” 妩月笑了笑，从中拾起一叠符纸，对常燃说道：“先画这些吧。” “好。”常燃应声，然后自己也从中取了一叠符纸，说道。“我也画我的名符给你。”这样，她想要找他的时候，就随时能找到他了。 妩月道：“这是天界的传讯秘法。” 言外之意自然是，不外传。 常燃道：“你教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而且，我的名符，只画给你。” 妩月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同意了。 将其他多余的材料收到柜子里之后，妩月便在桌前坐下，教常燃画名符。 “名符与普通的传讯符不同，它需要你先在自己的识海里，设置一个特殊的传讯灵阵。所谓‘特殊’，就是这个灵阵需是你自创的，与众不同的。然后在符纸上，用法力刻下相同的灵阵，再用朱砂画符阵封印，等用的时候，用灵力催动灵阵……” 妩月先讲完名符的制作原理，然后再教他符纸上具体该如何画。既能将自己的专属灵阵隐去，又要能让对方认出这是你的灵符。不然，像妩月这里，有延陵他们好些人的传讯时，万一混在了一起，还是要有办法分辨才行。 常燃学得十分认真，妩月画一笔，他也跟着画一笔。 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十岁出头的那时，他不爱读书，总调皮捣蛋。被先生罚抄书，妩月便陪着他一起抄。她写一个字，他也跟着写一个字。 他对她的依恋，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攒下的。 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有人陪伴，有人依赖。 第四十三章·秘密任务 “阿燃。” 妩月忽然唤了他一声。 熟悉又陌生的旧称，让他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天残诀，你还有练吗？” 常燃一愣，说道：“不是早就没练了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妩月道：“你现在厉害了，我怕你是不是又修炼了……” “我不会再炼它的！”常燃打断了她的话，情绪忍不住激动，并再三强调。“无论如何！永远都不会！” 《天残诀》是常家祖传的功法，常燃六岁就开始修炼了。 他非常聪明，修炼得非常快，到十岁的时候，已经小有所成了。但是，当他突破到天残中期的时候，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暴躁，每次修炼完后，就非常易怒。别人随便说一句，他就会暴跳如雷。轻则打砸东西，重则动手打人。 妩月来到他的身边之后，观察了一阵子，告诉他，他修炼的功法可能存在问题。会让人暴躁，情绪失控，最后极有可能会衍变成，失去自我意识，被功法的暴虐之气所控制，滥杀无辜。 一开始，他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一来，这是他家传的功法，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有修炼，但并未见他们发狂； 二来，妩月只是个小姑娘，并不懂修炼之事，她说的这一切，或许只是猜测； 三来，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易怒，都是那些下人的问题，是他们毛毛糙糙的，没有把事情做好，惹他生气了。 直到有一次，他从发狂失控中清醒过来之后，发现妩月倒在地上，满身是血。而他的手上，满是伤痕。 打人的伤痕。 是他打的妩月，还差点将她打死！ 为此，他差点疯了。 幸好妩月被救了回来，而且她没有怪他怨他，也没有避他如蛇蝎，还是待他一如既往，只是劝他，不要再修炼那个功法了。 他答应了。 他在她的面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碰！ 但尽管如此，功法的后遗症却依然存在。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发狂失控。只有妩月的劝说和安抚，才能使他尽快冷静下来。 所以，每次妩月都遣走其他人，自己一个人留下拉着他，抱着他，安抚他……而她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打伤…… 这样情况持续了三年，三年后，功法留下的后遗症终于消退了。 所以，对常燃来说，《天残诀》带给他的只有憎恨和心痛，是它让他一次次地伤害自己心爱之人。哪怕它再厉害，再逆天，他也绝不会再碰上一下！ 见他的反应有点大，妩月连忙按上他的手背，宽慰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炼就好。我相信你。” 常燃反手抓住妩月的手，正欲说什么，殿外传来了白夜的声音。 “陛下，妩月上仙，我带小涛过来了。” 妩月抽回手，站起身，说道：“快进来吧。” “是。” 白夜带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来。 男孩穿着青色的马甲，褐色的裤子，光着两个脚丫。脚背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看着像是在满山地疯玩中被叫回来的。 “你是叫小涛，是吗？” “嗯。”小涛重重地点头。“波涛的涛。” “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我被坏人抓走，关在天庭，是姐姐放我出来的！” “那姐姐现在需要你帮个忙，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涛非常仗义地拍着小胸脯。“娘亲教过我，要知恩图报！姐姐帮过我，我自然也要帮姐姐！” “小涛真棒。”妩月夸奖道。“姐姐需要你跟我去一趟凡间，要待大概两个月的时间。你有要紧的事情，这几天安排一下。我们三天后出发。” “好！”小涛爽快地应该了。“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要跟我娘亲说一声，还有，我有几株小花需要经常浇水，我放到朋友家去，请他帮我照看！” “嗯，你去安排吧。” 小涛应了声“好”，转身蹦蹦跳跳地去了。 “你带小涛去凡间，是要监视谁的梦境吗？”常燃终于反应过来了。“你的那位转世故人，慕容璇？” “嗯。”妩月也没有隐瞒。“她转世为人，却还存有前世记忆，必是执念太深。我准备设法消除她的执念，消除的效果，我想通过她的梦境来掌握进度。看看用的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效。”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妩月道：“你同意把小涛借给我，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常燃没有再说什么，与妩月一起将剩下的名符画完后，便带着她在烬天宫里转悠。 妩月上次来，一直被囚在清风殿，都没有出去走动过。 这会儿各处宫邸都走了一遍，发现烬天宫其实也并不大，像亭台楼阁这样的建筑都很少，相当的空旷。 大概是因为妖魔们都是天生天长，野外筑巢的，并没有建造娱乐休闲型建筑物的概念。 一路走来，时不时地有男妖、女魔们上前来献殷勤，送妩月小礼物。 哪怕是再寻常的东西，妩月都不会嫌弃，笑着说“谢谢”，收下后，还会回赠他们一些有趣的小东西作为回礼。 常燃先前是不许妖魔们接近妩月的，后来他想通了，若是妩月能喜欢这些家伙们，她在这里就多了些牵挂，说不定，她就会常来这里了。那么，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啊！ 妩月住在明月殿的这三日，是烬天宫自落成以来最热闹的三天。 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妖魔们进进出出，纷纷跑到妩月面前献殷勤。常燃不得已强行规定了宵禁时间，戌时开始，不允许任何人在明月殿逗留打扰妩月休息。不然只怕那些个家伙们，半夜了都不回，直接在阶前廊下打个地铺就睡那了。 热热闹闹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妩月跟常燃告别，带着食梦貘小涛离开烬天宫，前往大周。 常燃本想一路送他们过去，等到了大周再道别，却被白夜拉住，小声劝止：“陛下，适可而止，慢慢来。在开始伊初，保持一定的距离，方能长久。” 等目送他们走远后，白夜又神秘兮兮地说道：“陛下，我给小涛布置了一个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 “对。”白夜的神色中带了些小得意。“虽然说神仙很少做梦，但也不是百分百就不会做。所以，我让小涛留意妩月上仙的梦，若是有，便悄悄吞了……” 第四十四章·女子为尊 常燃会意。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神仙若是做梦，绝对是非同寻常的梦。到时候，陛下就知道妩月上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常燃点头，难得地夸奖道：“白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聪明！” 被夸奖的白夜，却是有点不乐意了：“陛下，我和绯夜好歹从岁数上说已经有上万岁了，懂的东西，自然会多一些。以后，陛下会越来越多地发现我的长处的！” “她要在凡间待两个月……”常燃暗自算了下时间。“天后寿辰是在三个月后吧？” “对。” “好好准备。” “是。” 延陵早两天便已经顺利地拿到了净魔水，这会儿已经提前在大周原先他们住的那个客栈里等着妩月了。 “这个。”延陵取出两壶他亲手酿制的桃花酿，推到妩月面前，解释道。“这壶，是加了净魔水的。壶底有刻字，用手摸一下便知。另一壶，是正常的桃花酿。你可以找她喝酒，然后，一人一壶。” 延陵将那壶加了料的往上提起，示意妩月摸一下壶底的字：“你先感受一下。到时候，可别弄反了。她没喝净魔水，倒是被你给喝了。” 妩月会意地摸了一下，字痕确实还挺明显。 妩月笑着收回手，说道：“我喝了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执念。关键是，她没喝到，我们就白折腾了。” 在妩月说到“我也没什么执念”这句时，延陵看着她，别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然后，徐徐地起身说道：“那你去吧，我得回天庭去陪陆大星君了。” 妩月伸手在桌上拂过，将那两坛桃花酿纳入自己的灵墟之中。 “陆大星君现在如何了？” 延陵道：“他火烧文显的洞府，被天帝罚去修缮，要求恢复原样。这会儿，多半正忙着搬砖砌墙呢！” 妩月叹道：“修复洞府倒是小事，麻烦的是惹上了文显，只怕要被他明里暗里地挤兑一辈子了。” “陆大星君不怕。”延陵笑道。“这种暗搓搓搞言语攻击的，最怕的就是陆大星君这种、不跟你废话，捋袖子就干架的。所以，我不担心陆大星君，我担心文显。怕他挨揍。” 延陵笑了两声，说了句“我去看着他”，便摇着小扇子走了。 妩月带着小涛先在街上逛了一圈，给他买了些玩具和零食，然后来到慕容府，自报家门衍天宗弟子清月，求见府上二小姐慕容璇。 管事道：“二小姐继任了国师之位，现在已经不在慕容府居住了，而是住在宫里的国师府。不过，二小姐入宫前有嘱托，若是清月仙子来了，便将这块令牌交给仙子。凭此令，仙子可以直接进宫，到国师府找她。” 妩月接过管事接过来的令牌，道过谢，便进宫去国师府拜会了。 来到国师府，正好皇太女周云锦也在，慕容璇便热情地为她引见。 “这是我们大周的储君，皇太女殿下。殿下，这是臣最好的朋友，衍天宗的，清月仙子。” 周云锦的表情原本是淡淡的，一听是“衍天宗”的，立马眼睛一亮，问道：“那你可认识陆美人？” “陆美人？”妩月明知故问。 “咳，他叫陆黎。” 妩月微笑道：“他是我师弟。” “哇！”周云锦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当即便热情地上来挽妩月的手臂。“我就说，你和他的气质，看着有几分相像！原来你们是同门！那陆黎呢，他现在在哪？” “他有事，回宗去了。” “啊？”周云锦瞬间又失望了。“他怎么回去了？他还说会再来找我的！” 妩月道：“陆师弟只是有事需要回宗处理，等处理好了，自会再来。” “那就好。”周云锦稍微舒心了一点，提醒道。“那仙子见着他，可要提醒他来找我。我可一直等着他呢！” “好的。”妩月微笑着应了。 周云锦拉着妩月问陆黎的事情，随侍的女官提醒说少保授课的时间到了。 她被帝驸耳提面令，这段时间一定要安份守己，好好听少保的话，让少保去女皇面前说几句她的好话，让女皇对她改观。 所以，她也不敢造次，只能不情不愿地摆驾回宫去了。 等她离开去，妩月将小涛带到身前，向慕容璇介绍道：“小涛是我一位朋友的孩子，她要闭关修炼，便托我照看一段时间。小家伙闹着来凡间玩，我便带他来了大周。路过慕容府，便想着顺带来看看你。不想，你却已经住到宫里了。” 慕容璇道：“我给你留了令牌，可以在宫里畅通无阻。国师府也好，慕容府也好，没什么区别。” 慕容璇引了妩月入座，亲手为她沏了茶，并吩咐弟子去取些糖果过来给小涛。 “你们这回来，倒是赶上热闹了。”慕容璇道。“陛下要为云岚皇子选妻主了。” “云岚皇子？”妩月问。“就是那位差点被立为皇太子的大皇子？” “对。”慕容璇像是松了口气，叹道。“不容易啊！陛下决意将他外嫁，看来是终于放弃那个荒唐的念头了。” “荒唐么？”妩月对此却不是很认可。虽然她不曾见过周云岚，但是在她看来，作为一国储君，现在的皇太女周云锦并不合格。 慕容璇道：“当然荒唐。大周可是女子为尊，怎么能让一个男的当储君、将来的皇帝？！” “容儿，撇开男女之别不作考虑，你认为，周云岚和周云锦，谁更适合当皇帝？” 在慕容璇开口之前，妩月又道：“你不用回答我。你是学过治国之策的人，我知道你肯定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众生平等，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应该被公平对待。不应该单单只是因为他是男、抑或是女，便被剥夺了一些权利。” 慕容璇有些不悦：“那公主的意思是，让我扶持大皇子继位，然后让大周变回男尊女卑的国家吗？女子们无法读书，无法入朝为官，只能生活在内宅大院，仰仗着男人的鼻息而活……那样的世界，才是公主想要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妩月不信她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故意曲解罢了。 大抵上还是执念在作祟，让她只着眼于自己想要前进的方向，明知有失偏颇，但也完全顾不上了。所以，妩月暂且不与她争辩此事了，等执念消除了，一切便好了。 “算了，不说这事了。我早已不管大周之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第四十五章·唏嘘往事 “嗯，公主只需开开心心地做个逍遥散仙，大周的事，自有我帮公主看着。”慕容璇道。“公主这趟来大周，能在这待几天？” 妩月道：“或许得待好一阵子。” 慕容璇道：“那最好了。公主也不要去住客栈了，你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就在国师府住吧。有照应，我们也可以好好地叙叙旧。这里虽然是在皇宫内，但出宫也很方便。若是想去外面逛，我可以让弟子们给你们做向导。” 妩月想了想，说道：“也好。” 她的计划便是要在国师府住下。 见妩月答应住下，慕容璇欣喜异常，马上吩咐下去，让人去把厢房收拾出来。厢房里的一应用物全部换成全新的，而且还要最好的。 “三天后，便是择妻大典。到时候宫里会非常热闹，公主有兴趣的话，我带你们去看。” “择妻大典？” 慕容璇道：“就是给大皇子择选妻主。大皇子可是女皇最疼爱的孩子，排场自然非同一般。女皇已经下令，三品往上官员家中，有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六岁之间的女子，不论是否婚配，有无婚约，全部都要进宫参选。不允许以任何理由缺席，病重的也不例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抬也要抬进宫来。” 妩月问：“那若是选中已有家室的，那当如何？” “全部休掉呗。”慕容妩说得云淡风轻的。“作为皇妻，是不能有其他夫侍的。” “那若是早已有了孩子呢？” “孩子记到大殿下名下。”慕容璇道。“反正生孩子的是女人，女人说父亲是谁，那便是谁。” “呃，这……”妩月有些不好置评。“那如何个选法？” 慕容璇道：“那公主可尽管放心，肯定好看得很！咱们这位大殿下，是出了名的能折腾。据说他已经准备了一整套的考验办法，咱们就等着看哪位能人能过五关斩六将，将这位’天之骄子‘娶回家了！” 妩月在国师府住下后，当晚便带着延陵给她的两壶桃花酿，去找慕容璇共饮了。 两人凭栏而坐，看着栏外静谥的内湖，一人一壶酒，自然而然地，便说起了往事。 “……爹爹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五岁的时候，爹爹就带着哥哥出去游学了。我说，我也要去。爹爹说，容儿你是女孩子，识字便好，不用读太多书，在家里好好地跟娘亲学女工。那时，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可以出去游历天下，我却只能留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 “他们一去就是十年。十年里，他们一次都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书信。娘亲一个人带着我，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我长大，什么脏活苦活，都是她一个人做。狂风暴雨的天气，也只有她一个人扛着。然后，她病了，死了。我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其实，我挺恨我爹爹的。说什么望子成龙，胸怀天下，他其实就是不负责任地抛下了我和娘亲！如果他和哥哥都在家，我和娘亲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艰难！娘亲也不会那么早死！” 慕容璇转眸看向妩月：“所以，我特别感谢公主。若不是公主从雪地里救了我，我早就死了。若不是公主带我进京，还送我去女学读书，或许，我至今还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野村姑。我可以忘记爹爹，忘记哥哥，甚至可以忘记娘亲，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忘记公主！” 慕容璇的眼中溢出了泪水：“我会帮公主守护好大周，守护好得来不易的这一切，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我知道皇太女任性骄纵，不成器，但是没关系，有我。哥哥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妩月轻叹一声，说道：“容儿，你醉了。我弹琴给你听吧。” “好啊！公主的琴声，我也好久、好久，没有听过了……” 妩月起身换到桌前，挥手在面前拂过，清光闪处，桌面上便出现了一把七弦琴。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弦，试了下音，便开始弹奏一曲《踏雪寻梅》。 这首曲子，是谢容最最喜欢的曲子。因为她们的相逢，便是在雪中。而在当时几乎濒死的谢容的眼中，乍然出现的妩月，红衣红伞，就像是雪中怒放的红梅一般。 踏雪寻梅……有时候，谢容会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多苦难，为的就是这一天的、与她相遇。 这么多年，她寻找的、等待的人，就是她啊！ 妩月在琴音中加入了清心咒，一曲弹完，慕容璇已经靠在凭栏上睡着了。 收回琴，将她抱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 沉睡中的她，口中还不时地唤着“公主”，妩月心中亦是个中滋味，难以言明。只能暗自希望，延陵提供的这个法子有用，可以让她放下心中执念，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将路走偏，从而步上她哥哥的后尘。 妩月找到小涛，提醒他注意吃慕容璇那个房间的梦，无论是好梦还是坏梦都先吃进来。等给她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还回去。 或许是睡之前一直惦记着梦的事情，这天晚上，妩月自己竟破天荒地做起梦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她看到了谢翊。 他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月白色的长衫，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插了支木簪，其余的发丝温柔地披泻在背后。 温柔的眉眼，温柔的目光，还有此时屋里温柔的烛光，这一切，都是这么的柔软而温馨。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生怕一有动作，便会从梦境中醒来。醒来后，便再也见不着他了。 他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从书卷上转过目光，看向她，柔声问道：“醒了？” 妩月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好像刚从小憩中醒来。 “嗯。”她轻轻应了声。 “醒了便回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还没醒。”妩月道。“我想再睡会。” 他笑道：“说什么傻话，明明醒着。回去吧，再待下去，明天不知道又会起什么流言蜚语了。” 第四十六章·神仙梦 她将谢翊迎回京城，拜为先生，那一年，她十六岁。谢翊也刚二十岁。 一个是风华绝代，妙龄少女，一个是丰姿玉貌，翩翩公子，两人常在一处，自然会被人臆想出一出出的香艳秘事。 那时的她，青春年少，心思敏感，特别怕别人妄自揣测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每每听到人说，便处以重罚。 因为，在她的心里，他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学识渊博，聪明绝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也不惧怕各种难事，无论何时何境，他都是那般的淡定优雅，胸有成竹，算无遗策，战无不胜。 她不想有任何不好、不洁的传闻沾污他，尤其还与她有关。 所以，她一直很谨慎地保持着与他的距离。每回找他商谈事情，都是在白天。天色一暗，她就会离开。 但是今天，她说：“起便起吧。随便什么流言。” 因为，她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 除了前几日突然因为常燃闹事而被重新提起，都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今日怎么如此任性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朝她走来。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喃喃道：“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梦。梦醒了，你就不在了。” “只要你仍然记着我，我就会在。”他缓步停在了她的身前。“妩月，我会永远守护你，再也不离开。” 他朝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抚向了她的脸颊。 她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亲密之举，这是第一次。 他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他的眼神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但是他的掌心却没有温度，而是一片冰凉…… 妩月蓦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帐顶，半晌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中那冰凉的触感，好似不像是假的。 妩月摸向自己的脸，发现脸上似乎有些潮湿。 ——是眼泪吗，她刚才哭了吗？ 但是她并没有感受到伤心啊！ 她是想念他了吗？ 这么多年了。 妩月轻叹了一声，披衣下床，推开窗户，看着挂在中天的圆月。 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吧……他现在还好吗？ 她是不是该去寻一寻他，看看现在的他过得好不好？ 正好睡不着，妩月便抽空回了趟天庭，紫苏那边的验药结果出来了。 “这些药，有点问题啊！” “什么问题，详细说说。” 紫苏道：“看起来都是增强元神的药，但是加了苦心草和黑木槿这两味草药……我就这么说吧，鬼修用的丹药，喜欢加这两味药材。可以固本培元，减少鬼气外泄，防止魂魄之力消退。” “鬼修。”妩月道。“她确实是在养鬼将。” 紫苏闻言却纠正道：“是鬼修用的，可不是养的小鬼用的。” 妩月问：“这有区别么？” “当然。”紫苏解释道。“鬼修，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而被人豢养的小鬼，是受制于人的。主人哪怕是要提升小鬼的力量，也不会选择提升它的魂力。因为，小鬼的魂力越强，就越难被控制。一旦脱离控制，主人就会遭到反噬，是非常危险的事。除非这个人自身非常强大，完全不惧怕反噬，不然，不会想不开去提升小鬼的魂力。” “那么，问题就又出来了，既是那么强大的人，为什么要养小鬼呢？养小鬼所要付出的成本和精力，可比养灵宠多得多！” 妩月沉吟道：“这么说，那是个鬼修……而不是，她养的鬼将？她为什么要欺瞒我？” 紫苏道：“分辨是鬼修还是鬼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怎么分辨？”妩月问。 “从那个号称是主人的人身上分辨，看他的身上有没有死气。有的话，便是养的鬼将。若没有，那便是鬼修。以你的修为，这点应该瞒不过你的眼睛。” 确实，瞒不过她的眼睛。 慕容璇身上并没有鬼气或者死气，所以，地宫棺材里的那个，是鬼修。 那么，利用死气来修炼的，也是它了。 第二天，妩月便向慕容璇提出，要去地宫看看那个鬼将处理得如何了。 慕容璇却道：“他已经不在地宫了。那天公主与我说后，我便召回了所有黑衣卫，进行销毁。然后将鬼将也从地宫转移到了后院，设了道场，每天都有弟子在那念往生咒，超渡他，使他可以早入轮回。” 妩月便让她带她去后院看。 后院确实摆了一个道场，挂满了白幡。 中间那口棺材，也确实是她那天在地宫中所见的那一口石棺。 旁边围坐着几个国师府的弟子，正在念往生经。 妩月来到石棺旁边，想打开石棺的盖子，看看里面的人，却被慕容璇抢先一步按了住。 “公主不可。”慕容璇道。“已经封棺了，再打开，对死者不敬。触怒了他，道场就白做了。” 妩月看着她，不再拐弯抹脚，直接说道：“我已经知道那是个鬼修，而不是你养的鬼将。” 慕容璇沉默了一会，没有再狡辩，只是说：“我放他走了。” “他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听命于你？” 慕容璇道：“就是一个普通的鬼修。我和他是合作关系。我助他提升力量，他帮我豢养黑衣卫。我当时只是慕容府的二小姐，我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手。所以，我和他，只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那天他出现在京城上空，又是什么情况？” 慕容璇道：“那天他正在地宫训练黑衣卫，你们的误入打扰到了他，导致出了岔子。那些黑衣卫失去了控制，死气乱作了一团，就出现了那样的情况……他走了，黑衣卫也都收回销毁了，以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真的？” “真的。我不会骗公主的。” “那日你便骗了我。” 慕容璇道：“鬼修毕竟是旁门左道，难容于世。公主主动问起是不是我养的鬼将，我就顺势承认了。公主，他不是坏人。” 妩月道：“利用死气修炼，本来就有悖于天道。纵然没有杀人放火，但让无数亡魂无法正常入轮回，原地消亡，这比直接杀戮造成的罪业还要大！” “他也没有办法。”慕容璇道。“他不想入轮回。他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人，他不想忘记她。” 第四十七章·绝佳人选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他祸害别人的借口。”妩月吐出一口气，问道。“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 “我没问他。” “你还在帮他隐瞒。” 慕容璇道：“是的。所以，公主请不要再问了。他不是坏人，他只是想继续存在。若有机缘，以后会再见面的。” “国师大人。”有弟子远远地唤了声。“太女殿下到了。” 慕容璇对妩月道：“太女来了，我过去一趟。”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妩月只多留了一会，也离开了。 不过，她离了后院，就飞身上了屋顶，跟着慕容璇去了前殿。 周云锦昨天来了国师府，今天又来，这来得有些太勤快了。马上又是大皇子周云岚的择妻大典，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们频繁接头，多半是在密谋什么。 她去听听。 “……周云岚太会搞事了，一定要趁这个机会，一下子把他踩进泥里。不然，等过阵子，风头过去，他绝对又会鼓动着母皇改立储君了！” “是这个道理。”慕容璇先肯定了周云锦的想法，然后提出了意见。“但是，殿下选的这几个人，卖相太差了，估计还没到第一关，就会被淘汰掉。” 周云锦呶呶嘴：“当然给他差的，难道挑好的给他啊！” 慕容璇道：“至少外表要光鲜的，不然哪怕最后胜出了，却长得歪鼻子斜眼的，陛下也不可能会同意，是吧？” “胜出了还能不同意啊？” “只是说设了关卡考验，并没有说一定会选最后胜出的那个啊！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陛下那里，陛下不同意，肯定就不行。” “那怎么办？” 慕容璇道：“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 “安西侯冯衡。” “安西侯？”周云锦回想了一下这个人，既然承袭了侯爵之位，那她应该见过。 “冯家祖上是靠马背上的功夫，得的侯爵之位。几代忠良，出过好几个有名的大将军，家底丰厚。冯衡自己也算是文武双全，而且容貌也不错，如果她能胜出，绝对能过陛下那一关。” 周云锦想半天也没想出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但听慕容璇这个描述，出身勋贵世家，家底丰厚，长得不错，还能文能武……让周云岚嫁这么好的人，她心里不痛快！ 慕容璇一看周云锦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解释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是，陛下那么喜欢大皇子，选出来的这个人若是看起来不够好，哪怕我们费尽心机让他闯到最后，也是白费功夫。” 周云锦想了想，终于认同这一点了。“那你快说，这个人哪里不好？” “冯衡有着一身不错的武艺，前些年也曾在朝中当过职，但她粗心大意，屡次贪酒误事，被罢免了官职。她荒淫得很，终日流连于秦楼楚倌，眠花宿柳。家里好几个郎君，都是秦楼里赎出来的小倌，天天争奇斗艳，弄得家里乌烟瘴气。近日，我让人去安西侯府打探的时候，发现冯衡的贴身侍女鬼鬼祟祟地出门，去了药房买药，我便向药店老板问来了她买药的单方……” 慕容璇取出一张药方，周云锦接过去看了看，但她又不通药理，哪里看得懂，便回眸好奇地看着慕容璇，问：“有什么蹊跷吗？” 慕容璇道：“这药方，是治花柳病的。” “你是说……”周云锦眼睛一亮，但旋即又犹豫了。“这只能说明侯府里有人得了花柳病，但未必就是冯衡吧？” “一定是她。”慕容璇说得很肯定。“里面有几味药，明明可以用便宜的药材取代，但她买的却是名贵的那种。如果不是冯衡自己，其他人很难有这个财力。另外，以防万一，我又派人潜入安西侯府，偷看了冯衡洗澡。她的背上，确实有一些红色斑点，应当是花柳之症无疑。” “听说，这个病，得了便治不好了！”周云锦有些小兴奋。 “对。” “还会传染！”周云锦终于明白选这个人的妙处了。“国师的办法果然想得周到！那她会配合我们吗？” 慕容璇道：“殿下放心，我自会搞定一切。” 周云锦开心地夸道：“还是你厉害，比你母亲强多了！” “多谢殿下夸奖。” 妩月虽然不曾见过这个周云岚，但好端端地一个人，被设计嫁给那样的人，未免也太无辜受难了。 女皇已经决定将周云岚外嫁，说明他已经威胁不到周云锦的储君之位了。周云锦却还不放心，竟密谋用此毒计陷害自己的兄长，还欲害他染病，这已经不是任性可以来形容了。 至于慕容璇，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惟愿七七四十九天过后，她的执念消除后，能恢复正常吧！ 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择妻大典上，想办法阻挠他们的计谋，不让无辜之人遭此不幸。同时，也是帮谢容减少一些罪业，万不可让她步上她兄长的后尘。 择妻大典当日。 妩月随慕容璇一同前往设在东校场的会场，小涛说不想去，要在房间里睡觉，就留下了。 等她们出发后，小涛就悄悄地放了信号。 不多时，常燃与白夜便到了。 “陛下！左使哥哥！我吃到了月姐姐的一个梦！”小涛兴奋不已，有种“不辱使命”的荣誉感。 “什么梦！快吐出来看看！”白夜表现得比常燃还心急。 常燃横了他一眼，白夜便“呃”了一声，闭上嘴。但见常燃还是看着他，没有让小涛吐梦的意思，他心里一古碌，反应了过来：“不是，陛下，您该不是想让我出去，不让我看吧？” 常燃道：“既然知道，还不出去？” “陛下，我不看，谁帮您分析呢！我不是已经晋级成为您的锦囊袋了么？！” 小涛亦道：“陛下，就看左使哥哥看吧。月姐姐的梦境没什么内容，就是梦见了一个人。” 常燃这才说道：“把梦境放出来吧。” “好！”小涛依言吐出了妩月的那个梦境。 常燃沉默着看完，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而妩月也全程都没有唤对方的名字，但常燃知道，这个人，就是谢翊。 第四十八章·皇子云岚 谢翊。 妩月公主时期，助她夺政的军师。妩月飞升之后，替她守护大周江山的权臣。 她心里的人，果然是他。 哪怕他已经死了，连魂魄都不复存在了，他却依然住在妩月的心里。 白夜见常燃看完梦境后，就显出了沮丧的神情，连忙从旁劝道：“陛下，这个事呢，得看你从哪个角度看。妩月上仙在梦境里说，醒了就见不到了，说明这人，确实是不存在了。陛下何必跟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计较呢？是他的话，总比是延陵、陆黎之流的好一些……是吧，陛下？” 常燃道：“是谁都不重要了。” 总归不是他。 妩月认识谢翊的时候，才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时候。他们相逢、相知、相伴，为着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那种经历，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妩月遇见他的时候，已经做了一百多年的神仙了，早已经看淡了一切。而且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岁月，一直是他在伤害她，而她在单方面的包容他。 她说，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小孩。 她说得没错，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只会无理取闹地获取她的关注。她会喜欢他才怪！ 常燃转身离开。 “诶，陛下！”白夜准备追去，看能不能再劝导几句。别跟一个死人较劲，然后自己一蹶不振了。 “左使哥哥！”小涛在后面喊。“那我还要吃月姐姐的梦吗？” 白夜道：“吃，吃，但是先藏起来。有用到的时候，我再向你要。” “好！” 皇宫有东、西两个校场，东校场平时只向皇族子弟以及在宫内任职的武官开放，所以，面积大，人却不多。 今天作为择妻大典的举办地，为了保护皇室中人的安全，一大早，便被重兵层层守卫了起来，只留了两个出入口。 一个面向皇室宗亲，另一个面向候选者。 妩月与慕容璇一起，乘坐着国师的步辇从皇室的那个入口进入会场。起身下车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另一个入口人头攒动，似乎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慕容璇见妩月看向那边，便向她解释道：“那是预检关。陛下对大皇子可上心了，又是怕漏了优秀人物没让大皇子看到，又怕进来长相丑陋之人，污了大皇子的眼。所以，陛下和帝郡大人派了两个心腹女官在那边守着，容貌气质过关的，才让进来。长得磕碜的，直接就让回去了。” 妩月道：“天下父母心，都想给儿女最好的。” 慕容璇“呵”了一声，说道：“那倒也未必全是如此。” 妩月知她怨恨自己的父亲，便轻拥了一下她，劝道：“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我也会经常来陪着你的。” 慕容璇一听，便开心地笑了，拉过妩月的手，在怀里抱着：“我就知道公主最好了！” “女皇陛下、帝驸大人驾到！” 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呼，校场上的所有人“扑落落”地下跪。 除了慕容璇和妩月二人。 慕容璇是国师，乃是接神谕之人，只跪神仙，不跪凡间帝王。 而妩月，她却是不能跪。 一来，她是上仙。上仙的跪拜大礼，可不是什么人都承受得起的。须得是神尊以上品级之人，才受得起她这一跪。不然，会有天雷之罚。 二来，如今的大周皇室，说起来乃是她妹妹永宁的后人。那她便是当今大周女皇的祖姨奶奶。晚辈受长辈的跪礼，那可是要折寿的。 女皇和帝驸从御驾中出来，看了眼接驾的众人，目光最后从站立着的二人身上掠过。只微微逗留了片刻，并没有多说什么。 “诸位平身。” “谢陛下。”众人纷纷起身。 “今日乃是大皇子的择妻盛典，满朝青年俊彦皆聚于此地。还望众位将士克尽职守，维护好会场的秩序，待事成之后，皆有众赏。” “多谢陛下。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女皇携帝驸从御驾上下来，国师带着妩月上前见驾。 “陛下，这是微臣的至交好友，名叫清月，师出衍天宗。近日正好游历到此，臣便邀请她一同前来观礼。还望陛下勿怪。” 或许是平日里操劳国事，女皇虽然容貌姣好，眉睛精致，但神情之间有些疲态。在身旁保养得宜的帝驸裴稷的衬托下，有些显老。 她看了看妩月，说道：“既是北宗的仙师，又是国师的好友，能来这择妻盛典，也是我皇儿的福份。岚儿。” 御驾到来时，另有两架辇车跟在后面。 女皇与慕容璇说话时，周云锦已经从其中一辆车上跳了下来，看也不看与她同乘一车的裴晨星有没有下来，便顾自跟到了女皇身后。 另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华服男子，亦是一个俊眉朗目的美男子。正是帝郡步听潮。他下来后，便转身从车里扶出一个面覆轻纱的锦衣少年，然后带着他，静静地来到女皇和帝驸的身后。 这时，女皇唤了一声“岚儿”，那名戴着面纱的少年便应声上前了一步：“母皇。” “见过仙师。” 周云岚再度上前一步，朝着妩月躬身长拜：“见过仙师。” “大殿下有礼了。”既然受了人家一拜，作为长辈，自然得给个见面礼。妩月摊开手，掌心处明光一闪，便出现了一个锦囊。“这里面是一张我亲手绘制的平安符，大殿下带在身边，可以趋利避邪，保一世平安。” “多谢仙长赐符。”周云岚上前接过妩月手中的锦囊。 他也是非常典型的大周男子，身材纤细挺拔，像青竹一般。腰束得细细的，走起路来，有种弱柳拂风之态。眉修得很整齐，双眼皮，眼睛大而明亮。 妩月发现他的眉眼跟女皇很像，据民间的说法，女孩多像父亲，男孩多像母亲。这或许也是女皇格外偏爱他的原因之一吧。 周云锦见过“陆大美人”用符咒将黑衣卫打得无所遁形，知道这符的厉害。见周云岚好端端地竟就得了一张，当即便叫道：“我也要！清月师姐，你也给我一张呗！” 第四十九章·择妻大典 周云锦虽然纨绔任性，有时候却又机灵得很，这会儿就嘴甜地喊上了“师姐”。 帝驸轻斥道：“锦儿，不得无礼。” 周云锦道：“师姐不会怪罪的！她是陆黎的师姐，我们关系好得很呢！父君你也见过陆黎的呀！” 帝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那陆黎是你从街上强绑回来的好吗，亏你还有脸当着人家的师姐提！ “仙师勿怪。”他只能代这不肖女向妩月道歉了。 “无妨。”妩月微微一笑，也取出一个锦囊，送给了周云锦。“这个便送给太女殿下了。” “多谢师姐！” 周云锦开心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往周云岚那边张望。周云岚那个锦囊是紫色的，她这个是黄色的，她觉得紫色的更好看。于是，趁长辈们不注意，伸手便想抢过来。 周云岚似是被抢多了，已经有条件反射了，周云锦一伸手，他便将锦囊攥进手里，然后将手收到了袖子里。 周云锦瞪了他一眼，咕囔道：“小气鬼！看一下都不让！” 周云岚也反瞪她，柔声细气地指责：“是看，还是抢，你自己心知肚明。” 见他们又拌上嘴了，帝郡连忙挤到二人中间，将他们分隔开，说道：“走吧。要上台了。” 看台很大，一字排开了三张大横桌。 女皇和帝驸坐在中间，左侧是皇太女周云岚和皇太驸裴晨星，右侧是帝郡和周云岚。 然后左、右，各还有一个侧席。 左侧席是女皇的妹妹淳安王，她也有一个儿子待嫁，便也趁此机会来选人。她的儿子就在她身边坐着，脸上也戴着面纱。 右侧席便是国师慕容璇和妩月的坐席，也即是说，她们的坐席，是靠近周云岚这边的。 妩月留意了一下慕云岚。 他自落座后，就一直静静地坐着，背挺得直直的，双手置于膝上，礼仪上无可挑剔，看起来确实比跳脱的周云锦要乖巧一些。 想到周云锦评价他“惯会作秀”，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年轻人啊，还是太单纯了。她以后会知道的，作秀也是一门学问。若是能作得好，作得到位，那可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大约等了一刻钟，预检关终于结束了，参与角逐皇妻之位的候选人全部进场了。 根据入场的人数，会务人员快速地调整了校场上的座席。 待候选者都入座后，女官们又在他们的座席上，各自摆上了相应的名牌。 妩月的目光快速地在座席上逡巡了一圈，便看到第一排中间，摆着写有“冯衡”二字的名牌。再打量了一番坐着的那人，一身红衣，束着高马尾，鹅蛋脸，杏仁眼，顾盼神飞。在第一排其他长相平平的人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美貌。 果然，女皇说话了：“几年不见，安西侯冯衡这模样倒是长开了。” 帝驸附和道：“是啊，一眼望过去，就数她最出挑了。” 帝郡毕竟是周云岚的亲生父亲，对于儿子的终生大事，自然额外紧张。所以，对大多数的候选人，都提前作过一些了解。“安西侯浪荡之名在外，据说老侯爷便是被她给气死的。我倒觉得，并非良配。” 周云锦一听，这不行呀，她们费好大劲找的人，怎么能这样三言两语地就被淘汰了呢！ 连忙接话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郡父久居深宫，哪里知道外头那些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她这么一说，帝郡便不说话了。 帝驸又忍不住轻斥道：“你郡父说话，哪里需要你多嘴！” 女皇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喜这个女儿，觉得她难当大任。皇位传到她手里，大周国运至少得衰一半。 但是，也没办法，天意如此。她不是没想过废皇太女，但是诏书刚写成，就天降大雪。 天意难违啊！ 将来之事，她也管不着了。她现在只想在她还掌着大权的时候，给爱子云岚找个好的归宿。 “岚儿，你怎么看？”女皇问静坐一旁的周云岚。 “母皇。”周云岚回身道。“儿认为，品貌品貌，首先是人品，其次才是相貌。容貌过得去便行，主要还是看人品和才学。” 女皇满意地点点头：“据说我儿已经准备了考题，那便开始了。我儿想怎么考，就怎么考。想选谁，就选谁。” 女皇的语气满是宠溺和纵容，听得周云锦心里又好一阵泛酸。 自她记事起，母亲何曾这般宠爱过她。对着她，从来不是要打要骂，就是疾言厉色。她觉得，母皇就是偏心！ “谢母皇。” 周云锦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侍立在身后的女官，说道：“这是第一道考题。请大家把答案写在纸上，限时，两刻钟。” “是。” 女官接过纸，匆匆看了一眼，便拿去给了司礼官。 司礼官看了眼，便扬声念道：“请诸位即兴赋诗一首，限时两刻钟。” 念完后，十几步远处的另一名司礼官，马上重复了一遍：“请诸位即兴赋诗一首，限时两刻钟。” 以此，一个一个往下传，直至全场的人都听见了。 周云锦问道：“没有命题吗？” 她们料到三关中，必有一关文试。所以提前安排了一名大文豪在场外候命，只要题目一出来，那边便会写出一篇文采出众的诗或者文。而场内的冯衡只需故作思考状，等着那边写完后，会有人以传音入秘之术念给她听，她再默写出来，就天衣无缝，就算验看笔迹也没问题。 但这没有命题就让人作诗，未免也太宽泛了些。 周云岚道：“没有。” “那怎么写？” 周云岚道：“没有条条框框，才能看出真性情。” 周云锦吐槽道：“就你花样多！” 女皇一眼瞥了过去，周云锦马上闭了嘴，然后朝慕容璇投去了目光。 慕容璇朝她轻轻点了下头，暗示她没事，随机应变就是。 两刻钟后，便开始收卷子了。 每一排，都有一名女官负责收卷子。 收上来的卷子，全部交到主考官手中，然后由主考官将卷子送到了周云岚面前。 “陛下。”主考官完送完卷子之后，便向女皇禀报道。“有五位大人交了白卷。” 女皇会意，说道：“让交白卷的人，自己站出来。” 司礼官闻言，便让女皇的命令传了下去：“陛下有旨，请交白卷的五位大人，到前面来。” 第五十章·比文论武 旨意传下去后，便有五人出了列，由司礼官带着，来到看台下一字排开。 女皇将五人打量了一遍，认出竟有两个是朝廷命官，且是文官出身，当即愠道：“赵珊，王惟亭，你俩这是江郎才尽了么！两刻钟都写不出一首诗来？” “陛下！”其中一人慌忙跪下。“并非微臣才疏学浅，实在是家有贤夫，早有海誓山盟，此生相守，不离不弃。臣实在不能休夫再娶啊！” 女皇愈怒：“在朝为官，头一个字，就是：忠。你既然将男女之情，放在为国尽忠之前，那你们就回乡下去，相守终生吧！” “陛下……” “传令下去！赵珊革去官职。王惟亭革去官职，并禁止再参科举，永不复用。其余三人，将名字记下，家中为官者，皆官降半级。” 这个处罚很重了，场上众人包括两侧旁观的文武百官席上的人，皆变了神色。女皇这是，绝不允许消极参赛。一旦被定性，祸及家人！ 趁周云岚还在看诗之际，文武百官们纷纷托会场的女官给自家女儿、姐妹传口信，让她们务必全力以赴！ 哪怕不愿被选上，也要认真一点。毕竟这么多人，表现得好了，被选上的概率也是很低的。但一旦消极比赛，被女皇看出来，那可是不论多少人，都会被严厉处罚的。 处罚了一轮之后，女皇便命女官们给候选人们送上酒水点心，算是给他们压压惊。 大约半个时辰后，周云岚将所有诗都看了一遍之后，选了十篇出来。 “母皇，这十人留下，其他人都让他们回去吧。” “哪十人啊？”周云锦忙不迭地问。 她自是非常关心他们安排的那人，有没有顺利进入第二关。 周云岚将挑选出来的十篇诗稿交给侍立在身后的女官，由女官转呈到女皇和帝驸案前。 周云锦连忙起身凑过去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冯衡”的落款，当即心满意足地坐了回来，并给慕容璇送去了一个“胜利”的眼神。 妩月自然也看到了。 女皇翻了下诗稿，问：“就只留十人吗？” 有五六十人参加，一轮过后，就只剩了十人，女皇就怕人选缩减得太快，错失了其他方面特别优秀的人才。 周云岚道：“其他的诗，儿不喜他们的立意，只喜欢这十个。” 正主都这样说了，女皇也只能点点头，便让人下去安排，将被淘汰的人送出宫。 “第二关是武试。”周云岚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劳烦徐将军派人在场地中间摆几个箭靶，按这图上标注的排列即可，然后再牵几匹马来。” “徐将军”是一直侍立在看台上，负责保护皇族安全的一位女将军。闻言便应声上前，接过周云岚递过来的纸，便下去安排了。 女皇问：“是要考骑射么？” “是的。”周云岚道。“儿也要下场。” 女皇一惊：“那如何能行？万一从马上跌落，那可是会受重伤的！” 周云岚道：“母皇不用担心，儿擅于骑射。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儿所选之人，必须文才要得到儿的认可，骑射武艺要强于儿。不然，儿宁可终生不嫁，去公主庙守上一辈子，日日祈求妩月公主天恩眷佑，护我大周百世平安。” 周云锦就最听不得这种虚情假意、却又修饰得冠冕堂皇的套话，当即“嘁”了一声。 然后，她就收到了帝驸的一记眼刀。 女皇则已经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了，只朝着周云岚叹了一声，说道：“全依你吧。” 妩月一直在座上坐着，静静地旁观。 心道，难怪女皇想废皇太女，周云锦这性子也太沉不住气了，便愈发得周云岚稳重大方，凡事都谋定而动，胸有成竹。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一国之储君更应该是周云岚这个样子的。 很快，场地便按周云岚的意思布置好了。 六个箭靶，在场地的正中间摆成了一个正六边形。 相邻的两个箭靶之间，大约相隔二十米左右。 看这排列方式，应该是骑马绕圈跑，然后往靶上射箭。 周云岚步下看台，来到校场上，对着被遴选出来的十人说道：“这一关是考验诸位大人的骑射本领，马背上见真章，有要临阵退出的吗？” 大家都没有作声，好几个都睁大眼睛、忙着试图从周云岚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去分辨他到底长啥模样，究竟美不美。 只有一个人苦着脸说：“皇子殿下，微臣寒窗苦读十年，连马都没有骑过……” “可以退出。”周云岚道，但在那人面露喜色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再回去读上十年即可。” 语气虽柔，却透着说一不二的皇室之威。 退出可以，革去官职，回家重新考过。 “……”那人便无话可说了。 周云岚的目光在十人的脸上扫了一遍，然后说道：“这次比试骑射，规则有些复杂，请各位大人听仔细些。骑马绕场跑，跑的同时往箭靶上射箭，共十支箭。最多跑三圈，三圈后计分。每少跑一圈，多记三分。射中靶心的箭记一分，未射中靶心的，不论是在靶上还是落地，都不得分。结束后，若是箭靶上没有箭，倒扣一分。几个靶上没有就扣几分。同一个靶心，有两支以上箭的，第二支箭两分，第三支箭三分，以此类推。” 这规则一说完，众人便开始纷动了。 擅长骑射者，凑在一起讨论该如何个射法才能拿到更多的分。 不擅长者，苦着脸站在一旁，暗自思忖呆会从马上摔下来时，该怎么摔，受的伤才能轻一些。 “诸位大人有一刻钟的准备时间。一刻钟后，正式开始。上场的顺序由抽签决定。” 说完规则后，周云岚回到了看台，对慕容璇道：“有劳国师大人安排两名法力高强的弟子在场上守着，若是有人从马上跌落，还请出手相救。这几位都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万不可让他们受伤。” “还是皇子殿下想得周到。”慕容璇道。“我这就安排下去。” 第五十一章·决胜之局 周云岚是来的妩月和慕容璇座前说的这番话，所以，他这会儿就站在妩月的地面。 妩月看着面前的少年，身姿挺拔，双眸明亮。 想到他刚才在校场上直接拒绝了想要退缩之人，让人回去重读十年，这会儿又来请国师帮忙救人。小小年纪，做事有条不紊，还懂得恩威并施，倒确实是个帝王之才。 妩月忽然觉得，或许并不需要她提醒，以这少年的聪明敏锐，未必会中周云锦她们设下的奸计。 一刻钟后，换好了一身骑装的周云岚，重新下场了。 乌黑的长发，全部束了起来，格外清爽俐落。一身月白色的骑装，腰上束着白玉带，虽然纤细，却蕴藏着一种力量感。脸上依然戴着面纱，风吹过来，轻纱飘舞，有种若隐若现的朦胧之美。 背上背着一个绛红色的箭筒，里面插着十支箭。 “我先来。”周云岚道。“最终得分高过我的，才能进入第三轮。” 一听这话，冯衡心里便“呃”了一声。 她本来见这入第二关的人里，大多都是文职官员，没几个是擅长武艺骑射的。本关的第一名，她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但没想到，却还有这样一个规则。 皇室子弟向来讲究六艺，周云岚必是学过的，只是不知道水平如何？ 正担心着，她接到了传音入密。 “侯爷尽管放心射箭，有人暗中照应，只要射出的箭，必中靶心。” 冯衡一听，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稳赢了。 女官牵了一匹马过来，周云岚翻身上马，动作非常矫健。 第一圈，她只射了两箭。第二圈六箭。第三圈，又是两箭。 他的箭法很准，每一箭都射中靶心。每个靶上都有箭，其中有两个箭靶上各有三箭。 箭靶中间的红心就那么一点大，三箭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她这个成绩基本上是三圈的最高分了。想要比她更高，就只能缩减圈数。 十人按抽签顺序上场，有三人完全不擅骑射，刚跑几步，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被国师府的弟子救起。 还有五人虽然能完成这一关，箭也大多数能射中，但分数都远不及周云岚。 分数高于周云岚的，只有两个人：安西侯冯衡，和兵部侍郎之女蔡祯。 冯衡的分数比蔡祯还要高一分。 周云岚回到看台上，对女皇道：“母皇，就是这二人了。” 周云锦见她们安排的人果然进了最后的决选名单，不由喜形于色。 心想这可太好了，只剩了两个人，对方不过只是个三品侍郎之女，哪里比得过安西侯啊！那可是为数不多的、世袭不替的爵位呢！而且看相貌，冯衡长得也比蔡祯俊俏多了！怎么看就是赢定了！ 女皇会意地轻颔首，命人将二人也带上看台，她要仔细过目一番。 二人的年纪和身形都非常相近，冯衡的皮肤更白一些，五官更俊秀一点。 女皇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夸赞道：“你二人都很好，能文能武，确实出众。待大皇子选定后，另一人便配……” “母皇。”周云岚却破天荒地出言打断了女皇的话。“蔡大人是儿的好朋友，儿原本是安排她获胜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话究竟是何意？ 获胜人选是内定的？ 妻主人选其实早就择定了吗？ 这一场择妻盛典，自始至终，就只是一个幌子？！ 慕容璇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周云锦也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啊？你既然心中早有人选，何必搞这么一出啊？！” 周云锦恼了，搞什么啊！她们忙了半天，到头来，全都白忙伙了！这不是耍人嘛！ 女皇亦道：“对啊，皇儿，你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你若有中意之人，禀明母皇，母皇直接赐婚便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儿没有中意之人。”周云岚道。“儿只是想让母皇知道，哪怕是用这样公开、公正的办法遴选出来的人，也不会是真正最好、最合适儿的那个人，而只会是某些有心人士希望被我选上的人。” “蔡大人是儿的好朋友，儿事先便将考题透露给了她，尤其是骑射关。箭靶的摆放位置、两个箭靶之间的距离，都是有讲究的。让她按照我设的规制，提前在家苦练多日。蔡大人也是出自武官世家，而且天天在校场训练，就这样，竟然还输了安西侯爷一分。” 周云岚来到了冯衡面前，看着她说道：“据我所知，冯侯爷自从两年前被罢黜官职后，已经没去到过校场了。” 冯衡试图开口辩解，却被周云岚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侯府有个演武场。侯府的宅子是按规制建的，那个演武场，练练射箭或者还可以，说要练骑射，太勉强了吧？” “冯侯爷无需再辩解，你身后是什么人，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也无意点破，各自少说一句，此事就此揭过，大家各自安好。” 冯衡闻言，便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原本对皇妻之位没什么想法，安西侯府几世积累下来的财富，够她吃喝玩乐一辈子了。若不是皇太女派人找到她，许诺了巨大的好处，还说大皇子是个绝世美人，她才不会答应下来。 但这会儿看这情况，皇太女玩的手段，早已被大皇子看穿了啊！那她可不想搀和到皇家内斗中去，这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她已经是侯爷了，何必冒这个险呢，每天美人在怀，吃吃喝喝，不好吗？ 女皇也听明白了。 原来，按周云岚定下的赛制，基本上没有人可以进到最后一轮。而眼前这两人，一人是她自己安排的，而另一人…… 女皇的目光看向了周云锦。 周云锦的目光有些心虚地闪躲了一下，没有说话。 女皇也知道自家女儿的能力，绝不能安排得如此天衣无缝，只怕是有国师在背后相助于她。 女皇也是十分无奈。国师府死保皇太女，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坏事。而且这位新任国师，比其母厉害不少。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国师能好好地辅导皇太女，保大周国运昌隆吧。 现在的问题是，她心爱的大儿子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修行之路 她先前动过立大儿子为皇太子的念头，甚至还写下过诏书，她也不怪周云锦将他视为了眼中钉。原本想帮他找个好的妻主嫁出去，将来能有个好的安身之所。 不想，就算这样，周云锦也不放心，还要暗中插手他的婚姻。 想想就知道了，她们给他安排的人，能会是什么好的人选？！ 女皇无力地扶了下额头，另一手挥了挥，吩咐道：“带下去吧。” “是。” 徐将军便上前为冯、蔡二人引路，带她们下了看台。 女皇回眸看向周云岚，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那你的婚事怎么办？” “母皇，其实儿也无心男婚女嫁之事，儿想自请除去皇子身份，随这位仙长去衍天宗修炼。”周云岚的手，指向了妩月。 此言一出，又是全场哗然。 帝郡的话一直很少，这会儿一听，第一个站了起来拒绝道：“不行。” 女皇原本也是想拒绝，但帝郡先出声了，她便没说话。 周云锦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然后看向国师，无声交换意见。 而被点名的妩月，则依然波澜不兴地坐着，仿佛此事与她毫不相关似的。 “父亲。”周云岚朝着帝郡跪了下去，神态坚决。“儿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了。这是最好的选择，儿意已决，请父亲原谅儿的不孝。若是这位仙长不答应儿的请求，儿也不会继续在宫里待着，儿去公主庙，为妩月公主守一辈子庙！” 帝郡的手隐隐发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悲伤。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唯一的儿子能长伴身边，但是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大周皇室，已经没有儿子的容身之所了。 为了儿子的将来，他，应该放手。让苍鹰，飞向天空。 他没有再说话，盯着儿子看了一阵之后，缓缓地坐了回去。 看台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到周云岚向女皇叩请：“请母皇成全！” 女皇闭上了眼睛，她心里自然也是不同意的。 踏上了修行这条路，跟家人基本上就淡去了。他是她最心爱的儿子，她对他寄予了厚望，甚至想过将江山和子民都托付给他。哪怕不能够，她也想尽她所能地给他最好的生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她不想他离开她，去到她庇佑不到的地方。 但是理智也告诉她，事到如今，若是他真的能入衍天宗修行，于他而言，或许真的是最好的出路。 留在大周，他必定不得安宁。 再度睁开眼，女皇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她站起身，离席来到妩月座前。 跪在地上的周云岚也跟着转向了妩月。 妩月和慕容璇都站了起来。 女皇道：“今日之事，这位仙长也都看到了。我儿既然决意走修行之路，做为母亲，自当支持他。不知仙长能否全他的心愿，带他入衍天宗修炼？若能如愿，大周愿将每年国库收入的灵石里，拿出一半，供奉仙长。” 妩月知道大周境内有多条灵脉，都盛产灵石，是以仙盟里有好几个门派，都位于大周境内。 虽然灵脉均被各大修仙门派占据着，但为了与朝廷保持友好关系，同时也是出于资源置换，每年都会按照一定的比例，向朝廷进献灵石。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女皇一开口直接就给出一半，看来她对这个儿子，真的是，非常看重。 妩月道：“承蒙陛下和皇子殿下看重，我自不会矫辞推诿。只是，修行乃是清苦之事。大殿下生于皇室，长于宫廷，从小锦衣玉食，习惯凡事有人服侍。若是去了衍天宗修行，那便是除去皇子身份，走下高位，没了任何的优待。没有人服侍你，也没有人保护你，凡事只靠你自己。而且修仙世界，弱肉强食。若是你天资不高，修炼不勤，技不如人，就免不了会受人欺凌，更甚者，横尸荒野……” 帝郡先听不下去了，起身从席后出来，说着“不去了不去了”，便拉着周云岚的胳膊，试图想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周云岚却沉着身子，坚定地继续跪着，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可以！我不怕！” 妩月反问：“你确定吗？” 周云岚仰头看着她，非常果决地摘下一直覆在脸上的轻纱，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 他的容貌确实与女皇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轮廓上多了几分男子的俊朗。 “我确定，以及肯定。我对修仙世界并非一无所知，我了解过，仙长所说的这些，我都想到过。但是，我还是决定走这条路。我相信自己能行，也相信自己所选的这一条路。所以，恳请仙长带我入门！” 妩月轻颔首：“那好。既然你真的有此决心，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一个人到公主庙守庙，不能带任何人随行，不能以皇子身份获取任何便利。你就跟普通的道人一起生活，没有人供你差遣，也不会有人给你送饭，凡事需要你自给自足。若是你能坚持三个月，我便带你回衍天宗。” 周云岚眼睛一亮：“仙长这是答应了？” 妩月道：“那得你先做到。” 周云岚神情一凛，坚定地说道：“我一定可以！” 妩月道：“我会时不时地过去看看，若发现违例之处，我会随时叫停。” “好！”周云岚满口答应。 待回到国师府，慕容璇问妩月：“公主真的准备带云岚皇子去衍天宗吗？” 妩月道：“已经约定好了，如果他真的能做到我所提出的要求的话，那我便带他去。” 说完，见慕容璇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问道：“怎么了？我带他离开大周，对你与皇太女而言，应该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是好事。”慕容璇道。“只是，这个周云岚不是寻常之辈。让他去衍天宗，给了他这么好一个去路，我怕将来会有后患。” 而且，妩月的为人她非常清楚。 虽然嘴里说得无情，但她若是真的带走了周云岚，必会竭尽所能地照拂于他，不会让他被人欺凌。 以周云岚的聪明，加上衍天宗天下第一宗的实力，八成真会让他学成一身厉害的法术。 她们现在费尽心机，想在他的婚事上做手脚，不就是想一举将他击垮，不让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么！结果却让他以退为进，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那是非常不明智的。只怕会，后患无穷。 第五十三章·皇子入道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妩月道：“他既然决定走修行这条路，那便是决意与凡尘俗事断绝一切关联。我若是带走他，必会对此事负责，不会让他再搀和进这些事情，更不会让他报复你们。” 慕容璇等的便是妩月的这一句承诺了。 她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我相信公主。” 妩月道：“不过，容儿，你也要答应我。你要扶持皇太女，少不了会参与到朝廷争斗。你可以用心机，使计谋，但一定要注意底线，不要做伤天害理之事。先生已经不在了，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慕容璇道：“我知道的。公主放心。” 妩月暗叹一口气，心想她们现在对付周云岚，也只是在他的婚事上动手脚，并没有伤他性命的意思，想来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公主。”慕容璇忽然唤了一声。 “嗯？” “这些年，你有去找过我哥吗？” 妩月蓦然愣了愣。 慕容璇道：“他也一定记的你。” “他已经不在了。” 慕容璇道：“只要他还记得你，他就还在。一切就还跟以前一样。” 妩月摇了摇头：“先生跟你不一样，他没有再入轮回的机会。他死于天雷之下，在两百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了？”慕容璇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妩月拉过慕容璇的手，再次叮嘱：“所以，我才再三提醒你，行事务必注意分寸，做事留一线，不要绝了自己的后路。” “我知道了。”慕容璇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道。“公主，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哥吗？” 妩月心中一顿，说道：“先生是我最钦佩、最崇敬的人。” “我问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爱慕？”慕容璇期待地问。“有吗？” 妩月哂然笑道：“那时候天天忙着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的，哪有心思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那现在呢？”慕容璇追问。 妩月道：“两百多年了，都时过境迁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忙了一天，去歇着吧。” 慕容璇停止了追问，转而说道：“这几天晚上，公主似乎都会在房里弹琴。” “嗯。”妩月道。“想起些往事，就会弹会琴。” 慕容璇亦感叹道：“是啊，那时候好开心，大家都在一起。” 妩月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说道：“往事不可追，向前看吧。” “嗯。” 第二天，周云岚果然一个人去了公主庙。 本来帝郡坚持要送他到公主庙门口，周云岚假装有重要的东西忘在房里要回去拿，结果回房后，就翻窗而出，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就一路小跑着去了公主庙。 谢翊当权时，大肆修庙。 光在京城，就修了九座公主庙。 但妩月飞升后，其实并没有额外照拂大周。百姓们发现去公主庙进香许愿不灵，渐渐的便都不去上香了。 两百多年下来，就只剩了一座公主庙。 这座公主庙，之前是皇家御用的，只向皇室宗亲开放。 之所以能保留下来，是国师不让拆。 毕竟，当年的慕容情也是妩月的信徒。她自称是神谕之人，挑选继任者，也号称是奉的神谕。 这“神”，是神仙的意思，指的便是妩月。 她在位的时候，在皇城里又修了几座公主庙。但在她过世之后，都荒废了，又只剩了这一座。 前段时间，女皇想把这最后一座也拆了，国师自然坚决反对。 因为，如果这最后一座也被拆掉的话，那就代表着妩月公主在大周的信仰全面崩塌。百姓们都不再信奉妩月公主。 那么，下一个被拆去的，便是慕容氏的国师之位。 所以，慕容璇便故意用十方珠引发夜雪，重新稳固了慕容氏的地位，也让这座公主庙的香火重新鼎盛起来。 周云岚在夜雪停止后，来公主庙待过三天，所以庙里的道人都认得他。而且昨天晚上宫里便来人通知过，说云岚殿下要过来守庙，所以今天一早上，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卸下了皇子的尊荣，褪去了锦绣衣衫，换上了与公主庙中其他道人一样的素色道袍。 住四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在别人的打鼾中入睡，在鸡鸣声中醒来。天未高就起床，跟着大家一起打水洗脸，一起去正殿诵经。还分配到了一块地，每天要给地里种的蔬菜浇水、捉虫，还分配到照顾一笼子鸡，每天给它们喂食，然后每天早上去摸鸡蛋，给师兄弟们加餐。 帝郡时不时地会过来看他，他也只当寻常香客接待。坐着聊一会，便请帝郡回去，因为他还要去锄地、喂鸡。 帝郡很无奈，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劝不动了。他只能每次来，都带点东西给儿子，使他在这边的日子不至于那般清苦。 但儿子每次都拒绝了，一样也不肯留。强行留下的，第二天，也会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帝郡每每以泪洗面，不忍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去吃苦，去冒险，倒是女皇已经想通了，还会劝解帝郡。 说那位仙长目光清正，气质出尘，说话也非常诚恳。虽然是国师的密友，也断然不会伤害云岚。 而且，衍天宗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宗，是南方仙盟这些中小型修仙门派所完全无法比拟的。倘若云岚真能成为衍天宗的正式弟子，他那么聪明，又肯努力能吃苦，将来必有一番成就。只要他们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将来必有再见儿子的那一天。 妩月也时常过去公主庙，但并不现身，只是停在屋顶或者乔装混在前来上香的人群之中，暗中观察周云岚，看他在做什么。 他确实一直按照与妩月约定地那般做，脸晒黑了，手上的伤好了破，破了又好，但他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一直开开心心的，还经常主动帮师兄们干活。 妩月心道：倒确实是个好孩子。 第五十四章·前世之事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妩月已经持续弹了一个月的琴了。 小涛前前后后共吃了九个慕容璇的梦境，妩月看过后，却并没有觉得她的执念有所减淡。 于是，她便抽空回了趟天庭，去找延陵商量此事。 “已经一个月了，她最近做的一个梦，跟一个月前做的那一个，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这个法子，会不会行不通？” “没道理啊！”延陵蹙着眉，用扇子一下一下地轻敲着自己的手心。“人死后，魂魄进入地府，经审判之后，重入轮回。转世投胎之前，会喝下孟婆汤，忘却前世所有记忆。但有个别人，拥有特别强烈的执念，哪怕喝下孟婆汤，也淡忘不了，会将前一世的记忆，带到下一世。” “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说，上一世的记忆是不应该存在的，算是魔瘴。净魔水，肯定是可以除掉的，除非……” 妩月道：“我绝对没有给错酒壶，除非你的标记错了。” 延陵笑道：“咱们俩就不用互相怀疑了吧？我说的‘除非’，是，除非她并不是转世，而是，在灵魂的状态下，夺取并占据了他人的肉身。也就是，夺舍。这样的话，她的那些记忆就是正常存在，并非魔障，净魔水就起不了作用。” 妩月沉吟了片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她其实就是谢容，她并没有转世，而是夺舍了一个名叫慕容璇的人？” 延陵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要确定是或者不是，需要更多的佐证。” 妩月沉默着。 这一个月来，她经常与慕容璇一起喝酒聊天。 慕容璇说起的，确实都是她作为谢容时候的往事，关于她这一世的过往，从来不曾提过只字片语。 对于一个再世为人的人来说，前世那些记忆再深刻，也毕竟隔了一世，不应该记得那么清楚，仿若一切都只发生在昨日。 她对前世之事如数家珍，为什么却从未提起今世之事？ 她是前国师慕容敏的养女，那么，她这一世的亲生父母呢？在被慕容敏收养之前，她是什么身份？ 而慕容敏又是怎么收养她的？ 按照所谓的“神谕”的指引吗？ 那“神谕”根本就是假的吧，是慕容氏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杜撰出来蒙骗皇室的吧？ 那么，慕容氏又是以什么方法择选传人的呢？ 而且，慕容敏为什么要收养慕容璇？ 她已经有一个亲生女儿慕容瑕了，而且也打算把国师之位传给亲女儿，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去收一个养女呢！ 妩月突然发现，慕容璇的身上，竟然还存在了这么多的谜团。而自己居然一叶障目，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来都没有好好想过。 “要查吗？”延陵问。 他了解妩月。 妩月是个很敏锐的人，但对于慕容璇身上存在的疑点，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视而不见。 他知道，她是害怕，她害怕深究下去，会发现慕容璇身上存在的一些难容于世的秘密。到时候，她便会处于一个进退维艰的两难之地。 所以，他才问她，要不要查？ “查。”妩月道。 其他事情，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谢容的执念必须消除。不然，任由其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事态会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延陵点了下头，说道：“那我觉得，可以从慕容璇的身世入手去查。我之前收集了慕容府的相关资料，但是里面完全没有她被慕容敏收为养女之前的信息。我看，有必要去找慕容敏问一问。” 妩月轻颔首：“慕容敏是带着慕容瑕回老家去了？” “对。在慕容情横空出世之前，慕容氏只是樊陇的一个小家族。”延陵道。“现在一切也只是猜测，所以，琴你还是得继续弹着。樊陇那边我去吧。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干，帮你跑跑腿。” “好。我在京中也找别的途径打探一下。”妩月点点头，然后又想到了陆黎，好久没见着他了。“对了，陆大星君呢？文显的洞府修好了吗？” 延陵道：“修好了。这几天，他被父母叫回去了。” 陆黎的父亲是上古火神，母亲是凤凰族的族长，他就是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仙二代。 天生的神胎仙骨，等修为满了，晋升上升，那是妥妥的。 不像妩月她们这种凡间飞升上来的普通神仙，晋个上仙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将来若是想要晋升上神，那神劫能不能过，可是五五之数。难啊！ “叫回去了？”那妩月就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了。“又要他去相亲？” 延陵笑道：“这可不是嘛！天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那是整个天界的女仙都会来的盛会。估计要趁此机会挑几个，给他相看相看吧。” “那就，祝他好运吧！” 延陵道：“你这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啊！” “我没有。”妩月道。“你的笑才幸灾乐祸。” 延陵摊了摊手：“那我们达成共识，其实我们都很为他担心，认为火神他们不应该插手他的婚事。” 妩月道：“是的。没有错。” 时间尚早，妩月决定回自己的月华宫看看。 走在路上，却又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景婳公主。 景婳公主一看她这过来的方向，不正是延陵的湘云府么！说明刚刚她又去找延陵了！当即气不打一处出，大喝一声“妩月”，就加快脚步飞冲了过去。 看到景婳公主，妩月就觉得头大。 她不怕与人争论，也不怕与人博弈，她就怕跟蛮不讲理的人说话。 因为对上这种人，就跟秀才遇上兵一样，道理是讲不通的，暗中讽刺他，他也听不懂。而她的修养，又不允许自己口出恶言，直接破口大骂。所以，对上这种人，她心里就，憋屈啊！ “你又去找延陵了？”景婳劈头就质问。 妩月道：“对。” “你找他干嘛？” “有点事情，找他帮忙。” “你不会找别人帮忙吗，干嘛总是找他？！” 妩月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找他帮忙，难不成找你哥帮忙？” “你？！”景婳大怒。“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下界小仙，居然还妄想做我们天界的太子妃！我告诉你，我哥马上就要定亲了！对方是太古神尊之女，瑶山神女瑶盈。身份尊贵，法力超群，与我哥乃是天作之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好的。我死心了。多谢告知。宫中还有事情等我处理，先行一步了。” 第五十五章·曾经你我 妩月说完，便绕过景婳公主，离开了。 景婳朝着妩月离开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 身侧的仙侍想了想，说道：“公主，她对大殿下死心的话，岂不是会更加缠着延陵神君不放？” “对啊！”景婳蓦然回过神，愈加恼火。“好烦啊！这个女人！” 仙侍道：“依小仙所见，唯有将她嫁掉，才能一劳永逸。” 景婳认同地点点头：“可是，嫁给谁呢？” “公主想让她嫁给谁，便嫁给谁。” “让父帝直接赐婚？”景婳说完，自己就先摇头否认了。“感觉父帝不会答应。我看他俩，也有点勾勾搭搭的！” 仙侍道：“天后娘娘呀！天后娘娘的千年诞上，不是要宣布大殿下和瑶盈神女的婚事嘛！按照旧制，应该会请出姻缘石，在石上刻下名字，到时候……” 景婳明白了。 男女双方一起在姻缘石上刻下自己的姓名，便能缘定三生，白首不离。 但这需要双方亲手去刻，所以，行不通。 但姻缘石还有另外一个功效，那便是，天定姻缘。 天定姻缘，天降祥瑞，男女双方的名字会在姻缘石上自动显现出来。 她可以去找她的母亲天后，暗中在姻缘石上做手脚，让妩月和另一人的名字同在姻缘石上显现出来。 那可是天启，神谕，然后便可以以此为契机，给妩月赐婚了！ 想到很快就能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了，景婳开心得眉开眼笑的。也不去找延陵了，她这就打道回府，好好地挑选配给妩月的人选！ 挑远一点的，北海还是北荒山，把她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妩月却是不知她的终生大事，也有人“操心”上了，回月华宫处理了一些事情，便回了国师府。 带小涛出宫去街上玩，买了一堆好玩的、好吃的。回程的时候，妩月想了想，带着小涛去了公主庙。 这仅剩的一座公主庙，原本是皇室御用的，所以修建得比较气派。 夜雪之事之后，京城的人们又开始信奉妩月了。但民间已经没有其他公主庙了，所以女皇便将这唯一的一间公主庙，临时向京城百姓开放了。 所以，原本萧条的公主庙，空前地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来许愿，上达到月华宫的许愿笺已经堆积如山了。 站在庙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香客们，妩月暗自叹了口气。 人们为什么总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的愿望，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没有人有义务帮助另一个人完成心愿。 来到主殿，里面供奉着的是一尊与真人等身的妩月公主像。 据说是谢翊亲手雕刻而成的，左手拿着书卷在看，右手执着剑，表情柔和温雅，姿态闲适潇洒。 这石像，世称无双公主像。 意指妩月公主文能安邦，武能定国，高雅绝世，风华无双。 妩月抬头看着那一尊与她真人基本别无二致的石像，哪怕已经落成两百余年，石像的眉眼精致如初，栩栩如生。目光柔和，唇角微微带笑。 “先生。”妩月心道。“这就是你心目中的我吗？这其实，也是，我心目中的你啊！” 小时候，她也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公主。 发现世之将乱，国之将倾时，她也曾慌乱无助，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遇见了他…… 他总是那般淡定自若，总是那般优雅闲适，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是他让她明白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的含义。 那时，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学他。学他的言行举止，学他的待人处事。 她努力地将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而那样的他，却消失不见。 周岚领着一名香客走进大殿时，看到了妩月。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供台下，仰头看着那尊公主石像。 虽然容貌不同，但他莫名的觉得，妩月像是从这石像里出来，抑或是说，这石像仿佛就是照着妩月雕刻的。 公主庙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人们基本上也都会在此跓足，瞻仰妩月公主的仙容玉貌。观瞻的眼神，或崇敬、或虔诚、或艳羡、或向往，都从来没有人像她一般，眼神里透露着的是，怀念。 像是在悼念某个人，抑或是某段逝去的时光。 然后，他又想到了黑云压城的那一天，天空中、与巨大的鬼脸对峙的那抹纤细的白色身影…… “小道长？”香客见周云岚自进门后，竟然便发起呆来，出声提醒了下。 周云岚醒过神，说了声“抱歉”，便引着人去了求签处，并向她介绍了解签的地方。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原处已经没有了妩月的身影。 周云岚急匆匆地追寻了出去，却发现妩月牵着小涛的手正站在大殿外的石阶下，似乎是在等他。 他急步跑了下去，唤道：“仙长。” 妩月道：“经过附近，过来看看你。在这里待得如何，还习惯吗？” “这里挺好的。”周云岚道。“师兄师姐都很和善。” 妩月端详了他一会，微笑道：“看着似乎还长胖了些，想来确实适应得不错。” 周云岚的脸红了一红，有些腼腆地说道：“我以前吃东西特别挑，稍微不合口味，便不吃，宁愿饿着。现在什么都吃。不吃饱，就没力气干活。” 妩月看着他笑：“这样挺好的。” “这样是挺好的。”周云岚肯定了妩月的话。“我以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知道糕点好吃，却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知道花儿好看，却不知道是怎么种的。现在什么都自己做，事必躬亲，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非常有趣的！” 妩月道：“你能这样想，这很好。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仙长请讲。” 妩月晃晃小涛的手，对他说：“去玩会吧。不要跑太远，姐姐等会去找你。” 小涛脆生生地应了声“好”，便撒开脚丫子跑开了。 第五十六章·后世之谬 妩月与周云岚并肩往幽静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若不是妩月公主，如今的大周，多半还是跟其他国家一样，男尊女卑。那样的话，你是男子，又是长子，皇太子之位必定属于你。国师府是妩月公主的忠实信徒，国师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才能，但她还是禀承妩月公主的信念，立女不立男。而也正是清楚明白你的才能，她们容不得你在睡榻旁安眠，所以，使得你不是不另谋出路，不惜远离至亲，背井离乡……” 周云岚接了话过去说道：“仙长是不是想说，我的一切不幸，都源自于妩月公主，我的心里，是不是憎恨着妩月公主？我自请来公主庙侍奉，是否也并非出自真心？” “对。是这个意思。” 周云岚道：“我也想问仙长一个问题。” “嗯。” “仙长是不是就是妩月公主？” 妩月暗自一惊，回眸看向身边的少年，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却双眸熠熠，似乎更加笃定了自己的这个推测。 “这一个多月来，我每天都对着妩月公主的石像，心里始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方看到仙长站在石像下，那一刻，石像、仙长，还有鬼影压城那天，出现在空中的那道身影，三者，一下子，重合了！”周云岚有种发自内心的、难以抑制地冲动。“所以，我觉得，仙长，一定就是妩月公主！” 不待妩月否认抑或是承认，他立马又道：“仙长，我一定会坚持下去。您如果觉得三个月不够的话，改成一年，三年，都可以！我也不想去衍天宗了，我只想跟着仙长，给仙长做道童！” 看着少年兴奋而坚定的脸庞，妩月笑着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虽然我知道，你既有了这样的猜测，心里哪怕有怨，也不会说有。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回答。” “我没有怨恨公主。”周云岚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公主的生平，我看过很多遍。她虽然一直为女子谋利，但她从来没有压制过男子，包括她重用的两个治世能臣，毓明才子谢翊，和战神将军沈缺，也都是男子。她一直谋求的都是男女平等，而并非女尊男卑。大周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后世误解了她的治世之略，渐行渐远，愈演愈烈。” “我虽然生为男子，但我有一位很开明的母亲。从小我便与太女一同读书习字，从来没有过低人一等的感觉。母亲想立我为皇太子，也不是因为我是男子，而是因为她觉得我更合适。我觉得对于大周百姓来说，他们其实也无所谓储君是男是女，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安定繁荣的日子即可。” “虽然我觉得我并没有哪里比太女弱，但是太女有国师扶持，还有公主暗中照应，肯定会保大周长治久安的。对于大周来说，这样就足够了。我现在就想跟着公主，好好修行，早日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然后，跟公主一样，在天上继续护佑大周，保大周国祚绵延，长盛永昌！” 妩月笑道：“你这孩子，话说得真是好听。” 她倒是没想到，这少年年纪轻轻便已悟到对于百姓来说，国主是谁其实并无所谓，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安定富足的日子即可。 她当年就是没想通，一心想要保住周氏的江山。直到被逼宫到皇城下那一刻，才幡然醒悟。 看来，这周云岚还真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竟还想着成仙了继续庇佑大周。 不过，他现在这样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这个成为他的目标吧，成为他努力奋进的方向，也不错。 周云岚坚定地说道：“我并不只是说得好听，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看过很多遍公主的生平，对公主的事迹，倒背如流，公主不信的话，尽管考我！” “我学文习武，也跟着前任国师，学了几个小法术……我一直想成为公主那样的人！” 妩月哂然失笑：“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妩月心中慨然。 她在十八岁的时候，也努力地想成为另一个人的模样。如今，有人在同样的年龄，想要成为她这样的人。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所看到，想要成为的，只是他心目中想像的样子。而并不是那个人，真正的样子。 “好好坚持吧。”妩月对他说道。“等时间到了，我便来带你离开。” “好！”周云岚开心地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 因为他知道，妩月是答应他了！ 他竟然可以跟着妩月公主修行了，他真是太高兴了！他一定好好表现，不让她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妩月带着小涛回国师府，进宫门的时候，正好遇上慕容璇的车驾从宫里出来。 慕容璇在车上撩开帘子，对妩月说道：“天气渐寒，陛下准备近日移驾南郊的温泉山庄，差我先行过去净化驱邪，师姐可要一起？” 妩月道：“既是正事，我便不去了，免得你还得顾及我们，反倒误了你的差使。我们在国师府等你回来。” “好。我三日后回。” 妩月点了下头。 清心咒需弹足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中间断上几天也无妨，后续补足就是。 不过，慕容璇这几日不在府上，她倒是可以设想再进一趟地宫，看里面的死气都消散了没有。 她总觉得，慕容璇应该还有不少事情瞒着她。 入夜时分，妩月悄悄地来到了国师府的炼丹房，她上次就是在炼丹炉附近进去的。 但是这次，妩月在炼丹炉附近转了好几圈，都无法成功进入。 “是差了什么吗？”妩月试着回想上回误入的时候，可还曾做了什么其他举动。 想起来了，那时，她是抬头看着头顶的公主遗策图。 于是，妩月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图，然后心中默念，妩月公主，遗策图。 果然，蓦地通体一寒，周遭的景致变了。 她又来到了地宫。 第五十七章·公主壁画 上次所见的那股弥漫整个宫室的死气已经荡然无存了，视野清晰了，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非常难闻。 妩月沿着上次的路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上回黑衣卫聚集的大殿。 大殿已经空了，正中间的水池也干涸了。 偌大的一间空间里，空无一物，格外沉寂。 一切仿佛就跟慕容璇说得一模一样，那个鬼修离开了，把与他相关的一切东西全部一并带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妩月在大殿里转了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存在，然后，便转去了其他房间。 妩月一个一个房间走过去，一个又一个的空房间，基本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生灵存在过的痕迹。直到，她走进了上回陆黎提到过的那个房间——满是她的画像的房间。 这个房间，跟她前面进过的房间都一样，没有任何摆设，但是四面墙壁上，全部都是关于她的壁画。 大概有一半是她单人的，还有一半，是她和谢容在一起的。 每一幅壁画都雕刻得非常用心，构图优美，线条流畅清晰，人物的一颦一笑皆栩栩如生。 妩月一幅一幅地看过去，每一幅都能让她具体地回想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正在发生着某件事情，而自己当时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看来，对于慕容璇来说，那段她们在宫里一起渡过的岁月，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 “容儿她怎么在这里刻了这么多画……” 妩月心里蓦然顿了顿，一忽儿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的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这些画不是谢容画的。 尤其是她与谢容在一起嬉戏的那几幅图，明显是以第三人的角度来画的。 有第三个人，看到了她俩在一起玩耍嬉戏，然后他将那一幕记在了心里，画了出来。 那个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谢翊。 谢翊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 是她飞升之后，他扶持永宁继位之后吗？ 可那时候他权倾朝野，并大肆修建公主庙，他要刻她和谢容的画像，哪里不能刻，偏要来这国师府的地宫刻？ 而且，当时的他是以“帝师”之名，直接住的昭阳宫。 所以，这些画，为什么会出现在国师府？ 难道，是慕容璇从别处迁移过来的？ 但是，她和陆黎上一次误入的时候，国师府的主人还是慕容敏。而上次，这些画就已经在这里了。 对了，还有黑衣卫。 黑衣卫明显是慕容璇在训练，慕容敏既然想传位给慕容瑕，又为什么会放任慕容璇在国师府内训练黑衣卫？ 这母女三人的关系，真的很谜。 妩月从地宫无功而返，第二天，又乔装打扮，混进了慕容府，从侍从们口中打探有关她们母女三人的事情。 据说，慕容瑕是从小便被慕容敏给收养了的。而慕容璇，则是两年前才来到国师府的。 慕容敏对慕容瑕很好，慕容璇来了之后，她对慕容璇也很好，倒也看不出有亲疏之别。 慕容瑕对慕容璇颇有些抵触之心，而慕容璇呢，虽然嘴上称呼慕容瑕一声“长姐”，但其实并不怎么看得上她。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慕容璇都比慕容瑕要出色许多。 但尽管如此，姐妹俩倒也很少起争执。 有管事说，感觉慕容瑕对慕容璇，有三分讨厌，七分敬畏。 慕容敏平时都在国师府，慕容府里就住着两位小姐，所以平日府里的事，以哪位小姐说的话为准，又以哪位小姐的事情为先，便是府里的管事和侍从最常讨论的事情。 对于慕容璇来国师府前的事情，慕容府的人也都不清楚。只大抵知道好像是一直跟着世外高人修行，所以她刚来国师府时，法力便十分高强了。好多人觉得，她的法力，或许比慕容敏都还高出不少。 妩月忙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慕容璇被慕容敏收为养女之前，叫什么人，是哪里人，父母是谁，幼时有什么经历等等，没有一个人知道。 看来，只能等延陵那边的消息了。 在慕容璇说的“三日归期”那天，延陵来了，带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慕容敏和慕容瑕，没有回樊陇。” “没有回？”妩月惊了惊。 延陵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怀疑，她们或许，已经死了。” “杀人灭口？” 延陵再次点点头：“对了，还有更奇怪的事。我在樊陇打听了一圈，樊陇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慕容氏族’。” “搬走了？” 延陵摇头：“不是搬走，是从来不曾有过。” “那是，找错地方了？不是樊陇？” “也不是。地方是对的。当地人都知道当朝国师的慕容氏，源自于樊陇，年轻人大多以此为傲，并对之深信不疑。但年长的人却都说，樊陇是个小地方，根本就没有复姓慕容的。大周境内地名里带‘樊’带‘陇’的都不少，许是以讹传讹，传错了。但这对樊陇并不是坏事，所以大家也从来没有想过去纠正。” “这么说来，慕容氏的先祖，慕容情，其实并非出自樊陇？”妩月道。“她杜撰自己的籍贯，目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掩盖她的真实来历。” 妩月暗自沉吟：慕容璇的身世成谜，慕容情的来历也有问题。而这慕容一族，又是她的忠实信徒。慕容情在位的时候，复修了许多公主庙，她的香火一度兴盛。后两代国师在座时，她的香火又衰了。如今慕容璇上位，她的香火，又兴盛了起来…… 而算算慕容情出现的时间，差不多是在一百年前，那段时间，她刚完成烬天宫任务，回到天庭，开始闭关…… 难道…… 延陵见妩月的脸色突然变了，并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妩月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想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情况，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好。”延陵向来尊重她的意思，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问。“那我带小涛去街上玩。” 妩月艰难地点了下头。 第五十八章·多余的事 延陵出了门，将房门关上，在院子里唤了声“小涛，逛街去”，小涛欢快地应了声“来了”，便乐颠颠地从自己房里跑了出来。 小涛左看右看，只见延陵一人，问道：“月姐姐呢？” 延陵道：“你月姐姐有事，陵姐姐带你出去玩。” 小涛瞥了瞥他，一副“你别以为我小就骗我”的表情：“你不是‘陵哥哥’吗？” 延陵摇身一变，就变作了女身，笑盈盈地说道：“这不就是姐姐了么？” “啊啊啊！”小涛夸张地叫喊了起来。“我娘亲说，男孩子假装扮女孩子，那是变态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延陵作势伸手去捏小涛的脸，小涛一路“哇哇”叫着往外跑去。 妩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思忖如果一切都如她所料，那她该如何是好？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直到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她没有推测错的话，慕容璇应该就是当年的慕容情。 也就是说，谢容，慕容璇，慕容情，都是同一个人。 她没有转世，没有入轮回。 妩月记得，她飞升之后，谢容并没有留在宫里，而是离开了京城，据说是修行去了。 然后，就是在一百年前，有人找到她。 然后，就有了慕容一族的横空出世。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妩月听到了隔院的动静，似乎是慕容璇回来了。 妩月站起身，开门出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慕容璇从外面进来了。 “公主！”慕容璇风尘仆仆，却满脸笑意。“我回来了。” “他呢？”妩月问。“他在哪？” 慕容璇愣了愣，问道：“他是谁？” 妩月道：“你哥。” 慕容璇先是脸色一变，随即又哂然失笑道：“公主在说什么呢！我哥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这不还是公主你告诉我的吗？” “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妩月道。“一百年前，是他找到了你，让你以‘慕容情’的身份，成为国师，左右大周朝局。但以你当时的修为，寿元差不多就是两百余年，所以你不得不隐退，寻找合适的身体，养精蓄锐。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鬼修，就是你哥，是不是？！” “因为他是魂体，见不得光，所以便一直潜隐在国师府的地宫里。那些画，就是他画的！” 慕容璇道：“地宫里的那些画，都是我画的。” “不是你。”妩月肯定地说。“是你哥。是谢翊。我认得他的画。” 慕容璇沉默着与妩月对视了半晌，然后说道：“行，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你在地宫里遇到的那个鬼，就是我哥。” 慕容璇全都承认了，妩月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那天，他正在地宫里修炼，被你的突然闯入打断，还有人喊了你的名字，他一时失控，出现在了皇城上空。他不是想对皇城中的人不利，帮你守护好大周，一直是他最大的心愿！他只是要寻找你！他想见你！因为在地宫里，他听到了你的名字！” “我知道他在哪，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他。” 对啊，她为什么找他？找到了他，她想做什么？ 他如今是一个不容于世的鬼修，她是要除掉他吗，还是要劝他放下执念，重入轮回？ 若是他愿意放下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了。 慕容璇道：“我不知道在公主心里，我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确实误会过你，在你最艰难的时刻，他不在你的身边。但是，他用了一生的时间忏悔，千方百计地想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大修公主庙，亲手刻了公主像，每天晚上都在石像前许愿，希望你能来看他一眼，对他说一句，你不怨他。但是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 “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没来，或许公主是有苦衷的，但是我知道，公主的心里并没有他。不然，以公主的行事风格，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出现。既然那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又为什么要找他出来？难道，公主是想除掉他吗？因为他变成了鬼修，公主便容不下他了吗？” “他在天雷下残留了一缕元神，本来是可以重入轮回的。但他不想忘记你，他说过他会守护你，永远都不会再离开，所以，他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了下来。他是为了公主你才会变成这样的，公主却要亲手铲除他吗？” 妩月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们为我这么做！我也不想你们这样做！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我的臣子、我的下属，我当你们是朋友，我不需要你们为了我迷失自己，我只希望你们作为自己，好好地活着，不要再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慕容璇苦笑了一声。“你说我们做的事，是多余的事？” 妩月道：“对。多余。非常多余。” 慕容璇看着妩月，眼圈渐渐泛红。 妩月硬起语气说道：“听明白了吗？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任何事情！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我们就还是朋友。如果还是不明白，不理解，或者是故意无视我的意思，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见了。” 慕容璇悲咽道：“我们把公主当成生命的全部，全心全意地只想帮公主守护大周，公主却觉得我们是多余的？” 见她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妩月也是空前地感到无力。仿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全被抽空了，只剩了最后一缕支撑着保持站立的姿势，随时都会因为这一缕的消失而瘫倒在地。 妩月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今日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便绕过她，往外走去。 只留下慕容璇独自一人，驻立在月光之下。 妩月走出国师府，便看到延陵牵着小涛的手，停在前面路口等她。 看见她来，延陵扬唇说道：“刚才回去的时候，听到你们说话，就把这小家伙带出来了……接下来去哪？” 妩月道：“送小涛回魔界吧。出来这么久，小涛一定想娘亲了。” 小涛忙道：“不想。这里很好玩，再玩几天也是可以的。” 妩月笑道：“真的吗，你刚才说的话我录下来了哦，回头让你娘亲也听一听。” “啊？”小涛顿时脸色一变，忙道。“别！我想娘亲了！可想可想了！” 延陵伸手揉了揉小涛的头顶，笑道：“见风使舵的本事不错啊！” “走吧？”这两个字，是对妩月说的。 妩月道：“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第五十九章·真朋友 公主庙。 周云岚刚把住宿小院收拾干净，把东西都放回原住，转身时，眼前人影闪过，一道飘逸的白影出现在了前方。 定睛一看，却是妩月。 “公主！”周云岚欣喜异常。 妩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一点，不要惊动到其他已经歇下的道人们。 周云岚会意地连连点头。 妩月道：“我准备今晚就走，你走吗？” 周云岚不带一丝犹豫地回答道：“走！” 妩月笑了笑，说：“不先问问我带你去哪吗？” 周云岚道：“只要是跟着公主，哪里我都去！” “魔界。妖魔之境。”妩月道。“敢去吗？” 周云岚挺了挺并不壮实的胸膛，异常豪气地说道：“我敢！” 妩月道：“那给你一刻钟收拾东西。” “好！”周云岚立马就转身回屋去收拾行囊了。 妩月就是喜欢他这聪明劲，凡事无需多言，他很快就能领悟，而且也没有赘言。 延陵带着小涛在屋顶上坐着，待妩月飞身上来后，延陵道：“我有点意外，你竟然准备把他放去魔尊那。” 妩月“嗯”了一声：“他去魔尊那安全些。而且，我也有些放心不下魔尊。” 延陵会意地点点头：“无论如何，我支持你。我们做神仙的，就是要恣意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妩月也笑了起来，堆积在心里的雾霾也消散了几分。 “谢谢你。” 延陵笑道：“我就说了句话，怎么就客气上了？” “朋友之间的支持，很重要啊。”妩月道。 延陵见妩月虽然脸上还是笑着，但是笑容与平常不同，带了些苦涩，便劝慰道：“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理解，互相支持。而不是一厢情愿地打着‘为了你’的旗子，去做一些你不喜欢、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了，他们做的这些不是真的‘为了你’，而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却把动机强行扣在了你的身上，想让你背负上他们对你的这份‘恩情’，对他们感激涕零……” “妩月，真正的朋友不是这样的。你不需要背负不属于你的责任。你应该远离他们。” 妩月轻轻“嗯”了一声。 “公主，我收拾好了！”周云岚背着包袱在下面朝她用力地挥手。 妩月低眉看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庞，徐声说道：“有些责任我想背，我就背着。我不想背的，我就不背。谁也不能勉强我。” “没错！就是这样的！我支持你！” 妩月回头看着他笑，说道：“谢谢你的支持。” 延陵将妩月他们送到迷踪岭，便先行返回了天庭。 迷踪岭上的妖魔们，看到妩月又来了，便纷纷围上来打招呼。待来到烬天宫门口时，身周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常燃得到讯报，从宫里出来时，一眼看过去，只看到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头，都没瞧见妩月。 “魔尊来了，都散了！” 白夜高呼一声，妖魔们往两边退去，被包围其中的妩月三人才显露了出来。 方才，妖魔们一忽而全围上来的时候，周云岚吓得脸都白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妖物，还一下子就看到了一群，长得各种奇形怪状，其中还不乏面目狰狞的。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妖魔们围过来后，都友好地跟妩月打招呼。被妩月夸上一句，便纷纷高兴得手舞足蹈，看着又滑稽又可爱。 这会儿听说“魔尊来了”，他又不由地心神一凛，下意识地往妩月身后藏了藏，生怕瞧见什么赤面青髯、三头六臂的吓人玩意。 “我带小涛回来了。”妩月对常燃道。“完璧归赵。” 常燃的目光却落在她身后露出来的那一角衣衫上，在那家伙躲进去之前，他粗略地打了一下眼，似乎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 她新勾搭上的？还是天庭里的又一位男性好友？ 妩月向来了解常燃，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笑了笑，侧了下身，伸手将周云岚拉到自己身边，向常燃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也是我的血脉后人，姓周，名叫云岚。” 一听姓周，常燃就明白了。原来是大周皇室之人，那确实算是她的血脉后人。 “云岚见过魔尊。”周云岚上前行了一礼，并壮着胆子往前方瞄了一眼。然后才发现，原来全是自己吓自己。魔尊与他身边那名白衣护卫，分明都是常人的模样，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长得还都挺好看的。 周云岚心想，可能妖魔的法力越强，容貌就越像人。所以，魔尊他们的法力肯定很强大，这走在大街上，都看不出来他们不是人。 常燃朝着周云岚轻轻点了下头，然后问妩月：“这次来，住几天吗？” “嗯。”妩月道。“我准备让云岚在这里长住。” 常燃愣了愣。 白夜眼珠子一转，连忙拉了拉常燃的衣角，提醒道：“魔尊，是不是应该请妩月上仙到里面说话啊？” 常燃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是在宫门口呢，连忙说：“进来说吧。” 妩月让小涛自行回家，自己则带着周云岚随着常燃入内。 入座后，白夜亲自去沏了茶过来。 妩月道：“我想让云岚在烬天宫住一段时间，待他修炼有成后，我再点他上天庭。当然，烬天宫是魔尊的地盘，是否可行，还要看魔尊的意思。” “当然没问题。”常燃道。“烬天宫这么大，空着也是空着。不过，他在这边，要怎么修炼？我去修仙门派抓个长老什么的过来教他？” 周云岚：…… 妩月笑道：“我的弟子，我自然会教。我会经常过来的。” “好。”常燃虽然只简单地应了一个字，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说她会经常来诶！而且，她不将徒弟放去别处，偏放来他这里，说明他是她最信得过的人！ 白夜见常燃只顾着暗自偷乐，却一点也不会说场面话，连忙帮着说道：“妩月上仙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云岚公子！云岚公子在这里，保证一根毫毛都不会少！” (本章完) 第六十章·登临高处 妩月道：“也不用着特殊对待，他自己能照顾自己。只是他现在法力低微，送去别的地方，我怕会被人欺负，想来想去还是这里安全些。” 主要是，她觉得迷踪岭的妖魔们都非常单纯可爱，周云岚虽然没什么法力，但是他智商高啊，应付他们应该绰绰有余了。 “好，好的。”白夜满口答应下。 妩月将徒弟放来烬天宫，关键是这个徒弟还是她的血缘后人，这对魔尊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当然是妩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先将事情答应下来再说。 常燃先前安排给妩月的明月殿很大，妩月便让周云岚自己挑了一间住，然后让他看看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列个单子，她待会带他去趟集市。 白夜为了给妩月和常燃创造更多的相处机会，待周云岚写好单子后，便自告奋勇地说由他带周云岚去集市。他熟悉路，而且他还会讨价还价。 妩月也愿意他们多接触，便让周云岚跟着白夜去了。 “云岚公子，你要的这些东西，都是凡间的日常用品，在我们妖魔之境的集市上买的话，又难找又贵。我带你去最近的城镇里买。” “好的，有劳左使大人了。” 知道周云岚还不会御风飞行，白夜便召来了一只大雕，带着他一起到大雕的背上坐了。 周云岚一开始还觉得挺新奇，可以骑着鸟在天上飞。等雕起飞了，一下子冲上了云霄，吓得他整个人绷紧了。凛冽的狂风迎面扑来，呼呼地拍在他的脸上，使得他呼吸困难，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晕了过去。 白夜连忙扶住他，说道：“没事，没事，有我呢！风太大了是不是，我设个挡风结界。” 待御风结界设好后，周云岚方才缓过一口气来，苍白着一张脸向白夜道谢：“多、多谢。” “举手之足而已。”白夜道。“云岚公子不愧是妩月上仙的后人，跟上仙一样斯文有礼貌！” 周云岚腆然道：“我哪里能和师父比，我还差得远……” “云岚公子过虚啦！我听说妩月上仙从未收过弟子，她能收你做徒弟，你必定有过人之处！今后，你就安心在烬天宫住着，我们魔尊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你只需将来在妩月上仙面前，多为我们魔尊美言几句便可。” 周云岚心里一骨碌，试探着问道：“哪方面的美言？” 白夜道：“我们妖魔一族，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便直说了吧。我们魔尊啊，他单相思。哪怕知道妩月上仙心里有人了，他也放不下。” “啊？这样啊？”周云岚会意过来，怪不得他一来，他们就一副喜大普奔的模样。不过，一下子听闻了这么大的八卦，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唉！”白夜无奈地叹气。“我们英明神武的魔尊啊，这辈子，就栽在妩月上仙的手里了。任凭妩月上仙怎么对他，他都放不下，死心眼。反正能美言的时候，就帮魔尊美言几句，虽然，应该也并没什么用处！也就聊胜于无了！” 周云岚道：“我明白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白夜高兴地一掌拍在周云岚的肩上，一时没控制好力量，而周云岚又是个纤细柔弱的大周男子，一下子被打得歪着身子倒了出去，险些从大雕背上摔了下去。 周云岚失声“啊”了一声，白夜也脸色一变，忙不迭地将他拽了回来坐好，连声道歉道：“抱歉，抱歉，一时失手……” “没事……”周云岚差点从空中跌落，虽然缓了神过来，却仍然心有余悸，声音也还隐隐发颤。“是我太弱了……我要变强一点才行……” 白夜道：“有妩月上仙亲自指导你，肯定很快就会强大起来的！” “嗯。”周云岚深呼吸，努力地将内心的惶恐压制下去。尽量用平静的目光，去看底下的山川河流。 以前在皇城，以为九五至尊、国君之位，便是最高处。 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处。 他要好好修炼，上天庭，然后像师父一样，做一个逍遥散仙，天地之间任遨游！ 妩月也在烬天宫住了下来，指导周云岚修炼。 他原先跟着国师学过几个小法术，入门算是入门了，但没有系统地有针对性的修炼过，基础很不扎实，基本上还是从头开始学。不过，他很聪明，悟性很高，天赋也不错，学得非常快。 迷踪岭的妖魔们都知道妩月在烬天宫教徒弟，便纷纷将自家孩子送了过来，想让妩月顺带着教一下。 妩月笑道：“妖魔的修行之道我可不懂，不如，我便教他们读书习字，如何啊？” 常燃怕妩月辛苦，又要教周云岚，又要应付这一堆小家伙，便道：“教读书习字，哪里用得着你来，白夜就会。” “啊，对……我会。”为了魔尊，白夜只能挺身而出。 于是，妩月在明月殿教周云岚，白夜在隔壁的清风殿教小朋友们读书认字，常燃则躺在树冠横跨两殿的大树上监督两边的进程。 往往就是明月殿这边有序进行，清风殿这边则鸡飞狗跳。 白夜性子跳脱，跟下面妖魔们走得近，哪怕他沉下脸，小朋友们都不怕他，总是打打闹闹。 而负责“监督”的魔尊呢，压根就没管他这边，只顾着看明月殿那边的情况。白夜无奈，只能把绯夜喊了出来。让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负责沉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果然，在绯夜阴恻恻的强气压的影响下，小朋友们安份了不少。 但是第二天，来的小朋友便少了一半。 白夜给魔尊支招：“陛下，难得妩月上仙这些天在这边，你别只是看着，得想办法多跟妩月上仙单独相处，然后多说说话。” “单独相处？” 白夜道：“今天是十五啊，邀请妩月上仙晚上赏月呗！我帮陛下去约！” 常燃瞥了瞥他：“你怎么比我还积极？” “诶？有吗？”白夜挠挠头。“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常燃：……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雪月花酒 入夜，常燃在清风殿的阁楼设了酒水，妩月准时应邀而来。 “坐。”常燃迎了妩月入座，便亲手为她斟上了一杯酒。“今天十五，在这里赏月正好。” 妩月暗笑，这都十二月了，天气渐寒，怎么就是“赏月正好”了？ “可惜，有月无花。” 常燃问道：“花？你喜欢什么花？” 妩月道：“凡间这个季节，梅花该开了。” “梅花。”常燃轻声重复。 暗处的白夜听到了，会意，立马去找梅花妖了。 “是不是也要开始下雪了？”常燃问。 妩月道：“北方十月就开始下雪了，南方的话，偶尔才会有一场雪。” “雪中赏月，岂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嗯。” 妩月刚饮完一杯，忽而闻到了一缕清幽的花香，定睛一看，阁楼外竟然绽放了一簇寒梅。 妩月“咦”了一声，倾身往外看了看，发觉清风殿里竟然凭空了多出了许多梅花树，绽满了一簇一簇可爱的小白花。 刚要回头与常燃说话，却又见天空中竟洋洋洒洒地飘起了些许雪花。 常燃在身后说道：“有雪有月，有花有酒，完美了吗？” 妩月回眸笑道：“你安排的？” “喜欢吗？” 妩月道：“喜欢是喜欢，不过，是白左使教你的吧？”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么？”常燃有点不服。 “你若是能想到这些，便不是我认识的阿燃了。” “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 妩月笑而不语，看了一会外面的景致，说：“好了，美景已经欣赏过了，让他们都回去歇着吧。我与你说会话。” 常燃应了声“好”，对着空气说道：“绯夜，你去跟白夜说，让他们都回吧。这里不要留人。” “是。” 妩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又为常燃也满上了一杯。 “阿燃，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但这种喜欢，是对亲人、是弟弟一般的喜欢。我也喜欢现在的烬天宫，大家都很可爱、很热情，就像一个非常热闹的大家庭。所以，我将云岚从大周皇室带出来，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这里。对于在皇室里长大的孩子，最缺的，便是朋友，和最纯真的热闹。” 常燃已经坦然接受她喜欢别人的事实了，她说他像亲人、像弟弟，他觉得那也还不错。至少说明他们曾经共同的那八年，于她而言，也并非什么也不是。她对他，也是倾注了感情的，不然，又怎么会将他当成亲人呢？ 主要还是他遇到她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在她的心里，他就一直是个小孩子。 “你收周云岚为徒，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觉得，你们很像？” 妩月道：“是有点像。我也挺喜欢他的。” “也是亲人的那种喜欢？” 妩月笑道：“是。云岚他出身皇室，从小便开始学君王之道、治国之策，是按照国之储君的标准来培养的，还差点被立为皇太子。你如今掌着妖魔两界，若是遇到疑难之处，也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常燃明白了。 她之所以将周云岚放到他这里，一是为了确保周云岚的安全，不会被大周皇族找上门来；二来是想以周云岚的长处，应当能帮到他一些。 她是不放心他，她关心他。 “嗯。”常燃点了下头。 “总之，云岚就拜托你照拂了。”妩月道。 “放心吧。” 妩月在烬天宫待了小半个月，这一日，收到了陆黎火急火燎的传讯，让她马上回天庭，他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她。 经过这些天的指导，周云岚的修炼步上了正轨，已经可以自行修炼了。妩月便与常燃打了声招呼，赶回了天庭。 陆黎正在月华宫焦急地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如逢救星一般地迎了上来，急声说道：“妩月，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妩月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话说的，你哪一次有事，我没帮你了？” 陆黎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强调这一次，真的真的，非常重要！你必须帮我！” “什么事啊？这么夸张？”妩月忽然想到了之前延陵告诉她，陆黎被他那神界的父母抓回去相亲了。 于是，便试着猜测了下：“你的终生大事？” “没错！”陆黎懊恼地说。“我母亲的妹妹，也就是我小姨，她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弟，前段时间生娃了！然后！景渊马上也要定亲了！这两件事情深深地刺激到了我母亲，疯了似的催我成亲。你知道我这大半个月有多惨吗，每天见不同的仙子，有时候一天还不止一个！我觉得，我就像那人间青楼里的花魁，天天被逼着接客！天天要应付一群不喜欢的人，迎来送往的！我堂堂一个大星君，竟沦落至此，是不是也太惨了！” 妩月觉得他今日急着找她来，事情必定不一般，所以先不多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个“嗯”。 陆黎道：“作为我的好朋友，你是不是需要同情一下我？” 妩月道：“我同情你。” “那你是不是得帮我？” “怎么帮？” 陆黎道：“我都想好了。我告诉我母亲，说我早已心有所属。我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你，别的仙子我看都不想看一眼，他们逼我见再多也没用！” 妩月明白了：“就是拿我当挡箭牌的意思喽？” “对。”陆黎道。“这么个小忙，你应该会帮吧？” “不是大事吗，怎么又成小忙了？” 陆黎连忙纠正道：“大忙大忙。” 妩月想了想，问道：“只是这样？” 陆黎道：“这只是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 陆黎道：“现在就是第二步，我母亲要见你。” “……”妩月无语了一会。“你是说，在征询我的意见之前，你就已经把第一步给走了。找我回来，是为了配合你走第二步的？” “对。”陆黎双手合什，高举过头顶，躬身给妩月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妩月，求你帮我！” 妩月叹道：“行吧。不过，我去不了神界。” “我母亲来仙界了。”陆黎道。“她现在在瑶池宫。”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不是朋友 瑶池宫是天后的宫邸。 妩月这才想起，陆黎的母亲慈忆上神是凤凰族族长，而天后亦是出自凤凰一族，她们是同族。怪不得，景渊定亲之事，也会刺激到她。 “……我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别啊！”陆黎惨叫一声。“妩月你就去一趟嘛！你只要说一句，你不喜欢我，就可以了。然后我说，我就喜欢你，我非你不娶。然后你就说，你另外有喜欢的人……” “你想得还挺多，一整套的说辞，都编全了啊！” 陆黎道：“反正就是拖时间嘛！我被你当面拒绝，受了很重的情伤，是不是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舔舐心底的伤痕，是不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这段失恋的阴影？” 妩月吁出一口气，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准备一下。” 说完，却发现陆黎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忽然心头一毛，问道：“怎么，现在就要去？” 陆黎苦着一张脸点点头。 妩月无奈，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嘛！ “等着吧。”妩月道。“我换身衣服。” 她刚从魔界回来，穿着的外出常服，这趟去瑶池宫，必定会见到天后，还要面见上神，仪表礼节上必须要周至才行。 妩月和陆黎一起来到瑶池宫，却发现天帝也在。 看到他们来，天帝便笑盈盈地说：“终于来了啊！妩月上仙这是，丑媳妇也怕见公婆了？” 天帝一开口，妩月就知道他必定是特地赶过来看热闹的。心里暗骂这个老狐狸，看热闹还不忘给她下绊子！表面上却保持着端庄优雅的气质，温声回答道：“妩月刚从妖魔之境回来，不明白陛下此言何意？” 天帝讳莫如深地笑着，回头对身旁的宫装女子说道：“天后来说吧。” 天后的容貌与景婳公主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天后的美相对沉静一些，不似景婳公主那般明艳张扬。 她向妩月介绍了一下身边的慈忆上神。 慈忆上神是陆黎的母亲，母子俩的容貌也非常相似，但慈忆上神的皮肤很白，不似陆黎那般，是健康的小麦色。 “慈忆上神近来十分忧心陆黎的婚事，听闻他平素与你走得很近，便想见见你。” 妩月向慈忆上神行过一礼之后，恭谨地答道：“我与陆黎乃是好朋友，确实常在一起玩耍。平日里倒是有不少女仙向陆黎示好，至于有没有他喜欢的，我倒是不清楚。” 慈忆上神蹙了蹙眉，她是火凤凰，脾气也是急躁刚烈得很，不喜欢这般拐弯抹角地说话，直接说道：“他说他喜欢你，此生非你不娶。所以，我便让他把你找过来，我想听你亲口说，你是什么想法？” 妩月回眸看了陆黎一眼，陆黎向她使眼色，暗示她按照刚才商量好的来说。 妩月道：“我只当他是朋友。” 她刚一说完，陆黎就非常配合地“呜”了一声，捂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悲声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延陵，不喜欢我！” “？？”妩月的心里浮起了两个大大的问号，刚刚商量好的可没有这一出啊！ “延陵是长得好看，但我也很好看啊！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陆黎戏精上身，借题发挥，将“因不被爱而失控”的怀绪表演得淋漓尽致。 妩月无奈道：“延陵也是我的朋友。对于我来说，你和他是一样的。” “那你把我俩都娶了吧，反正你们大周女子都是三夫四侍！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做其中一个，我也愿意！” “……”妩月无语，说好的按商量好的来呢，有他这样即兴发挥的吗？！“别闹了，我只当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对你们并无男女之情。我另外有喜欢的人。” 话刚说完，便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唤了声“妩月”，然后一道人影从外面飞奔了进来。 却是天界的太子殿下景渊。 他的目光率先锁定了人群中的妩月，见她安然无恙，方松了一口气。 “父帝，母后，虽然我喜欢妩月，但是我愿意听从你们的安排，娶瑶盈神女。请你们不要为难妩月，她是无辜的。” 他这话一出，殿上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一神转折是什么情况？ 天帝有些无语，看热闹看到了自家头上。要不是有这么多外人在，他很想问问这个傻儿子，他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在为难妩月了？！ 这突出其来的变故，让慈忆上神愣了愣，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问道：“这么说，妩月上仙喜欢的人，就是景渊殿下了？” “不是。”妩月无力地解释。“我和景渊殿下只是寻常的仙僚关系，连朋友都不是。” “妩月……”景渊也伤心了。虽然他马上要跟别人订亲了，但是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他的心还是会痛的！ 这句“连朋友都不是”，刺伤了景渊的心，却莫名地触动了慈忆上神，忽然就让她对妩月另眼相看了。 她原本觉得妩月就是一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小仙，出身也忒差了些，配不上自家儿子金闪闪的神二代身份。 但是妩月当着大家的面，承认与陆黎和延陵是朋友，但与天界太子景渊却是连朋友都不是，她忽然觉得，这小仙还挺有意思的。 既定的看法改变之后，卸掉了原本自带的嫌弃滤镜，慈忆上神忽然发现这位小仙确实长得十分美貌，温文尔雅，气质娴静端方。听说飞升前是凡间某国的公主，出生皇室，怪不得自带一种高华之气。 不错，不错，那看来凡间的那些诗书五经、诗词歌赋都读过不少，将来孙儿孙女的启蒙教育不用愁了！ 这门婚事，她同意了！ “那这样吧。”慈忆上神说道。“妩月上仙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不急，今天先散吧。我也回神界，再与火神商量一下此事。” 陆黎立马道：“恭送母亲。” 慈忆上神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跟我来。” “……哦。”陆黎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暗中较劲 母子俩一前一后地走出大殿，离了瑶池宫后，慈忆上神便回身一把将儿子拽到跟前，训道：“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的父亲，是上古火神，仅剩的三大古神之一！不是延陵那种没根没底的新晋水神！你的母亲，是凤凰一族的族长！而凤凰，是百鸟之王！” 陆黎以为母亲说这些是嫌弃妩月的凡间出身，便梗着脖子说道：“身份又不能代表一切，那些出身高贵的神女，也没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妩月……” “蠢蛋！”慈忆上神气不打一处出，骂道。“我说的是！就凭这样的出身，你竟然连一个下界飞升来的小仙都追不到！你真是丢人现眼！我和你爹的脸，全被你给丢尽了！” “哦，这样啊……”陆黎撇撇嘴，说道。“景渊不也没追上吗？” 提起“连朋友都不是”的景渊，慈忆上神心里的气忽然消了一半，自家儿子至少进入好友圈了。 她会意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那要是你能把那妩月娶回家，那你岂不是能一辈子踩在那景渊头上，耀武扬威？” 陆黎无语了一会，说道：“您说得没错。” “那你赶紧去啊！” 陆黎睁了睁眼睛，问：“去哪？” “去想办法，把妩月上仙给我娶回家！” “……可她不喜欢我啊，刚您也听见了，她拒绝我了。” “拒绝了，你就放弃了？你那比城墙还厚的厚脸皮哪里去了？”慈忆上神不客气地吐槽儿子。“好女怕缠郎懂不懂？平时跟紧一点！甜言蜜语多说一点！还有，多送些礼物讨人家欢心，缺什么需要什么，尽管来问我要！” “啊……好。”反正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不是逼着他现在就成亲，他都先答应下来了。 看儿子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慈忆上神就气不打一处出，用力地拍了儿子的背，告诫道：“你给我上心一点！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要是追不到，我和你爹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陆黎无语。“不是吧，追不到，你孙子也不要抱了？” 慈忆上神“呸”了他一声：“我和你爹宁愿再生个儿子，当孙子养，也不认你这个没用的不肖子！” 陆黎：…… 妩月回到月华宫，延陵便闻着讯地赶来看热闹了，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听说，天帝天后想要景渊娶瑶山女神，但景渊却非你不娶。天后便想将你嫁给陆黎，以祸水东引。慈忆上神知道后，赶紧从神界赶过来制止。于是，便在瑶池宫上演了好一出大戏！” 妩月提壶给他倒了杯茶，吐槽道：“你打哪听来的这些不靠谱的传闻？” “不是这样吗？”延陵笑道。“那你给我说说真相。” “真相就是，陆大星君为了逃避父母的逼婚，拿我当挡箭牌……” 话刚到一半，陆黎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了。 喊了声“妩月”，然后看了延陵也在，说着“你怎么也来了”，便自动过去茶座坐了。自己翻了个杯子，放到妩月手边，等着她给他给来上一杯。 延陵道：“这么热闹的事情，你们都在，却不喊我，还是朋友吗？” “啥热闹啊！”陆黎道。“你是不知道被逼婚的苦，这次多亏了妩月，不然，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延陵道：“成个亲罢了，要死要活的，也没必要罢？” 陆黎瞪着他：“你少说风凉话了！信不信我跟景婳公主说，其实你也喜欢她，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便表露，让她去找天帝直接给你俩赐婚！” 妩月笑道：“好办法。我支持你。” “这办法好吧！我这就去！”陆黎作势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延陵无奈地拉住他，一把将他揪回来，按回座位上。 “你就省省吧。”延陵道。“好了，咱们就不互相伤害了。说说吧，现在如何了？” 陆黎道：“算是解除危机了吧。但是我母亲现在要求我，一年之内，把妩月娶回家。不然，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延陵笑道：“看来慈忆上神对妩月非常满意啊！” 妩月蹙了蹙眉：“当时的情况看着，可不像啊。” 陆黎道：“因为你拒绝了景渊啊！要是我娶了你，不是显得我比景渊厉害么！我母亲跟天后是同族姐妹，你们懂的，姐妹间的那种，暗搓搓的较劲！” “哦，这样。”延陵恍然顿悟，会意地点点头。“那一年后呢，你准备怎么办？说自己移情别恋了？” 陆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一年后，不就断绝母子关系了么！我自由了！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延陵“哈哈”笑了起来：“说得对！” 妩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天后寿诞快到了，贺礼你们都准备好了吗？”陆黎问。 “这哪能忘？”延陵道。“谁不知道天后娘娘最重视这些了，百年诞、千年诞，一个都不落下！我准备了一套五行原石，准备每次送一颗，可以送五次。” 陆黎嫌弃道：“每次送一颗破石头，你不觉得磕碜么？” “这你不懂了吧。”延陵道。“送礼不在于送的什么礼，而是，送礼的是什么人？” “什么意思？” 延陵道：“这句话的含义比较深奥，简而言之，就是，如果天后讨厌我这个人，那我不管送什么东西，她依然讨厌我。” 陆黎领会了一下这话的意思，觉得自己大抵上是明白了，便点了点头，转而问妩月：“妩月，你准备了什么？” 妩月道：“东海夜明珠。” 陆黎吐槽道：“你这个就更没诚意了吧？东海夜明珠，在瑶池宫，都能当石头扔了吧？” 妩月道：“跟延陵前面说的一个道理。” “那我也随便送个。” 延陵“哧”的一声笑了：“你一开始就打算随便送，问了一圈，就是想让我们给你一点信心，是吧？” “没有，没有，怎么会？”陆黎连口否认。 “上仙。”玉真元君在殿外轻声唤道。“景渊殿下来了。” “他怎么也跑来了？”陆黎嘟囔道。 妩月道：“请他到水榭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到。” “是。”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心中之秘 “我过去看看。”妩月对延陵二人道。 延陵道：“别说我们在这里。” “为什么啊？”陆黎道。“就说！” 延陵丢了个白眼给他：“那就说你在，我不在。” “为什么？” 在他们的争吵声中，妩月笑了笑，起身出殿去了 月华宫的女仙为景渊奉了茶，但他并没有喝，而是独立在水榭边，看着外面的飞瀑。 听到妩月在身后唤了声“殿下”，方才转过身。 看着亭亭立于对面的如花美眷，景渊一时有些失神，但很快，就缓过神来。 “……前些天，景婳是不是便将我要订婚之事告知你了？” “嗯。” “你……可有难过？”景渊看向她的的目光里，有种可怜巴巴的希冀。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后，景渊失落中有些释然，他低眉自嘲地苦笑一声：“虽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我就是想问出口，想再次听你回答我。” 妩月道：“是我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景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怪你，一定是我不够好，才得不到你的青睐。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我想知道，想知道我有没有可能变成那样的人？只要有可能，我都愿意去尝试、去改变。” 他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常与延陵和陆黎在一块，我曾经以为，你喜欢他们中的谁，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并不是。你虽然看起来温柔多情，但事实上你的心一直紧锁着，小心警惕地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我想，你心里应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吧。一个不能说出口的人，或者是一个已经逝去的人。他是你的心病，也是你的伤疤。你与延陵他们要好，也是因为他们不会探究你心底的秘密，让你感到轻松。” “我明白这些道理，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喜欢你，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去了解你，想要共享你的过往，你的喜怒哀乐，想要尽我所能地帮你做一些事情。就因为我试图靠近你的心，才招来了你的警惕和厌烦，使得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妩月，你心里的负担肯定很重，所以你只愿与能让你感到轻松的人来往，小心翼翼地与想要靠近你的人保持距离。我很想帮你承担一些，但是你不需要，那我……也不勉强。无论如何，妩月，我都希望你能早日放下心中的负担，活得轻松、快乐。” 景渊是天界太子，未来的天帝，妩月飞升后，他便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好感。 妩月却觉得他不可深交，便一直与他保持距离，保持疏离的关系。他今日说的这一番话，是妩月所始料未及的。 她没想到，他竟观察到了这么多。有些，她甚至自己都没有想清楚过。若说没有被触动到，那必是假的。 但是面上，她没有任何表现，还是一贯温柔优雅的微笑，感谢道：“谢谢你，景渊殿下。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景渊牵动唇角，淡然一笑，说了声“谢谢”，朝她拱了下手，算是道别。然后启步从妩月的身边走过，擦身而去。 妩月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他刚才说的话。 “你心里应该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吧，一个不能说出口的人，或者是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妩月，你心里的负担肯定很重，所以你只愿与能让你感到轻松的人来往……” 玉真元君见景渊走了，便过来水榭收拾茶具。却见妩月站在里面，一动不动，似是发呆。 “上仙？” 妩月被唤得回了神。 “在想什么呢？”玉真元君轻声问。“都出神了。” 妩月看向她，有些迷茫地说道：“我心里有一个人，放不下，忘不了，但是，我并不想与他在一起，甚至不想去见他……这算什么？” 玉真道：“感情的事非常复杂，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只是，上仙既然一直惦记着他，又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呢？” “我也不知道。”妩月道。“就是不想见。” 玉真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听来，上仙似乎是在逃避这个人……他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妩月徐徐地摇头。 玉真也想不明白，便劝慰道：“上仙不想见，那便不见，那人又不会自己跑到上仙眼前来？想不通的事，也先搁一边去，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是会有豁然开朗的一天的！” 妩月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会安慰人了。” 玉真笑道：“对了，上仙，近来公主庙的香火旺了不少，传达上来的祈愿也多了很多，还是按之前说的处置么？” 妩月飞升后，一直没怎么管过大周的事。有来自大周的祈愿，让宫里的仙官都按着规制来。就是求升官发财、家长里短的一律无视，只受理涉及异常状况的，即疑似有妖邪作祟的事情。 妩月点点头：“还是按一贯的来吧。这些天我也在宫里，我和你们一起看。” “是。” 天后寿诞，众仙来朝，上仙以上者，在瑶池侧畔皆有座席，可以参加待会的寿宴。 这个时候，妩月就觉得还是做普通仙君时候好。送完贺礼，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上仙有座席，她就得继续留着，敬陪末座。不过，可以看美丽的仙娥载歌载舞，倒是也还算不错。 妩月晋了上仙后之后就闭关了，所以这瑶池盛会，她是第一次来。 有不少认识或不认识的仙君元君们过来打招呼，其中也有不怀好意者出言轻薄：“什么时候妩月上仙也能上场舞上一曲的话，那以上仙的容貌与身姿，必是艳惊四座哇！” 妩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那可太为难我了，从来不曾跳过，也未曾学过。” 有挤兑妩月的机会，文显上仙当然不会错过。闻着声便凑过来，接话道：“仙友忘了么，妩月上仙出自大周女国。那里的女子舞刀弄枪、骑马打仗，男子反倒涂脂抹粉，啧啧，整一个男女颠倒，阴阳乱序！” 男主快要出场了噢！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第三种人 妩月道：“文显上仙此言差矣。盘古开天劈地，女娲抟土造人，从来就没有规定过男子应当如何，女子又应该如何。那些训诫规矩什么的，都是凡间位高者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而特意推行的。什么时候，咱们仙界也跟着凡间的风潮走了？” “男子为阳，女子为阴,男子阳刚气概，女子柔情妩媚，这是天地之序，阴阳之根本……” 文显上仙的话说到一半，紫苏从旁边过来了。她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把文显上仙的声音给盖了过去：“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那像文显上仙这种成天阴阳怪气的,是算阳呢,还是算阴，还是，另辟徯径的第三种……阴阳人！” “你？！”文显上仙气得想反驳，但紫苏已经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的。 周圈的人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以为这边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便纷纷聚了过来。 紫苏便大声地对聚过来的人道：“大家知道吗，天底下除了男和女之外，还有第三种人，你们知道是什么人吗，就是文显上仙这样的……” 文显上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趁众人看过来之前，赶紧撤身溜了。 围过来的人中，不乏曾被文显上仙言语挤兑过的人，被紫苏这么一说，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延陵来到瑶池，远远地听见一片哈哈大笑声。循声望过去，便瞧见紫苏挽着妩月的手臂从人群里出来,到一旁的座席上挨着一起坐了。 他原本还想坐去妩月旁边，互相帮衬着挡一挡狂蜂浪蝶，但既然紫苏跟她在一块，那他就不过去了。 正好，看到陆黎也过来了，便唤上他一起坐。 紫苏一边拿起桌上的酒闻香气，一边对妩月说：“对付文显这种人，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就是要用恶俗的言语，直接攻击他。” 妩月道：“学会了。我下回就这么说他。” 紫苏道：“阴阳人这次用过了，下回效果就没这么明显了。我再给你想个。嗯……下回，你就直接叫他‘文显公公’吧！” 妩月笑道：“那多侮辱公公啊！我见过的公公们都很好，可没这样阴阳怪气爱挤兑人的。” 紫苏道：“那是因为，你是公主。你看文显对景婳公主不也恭维得很嘛！” “……说得也是。” 刚说到景婳公主，景婳公主便到了。 与她同行的是一位身着九彩华服的美貌仙子，头上的步摇、双耳的耳坠，还有脖子上的项链，都萦绕着灵光，一看便知皆是极品法宝。 “这是谁啊？”紫苏小声问。“这珠光宝气的，赤裸裸的炫富啊！” 景婳是天帝唯一的女儿，也是天界唯一的公主,她向来心高气傲，觉得自己的身份无人可以比拟，从来不愿与任何仙子同行。今日却一反常态，竟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与他人一起出场。 妩月道：“我猜，是瑶山神女。” “就是传闻的，要跟景渊定亲的那位？” 妩月点点头：“应该是的。不然，景婳不会这么给面子。” “那我明白了。”紫苏道。“怪不瑶山神女打扮得这么富丽堂皇的，往身上堆这么多法宝，生怕人不知道她出身不凡，分明是想将你比下去嘛！” 妩月道：“比不过啊。我全部身家，也抵不过她头上那支步摇。看那灵光，应当是件上古神器。” “好一个富婆！羡慕景渊。” 听她说得酸溜溜的，妩月不由笑道：“为什么不羡慕她，反而羡慕景渊？自己做个富婆不好吗？” “对啊！有道理！”紫苏恍然。“光想着不劳而获了，忘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她们好像在看你。”紫苏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妩月。 妩月道：“看到了。” 她方才就看到景婳在瑶山神女耳边低语了一句，瑶山神女便往她这边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审视。 妩月有时候真的搞不懂景婳在想什么，她告诉她的未来嫂子，她哥曾经喜欢别人？这是想干嘛呢？拉同盟拉到自己嫂子头上，就不怕搞砸了亲哥哥的婚事吗？ “随便她。”妩月轻轻说了声，就当没看到她们，顾自给自己和紫苏斟酒。“这酒不错，应该是用蟠桃酿的。” “是嘛！”紫苏眼睛一亮。“那得多喝点！” 紫苏快速地饮下了两杯，妩月按住她，劝道：“好喝也喝慢点，当心醉。” “对，醉了会坏事。”紫苏放下了酒杯，轻笑的唇角带了些苦意。 妩月猜她大概想起延陵避着她的事了，岔开话题说道：“你的仙果园怎么样了？” 紫苏道：“万事俱备，就差仙果了。” 妩月道：“那就去找果子吧，我陪你一起去。” “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空了？” “陪你当然有空了。”妩月道。“不过哪里仙果多，我可不知道，你自己挑地方啊？” “放心。回去我就整一张完美的摘果子地图。” 过了一会，天帝、天后一起出现了，同行的还有太子景渊和上古神尊。 原本在瑶台上坐着的景婳和瑶盈起身迎接他们入座。 天帝先说了几句千篇一律的场面话，再介绍了一下上古神尊，感谢他大驾光临，也感谢众位前来为天后贺寿之类的云云，然后便是众仙一起起身举杯恭贺天后千年寿辰。 正当天界上下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时候，有天兵急步来报：“陛下！魔尊带着人来了！现在南天门外，说是来给天后贺寿的！” “魔尊？” “魔尊怎么来了？” 众仙一时议论纷纷。 妖魔之境自从独立以来，与天庭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来没有半点来往。如今天后寿辰，魔尊大剌剌地跑来贺寿，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一听“魔尊”二字，妩月便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得天帝点名发问了：“妩月上仙，这是怎么回事啊？” 语气是那么的温柔慈祥，妩月听在耳中，却额外无奈。 迎着纷纷向她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妩月从座席上站起身，徐声说道：“陛下，我并非魔尊的监护人，他是何想法，我又如何得知？” 天帝“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加封妩月上仙为，镇魔司督察使。”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天赐姻缘 “……镇魔司，督察使？”妩月心想，这是什么鬼？她怎么没听过天庭还有镇魔司这么个地方？ 天帝吩咐道：“既是来为天后贺寿的，那便请魔尊过来吧。” “是，陛下！” 看着那天兵离去的背影，天后有些担忧地说道：“陛下，今日盛会……是否有些不妥？” 天帝道：“这里是天界,没什么可担心的。” 妩月重新落座，附近的众仙便纷纷向她举杯道贺：“恭喜妩月上仙加封。” 妩月：无力吐槽。 紫苏凑过来笑眯眯地说：“你这是，随便说了句话，便得了个加封啊！怪不得常有人在背后酸你！” “酸我什么？” “说天帝偏爱你呗！飞升一百多年，就晋了上仙！那些人啊，向来只看到表面的荣光,对你实际付出的努力视若无睹。今天，你又平白得了个加封,我觉得,你得当心一点了。” “当心什么？” 紫苏靠近了些，小声说：“当心有人背后阴你。” 过了一会，常燃便在一队天兵的“护送”下，来到了瑶池。 妩月惊奇地发现，今日跟在常燃身边的，竟然不是白夜，而是绯夜。 “奇怪。白夜呢？”妩月心道。平日里跟在常燃身边进进出出的都是白夜啊，为什么今日换成了绯夜？ “天帝陛下，天后娘娘。”常燃进来后，便相当客气地打了招呼。“听闻今日乃是天后寿诞，特来送上贺礼，以表我妖魔之境与天庭交好之心。” 这番话，妩月听着觉得十分怪异。 这实在不像是常燃说话的口气啊，他哪里会说这样的场面话？ 于是，妩月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一袭黑金华服的“常燃”身上。仔细端详之下，果然发觉了异常之处。 这人不是常燃，按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来看，极有可能是白夜。 常燃自己不想来,派了白夜来？ 但妩月马上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常燃不想来的话，肯定直接就不来这一趟了，绝对不会多此一举。所以，他一定有必须来这一趟的必要，他绝对是来了，但是又让白夜假扮了他……那他自己去哪了？ “他潜入天界想做什么？” 妩月暗自寻思间，那边“魔尊”已经献上了贺礼，迷雾沼泽特有的夜吟石。到了晚上，也就是光线昏暗的时候，会发出动听的声音。按照一定的方位和顺序摆放，会汇成一曲曲悠扬的乐曲。 听起来新奇，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天后礼节性地道了声谢，让随侍的仙官收下，然后命人给魔尊加座。 魔尊的位置加在靠近天帝天后的位置，延陵和陆黎的位置也在那边附近，而妩月的位置却离得有些远。 酒过半巡，延陵似乎也发觉了不对,悄悄地给妩月传音入密：“这个魔尊,好像有点不对劲？” 妩月亦悄悄回他：“哪里不对劝？” 延陵道：“习惯有点不对。” “习惯？” “别人与他说话,他回话前，唇角会先自然上扬，这是爱笑之人的习惯。我见过魔尊几次，他一直冷着脸，不像是个乐观开朗的。” 妩月道：“你观察得真仔细。” “这种场合无聊啊！他又正好坐我对面，就顺便观察观察了。” 妩月道：“我怀疑是白左使。” “那魔尊去哪了？” “不知。” 延陵叹道：“看来，你又要忙了？” “关我什么事？” “魔尊搞点什么事，天帝不又得找你？” “……” “还特地为你增设了一个镇魔司，惨烈。” 妩月无奈地叹气，她要不还是跟紫苏说，不陪她去寻仙果了，她要闭关。一百年后再见。 “众位仙家。”天帝起身发言了。“今日天后寿诞，众仙齐聚，本座正好有一桩喜讯要宣布。那便是太子景渊，与上古神尊的掌上明珠，瑶山神女，瑶盈，将于明年三月举行大婚。” 对于这桩婚事，众仙在此之前都已经有所风闻，所以并无意外，纷纷起身恭贺：“陛下大喜、天后大喜、神尊大喜。” 天后跟着起身说道：“今日，还请众位仙家作为见证。请出姻缘石，两位新人当众在姻缘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以缔白头之约、永世之盟。” 众仙回道：“荣幸之至。” 天后微笑着点点头，便吩咐了下去：“请出姻缘石。” 不一会儿，便有四名红衣仙官抬着一块红绸蒙着的巨石，从半空中飞身过来，停落在瑶池正中间的步莲台上。 在天后的示意下，掌管姻缘的月下老人和掌管命书的司命星君先行离席，上了步莲台。 然后，景渊和瑶盈也相继起身，一起往步莲台走去。 两人都是容貌俊秀，气质出尘，看起来煞是般配。 在他们踏上步莲台后，月老和司命一起撤去了红绸，露出莹白无瑕、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姻缘石。 月老道：“两位将元神之力运转到指尖，然后在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便可。” 景渊二人会意地点点头。 在二人凝聚神力之时，司命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准备将这重要一幕记录下来。 “我可以了。”瑶盈轻声对身边的景渊说道。 景渊会意，说：“开始吧。” 两人近前一步，抬起手，准备往姻缘石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想，就在他们的指尖触碰上姻缘石的那一刻，姻缘石上突然迸发出一片耀眼的明光。 紧接着，一道九彩华光直射九霄，而姻缘石上出现了四个字的阴影，字迹笔画正在由淡转深地，慢慢浮现。 “这是……”众仙哗然。 “这是天赐姻缘啊！”月老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向景渊二人道喜。“恭喜景渊殿下，恭喜瑶山神女，二位是天赐姻缘，注定是要永结同心的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了，好像在说名字不对什么的。 月老心中一顿，回眸往姻缘石上看去。 上面的字还有些淡，但是从字的轮廓和笔划来看，似乎并不像是景渊瑶盈四个字。 待字迹稍微深了一些，他认出最后一个字，笔划很少，似乎是个“月”字。 月老心里顿时慌了，要是两个名字都对不上，倒还是好的。若是只有一个名字对不上，比如测出来景渊的天赐姻缘是别人，那可怎么办啊！当场让天帝陛下收回成命吗？！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忘川倒灌 妩月的位置比较偏，看到的是姻缘石的背面，所以看不看显示了什么字。 紫苏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好奇心大起，也顾不得失不失礼了，直接起身离席跑去正面看。 她跑过去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个“月”字已经很清晰了，而前面一个字，细细分辨，似乎也能看出个大概：“月，妩？” “妩月！显示的好像是你的名字！”紫苏朝着妩月大喊。 妩月心中一沉，显示的是她的名字？！ 难道这姻缘石刻字，就是别人给她下的套？ 天赐姻缘，天帝誓必要赐婚，那她就不得不嫁了！景婳干的？ 为了对付她，居然连矫造天意这招都使出来了，她就不怕受天罚么！ 妩月正暗自思忖应对之法，如果真被搞了个乱点鸳鸯谱，她该怎样化解，忽而又仿佛在各种人声中听到了有人提“谢翊”的名字。 “谢翊？为什么会有人提他的名字？” 妩月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便听得紫苏大声叫了起来：“谢翊，谢翊是谁啊？妩月，你和他是天定姻缘诶！” 妩月的脸色蓦然变色，她也失态地从席上站了起来，掣身来到姻缘石的正面。此时，姻缘石上出现的字，已经非常清楚了。 谢翊，妩月。 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妩月整个人都懵掉了，一时如坠梦中。 谢翊，为什么是谢翊？ 这姻缘石，如果是景婳暗中使坏的话，应该随便填个神君仙君的名字，将她远远地嫁出去。不可能填谢翊，景婳根本就不知道谢翊这个人！ 那是谁？ 是谁在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天赐姻缘”这一出，自然是景婳求着天后安排的。 所以，当姻缘石上开始出现妩月名字的时候，景婳踌躇满志，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意。想着，待会等字显示清楚了，就找机会窜掇天帝给妩月赐婚。然后，就能解决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但是，这会儿，字是清楚了，她却是懵了。 因为，她安排给妩月的是北海上仙苍澜，显示出来的，应该是苍澜，妩月，四个字才对。 怎么会变成谢翊？这个谢翊是谁？ 连名字都没有听过，估计是个不出名的小仙。 景婳暗自琢磨了下，虽然不能把妩月远远地嫁去北海，有点遗憾。不过，随便嫁个小仙，也凑和了！反正解决掉就行！ 于是，她便上前一步，对天帝说道：“父帝，天赐姻缘，千年难逢……” “闭嘴！” 不想，她才刚开始，天帝一记冰冷的眼刀过来，并且出声喝止了她。 “父帝，天赐……”景婳不死心，还要再开口。 “你安排的？”天帝却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但是以景婳之力，应该做不到在姻缘石上动手脚。 天帝回眸看向身旁的天后，质问道：“你帮她了？” 天后有些心虚地转开目光。 天帝又是无奈又是气恼：“你们、你们写谁不好，为什么写谢翊？！” 景婳小声嘀咕：“我们写的也不是他……” “什么？你们写的不是他？” “对啊，我们写的是北海上仙苍澜。” 天帝的脸色愈发难看。 紫苏本见姻缘石上显现了妩月的天赐姻缘，还颇有些为她感到开心，毕竟这种天作之合，很难得的！但没想到妩月看到后，却是脸色苍白，整个人隐隐发颤，仿佛秋天的枫叶，随时会随着风飘落。 延陵见状，心知不好，赶紧起身离席。也顾不得紫苏就在一边，飞身过来扶住妩月，低声劝慰道：“一定是有人恶作剧。别慌，我帮你一起把他找出来。” “她……怎么了？”紫苏担忧地问。她从来没见过妩月这个样子，看得她有点慌。 延陵刚说出一声“没事”，突然间，整个天地开始震动。 紫苏被震得重心不稳，赶紧扑过来抱住妩月。 延陵见情况不对，赶紧顺手将紫苏也扶了，提醒道：“注意稳住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紫苏问。 “不知道。” 几句话的时间，原本的晴天万里已经荡然全无，白云全部变成了乌云，阴风恻恻，隐约又有鬼哭神嚎之声。脚下震动摇晃得厉害，宴席早被震得一塌糊涂，瓜果糕点什么的，滚了一地。 众仙们也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比当初魔尊出世的动静还大啊？” “魔尊”正在场坐着呢，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怎么能说别人比他厉害呢？当即出言纠正道：“没有‘还’吧，我觉得差不多。” “难道又有新的魔神出世了？”有仙家猜测。 “什么世道啊？！”有仙家哀嚎。“不到百年，出两个魔神？” “有没有搞错啊？！” 延陵则低声问妩月：“是不是魔尊搞的鬼？” 妩月这时已经被震得缓过神了，他明白延陵的意思，他问的是这动静是不是常燃引起的。 “不会。”妩月道。“这动静是从下界传来的。” 延陵会意了过来。对，常燃是潜伏进了天庭，要搞动作的话，也是在天庭搞。 “真有新的魔神出世了？” 妩月蹙眉。 现在常燃一统了妖魔二族，他禀性纯良，由他来约束管理妖魔，近来凡间都太平了很多。如果出来个新的魔神，穷凶极恶的那种，那就麻烦了！ 千里眼奉天帝之命开启天眼，查探到了动静的来源，向天帝禀报道：“陛下，是地府出事了。忘川河水倒灌进了凡间，已经有数个村庄城镇被淹没了。” 天后忧心道：“忘川水里皆是些永世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穷凶极恶！忘川之水灌入人间，那河水所到之处，岂不是一片人间炼狱！” “这可如何是好啊？！”众仙们议论纷纷。 “不知地府出了什么事，竟给凡间造成如此大患？” “陛下还需尽快派人查清才是！” “父帝，儿请愿！前往凡间，治理忘川之患。”景渊第一个请愿了。 瑶山神女立马接着说道：“天帝陛下，我愿同往。” 天帝会意地点头，然后又唤道：“延陵。” “陛下。”延陵早有预料。他是水神，此次忘川水患，这趟差，必定少不了他。 “你和景渊他们一同前去，务必尽快平息凡间的水患，减少百姓伤亡。” “是。”延陵领命。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鬼王出世 妩月对延陵道：“这趟我不陪你一起去了，你自己小心。” 景渊和瑶盈去了，她再去，只会凭添事端。 “忘川之水非同一般，你别以为自己是水神，就随便往河里去。”紫苏一边念叨着，一边掏出一把一把的药,往他怀里塞。“这些你带着！忘川里除了恶鬼，还有各种毒物，一定要加倍小心！” 搁往常，紫苏给的东西，延陵肯定就借辞推托了。 但是这次他收下了。 毕竟他也是看重紫苏这个朋友的，一直这么别别扭扭的也不是个事,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摒弃前嫌，重新来往吧。 “知道了。”延陵收好药,说道。“这次的事不简单，我叫上陆黎跟我一起去。” 妩月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随时联系我们。” 在延陵回身去叫陆黎的时候，天帝另外又点了两名天官，让他们立刻带人去地府查看，忘川泛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随时与景渊他们那一路保持联系。 很快，两队人马就分头出发了。 天摇地晃的情况大概持结了一刻钟，才停止。 看着一片狼藉的宴席，天帝叹了口气，正准备让大家都散了吧，却见得刚刚派出去前往地府调查情况的那两个仙官回来。与他们同行的，是神色惊惶、一身狼狈的阎君。 “天帝陛下！”看到天帝，阎君急步上前行大礼，活似在外被欺负了，回家急着告家长的小孩。“地府、地府被魔族占了去啊！” “魔族？”天帝怔了怔，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尚未来得及离场的“魔尊”,心想,难道他们今日来此，就是特地来看天庭的狼狈模样的？ 被人当众参了一本，“魔尊”当即大剌剌地上前一步，说道：“喂，阎王老儿，你少胡说八道！本尊今日一直在此为天后娘娘贺寿，哪有时间去你那死气沉沉的阴曹地府？！” 阎君闻声回过头，看到“常燃”，也是慌得一比。他万万没想到，魔尊竟然大剌剌地在天庭上坐着。 这是什么回事？难道，难道天庭也沦陷了吗？ 天帝见阎君看到魔尊，便只顾着脸色发白，全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催道：“阎君，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详细说来。” “陛、陛下。”阎君回过神，重重地咽下一口口水,方才镇定了些。“就、就是，突然出现了一只绝世鬼王,然后整个地府就失控了，万鬼狂欢，忘川猛涨，都灌到人间去了……” “鬼王出世？”天帝的目光微微一动，问道。“那你为何说是魔族所为？” “陛下明鉴，这肯定是魔族干的！魔尊前阵子才跑来地府，闹着要找谢翊的转世。今日，地府就被他给占了去！若不是魔族搞的鬼，世上又哪会有如何巧合的事？！” “你说谁？”天帝的脸色一变。“谢翊？” “对啊！”阎君道。“占了地府的那只鬼王，就叫谢翊。” “谢翊？”景婳又叫了起来。“这名字怎么这么熟……诶，诶，不就是天赐姻缘那个吗？” 景婳的声音很大，手又指向了步莲台上的姻缘石。 姻缘石上的字虽然已经开始变淡了，但是，还是清晰可辨四个字：谢翊、妩月。 先前为了看姻缘石上的字，妩月跑了过来，如今离天帝他们的看台很近，这会儿他们与阎君的对话，自然听得清楚。 在阎君说的“鬼王出世”时，她心里就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她随后就听到了谢翊的名字。 紫苏挽上她的手臂，悄声问：“他是谁啊？” “他……”妩月一时失了言语。 “妩月。”天帝又喊她了。“你随我来。” “是。” 妩月随天帝离开后，众仙又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这个新出世的鬼王，又跟妩月上仙有渊缘？” “先出来一个魔尊，又出来一个鬼王，妩月上仙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怎么净跟这些妖魔鬼怪扯上关系？” “这就叫红颜祸水！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听说过没？更何况是妩月上仙这种级别的美人，动静自然要更大些？” “刚出个镇魔司，是不是马上又要出个镇鬼司了？” “妩月上仙又要忙喽！” 紫苏凑了过去，问道：“这个谢翊，你们听说过吗？知道是谁吗？” “没听说。”众仙摇摇头。但是有眼尖的看到了司命，叫道：“司命星君不是在那吗！司命一定知道！” “对，对，对！”于是，众仙一古脑地蜂拥了过去，将司命团团围住。 “这个，这个谢翊……”司命不想说，但是这架势，他不说点什么，就走不了，只能挑了些能说的说。“如果不是恰巧重名的话，那应该就是妩月上仙飞升前的辅臣。” “竟然是个凡人吗？” “凡人能修炼成鬼王？” 但众仙明显没有这么好糊弄，纷纷提出了异议。 “这个……这个人，在妩月上仙飞升之后，成了权臣，非常暴虐，造了很多杀孽。大概两百年前吧，死于天雷之下。理应当时就被劈了个魂飞魄散，谁知道怎么就成鬼王了……只能说是，祸害遗千年了。” 而此时的太初殿里，天帝也在质问妩月：“怎么回事？” 妩月道：“我不知道。” 天帝难得的一脸沉肃：“妩月，你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暗中动的那些手脚。天雷时，你偷偷留了谢翊的一缕元神。本座是相信你，才没有阻止你，放由你积攒功德，助他重入轮回？结果呢，变成了这样，你觉得，你没有责任解释一下吗？” 妩月眸光一闪，看向了天帝。 她倒是没想到天帝竟然一直知道。 怪不得，那段时间天帝经常派任务让她去做，原来也是有心助她积攒功德。 之前常燃跑去地府找谢翊转世，天帝让她去处理，她还以为天帝是怕被常燃查出来谢翊早已魂飞魄散，而生出什么事端来。没想到却是因为他知道她动了手脚，所以派她去，让她自己想办法掩盖过去。 如此说来，天帝这人还是不错的，是只还算仁厚的老狐狸。 妩月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积攒了功德，并亲手送他重入轮回。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竟然没有入轮回，还成了……” (/w＼)本月都是双更没！求大家都投点月票推荐票什么的支持一下！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关心则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天帝问。 “今天。” “胡扯！”天帝怒道。“妩月，你别以为本座看重你，你便在这里给我信口扯谎！” “我没有。”妩月面不改色。 “还嘴硬？！”天帝哼声道。“阎君说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说‘鬼王出世’时，你的表情变化大过于他提到‘谢翊’这个名字时。所以，你必定早就知道,谢翊，他变成了一只鬼。” “……”妩月沉默着。 天帝道：“你既然不想说，那我换个问题。你历经万难，才积累了十万功德，为的就是送他重入轮回。我相信，今日之事,势必也是你所不愿看到的。那么，既然你早已发现不对，为什么不及时制止,还放任他成为鬼王，抢占地府，为祸人间？！” “我没想到这些后果……” “没想到这些后果？”天帝道。“那他背着十万功德，却成了一只鬼，便是你所愿意看到的？” “我……”妩月抿了抿唇，她当时确实犹豫过，要不要追查他的下落，但是…… “我只是，不想见他。” “妩月，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不想见他。”妩月坚持说。 “妩月，现在有百姓在受难……” “我救不了所有人！”妩月的情绪上来了，有些动怒。“为什么他们一有事，就让我去解决？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我去做！我不想去！” 妩月向来优雅端庄，天帝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控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相信你，等你想通了,你会知道该如何做。” 妩月平复了一下情绪，说了声“谢陛下”，便转身往外走。 “妩月。”天帝又唤住了她。 妩月停了脚步。 天帝道：“天定姻缘之事，是景婳搞的鬼，你不要放在心上。” “景婳？”妩月回过身，反问。“她为什么写谢翊？” 天帝语噎，沉默了一会，说道：“此事，我会彻查。” 妩月出太初殿的时候，正好与进殿的天后擦肩而过。 天后向来喜欢摆架子，耍威风，路上遇见，若是礼节不周全，也会被她挑刺训斥。这次竟然不等她行礼，就直接过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于是，妩月放慢了脚步，凝神去听殿里的声音。 “陛下，灵宝阁失窃了。”天后焦急的声音。 “灵宝阁？”天帝问。“少了什么东西？” “天地镜不见了。” 听到这里，妩月便明白了。 原来常燃今天来的目的,是天地镜。 只是，灵宝阁里有那么多天地灵宝，他为什么别的不拿，只拿天地镜？天地镜于他而言，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妩月回到月华宫，紫苏已经在宫里等着她了。 “怎么样，怎么样？”紫苏迎上来问。“是不是又成立了一个镇鬼司，让你出任督察使？” “没有。” “你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好难看。”紫苏跟着她进屋，关切地问道。“我听司命说，那个谢翊，是你成仙前的臣子。你飞升后，他就把持了朝政。他与你关系不和？你们是死对头？” 妩月很少提自己成仙之前的事情，是以紫苏只知道她成仙前是大周国的公主，因为救国救民，功德在天，被天帝亲自点上天庭的。 “不是。”妩月道。“他是我的军师，他一直是帮我的。” “那他是你的朋友？”紫苏有点不明白。 如果是朋友的话，那为什么妩月看到天赐姻缘时，会是那样的反应？ 就譬如，要是姻缘石上显示她和陆黎是天赐姻缘，她肯定直接笑喷了，觉得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不会像妩月那样，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妩月道。“我现在，心里很乱。” 紫苏看着她，想了想，说道：“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紫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喜、欢、他。” “……”妩月默了默，反驳道。“我没有。” 紫苏道：“你是不是没有跟人谈情说爱过？” “……”妩月无语。这都扯到哪里去了？ “你没有谈情说爱的经历，所以，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其实，只要仔细想想，还是挺明显的。当时魔尊点名要你去，魔尊与你，那可是杀父灭族的大仇，你却二话不说，就去了。现在鬼王出世，人家都没找你呢，你已经乱作一团了。难不成，你跟那谢翊的过结，还能大过魔尊？这就叫，关心则乱。” “……”妩月默了默。这么说的话，倒确实也是。 “还有啊，看到天赐姻缘的时候，你要是心里没他，就不会是那个反应。肯定会觉得，这什么狗屁天意，开什么玩笑……” 妩月道：“天赐姻缘是景婳搞的鬼，不要再提了。” “这跟有没有搞鬼，是谁搞的鬼，没有关系。”紫苏感觉非常有意思。妩月向来一副风雨不惊的温吞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心虚慌乱。“别憋在心里了，跟我说说呗。虽然都没成，但我好歹喜欢过三个人。在感情方面，我也算是过来人了，我帮你分析分析。” “我与他……”妩月叹了口气。“很复杂。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紫苏道：“就从你第一次见他说起吧。” “第一次见他……”妩月的目光变得幽远。“我为了见他，也是几经波折，前后历时，三年之久。” “这么久？” 妩月轻轻颔首：“我十岁那年，兄长突发疾病，药石无治。从那以后，我父皇便沉迷炼丹，无心国事。朝廷奸侫当道，迫害忠良。我虽有心救国，却身单力薄，孤立无援，无从下手。当时我的授业恩师，名叫温嬉，曾是名满京师的才女。她向我举荐了不少贤士，其中一个，就是谢翊。” “谢翊是她的恩师亲自执教的最后一个学生，也是他的衣钵传人。当时的他，刚刚闻名于天下，众人皆道，他文韬武略，智计无双，若得他相助，能定天下。于是，在十四岁那年，我假借游玩之名，出宫前往毓明山……” (ˊwˋ*)感情戏要开始了！ (本章完) 第七十章·先生畏寒 大周，天泰二十一年。秋。 十四岁的妩月第一次前往毓明山。 为了不引起朝臣的注意，她是打着出游的名号出的京城。 一路下榻在官署驿站，抵达毓明山附近的长庆县之后，谎称受了风寒，闭门谢客，休养几日。其实是轻车简从,身边只有战神将军沈缺作陪，从驿站后门出去，前往毓明山。 毓明山山势陡峭，马车无法上山。只能将马车寄放在山下的农户家里，徒步上山。 沈将军怕妩月受累，提议可以雇几个挑夫,妩月可以坐轿子上山。 妩月却拒绝了。 她是来这里请谢先生出山的,如果被他知道，她连这一段山路都走不得，如此没有诚心，如何会同意助她？ 于是，妩月坚持自己徒步上山。 她虽然练过武，也习过些小法术，但毕竟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受过苦，爬到山顶的时候，双脚都磨出了水泡。双手也因为登山时需要抓东西借力，而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山顶平整处，有并排的几间草房，外圈由竹篱围了个院子，散养着几只鸡鸭和兔子。 院子里有个青衣小童，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笤帚扫地。 “这位小弟弟。”妩月来到竹篱外，出声问道。“请问，这里是毓明才子，谢翊，谢先生的家吗？” 青衣小童看了看她,先是惊叹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然后笑嘻嘻地告诉她：“但是，先生不在家。” “谢谢你的夸奖。”妩月为自己顺利地找到了谢翊的居所而感到欣喜非常。“谢先生是下山办事去了么？天快暗了，先生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小童却道：“不是。先生出游了。” “出游？” “对啊。”小童道。“我家先生经常出去游学。这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出远门了啊！”妩月反应过来了。“那谢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短则十几天，长则……半年也是有的！” “这……我倒是不介意等，但是，我待不了这么久……” 小童道：“那姐姐下回再来呗。” 妩月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她从京城出来，一路来到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她得尽快回去了，不然，只怕宫里的人会起疑。 “那你家先生什么时候会在家？” 小童道：“姐姐这么好看，我看着喜欢，我就悄悄告诉姐姐一个秘密吧！我家先生畏寒，一到冬天就不出门。所以，姐姐冬天来,最好是下雪天来，我家先生啊,一定在家！” “多谢！”妩月郑重地道了谢之后，又从随身携带的香袋中取出一个金豆子，送给小童。“这是特制的金豆子，你串根绳子，挂在窗前，风一吹，会发生好听的声音。” “谢谢姐姐。” 谢翊是在妩月走后的第五天回的毓明山，看到挂在书房窗上的金豆子，便将小童唤过来问道：“三七，是什么人来过了么？” “啊，对，是个气质超好的漂亮姐姐，来找先生。” 谢翊笑道：“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气质么？” “知道啊！”三七挺着小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像先生这样的，就叫有气质。那位姐姐跟先生一样，也超级有气质。反正，一见，就知道与别人不一样。” 谢翊也不再与他辩，说道：“这既是她送你的，挂你自己房里去。” “她是看在先生面上才送我的，我不敢藏私。但既然先生这样说了，那我就拿回去挂了！”三七“嘻嘻”笑着，小跑着来到窗前，拖过一个凳子踩脚，将风铃摘了下来。 “这风铃，声音可好听了！先生将来听着觉得好听了，可不许反悔！” 谢翊笑着摇摇头：“小滑头。” 妩月一直惦着冬天的时候，谢翊一定在家。同年十一月底，她本想再去一趟毓明山，但却未能成行。 主要原因是，她那沉迷炼丹的父皇吃了自己新炼的丹药，上吐下泄，还发起烧来，将宫里上下紧张了个半死。虽然躺了大半个月后，勉强算是恢复了元气，但是妩月却错过了出行的时机。 于是，在第二天的冬天，妩月才第二次上了毓明山。 “漂亮姐姐，你又来啦！” 这一次，刚爬到山顶，三七便认出她来，踩着欢快的步子过来向她打招呼。 “是啊！小弟弟，好久不见！”妩月也跟他打招呼。“你家先生在家吗？” 三七皱着一张小脸说：“在是在家，但是先生这几天闭门谢客啦。” “闭门谢客？” “对啊！”三七道。“前天，来个两个所谓的名士，跟先生讲经论道。然后一言不合，就跟先生吵了起来。先生生了好大的气，说他们是竖子不足与谋，让我把那两人赶走，还说接下来半个月都不见客，来的人全部赶走。” 妩月道：“我不是来找先生讲经论道的，我是有事相求于先生。能不能帮我传个话？” 三七道：“姐姐你等等哈，我去问问先生。” “好，多谢。” 三七跑回了草屋，很快，就又跑了出来。 “姐姐，先生说，不见，请回。” 陪同她前来的沈缺将军，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战神。见妩月的请求被拒，便道：“公主，既然他在，臣进去将他抓出来便是……” “别。”妩月连忙制止。“我们是来请先生帮忙的，万万不可失礼。既然先生不肯相见……”妩月又转向了三七。“小弟弟能不能帮我拿些笔墨和纸张过来。” 三七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应了声“好”，便又跑回去了。 跑进书房，一边从书桌上拿笔墨纸砚，一边对坐在暖炉边看书的谢翊说道：“先生，漂亮姐姐是位公主诶！是不是要招先生去做驸马啊！” “做什么都不见。”谢翊眼皮都没抬一下。 三七拿了笔墨出去，妩月就着小院里的石桌写了一封信，托三七转交给谢翊。 三七拿了信，又“噔噔噔”地跑回了屋。 “先生，漂亮公主给你写的信！”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只如初见 “不看。” 谢翊裹着厚厚的裘衣，动都不愿动上一下，似乎动动手指翻书，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别啊，先生！”三七劝道。“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了见你,路远迢迢的跑来。我看她爬山爬得头发乱了，鞋破了，衣服也被勾坏了，多不容易啊！你连面都不见，好歹看一眼信呗！” 谢翊道：“这么卖力地帮她做说客，她又送你金豆子了？你这叫，见利忘义！” “没啊！”三七叫道。“先生你可别冤枉我！” “那你没利也忘义，更过份。” “……”三七语噎了,“唔唔”了两声,辩解道。“那书上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漂亮姐姐又温柔又好看，她需要帮助，我当然要施以援手！我这是，君子所为！” 谢翊“呵”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行。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三七嘻嘻笑道：“先生看了这封信，就也是君子。” 谢翊笑道：“行吧，拿来我看一眼。” 三七连忙把信展开了递上，谢翊接过去看时，他就在旁边站着，粗粗地瞟了两眼，便忍不住夸赞道：“漂亮姐姐人长得漂亮，字也漂亮！” 谢翊看完后，脸上刚有的几分笑意也消退了，随手便将那封信丢进火炉里烧了，回头对三七道：“你出去跟她说，信我已经烧掉了。她所求之事,我办不到，请她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啊？”三七道。“这天底下还有先生办不到的事情？” “叫你去，你就去。” “是。” “等等。” “来了！”三七马上掉头回来，以为他改变主意了。 不想谢翊说的却是：“如果她还想让你代为传信，拒绝掉。” “是，先生。” 妩月在草屋外等了一天一夜，谢翊还是坚决闭门不见。 沈缺几度想冲进去，动用武力将人揪出来，都被妩月制止。 妩月道：“是我准备得不够周全，不明白先生的心思，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动先生……先回去吧。明年再来。” 这趟回去后，妩月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一切与谢翊相关的资料，试着去了解这个人，去明白这个人的想法，去理解这个人的理想和抱负。 准备了一年,妩月觉得自己有信心说服他至少见她一面了，于是，在她十六岁的那个冬天，她第三次出发前往毓明山。 不幸的是，这次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大雪堵住了进山的路，妩月只能折返驿站，让官府派人去疏通道路，以免山里的居民被困。 但，幸运的是，在回驿站的路上，她在雪地里随手搭救的少女，竟是谢翊的妹妹，谢容。 等道路疏通后，妩月带着谢容一起进山。 妩月不想谢翊是迫于救妹之恩而不得不出山助她，便让谢容先去见谢翊，自己晚半个时辰到。并嘱托谢容，不要提她救了她之事。 她是诚心请谢翊出山，同样也希望谢翊是真心想要帮助她，所以，她不希望任何其他的因素影响到他的判断。 谢容跟着母亲在乡下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她原以为父兄在外面早已过上好日子，不想，却是父亲在山脚的村里务农，兄长在深山独居苦读。兄长明明已经以才华闻名天下，却迟迟未去参加科考。 她被妩月救了之后，在驿站享受了几天贵宾待遇。 妩月是公主，哪怕是出行在外，她的饮食起居，也是谢容这十几年来所无法想像的讲究与精致。 谢容知道，若是能跟着妩月进宫，那等待着她的，更是泼天的富贵。 她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当然不想再在毓明山，跟着兄长过这般清苦的日子。 所以，兄妹相认之后，她不仅将妩月救了她之事全盘告诉了谢翊，还各种夸奖称赞妩月待她如何之好，甚至还不遗余力地劝说谢翊出山，相助妩月。 谢翊无奈，毕竟有个救命之恩摆在那里。于是，在三七再次来报，说妩月求见的时候。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请她进来吧。” “漂亮姐姐！”三七欢喜地跑出来，说道。“先生请你进去。”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使得妩月怔了一怔。当她看到跟着出来的谢容，在院子里俏皮地朝她眨眼睛的时候，她知道，谢容多半是没有将她嘱托的话听进去。 但事到如今，她也无暇考虑别的了，只能想着，无论如何，只要能请得谢翊出山，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妩月走进草屋，在那个简陋的房间，第一次见到了谢翊。 他很年轻，看着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全身裹在一件厚厚的裘衣里，只露着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见他分明一直待在温暖的室内，却穿裹得比她这个冒雪而来的人还严实，妩月不由想起三七说过，先生畏寒。不想，却原来畏到了这个程度。 这也是谢翊第一次看见妩月。 他每年都会出游，天南地北，都有过他的足迹。他也会去参加各路文豪泰斗举办的文会，平生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容貌出众者，但却无一个似妩月这般娇而不艳、贵而不俗，美得浑然天成，无可挑剔，仿佛就是下凡而来的九天仙子。一眼，便能忘俗。 怪不得一直挑剔得很的三七，见过她后，便开口闭口都是“漂亮姐姐”。 “妩月见过谢先生。”妩月行了一个文人学士之间的简礼，并简单介绍了一下陪同她前来的沈缺。“这是沈缺，沈将军。” “谢先生。”沈缺上前见礼。 谢翊也简单地回了一礼：“公主，沈将军，请坐。” 入座后，三七奉上了茶。 妩月道：“我的来意，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在信里与先生说明了。我父皇沉迷炼丹，无心国事。朝中奸侫当道，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妩月一介女流，久居深宫，不忍看国家罹难，忠臣蒙冤，百姓受苦，却实在有心无力，所以，才想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三顾茅庐 二章·三顾茅庐 “去年被拒之后，我反思良久，是我没有作足功课，便来冒昧相请，是我唐突先生了。这一年来，我收集了不少先生的资料，明白了先生的处世之计、治国之策。先生雄才伟略,亦有救世之心，只是未曾遇到明主。妩月虽不敢自称明主，但我愿意倾尽所有相请。若能请得先生出山，我亦必将全心全意依赖先生，唯先生之计是从。” 谢翊道：“朝中之事，学子中向来多有讨论，我亦有所了解。公主虽久居深宫,却并非普通女流。十二岁上便暗中派遣宫人,在外面开设女学,推动女子入学入朝。一来为女子谋权，使其中有才者不囿于后宅内院；二来也是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优异人才，为国效力；三是将这些人化为己用，作为自己的储备力量。能做到这个程度，实非易事。” “先生怎知是我？”妩月有些讶异。女学是她私底下派人去做的，瞒着所有人，连她的父皇都不知道，没想到，他竟然知道。 谢翊道：“我若是连这些都查不出、想不到，也不值得公主连跑三趟相请了。” 妩月闻言，知道去年来，他虽是拒绝了她，但那之后，他也留意调查过她了。此人低调稳重，行事严谨周密，果然不愧是恩师一力举荐之人。 妩月心中感佩，当即站起身，想补行一个郑重的大礼,再度恳请他出山相助，却被随之起身的谢翊托住了手臂。 “公主。”谢翊说道。“实不相瞒，若你不是公主，而是一位皇子，你去年来的时候，我便答应你了。” 妩月呆了一呆。 她知道文人都有些所谓的风骨气节，不太看得上女子，连圣人都曾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名言。 谢诩若是以其他理由拒绝她，她都能接受，因为她都还有努力争取的空间，大不了下次再来。 但是如果是这个理由，她生而为女，她不能变成一个男的啊！ “先生……”妩月连续三年，三次寻访，再苦再难，甚至屡次被拒之门外，她都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委屈得一下子红了眼睛。“却是因为这个理由，不愿助我吗？” 谢翊的顾虑,她其实也能明白。 文人重气节、重名声,他若是辅佐一位皇子，扶持一位名君，将来必能名垂青史，留芳百世。但他若是辅佐一位公主，还是一位年岁相当的公主，哪怕是谋得了一个太平盛世，将来流传于世的，只怕也会是些风流佚事、香艳野史，实在是有辱斯文。 可是，自太子哥哥过世后，她就只有一个妹妹了…… 如果真是这个理由，她该如何是好？ 谢翊看着她，眼圈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在谢容的请求下，他本来便决定答应出山帮助她了，但是他准备跟她来个约法三章。但这会儿看着她这模样，便主动地将条件缩减成了一个。 “我只有一个要求。” 聪明如妩月，自然听出了他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差点喜极而泣：“先生请说。” 谢翊道：“我不进宫。” “好！”妩月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的要求，当即欣喜若狂，忙道。“一切都依先生。先生想如何，便如何！” 谢翊看着她，点了下头。然后便见她转向了身旁的沈缺，欢喜地说道：“太好了！沈将军，先生答应助我了！” 大周的战神，沈缺，谢翊自然也知道。 少年英雄，武艺超群，深不可测。十四岁时，便已带兵上阵杀敌。但前几年，因贻误军机而被罢免了军职。然后据说被妩月公主看上了，调去做了公主近卫，专门保护公主的安排。 关于妩月公主与这位战神将军，在民间也有不少香艳的传闻。 如今看来，妩月公主美丽出尘，战神将军年轻英武，站在一处，倒确实也是极为般配。 “恭喜公主。”沈缺道。“那我先下山打点车马，等谢先生收拾好了，我们便可以出发回京了。” 妩月刚“嗯”了一声，却听得谢翊道：“我不与你们一同进京。” “啊？” 谢翊道：“我同你们一同进京，太容易被看出端倪。对手若是有了防范，对付他们的难度会提高。你们先照常回京，我明年三月再进京。” “明年三月？”妩月想起来了。先生畏寒，天冷不出门，何况是远门。 谢翊点头：“进京前，我还要准备些东西。进京后，我会让三七联系你们。” “三七？” “漂亮姐姐，是我！”三七便轻巧地跃了过来，笑嘻嘻地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三七。不对，全名叫，不管三七二十一，简称：三七。” “三七。”妩月笑道。“好可爱的名字。” “嘻嘻，先生起的。” “先生大才。” 谢翊淡淡笑了笑，心道，这位公主，还真会夸奖人。 妩月坐了一会，想着他们兄妹久别重逢，估计有不少话要说。反正约好了进京之期，自己便不多打扰了。起身道别时，却听得谢容唤了一声：“公主！” “谢小姐。” 谢容面露难色，支吾地说道：“兄长这里，没有我住的地方，我……” 妩月一下子就会意过来了，说道：“啊，对，倒是我疏忽了。毕竟男女有别，谢小姐在此恐怕多有不便。不如，就让谢小姐先随我进京……”妩月怕谢翊误会她不相信他，还要拿他妹妹当“人质”，会引他不快，忙加了一句。“或者，我在山下村子里另外置办个房子，给谢小姐住？” 谢容立马说道：“这里太冷了。哥，我想随公主进京。” 谢翊道：“随你吧。” 他倒无所谓谢容留或不留，既然她那么喜欢妩月，那就先跟着进京去吧。反正妩月是公主，身边多的是丫环侍女，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人会注意到。 “好！”谢容开心地过去挽妩月的手臂。 妩月也拉她的手，说道：“那你再与谢先生说会话，我和沈将军去外面逛逛。半个时辰后，我们下山。” “好！”谢容开心极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心中人 妩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想这段往事了，一回想起来，就有些伤感。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的他们，都好纯粹。 她一心肃清朝野，保住周氏的江山，谢翊也刚从文人转向政客,谢容满怀期待地奔向新生活…… “第二年，他就按照约定的那样，进京去找你了么？”紫苏问。 妩月轻轻地点了下头。 “然后呢？” 妩月的目光悠远，似乎沉浸在那段回忆里有些出不来了：“他不愿进宫，我便在宫外为他置了个宅子。他那边有三七，我这边有谢容，日日互通信息。有时候,我也会偷偷出宫去他那里。他真的很厉害,什么都知道，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他都能化解。那时候的他，在我看来，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你就是那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提起“喜欢”这两个字，妩月就有些迷惘了：“我不知道。我没喜欢过人，不知道那叫不叫‘喜欢’。我只是觉得他很厉害，很特别，做什么事，我都会想到他。做任何决定前，我都要问他的意见。他点头了，我才会安心。若是他夸我一句，我便能高兴上一整天。” 紫苏道：“这就是喜欢啊！你这叫暗恋！” “可是……”妩月分辩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与他亲近，反而努力地与他保持距离，不敢有半分愈矩的言行……” “我知道了。”紫苏道。“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什、什么？”妩月愣了愣。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对谢翊究竟是什么感情，紫苏怎么就明白了？“哪种？” “你喜欢那种聪明的、厉害的、带点神秘感的，让你觉得高攀不起的！” “……是、吗？”妩月听着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想想好像似乎又有点对。 “后来他对你好了,开始流露出别样的心思，你就觉得有种……幻灭的感觉？” “没有。”妩月道。“他也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表露，我们一直以礼相待，从未有过半分愈矩。” 紫苏问：“那他在你心里的美好形象，后来为什么崩塌了呢？是因为、他杀了太多人？” 妩月点点头，说道：“前面还发生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我也很震惊，很难过，但他就认为是我授意的，任凭我怎么解释，他都不想信我。他生了好大的气，要离京，不再帮我。我连夜追了几十里，就跟在他的马车后面，但他终不愿再看我一眼。我很伤心，也很失望，原来他也会算错人心,也会生气,也会失态。” 紫苏道：“他这也是关心则乱。他喜欢你，所以反而在你的事情上失了理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陆黎的大嗓门。 “妩月！妩月！” 随后，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从殿外冲了进来。 “怎么了？”妩月起身。“你不是跟延陵一起去凡间料理忘川之患了么？” “对！”陆黎“呼呼”地喘着大气。“延陵、他，被拖进忘川了！我们找不到他！回来搬救兵！天、天帝，让我跟你也说一声。” 妩月一惊之余，紫苏已经跳了起来：“什么？！延陵被拖进忘川了？！怎么回事？！他可是水神，怎么可能会被拖下水？！” “是被一只大鬼给拖下去的，一下去就没影了。我怕出事，就赶紧回来报讯了！诶，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他正要掉头往外跑，却被紫苏叫住：“诶，等等我！我也去！” “好！”陆黎满口应下。紫苏是医仙，延陵被救上来后，正好用得上她。 “我先回去拿点药。” “行。我等你一起出发。” 看着他俩一起离去的背影，妩月怔怔地站在原地。 延陵是水神，怎么会被一只鬼给拖下水？那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鬼，是……他吗？ 他不拖其他人，就只拖了延陵……他认出来了？ 妩月方寸大乱。 理智上她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但情感上她又不想去。 一想到，去了或许便会与他碰面，一颗心便狂跳不已。 不是期待抑或是紧张，而是害怕和畏惧。 她不想面对他，更加不想面对已经成了鬼王的他。 但事关延陵的安危，妩月踌躇再三，还是去了南天门。等陆黎和紫苏过来后，随她们一同去了凡间。 忘川涌入凡间，洪水涛天，水里毒物泛滥，鬼怪嘶鸣怪笑，活脱脱一副人间炼狱。天兵天将沿途设下法阵，将忘川水汇聚到提前清空了人员的村庄。但是水流之势太急，不停地冲撞着阻拦的光墙，天兵们两人一组，轮换着以法力维持光墙，坚持到现在，已趋于力竭。 眼看着光墙马上便要在一个一个巨浪的拍打下破碎开去，所幸援兵及时赶到了。新一批的天兵顶上去后，光墙的光，略微稳定了些。 陆黎指着瑶盈所在的地方，对妩月二人说道：“就是那里，看到了吗，那里有个门。延陵说，治水这法，堵不如疏。瑶盈用碎梦书在这里开一个空间之门，他设法连通到地府，让忘川从这里流回地府去。就在他贴近水面，准备连通地府的时候，突然一个浪高了起来，里面出来两只鬼手，一下子就把延陵给拖了下去。就一眨眼的功夫，我们都来不及反应。” “延陵！延陵！”紫苏朝着水面喊了几声。 陆黎道：“喊不应的，我前面都喊半天了，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我怀疑是不是被拖去地府了！你们在这继续找，我去地府看看！” “好。” “妩月，紫苏仙子，你们怎么来了？”景渊过来了。 紫苏道：“听说延陵出事了，就赶紧过来帮忙。” 景渊道：“被拖下水了，我们正在找。” 妩月问：“空间之门连通了吗？” “还没有。我们一直在试。但那边有阻隔，破不了，始终差一点。” “我去帮忙。”妩月道。 无论是治水，还是救延陵，都必须尽快解决忘川的流向之事。不然，压力还在维持光墙的人身上，再多的人，也有法力耗尽的时候，撑不了多久。 “我去找人。”紫苏道。 “嗯。” 妩月飞身来到光门边，对正在施法的瑶盈道：“换我来吧，神女休息一会。”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眼前人 四章·眼前人 瑶盈看了妩月一眼，虽然心中对她很有芥蒂，但这个时候，也没时间计较这些。闻言，便让出了位置，让妩月来继续施法，同时对她说道：“今日的死门是东北方向，打通便能连通地府。” “好。”妩月接替后，立马将灵力注入到门上，不停地往东北方向使力贯通。 瑶盈退到一旁，与景渊站在一起，休息片刻。 目光一转间，发现景渊的目光一直落到妩月身上，顿时心生不悦，责难道：“你就不会关心一下我吗？” 景渊回过神，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服些仙丹，补充一下法力？” 瑶盈不冷不热地说：“还真是敷衍。” “不是。”景渊解释道。“对不起。事态严重，我心中忧虑，一时没顾上……” 瑶盈“哼”了一声：“没顾上……发现人家来了，打招呼倒是跑得挺快的。” “……”景渊真不想这个时候还要处理拈酸吃醋的事情，很想直接给个冷脸。但瑶盈毕竟是他刚刚订婚的未婚妻，而且他请命来治水，她二话不说便跟了来，对他也算有情有义。不理的话，又有些说不过去。 正琢磨着该如何措辞，突然发现，忘川的浪潮又汹涌起来了。 妩月正浮身悬于河面上，用灵力连通地府，看着她脚下的浪潮一个高于一个。河里挥舞着的鬼手，似乎马上就要够着她的脚了。 景渊看着有些心惊肉跳，一边出声提醒“妩月你小心着脚下的水”，一边飞身靠近，准备用灵力帮她隔绝脚下忘川河水的侵袭。 突然之间，一个浪潮又猛的高了起来。 就跟刚才延陵被拖下水的那一幕一样，一个浪潮拍过去，人便不见了。 “妩月！”景渊脸色大变，一头便要往下冲。 瑶盈一把拉住了他，说道：“你干嘛！” “妩月被拉下去了！” “急什么？”瑶盈道。“延陵不也被拉下去了！该没事，总会没事！要有事，你去了，不也是白白送死？” “……” “赶紧，继续连通地府。”瑶盈催道。“碎梦书开出来的门，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时辰到了，就得重新开了。” 妩月正全神贯注地将空间门连通到地府，忽然觉得背后一寒，刚想躲闪，便有一个冰凉的怀抱从身后拥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然后迅速下沉，“咕碌”一下，沉入了忘川河里。 虽然河里的那些凶魂恶鬼并没有冲过来撕咬她，但是在这里，她的法力受到了禁锢，无法长久闭气。她必须尽快挣脱钳制，游回河面去，不然，她会窒息而死！ 妩月用心神催动腕上的金丝镯，试图用蔓延出来的金丝将自己包裹起来，从而挣脱此时加诸在身上的钳制。 但意想不到的是，向来听话的金丝镯竟然失灵了。 刚伸展出来的金丝，仿佛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是他？！ 妩月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张了下嘴，便呛了水。想把水咳出去，却呛得更多，一下子便全乱了。 不行了，她要溺水了，必须马上出水！ 妩月奋力地想往上游去，但加诸在她身上的力量却还在，使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 就在她快要被水呛得窒息、视线也变得模糊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她闭了闭眼睛，试图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河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只觉得有几分熟悉。 那黑影朝她迎面欺近了来，像情人那般拥住了她，然后有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双唇，缠绵间，有气息徐徐地渡了过来。 当她反应过来，那似乎是另一个人的唇时，气息顺了，意识却模糊了……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华贵而精致的床上。 双层纱缦，里层是淡紫色的，绣着白色的梅花，外层是白色的，掐着金丝。 这熟悉的配色，让她一时有些恍神，仿佛自己还是那个，生长于锦绣堆中，却成天“忧国忧民”的大周公主。 微微侧了微头，忽然发现屋里还有人。 当目光触及坐在桌前的那个人时，她的心，蓦然一记瑟缩。 是他！谢翊！ 她这是又做梦了吗？ 他比上一次梦见他时，要白一些。 屋里的灯光映在他俊秀的脸上，他的皮肤，白得似乎在发光。他正凝眸看着手里拿的东西，目光还是记忆中的那般温柔沉静。 这曾是妩月最爱看的模样。 她觉得，他认真看书或者写字的时候，最好看了。微垂着头，几缕发丝随意地垂在脸侧，又温柔又神秘，又迷人又有种不容亵渎的距离感。 她每每喜欢这样远远地看着他，这是她心目中最美的一幕场景。她从来都不忍出声去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可以看上一辈子。 她想，或许紫苏分析的是对的。 她喜欢的是那个经过她的脑补想像之后、完美得如同神祇一般的谢诩。后来，她发现，他其实也会失策、也会误判，而且还会因为生气、因为仇恨而残酷嗜杀……当这些与她的想像完全悖离的东西一点一点显露出来的时候，她便觉得理想破灭了，她心里的那个人，消失了。 而遗留下来的那个人，陌生又可怕，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便干脆避而不见。 但她的心中，却又一直念着曾经的、那个、完美无缺的他。 谢诩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她。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就在那一瞬间，妩月倏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不是他！ 眼前人，并非梦中人。 这个谢翊，不是住在她心里的那一个，而是，新出世的，鬼王谢翊。 因为，虽然是同样的容貌，但眼神和气质完全不同。 她心目中的谢翊，温润如玉，霁月光风，与他在一起，如沐春风；而眼前这一个，虽然气质依然沉静优雅，眼神中却隐隐带着一丝冷酷和凉薄。 “醒了？”谢翊站起身，缓步朝妩月走了过来。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身边人 妩月转开目光，不想看到他，也不想跟他说话。 果真是他将她拖进了忘川，那这里，应该就是地府。 “这个手镯，是当初我送给你的吧？” 闻声，妩月又转回了目光。 她这才发现，他一直拿在手里看的，是她的金镯子。 低眉往自己的腕上一看，果然，没了。 那镯子，确实是他为她设计的防身暗器。 他亲手画的草图，然后她找了当时天下第一的能工巧匠，花了两年时间，才打造成功的。 “你还炼制成了法宝？”他说话的语速很平缓，但妩月听得出来，里面带了几分嘲讽。“很好用？” 妩月淡淡地说道：“一般。” 谢诩“呵”了一声：“不好用，就别用了。” 说着，便将那镯子收入了自己怀里。 妩月蹙了下眉，那是她用得最趁手的一件法宝，她当然不想失去，但是她又不想开口问他要。 想想她还有别的法宝，大不了以后不用这个了！反正法宝多用用，也就习惯了！ “延陵呢？”妩月想到了正事。“是不是也是你抓的他？” “延陵？”谢诩反问。“不是沈缺吗？” “……”妩月心中一沉，他果然认出来了。 虽然延陵一直没有明确地跟她说过，但是她大抵上还是能感觉出来，延陵应该就是沈缺。 他们俩给她的感觉，非常相像。 而且，沈缺战死于她飞升那年的冬天，而她第一次遇见延陵，正是她飞升后的第二年。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情景。 那时适逢桃花期，蟠桃园向众仙开放。妩月久闻蟠桃园盛名，便也过去赏花游玩。 逛得累了，正在桃园的亭子里小憩，忽有一个脑袋从亭外挂了下来，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问道：“你就是新飞升的，妩月仙子？” 妩月道：“不算新了吧，已经有一年了。” “一年也还是新啊！”那人说着，一个漂亮的空翻，从亭外窜了进来，大剌剌地往她身边一坐，便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陆黎，现司火德星君一职。” 妩月起身道：“星君，幸会。” 陆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往她身上瞅，看了好一会，妩月没说啥，他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说：“他们说你是新晋的天庭第一美人，我便来瞧瞧！” 妩月觉得他这说法很是有趣，轻笑着说道：“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欸，延陵，延陵！”陆黎似乎这才发现进来的只有他自己，便跑出亭子，扯着嗓子冲着桃林一通喊。“延陵你人呢？来都来了，你躲起来干嘛？你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吗？！” “呸，我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你！”林子里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随即，声音的主人也在桃林里显出了身影。 轻袍缓带，发乌如墨，发髻轻挽，轻轻地插着一支白玉簪。 那一刻，妩月有些恍神，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谢翊。 陆黎介绍道：“他叫延陵，是我们天界的水神。就是他说你长得特别美的！” 延陵已经快听不下去了，吐槽道：“陆黎，你别再说话了行吗？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哪有人这么说话的？！直接跑人家姑娘面前说，某某某说你长得漂亮，所以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我看你有病倒是真的！别说我认识你！” “我又没说错，你们这种只会背后说人家的才讨厌！对吧，妩月仙子？”说到后半句，陆黎转向了妩月。 妩月笑道：“只要是夸奖我的，当面夸抑或是背后夸，都不讨厌。” “哈哈哈。”陆黎笑了起来。“你也太会说话了，两不得罪啊！桃花源去吗？” “桃花源？”他的话题转得太快，妩月有点跟不上。“那是哪里？” “蟠桃园里的秘境，比这里漂亮多了。”陆黎道。“天后最爱给人分高低贵贱，那桃花源啊，仙进不去，神才能进。” “那我进不去。”妩月道。 “有延陵啊！他能带我们进去！” 延陵无奈地摇头：“你这也太唐突了，哪有刚见面就邀请人家姑娘同游的？” 陆黎道：“这不就有了嘛！” 妩月笑道：“好啊。没去过，正好去开开眼界。” 打那之后，他们便渐渐熟悉了起来。 妩月后来吐槽他们，说他们当时的表现，特别像一搭一唱诱拐小姑娘的人贩子。但她莫名的，就觉得他们没有恶意。 或许是延陵身上那股神似谢诩的气质，让她有种久违的亲切。 他们常在一处玩耍，陆黎偶尔会问起大周国的事情，但延陵就从来都没有问过。他就像是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非常地了解她，知道在她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于她的喜怒哀乐，他都一清二楚。 这么多年前，他从来没有犯过她的忌，也从来没有一句话说得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开心时陪她开心，难过时逗她开心。遇到困难，他帮她出谋划策，遇到危险，他及时赶来相救。 她虽然没有问过他，但是她隐约觉得，他应该就是沈缺。 在凡间时，沈缺也是这样默默地陪着她，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她，从来不问对错。 “你为什么说他是沈缺？”妩月反问。 她其实也只是猜测，并不完全确定。 谢翊再次“呵”了声：“我一来地府，就查了他的资料。但是，没有查的。他的资料，地府里没有。这说明，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天庭下凡历劫的神仙！你飞升后，他就自请去驻守边关。同年冬天，就传来了他的死讯。我当他是殉情而死，未曾想，却是赶着回天庭与你相会！” “那么多年，我在凡间为你守着大周江山，你却与他在天上长相厮守！公主实在是擅于用人，真正是物尽其用。” 妩月听出了他对延陵的敌意，若是延陵真被他抓了，只怕会凶多吉少，当即放出传讯金蝶，试图寻找延陵的位置。 金蝶在原地盘旋了一下，便振翅飞去。 延陵果真在地府！ 妩月脸色一变，便要动身追去。 谢翊微一扬手，便将那只金蝶抓了过去，攥进手心，瞬间捏了个烟消云散。 “你……”妩月道。“你把延陵怎么了？” 谢翊的目光锁在妩月的脸上，冷冷地问：“如果我没有抓他，你今天便不会出现，是吧？你是为了救他而来的！” “不是。”妩月不想刺激到他，从而对延陵不利，连忙解释道。“是天帝派我来的。为的是治理忘川水患。” “不是为了他？” “他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也要救他。” “要救他？”谢翊道。“可以。你留在这里。” “好。” “跟我成亲。”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当局者迷 妩月没想到他还有后半句，愣了一下，拒绝道：“这不行，我不愿意。” 谢诩看着她，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这是交换条件。答不答应随你。” 妩月不想与他对视，背过身去，沉默着。 “你可以慢慢考虑。”谢诩道。“但是，他能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妩月便道：“我答应你。” 她答应了，谢诩反而沉默了。 半晌，才幽幽地说道：“那就好。” 转身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得妩月唤了声：“先生。” 这久违的旧称，使得谢诩心中一软，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曾几何时，那个尊贵优雅的美丽少女，总用她那动听的声音如此唤他。看着他的时候，双眸熠熠，灿若星子。 每每午夜梦回，耳边总似有那样的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低低私语，令他魂牵梦绕。 但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他遇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便已经有那样一个人陪着她了。 就算他为她做再多的事情，也及不过那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你要与我成亲……是因为，喜欢我吗？” 问这话时，妩月还是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谢翊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结果……我做事情，向来善始善终。” 说完，他便启步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后，妩月方才转过身，看着已经合上的房门。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诩。 看着他，想到这里是地府，她的脑海里便一直回响着三七的那句话：先生畏寒。 他那样怕冷，一到冬天，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今却只能长居于这阴冷严寒的地府，长年不见天日。 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怨他自己，还是该怨她？ 接下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妩月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屋子，发现这个屋子的摆设，与她在大周皇宫里的寝殿一模一样。 这分明是谢翊照着她的旧居，完完全全的复刻过来的。 真是个严谨细致到可怕的人。 时光过去了两百多年，有些东西的细节，她自己都已经模糊了，而他却记得这么清楚……他，是爱她的吧？ 谢翊刚派遣黑衣卫将延陵送出地府，便有鬼差来报。 “君上，魔尊来访。” “魔尊？”谢翊心想，他才刚刚掌控地府，魔尊就跑来了，莫不是想拉他一起对抗天界？ “请他过来。” “是。” 谢翊在阎罗殿接见了常燃，一照面，谢翊便发现了有古怪。 这位魔尊自进殿来了，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而打量他的目光里，却没有对地府新君的好奇和探究，而是一种审视评判的眼神，像是在看……情敌。 难道，他是为妩月而来的？ 果然，这位魔君一开口，说的就是：“地府焕新，特来向新君打声招呼。顺便，我想见一下妩月。” 谢翊也审视地打量了一番常燃，淡淡地问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常燃道：“我是……她、弟弟。” 谢翊轻笑了声，似乎是被这蹩脚的谎言给逗笑了。 这位魔君，一来就说要见妩月，场面话都没一句。问他们是什么关系，竟扯出一个“弟弟”。 堂堂魔尊，竟是这样一个单纯天真的人吗？ 谢翊道：“她今日在忘川溺了水，受了惊，正在休息，不便见客。这位、弟弟，有心的话，可以下个月再来，参加我与妩月的大婚。” 谢翊在“弟弟”这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常燃反应过来了：“你抓了延陵，就是为了逼她与你成亲？” “魔尊这样说，有何凭据？” 常燃道：“你这些招，我都用过。她若是不愿意，你逼不了她。她不会让你得逞的。” 谢翊笑了声，说道：“魔尊终于说实话了。” 常燃详细地打听过谢翊的生平，自然知道他最擅长的便是窥探人心，想来他一眼就看出他对妩月的用心。 于是，便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妩月有喜欢的人，我知道那个人是谁，而且，我有证据。” “哦？”谢翊道。“说吧。交换条件。” 常燃微微一顿，他发现谢翊真的非常敏锐，他才刚启个头，谢翊就洞察到他的意图了。 “我想要，地府的阴阳伞。” 谢翊道：“我初掌地府，还没来得及清点这些。他日若是找到了魔君想要之物，我自会派人前往妖魔之境。” “好，一言为定。” 谢翊道：“地府如今万事待定，还乱得很。魔尊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常燃本想再提见妩月之事，但是想想谢翊应该不会同意。想当初，他将妩月困在烬天宫，那也是谁来都不让见的！ 以己度人，想来谢翊亦是如此。 但是，他又有话必须要跟妩月说，看来要另外想办法了。 “魔尊。”谢诩目送着常燃离开，暗自沉吟。 殿里随侍的一个鬼差，机灵地上前禀报道：“君上，魔尊一个多月前，曾经跑来大闹地府，要求我们交出一个人的资料。” 谢诩目光一转，问道：“什么人？” 鬼差道：“那人，跟君上同名。” 这个魔尊，竟然在查他？ 有意思。 “后来呢？” 鬼差道：“我们向天庭求援，然后妩月上仙就来了。单独跟魔尊说了几句话，魔尊就撤兵回去了。” “魔尊跟妩月上仙，有什么渊源，知道吗？”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小的去打探打探。” 谢诩轻颔首。 待那鬼差离开之后，谢诩便又回到了妩月那边。 从侧窗经过时，停了脚步，透过半掩的窗户往里面窥看。见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诩想起了魔尊的话，他说，妩月心里有个人，他手里还有证据。 那个人，是谁？ 如果是沈缺的话，那魔尊的来意，应该是来拉他结盟，一起对付沈缺。但魔尊看他那眼神，可不像是看盟友的眼神。 而且，在此之前，魔尊还特地跑来地府查他的资料……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查无此人”的孤魂野鬼，魔尊要拉同盟友对付一个神君，怎么也拉不到他头上。 难道，妩月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 是他当局者迷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曾经你我 如果那个人是他的话，那这一系列的事，似乎都能说通了。 先是魔尊不知道打哪知道了妩月心里有喜欢的人，但是他又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便跑来大闹地府，想调查这个人的身份来历。 地府求助于天庭，天帝便派了妩月来。妩月肯定是跟他说，谢诩这个人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 于是，魔尊便回去了。 但没想到，今天，他横空出世，直接控制了地府。魔尊得讯后，便马上跑了来。 一是来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二是想问问妩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他已经魂飞魄散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魔尊还说，他现在做的这些，他都曾做过。 也就是说，魔尊也曾抓了什么人，逼妩月就范？然后好像还没得逞？还自称是“弟弟”？ 多半是妩月拒绝他时说的话，说只当他是弟弟。 “原来如此。” 谢诩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这个魔尊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来了一趟，便给了他这么多讯息，以后可以多来往。 确定妩月心里之人应该是自己之后，谢翊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来到门口，轻轻地推门进入房中，柔声问道：“怎么坐在这发呆，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走走？” 他先前与她说话的语气，都是冷中带刺，这会儿忽然变得温柔如初，妩月倒是愣了一下。 回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阴曹地府，没什么好看的。” 谢翊一听，便觉得妩月是嫌弃他是个鬼，当即声音便又冷了下来：“我倒是忘了，妩月公主，又是妩月上仙，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在云端里的人物，纤尘不染，如今却是被我连累得陷落到地底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妩月看向他，幽幽说道。“先生，你以前不会这样子说话。” 谢翊“哼”了声：“我又不似沈缺，惯会顺着你说话。” “与他无关。” “那与谁有关？”谢翊问。“魔尊？” “魔尊？”妩月一愣。“他找你了？” “这么紧张？”谢翊看着她。“你与他也有首尾？” “你是不是修炼了《天残诀》？” “什么《天残诀》，没听说过。” “魔尊叫常燃，《天残诀》是他们常家的功法，就是利用死气进行修炼。这个功法不仅逆天而为，还有后遗症，修炼者，会性情大变……” 谢翊明白了：“你觉得我变了，所以怀疑我修炼了这个功法？” “不然呢？”妩月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怎样的？” “你以前……” 是我喜欢的样子。 妩月没有往下说。 她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是她错了吗？ 当初，若是她常去看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我错了。” “错什么了？”谢翊反问。“错看我了？” “我说的是，是我做错了。” 妩月转过了身。 他如今每一句话都带刺，每一句话都听得她好难受。 以前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先生，再也不见了吗？ “知道错了便好。”谢翊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语气也放柔了些。“你不喜欢地府，等我们成亲后，我在凡间建个行宫，我们平时就住那里……” 一提地府，妩月心里又难受了，反问道：“难道你喜欢地府？” 谢翊有些愠怒：“你就这么介意地府？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我是个鬼，配不得你这个天庭上仙？” “我不是这个意思！”妩月恼了。“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重入轮回，宁愿做个孤魂野鬼？地府这么阴森严寒，根本不适合你！” “那是因为，我有不愿意忘记的人，和事！”谢翊看着妩月，他忽然想到了不对劲之处。“……你怎么知道我是不肯重入轮回，而不是不能？你一早就知道我没有魂飞魄散？” 这下轮到妩月沉默了。 她本不想让他知道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怕他知道后会更加放不下，更加不愿意去轮回。 但她还是不慎透了口风，而谢翊向来敏锐，一下子便洞察到了关键之处。 “那个收了我的一缕残魂，用十万功德送我重入轮回的人，是你？”谢诩一把抓起妩月的手腕，强迫她面向自己。 在他的逼视下，她并没有否认。 据他对她的了解，她没有直接否认，那绝对就是她。 “果然！你真的……”谢翊欣喜万分，却反倒笑不出来了，只紧紧抓着妩月的手腕。“既然你的心里有我，为什么一次也不来看我？我等了你五十多年，那么多日日夜夜，从天黑到天亮，怎么盼都盼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 “所以，我刚才说，是我错了。” 谢翊这才相信她刚才是真的说自己做错了，而不是说错看了他。 虽然那些年确实很难捱，但终究是过去了。如今她在他身边，还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他，她还曾不惜违抗天命，在天雷下保住了他的一缕魂魄，并为他攒了那么多功德…… 她一个新飞升的小仙，攒那么多功德，必定诸多艰辛…… 谢翊心中感动，动情地将面前的人儿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柔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妩月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拥他，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其实，我有去，看过你”。 谢翊怔了怔：“什么时候？” “飞升后不久。” “为什么我没有看见你？” “那是因为，我看到，你在、屠城。” 哪怕妩月如今已经身经百战、见过各种大场面了，但是想到那时的景况，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一阵阵发寒。 那全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啊！ 她到的时候，那场屠杀刚刚结束。皇宫外的朱雀大道，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而谢翊就站在城楼上看着，一身白衣如雪，眼神冰冷、面容冷酷，恍若修罗在世。 她在街角拉了一个抬尸体的官兵问，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告诉她，谢丞相认为是这群刁民逼死妩月公主，下令靠近皇城的十个坊，近四千人，一律全清。 全清，便是全杀的意思。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重建秩序 但他也给他们争取活命的机会，有五十个主动检举的名额。 检举五个这十个坊以外的人，便可保自己和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人不死。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这真正是考验人性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争先恐后地举报别人，让别人代替自己去死。 而能保的，除了自己，只有一人。大多人都上有老、下有小，哪怕举报了五人，也只能保住一个家人。 有的人，哪怕活了下来，但亲眼看到亲人在面前被杀，直接就疯了。 那场面，简直，比人间炼狱更加残忍。 妩月站在街角，仰头看着城楼上的谢翊，听着他下令不许百姓收尸，死尸全部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去，天葬。 那一刻，她觉得，原来一切都与她想像的不一样。 以前的自己，只会从自己的角度看待事务，换一个角度，才发现，一切，都是另一个模样。 “那个时候，你就觉得我变了？”谢翊明白过来。 “嗯。” 她觉得，她喜欢的人不见了，被现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人给杀死了。 但她又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换而言之，这些人，都是因为她而死的。 她接受不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我可以重新积攒功德，先生，你去轮回，好不好？”妩月拉着他的衣袖。“你转世后，我会去找你，再设法渡你成仙。” 谢翊问她：“在此之前，你应该以为我已经轮回转世了吧？你可有来找过我？” 没有。 妩月默了默，她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一味只想着逃避。 “我可以保证，这次我一定去找你。” 谢翊明显不相信她，拉过她的手，在手心握着，认真地说道：“以前那些属于我们的记忆，开心的抑或是痛苦的，我都不想忘记。现在我们也能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轮回一世？” “只要轮回一世，你身上的罪业就会全清，一切从新开始。不然，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我怕你会……”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谢诩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还是不肯？” “我们做个约定，你不提重入轮回之事，我不提你不来找我之事，好吗？” “轮回一世，不过几十年，便可后顾无忧，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妩月生气地站了起来。 谢翊也气道：“几十年不是时光吗？你为什么就不肯珍惜眼前，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好好的在一起？” “你会出事！” “我说了，我不会有事。你不相信我？” “你现在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 知她终归是出于担心他，谢翊轻叹了一口气，上前拥住她，柔声说道：“我说了，我们可以住到凡间去。我也可以改修仙道，鬼也可以修炼成为鬼仙的，你不知道吗？” 妩月呆了呆：“真的吗？” “真的。”谢翊点了下头。“你知道，我下凡进轮回前，曾是什么人吗？” “下凡？”妩月又是一愣。“你也是天界的人？” 谢翊摇头。 “那是？” “我是神。” “……”妩月震惊了。 “青华神尊，听说过吗？” 妩月呆了一呆，这个名字，有点熟，好像延陵跟她提过…… “净魔池？” “对。”谢翊道。“万年之前，天魔大战之后，我在净魔池净化天魔。不慎感染了一丝魔气，只能下凡转世轮回，以祛除魔气。” “但是非但魔气没有袪除，反而因为我的事……” 谢翊搂住她，安慰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本是神界之人，对于天道轮回，了解得比你多。我说不会有事，便不会有事。放心吧。” 虽然他这样说了，妩月心中还是有些不安：“那也不能再造杀业了。”她忽然想到了灌入人间的忘川水。“你赶紧将忘川之水收回地府。” “早就流回来了。”谢翊道。“放心吧。若是有百姓受灾死了，也是会来到地府，我重新安排他们投胎就是。” “这怎么能一样？”妩月又无法苟同他的说法了。忘川河水泛滥，夺走了无辜百姓的生命，怎一句轻飘飘的“重新安排投胎”便能了结的？“他们遭遇意外，无辜枉死，他们的亲人朋友……” 谢翊道：“你这时却又不觉得重入转回是一件好事了？” “他们跟你不一样。” 谢翊道：“他们是无辜枉死，我就是死有余辜，是吧？” “……”妩月被他的话堵得不行，气不打一处出。“你如今……我不想与你说话了！” 见她动怒，谢翊便放柔了语气哄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没控制好，殃及了凡间百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处置这些受灾之人。他们若是想继续活着，我便助他还阳。若是既不想重新投胎，又不想还阳续命，我便传他们修炼之法，让他们在地府修炼。” 妩月道：“那不是乱套了吗？” “不乱啊。”谢翊道。“只不过是重建地府秩序罢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说法，妩月还是觉得各种别扭，劝道：“你还是将地府还给阎君吧，我陪你去别处修炼。” 谢翊道：“那不成。阎君是天庭任命的，他是地仙，不是鬼。有了鬼王，鬼就不听他的了。他去找了天帝也没用，天帝也没法为他作主。除非，没有我。” “……”妩月觉得无力，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别胡思乱想了。水神延陵，我已经派人将他送去凡间，交给天界的人了。凡间的忘川水患我也会安排人处理。一切，我都照着你的意思办。” 妩月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又如何能算是按照她的意思办。 “你有空可以想一想，邀请哪些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拟个名单，等我定好良辰吉日，便派人去送请柬。” 妩月问：“你还是要成亲？” “你要反悔？” 妩月想了想，说道：“先生，我喜欢的，是以前的你，而非现在的你。所以，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并不适合成亲。”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幽冥之主 “不管合适与否，先成亲。”谢翊坚持道。“这是你亲口答应的，不能我依言放了人，你却要反悔。” “你明知我并不是要反悔的意思！”妩月又有些生气了。 以他的聪明敏锐，他不可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觉得他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谢翊道：“你也明知，我为什么急着要成亲！” “我不会跟别人成亲！” “那就跟我成亲。” “……”妩月觉得现在跟他说话好累，说不了几句，便会使得她好生气。“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谢翊看着她，问道：“又生气了？” 妩月不理他。 “你以前不是这样爱生气的人。” 妩月心道：“那你以前说话也没这么讨厌！” 谢翊见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了，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要一个婚姻之名，其他的，我不逼你。你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等他走后，妩月躺到了床上，看着帐顶发呆。 不知道延陵怎么样了，有紫苏在，他应该能够无恙吧！ 地府的消息传不到外面，她无法传讯报平安。不过，她失踪后，延陵就被放还了，他们应当能猜到事情的大概缘由，想来应该不会太担心她。 这几天，谢翊誓必看她看得紧。过几天，她再想办法出去。 第二天一早，谢翊刚要去妩月那边，便有鬼差来报：“君上，魔尊又来了。” “请他去正殿。”谢翊道。 他现在很“喜欢”这位魔尊，不知道这回来，又要给他带来些什么重要讯息。他很是期待。 会面后，也没有寒喧的话，常燃直接为谢翊引见了他带来的少年。 “这是妩月的弟子，周云岚。” “周云岚？”谢翊在大周潜隐多年，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大周的皇子？” “对。”常燃道。“也是妩月的血脉后人。他近来在修炼上遇到些难题，要向妩月请教，我便带他过来了。” 谢翊当然知道这是借口。 昨天魔尊跑来要见妩月，遭到拒绝后，今天便带了妩月的徒弟过来。 他能拒绝魔尊的会面要求，却无法拒绝妩月弟子要见师父的请求。 看来魔尊的目的，并不是要见妩月一面，而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要跟妩月说。 谢翊假装并没有洞察他的意图，会意地点了下头，便召过两个黑衣卫，让他们带周云岚去见妩月。 黑衣卫和鬼差，都是一身黑。旁人一般分辨不出来，其实区别很大。 鬼差就是普通的鬼，是亡灵，在地府谋了差使。 而黑衣卫，则是谢翊用小纸人炼制出来的，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完全受他的控制。他之所以派黑衣卫而不是鬼差送周云岚过去，目的自然是想让他们偷听一下，魔尊想传给妩月的，到底是什么话。 妩月正在房中打坐修炼，听到敲门声，然后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了声：“师父。” “云岚？”妩月奇了奇，扬声说道。“进来吧。” 周云岚推门进来，看到妩月从卧室里出来后，便转身将门合上了。 “师父。”周云岚恭谨地上前行礼。 “你怎么来了？” “魔尊带我来的。”周云岚道。“他昨天来，冥君不让他见你，他便想了这个法子，让我来传话。” “冥君？” 周云岚解释道：“就是谢翊。他已经放话出去，从今天开始，地府改叫幽冥。也不要让叫阎王、阎罗，要叫冥君。” 幽冥。 是因为她一直表现出对地府的不喜与反感，所以他便将地府改名了吗？ “魔尊要你来传什么话？” 周云岚压低声音说道：“魔君说，天赐姻缘那个，是他动的手脚。他让师父不要放在心上。” “天赐姻缘？”妩月险些忘记这事了。天帝说是景婳做的，她一直存疑，她觉得景婳应该都不知道谢翊这个人的存在。没想到，竟会是常燃？ “他动的手脚？” “对。”周云岚道。“魔尊说，那日，他潜入天庭的藏宝阁，是要找一样东西。正好有两个人奉天后之命，去那里取姻缘石。他听到那两人商量着要姻缘石上动手脚，利用天赐姻缘，将师父嫁到北海去。” “北海。”妩月暗自点头，这才像景婳的作派。“那他为什么写谢诩，可有说？” 周云岚点头：“魔尊说，因为师父跟他说，谢翊已经魂飞魄散了。所以，他便写了谢翊的名字。想绝了那帮人的念头，休想再在师父的婚事上做手脚。” “他倒是……”妩月笑了声。 他倒是可爱，竟没写上自己的名字，反倒写了谢翊的。却没想到谢翊竟然没死，还马上就出现了，成为了鬼王，他估计懵了吧？ “那魔尊可有什么话要问我？” 周云岚想了想，道：“没有。他只是着急着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他怕你会被‘天赐姻缘’误导，而答应与冥君成亲。” 妩月道：“我知道那个天赐姻缘是假的。只是没想到，竟是他动的手脚。” “那魔尊说，冥君告诉他，你们下个月成亲……” “是我答应他的。” “师父，你在这边，还好么？”周云岚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个谢翊，是当初帮你的那个谢翊吗？” 大周历史上的第一权臣，他自然听过大名。 不仅是妩月公主麾下的第一谋士，更是三朝首辅，权倾朝野，他在位时，可谓是只手遮天。 这个人智计过人，却冷酷无情。不仅屠杀平民，对皇族下手的时候，也毫不留情。就因为不顺他的心意，想立皇太子，就连杀了数名储君人选，最后连自己扶立的女皇也杀了。 百姓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皇族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棋子。 这个人简直无法无天，无情无义。 但是，他对妩月似乎又格外用心。他当权期间，大修公主庙，要求全国上下都必须信奉妩月公主。 若有公然表示信奉别的神仙者，就当作异教徒，处于极刑。 如果现在的冥君，就是当初的权臣谢翊的话，周云岚也不知道妩月在这边，究竟是安全多一些，还是危险多一些。 (本章完) 第八十章·阴阳伞 “我没事。”妩月道。“不用担心我。他不会对我如何，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还没想通。” “那师父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传吗？” 妩月摇摇头，她只是自己心里的坎没趟过去，若是能想通，她便亦能自己解决。 “你最近修炼得如何了？” 周云岚道：“挺顺利的。对了，师父，修炼的人不是经常要出去历练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妩月笑道：“你是想回大周探望父母么？” “不是。”周云岚赶紧否认。“光一个人修炼，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就想着是不是可以……” 妩月笑道：“你想找人练手，那有何难？迷踪岭上全是妖魔，你找白左使，让他帮你安排一下。” 这边，师徒俩在闲话，那边黑衣卫早已经将他们的对话，悉数转达给了谢翊。 虽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他们对话里，谢翊也能将事情的始末推个八九不离十。 大概是天庭有人不待见妩月，想矫造一个“天赐姻缘”，将她嫁到遥远的北海去。正巧被潜进去偷东西的魔尊给听见了，魔尊就把北海那谁的名字，改成了他的。 虽然，魔尊是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了，才写的他的名字，但是这不妨碍他看魔尊愈发得顺眼了。 不错，他和妩月就是天赐姻缘。 “妩月这徒儿，是一直都在烬天宫修炼么？” 常燃惜字如金地只“嗯”了一声。 “有劳魔尊照顾了。”谢翊道。“对了，魔尊要的阴阳伞，我并不认得。昨晚清点藏宝库的时候，找出了几把伞，也不知道那把才是魔尊想要的。不如，我这就命人将伞全部拿上来，请魔尊过目？” 常燃点点头，说道：“有劳。” 在谢翊的授意下，很快便有黑衣卫捧了托盘上来，托盘上有红、黑、白，三把伞。 “阴阳伞，可隔天日。外阳内阴，外红内黑。”常燃拾起那把红伞，将伞展开，里层果然是黑的。“应该是这把。” 谢翊大方地说道：“既是魔尊想要的，那魔尊便拿走吧。” “多谢冥君成全。”常燃道了声谢，收了伞，然后取出一块留梦石，从空中推给谢翊。 “这里面是妩月的一个梦，你看过便知道了。” 谢翊一听便知，多半是梦着他了。 他之所以愿意用阴阳伞这样的天地至宝，换取一个他早已猜到的真相，一是因为，既是与他和妩月密切相关的东西，他不愿意让它继续留在其他人手里。 二是，魔尊去了天庭盗宝，又来地府要阴阳伞，他已经猜到魔尊想做什么了。这个时候，魔尊搞点事，将天庭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这边的压力能小很多。 所以，他当然乐意顺水推舟了。 “多谢魔尊。”谢翊淡淡笑笑，将留梦石收了起来。“对了，还有些事情，我想要请教魔尊。” “什么事？” “我先前一直在凡间潜修，对三界之事知之甚少。不知妩月她，与那水神延陵，是什么关系？” 常燃道：“他们是好朋友。还有一个叫陆黎的，妩月在天庭，与他们两个关系最为要好。” “陆黎？” “火德星君。” “火神的儿子？”谢翊猜测。 “是。” 谢翊心想，又是一个棘手的家伙。 仿佛是要印证他这个想法一般，这念头刚出来，便有鬼差急吼吼地跑来禀报：“君上，有人硬闯，叫嚣着要君上出去见他们。不然，就一把火把我们全烧了。” 这熟悉的口吻，常燃道：“来的肯定是陆黎。” 当初他将妩月困在烬天宫时，陆黎就天天跑来要求他放人，不然就一把火把烬天宫给烧了。 谢翊起身道：“去看看。” 忘川河畔、奈何桥下，昂然立着一男一女。 远远望去，谢翊一眼便认出了一位故人，慈忆上神。 那么，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五官像她、肤色和气质像火神陆焰的男子，想来便是她的儿子陆黎了。 知道自己对付不了他，竟还跑去神界搬了母亲过来做帮手吗？ 谢翊轻笑出声，妩月认识的这些“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慈忆上神大驾光临，我幽冥界真是篷筚生辉啊！” 人未至，声已到。 慈忆上神转眸望向那个迎面而来的黑袍男子，面容苍白又极其俊美，哪怕穿着一身阴郁的黑衣，却也难掩其儒雅温吞的气质。 “你就是抢占了地府的那只鬼？” “慈忆上神真是贵人多忘事，多年未见，已然不认得我了。” “你？”慈忆上神皱了皱眉。他不就是一只鬼么，她还认识？ 谢翊扬手一挥，空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铃铛。 “叮”的一声，声音清越动听。 慈忆上神蓦的脸色大变，失声道：“你是……” 陆黎本想催母亲不要跟他废话，赶紧让他把妩月交出来，不然，就火烧地府！ 却见得母亲脸色大变，仿佛真的认识他，不由奇道：“母亲认识他？” “他……”慈忆上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儿子解释，便先不管他了，顾自对谢翊说道。“你如今，怎到了这般境地？” 谢翊道：“天道轮回罢了。” 慈忆上神叹了口气，说道：“你与天庭的是非，我也不插手。但妩月上仙，是我的准儿媳妇，请将她放回。” “对，快放了妩月！”陆黎附声道。 “准、儿媳妇？”谢翊笑了声。“那就还不是了。” 陆黎道：“很快就是了！” “兵贵神速。很抱歉地告诉你们，妩月，已经是我的夫人了。” “……什么？！”陆黎顿时跳了起来。“你把妩月怎么了？！” 谢翊道：“既然你们来了，也免得我还得另外托人跑一趟，劳烦二位将喜帖带回天庭吧。” 说着，他拂袖一挥，空中便出现了几张大红的喜帖。再翻掌轻轻地往前一推，喜帖便飞到了慈忆上神的面前。 “下个月十九，乃是我与妩月上仙的大婚之期。我会派人在此等候，愿意来的，都可以来。” 慈忆上神接了喜帖，翻开看了一眼，就重新合上了。 “你让我们见一下妩月，若果真是她自己愿意的，那我们绝不多言。” 谢翊召过一个黑衣卫，吩咐道：“请妩月上仙过来。”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夫妻之间 过了一会，黑衣卫便带着妩月过来了。 陆黎远远地一望见她，便叫了起来：“妩月，我们来救你！” “陆黎。慈忆上神？” 看到慈忆上神，妩月倒是颇觉意外。没想到，她一个普通上仙，身陷地府，竟能劳驾到上神过来相救。 “延陵怎么样了？”妩月问。 “他没事！紫苏照顾着呢！”陆黎说着往谢翊一指。“这个家伙是不是逼你成亲，你不用怕，我母亲在这里，她会为你作主的！” 妩月道：“多谢慈忆上神。我在这边平安无事，有劳大家挂念了。” 慈忆上神问道：“他说，你们下个月十九要举行大婚，这婚事，可是你自己愿意的？” 妩月点了下头，回道：“是的。是我答应他的。” 陆黎一听，急道：“妩月，你不用怕他，我母亲在这里，他强迫不了你！” 妩月再次确认：“是我自己愿意的。” 慈忆上神道：“既然如此，那今日算是我们打扰了，告辞。” “母亲……”陆黎当然不乐意就这样走了，他是来救人的！ 慈忆上神却制止了他：“别说了。走。” “母亲！”强行被拽离地府的陆黎不满地抗议道。“妩月她明显是被强迫的！那个鬼，他先抓了延陵，然后用延陵逼迫的妩月！您为什么不出手？！那个鬼到底什么来历，天帝磨磨叽叽地不出兵，现在，连你也怕他！” “怕什么怕？！”慈忆上神怒道。“你没看出来她根本不需要我们救她吗！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怪不得追不到媳妇！” “只是看起来不需要而已！她一定是被强迫的！” “是被强迫的没错，但是她不需要我们救！她是自己决定留在那里的，如果她想要离开，自有办法离开。” “你怎么看出来她有办法的？” “看眼神。”慈忆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先回去吧。妩月上仙是个有主意的人，如果真的需要帮助，她会找你的。” “是吗？”陆黎半信半疑。“如果那个鬼欺负她怎么办？” “他还不至于会做那种下三滥之事。” 陆黎忍不住问道：“母亲，你真认识他啊？他是什么人啊？以前也是神仙？” “他是上神，跟我、还有你父亲，都认识。不过，天帝藏藏掖掖的，显然不想这件事情声张出去。你就权当不知道吧。” “上神？那他怎么成了鬼了？” “估计只有天帝知道吧。”慈忆道。“天庭的事，复杂得很，你别搀和了。回去静观其变就是。” “可是，那下个月的婚礼怎么办啊？” “他们的婚事，不会那么顺利的。静观其变吧。” 妩月随谢翊回到阎罗殿，进门时，发现他将殿名也改了，现在叫作幽冥殿。 常燃和周云岚还在殿里，打过照面后，他们也告辞回去了。 谢翊对妩月道：“这里里外外的摆设装饰，我会全部更换一遍。外面的忘川河，奈何桥，彼岸花，我也会派人重新打理修整。到时候你再看，哪怕是这阴曹地府，也能风景如画。” “若我还是不喜欢呢？” 谢翊道：“那我再换。一直换到你喜欢为止。” 妩月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要回天界一趟。” “去做什么？” “有些事情要处理。” “担心沈缺？” “不是。” “要去几天？” 妩月道：“大婚前三天，我一定回来。” “不行。去太久了，我不同意。” 妩月道：“我答应与你成亲，那我们就是夫妻，而并非主仆。我要去哪，去几天，告知你就行，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谢翊道：“你说了你的行程，我表达了我的意见。丈夫不希望妻子离家这么久，也是人之常情。你要坚持如此的话，可以想办法说服我，争取我的同意。夫妻之间，凡事都好商量。” 妩月感觉自己又要生气了，她有点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他，他这说话的方式，真的好让人生气。 相比之下，常燃可爱多了，不仅话不多，向来有啥说啥，绝不废话，最重要的是，还很好骗。 “那要如何，你才能同意？” 看她暗自恼怒的模样，谢翊便觉得十分有趣。 他心目中的妩月公主，优雅高贵，礼数周全。明明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却总是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每回找他，都是讨论家国大事，端庄而得体。未曾想，谈及儿女私事，竟如此气浅易怒。 谢翊道：“很简单。你亲我一下，我就同意你去。” “……？” 什么？！ 妩月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提这样的要求！ 她心目中如同月光一样皎洁无瑕的先生，竟然会提如此世俗、如此香艳的要求！ 他真的变了，他再也不是她心里的那道不可亵渎的白月光了！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谢翊不由轻笑出声：“怎么，很难吗？” “……”妩月看着他，忽然想起来。“在忘川河里，你亲我了，是不是？” 谢翊道：“那不是亲，那是为了救你，给你渡气。” “……” 谢翊看着她，说道：“我提出的要求，你不同意？” “不同意。” “那你觉得可以换成什么，提出来，看我能不能同意？”谢翊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讨价还价吗？”妩月又有些恼了。 谢翊道：“我当然更希望是一口价成交。” “……”妩月瞪着他，暗自生了会气之后作了决定。 闪身上前，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脸上亲一下，以达成他所提出的那个条件。 不想，谢翊却仿若提前觉察到了她的意图，在她亲过来的时候，微一侧头，使她的这一下突袭准确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同时一手揽上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往上一托，另一手抚着她的脸，以固定位置，方便自己的“反击”。 “你……”妩月想要出声抗议，甫一张嘴，便被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抗议的话语，悉数消失在了缠绵的亲吻中。 好不容易挣脱了开去，妩月都不敢看他一眼，转身便往外跑去。 谢翊在身后喊道：“夫人，早去早回。” 听他竟唤起“夫人”来了，妩月蓦地涨红了脸，原本就急促的气息又急了几声，险些喘不上气来。 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跟他在一起！ 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他不配 妩月一路“逃”回了天界。 一进南天门，守门的天将便过来了：“妩月上仙！你终于回来了！听闻你落到了鬼王手里，可把天帝陛下担心坏了！上仙快去陛下面前报个平安吧！” “好，我知道了。” 凌霄殿上众仙正在激烈地争论是否发兵攻打地府之事，看到妩月回来，便纷纷让她赶紧说说现在地府是一个什么情况。 妩月道：“我掉进忘川，醒来后，就一直在房间里，只被带着出去过一趟。具体情况未作详细了解，但表面看起来是挺平静的。” 天帝问道：“据说魔尊去了两趟，可知所为何事？” “魔尊是来找我。第一趟去，谢翊不让他见我，所以，他又去了第二趟。”不等天帝再次发问，妩月连忙说道。“陛下，我有重要的事情，需单独向陛下禀明。” 天帝会意地点头，让众仙都先退下。 “陛下。”等人一走完，妩月便直接问了。“鬼是否也能修炼成仙？” 天帝本等着听有关地府现状的具体汇报，没想到她一来就抛出这么个问题。 “天地万物都可以修炼成仙，当然，鬼也可以。只要能过天劫。”天帝当然知道妩月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所以他反问她。“但是，谢翊他不是普通的鬼，以他做的那些事情，你觉得，他能过天劫吗？” “他抢占地府，使得忘川倒灌人间，又是上万条人命……这回，你准备拿多少功德去填？” 听到“上万条人命”，妩月的心隐约一记瑟缩。 他……又犯下了这么多杀孽么？ 天帝看着妩月，喟叹道：“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你那天说得很对，魔尊也好，谢翊也罢，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犯下的事，既不是你驱使的，也不是你授意的，不应该总是挂连到你的身上。你此次回来，就在天界好好休息吧，或者干脆闭个长关。魔界和地府的事，都与你无关，你也不要再管了。” 妩月沉默着。 一切与她无关，这是她之前最乐意听到的话。 但是现在，她却有些，放不下了。 “我答应了与他成亲。” 天帝道：“我天界的上仙，没有下嫁地府的道理。你以仙身入地府，会有损你的修为。” 妩月道：“陛下，已经犯下的罪过，只能想办法去弥补。哪怕需要再多的功德，我都可以花时间去积攒。一百年不够，就一千年。只要他不再造杀孽，终有还清的时候。” “他向来视人命为草芥，不再造杀孽，你觉得可能吗？” 妩月道：“我会尽力而为。” 天帝叹道：“先前说不要一有事，就让你去处理的是你，现在使劲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本座如何是好啊？” “陛下。”妩月道。“如果他保证将来不再造杀孽，并听命于天庭，陛下是否可以将地府划给他作为属地？以他的能力，必能将地府治理得很好。” “这些是他的意思？”天帝问。 妩月一顿，回答道：“是我的意思。” 天帝叹了一口气，说：“妩月，不要天真了，你管不住他。上一次的教训，你难道这就忘记了吗？他这个人太有能力，也太自信了，根本就听不进他人的意见，更加不会为他人所左右。你忙到最后，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妩月坚持道：“陛下，我想再试一次。” 天帝沉默了半晌，说道：“慈忆上神带回来的喜帖，你们的大婚之期，是下个月十九吧？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不用急着做决定，再好好考虑几天吧。” 妩月倒也不急着在这一两天就求得一个明确的答复，她还想去书山经海查一查鬼修的相关资料。 既然天帝也没有一口回绝，留了余地，那她先处理好别的，再来找天帝商量。 告退出来后，妩月便去了湘云府看望延陵。 紫苏正在院子里配药，看到妩月进来，欣喜地迎了上来：“妩月！太好了！你也平安回来了！” “嗯。”妩月点点头。“延陵怎么样了？” 紫苏拍胸脯道：“有我在，当然有事也会变没事！他正在屋里打坐呢！” “我可以进去看下吗？” “当然可以。” 妩月轻轻叩了叩门。 延陵前面就听到了她和紫苏的说话声，已经结束打坐，从床上下来了。 “进来吧。” 妩月推门入内，看到延陵站在内室，只穿着浅青色的里衣，虽然看上去无恙了，但脸色还是较平时苍白一些。 “你的伤，没事吧？” 延陵道：“没受伤，就是中了些阴毒，已经解掉了。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两人一起在桌旁坐下，延陵提壶倒茶，妩月连忙接了过去，示意她来倒。 延陵看着她，问道：“他放你回来的？” “嗯。” “那成亲的事？” “下个月十九。” “你答应他了？他抓我，是不是就是为了逼你成亲？” “差不多是吧。”妩月道。“不过，我答应他，也并不全是因为你。要是我自己不愿意，我自有办法脱身。只是……唉。” 妩月以一声轻叹结尾。 延陵听出了这一声叹里隐含的意思：“你决定跟他在一起了？” “嗯。” 延陵有些急了：“你不是说，你不想背负那些不属于你的责任么，现在为什么……”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过放手，一直劝说自己，他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样子了……但，终归还是放不下他。或许，在我心中，他真的与旁人不同罢。” 延陵看着妩月，眼神有些惊愕，又有些悲伤无奈，半晌才重新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妩月，你到底还是觉得他做那些事情，都是因为爱你吗？‘为了你’，只是他作恶的借口，他根本就是打着你的旗号行不义之事，用你的名义来洗清他的那些嗜血行径！” “延陵，我……” “妩月！”延陵极其罕见地打断了她的话，疾言厉色地说道。“真心爱一个人，是护她周全，是盼着她好，哪怕自己身陷泥沼，也希望她不染纤尘！而他，却是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妩月，他根本不配让你这样做！”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大周战神 延陵本来就有伤在身，一时情绪激动，胸口气血翻腾，便大吐了一口血出来。 “延陵！”妩月脸色大变，连忙扶住他，一边高声唤道。“紫苏！紫苏！你快来看看！” 紫苏立马从外面跑了进来，快速查看了一下延陵的情况，取出一颗丹药塞进他的嘴里。然后绕到他的身后，将掌心贴到他的背心，运功助他催化药力。 待药力上来，延陵的脸色好了些，但却昏睡了过去。 妩月和紫苏一起将他扶回床上躺好，紫苏一边帮他掖好被子，一边对妩月道：“让他睡会吧。你这决定，他估计一时半会都平静不了。” “嗯。”妩月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去，妩月回身关门的时候，紫苏在身后问：“你真的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妩月叹道：“我也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他很讨厌。不在一处的时候，心里又惦念着他。我知道，或许，他根本不会听我的，但是让我这样就放着他不管，我做不到。总觉得，有我在他身边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几句劝告，做事也能收敛一些。” “可你是天庭的上仙，又深得天帝器重，以你的上升势头，晋神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却要嫁去地府……为了微薄的希望，搭上你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妩月道：“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唯有愿不愿罢了。” “其实延陵说得很对，真心爱一个人，是保护和成全，而不是拉着她一起陷落泥潭。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只是……” 紫苏本想说“或许他只是想利用你、报复你”，但想想若妩月真的喜欢谢翊的话，她这么说，就有些太刺人了。犹豫了一下，改成：“……没有那么爱你。” 妩月叹了口气，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紫苏知道她已经作好决定，劝不动了，便揽了揽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与支持。 “那我，还是，祝你们幸福。” 妩月回之淡淡一笑，说道：“下个月大婚，你们都不要来。” “那你一个人孤伶伶地出嫁么？” 妩月笑道：“怎么会孤伶伶呢？放心吧，天界一定有人来，魔界那边说不定也会有动作……婚礼绝对会热闹的。” 妩月拉过紫苏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不想你们搀和进来。延陵还有伤在身，好好照顾他。” “嗯。” “还有，接下来这些天，我还会在天界。若是有事，尽管找我。若是延陵与你说起我，你便说我其实还在考虑，还没有最后做决定。他现在，还是先好好养伤要紧。” “我知道了。”紫苏点头，然后又嘱咐道。“对了，你是仙，谢翊是鬼，你与他待久了，对你的身体会有损害。我帮你炼制一些祛除死气的丹药，你回地府前，记得来问我拿。” “好。多谢。我回了。” “记得来拿啊！别忘记！”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紫苏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有那么多条件优越的追求者，却偏偏挑了个难度最高的！ 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沈将军。” 延陵在昏昏沉沉间，仿佛听到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他从混沌中挣扎着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庭院中。 正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沈将军。” 延陵循身回过身，便见假山后绕出来一个素衣少女。约摸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十分美貌。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美得不似凡人。 一身衣裳虽然颜色素淡，但那衣料的质感，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梳着两鬟髻，发间点缀着些许金镶玉的珠花。通身清贵淑雅的气质，让人难以侧目。 延陵知道，这少女绝对自出大富大贵之家。 “不要唤我‘将军’，我早已被解除了军职。” “我知道。”少女道。“我知道沈将军如今赋闲在家，所以才用如此曲折的办法寻将军过来，想问问沈将军，愿不愿到公主身边当差？” “公主？” “嗯。当朝妩月公主。” “你就是妩月公主？” 少女显然一惊，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少女的惊讶表情，使得延陵心里多了几分踌躇满志，颇有些自得地说道：“我十二岁参军，十四岁就上阵打仗了。识人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这样啊……”少女被他一打岔，似乎一时想不起来接下去说什么了。 延陵问：“之前派人给我送信的，也是你？” “额……” “陛下的手谕，盖了玉玺，命我临时改道陇西。我本不知是谁，今天你来找我，那我便知道，必定是你了。” 少女一副“被你发现了”的表情，抿了抿漂亮的唇，说道：“是我模仿父皇的笔迹写的手谕，然后溜进御书房，偷盖了玉玺。我知道你是我们大周的战神，我不想你被他们害了。” “你是如何得知他们要害我的？” 少女道：“我偷听到的。我听到梁王与贵妃说，会派你去浦岭送物资，然后在飞云峡设埋伏伏击你。他们说你不识好歹，所以要除掉你，这样你们手里的兵权，就能自然而然地转交到贵妃的堂弟手里。” 延陵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出身将门世家，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十七岁就名闻天下，成为众人口中的战神将军。 梁王曾多次派心腹来找他试探他，旁敲侧击。他不是看不出来拉拢的意图，他只是觉得在朝为官，就是忠君报国，这种暗地里的勾连，未免也太鬼祟了，他不屑为之。 所以，他就假装不懂他们的意思。 没想到，他们拉拢不成，竟然就设计暗害。 他接到那份手谕之后，本以为调他去陇西才是阴谋，所以为了不连累属下将领，他命他们按照原计划继续前进。自己只带一个四个小队，押送一部分物资，改道陇西。 没想到，就只有他们五个人，幸免于难。 他那时才知道，这份手谕，并不是阴谋，而是救命稻草。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必须阻止 他虽然逃过一劫，但朝廷却以贻误军机的名义，拿了他下狱，并罢免了他的官职。家里倾尽了家产，才将他保了下来。 但哪怕身陷囹圄，他也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那份手谕一个字。 因为他知道，国君沉迷炼丹，不理国事已久。这份手谕绝非正常途径出来的，一旦泄露出去，只会连累那个想要救他的人。 他一直在猜，会是什么人，在用这样直接又拙劣的办法试图救他。 没想到，竟会是妩月公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公主，今年才十二岁。而且常年居于深宫，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救他，也实属不易了。 “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愿意为公主效力。” 少女毕竟年纪小，虽然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却到底没多少心机。一听他答应了，便高兴得露出了笑容。 “不过，如今我被罢了职，你若是调我去你的身边的话，肯定会让他们起疑。” “这个我想过了。”少女道。“三天后，是中秋佳节。我会找借口偷溜出宫，去西市看灯。然后，我安排一个人偷走我的荷包，你就‘恰好’在附近看到了，帮我追了回来……你笑什么？” 少女发现他在笑，便停了下来，睁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有些生气又有些忐忐：“我想的办法很差劲吗？” “不是。”延陵解释道。“公主想得很周全。” “那就好。”少女这才舒出一口气。 “公主只需将那日的行程告知于我，并安排一个人与我联系，就可以了，其余的，我会安排好。” “好。”少女爽快地应了。“我不方便出宫，这是我以老师的名义置的宅子，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是来这里。会有人在这里等你。” “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少女的语气果断中带着几分天真。 延陵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么？” “不怕。”少女摇头。“兵书上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要用你，自然相信你。” 延陵道：“那我也还公主一句。士为知己者死，既然公主信我，那沈缺、自当以死报效公主！” 沈缺？ 延陵忽然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帐顶，怔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原来，他是梦回前世了。 他的前世是沈缺，大周国的战神将军。 梦中的情景，是他第一次见到妩月。 那一年，她才十二岁，却暗中斡旋救了他一命。 然后，他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一直守着她，保护她。 他还记得，妩月听了她的老师温嬉推荐了谢翊之后，她便记在了心里。回头她从各处收集了一些谢翊的资料，看过之后，绝美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沈将军，这个人好厉害！我要找他帮我！” “他是文之魁首，你是武之战神，一文一武，有你们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呢？” 然后，他便陪着她，三上毓明山，请谢翊出山。 他那时是不知道。 那时的他，只有沈缺的记忆，并没有延陵的记忆。若是能让现在的他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妩月上毓明山。 她和谢翊，就不应该相遇！ 更不应该…… 延陵忽然惊醒过来，对了，前面就是妩月说要跟谢翊成亲，他一直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的。 他得去阻止妩月！ 起身的时候，他蓦然觉得胸口一滞，闷哼了一声，又坐了回来。 外面的紫苏听到声音推门跑了进来，见他坐着，捂着胸口，连忙说道：“你感觉怎么样？你可别再激动了，伤情会反复的！” “我没事。”延陵道。“妩月呢？” “她回月华宫了。她说她这些天都在天界待着，你就安心养伤吧。” 延陵怀疑道：“她不跟谢翊成亲了？” 紫苏道：“天帝陛下那边不同意，驭回了她的请求。妩月说，再考虑考虑。” “是吗？”延陵有些不太相信。 “是真的。” 延陵想了想，觉得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把伤养好。不然，如果真的那一天到来了，他又如何去阻止？ “药好了么？” “好了。我去端进来。” 他没有追问，紫苏以为他是信了“妩月会重新考虑”的说法，吁出一口气，赶紧出去端药了。 而妩月那边，在回了月华宫一趟后，便一头扎进了书山经海查找有关鬼修的资料。 书山经海是天界最大的藏书阁，三界六道所有能找到的典籍，在这里都有副本。 妩月花了七天的时间，将有关鬼仙的资料都翻出来看了一遍。 诚如天帝所言，天地间的万千生灵均可成仙，但鬼不是生灵，它是死灵。所以，它要成仙，除了飞升的天劫之外，还有一道生死劫。 死中求生。 相当于在死境中，谋求一线生机。 鬼修本来就是逆天而行的产物，生死劫原本就是奔着阻止鬼修成仙而去的。所以，要渡过这道劫，比天劫还难。 妩月左思右想，始终觉得哪怕自己从现在开始重新积攒功德，以谢翊犯下的这些事，只怕生死劫和天劫，一个都过不去。 既然正常途径行不通，那只能去查查有没有什么偏门的办法可以过天劫。 于是，妩月又花了近十天的时间，将与渡劫有关的资料翻了一遍。 最后，还是她在一个少有人问津的角落里翻书时，察觉这排书的下面似乎隐藏着一个暗格。 妩月将排在前面的几本书移除，伸手探进暗阁。从里面，她摸出了一卷泛黄的羊皮纸，看起来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了。 “这是谁藏起来的？”妩月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展开了看。 不想，里面记载的，竟然还真的是过天劫的捷径。 魔晶。 天魔一族，其魂魄炼化后，会凝成一块魔晶。 魔晶坚硬无比，连天雷都劈不碎。用魔晶炼制本命法宝，可扛天雷。 “天魔一族。” 妩月知道，天魔一族，魔力天成，乃是魔族天生的首领。 常燃就是。 所以，他的天魔血脉一觉醒，便得妖魔两族俯首称臣。 这么说，如果她要确保谢翊能平安渡过天劫的话，那常燃就得死。 他们两个，她只能保一个。 妩月攥紧了手中的羊皮纸，然后松开，默默地将这卷纸放了回去，将其他书也恢复原样。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三日之约 出了书山经海，妩月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太初殿找天帝说自己的决定，去了之后，发现慈忆上神也在。 天帝一见她，便说道：“妩月，你来得正好。慈忆上神与本座说，她很中意你，若是你为谢翊所迫，进退维艰，她愿意护你。” “多谢上神。上神一番好意，本是却之恭，只是我……” 天帝蹙眉道：“你还是坚持要试一试？” 妩月点点头：“他说，他曾是青华神尊。” 天帝静默了片刻，说道：“这是不假。” 这些天，妩月将青华神尊的资料也顺便翻找了一遍。 他本体为菩提神树，为古神之一，通佛性，其本源之力，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秽。 “青华神尊乃医仙之祖，主掌清灵境，曾耗时百年，在净魔池净化天魔。哪怕最后不慎被魔气侵蚀，也不能抹杀他净化天魔的功劳。还望陛下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我去试一试。若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听劝诫，再次犯下滔天罪行，妩月愿一同受罚。” “唉，你啊！”天帝无奈地叹气。“可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妩月道：“我这就返回地府，让他向陛下进献陈情表。若是连这点，他都不愿听我的，那便不用试了。” 天帝没有立刻回话，倒是慈忆上神开口了。 “妩月上仙若是真能将青华神尊迷途劝返，于天界也是一件好事。” 天帝看向慈忆上神：“你觉得劝返的概率有多少？” 慈忆上神叹道：“试试看吧。” 天帝明显还是很不想同意：“若是劝不返，还得搭进我天界一个上仙。” 慈忆上神道：“相信妩月上仙定能审时度势，及时抽身而退。” 妩月点头，保证道：“三天之内，若是不能将他亲笔所写的陈情表呈递到陛下案前，我便放弃这次机会，马上闭关，从此不再过问冥界之事。” 天帝神情凝重地考虑了一会，终于松口道：“好。若是劝不动，你就即刻返回天庭。三天后，若是看不到陈情表，我便发兵攻打地府。” “好。”妩月一口应下。 妩月再次来到地府，虽然在天帝面前，她应得十分果决。事实上，心里有些没底。 进地府前，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又要应付那个说话十分讨厌的家伙了！ 进去后，却被跃入眼帘的景致给惊呆了。 地府黯淡的天色下，一片无边无垠的花海，绚烂妖冶的彼岸花竞相绽放。静谧的忘川河，仿若缠绕在少女腰间的丝带，以一个优雅美妙的弧度向远处延伸。 河水上，飘着一盏盏莲花灯。 雪白的花瓣，红色的芯子，淡黄的火光。 既装点了河面，又照亮了夜空。 安静与潺动，黯淡与明艳，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两种对比鲜明的色彩，完美得结合在一起，融为一片，衔接成眼前这一幅美伦美奂的画卷。 妩月伫立在奈河桥上，静静地观赏着这改换一新的地府风景。 那天，谢诩说，他会把地府改到她喜欢为止。当时，她并没有当一回事。没想到，短短时日，死气沉沉的地府，竟会变得这么美。 “喜欢吗？” 谢翊的声音冷不防地在身后响起。 妩月回过身。 自再次相见之后，他一直穿着黑衣，今日却换回他以往最常见的装束。蓝色的中衣，月白色的罩衫。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妩月蓦地有些失神，一时分不清是不是犹在梦里。 谢翊从常燃处拿到留梦石之后，这些天，将妩月的那个梦境反复看了无数遍，终于明白妩月口中所说的“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了。 若说本来还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话，那这会儿，他也百分百地确认了。 因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明显有了片刻的失神。 她喜欢的是那个温文尔雅、运筹帷幄的他。 谢翊上前一步，握过她的手，柔声轻斥道：“小丫头，原来那时便暗恋我了，却遮掩得那么好。害我一直以为，你与沈缺更为亲密。” 妩月愣了愣，问道：“你说什么？” 谢翊想起，她应当是不知道梦境之事，便微笑着引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这里的风景美吗？” “很美。”妩月道。“可是，亡魂呢？” 她之前来，每次都能见到有鬼差带着亡魂来来往往，现在却连一个鬼影都不见。 谢翊牵着她来到桥边，指着忘川河面上的莲花灯说道：“在灯里。” “在灯里？” “嗯。”谢翊道。“我待会就要带你去看。我在阴阳两界之交，建了一座城，作为冥都。亡魂到了那里，就会领到一盏这样的灯。寄宿到灯里，就能经由忘川河，进入幽冥之境，冥使只需在幽冥殿外的长生渡等候捞取便可。” 妩月道：“这每盏莲花灯里，都寄宿着一个亡魂？” “对。”谢诩道。“有些人不想分开，便可以将两朵花连在一起，是为并蒂莲。看，那边便有一朵。” 妩月顺着谢翊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随着水波悠悠而来莲花灯群中，有两盏紧紧挨在一起的莲灯。 它们亮起的烛光，也与其他灯不同，是黄中带着淡淡的粉。 “好美。” 谢翊回眸看着她，微笑着说道：“你喜欢便好。” 两人并肩在奈何桥上站了一会，静静地看着一盏盏的莲花灯顺着潺潺的水流，缓缓地去向远方。 源源不绝。 生生不息。 谢翊道：“我带你去冥都看看吧。” “嗯。” 阴阳两界山，隔绝阴阳两界。 新建的冥都便位于两界山的山脚，半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就平空建起了偌大的一座城池。 走在冥都的街道上，妩月发现这个城大抵上是依着大周皇城的规制而建的，方方块块，井然有序。道路四通八达，十分规整。 “我准备在城的正中心，建一座引魂塔，已经建了一半了。就在那，看到了吗？” 妩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有一座正在建的塔。 “塔里长年燃有冥火，哪怕是迷途的亡魂，也能在火光的指引下，顺利地找到冥都。” 妩月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亡魂抵达冥都后，不就领了莲花灯，经由忘川，进入幽冥了么？那你建这么大一座城，要做什么用？” 谢翊淡然一笑：“凡间多是痴情种，与君相约定百年。若谁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循循善诱 妩月明白了，这城是为等人的鬼而建的。 他的才能，妩月向来是信服的。她也在相信，在他的治理下，冥界一定会比之前的地府更加有条理，甚至还会空前的强盛。 所以，对他的治理手段，她并没有多的说法。她在意的只是，他能不能听从她的意思，向天界臣服。 “先生。”妩月转身看向他。“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谢翊回望她，目光平和：“你说。” “写一份陈情表，表明向天界臣服之心，请天帝正式册封你为幽冥之主。” 谢翊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 妩月主动拉过他的手，说道：“你上不去天庭，无需朝拜，天帝也不会来幽冥。只是写个折子，表个态，然后每年例行向天庭呈报情况即可。” “我知道。”谢翊道。“招安嘛。” “嗯。”妩月期待地等着他的答复。 谢翊被她的眼神逗笑了，问道：“有什么好处？” “好处？”妩月想了想，说道。“可以名正言顺地掌管冥界，还可以……领天庭发的俸禄……” 谢翊笑了起来：“我问的是，你给我什么好处？” “我？”妩月道。“我跟你成亲。” “这是你早就答应我的，不能重复算。”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谢翊道：“这要求是你提出的，给什么好处，自然也是你来提。然后我再来考虑值不值得，要不要答应。” 妩月想起上回她说要回一趟天界时，他所提出的要求，在心里暗自琢磨了一番，试着说道：“那……我亲你一下？” 听到这话，谢翊便露出了“计谋得逞”一般的笑容，说道：“好，可以。”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妩月就暗自生气。 他其实早就想好了，却在那里“循循善诱”，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亲就亲吧，都要成亲了，也不差这一下。 当即就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往他唇上亲去。 谢翊的眼睛睁了睁，似乎有些诧异。 妩月心想，他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果断干脆吧！哼，他以为事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吗，她就是要让他意想不到！ 当她的唇贴到他的唇上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哇”的一片惊叹声。 妩月一震，蓦然惊醒过来，他们好像是站在冥都城的主街道上说话来着！ 虽然冥都城刚落成不久，街道上的鬼不多，但是…… 目光一转，果然看到有不少鬼使和鬼魂被他们这“香艳的一幕”给吸引了过来，都快围成一个圈了。 妩月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当街做出这样的事，当即又羞又恼，倏地涨红了脸。拉起谢翊的手，便随便挑了个人少的方向，夺路逃去。 她一路往前跑，都没好意思看路人的反应，却听得谢翊在身后笑。 妩月终于知道她亲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诧异了！ 他诧异的并不是她的直接，而是她竟会当街亲他！ 他一直都知道，却没有提醒她！就在那看着她出糗！ 妩月气不打一处出，待拉着他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巷时，停下脚步，回身准备与他理论。 不想，甫一回身，就被跟过来的他逼得退后一步，背后贴到了墙上，同时，双唇也被他噙了去。含在唇间，像是得了这世间最珍贵的美味，细细品尝，珍惜而又虔诚。 他紧搂着她的腰肢，缠缠绵绵地亲昵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分开。搂着她转了个身，换成他靠在墙上，她贴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静静地在小巷里站着。 看着怀中人那对明潋潋的双眸，谢翊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那触手的柔滑，让他爱不释手。 “一去就这么多天，你就一点也不想我么？” “你也没想我啊。” 谢翊道：“我每天都在想你。” “口说无凭。” “是要证据么？我带你去看。” 谢翊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凌空飞起。 飞离了冥都，一路往上，来到了位于两界山南面山腰的一座宫殿。 “月妩宫。” 看着宫门前的匾额，妩月愣了愣，回眸问身旁的谢翊：“也是你这些天新建的？” “嗯。” “短短时日，如何做到的？” 谢翊道：“你忘了么，我是利用死气进行修炼的，而地府，正是死气聚集之地。掌控了地府，我便有了源源不绝的死气。只要我想，甚至可以在一夕之内，平地起一座城。” “你如今，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谢翊道：“这也是我必须掌控地府的原因。要足够强大，才能护住你。” 妩月问道：“那在国师府的时候，你为什么避着我，不见我？” “那时候我大功未成，万一你要替天行道，除掉我这个鬼修……我没那个把握，能从妩月上仙手里全身而退。” 妩月道：“你心里，终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谢翊解释道。“我要保万无一失。既有万全之策，就不能冒险。因为，失败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妩月暗自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不知道，如果那时他们见面了，她会怎么样？ “进去看看吧。”谢翊道。 进去前，妩月只当这新建的宫殿，只是借用了她当初做大周公主时的寝殿名称。进去后，才发现，这宫殿，就是按着她当初的月妩宫建的。 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如初一辙，细细看过去，竟无半分偏差。 旧景在目，妩月慨叹道：“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 “那五十多年，我一有空，便去你的月妩宫待着。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思及往事，谢翊顿了一顿，又道。“当初，我不信你的解释，弃你而去，你是否怨我？” 妩月道：“有一点吧，更多的是，失望。觉得你也不过如此，也会算错人心。” “是我错。”谢翊拉过她的手，真诚地道歉。“那时，我是气昏了头，不理智了。后来，我兴建公主庙，天天祷告，期盼着你能来看我一眼，就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妩月，从今往后，我会一直保护你，再也不会弃你于不顾。你要我臣服天界，我便臣服。我要的从来都不是称霸三界、唯我独尊，我只是想要一个地方，能够安静地与你在一起。”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大事小事 妩月趁机问：“那以后，你都听我的吗？” 谢翊道：“大事都听你的。” “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关乎天下苍生的，是大事，由你决定。你我之间的，是家事，算小事，得听我的。” 妩月黛眉轻蹙，正欲反驳，谢翊便笑着搂过她，解释了一句：“大事你决定便好。小事可以讲道理，谈条件。” 妩月问：“你说的讲道理，谈条件，就是亲你么？” “是啊，只要你亲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妩月莫名地就想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又想到他如今还真的是个鬼，不由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自重逢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笑，不由看得痴了。心中只道，若能守护这一抹笑容，那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记得写陈情表。”妩月提醒他。 谢翊却问：“你与天帝约定的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妩月瞅瞅他：“这你都知道？” 谢翊道：“一想便知。” “后天。” “那我明天写，后天给你。不用太急着给他，免得他将来总用你来拿捏我。” “好。” “你是仙，久居幽冥会影响你的修为。今后，你便住在这里。” “嗯。” “你看看，可有缺什么东西，或者有不喜欢的地方，就告诉我。包括我。” “嗯？”妩月有些不明白他最后三个字的含义。 谢翊道：“我有哪里让你不喜欢了，你也告诉我。我会改，改到你喜欢为止。” “……”妩月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先生，原来你这么会甜言蜜语。” 谢翊道：“那是因为，我珍惜你，不想失去你。” 妩月看着他笑：“我喜欢听我话的。” 谢翊挑了挑眉，反驳道：“未必吧？最听你话的，不是沈缺么？” 妩月道：“与他人无关，我就想要你听我的话。” 谢翊也笑了，搂过她，侧脸轻蹭着她的发鬓，柔声说：“好，都听你的。” 妩月靠在他的身上，感受到隔着衣衫传递而来的阴凉气息，忍不住又想到了那一句“先生畏寒”。他如今哪怕是成了魔，成了妖，她的心里也不会如果悲恸。 环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低声说：“我也是怕你出事，我不想这世上没有你。” “别怕。不会有事的。” 月妩宫建在半山腰，站在二楼的琴阁，可以将山脚下的冥都尽收眼底。 妩月无事便喜欢站在那儿往下看，看着鬼魂们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跟凡间别无二致。 不同的是，留在冥都的鬼魂们大多都是白天居家，晚上出来遛哒。在冥都的中心位置，也就是刚建好的引魂塔下，竟还有了一个夜市。 妩月有时候有特意地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些在讨价还价，有些在要求挂账。 凡间的钱，鬼魂们带不走。他们的阔绰与否，全看在世的亲人们给他们烧了多少。 所以，有些子孙不孝的巨贾富翁，到了冥都，反而成了穷光蛋。 这些人，大多生前为人也不怎么样，在凡间作威作福惯了，倒冥间反倒尝尽了人情冷暖。 妩月看得出神，连谢翊何时来到了身后都没有察觉。 谢翊从旁端详了她一会，方才出声问道：“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妩月回过神，回头看看他，说道：“一个首富，到这里后身无分文，在向自己的佃户借钱。” 谢翊道：“因果报应罢了。” 妩月怕这话题再说下去，又要带出那些会让他们不愉快的东西了，便主动转开了话题：“今天来得早了些。” 谢翊道：“新规刚开始执行，状况是多些。习惯了便好。以后我会有更多时间来陪你。” “嗯。”妩月道。“今天婚服送过来了。” “试过了吗？” “嗯。试过了。挺好的。” “那就好。”谢翊微微一笑，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递给妩月。“你要的陈情表。” 妩月接过来，展开看了看。 谢翊是才子，他写的东西，从字迹到文采，自然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妩月忍不住称赞道：“写得真好。” “能得夫人赞美，便是我的荣幸。” 妩月看着满纸熟悉的字迹，又抬眸看看满脸微笑的谢翊，感觉时光仿佛回到了二百多年前。 那时，谢翊不肯进宫，妩月便将他安置在宫外的宅子里。如果她出不了宫，便以香囊传递讯息。 每每收到他传回的香囊，从里面抽出他写的纸条，看着那清俊优美的字迹，便觉得无比的舒心。 遇着困境或心里烦闷时，她会将香囊抱在怀里，或者压在枕下，便能睡个好觉。 “先生，我觉得，我那时，到底是年纪太小了……” “什么？”谢翊有些没明白她要说什么。 “才会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完美的你所蛊惑……” 谢翊忍不住笑：“你若不是喜欢我，又怎会幻想我、美化我？” 妩月蓦地有些恍然：“……说的也是。” 她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想像中的那个谢翊，却是没想过，自己之所以将他幻想得那么完美，正是因为，她喜欢他啊！ 谢翊笑着拉过她的手：“别的事上那么聪明，感情的事情上，怎么如此糊涂了？” 妩月道：“从来没想过这些。” “都忙着考虑国家大事和天下苍生了？”谢翊笑道。“明天要回一趟天界？” “嗯。” “这次去几天？” “顺利的话，当天就能回来。如果不顺利，我也尽量在三天内回来。” 谢翊道：“那先亲我三次吧。按去三天算，一天一次。” “哪有这样算的？”妩月表示不能同意。 谢翊道：“上回你只亲了我一次，却去了半个多月，我吃大亏了。” “那也不能这么算啊！我若是一天就回来了，岂不是就是我吃亏了？” “等你回来后重新算，到时候，多退少补。” “怎么退？” “当然是，我亲还给你。” 妩月有些无语。 这合着，她去三天而返，是正正好的。不然，无论早回，还是晚回，都得给他补偿。 “奸商。”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净魔仙草 经过大半个月的疗养，延陵的伤势基本痊愈了。 结束打坐，下床舒展了一下筋骨，想到这些天，妩月只来看过他一次，这很不寻常。 “她难道又去了地府？”延陵暗暗觉得不妙，准备出门去月华宫找她。 “延陵。”紫苏正在院中配药，回头看到他出来，便问道。“你是去找妩月吗？” “嗯，我去月华宫看看。” 紫苏知道延陵有妩月的传讯名符，如果他真要找妩月，绝对是瞒不了他的，便对他说：“妩月去地府了。是奉陛下的命去的，跟谢翊谈条件。” 延陵问：“跟谢翊谈条件？谈什么条件？” “好像是让他臣服于天界吧。”紫苏怕他担心妩月的安危，迟疑着加了一句。“……慈忆上神也一起去了。” 不想，这一句却画蛇添足了，让延陵听出了不对。 “跟谢翊谈条件，既然有慈忆上神出面了，为什么妩月也要去过？” “额……” 紫苏一迟疑，延陵就大致猜到了：“你和妩月串通好了骗我是吧？她是不是还是决定嫁给谢翊？” 紫苏知道多半是瞒不下去了，便道：“延陵，谢翊现在是鬼没错，我也觉得他配不上妩月，但是妩月喜欢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作为妩月的朋友，我们只能支持她的决定。” “这不是支不支持她的问题，她不能跟谢翊在一起！跟谢翊在一起，她会出事的！” 紫苏怔了怔，问道：“会出什么事啊？” 延陵蓦然一顿，这是他心中深藏的一个秘密，他本不想多作说明，但是想了想，时至今日，他或许需要紫苏助他一臂之力才能阻止这一切。 于是，他拉了紫苏进屋，并设下隔绝外界的结界屏障。 见他如此慎重，紫苏心里有些忐忑：“怎么了？” “为了妩月的安危，我们一定要阻止她跟谢翊在一起！紫苏，我需要你的帮忙！” “这……”紫苏有点为难。 延陵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跟她说需要她的帮忙，她很难拒绝啊！但是，她又答应过妩月。她不能违反妩月的意思，强行拆散她和谢翊啊！ “我知道你肯定与妩月有约在先，但是，你先不用为难。等你听我说完这件事情的隐情，你就知道，阻止她，是对的。” “隐情？”紫苏有些错愕。“什么隐情？” 延陵道：“谢翊就是青华神尊，你知道吗？” “啊？！”紫苏一脸惊愕。“不知道啊！青华神尊不是说在闭关吗？他就是谢翊？！这怎么可能啊？青华神尊可是菩提真神，医仙之祖啊！怎么可能会……” “是他。”延陵正色说道。“万年前，天界与魔界大战之后，魔域被封，天魔伏诛。青华神尊在净魔池净化天魔，中途出了点意外，沾染了魔气，所以下凡历十世劫。祛除魔气后，便可重回神界。但是，他却在谢翊那一世，犯下滔天罪孽，有了入魔的迹象。由神堕魔，便是真正的魔神，将会毁天灭地。所以，在两百年前，天帝才会降下天雷，想要灭他神魂。” “那跟妩月有什么关系？” “妩月她……”延陵道。“她也不是凡人，她本是净魔池边的一株仙草。” 紫苏惊讶地张了张嘴：“她也沾染了魔气，所以才下凡转世的？” “不是。”延陵缓缓地摇了摇头。“更严重。” “啊？” “天魔的魂魄净化后，会凝成一块魔晶。青华神尊在净化的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在他打坐期间抵御魔气入侵时，一不留神，那块魔晶，便被池边的仙草给吞噬了……” 紫苏有点明白过来了：“所以，天魔的魔晶在妩月的身上，妩月也有可能入魔？” “魔晶是天魔净化之后的产物，是不是会入魔，未为可知。所以，天帝便派了我，随妩月一起转世，目的就是就近观察她的情况，一旦发现异样……就地诛杀。” “……”紫苏有些震惊。“你竟是……天帝放在妩月身边的眼线……要是妩月知道，她……” “所以，不要让她知道！”延陵道。“我对妩月没有恶意，我也相信，妩月没有魔性，她一定不会入魔。但是天帝不会相信，一旦出现端倪，他一定会动手。这世上，妩月可以嫁给任何人，但是只有两个人不可以，一个是谢翊，还是一个，是怀有天魔血脉的，常燃。” “你是说，如果妩月坚持嫁给谢翊的话，天帝会将她连同谢翊，一起诛杀？” 延陵点头：“如果天帝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就还有转寰的余地。但倘若天帝同意了，那就意味着，他决定舍弃妩月了。” “可是……如果谢翊答应臣服于天界呢？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谢翊已经入魔了，又变成了鬼王，还抢占了地府，雄踞一方，再加个身怀魔晶的妩月……你知道修成鬼仙的秘诀是什么吗？就是魔晶！你觉得，天帝会冒这个险，放任他们不管吗？” “可、可是……”紫苏仍在各种寻找理由，试图说服自己、说服延陵。“我觉得、陛下，挺器重、器重妩月的啊？” “妩月再好用，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上仙，没根没底的。而谢翊得了妩月，是可以重新杀上天庭的！如果你是天帝，你会如何抉择？！” “这，这……” 紫苏有些慌神，她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内情！ 怪不得延陵会如此反对妩月跟谢翊在一起！ 哪所排除魔神灭世这一层原因不提，天帝曾降下天雷，险些劈得谢翊魂飞魄散，天帝肯定怕他报复。 一旦天帝动了杀心，以区区地府之力，如何与天界相抗衡？ 忽而，她又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 “谢翊他……知道妩月身上有魔晶吗？” 如果谢翊知道的话，那他一定要拉着妩月一起去地府的初衷，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延陵道：“谢翊肯定知道魔晶被仙草吞噬之事，至于他知不知道妩月就是那株仙草……忘川河边，他一眼就认出我是沈缺，然后将我拖下水。净魔仙草一直长在净魔池旁，与他相伴数千年，你觉得他认不出妩月是净魔仙草的概率有多大？”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天地四宝 “这……” 紫苏左思右想，觉得延陵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样下去，妩月确实很危险。 “好，我帮你。”紫苏终于下定了决心。“但是，我劝过妩月，她已经做了决定了，劝不动。她向陛下要了一个承诺，如果谢翊愿意臣服于天界的话，就正式册封他为地府新君。妩月已经去地府让谢翊出陈情表了……她是一个人去的。” 延陵想了想，说道：“谢翊应该会答应……有说在几天内必须给出答复吗？” 紫苏道：“三天。明天是最后一天。” 延陵道：“那正好。等她明天回来，你就去找她。” “你有办法了？” “嗯。”延陵点头。 “准备怎么办？” 延陵道：“送她重入轮回。” “啊？” 延陵道：“轮回一世，她就不会再记得谢翊。我会去偷司命的命格薄，给她重新拟个能成仙的命格。等机缘到了，她便能再次飞升成仙。” 紫苏会意地点点头：“好，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你说。” 延陵道：“你只需在妩月回天界的这段时间里找到她，然后设法将她迷晕，就可以了。不过，她在百毒窟磋磨过，百毒不侵，你用药的时候注意点。” “好，我知道。我不用毒，我用助眠的药。” “其他事情我会搞定，陛下面前，我也会一力承担。你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谁问都是不知道。” 紫苏却道：“我既决定帮你，自然要与你一起承担后果，岂可独善其身？” “你不能被卷进来。”延陵道。“我除了要偷命格薄之外，还要去偷开启轮回台的密钥，再加上擅自将天庭上仙投入轮回，是重罪，不知道天帝会如何判处？如果我被关了起来，无法自由行动的话，那妩月那边就需要你照应了。一定要确保妩月可以重新飞升，万不可让谢翊先一步找到她。” 紫苏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两界山。冥都。 先前，谢翊让妩月写大婚需邀请的客人名单，妩月没写，说消息放出去，要来的自然会来。 谢翊大抵上明白她的意思，便将天界之人排除在外，不作考虑。只提前派人前往妖魔之境，将周云岚接了过来。又将慕容璇从大周接了来，让他俩作为妩月的送嫁亲友。 周云岚先到了，正在月妩宫里与谢翊说话，慕容璇后脚也到了。 他们俩在大周时，虽然没有正面起过冲突，但毕竟立场不同，慕容璇是坚决支持周云锦，一起以打压周云岚为己任的，算起来，两人也算是宿敌了。 进来后，一打上照面，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哥。”慕容璇沉着脸。“他怎么在这？” 谢翊道：“云岚是妩月的徒弟，过来帮妩月送嫁。” 慕容璇撇撇嘴：“有我就够了。” 周云岚虽然讶异于慕容璇居然管谢翊叫“哥”，但对此他也没有多问，想来他们也不会将他如何。这会儿听到这番“排挤”他的话，便出声说道：“如今我已经踏上修行之路，早与俗世之事断得干净。还望国师也能摈弃前嫌，与我一起为师父送嫁。” 谢翊对慕容璇说道：“作为长辈，你反倒没有云岚懂事。婚礼要的是热闹，妩月天界的朋友都缺席了，你们自然是能到一个是一个。” 慕容璇问：“天界的人都不来？” 谢翊点头：“妩月的意思。都不邀请，她是怕会起纷争吧。” 慕容璇抿抿唇，问道：“公主呢？我去看看她。” “她回天界了。” “再过三天，就是大婚之期了，她怎么还在天界？不是不从天界出嫁么？” 谢翊道：“她回去处理些事情，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妩月走之前，只亲了他一次，意思应该是一天便回。 但是，直到晚上，她都没有回来。 谢翊在妩月的寝殿待着，看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按照他的推算，魔尊跑去天界盗宝，又向他要了阴阳伞，应该是要重启魔域。 重启魔域的必备条件，天界的天地镜，地府的阴阳伞，凡界的六合剑，妖界的混沌珠。 魔尊一统了妖魔两界，混沌珠肯定一早就到了他的手里。 其余三样中，最难的自然是天界的天地镜。魔尊也潜进去盗了，更何况是凡界的六合剑。 再加上从他手里换走的阴阳伞，也就是说魔尊手里已经集齐四样天地至宝，随时都能重启魔域。 欠缺的，只是一个时机而已。 而他们的大婚，就是一个上好的时机。 他横空出世，抢占了地府，又“强娶”天界上仙，一下子便夺走了天界所有的注意力。 如果他是魔尊，他肯定会选在他们大婚这一日动手，让天界首尾难以两顾。 但是，天帝也会想到这一点。 而如果他是天帝，他肯定会选择先对付魔界。 毕竟魔域里还封着无数万年老魔，与魔域相比，现在的妖魔之境，无异于就是一个三岁孩童，对天界完全造不成任何威胁。而一旦魔域重启，那天界面临着的，可就是一个强敌。 而且，鬼是上不了天的，冥界哪怕闹得最大，也就是霍霍下凡间百姓，完全影响不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 但魔界，是可以直接打上天的。 两者搁在一起，哪个比较要紧，可想而知。 所以，天帝才会同意妩月来招安冥界。 冥界左右也成不了什么大器，就先随便用个由头，把冥界给稳住，让天界得以先安心对付魔界。 所以，他一直很放心地让妩月回天界，因为这个时候，天帝不可能动妩月来触怒他。 如果是因为天界的关系，他与妩月成不了婚，他一定会选择帮魔界重启魔域，不让天界好过。 所以，妩月应该是会安然回来才是。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难道，天帝想先对付他？觉得他比魔界的危害还大？ 但谢翊马上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不会是这样的，如果要先对付他，那天帝就不会答应妩月过来招安他了。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本章完) 第九十章·地府印信 谢翊站在书桌，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声轻响。 忽然，这个声音停止了。 “难道是……沈缺？” 确定妩月的心意之后，他几乎都快遗忘这个人了。 “沈缺从中作梗，想要阻止我和妩月在一起？” 沈缺向来对妩月言听计从，他倒是少算了这货会为了报复他而铤而走险，失策。 不过，好的是，如果真是沈缺动的手，那妩月应该不会有危险。他应该只是想破坏婚礼，阻止妩月嫁给他而已。 他得想办法把妩月找回来。 天界。 妩月向天帝呈上了谢翊所写的陈情表，天帝接过，细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说道：“写得倒也算诚恳。既然你一力作保，而他也有顺从之心，念在他曾有功于天界，本座便成全你们吧。” “多谢陛下。” 天帝收好那份陈情表，转头将一方印鉴隔空推到妩月面前。 “这是地府阎君的印信，你且拿去给他。正式的分封诏书，待他的地府改制文书呈递上来之后，本座再正式下发。” “是，陛下。” 妩月伸出手，那方印信轻轻地落在她的手心。然后从巴掌大的一块，变成小小的、如戒指一般大小。 妩月珍惜地将它握在手心，有了它，谢翊便是名正言顺的地府之主了。 从太初殿出来，妩月便遇上了在外面等候着她的紫苏。 “妩月。”紫苏迎了上去。“怎么样，顺利吗？” “嗯，一切顺利。”妩月高兴地点头，并向紫苏展示了天帝交与她的地府印信。“陛下已经首肯了，还将地府的印信也给了我，让我转交。” “那真是太好了！”紫苏道。“……我们去看看延陵吧？” 妩月的神情顿了顿。 紫苏挽上了她的手，劝道：“如今，得了陛下的首肯，谢翊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天庭命官了。你与他成亲，也是正正当当的。延陵之前反对，也是因为谢翊篡夺了地府。现在都不一样了。我帮你一起劝他。到时候，你的婚礼，我们也要去。婚姻是终生大事，那么重要的婚礼，作为你的朋友，怎能少了我们？！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不是吗？” 妩月点点头。 紫苏说得对，确实，天帝点头了，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谢翊与天界就不再是敌对的。 大家都是同僚。 而且，延陵是她在天界最好的朋友，她那当然希望他能认可她选定的夫婿，大家一起和睦相处。 总不能成了婚，却失去了朋友。 “嗯。去吧。” 到了湘云府，延陵却不在。 紫苏道：“他许是找你去了。我给他传个讯。” 妩月不疑有他地“嗯”了一声，问道：“他的伤，可大好了？” “已经痊愈了。”紫苏传完讯，便拿了个精适的盒子，对妩月说道。“这些天，一直帮延陵配药调整，倒是教我琢磨出了一个新的花茶配方，我泡给你尝尝。” “嗯，好。”妩月在桌旁坐了，忍不住又将那方地府印信拿出来看。 紫苏说得没错，有了它，一切就都步上正轨了。 谢翊也成了天庭的官，他们之间，就是正当的婚姻了。 谢翊在两界山建了冥都，她也不怕久居地府，修为受损。 她平时就在两界山住着，往来于天庭与冥都之间。还可以将周云岚也接过来，平时指点他修炼，也方便一些。 在想像中，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喝下紫苏捧过来的那盏清香扑鼻的热茶之后，一切，就又完全不一样了。 紫苏将昏睡过去的妩月扶到床上躺好，并将湘云府的门窗全部关好，然后在屋里，焦急地等待着延陵那边的消息。 妩月喝了她调制的茶，能睡两个时辰。 辰光在等待中，慢慢地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延陵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 再这样拖下去，妩月就要醒了。 妩月向来警觉性高，这次之所以能得手，是妩月对她没有设防，加上沉浸于谢翊获得了天帝的认可的喜悦之中。 这次要是失败，想要再动手的话，可就难了！ 紫苏在房间里焦急地直打转。 就在只剩半个时辰的时候，延陵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得手了吗？”紫苏迎上去问。 “嗯。妩月呢？” “在床上。” 延陵快步来到床边，抱起妩月，说了声“走”，便率先出门而去。 紫苏紧随其后。 景婳新得了一味疗伤圣品，便准备拿去给延陵。 快到湘云府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一前一后两道遁光从府里一闪而出，飞驰电掣而去。 “看清了吗？是谁？”景婳问身边的仙娥。 仙娥回答道：“好像是延陵神君和紫苏上仙。” “这个紫苏！”景婳又气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把妩月那个妖精给嫁出去了，又冒出来个紫苏。趁着延陵受伤，打着为他治伤的借口，天天赖在湘云府不走，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走，看看他们去干嘛！” 景婳带着两个仙娥赶紧飞身跟上。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跟，竟然一路跟到了轮回台。 “公主……” 仙娥有些震惊，正想天口，景婳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 此时，景婳已经看清延陵怀里还抱着个妩月。 “他们想干嘛？”景婳暗自沉吟。 延陵是神君，跟太近，会被他发现。 景婳想了想，低声对两个仙娥说：“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出声。我过去看看。” 说完，她便取出一个隐匿踪迹的斗篷，往身上一裹，便跟近了去。 延陵将妩月交给紫苏，自己从怀里取出一枚月牙形的钥匙，嵌入轮回台前的石碑上。但却并没有施法启动轮回台，而只是在旁边守着。 紫苏不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延陵道。“启动轮回台，会惊动天帝。等一下时辰。” “等什么时辰？” “我翻了司命的命格簿，再过一刻钟，也就是酉时正，今天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孩，天生仙骨。只要加以点拨，最快十六岁上就能成仙。” 紫苏看了下轮回台旁的日晷，离酉时，还有不到一刻钟。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重启轮回 躲在一旁的景婳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再看看昏睡不醒的妩月，暗自在心里一琢磨，便大概明白了。 “原来他们是想偷偷把妩月送入轮回啊！这倒是不错！不然，就算嫁去了地府，她还是想回天庭就回天庭。让她轮回转世，成不了仙，那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景婳暗自高兴，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延陵虽然要将妩月送入轮回，却给她挑了个能够成仙的好时辰。以妩月的天资，加上在天界里有神君照应，估计过个十几年，她就又回天庭来碍眼了！ 不行，不能按延陵安排得来！她得搞点破坏！ 景婳眼珠子一转，有了！ 他们不是在等时辰嘛，还有一刻钟才是吉时，那他就……让他们提前一刻钟？ 于是，景婳便将身上的斗篷一收，出声斥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延陵二人均是一惊。 “景婳公主？！” 紫苏有些不知所措，抱着妩月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延陵。 延陵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时辰，还有半刻钟。 “公主怎么来了？” “我去找你，看到你们行色匆匆，便跟了过来。”景婳说着，便将目光落到了妩月身上。“妩月上仙这是怎么了？你们该不会是想……” “公主。”延陵试图拖延时间。“实不相瞒，那谢翊居心不良，实非良配，作为朋友，我们实难眼看着妩月嫁给这样的人，所以……” 景婳虽然一直看着延陵，但其实并没有听他说些什么。 她现身上前的时候，她的那两名随侍仙娥也已经跟了上来，这会儿已在她身后站着。 景婳以传音入密之术告诉那两名仙娥：“待会我去启动轮回台，延陵必来拦我。然后你们的任务就是，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立刻、马上把妩月扔下轮回台！” “是。”仙娥们相继应诺。 景婳一边暗自运功，将灵力蓄到手心，一边若无其事地对延陵说道：“擅自开启轮回台，已是重罪。更何况，还要将一个上仙推下去……延陵，我不能看着你铸下大错！快，你们快将妩月上仙抢过来！” “是。”两位仙娥齐声应了一声，便飞身扑向妩月。 延陵连忙出手阻拦，不想这却是景婳的“声东击西”之计，他一动手，她便直接将一股灵力拍到了启动台上。 “咔”的一声，轮回台上的隐匿结界消失。 同时，原本平整的圆台上出现了一个光圈，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 延陵一惊，蓦的反应过来景婳的意图。 什么“不想他铸下大错”，都是假的，她是想马上将妩月推下去！ 她发现了他们要送妩月入轮回，却没有阻止，也没有向天界其他人示警，她多半是想要破坏他们的计划。 酉时正，是他看好的时辰。若是差上半刻钟，等待着妩月的，就不知道会是什么命格了。 “拖住她们。”延陵提醒紫苏。 紫苏赶紧出手阻拦，但她是个医仙，并不擅长斗法，并不是仙娥的对手。延陵在拦下景婳和另一名仙娥的同时，还要照应她那边。 景婳深知时间紧迫，马上就到酉时了。而且轮回台开启，天庭那边会有感应，要是天帝派人过来，肯定就无法让妩月重入轮回了。 景婳虽然修为不及延陵，但她是天帝天后的宝贝女儿，身上的法宝多的是。 心念一动，便召出一柄飞剑，闪烁着寒光，“嗖”的一下攻向紫苏。 这是夺魄剑。 若被他打中，伤在魂魄，很难恢复。重则，会失魂落魄，变成一个傻子。 景婳用这个法宝，自然想引延陵去救紫苏，从而让她们有机会去推妩月下轮回台。 若是他不救，或者来不及救，那也无妨。 正好趁此机会解决紫苏这个贱人，让她用治伤为借口，纠缠延陵！ 延陵看到寒光，便知这剑非同寻常，哪怕知道景婳的目的，他也只能选择去救紫苏。 景婳便觑着这空档，飞速地闪身过去，隔空拍出一股灵力，便将妩月从轮回台上推了下去。 延陵拥着紫苏躲开夺魄剑之后，回过头，便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冲了过去，想将妩月拉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妩月已经被轮回台里的光吞没了。 在她消失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见她的眼睛睁开了。 她醒了。 而且还看到了他。 延陵一惊之下，赶紧望向日昝：不好！没到酉时！ 于是，他又赶紧摸出命格簿，翻到他为妩月拟的那一页。他之前写下的“酉时正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申时末生”。 “时辰错了！”延陵一阵心慌意乱，当即便要赶去司命星君的府上，去查一下如果妩月在申时末刻出生，会是什么命格。 他离开的时候，景渊迎面而来。 轮回台有动静，天帝那边有所感应，便派了景渊过来查看。 景婳一看到景渊来，便大声喊了起来：“哥！他们把妩月上仙推下轮回台了！” “什么？”景渊脸色大变，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妩月明明是你推下去的！”紫苏大声指认恶人先告状的景婳。 景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是你们偷了轮回台的钥匙，想把妩月推下轮回台，我是为了阻止你们才出手的！” “妩月……真的被推下去了？”景渊看着轮回台上一圈一圈的光晕，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我亲眼所见。” 景渊忽然想起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延陵一闪而过，便对景婳道：“你赶紧把轮回台重新合上，带紫苏去你的宫里等着！我去追延陵！” “好！” 景渊当即回身朝着延陵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路追到了司命星君的府邸，却只见延陵停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延陵！”景渊喝了一声，追上去一把揪住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延陵被拽得回过了身，景渊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似乎他就是看那册子看得呆住了。 景渊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册子，定睛一看。 然后，他也呆住了。 因为，那册子上写着：妩月上仙，转世入凡世。三月十五，申时末生，女命。降生于大周皇室，为当朝第三皇女。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祸水东引 “大周？！”景渊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怎么又回大周了？！” “你为什么要把妩月推入轮回？！” “还把她送回了大周？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话啊！延陵！” 景渊很暴躁，急声问了一连串问题。 “问你妹去！我写的是酉时正！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孩有仙缘，会降生于修仙世家！是你妹搞破坏，提前把妩月推下去了！”延陵也很烦躁。 “我只是想让妩月重新成仙！我想让她与谢翊划清界线！” 就差那么一会儿，命格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投生到别处就算了，偏偏又投回了大周皇室！ 大周国师慕容璇，是妩月曾经的密友，还是谢翊的妹妹！ 这简直就是兜了个大圈，又将妩月送回了谢翊的眼皮底下！ 景渊愣了半晌，终于有些会意过来，延陵为什么这样做。 “那……现在怎么办？”景渊讷讷地问。 延陵快速地盘算了一下。 妩月又投生回了大周皇室，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公主，总比投到贫寒之家受苦要好。 而且，慕容璇，也就是曾经的谢容，遇到妩月的时候，妩月已经十六岁了。她未必能认出幼儿时期的妩月。 所以，在妩月转生的前几年，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的问题。 他们先将眼前这个槛给过了，然后再考虑怎么把妩月从大周皇宫弄出来，重新点化她成仙。 延陵用法力将那一页给抽了出来，当场给毁了去，然后叮嘱景渊：“妩月的转生之地，务必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景婳。” 景渊会意地点头：“好，我知道了。那现在怎么办，轮回台异动，父帝那边已经知道了。” 延陵道：“带我去见陛下吧。” 景渊担忧地说道：“偷命格簿，擅开轮回台，还……这罪可不轻，要不要先想个说法？” 延陵道：“没用的，这事圆不过去。你如果要帮忙的话，就想办法把紫苏摘出去。后续计划，她知道。妩月那边，你和她一起照应。” 景渊会意地点头。 “走吧。” 太初殿里，天帝得知事情的原由后，雷霆震怒。 “什么？！你把妩月投入轮回了？” “是。”延陵道。“妩月在凡间的时候，谢翊帮过她，所以她才会被谢翊蛊惑。作为她的朋友，我不忍看她就此误了自己的前程。无奈出此下策，还请陛下治罪。” “治罪，治罪，治你的罪有什么用？！”天帝气得已经无法在宝座上安坐了，恨不得抡起旁边的灯台就往殿下那人头上砸去。“你知道此事若是让谢翊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 延陵却不以为然：“他公然抢占地府，就是没有把天界放在眼里，陛下完全可以发兵讨伐。臣愿戴罪立功，请缨出战，讨伐冥界。” 天帝道：“区区一个地府，本座还没看在眼里。问题是，魔界！” “魔界？”延陵不解。”魔界不是一直很安份么？魔尊一统了妖魔两族之后，严明了纪律规则，妖魔们近来都少有去凡间作乱的了。” “那只是表面上！”天帝道。“魔尊假借给天后贺寿之名，从天界盗走了天地镜，又从地府拿走了阴阳伞！” “天地镜，阴阳伞？这两样东西，怎么了？”延陵有些茫然。这两样东西，好像也不怎么厉害吧，他都没怎么听说过。 “怎么了？可以开启魔域！”天帝气得差点跳脚。“魔尊手里，已经齐集了开启魔域的四件天地至宝，但是重启阵法一旦开启，就不能打断。所以，他在等待时机！本座本想稳住谢翊，先对付魔界。这个时候，你把妩月给整没了！” “阴阳伞，就是谢翊故意给魔尊的，他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去对付魔尊，他想与妩月安稳地成亲。没想到、没想到……你来这么一出，谢翊知道了，他肯定会不计后果地去帮魔界，对付我们天界！” 延陵道：“那就先下手为强，趁谢翊还不知道，我们马上发兵去打魔界。” “现在发兵，师出无名！”天帝道。“天地镜失窃，并无证据指向是魔尊所为。谢翊抢占地府，天界是有理由打他。但是魔尊统领了妖魔二族，让原本群龙无首的妖魔二族变得有序。你刚才也说，去凡间作乱的都少了。天界又有何理由去打他？” 延陵沉默了。 “本座原本打算派人去妩月他们的婚礼上小闹一下，让魔尊以为天界与冥界对上了。事实上，本座早就派人在北渊埋伏好了。一旦阵法开启，就强行打断，并当场诛杀魔界一干人等。结果，你倒好！你把妩月给我整没了！”天帝的火又上来了。“谢翊那边，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给本座稳住！” “这……”延陵有些为难。 他跟谢翊算是共事过，当然知道这人的难搞程度。如果让他设法去稳住常燃的话，他还有几分把握。谢翊，他感觉，忽悠不了啊！ “现在知道为难了？那你做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下后果？” “陛下！”延陵想到办法了。“谢翊不好忽悠，我们可以试着忽悠魔界。” “说具体点。” 延陵道：“陛下之所以会觉得魔界会挑在大婚那日动手，是因为仙界冥界联姻，势必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说穿了，魔界需要的，只是一件足以引起三界关注的大事，而非大婚不可。所以，我们给他一个事件就行了。” “你准备用什么事件？” 延陵道：“直接攻打地府。当然，只是假装的。妩月入地府与谢翊谈判，却迟迟未归，我们怀疑他扣押了妩月，发兵压阵。天界冥界剑拔弩战，战事一触即发，这事难道不比大婚更引人注目？” 天帝明白他的意思了。 以天地之战取代大婚，成为一个极佳契机，诱使魔界趁此机会前往北渊。 但事实上兵压地府，只是一个幌子，只为拖住地府，北渊那边才是重头戏。 “如果魔界不中计，那又该如何？” “那就……祸水东引，直接攻打妖魔之境吧。” 天帝会意：“你是说，将妩月失踪的事情，推到魔界头上？” 延陵点头：“魔界和冥界，这两个都是天界的心腹大患，铲除他们，是迟早的事情。不如，就趁此机会……”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两军对峙 妖魔之境现在看着是安份，但魔尊既然存了重启魔域之心，那么天界魔界迟早会有一战。 既然必有一战，那么当然是宜早不宜晚。 原本是师出无名，但现在只要把妩月失踪的事推过去，说魔界掳走妩月，想借此挑动天界与地府的矛盾，那么，就完全有理由出兵了。 天帝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索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过了一会，他问道：“妩月被你送去哪了？” “凡间。” “废话！本座当然知道是凡间！”天帝道。“你既作此安排，妩月必定是要重返天庭的。她若再次飞升，那你擅自将她投入轮回之事，便瞒不住了。” 延陵领会天帝的意思，说道：“妩月再次飞升，至少还要十几年，那时天魔之战早已平息。将来，此事若是被重新提起，我自当一力认下，绝不拖累他人。” “好。”天帝满意了，转过目光看了眼一直在旁边待着的景渊，吩咐道。“景渊，你先出去。” 景渊知道天帝估计是要与延陵密谋了。 这件事情，事关天、地、魔三界，天帝不想他过多参与，以免将来说不清。 “是。” 景渊从太初殿出来之后，赶紧去找了景婳她们。 “哥。”景婳看到他回来，便迎上来问。“怎么样了，延陵呢？” 景渊道：“他在父帝那。今日之事，除了你们，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吧？” “没有。”景婳道。“我关好轮回台，就直接回来了。我们几个一直在这待着，没和其他人说过话。” “好。你们都听好了。”景渊提高了音量，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你们把今日轮回台之事，全部忘掉。要记得，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哥，什么意思啊？”景婳不解。 景渊警告道：“你若是不想延陵出事，就管好自己的嘴，约束好你的人，今日之事绝不可泄露半个字。” “额……”景婳怔了怔。“父帝是不是要治延陵的罪？我去给他求情！” “不是这个意思！”景渊赶紧伸手将她给拽了回来。“这件事情比较复杂，父帝不想我知道太多，你最好也不要。我们只要做到对今日之事不吐露一个字，便是对延陵、对我们、对天界，最好的。” “好。”景婳点头了。 她要的只是拔掉眼中钉妩月，最好延陵也平安无事，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想多过问。 紫苏问道：“延陵没事吧？” “只要今日之事不传出去，他就不会有事。”景渊道。“紫苏，你也回去吧。记住，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对谁也不要说。其他的，一切照常。” “嗯。” 第二天，天界便以“要求冥界放还妩月上仙”为由，兵压两界山。 谢翊当时人在地府，听到鬼使的禀报后，来到冥都城，看着作为主帅的延陵，便是一声冷笑：“怎么，水神大人带着这许多天兵天将来，是要一雪当日的被擒之耻么？！” “谢翊！”延陵喝道。“你少装蒜了！快把妩月交出来！” 谢翊道：“装蒜的是你吧？妩月在哪里，难道你不比别人清楚？” 延陵心中一顿，这谢翊果然难搞，难不成他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如何！他没有证据！ “你抢占地府，水淹凡间，生灵涂炭，天怒人怨。原本早该降下天罚，将你诛杀，是妩月上仙在天帝面前，一力为你作保！她力排众议，只身前往地府，游说你臣服于天界！你不愿就罢了，扣留她做什么？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为难她作甚？！速将妩月放还！其他的，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谢翊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扣留了妩月，而不是你们天界扣留了我的夫人？” “妩月在天帝面前立了军令状，三天之内，必定拿回你的陈情表。然，至今已经过了四天，她却迟迟未返！若非被你扣留了，她又能去了哪里？！” 谢翊道：“天帝要的陈情表，我已经写好，交给妩月，让她带回天庭了。她走的时候，与我约好一日便回，但今日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却没有回来！我们大婚在即，天界却扣留了我的新娘，我还没向天界要人，不想，你们倒是恶人先告状来了！” “那你又有何证明，说妩月是天界扣留的！我只知，妩月五天前去了你的地府，就再也没有回来！” 谢翊冷笑一声：“你要证据？证据当然有！等着！” “等？” 谢翊道：“你要证据就等！不想看证据，直接打，我也奉陪。” 延陵这趟来，本来就不是真的要跟地府开战，而是拖住谢翊。 等另外的军队集结好，便会有人来通知他，说查到了新的线索，妩月是被魔尊给劫走了。然后，他们就调头去打妖魔之境。 所以，等，也正中他的下怀。 但表面上，他还是要装作不是很乐意。 “等多久？” 谢翊道：“等到你不愿意等为止。” “……”延陵无语，心道：那就等到天界攻打妖魔之境的兵马集结完，来通知他为止！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谢翊昨天半夜就悄悄地去了一趟妖魔之境，找常燃密谈。 谢翊知道常燃素来话长，寒暄闲聊技能基本为零，便也不多废话，见了面，直接就说：“妩月被天界扣留了。” 常燃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确定不是妩月自己要逃婚？我说过，她若是不愿意，你勉强不了她。” 谢翊道：“魔尊认为，以妩月的性格，她若是不愿意与我成亲，她是会直接拒绝我，还是会骗我说愿意，然后一转身就躲在天界不出来？” 常燃默了默。 确实。 假装答应成亲，然后逃回天界躲起来，这不像是妩月的作风。 “天界不同意你们成婚，把妩月关起来了？” “若只是这样，我今日便不会来找你了。”谢翊道。“以我的推算，天界多半还会将这件事情，扣到魔界头上。”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三界之争 “扣到我们头上？” “魔尊曾经扣留过妩月吧？” “是。” “妩月在天帝面前求了特许，只要我愿意臣服于天界，他便同意妩月嫁给我，还正式封我为幽冥之主。我同意了，并写了陈情表，交给了妩月，让她带回去给天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妩月失踪了。魔尊觉得，你的嫌疑是不是很大？” 常燃沉默着点了下头。 “而且，你占据着妖魔之境，我抢了地府，我们两个都是天界的眼中钉，迟早要拔除的那种。大婚在即，我的新娘被你给劫走了，引我们相斗，天界是不是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还有一点。”谢翊道。“虽然魔界和魔界，他们都要对付。但我认为，他们会先对付魔界。” “为何？” “因为……魔尊，你是要重启魔域吧？” “你怎么知道？”常燃反问。 “天地镜，阴阳伞，是重启魔域的四样天地至宝中的其中两样。虽然知道的人很少，但是我知道。天帝，肯定也知道。”谢翊道。“他之前放任妖魔之境不管，是因为妖、魔散居凡间，十分难管。每每需要他派遣仙官下凡，处理各种事情。有你约束着妖魔们，他就权当凡间多了一个妖王，便由着你去了。但，你若是想要重启魔域，那一切就不同了。” “现在的妖魔之境，不过就是几处凡间瘴气重的地方罢了，而魔域，则是魔族的大本营，是与天界并立而存在的地方。一旦魔域重启，封印其中的那些老魔们觉醒，那魔族便有了与天界分庭抗礼的实力。天帝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明天，天界就会发兵，攻打妖魔之境。” “那你今晚来找我的目的是？”常燃可不觉得，他是纯粹好心地来示警的。 谢翊道：“破局。” “破局？” “对。”谢翊道。“要打破如今这个局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妩月。” “天界是以你抢走妩月，意图挑动天界、冥界之争来攻打的魔界，若是这个原因，妖魔之境的人必定对你心有不满，而导致人心涣散。若是能找到妩月，证明是天界将人藏了起来，栽赃嫁祸给魔界，妖魔之境的人会十分痛恨天界这样的行径，从而同仇敌忾、齐心对敌。” “而且，只要魔尊答应帮我找回妩月，我幽冥之境便倾尽全力，相助魔界，共抗天界。到时候殊死一搏，我们也未非全无胜算。” 常燃听明白了：“你想要我帮你找回妩月？” “对。”谢翊道。“妩月必定是被困在于界。我是鬼，上不了天庭。但你可以。” 常燃考虑了一番，说道：“好。” 谢翊道：“天界守备森严，寻常时候，你也进不去。但明天，他们多半会出兵，先来冥界要人。你等在外面，等天兵出发、天门大开之时，趁机混进去。” 常燃轻颔首。 谢翊从怀中取出几张纸，递给常燃：“天界几处用来关人的地方，我都画出来了，你进去天庭后，可以按……” “不用。”常燃道。“我有妩月的名符。只要我进入天界，就可以用名符找到她。” 谢翊面上波澜不兴地应了声“行”，心里却暗自琢磨，妩月竟然将自己的名符给了常燃！ 有了名符，就能随时随地找到对方的所在。 所以，一般最亲密的好友之间，才会互换名符！ 常燃居然有！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生气！他就没有！ 天、地两军在两界山对峙了两刻钟左右，有天兵匆匆赶来，有消息向延陵禀报。 谢翊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演戏”，心中暗道：演得还挺真。 “谢翊。”延陵又出声唤他了。“我们这边查探到，妩月是被魔尊给劫走了。妩月是我们天界的上仙，你也好，魔尊也罢，都休想染指！因为，你们，不配！” 说完，他喝了声“撤军”，便带着一众天兵天将撤走了。 “不配？”谢翊却被他抛下的这两个字给激怒了，心道。“难道你配？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盯着天兵们离去的背影，直到全部消失在天际，再也看不见，谢翊方才出声唤道：“新扬。” 季新扬就是上次主动向谢翊“检举”，说常燃曾经跑来大闹地府，要求查询他的转世资料的鬼使。 谢翊见他机灵，又会识人眼色，便将他提成了自己的副手，帮他传达各种命令。 “君上。” “带上我们的人，去妖魔之境。” “是！” 谢翊正在整军出发，绯夜来了，传达常燃从天庭探得的消息。 “妩月上仙不在天界。” “不在天界？”谢翊一惊，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绯夜点头：“魔尊没有在天界找到妩月上仙的踪迹，就又去了凡界和魔界，试了下传讯符，全都没有反应。魔尊说，如果妩月上仙确定不在冥界的话，那便应该是在神界了。” “魔尊这是怀疑我说谎了？” “没有。”绯夜道。“魔尊的意思，只是这两个地方，他没有找过。冥界的话，冥君肯定最清楚。而神界，他也上不去。” 谢翊轻颔首：“神界？” 他忽然想到了慈忆上神，难道是她……为了抢儿媳妇，把妩月带去了神界？ 但马上，他就否决了这个猜想。 慈忆上神和火神陆焰，他都认识。虽然算不上多好的朋友，但那一家子的脾气，还是了解的。 一个火凤凰，一个火麒麟，性子都是出了名的刚烈火爆。 若妩月真是被逼的，他们出手抢人还有可能。但妩月分明是愿意的，他们不可能出手。 不在天界，也不在凡界和魔界……那妩月，到底被延陵弄去了哪里？竟然，一下子就从各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么？ 谢翊忽然想到了：“……转世轮回。” 转了一世，妩月刻在名符上的法阵自然便找不到她了。 没想到，为了阻止他们成婚，延陵竟然不惜送她重入轮回！让她重历人间悲苦！ “不可饶恕。”谢翊气恨得攥紧了拳头，下令整军出发。 竟敢如此折腾妩月，那他便让整个天界，都不得安宁！ 三界大战，一触即发。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宝宁公主 而此时的大周皇宫，正沉浸在小公主诞生的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女皇年轻时候生了一子一女，此后十几年便再无所出。如今年近四十，竟然添了一位健康可爱的小公主，可谓是老来得子，喜出望外，欢喜得不得了。 女官们还在给新生的小宝宝做清理，女皇便催着让抱过去给她看。 女官轻手轻脚地将小公主抱去女皇身边放好，夸赞道：“陛下，小公主刚出生，便长得如此玉雪可爱，真正是下官生平所见，最最漂亮的小婴儿了！” “对啊，对啊！看小公主这肉嘟嘟的模样，一见就知是个有福的！” 听得女官们纷纷夸奖小公主，女皇欢喜得满脸笑意。一会儿指尖轻触那软乎乎的小脸蛋，一会儿又轻轻地勾起那细细小小的小手，一根一根地数手指头，简直爱不释手。 “陛下，帝驸、帝郡和郎君们，都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女皇道：“等屋子收拾好了，便让他们进来吧。” “是。” 女皇说话时，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小公主。这时，她忽然发现小公主那紧握成拳的小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她轻轻地将小手翻过来，用一根手指挤入那小拳头中，慢慢地将那小手拱开。 只见，那小小的手心处，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印鉴。 那形状，看起来与玉玺十分相像。 只是大小上，小了许多，大抵上只有戒指一般大小。 在床头服侍的两个女官自然也看到了，其中一个一见便欢喜地说道：“恭喜陛下。小公主手握印鉴出生，将来必能掌天下之权！” 但她这马屁无疑是拍到了马腿上，女皇马上一记眼刀子刮了过来。 女官一惊，方才想到女皇已立有皇太女，这小公主又如何能权掌天下？ 自知失言，立马“咚”的一声跪下，怵怵地说道：“下官失言，陛下恕罪。” 女皇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识，挥了下手，示意她起来，说道：“快点收拾吧，别让帝驸他们等急了。” “是。” 等女官们收拾妥当，抱着换下来的东西往外走的时候，女皇将心腹女官唤到床前，低声吩咐：“今日殿里的所有人，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是。” 女官们退出去后，帝驸他们便进来了。 四人都表现出了对小公主极其喜爱之情，但女皇知道，他们在意的不过是，小公主将记在谁的名下。 女皇道：“云岚修行去了，断了尘缘，帝郡没了依靠。小公主便记在帝郡名下吧。” “是，陛下。” “多谢陛下。” 对于这个结果，帝驸早就有所预料。 他名下已经皇太女周云岚，不太可能再给他记个女儿。 而如果记在两位郎君名下的话，小公主的身份便低了些。 左右还是失了独子的帝郡最合适了。 “陛下，小公主的名讳可想好了？”帝驸问道。 女皇轻叹一声：“云岚出生的时候，朕希望他像天上的云彩，潇洒恣意，不受拘束。云锦出生的时候，朕希望她可以一展抱负，人生似锦。如今朕的小公主出生了，朕对她却没有太大的寄望，唯愿她这一生都安宁顺遂。所以，小公主的名讳，便叫，宝宁吧。” 宝宁公主。 周宝宁，便是妩月这一世的名字了。 与她前世的名字，周康宁，只有一字之差。 妩月出生后的第三天，女皇便以产后体弱需静养为由，让皇太女周云锦监国，全权处理朝政之事。并着令帝驸裴稷、国师慕容璇，以及三位参议大臣，一起辅佐皇太女理政。 自己则带着帝郡和两位郎君退居到京郊的景明宫，不再过问朝政之事，全心全意地抚养小公主长大。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在众人的关爱下，一天天地长大。 三岁的时候，女皇便为她聘请了名师，作为她的启蒙老帅。 开始读书后，小公主便懵懵懂懂地开始明白一些事情。 她的母亲是女皇，她是这个国家的小公主。身份矜贵，大家都宠着她、纵着她，她要什么有什么。 但是，有一件事情，常常令她感到十分困惑。 那就是，她只有一个母亲，却为什么有那么多父亲？ 准确地说，她有一位父亲，别人称呼他为帝郡。 还有两位爹爹，玉爹爹和言爹爹，别人称呼他们为郎君。 另外，她还有一位父君，一直在皇城里待着，不常在身边，别人称呼她为帝驸。 虽然女皇和身边的女官们再三向她解释，这是大周的例制，贵族女子都是三夫四侍，将来她也会如此。 但她始终觉得这非常奇怪，似乎是有违于她潜意识里的认知。 小公主快四岁的时候，某一天，景明宫外来了一位游方道人，递了拜贴，想要求见女皇。 “衍天宗？”大周皇室向来看重修行人士，女皇看过名贴之后，便吩咐道。“请道长进来吧。” 不想，那女道士进来之后，说的却是小公主有仙缘，而自己则与小公主有一段师徒缘份，想要带小公主上衍天宗修行。 女皇一听，当即便客客气气地吩咐送客了。 她心爱的大儿子已经去修行了，五年来，除了偶尔传回来书信报平安之外，就再也不曾见过面了。 现在又想要来带走她的小女儿，她当然不同意。 坚决不同意！ 那道人被“赶”出来后，便转到了后山，与等在那里的景渊会面。 “怎么办？女皇不同意，直接拒绝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那道人，自是紫苏假扮的。 他们早就想把妩月从大周带走了，只是前几年，她还是个小宝宝，甚至都没有断奶，将她从母亲身边带走，不太现实。 最近想着她快四岁了，应该差不多了，就过来试试。 不想，却直接被“赶”出来了。 景渊道：“不行就……直接偷吧。” “行宫的守卫很森严，还设了高级结界，要想偷偷潜进去，有点困难……” 景渊道：“没事，我有办法，我去。” 紫苏想了想，景渊法力比她高，身上的好东西又多，他去，确实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应了声“好”之后，见他马上就想动身去了，连忙拉住了他，建议道：“过会去。等午休时候，方便下手。” “行。”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儿女事 午休时分，景渊便用法宝瞒天过海，悄悄地潜进了景明宫。 避开来往的宫仆和巡逻的岗哨，一路摸索着来到了小公主的寝殿。 小公主确实是在午睡，但是女皇也在，就躺在小公主的身边。哪怕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她还是很宠溺地将她护在怀里。 “这不好下手啊！”景渊有点犯难。 他总不能直接动手抢吧？ 然后女皇一高呼，那引起的动静可就太大了。 要不，施个催眠术？ 但女皇毕竟是人皇，天命之子，不知道催眠术对她起不起效？ 正琢磨间，女皇的心腹女官双霞轻手轻脚地进来了。隔着帘子轻声说：“陛下，沈瑜沈大人来了。” 沈瑜乃是文心阁大学士兼太女少保，也是女皇钦点的三名辅政参议大臣之一。 能让这位三朝老臣出京前来景明宫面圣，女皇估摸着多半是皇太女那边又出妖蛾子了。 而且是非同一般的蛾子！ 女皇轻叹一声，起身下床，出门时，吩咐小公主的奶嬷进去陪着。 “陛下。”沈瑜年过花甲，两鬓染霜，但精神依旧矍铄。一见女皇来，她便跪了下来，恳求道：“老臣恳请陛下回宫，主持大局。再任皇太女胡闹下去，我大周，危矣！” 女皇连忙上前扶起沈瑜，问道：“沈老请起。究竟出什么事了？” 沈瑜落座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女监国，有帝驸与国师辅政，原本还好。但自打半年前，那祁国皇子进宫之后，就……” “祁国皇子？”女皇问。“来我朝？进宫？这是要做什么？和亲？” 沈瑜惊道：“原来陛下还不知此事。此事说来话长。” “这两年，祁国境内妖魔为患，鬼怪横行。祁国朝廷为了驱逐妖魔，长年战乱，民不聊生，国力也衰减得厉害。但作为邻国的我们，却从来没有这类事情发生。他们便猜是妩月公主在九天之上庇佑我大周，才使得大周百姓免受其乱。” “于是，半年前，祁国国君便派了他的小儿子，长乐王陆迦，到我朝侍奉妩月公主。入朝的时候，说去公主庙侍奉三个月，然后迎一尊我朝御制的公主像回国。来了之后，却尽找着些理由，往太女面前去。” “那陆迦，年方十九，模样生得确实俊美不凡，一来二去，便入了太女的眼。然后公主庙也不去了，天天跟太女腻在一处。说是来三个月，这都已经过去半年了，一点回程的意思都没有。” 女皇蹙眉道：“祁国国君派这么个儿子过来朝拜，只怕打从一开始就心存不良！” “是啊。”沈瑜无奈地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我们也一直在劝太女，那是祁国皇子，不是寻常人，务必慎重。但太女听不进去啊，简直就像是被那长乐王给灌了迷魂汤。裴少驸又是个爱吃醋的主，天天闹得不可开交，最近更是……” 女皇知道重头戏来了，赶紧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沈瑜道：“太女有喜了……这本来是件喜事，但是太女要册立那长乐王为少郡，还要将孩子记到他的名下！依大周之制，头胎无论男女，都必须记名在正夫名下。哪怕平民之家也是如此，更何况皇室？而且，那陆迦，他是祁国皇子啊！” 女皇知道他的顾虑，这看着只是个记名的问题，潜藏着的，却是改立少驸的危机。 现在的少驸，就是将来的帝驸。 按大周的惯制，帝驸是可以参政的。 祁国送皇子入大周，分明存心不良。如果真让那长乐王，做了大周的帝驸，下任储君又记在他的名下，那确实就相当于大周的半壁江山，都落入了祁国的掌控之中。 “帝驸和国师怎么说？”女皇问。 “帝驸自是坚决不同意，并要求马上将长乐王遣送回国。国师却觉得册少郡无所谓，至于记名之事，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定也不迟。若是个女孩，自当是记在少驸名下。若是个男孩，那记在少郡名下，也没有多大关系。还说，这跟陛下是一样的，长子是记在帝郡名下。” “这如何能一样？”女皇怒道。 她原本不是皇太女，当时，帝郡是她的正夫，也是唯一的夫室，长子周云岚出生，记在他的名下，完全合乎礼制。 后来出了变故，她被推上了帝位，为了稳固朝政，快速掌权，才立了裴稷为帝驸。 对此，帝郡从来不曾有过怨言，她心里却是一直存有愧意，从而爱乌及乌，对周云岚也多了些偏爱。 周云锦的情况，如何能说是与她当初一样？ 完全不一样！ 女皇气恼道：“这个国师，让她辅佐太女，她却纵着太女胡闹！这哪里只是立少郡的问题？！” 沈瑜连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息怒。” 女皇道：“此事，朕已经明了。沈老先回吧，朕明日就启程回京。” “是。” 命人送走沈瑜之后，女皇就让双霞吩咐下去，马上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启程回京。 安排好一切，回到小公主的寝殿，一进门，却发现宫女倒了一地。 女皇心中顿觉不妙，快步冲进卧室，只见奶嬷倒在床前的地上，不醒人事。而原本在床上安睡着的小公主，不见了！ 她的女儿，不见了！ 女皇顿时脸色刷白，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一边高声喊着“来人哪”，一边扑到床上，将床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遍。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陛下！”在外面守卫的侍卫们纷纷冲了进来。 “公主不见了！”女皇惨白着脸冲了出来，厉声责骂道。“你们怎么守的值，公主为什么会不见！快去找！快去！哪怕把整个景明宫都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回公主！” “是！” 听说小公主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失踪了，守卫们也吓坏了，忙不迭地应了，便冲出去找了。 “陛下！”双霞听到动静，赶了过来，扶住浑身发颤的女皇，安慰道。“陛下先不要急，小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 她一边劝慰女皇，一边示意宫女前去查看那些昏倒的人什么情况，是死是活。 “陛下。”有宫女检查完过来禀报。“兰嬷嬷她们好像都被施了法，怎么喊都喊不醒。” “施了法？”女皇惊了惊，突然，她一个醍醐灌顶，反应了过来。“前面那个道姑！是了！绝对是她！朕不同意她带走宝宁，她就直接来偷了！” 景明宫的守卫如此森严，若非修行高手，如何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偷走她的宝宁？！ “好个衍天宗！欺人太甚！”女皇气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竟敢光天化日，强抢朕的女儿！朕与你们，不共戴天！”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重返天庭 女皇原本打算收拾收拾，带着行宫里的一众人明日回京。 出了这事之后，她便片刻都坐不住了。当即便点了一队人马，轻车简从，直奔京城。 帝郡和其他人则留在景明宫继续寻找小公主的下落。 回宫后，女皇连夜下了十几道诏令，发往各州府衙，全国范围内通缉衍天宗弟子。一有发现，不计代价的，全部抓起来。 并从国师府调派两名修为最高、脚程最快的弟子，连夜将她的手书送往衍天宗。责令他们三日内归还小公主，否则，大周将对衍天宗弟子下格杀令。 周云锦这些天正因为陆迦之事，与帝驸和几个参议大臣闹得不可开交。帝驸已经被她气得几天吃不下饭了，裴晨星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以为女皇这时候回来，绝对是来训她的。不想，却原来是妹妹不见了。 不过，看女皇现在如此雷霆大怒，要是再把她那事给捅上去，估计她就要遭殃了。 于是，周云锦悄咪咪地挪到慕容璇身旁，小声问：“国师，你有没有办法把宝宁找回来？” 要是能把妹妹找回来，女皇一时高兴，说不定会对她也网开一面，甚至还同意她册立陆迦为少郡。 慕容璇除了方才女皇让她挑送信的弟子时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没有再说过话。她一直在琢磨衍天宗抢走小公主之事，总觉得这件事情，非常奇怪。 衍天宗是天下第一宗，几乎垄断了北方所有的修仙资源。资质好的修行者，哪个不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挤。 换句话说，就是，衍天宗不缺好苗子。 宝宁小公主的资质究竟是好到什么程度了，才会使得衍天宗路远迢迢地从北方跑过来收徒。被拒后，还直接动手抢人？ 这太匪夷所思了！ 帝驸分明也觉得不对劲，但又不敢在女皇盛怒的情况下触她的逆鳞。待她将一应事项安排安下去之后，方才出声说道：“陛下，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衍天宗乃是天下第一宗，应该不至于会做出抢人之事，会不会有人假扮，企图从中挑拨离间？” “不会。她出示了身份玉牌，是衍天宗没错。” “就算来收徒的那人确实是衍天宗的，抢人的也未必就是……” “那你说是谁偷走的？”女皇反问。 “这……”帝驸自然也答不上来。 他也不知道歹人偷走小公主，究竟是为了什么？ “陛下。”慕容璇出声了。“可否提供一件小公主用过的贴身衣物，臣试着用一下寻踪之法，看能不能追寻到小公主的下落？” 女皇一听，国师竟然有办法，前面对她纵着周云锦胡闹的不满，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唤过双霞，吩咐道：“去取一件小公主穿过的贴身衣物来。” “是。” 不一会儿，双霞便拿了一件小衣服过来。 慕容璇摆好了寻踪阵，准备作法。 周云锦正好奇地看着，有个女官悄悄地进来，凑到她的耳边低语。 “殿下，长乐王问，他要不要过来拜见陛下？” 周云锦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让他不要来。” 这会儿还不是时候，若是一个不慎，触了女皇的霉头，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女官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而景渊和紫苏那边，顺利得手偷到小公主后，便赶紧返回了天庭。 为了避嫌，二人特地岔开时间进南天门。 紫苏先进，过了一会，景渊才抱着小公主进去。 虽然妩月现在是凡人，按制是上不了天庭的。 但景渊是天帝之子，看守天门的将领不会那么不识眼色地拦下他不让他进。所以，他自然是想带谁上天，就带谁。 只是这位天界太子殿下，竟然抱回了一个凡人小孩子，未免也太奇怪了！纷纷猜测那个小孩，是不是他在凡间的私生子！ 如果是真的话，那瑶盈神女，这位新晋天界太子妃的脸面，得往哪里搁啊！ 景渊抱着小公主来到紫云涧，跟紫苏汇合。 紫苏问：“你准备怎么跟瑶盈说？” “就说是在凡间救的，全家都遭了难。” “她会信吗？” “信不信随她了。”景渊道。“反正不进泉风殿，也用不着她养，她能有什么话说？” 紫苏担忧地说：“别引起什么风波才好。” 经过这一番折腾，小公主也醒了，用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翻身坐了起来。 她不像寻常三四岁的孩童，一觉醒来，便吵着要娘亲。 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没有感到害怕，而是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杵在面前的两张陌生的脸。 “妩月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紫苏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肥嘟嘟的脸颊。“好可爱！软乎乎的！像个糯米团子！” 正感叹着，忽而发现旁边也伸出一只手来，似乎也想学着她的样子，去捏小妩月的脸。 紫苏一惊，连忙回头拍掉景渊的手，斥道：“你不许碰！” 景渊悻悻地收回手：“不碰就不碰。” “哥哥，姐姐。”小萌娃奶声奶气地开口说话了。“你们是神仙对不对？” 紫苏惊奇地“咦”了一声，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公主认真地说：“我睡觉前，跟神仙许愿，说想出去玩。果然，我就出来了。所以，你们一定是神仙，来帮我实现愿望的。” “你好聪明啊！”紫苏夸奖道。“那你想去哪儿玩啊？” 小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去看大海，还想去雪原上玩。” “好，明天就带你去！” “怎么又是明天？”小公主不乐意了。“明天都是骗人的。” 紫苏猜估计其他人经常忽悠她说明天带她去，便道：“我们神仙不骗人。” 小公主这才似乎信了些，伸出白胖胖的小手，说道：“那拉勾。” “好，拉勾。” 紫苏刚要伸出手，却听得外面有动静，回过头，便见延陵飞身冲了进来。 他进来后，一眼便瞧见了在床上坐着的小女孩，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刹那间停滞。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失踪的公主 “延陵，你来了。” 紫苏回到天庭后，便传讯通知了延陵。 当年那一场三界大战，延陵与谢翊大打出手，狠狠地打了一架，两人都身负重伤，元气大伤。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闭门养伤。 但他始终惦着妩月那边，必须尽快将她从大周接出来，送往衍天宗。 他和妩月与衍天宗的明英宗主有故交，手里有衍天宗的信物。他将信物交给紫苏，并写了一封信，让他们交给明英宗主。 明英宗主看过后，定会好好照拂妩月。 没想到，他们竟然将妩月给带到天庭来了！ 天庭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迟早会传些风声出去。 谢翊这些年，肯定在到处寻找妩月的下落。遍寻不着，以他的聪明，多半会猜到，她是不是重入轮回了。 而他们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带了个凡人小女孩上天，他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了！ 让他知道了，那还得了？！ “我不是让你们送她上衍天宗吗？你们怎么把她，带到天界来了？” 紫苏无奈道：“我是说送上衍天宗，但景渊殿下说，衍天宗太远了，不如回天界方便。” 景渊对紫苏的说法感到不满，纠正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天界比衍天宗安全。谢翊是鬼，他上不了天。” 延陵无奈：“天界是安全，但是目标也明显啊！你怎知他没有在天界安插眼线？” 景渊顿了顿，说道：“他迟早是要知道妩月重新飞升的吧，我们只要保证不让他接触到妩月，就行了吧？” “你怎知他就没有办法接触到？！” 延陵很是无语，景渊这是把谢翊当什么了？以为他跟以前那个出了事、就跑来天庭哭哭啼啼的阎君一路货色？！ “他是个很棘手的对手，不要看轻他！”延陵再次强调。 正说着，天帝的金令到了，让景渊立马去太初殿。 景渊以为是他私带凡人小女孩上天庭之事，传到瑶盈耳朵里，瑶盈去天帝那里告状了。 结果，天帝训的却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凡人小女孩，是大周国的小公主？！” “额……”景渊一顿，不知道是承认好，还是敷衍过去好。 “你简直胡闹！”天帝气得胸口疼。“你抢就抢吧，抢之前，为什么还要假扮人家衍天宗上门收徒？！搅得大周皇室直接向衍天宗发难！现在南方诸国，以大周最为强盛，你这是要引起南北大战，使得凡间大乱吗？！” “我……” “我什么我，赶紧把人给我送回去！” “父帝，那个女孩她……” “不管她是谁！”天帝喝止他。“马上送回去！立刻！马上！” 景渊只能怂怂地应了声“是”，转身出殿，赶回紫云涧，准备把妩月送回大周去。 延陵却道：“不能就这样送回去？” 景渊无奈：“我也不想啊，但这是父帝的命令，没有回寰余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延陵道。“送当然是要送回去，但是不能直接送。大周国师慕容璇，是谢翊的妹妹。这样送回去，不明摆着告诉她，这里头有问题吗？我们得把这事给圆回来。” “怎么圆？” 延陵想了想，说道：“我写封信，你们拿着信，先去衍天宗，找明英宗主。请他帮忙。” 大周皇宫。 慕容璇施了一夜的法，都没有感应到小公主所在的位置。 见她再次收功停了下来，女皇立刻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慕容璇摇摇头，满脸疲惫。 她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说，有用过的贴身衣物，女皇甚至还拿来了小公主满月时剃下的胎发，她这个寻踪之法，应该能轻轻松松地定位到小公主所在的位置。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屡试屡败。 难道说，小公主，已经不在人间了？ 这个猜想，她自然不敢说出口。 小公主失踪，女皇已经有些歇斯底理，不管不顾了。若再跟她说，小公主可能已经不在人事了，恐怕会直接疯了吧！ 帝驸道：“我看国师也累了，要不，让国师先回去休息一会。晚些时候，再施法看看。我们一边也可以等下衍天宗那边的答复。” 女皇疲惫地挥挥手，示意都退下。 她也一夜未眠。 小公主自打出生，便从来未曾离了她的身。想着小家伙还那么小，被陌生人带去了陌生的地方，有没有哭，有没有害怕，有没有挨饿……一想到这些，她整个人便处于一个快崩溃的状态。 她真的无法想像，若是小公主就此找不回来了，她会如何……或许，她也活不下去了吧？ 周云锦和慕容璇一起出了殿，周云锦小声问：“国师，没找到，是作法失败，还是……” 慕容璇道：“后一种。” “额……”周云锦脸色一顿。“宝宁她该不会……” 虽然她对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但她现在也是个准妈妈，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无端地遭了意外，她也有些心有戚戚焉。 慕容璇淡淡地说道：“都是命。” “唉！”周云锦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人正并肩缓缓地拾级而下，忽见有内侍官自宫门外快步飞奔而来。见到周云锦二人，便急声禀报道：“太女殿下，国师大人！小公主回来了！” “什么？！”周云锦大吃一惊，她刚做好了小公主已遭了不测的心理准备，这一忽而间，就又回来了。 她惊疑地与慕容璇互看了一眼。 慕容璇也是满脸狐疑。 什么情况？明明在凡间已经搜寻不到小公主的气息了啊！ 她的追踪术，不可能出错的！ “小公主，还活着？”慕容璇试着问了句。 “小公主好好的，丝毫未损。是由衍天宗的明英宗主，抱着回来的！” “衍天宗……” 周云锦吩咐道：“人现在在哪？” “在宫门外。” “快带他们过来。” “是。”内侍官领了命，就掉头去了。 周云锦也回身进殿，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女皇。 听说小公主平安归来，女皇激动地直接从殿里冲了出来。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天生仙缘 在内侍官的带领下，一名白衣道人抱着小公主迎面而来。 他身形飘逸，气质出尘，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仿佛只有二十上下，但通身的气派有，让人一见便知，定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得道高人。 “母皇！”小公主看到女皇，远远地便伸出了两条小胳膊求抱。 “宝宁！朕的宝宁！”再次听到女儿的小奶音，女皇喜极而泣，也顾不得礼制什么的，快步上前，从道长手中抱回小公主。 摸摸小脸，又摸了摸两条小胳膊，确定是不是真的分毫未损。 “衍天宗宗主，明英，见过大周女皇陛下。”明英宗主行了一个简礼，致歉道。“此事皆因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而起，让诸位受惊了，衍天宗难辞其咎。为免女皇担心，特地先将小公主送回，致歉的礼单还在筹备，过两天送到。” 女皇本对衍天宗气恨得不行，但宗主亲自登门，将小公主平安送回，她心里这气，也消了一半。 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衍天宗这么大的宗门，出那么一两个败类，也非常正常。看明英宗主气质出尘，谈吐有礼，也并非蛮不讲理，仗势欺人之徒。 女皇将小公主交给跟出来的帝驸抱着，回身对明英宗主说道：“赔礼什么的，倒也不必。朕只想问，那个强抢公主的弟子，宗主将如何处置？” 明英宗主叹道：“女皇陛下有所不知，我那徒儿，也并非歹人。她只是沉迷术术，难以自拔，有些走火入魔了。我已经将她幽禁起来，终生不得再踏出衍天宗半步，绝不会让她再有祸害世人的机会。” 女皇当然是想严惩那个抢她女儿之人，但听明英宗主的话里，多有维护之心。还提前说了，备了赔礼以表歉意。女皇权衡了一番，决定让此事就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下去，算是与衍天宗结个善缘。 “既然如此，那朕便给宗主一个面子。但若是再有下次，朕便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多谢陛下体谅。”明英宗主道了声谢，继而又道。“不过，女皇陛下，天生有仙缘者，纵千万人之间，也难得其一。小公主得此机缘，乃是上天眷顾。若是不走修行之路，确实十分可惜。女皇陛下不舍得幼女离身的心情，我也明白。不如这样，就让小公主在我名下挂个名，做个记名弟子。我每年过来一趟，住上几日，指导小公主修行。女皇陛下，意下如何？” 女皇愣了愣，没想到，明英宗主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的小女儿，当真资质如此之好吗，竟使得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迁就至此。 她的大儿子，是被迫无奈，才走了修行之路。从此离家在外，杳无音讯。她本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小女儿再步上修行之路，但是明英宗主这么一说，她就有些犹豫了。 如果她的宝宁，真的有那么好的仙缘，只要好好修行，将来是可以成仙的。那她因一己之私，将其困于这凡尘之中，那她便不是爱宝宁，而是误了她的前程了！ 而且，她年近四十才得的宝宁，都不知道还能照拂她几年。 若是她不在了，周云锦能不能善待于她，都是未知之数。 女皇暗自叹了口气，朝着明英宗主点点头：“难得宗主如此看重宝宁，那便依宗主所言吧。” “多谢女皇陛下成全。” 女后将明英宗主迎入殿，奉上了小公主的庚帖，并让小公主奉茶、磕头，拜师之礼。 慕容璇站在一旁，看着宝宁公主那小小的身子，一边思忖着这回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诡异。 小公主的八字，她又不是不知道，她一早就测算过了。 虽然是天生富贵命，但天资平平，将来也没什么大成就。 从命格上来讲，还没周云岚的好，对周云锦完全构不成威胁。 至于仙缘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好吗！ 他们这是睁眼说瞎话吧？ 总不能又是她学艺不精，算不准吧？ 回到国师府后，慕容璇还在琢磨这件事情。 她用小公主的八字，重新排了个盘，算来算去，还是那样啊！ 她也是一个十分较真的人，想不通的事，她没办法轻松揭过。辗转反侧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动身去了冥都，找谢翊解惑。 三年前的那一场三界大战，可谓三败俱伤。 最严重的自然是魔界。 妖魔之境被攻破，魔尊失踪，妖魔没了聚居之地，散入人间。 冥界虽然也元气大伤，但是杀不死谢翊，天界就夺不回地府的掌控权，就奈何不了地府。 两军交战，别人的兵马都是越打越少，只有冥界的兵马是越打越多。 所以，天界在取得阶段性胜利，夺回天地镜之后，便撤军返回了天界。 冥界难搞，但危害性不大，可以从长计议。 “哥，你帮我看看这个人的命格。” 慕容璇把写有小公主生辰八字的纸条递给谢翊。 谢翊接过来看了一眼，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个人的出生日，就是妩月拿着他的陈情表回天界的那一天。 “这人是谁？”他立马就警觉了。 “大周的小公主。” “小公主？” “嗯。周云岚和周云锦的妹妹。” 大周的小公主，竟然是这一日出生的吗？巧合？ 谢翊想了想，问：“有什么问题吗？” “很奇怪。”慕容璇道。“我排了好几次命盘，看来看去，都是中等命格。但衍天宗的人却说，小公主极有仙缘。收徒被拒后，竟然还提出可以在家修行，他每年过来一趟，加以指点。” “衍天宗的谁说的？”天下第一大宗，谢翊自然也知道。 “宗主，明英。”慕容璇道。“所以，我就怀疑，是不是我学艺不精，漏算了哪里……” “我看看。” 谢翊按着纸条上的八字，排了下命盘。 确实如慕容璇所说，这虽然是个富贵命，但是运势平平，属于高开低走。 出身皇室，小时候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越长大越普通。婚姻不顺，子女不继，晚景凄凉。 完全没有仙缘一说啊！ “哥，怎么样？”慕容璇问。 谢翊摇了摇头，表示没看出什么。 站起身，缓缓地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回来，重新排了个命盘，然后回头对慕容璇道：“你来看这个盘。” 慕容璇走上前去，凝神一看，便蓦地心神一凛：“仙缘！”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果然是你 “嗯。”谢翊点点头。“我把时柱往后调了一刻钟，从申时末，改成了酉时正。” 慕容璇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女皇隐瞒了小公主真正的出生时间？” “如果真是隐瞒，连你都不知道，衍天宗的人，又如何得知？” 慕容璇一想，也是啊！ 女皇那么反感修行之事，绝无可能会将小公主的生辰告知衍天宗！ “那究竟是……” 谢翊道：“我要见一见这位小公主。” 慕容璇顿了顿，问道：“哥，你不会怀疑她就是……小公主长得是很可爱，但是跟公主一点也不像。” “现在只是猜测，是不是，要见过才能知道。” 慕容璇点点头，忽而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哥，这几天明英宗主在宫里住着，说要指点宝宁公主入门。他的修为好像已臻大圆满境界，只差一道天劫便可飞升。你这时候去，会不会被发现？” 谢翊只是想去看一眼，倒也不想引起什么纷乱。 于是，他取出一枚玉佩，对慕容璇说道：“我附身到这枚玉佩里，你带着它进宫。” “好。” 谢翊是鬼王，虽然修出了实体，但他的真身其实还是一缕幽魂。待慕容璇接过玉佩，他便化作一缕青烟，钻入了玉佩。 慕容璇将玉佩收入怀中，启程返回大周。 刚回国师府，便看见周云锦身边的女官焦急地等在那里。一看到她回来，就急步迎上来，说道：“国师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女官道：“女皇陛下收回了太女的监国权，让殿下先安心养胎。太女提出要册立长乐王为少郡，女皇让殿下先不要考虑这件事情，一切等她生产后再议也不迟。太女觉得陛下应该就是不同意的意思，怕不是要暗中对付长乐王，所以，殿下想请国师大人赶紧帮忙想想办法。” 慕容璇会意地点了下头，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女官道：“应当是在福临殿。陛下为了方便照顾小公主，将议事处改到了福临殿的小书房。” 福临殿是女皇的寝殿，女皇在那，小公主必定也在那。 “我这就去求见陛下。” 慕容璇来到福临殿，女皇正在里面与几位大臣议事。慕容璇原本便不是来议事的，所以她并不着急，让女官去通报后，便在外面候着。然后假装走到一旁的花圃处看盛开的花朵，趁机将那块玉佩摸出来。 一抹轻烟从玉佩中漫延出来，一个飘闪，便消失在了花草丛中。 女皇不想小公主离身，才将议事处改到了福临殿。 所以，既知了女皇的所在，要找小公主，也非常方便。 而且，对于大周皇宫的房屋构建，谢翊也十分清楚。 谢诩一个飘闪，便来到靠近书房的侧殿。刚靠近，就听见里面有女官的说话声：“小公主，该喝奶羹了。” 而后，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回答说：“我想等会喝。” “公主，你等会喝的话，下官待会还得来烦你。你若是现在喝了，下官就不烦你了，你就可以一直玩了。” “那我现在喝吧。” 谢翊透过开着的窗，往里面看去。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蹬着两条小短腿从榻上跳下来，摇摇摆摆地小步跑到桌前。旁边侍立的女官搭了把手，将她抱上椅子，她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坐好。 女官将奶羹捧到她面前，柔声说：“已经吹凉了，不烫了。公主是要自己吃，还是要下官喂？” “我自己吃。”小公主从女官手中接过汤匙，自己舀着往嘴里送。虽然动作不是很娴熟，却显得分外可爱。 谢翊盯着小公主看，试图从她的脸上，寻找妩月的痕迹。 漂亮的小孩，似乎长得都差不多。 白白嫩嫩的，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睫毛非常卷翘。 谢翊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忽而，他察觉小公主的脖子上，似乎有异光闪动。 他凝神一看，发现那异光似乎是来自于她戴在脖子上的那个金珞圈里。 “这光……” 不是普通的光，带着些幽冷森寒，好像是地府之物。 谢翊想了想，抬手一挥，施了个定身术，将屋里的人全部定了住。 他显出身形，来到小公主身旁，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她胸前的金珞圈。 一接触，他就感应到了。 虽然特地打造了一个金珞圈，并在它的外面镶了一块玉，但他还是能感应到！ 裹在这里面的，确实是地府之物！ 而且，还是地府印信！阎君的身份信物！ “妩月，果然是你！”谢翊欣喜若狂。 妩月是拿着他的陈情表，回到天界后，才失踪的。 而天帝，原本也是准备答应妩月所求，承认他这个地府新君的。 所以，收到陈情表后，天帝就把地府印信交给了妩月。 然后，妩月就被延陵他们给设计了。 所以，妩月是带着地府印信转世的！ 有地府印信在身，这小女孩，绝对就是妩月！ 怪不得，衍天宗三番几次的要将她带走，就是怕她留在这里，迟早会被他给发现吧！ “妩月，我终于找到你了！”谢翊高兴地一把抱起小公主，不再作任何逗留，直接就从窗口掠了出去。 皇宫里守卫森严，他一出去，便被外面的守卫发现了。 “什么人！放下公主！”有守卫立马追了过去。 其余人则高声示警：“有刺客！小公主被刺客劫走了！” 女皇正在书房里与慕容璇说话，忽然听到外面纷攘了起来，隐约还听到有人喊“小公主被劫走了”，赶紧起身冲出了书房。 抬头一看，便见几个内卫正与一个黑衣人在交手。 那黑衣人怀里抱着的，正是她的心头肉，宝宁小公主。 竟然又有人要抢走她的女儿！ 女皇差点眼前一黑，连忙高声下令：“拦住他！不要让他跑了！注意安全，别伤到公主！” 话音甫落，一道白影从旁边的宫室里冲天而起，在空中接下两个被谢翊打飞出去的内卫，又设下剑阵，拉住了谢翊的去路。 “是明宗主！”女官欣喜地叫了起来，安慰女皇道。“有明宗主在，必能安全救回小公主！” (本章完) 第一百章·隔世相见 跟着出来的慕容璇则暗叹一声：还是撞上了啊！ 现在是白天，这里又是帝室皇城，是有神龙之气佑护之地。在此地，哥哥的力量必定受到压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明英的对手？ 她得找机会助他一臂之力才行啊！ 女皇则紧张地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紧盯着那边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边怕那歹人带着小公主跑了，一边又怕打起来的时候，刀剑无眼，会伤到小公主。 然后又想到，自己的女儿才三岁多，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蹇？！这么小，就被人抢过来劫过去的！ 这会儿两大高手在空中斗法，她被夹在中间，这飞来荡去的，可别被吓到了，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明英拦下谢翊之后，就发现了问题，面前这人，似乎不是人，而是，鬼。 而能只身闯入皇宫大内的，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鬼。 “鬼王，谢翊？” 谢翊当然也知道来的这人是谁。 “明宗主，幸会。” 延陵的信上，与明英说了事情的大概原由，所以明英知道谢翊为什么来。 “冥君，我知道你对公主没有恶意。但是公主还小，你应该为她多考虑考虑。她如今还不到四岁，你就将她从父母、亲人身边带离，合适吗？” 谢翊心中一顿，回眸看向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娃娃。 后者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他。 看着那清澈的眼底，不含一丝杂梓，清楚地映着他的面容。忽而想到，妩月对他的情义，是当年他助她夺权时，经年累月，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 如今，她轮回了一世，对前世之事，已经没了一点记忆。哪怕再次想起，隔了一世，多了一世的记忆，会不会还有当时的心情，也不可知。 他若是不尽早将她带回到自己身边，她若是在成长过程中爱上了别人，就像当初爱上他一样，那可如何是好？ 谢翊暗暗打定主意，说道：“我既带走她，自会好好待她，尽我之全力弥补她失去的一切。用不着明宗主，多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明英道。“妩月是我的好朋友，在她懵懂无知之时，我有责任帮她做出更好的选择。不能眼看着她被人带着，误入歧途。” “好朋友？！”谢翊冷笑一声。 他现在最恨的就是“好朋友”这几个字，就是这些个自称是她好朋友的人！ 打着“好朋友”的旗号，自以为是地帮她做选择！违悖她的意志，强行将她投入轮回，害得他们在大婚之即被迫分开，两地相隔，无法相见。 “去特么的好朋友！”谢翊是个文人，很少口吐芬芳。但是现在，他不仅想骂人，还想打人。 出手攻破剑阵，抱着小公主往前飞跃而去。 明英立马追上，召出长剑，一剑挥出，以剑气拦住他的去路。 女皇本见他们对上话了，或许可以劝得那人将小公主放还。不想，这又动上手了。看着那气势不凡的一剑挥出，她的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这剑气，若是荡到了小公主，那可如何是好！ “国师！”女皇忽然想起了自己这边也有个术法高手。 “陛下。”慕容璇应声上前。 “你去助明宗主一臂之力，务必保证公主安全，不要让她受到丝毫损伤。” “是。” 女皇若是不吩咐，她也准备主动请命去“帮助”明英了。 慕容璇飞身而起，身影几个飘闪便追上他们，觑机加入了战局。 “逆贼，交还公主，放你一条生路！” “我本就是个死人，不需要生路。” 谢翊与慕容璇快速地过了一招。 慕容璇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们兄妹向来默契，谢翊立马就领会了。再次出手时，便蓦地出了杀招。 明英见势不妙，连忙出招，试图护住慕容璇的要害位置。 不想，慕容璇在“躲避”谢翊那记杀招的时候，侧了下身，原本攻向谢翊的招式，也在慌乱中打向了明英。 明英连忙撤身躲开。 但就在这一记后撤中，便让谢翊趁机带着小公主逃脱了。 “他跑了！追！快追！”女皇脸色一白，大声惊呼起来。 明英和慕容璇稳住身形后，立马追了过去。 女皇冲下了台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黑影飞快远去，最终化作了一个黑点，消失在了天际。 女皇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地。 “宝宁！朕的宝宁！” 旁边的女官连忙扶住她，安慰道：“陛下不要着急，明宗主和国师大人都追过去了！他们一定会把小公主救回来的！” 但事与愿违，一刻钟后，明英和慕容璇无归而返。 “没追到？”没见着女儿，女皇的脸色苍白如纸。歪了歪身子，用手掌撑在前额，才勉强坐住。 “陛下。”明英道。“虽然让那人逃了，但我知道那人是谁。待我回宗一趟，喊上几位长老，一同前往冥都，要回小公主。” 女皇一听，竟然知道那人是谁，立马抬起头，问道：“是谁？” “鬼王。现在的地府之主。” “鬼？”女皇的脸色愈发惨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说，抓走宝宁的，不是人，是个鬼？” 明英轻颔首：“对。不过，他应该不会伤害宝宁公主。这点请女皇放心。我这就回宗，女皇在宫中安心等候，我们一定会将小公主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事已至此，女皇就算再不放心，也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明英的话。 “如此，那宝宁，就拜托明宗主了。” 明英道：“宝宁已入我门下，为人师者，自当尽心尽力。” “多谢明宗主。” 明英迟疑了一下，又说道：“陛下，小公主命格特殊，会招多方觊觎。若想她少经坎坷，最好让她入衍天宗修行。” “我现在重提此事，并不是想要以此要挟陛下。只是出于为小公主考虑，才有此提议，请女皇慎重考虑。若是女皇还是坚持前意，我也不勉强，还是一切照旧。” 明英说完，朝女皇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身影，女皇无力地坐回龙椅上，双目无神，心中悲恸万分。 莫非，想要宝宁平安无事，便只能让她踏上修行之路了吗？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观沧海 为了甩开明英的追踪，谢翊特地绕开了回冥都的路。 一路上，小公主一直非常配合地不哭不闹。直到他甩掉追兵，放慢速度之后，方才奶声奶气地问道：“你也是神仙，对吗？” 谢翊道：“我不是神仙。” “那你为什么会飞？” 谢翊笑道：“会飞的，就一定是神仙吗？” 小公主说：“会飞的人就是神仙。” “那你现在也在飞，你也是神仙吗？” “额……”小公主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倒不是很想当神仙。” 听她这一句话说得格外老气横秋，谢翊忍不住笑了：“那你想当什么？” “我就是想出去玩。” “你想去哪玩？” “我想看大海！你可以带我去吗？”小公主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满满的全是希冀。 “为什么想看大海？” “父亲和爹爹都说，大海是最美的！海边还有很多漂亮的贝壳！” “父亲和爹爹？”谢翊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怪。 “对呀！”小公主认真的说。“我有四个爹爹，称呼都不一样。” 谢翊哂然失笑。 他险些忘记，大周现在是个女尊国家。 他掌权的时候，虽然一直扶持女帝继位，但大周总体上还是男子的地位要略高一些。 到了他妹妹谢容掌权的时候，也就是她用慕容情的身份当上国师之后，女子的地位便逐渐高于男子。然后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家。 “嬷嬷说，我长大以后，也至少要有三四个丈夫。” 虽说童言无忌，但这番话却听得谢翊脸色一僵，立马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小公主很顺从地“哦”了一声，然后提出自己的要求：“那你带我去看大海。我就听你的。” 谢翊心道，但愿你长大后，也如此好说话。 “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你真好。”小公主开心极了，搂着谢翊的脖子，撅起小嘴，便在他的脸侧“叭叽”了一口。 谢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亲得有些懵。 以前的她可矜持得很，每次都要他连哄带骗的，才肯亲他一下。没想到，小时候这么开朗活泼，二话不说，就直接上嘴了。 “他们都说明天带我去，都是骗我的。”小公主开始控诉。“只有你不骗我。” 谢翊同仇敌忾地说道：“他们怎么这么坏？” “也不是坏。”小公主垮了垮肩，无奈地说。“大人就喜欢敷衍小孩。” 谢翊被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胖脸，说道：“我不敷衍你。” “所以，我喜欢你。”小公主认真地说。 谢翊笑了起来：“那是的。你是喜欢我。必须喜欢我。” 谢翊带着小公主来到海边。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晕染红了半个海面，美得无比绚烂。 小公主惊艳地张大嘴“哇”了一声，然后开心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示意谢翊将自己放到地上。 小公主一落地，便开心地跑向海边的沙滩。 但是刚跑过去，她就发现海水会涨上来，然后她的鞋就会湿掉。 于是，她又“噔噔噔”地跑回来，仰着小脸问：“我可以把鞋子脱掉吗？” 谢翊道：“脱吧。” 心中正想着，妩月哪怕变成了一个小孩，也如此有教养，脱鞋也要先来问问大人能不能脱。 但马上，他就看到小公主左脚一蹬，右脚一踢，便把两只缎面小鞋子给踢飞了。 “……”谢翊无奈地笑了。 现在谈教养什么的，果然还是早了些啊！ 见小公主三下两下地脱掉袜子，便要重新往海边冲去了，谢翊叫住她，说道：“我帮你把裙子扎上去。不然，裙子会湿。” “好。”小公主又转了回来。 谢翊蹲下身，帮她将裙摆提起来，扎到腰上。 这样一来，她跑动起来就更方便了。 小公主开心地跑到海边踩水，一会儿追着涨跌起伏的浪潮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捡贝壳、堆沙子，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 谢翊在海边找了块岩石坐了，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忽而觉得，让她这样轮回一世，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上一世，她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心思很重，总是闷闷不乐。这一世，若是能让她活得轻松快乐一些，倒也不错。 一直到天黑，谢翊才出声唤道：“天黑了，我们明天再来玩吧。” 小公主回过身，远远地问：“真的明天还来吗？” “嗯。”谢翊道。“后天也还能来。你想玩几天都行。” 小公主这才开心地跑了回来。 谢翊将她抱到岩石上坐好，施法引过一泓海水，将粘在她的两个小脚丫的沙石冲洗干净，然后帮她穿上袜子，鞋子，整理好衣裙。 “我还不想回家。” 谢翊笑道：“不回家。我们在附近渔村找个地方落脚，明天再来玩。” “太好了！”小公主开心地又往他脸上“叭叽”了一下，还附加了一句最单纯的告白。“我最喜欢你了！” 谢翊道：“我也最喜欢你。” 谢翊抱着小公主来到渔村，挑了户屋舍最大的人家，给了一锭金子，提出想要借宿几个晚上。 户主正是这渔村的村长，见谢翊斯文儒雅，言谈举止像个读书人，随身又带着个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加上出手阔绰，便欣然应允。 一边吩咐媳妇收拾间客房出来，一边引谢翊入内。 “先生怎么称呼？”村长一边沏茶，一边与谢翊寒喧。 “我姓谢。” “谢先生带着千金来这里，是……” “她不是我女儿。”谢翊打断了他的话，纠正道。“她是我的妻子。” 村长顿时怔住了，看着被谢翊抱坐在膝上、正一脸天真地看着他的小公主，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有些恍然地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你们是周国人？” “嗯。” “所以，是……童养夫？” 这小女娃细皮嫩肉的，衣着又十分华贵考究，一看就出自大富大贵之家。相比之下，谢翊的衣着，就有些寻常了。 所以，他猜，或许就是富贵之家，找了个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帮着教养孩子。 谢翊被这猜测给逗笑了，笑着应道：“对。就是童养夫。” “哈哈。”村长也笑了起来，为自己的机智和见多识广而感到自豪。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见习奶爸 屋子收拾好了，谢翊抱着小公主过去，村长夫人热情地问他们需不需要晚饭。 谢翊称自己不需要，但是请她准备一些小朋友的吃食。小家伙玩了一下午，怕是饿了。 乖了一天，到睡觉的时候，小公主开始吵了，要找自己的娘亲，要跟娘亲一起睡。 谢翊道：“那我送你回家？不过，回家后，明天就不能去海边玩了。” 小公主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想去海外玩，那今天就暂时不要娘亲了吧。 但是，她每天都有娘亲陪着睡，一个人睡，她有些不敢。 “那你陪我睡。” 谢翊先是一怔，继而笑开了，说道：“好。” 小公主爬到床上，坐在床沿，踢掉了鞋子，自己脱了袜子，然后说：“衣服我不会脱。” 谢翊会意：“我帮你脱。” 小公主衣襟上的盘扣解起来是有些麻烦。 脱了外衣和中衣后，小家伙便一骨碌滚进了被窝里。 谢翊帮她盖好被子，在她旁边坐下。她便闭上眼睛，乖乖地睡了。 过了一会，她又睁开了眼睛，对谢翊说：“睡不着。你讲故事给我听。” “你要听什么故事？” “孟母三迁！孔融让梨！” “这么无趣的故事啊！”谢翊道。“我给你讲一个，你没听过的故事，要不要听？” “要听。” 谢翊徐声说道：“从前，有个国家，里面有一位康宁公主。” “她的名字跟我的好像。”小公主说。“我叫宝宁公主。” “是啊。而且，她也姓周。” “我也姓周！”小公主欣喜地说。“我们是姐妹！” 谢翊笑道：“她跟你一样，深受全家人的喜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她五岁那年，她的母亲去世了，她的父亲很伤心，开始沉迷炼丹术，把国事丢给了几位大臣全权处理。” “八岁的时候，最疼爱她的哥哥，也病逝了。她变得很孤单。” “她好可怜啊。”小公主同情地说。 “她开始经常往国师府跑，她向国师学法术，想要变得厉害，想要有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能力。她很聪明，学了几年法术，就小有所成了。有一天，她和弟弟妹妹玩捉迷藏的时候，用隐身术，躲在了贵妃娘娘的房间里，然后就听到了……” 说着说着，谢翊察觉小家伙似乎好一会儿没动静了，低头一看，果然，她已经睡着了。 微张着殷红的小嘴，白里透红的苹果脸，还有那两排长而卷翘的睫毛，异常娇美可爱。 谢翊用一根手根轻轻戳了戳她圆嘟嘟的脸蛋，又轻轻拨了拨那蒲扇般的睫毛，赞叹道：“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 前一世，他遇到她，终还是晚了几年，错失了许多美好。 幸好，这一世，还有机会可以弥补回来。 他既找到了她，便不再错过她一分一毫了。 谢翊起身，帮她掖好被子，自己转到桌前坐下。 桌上散着一堆贝壳，都是她从海滩上捡回来的。她很喜欢，前面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玩，简直爱不释手。 谢翊想了想，拾起贝壳，仔细清理掉贝壳上的泥沙。并将每一个贝壳都打磨光滑，修饰美观，然后一颗一颗串起来，做成一串项链。 明天，她就可以将这串贝壳项链戴在脖子上。想玩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玩。 月过中宵，床上的小家伙忽然“哇”的哭了起来。似乎是做噩梦了，胡乱挥舞着两只小手，哭得十分撕心裂肺。 谢翊赶紧放下手中的贝壳，坐回到床前，握住她乱挥的手，柔声安慰道：“宝宁，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但小家伙却浑然不觉，闭着眼睛，继续哭，使劲哭。 隔壁的村长夫妇被吵醒了，披着衣服过来敲门，问是怎么了。 小家伙哭成这样，谢翊也没空去开门，只隔着门说：“没事，她做噩梦了。” 村长夫人道：“白天玩太兴奋了吧！小孩子是容易这样的！你抱着她哄一会，或者把她叫醒，过会就好了。” “好的，多谢。” 谢翊道谢后，便坐到床上，准备将小公主抱到自己怀里来。 但是，当他的手伸进被子的时候，他却摸到了濡湿的一片。 怔愣了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尿床了。 谢翊有些哂然失笑。 他婚没结成，倒是先带上奶娃娃了。 带的还是自家媳妇儿。 这也是前所未有吧。 不过，这经历倒是蛮有趣的。 等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他给孩子换尿布的时候，就可以对她说，你小时候尿床，我也是这样给你换衣服裤子的！ 谢翊再次起身去开门，抱歉地告诉村长夫妇，小家伙尿床了，麻烦他们打一些热水过来，然后再帮忙换一套床褥。 等热水送过来后，谢翊把小家伙从睡梦中叫醒，请村长夫人帮她洗个澡。 自己另外要了盆清水，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清洗干净，然后用法术烘干。 拿着衣服进屋的时候，看到村长夫人在铺被子，洗完澡的小家伙精神了，浑身光溜溜的，只披了一条小毯子在床上跳来跳去。 村长夫人铺好被子，就出去了。 谢翊将那精神过头的小家伙抓到怀里，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教育道：“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光着身子，跑来跑去。” 小家伙认真地解释说：“没有光着，我裹着毯子。” “你是裹着毯子，但是你跑来跑去的，毯子就遮挡不住了。” 小公主忽然想起，奶嬷似乎是跟她说过，不能让男孩子看见她光着身子的样子。被看见的话，似乎、好像、还挺严重的！ “那你瞧见我光着的样子了？” “是啊。”谢翊假装一脸为难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小公主想了想，然后大方地说：“那也没关系，等我长大后，娶你做我的丈夫就可以了。” 谢翊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好，拉勾！” 谢翊伸出小指，与那细细短短的小手指勾在一起。 “那你可要快些长大，我等着你来娶我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脏东西 “嗯。”小公主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想到一件事情。 “等我长大了，你会不会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谢翊笑道：“不会。我还长这样。” “那就好。变成老头子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这不行，我们拉过勾了，就算我变成了老头，你也得娶我。” 小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还好我可以娶三四个。” “……”谢翊一把捏住她的小胖脸，警告道。“不许娶别人！不然，不带你去海边玩了！” “好吧，好吧。”小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冷不防又冒出一句大人话来。“真拿你没办法。” 谢翊哭笑不得，给她换好衣服后，便将她塞回被子里，重新哄睡。 “睡吧。” 小家伙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说：“睡不着。” “不睡觉，明天没力气玩。” 小家伙听话地闭上眼睛，过了会，又张开，认真地说：“我没有尿床。” “嗯？” “我只是做梦的时候玩得太累了，出了一身的汗。” 谢翊忍俊不禁。 她的意思是，她刚才裤子连着衣服和床单全湿了个透，是因为出了一身汗？ 还是因为在梦里玩得太开心了？ “我真的没有尿床。”她再次强调。 谢翊“嗯”了一声，说道：“是没有。快睡吧。” 小公主这才满意地睡上眼睛，但过了一会，又张开了。这回的表情严肃中带了些心虚，提醒他道：“你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就不娶你了。” 谢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没尿床么，那我告诉别人什么呢？” 小公主一想，对哦，她又没尿床。 于是，她又闭上了眼睛。 但过了会，那双漂亮的眼睛又睁开了。乌溜溜的眸子瞅着谢翊，说道：“睡不着，我们现在就去玩吧。” 谢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变个法术给你看，可好？” “好啊！” 小公主精神奕奕地想要坐起来，谢翊一个沉睡术过去，她便重新躺下了。 谢翊帮她整理好被子，看着安睡的小脸，耳边却回响着她方才哭闹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心道，她之所以做噩梦，哭闹不止，大抵上还是因为白天的那一场打斗吧。 虽然那时候的她，看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 但，到底还是吓到了吧。 她现在毕竟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他以后，还需仔细些。 毕竟，现在的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娇公主，得细心呵护才行。 第二天，谢翊又带着小公主去了海边玩。 这回，他还向村长借了一艘渔船，载着小公主出海。 “哇，我在大海的中央！”小公主兴奋地直挥手。“哇，有海鸟！” “这些小鸟，都不怕我诶！” 小公主开心极了。 伸出手，想让小鸟停到她的手上。 但是当小鸟真的停过来了，她又有点害怕，“嗖”的一下缩回手，背到身后去了。 谢翊见状，笑了笑，施了个法术，将海鸟们引过来，但又不靠近她。而是在她的头顶围成一个圈，盘绕着飞行。 一忽而又散开，排成不一样的队型。 小公主开心地“咯咯咯”直笑。 但是到下午的时候，她就显得有些没精神了。 谢翊以为她是玩累了，便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会。 小公主点点头，说：“我有点困了。” 谢翊抱着她回村长家，半路上，她便已经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傍晚时分，村长夫人煮了面条，还做了几样点心，送到他们房中。 谢翊想着小家伙也睡了好一会了，该起来吃点东西了。走去床边喊她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泛着异样的潮红。 伸手一摸她的额头，触手的滚烫，让他吓了一跳。 她竟然，发起了高烧！ “发烧了……”他这才想起，妩月现在是个凡人小孩，身子弱，是会生病的。 于是，他赶紧找了村长。 村长找了村里的大夫过来。 老村医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行医已经有五十多年了。村里人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全都是找他看的。医术特别好，每每都是药到病除。 老村医为小公主把脉的时候，村长就在向谢翊吹嘘老村医的高超医术，劝慰他放心，呆会开了药方，他马上就去抓药。小朋友喝了药后，肯定马上就好起来了。 但老村医的表情，却远不似村长说得这般轻松。 “这个……”老村医出声了，但他对于自己接下来想说的东西，似乎有些犹疑。 村长连忙问：“怎么了，杜老？这孩子应该只是吹了海风，受了凉吧？” “不对。”老村医捋着山羊胡摇摇头。“不是着凉，阴寒入体，像是……撞了邪了！” “撞邪？”谢翊和村长同时发出了疑问。 老村医道：“就是，遇上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了！” 村长一愣，失声道：“你是说，鬼？” 谢翊蓦地心神一凛，反应过来这老头嘴里所说的“脏东西”，竟然指的是他！ 当即勃然大怒，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斥道：“你说谁是脏东西？！” “诶，我没说谁啊！”老村医被他乍然间释放出来的森然之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我说的是那些过往的鬼怪邪祟，小孩子很容易引来那些东西的！” 村长也连忙帮着从谢翊手下解救老村医，帮他一起解释道：“是啊，小孩子体弱气虚，是容易招惹那些！” 谢翊从方才的盛怒中冷静了下来，想想他们又不知道内情。对于普通人来说，鬼，不就是脏东西么？！ 谢翊松了手，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儒雅，向老村医道了声歉。 老村医大方地表示：“没事，事关孩子，你也是出于担心。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可以暂时地让烧退下去，免得持续高烧，烧坏了身子。明天，你得赶紧找个巫医或者道士，帮小姑娘驱驱邪。不然，这烧再烧上来，我的方子，也不好使了。”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未来之约 老村医开了药方，村长送老村医回去的时候，便顺道去抓了药回来。 村长夫人煎了药，谢翊喂小公主服下之后，过了半个时辰，高烧便退了。 谢翊没说什么，倒是村长和村长夫人齐齐地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向他推荐这附近哪个村子里有巫医，还有往哪边去可以找到道观。 谢翊道：“多谢两位。我有认识的朋友是修道的，我这就带她过去。” “那太好了。孩子的事耽搁不得，我这就帮先生准备车马去。” 谢翊道：“不必麻烦了。那朋友住得不远，我抱着过去就行了。” 村长心里嘀咕着，就算住得再近，坐车去，也比走路去快啊。 但是谢翊说的时候，已经躬身将小公主从床上抱起来了。 村长想想，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情，便不再多说了。 谢翊抱小公主出门的时候，她醒过来了。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有点恹恹的。 “哥哥，去海边吗？” 谢翊问：“你还想去吗？” “嗯。” “那哥哥带你去海边看日出。” “好。” 来到海边，天已经有点朦朦亮了。 谢翊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让小公主坐在自己的怀里，抱着她，一起凝望着天海之交，等待着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刻。 “饿吗？”谢翊问。 “不饿。” “宝宁长大后，还会记得哥哥吗？” “会啊。我长大后，哥哥还带我来看大海吗？” “会。只要你想看，什么时候都能来。” 就在这时，太阳在海面上透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形。 “哇，太阳出来了！” 小公主开心地大喊，但谢翊听得出来，她没有前两天那么有活力了。 她的生机在减弱。 她现在只是肉身凡胎，承受不了他身上的死气。对于幼小的她来说，他就是个会“害”她的……脏东西。 如果他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只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他必须把她送回去。而且，他还得让她重新开始修炼。 只有她修炼有成了，他才能接近她。 谢翊从怀中取出一个金镯子。 这镯子，正是三年前，他与妩月在地府重逢时，从妩月处“没收”来的那个镯子。 这是他当初做她的军师时，为她量身定制的一个防身暗器，小巧精致，便于携带，且丝毫不显眼。 妩月成仙后，将它炼制成了一个法宝。随身携带，是她用得最趁手的一件法宝。 他借故“没收”回来后，这几年，又将它改进了一些。 现在，他将它重新戴回了她的手腕上。 镯子上金光一闪，便变小了一圈，服服帖帖地套在了那截白白嫩嫩的小胖胳膊上。 小公主抬起小胳膊，转了转，觉得那镯子金闪闪的，分外好看。 “好漂亮的镯子啊！这是哥哥送给我的礼物吗？” “嗯。”谢翊道。“这个镯子的用处很大，只是你现在还小，还不会用。等你长大后，哥哥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只要戴着它就好了。它会保护你的。” “嗯，谢谢哥哥。哥哥送我礼物，那我也要送哥哥礼物。” “这个金项圈，是我出生的时候，娘亲专门请人帮我做的。我一直戴着，从来没有离过身，今天就送给哥哥吧。” 小公主试图将脖子上的金珞圈取下来。 谢翊却按住了她的手，说道：“这个东西很重要，你要一直戴着，知道吗？” 金珞圈里，是地府印信。 他是鬼王，没有印信，照样可以掌管地府。 反正天帝也耍赖，所以拿不拿回来，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但小宝宁戴着它，却非常有好处。 这虽是地府印信，却是天庭之物。对于普通妖魔鬼怪，是很有震慑作用的。戴着它，寻常妖魔，都不敢近这小家伙的身。 她现在实在太弱小了，这个东西留给她防身，正好。 “至于送给哥哥的东西，就这串贝壳项链，怎么样？”谢翊转而取下了同在她脖子上戴着的贝壳项链。 “可这是哥哥做的呀，怎么可以拿来送给哥哥做礼物呢？”小公主觉得这非常不合理。 谢翊道：“这项链虽然是我做的，但是这些贝壳，是小宝宁一颗一颗从沙滩上捡回来的啊。所以，这就是小宝宁送给哥哥的礼物。” “那好吧。” “哥哥带着这项链。”谢翊说着，拾起了小家伙的小胖手，拨弄着她手上的贝壳手链，说道。“小宝宁戴着这手镯。将来，就算我们不小心，走散了，也能凭借着这个相认。” “宝宁会记得这项链吗？” “嗯。”小公主认真地说。“母皇说我记性可好了。” “那就好。” 看了一会日出，小公主又没精神了：“哥哥，我又有点困了。” “睡吧。哥哥抱着你。” 谢翊搂紧了怀里小小的身子，将下颔抵在她的头顶，低声呢喃：“小宁儿，快些长大。乖乖地等哥哥来找你，可别被其他人给拐跑了。” 明英回到衍天宗后，用紫苏留下的办法，将妩月被谢翊带走了的这个消息，传回了天庭。 紫苏收到传讯后，便与景渊一起，来到衍天宗与明英会合。 明英又唤上了自己的师妹明微，四人一起前往冥都，向谢翊要人。 冥都城外，新近到来的鬼魂们，正在有序地排着队进城报道。 突然从天而降了四个仙气飘飘、来者不善的仙人，鬼魂们受了惊吓，倏地四下飘散。 守门的鬼使也不忙着维持秩序，就站在那儿，随便那些鬼魂们飘去哪里。 有引魂塔的引导，这些游魂们，迟早是会回来的。 等该散的都散得差不多了，鬼使才慢条斯理地上前询问：“几位仙长，来冥都，有何贵干啊？” 景渊道：“谢翊呢？让他出来！” “你们要见冥君啊？”鬼使与同伴互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们等着，我去通传一声。 鬼使让同伴们在此看好门，自己转过身，飘悠悠地进城，去找管事的禀报情况。 冥都如今的管事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云岚。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人鬼殊途 当年，谢翊知道魔界将要有一场恶战，便以“为妩月送嫁”为由，提前将周云岚从妖魔之境，接到了冥都。 妖魔之境被打散后，他也无法回烬天宫了，谢翊便让他留在月妩宫修炼。 妩月给他留了不少功法和丹药，他可以自己修炼。遇到不明白之处，还能请教谢翊。 谢翊现在虽然是鬼，但他毕竟曾是神尊，指导周云岚修炼，也是绰绰有余的。 三界之战后，谢翊也元气大伤。 他平时大多数时间要留在地府养伤，加上妩月失踪，他要各处去寻她，所以，便将冥都之事也交给了周云岚掌管。 周云岚是从小受着储君教育长大，治理一个城，自然不在话下。 “都主，城门外来了几个神仙，说要见冥君。” “神仙？”周云岚皱了皱眉。“天界的人？” “看着是。” “天界的人来做什么……我出去看看。” 周云岚飞身来到城门口，会见那几位“不速之客”。 天界的人，他只见过延陵。紫苏和景渊，他都不认得。 “冥君出门了，这几天都不在城中、也不在地府，不知几位仙长寻他何事？” 景渊看着他，疑道：“你不是鬼？” 不仅是他，其余人也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眼前这个一身清贵的少年，不是鬼。他是人，而且修的还是仙道。 周云岚温恭有礼地自报家门：“在下周云岚，师从妩月上仙。” 四人均是脸色一变。 “妩月的徒弟？” 紫苏道：“对，妩月与我说过。她收了个血脉后人做徒弟，由于带不上天庭，便暂时安置在烬天宫。” 后面的事，其他三人自然也能猜到了。 妖魔之境被天界攻破，然后他就被谢翊接到冥都了。 “是你便好了。”紫苏道。“谢翊带走了你的妹妹，宝宁公主。你妹妹才三岁多，还是个稚童，承受不了他身上的死气的。务必让他尽快将宝宁公主交还，迟了，会出事的。” “冥君带走了宝宁？” 周云岚知道母亲生了一个妹妹，名叫宝宁，还记在父亲名下。他离了家，父亲膝下无靠，有了妹妹，也能缓解一下父亲对他的思念，也好少些伤心。 但是，根据这几年来他对谢翊的了解，谢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带走一个三岁的小娃娃，除非，那个小娃娃就是……一算宝宁妹妹的出生日期，果然，还真的就是那段时间！ “难道，宝宁妹妹，就是……” 紫苏知道，谢翊既然带走了宝宁，那定是发现了那个秘密。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么，这个秘密就没有隐藏下去的必要了。 “是，她是妩月的转世。但她现在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个小孩子，而谢翊是鬼，他们不能待在一起！” “我明白。”周云岚道。“但冥君确实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在这里。” 正说着，忽而响起了一个声音，空寂幽远，仿若从天际传来。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便只见谢翊自天边御风而来。他的速度极快，一恍眼间，便已经停落到了众人身前。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正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睡觉，温驯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咪。 紫苏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好，连忙问道：“妩月怎么样了？” 谢翊道：“发烧了。用了药，烧暂时退了。你们带她回去吧。治好她。” “放心吧。我会治好她的。” 紫苏走上前去，从谢翊手中接过小公主。 景渊道：“我们自会治好妩月，冥君无需担心。但是，人鬼殊途，为了妩月的安全，冥君今后还请离她远一些。” 谢翊道：“在她十六岁之前，我都不会再去找她。” “之后也不许再找她！” 谢翊瞥了景渊一眼，淡淡地说道：“那就看你拦不拦得住我了。” “谢翊你……” 紫苏连忙出声打断景渊，说道：“我们赶紧回吧。我看妩月的情况有些不好，得尽快施法帮她袪除体内的死气。” 这么一说，当然是救妩月要紧，景渊当即也不再跟谢翊多说什么，说了声“走”，便与其他三人一起，破空而去。 周云岚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变作四个黑点消失在了天边。 转眸看向不远处的谢翊，他也一直站在那，面向着那四个离开的方向。 这三年来的相处，周云岚觉得谢翊这个人，与传闻中的那个大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权臣谢翊，大不相同。 虽然他太过于聪明敏锐，总是先一步洞察你的用意，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是只要够坦诚，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其实会很轻松。 而且，他很有想法，也很有行动力。说一不二，手段十分强硬。他一力推动了地府的改制，并且很快就获得了成效。现在的地府和冥都，都井然有序，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不会给人有乱糟糟的感觉。 大周的史书里，总喜欢将他描述成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或是玩弄人性、杀人取乐的酷吏。 周云岚以前也这样认为，但是现在，他觉得谢翊或许是有一些尖锐，一些自负，但绝非不讲道理的恶人。 “冥君。”周云岚唤了声。 谢翊回过身，看着他，说道：“云岚，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冥君请说。” “我想请你回家一趟，务必说服你的父母，同意宝宁上衍天宗修行。妩月她，必须重新开始修炼。” 周云岚知道谢翊为什么要如此郑重的将这件事拜托给他。 他离家修行时，女皇和帝郡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更何况是这么幼小的宝宁。如果宝宁不修炼，她就只是个凡人，身为鬼王的谢翊，就无法接近她。 妩月是他的师父，现在又成了他的妹妹，他应该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尊重她的意愿。 当初的她，答应了与谢翊成亲，还向天帝求情，想让谢翊成为名正言顺的地府之主……至少，那时的她，是想要跟谢翊在一起的。 “好，我这就回家一趟。”周云岚道。“但我不是为了帮冥君，而是为了我的师父。重入轮回，并非她的本愿。所以，她应该重新修炼，重新成仙。” “但是……”说到最后，他又来了一个转折。 谢翊问：“但是什么？” 周云岚道：“虽然，重入轮回，不是师父的本意。但她毕竟还是轮回了一世。有了这一世的经历，如果她做了与前世不同的选择，我会支持她。” 谢翊他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的妩月，是选择了他。 但是这一世，她是宝宁，她有了不同的经历，如果她选择了别人，周云岚不会帮他劝她。 他只支持自己的师父。 谢翊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冥君谬赞。”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下山试炼 十二年后。 衍天宗。持天峰。 宗主明英，缥缈宫首座明微，净云宫首座明逸，正在训诫即将下山历练的弟子。 衍天宗每三年会派遣一批新晋阶到通幽境的弟子下山，游历四方，降妖除魔，提升实战经验。 妩月，也即是这一世的周宝宁，每天勤奋修炼，紧赶慢赶，终于蹭进了这一批下山的队伍。 站在弟子队列的最前面，虽然年纪最小，脸蛋也是最稚嫩的，但对于下山斩妖除魔的期待，却不比其他弟子少上一分。 明英宗主缓声说道：“近年来，妖魔四起，为祸人间，百姓苦不堪言。此次你们的试炼任务，就是下山去降妖除魔，为民除害。刚才发到大家手中的，是诛邪册。将降服的妖魔收入册中，无论是生是死，都会留有记录。回宗后，将诛邪册上交，长老们将以诛邪册为凭据，判断大家是否通过此次试炼。” “是。”弟子们齐声回答。 “此次乃是实战试炼，全程没有师长陪同，大家务必小心谨慎，不可冲动，不可轻敌。试炼第二，保证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是。” 明微真人补充提醒了一句：“最好与相熟的师兄妹结伴，三五人同行，彼此有个照应。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及时传讯回宗。” “是。” 明英道：“明白的话，就散了吧。” “是。” 在弟子们散去的时候，明英又唤了声：“宝宁，你留一下。” “是，师父。” 藕色衣裙的少女应声出列。 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容貌与当初的妩月上仙有七八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 虽说生来都是大周公主，但妩月生长于后宫，周旋于妃嫔与朝臣之间，所以她的气质是温柔婉约中，带着些尊贵大气。 而宝宁三岁多就入了衍天宗，从小远离世俗，潜心修炼，少了些皇室宫廷的矜贵之气，多了种清新脱俗、不染纤尘的绝世之姿。 “此次试炼，你与新来的陵越师兄一组。傍晚，他会去小苍峰找你。” “是，师父。”少女恭敬地应了，随即又问道。“可是，师父，为什么他是新来的，却是师兄？不应该是师弟吗？” 明英心中顿了顿，才想出个理由来解释：“因为，他很早就记在师父名下了，只是一直在家中修炼。而且，他的修为也很高，已经通幽境后期，快到化神境了。所以，虽然他今日才正式入宗，却也算是你的师兄。” “那他这么厉害，却与我一起行动，到时候降服了妖魔，算谁的呢？”宝宁小公主又有别的想法了。 他们这一批下山试炼的弟子，都是近三年内刚晋通幽境的，修为相差不多。结伴同行，一起降妖除魔，到时候可以平分功绩。 但这新来的师兄，直接比她高出两个小境界。虽说可以去收些更高阶的妖魔，但是这功绩怎么算呢？ 如果是按劳分配，那绝对是他出力多。都算他的话，那她岂不是要交白卷，通不过试炼了？ 那如果他谦让一下，发挥一下同门之间的友爱，算一些给她，那她岂不算是“不劳而获”？那她心里也不会舒服啊！ 明英道：“这个，就你们自己商量吧。” 宝宁想了想，问：“师父，我可以跟秦师兄一组吗？” 秦贤也是明英的弟子，与宝宁的修为相当，平时常在一处修炼，也在此次的试炼名单之中。 如果一定要找人同行的话，那宝宁自然是想找个平日里便相熟的。 明微看了明英一眼，以传音入秘之术对他说道：“我就说吧，小宝宁是个讲究人，唬弄不过去的。她绝对会追根究底。” 明英无奈地低叹了一声。 明微出声帮自家师兄解围，开始打感情牌：“宝宁，你年纪小，又从未单独行动过，你师父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此次弟子试炼，主要考校大家处理具体事件的能力。你哥哥不好跟着一起去，其他弟子会觉得不公平。但你的母亲又再三强调，要你师父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师父才会安排一个实力强劲的师兄与你同行。” 明微伸手摸摸宝宁的头，爱怜地说道：“乖，不要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片苦心。也不要让你娘亲担心，一切，以安全为上。” 提起女皇，宝宁想起自己去年回家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有些不好了，头发也白了，却还要操心国事。自己不能常伴左右，为她分忧已属不孝。确实应再不重视自己的安慰，平添她的担心了。 “好吧。我知道了。” 宝宁闷闷不乐地回到小苍峰，远远地便瞧见上山的路上有两个年轻女子在那推来攮去的，似乎起了争执。 宝宁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她的侍女玉葭，另一个则是时常来纠缠她兄长周云岚的女弟子，顾倩哝。 当年，她被明英宗主他们从冥都“救”回后，明英宗主试图再次劝说女皇将她送上衍天宗。 女皇虽然已经有了些许动摇，却还是舍不得年幼的女儿。 后来是周云岚回来了，说他可以陪同妹妹一起上衍天宗。他们兄妹俩在一起，小宝宁有亲哥哥守着，便不是孤单一人。 女皇这才点头同意，另外又派了自己的心腹女官双霞，并两名侍女玉葭、玉簪同上衍天宗，照顾两位殿下的日常起居。 衍天宗的规矩，是不允许非本门弟子滞留在内门的，更不允许弟子入宗修行还带着仆婢随侍。 但是为了招妩月入门，明英宗主只能各种破例，先把人弄进来，然后再想办法，堵住宗门上下的悠悠众口。 他先是特聘周云岚为客卿长老，划了小苍峰给他，作为他的清修之地。 再将双霞女官和两名侍女，都收作衍天宗的外门弟子，然后“分配”到小苍峰，给客卿长老打打杂，跑跑腿。 这样一来，一切就合乎衍天宗的规章制度了。 所以，这些年来，宝宁便跟着哥哥周云岚住在小苍峰。平时有双霞她们照料她的生活起居，虽然日子不似宫中那般富贵无忧，却也算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生活。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以武服人 “顾倩哝，你怎么又来了？！” 顾倩哝是隔壁碧华宫明秀真人座下的弟子。 出身于十大修仙世家中的顾家。 家世显赫，天资出众，又生得美貌动人。在衍天宗年轻弟子中相当受欢迎，算是人气值能排得进前十的女神级人物。 但不知怎的，她就看上周云岚了。 从三个月前开始，三天两头地跑来小苍峰找宝宁，然后找机会跟周云岚说话。 周云岚一开始还以为是妹妹新交的朋友，好生接待。慢慢的，发现了不对劲，每回她一来，他便找理由回避。 宝宁年纪尚小，平时接触的人也不多，还没有男女之情这方面的概念。 虽然顾倩哝每回来找她，却总往周云岚那边凑，她也没有多想。只道好朋友跟哥哥投缘，也是好事。 但当周云岚开始有意回避后，她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顾倩哝并不是真的想与她交好，只是想利用她，接近她哥！ 宝宁气得不行，当场就与她绝交，不许她再来小苍峰打扰周云岚。不然，她就对她不客气！ 没想到，这才没几天，就又来了！ 她吩咐过玉葭，若是顾倩哝再来，不用客气，直接打出去。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厚脸皮，赶都赶不走，还在这里与玉葭纠缠。 宝宁当即“嗖”的一下，就飞身窜了过去。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哥他一心潜修，不想涉足儿女之情，你不要再来纠缠他了！都是同门，适可而止吧，不要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顾倩哝也不示弱：“涉不涉足，不是你说了算！我要云岚哥哥亲口跟我说！” 一听她喊“云岚哥哥”，宝宁就气得不行。 顾倩哝每回都是打着找宝宁的幌子来的小苍峰，然后她比宝宁年长几岁，便总在周云岚面前表现出她很照顾宝宁、和宝宁很要好，是宝宁最最铁杆的好闺蜜。 周云岚想着宝宁难得有个年纪相仿的好朋友，便让她不要那么见外地一直叫“周长老”了，跟着宝宁一起叫“哥哥”就行。 顾倩哝正中下怀，然后就一口一个“云岚哥哥”喊上了。 以前，宝宁觉得是没什么，但现在听来，可就分外刺耳了。 “不许你再这样叫了！”宝宁生气了。 “是云岚哥哥让我这样叫的。我就叫，就叫。” “不许叫！” “我就叫！” 然后，宝宁就动手了。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道理讲不通，当然就要以武服人了。 “公主……” 玉葭原本按照宝宁的吩咐，拉住顾倩哝，告诉她周云岚在闭关，让她不要上山打扰。 不想，正好宝宁这时候回来了，然后便与顾倩哝吵了起来。没说几句，更是直接动上手了。 玉葭怕宝宁受伤，赶紧转身往山上跑，去找周云岚来劝架。 周云岚一听宝宁与人打起来了，赶紧出门，飞身往山下赶。 赶至山腰时，便远远地，看到一个蓝衣人加入到战局中。 那人的身形十分潇洒恣意，看似随意的两招，便以四两拨千金之势，化去了两边的攻势。抢在周云岚之前，中止了这场同门大战。 “你是谁？”宝宁手里提着剑，气势汹汹地质问。“干嘛多管闲事？” 那人几乎都没去看顾倩哝，直接将目光落在了宝宁的脸，眼中满是笑意：“师妹，你们这是私下斗殴吧？按门规，是要上思过峰面壁思过的。怎么，不打算贿赂、贿赂我，封一下我的口？” 宝宁看着他的脸，莫名地觉得他的长相有点眼熟，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宝宁小的时候虽然确实见过他，但她那时候太小了，而且时隔多年，早就已经遗忘了。 但是周云岚认得他。 他是，天界的水神，延陵。 也是妩月，曾经最好的朋友。 但也是他，亲手将她送入了轮回。 这些年，紫苏经常会来看望宝宁，给她送一些有助于修行的仙丹。 周云岚便问了紫苏，问她，延陵为什么要让妩月转世轮回？ 那时，他的师父妩月，分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并且马上就要与谢翊成婚。 她应该并不想轮回这一世。 紫苏告诉他，他们也是为了妩月好。 至于具体原因，事关天庭机密，他不方便透露。但是，一定、一定不能让妩月跟谢翊在一起。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冥都城外，谢翊立过誓言，在宝宁十六岁之前，都不会再来找她。这些年，他也依诺从来不曾出现过。 而延陵，也没有来过。 据说是一直在天界养伤。 现在，宝宁马上就要满十六岁了，他出现了…… 这代表着，一切又要开始动了吗？ 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要成为过去了吗？ “怎么，你还想打小报告啊？” “你去啊！看看明幽师伯信不信你？！”顾倩哝收了剑，一下子就与宝宁同仇敌忾起来了。“谁都知道，我和宝宁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就日常切磋一下，怎么了？” 宝宁可不想承认一个利用过她的人是最好的朋友，蹙了下眉，正要分辩，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倒是自己先认怂了。抬了抬手，作投降状，连声说：“好吧，好吧，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起，打扰两位师妹切磋了，我道歉。” 顾倩哝轻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识相。” “那两位师妹，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小苍峰吗？” 宝宁瞥了他一眼，问：“你找小苍峰做什么？” 顾倩哝则道：“你是新来的吗，去个小苍峰，还要问路？” “是啊，我是新来的。”延陵道。“在下陵越，是明英宗主座下的记名弟子。近日才正式转成内门弟子，今日前来报道。” “陵越？”宝宁一听这个名字，将刚转开的目光又转了回来，不动声色地将延陵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原来，他就是明英师父安排给她的试炼同伴啊！ 长得倒是挺周正的。 就是爱多管闲事。 “你要报道，应该去持天峰，跑来小苍峰干什么？”顾倩哝问。 延陵道：“我已经去过持天峰了。师父让我来小苍峰找宝宁师妹，商议明天一起下山历练的路线。”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再次选择 顾倩哝闻言看向了宝宁，不满地问：“你怎么跟他一个组啊？” “不跟他一组，难道跟你一个组啊？”宝宁刚说完，忽然心里一动。 顾倩哝也参加这次试炼！ 正好，她也不是很想跟这位师兄两个人一组，那就把顾倩哝也喊上。然后一路上，找机会，撮合他们！ 这位陵越师兄，看上去也是容貌俊美，气质温雅，应该也是顾倩哝喜欢的类型吧？ 她使使劲，要是撮合成功，那她哥就自由了！ 但是，表面上，她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她瞅着顾倩哝，换了个语气，说道：“怎么，你找不到人跟你一组啊？” “呸！”顾倩哝道。“我这么受欢迎！一堆人排着队想要跟我一起历练呢！我是怕你被人给骗了！” 宝宁也“呸”了她一声：“你个骗子，还好意思说怕我被别人骗！” 顾倩哝略有些心虚，嘴里却一点也不肯示弱，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让你这么可爱又好骗，不骗你骗谁啊？” “顾倩哝！”宝宁又恼了，扬手就要把刚收回的剑给召出来。 周云岚连忙出声唤道：“宝宁。” 宝宁回过头，见周云岚来了，唤了声“哥哥”，便小跑着过去。 “云岚哥哥！”顾倩哝也跟着跑了过去。 宝宁回头瞪了她一眼：“还叫？！” 顾倩哝扬了扬下巴，示威道：“怎么滴？” 周云岚道：“顾师妹，我当你是宝宁的好朋友，才让你这么叫。若是你有别的心思，那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叫了。” 宝宁一听，便朝顾倩哝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听见没，我哥也这样说！ 顾倩哝道：“那就不叫‘哥哥’了呗，我直接叫云岚……” “顾倩哝，我哥都说了，你还胡搅蛮缠！找打是吧？！”宝宁又恼了。 周云岚拉过她，说道：“好了，宝宁，她应该已经知道了。你们先上山，我有话与你的这位师兄说。” 宝宁道：“上山干什么，不许她上山，我把她赶走！” “周宝宁！你不要太过份！”顾倩哝也恼了。“你是不是想绝交？！” “我们早就绝交了好嘛！” 见两个少女又开始拌嘴了，周云岚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对延陵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延陵会意地跟着他，顺着山间小道，往山下走。 周云岚在前，延陵落后一步走在侧后方。 延陵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十几年前。 时光荏苒，岁月磋砣，当年那个意气丰发却又隐忍坚韧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额外成熟稳重。 “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妩月。” “她是我师父，又是我的亲妹妹，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只是……”周云岚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一步远处的延陵。 “延陵神君这次来，目的是……” “我自是来助她重新成仙的。” 周云岚道：“既然还是要飞升成仙，为什么当初偏要她轮回这一世？” 延陵道：“自然是有必须不得不轮回这一世的理由。” “如果这一世，宝宁她还是作出了同样的选择，你是不是还要再一次地，重新推她入轮回？” 延陵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一世，一定不能再让她作出同样的选择。” 他或许可以将妩月再次推入轮回，再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但天帝那边，就未必了。 如果这一世，妩月还是跟谢翊搅和在一起，天帝绝对会有动作。 周云岚道：“我觉得，应该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她，然后，尊重她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在你看来是不明智的，但那，就是她的选择。” 延陵无奈地摇了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为了她的安全，我，别无选择。” 周云岚沉默着。 虽然他并不认同延陵的做法，但是他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无从分辨到底如何做，才是真正地对妩月好。 延陵回眸看向他：“我知道你在冥都待过几天，谢翊对你也不错，但是，为了妩月的安危，我希望你，不要帮助谢翊。” “我不会帮助任何人。”周云岚道。“我只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做事。” 延陵似乎没料到他的态度竟然如此明确，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不帮谢翊便好。” 另一边，宝宁还在试图赶走顾倩哝。 “你怎么还不走？” 顾倩哝道：“今天晚上，子时。” “干嘛？” “出发，下山啊。” “大半夜的下山？” “是啊。不然，你就等着明天一堆人在山门口与你偶遇吧！” “偶遇？”宝宁不明白。 “笨啊！”顾倩哝知道她对这些事情还没什么概念，解释道。“你平时都在小苍峰修炼，偶尔下山出任务，也有你哥跟着。但这次是通幽境的实战历练，要根据历练成绩发奖励的，所以你哥肯定不好再跟着了。” “是啊，然后呢？” “然后就会有人动心思啊，想跟你一路同行，趁机培养感情呗！” 宝宁“哧”的一声笑了：“你说的‘有人’，指的是你自己吧？” 顾倩哝想用手指戳宝宁那个不开窍的脑袋，却被她轻松地闪身避开。 “你十五岁了，也该懂点男女之间的事情了，好吧？”顾倩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长成这般模样，还一副浑不知觉的样子，迟早吃大亏！你知不知道，有一大群色狼在暗搓搓地打你的主意？！” “打我主意？”宝宁道。“打你的主意吧？” 她虽然潜心修炼，但也听人说了，有个衍天美人榜。 据说是根据在男弟子们中的受欢迎程度票选出来的，上榜的十人，个个都是绝色美人。 那榜上可没她。 倒是顾倩哝，还排在第九呢！ 顾倩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年纪不到啊！那什么榜，默认年满十六岁才能被提名。再过一年，你看看你上不上榜？” “是吗？”宝宁想了想。“这么说，你觉得，我长得比你美？” “呸！你怎么得出的鬼结论？” 宝宁道：“你不是在那榜上吊车尾么，若我上去，那不就把你挤下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凡界鬼都 “我排第九好嘛！”顾倩哝无语。“你一人还能占两坑啊？” “就不兴还有别的师妹窜上来啊？”宝宁伸手拍拍顾倩哝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有最后一年，好好珍惜吧！” “你……”顾倩哝气不打一处出，自己好心来提点她，居然反被她损了一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见她转身往山上走了，连忙又强调了一句：“今晚子时！记得啊！我在引仙亭等你！” 宝宁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抬手摆了摆，慢吞吞地说：“不，记，得。” “不记得拉倒！你就等着明天一大群儿蜂浪蝶跟在你屁股后面‘嗡嗡嗡’吧！” 顾倩哝跺了下脚，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是日晚，子时。 顾倩哝提前半个时辰，就在亭子里等着了。 她知道，宝宁也是个傲娇货，嘴里说“不记得”，肯定会准时来。 果然，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子时正，宝宁出现了。 顾倩哝赶紧从亭子里跃身出去，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山下的凤祥镇，再商量历练路线。” 宝宁的目光往亭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有人，问道：“陵越师兄呢，还没到？” 顾倩哝反应了下“陵越师兄”是谁：“下午那个人？” “对。”宝宁道。“师父让我跟他一组。所以，我喊上他了。” “他什么来路啊？”顾倩哝问。“宗主特意安排他跟你一路？”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说原本是记名弟子，刚转成正式弟子。不过，师父说他修为已经通幽后期，接近化神了。” “那很好啊！”顾倩哝道。“收些高阶的妖魔，我们的考核分也会高。” “可是，以诛邪册为准啊！你想啊，哪怕收服一个再高阶的妖魔，最终也只能记到一个人的册子上啊！你说，这个要怎么算？” 顾倩哝道：“当然是，算给我们了。到时候看我的，撒娇卖萌，我拿手！” “……”宝宁无语了一会，说道。“那我不跟你们一路了，再见。” “欸，你干嘛呢！”顾倩哝拉住要走的宝宁，将她拖了回来。“我又没说算给我，算给你，行了吧！也就你在意这些，我可不在意！” “用不着。”宝宁道。“我自己也能收，不想占这种便宜。” “行吧，那就我们两个一起吧，别管他了，反正他也没来。” 宝宁一想也是，她是明确地告知了陵越，出发时间和碰头地点的，是他自己没来，可不算是她违背师命。 他修为那么高，说不定心里也并不乐意与她们同行。 “走吧。” 顾倩哝跟了声“走”，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过来挽宝宁的胳膊。 但在宝宁这，她利用她接近周云岚那事还没揭过呢，不客气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顾倩哝马上就又粘了回去，正要开口说话，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唤声：“两位师妹，就这样走了，不好吧？我可等你们半天了！” 宝宁二人回过头。 前面她们没看到亭子周围有其他人，便以为他不在。这会儿走远了些，目光稍微一抬，便看到了。 这人正在亭子顶上坐着呢！ 大半夜的，还轻摇着一把扇子，一副自命风流的模样。 宝宁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真是会装腔作势！ 顾倩哝不满地嚷道：“你这也太差劲了吧！来了不出来，躲那偷听我们说话？！” “那你们可冤枉我了！”延陵从亭子顶上飞身而下，停落到她们面前，解释道。“我来得早，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一觉睡醒，就看到你们要走，就赶紧出声叫住你们了……” 说着，说着，他便收到了两道怀疑的目光。 两个小姑娘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词。 “走吧。”宝宁道。“正事要紧。” 三人趁着夜色出宗，来到山下的凤祥镇。 正是深更半夜，街道上不见一个行人。 三人便找了个僻静的街亭，摊开地图，商议此次历练的路线。 “咱们此次的目的，是降妖除魔，那应该往这边去吧？”顾倩哝指了指大陆西部的密林地带。“深山老林里，妖魔才多。” 宝宁却摇摇头：“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妖魔，又不曾出来作乱，好端端的，我们去打他们做什么？” “说的也是。”顾倩哝认同地点点头。“那我们往城镇去吧。我听师父说，妖魔之乱最严重的是祁国和郑国。祁国在南边，那边大多是南派仙盟的人，我们去的话，行事可能不是那么方便。” 宝宁点头：“那就去郑国吧。” 正好，她也不喜欢祁国。 祁国与大周毗邻，几百年来，两国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 她们在研究历练路线的时候，延陵一直在旁边坐着，并没有参与到讨论之中。这会儿，他忽然出声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是祁国和郑国妖魔之乱最为严重吗？” “这还有原因？”顾倩哝问。“难道不是妖魔爱去哪，就去哪吗？” “当然有原因。”延陵道。“你们知道地府在哪吗？” 顾倩哝往下指了指：“地底下？” “可以这么说。但是，在凡间，有一处鬼都，是游魂去往地府前停驻的地方。而这个鬼都，就在，这。” 延陵倾过身，将扇尾点在了地图上的一处。 “这？” “嗯。”延陵点头，然后将扇子往旁边移了移。“往南是祁国，往北，就是郑国。所以，你们明白了吧？” 两个小姑娘都会意地点点头。 宝宁想到不对劲的地方：“人死后，不是由鬼差接引去地府的吗？为什么在凡间，还有一个鬼都？在凡间建这么一个地方，众鬼聚集，阴气那么重，那附近的生灵岂不是无法生存？” 延陵心道“问得好”，他之所以提鬼都，就是想将话题往这边引。 “原本是这样的，以两界山，区隔阴阳两界。生人不入地府，亡魂也不在凡间逗留。但是，十几年前，有一只大鬼修炼成了鬼王。他赶走了阎君，篡夺了地府。从此地府便脱离了天庭的控制，我行我素，根本不管凡间百姓的死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闲话当年 “啊，我想起来了！” 他这么一说，顾倩哝也想起来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我还很小！有一天，我正在院子里爬树，忽然整个天都黑了，然后地动山摇的，把我从树上震了下来，差点摔成了个傻子！我娘吓得赶紧找我爹，结果我爹被我爷爷喊去救灾了！就是那次，说是鬼王出世，地府失控，忘川水灌入人间，死了好多好多人。” “没错。”延陵点头。“当时忘川的灌入地，就在祁国的若水和湘罗两个城。倾刻之间，便死了数万人。情况之惨烈，堪称是人间炼狱。” 延陵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转过目光，留意宝宁的反应。 “后来，天界意欲收回地府，那鬼王竟联合魔界，对抗天界，引发天、地、魔三界大战。又使得位于三界交界处的祁、洛、天虞三国百姓，死伤无数，民不聊生。此鬼之罪状，实乃罄竹难书。” 顾倩哝忽然灵机一动：“那我们就去抓这只大鬼！把它关到诛邪册里，岂不妥妥的、绝对是第一名！” 宝宁忍不住吐槽道：“你傻啊！你也说是你小时候的事情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地府还在那只鬼的掌控中。这说明，天庭都奈何不了他！就凭我们，你觉得能行？” 顾倩哝道：“强取当然不行啊，得用脑子！” 宝宁无语地白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天上的神仙都没脑子？” “那也难说啊！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顾倩哝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行不行啊？” “要试你去试，我可不去。” “我去用美人计，成了功劳算你的！” 宝宁道：“看我的眼神。” 然后不客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延陵道：“宝宁说得对，以我们现在的修为，想要对付那鬼王，为时尚早。讨不到便宜的，说不定还会有危险。我们先去收些小妖，练练手吧。” “走吧。去郑国。” 顾倩哝道：“大半夜诶，不休息一下，等天亮再出发吗？” “你是困呢，还是修为不济，大半夜看不清东西？” “那倒不是。” “那休息啥，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 顾倩哝道：“历练三个月诶，你不用这么着急吧？” “浪费时间，可耻。” “欸，宝宁，你等等我啊！” 看着两个小姑娘一边斗嘴，一边往外走，延陵笑了笑。摇着小扇子，不紧不慢地跟上。 轮回了一世，妩月心里没了那些负担，性子倒是活泼可爱多了。 不再总是那般温雅大方地笑着，即便是心里已经非常不高兴了。 现在的她，无忧无虑，高兴生气全写在脸上。还会直接怼人，一言不和，就直接动手打架。 真好。 郑国。长原镇。 一踏进小镇，三人便觉有无数道目光朝他们看了过来。 宝宁和顾倩哝互看了一眼，心道：看来，这个镇有戏！ 他们御剑飞行到了郑国境内之后，便改作步行。这几日来，途经了一个村镇，都平安无事，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但这个镇的气氛明显不一般，看来，他们此次历练的第一个事件，要来了！ 正暗自盘算着，有个中年男子踌躇着上前来问话了：“三位，可是仙门中人？” 宝宁道：“是的。我们来自衍天宗。大叔，这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话音甫落，大叔身后便快速围起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他们不是去的天兴门吗，怎么来的是衍天宗的人？” “我听说过衍天宗的名字！好像是个大宗门！” “我也听过！” …… 一番“讨论”之后，似乎是确认了他们的“仙门中人”身份，然后里正也闻讯赶过来了。 邀请他们到一旁的茶铺坐了，详细地向他们道明了原委。 原来出事的不是他们镇，而是离这里大概二十里地的一个小村庄，名叫陈家岙。 陈家岙靠近子羊山，村子里人人务农，盛产瓜果蔬菜。长原镇上的新鲜蔬菜，有一大半都是由陈家岙的菜农供应的。 大概从五天前开始，陈家岙的菜农突然就全部不来长原镇了。市面上的蔬菜骤然减少了一半，有很多人家吃不上菜了。紧跟着而来的，就是奸商的哄抬物价。一时之间，民心不稳，民怨四起。 里正觉得这样不行啊，得派人去跟陈家岙的村长谈谈，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怎么说不来长原镇卖蔬菜就不来了，是路堵了，还是菜被别的啥地方全给订走了？ 结果，派去陈家岙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于是，里镇也不敢再派人过去了。 但是，前后已经派去了三波人，另外，还有一些自己跑去陈家岙买菜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了，总不能就任凭他们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都没法跟他们的家人交待啊！ 所以，镇里的几个官员一合计，挑了两个身强体健的年青人，骑着最快的马，去最近的修仙门派，天兴门，求救。 虽然衍天宗是第一大宗，但是小地方的普通人，还是只听闻过附近修真门派的居多。 前面镇民们看到宝宁他们进来，一看他们通身的气派，就是修仙之人。但他们身旁，又不见先前派出去的那两名镇民，就有些吃不准他们到底是不是从天兴门搬回来的救兵。 如果不是的话，他们又是何来意？ 所以，踌躇再三，才有一位大叔上前询问。 听他们说完情况，顾倩哝第一个就拍着胸脯保证了，说：“大家放心。我们衍天宗弟子，向来便以‘除魔卫道、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若是陈家岙真有邪魔作乱，我们绝对会将其斩草除根，料理干净，护大家周全的！” 百姓们如逢救星般地连声道谢：“多谢三位仙长！” 一刻钟后，他们便走在了前往陈家岙的路上。 宝宁吐槽道：“都还没去探过虚实呢，你就给人打包票了。到时候若是解决不了，你怎么跟人家交待？” 顾倩哝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打不过，就回宗搬救兵喽！”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沉睡之村 “……” 宝宁无语地看着她。 这家伙怎么能将“先答应出去打不过就回去搬救兵”这样事情，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难道不是万事量力而行吗？ 延陵道：“那待会，你们俩进村，我留在村外接应。如果打不过，你们发个信号，我马上回宗搬救兵。” 他这一说完，两个女孩子就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非常无语的表情。 这个就更离谱了，压根就不想进，还让两个女孩子打冲锋！ 顾倩哝一脸嫌弃地问：“怎么不是你进去，我在宝宁在外面接应？” 延陵道：“你问问宝宁，都到这了，她愿意什么都不做，就在外面等着吗？” 宝宁道：“不愿意。” “你看，我就说吧。”延陵一副“我太了解宝宁了”的表情，对顾倩哝说道。“那让你留外面接应，我和宝宁进去，你放心？” “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顾倩哝警惕地瞪着他。“难不成你还想对宝宁做什么？！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你个变态！” 莫名被骂“变态”的延陵一脸无奈：“我说什么了？你不要脑补太多啊！” 顾倩哝道：“行吧行吧，我和宝宁进去，你留外面接应。” 说话间，前方已经清晰可见那个凭着山坡而建的小山村了。 一排排房屋整理有序，外面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红色的瓦房，绿色的菜园，在日暮下，显得格外宁静安祥。 “看上去很平静，没什么异样啊？”顾倩哝道。 “平静才有问题。” “为什么？” 宝宁道：“现在这个时辰，是凡间的晚饭时分。这个村子，却一点炊烟都看不到。而且，城里的那个大叔说，这个村子，是以种菜为生的。你看，那么大片大片的地里，一个人影都不见。不正常。肯定出事了。” “哇，宝宁，你好聪明！” 宝宁轻哼了一声，傲娇地说：“天生的。羡慕不来。” “近朱者赤，让我蹭蹭。” 顾倩哝伸手搭上宝宁的肩膀，同时将脑袋靠过去，意图在她的颈窝里蹭上一蹭。 宝宁嫌弃地推开她，说道：“走开，你脸上的粉都蹭到我脸上了！” “我涂的脂粉可贵了，免费给你用，得了便宜还卖乖！” “用不着！我天生丽质，不像某些人，明年就要下榜了。” “……周宝宁！你有种再说一遍！” “有些人，明年就要下榜了。变成明日黄花了。” “周宝宁！” 顾倩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竖着全身的毛，张牙舞爪地向那惹了她的家伙扑去。 宝宁身形一闪，“嗖”的一下就蹿到前面去了。 看着两个女孩子斗嘴打闹，延陵两颊含笑地摇着扇子。 以前的妩月总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事有规，事有范，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现在这样子，还真是，前所未见。 来到村口，延陵示意停步。 飞身上了树顶，居高临下地往村里观望了一番，低头对树下的宝宁二人说道：“什么都没有，你们进去吧。小心点。” “嗯。” 宝宁和顾倩哝一前一后地走进村子。 一如在外面所见，村子里也非常安静。 四通八达的大路小路上，一个人，或者可以说，一个活物都没有。 每户人家的大门都紧闭着，门前、院子里都很干净，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起过纷争的痕迹，仿佛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在家里闭门睡觉。 二人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然后互看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一点声响都没有。 宝宁退后一步，目光往屋子周围转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半开的侧窗。 顾倩哝会意地过去，透过窗缝往里面看了看。 然后回头朝宝宁摆摆手，示意没有看到人。 宝宁想了想，施法用灵力隔空牵动里面的门栓，慢慢移开。 “吱嘎”一声，门开了。 屋里的摆设同样非常整齐干净，看上去没有一丝异样。 客厅、厨房，直到进入卧室，垂帘一经掀起，宝宁便闻到了一股腐臭味。 她知道，她快要接近“真相”了。 但是，卧室里同样没人。 只有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帐。 宝宁轻手轻脚地过去，用一根手指，轻轻地将床帐掀开了一条缝。 乍然间，两具死状可怖的尸体跃入眼帘。 这一世的宝宁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死尸，吓了一跳，手一松，便将帐子垂了回来。 “怎么了？”顾倩哝跟了过来。 宝宁问：“你胆子大吗？” “不大。” “那别看。” “死人？” “嗯。”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顾倩哝说着，便伸手将帐子一掀。然后“啊”地一声，又放了回来，拍着胸脯埋怨道。“你怎么不早了？” 宝宁无语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我说了。” “可你没说这么可怕啊？” “都说了胆子不大就别看。”宝宁一边说，一边在床的附近找了起来。 “找什么？” “找痕迹。”宝宁道。“你说，那玩意，是从哪里进来的？” “什么玩意？” “杀人的玩意。” 顾倩哝道：“我问的就是，杀人的那是什么玩意？” “我哪里知道？”宝宁道。“连精血都吸干了，肯定不是普通的妖魔。上下都找找。” 顾倩哝“哦”了一声，也跟着一起找进出的痕迹。 但是一无所获。 这对夫妻，仿佛就是在睡梦中，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一般。 两人又转去其他人家里看，发现都是同样情况。 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他们又重新回到村口，与延陵会合。 “所有人，都死在床上。死状也一致，都是被吸干精血而死。门窗基本上都是关好的，屋里也很干净整齐，没有任何外来者闯入的痕迹。就像是，大家正常地在睡觉，然后突然间，就全死了。” 延陵道：“看来，这还是个厉害货色啊！” 宝宁问：“他都没进屋，是怎么做到杀人于无形的？” 延陵指了指自己刚才待的那棵树，对宝宁说：“你上去那里看看，就知道了。” 宝宁飞身上树，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然后，她就发现，夜幕下，有几处屋顶上有一些异样的颜色。 “屋顶上那些，是什么？” 延陵道：“鬼修用来画阵的符水。” “鬼修？”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山林探秘 “我原本也没发现，天黑了之后，屋顶上的阵法残留才显现了出来。再加上你们描述的那些人的死状，基本上就能确定了。在此地犯事的，应该是个鬼修。” “是鬼？”宝宁问。 延陵道：“通常大家所说的鬼修，包含两种情况。一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修。人死后，因为执念未消，不肯投胎转世，亡魂滞留凡间，不断地吞噬小鬼，或者吸食生人的精气，以此来修炼。” “还有一种，就是修习歪门邪道的修士。一般又被称为，魔修。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由于他们不是妖，也不是鬼，又没有真的成魔，他们只有作恶的恶人。哪怕你们制服了他，也是无法收到诛邪册里去的。” 宝宁蹙着眉说道：“我们又不是为了诛邪册才斩妖除魔的。” “就是！”顾倩哝道。“我们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好，好！我知道了！”延陵笑得很无奈，她们这个年纪的修行者，最是爱把“拯救苍生”这句话挂在嘴上。 妩月上一世，在这个年纪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救国救民。 这一世，想的却是“拯救苍生”。 是该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还是说，格局上去了？ “既然确定了，那我们就继续往下追。”延陵道。“这鬼修的手法很老练，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顾倩哝道：“可惜我们来晚了，让他给跑了。你们说，他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也是类似于这样的，离城镇比较远的山村？” “不对。”宝宁道。“有人我们没找到。” “什么人？” 宝宁道：“里正说，陈家岙没了音讯之后，他们前后派了三批，共八个人过来查探情况。但这八个人，都没有回去。我们刚才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几乎所有人都是保持着睡姿死在自家床上，那么，后面来的那八个人呢？” “对啊！”顾倩哝反应过来了。“没看见。那个鬼修，为什么要把他们带走？带走八个人，这也太多了吧？” “笨。”宝宁道。“说明，他在这附近有个老巢。” “所以，我们去找他的老巢！” “嗯。走。” “走去哪里？” “那边山上啊！”宝宁伸手指了指陈家岙背靠着的那座子羊山。“那人能在村子的屋顶上设这样的阵法，说明他经常从高处俯视这个村庄。这样的地方，你说在哪里？！” “哦，在山上。” 宝宁吐槽道：“你下次能不能先动动脑子想一想，再问啊？你使手段接近我哥的时候，不是主意很多嘛！” 顾倩哝道：“你想了，我就不用想了啊！不要重复劳动，浪费。接近你哥那事，也是因为没人帮我想办法啊，我只能自己想。要是你帮我的话，那我肯定也不想了。” “呸！想得美！离我哥远点！” 夜已经深了，三人走在上山的羊肠小道上。 山风恻恻，树影摇晃，此情此景置身其中，颇有几分惊心。 顾倩哝往宝宁身旁挨了挨，小声说：“那鬼……肯定早就不在了吧？咱们是不是，应该，等天亮了再来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了？” “他还在？”顾倩哝吞了下口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剑。 宝宁道：“去了才知道。” 走到山腰的时候，延陵忽然停下了脚步，往右侧林子里指了指，低声说道：“那边。” 宝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边的树丛里，似乎积聚着一团异常沉郁的气息。 那是死气。 说明附近有新死不久之人。 三人当即往那边走去，拨开繁盛的草丛，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那股死气，就是从里面弥漫出来的。 宝宁凝神感知了一下，山洞里没有动静，似乎是没有活物。 “还是我和师姐进去，你守在外面？” 延陵想了想，说道：“一起进去。” “好。” 宝宁取出一颗夜明珠照明，她走在最前面，顾倩哝居中，延陵垫后。 这山洞，入口处极窄，仅供一人通行。往里面走进十来步，便豁然开朗。 宝宁用灵力将夜明珠悬空推了进去，将里面的空间照亮。然后，一眼便看到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死尸。 死状与村里那些人一模一样。 宝宁道：“我们分头找下线索。” 话音刚落，三人便察觉到周围的气息一变，蓦然回头，发现进来的那个洞口竟然凭空消失了。 四周全是石壁，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什么情况？”顾倩哝问。“进来的路怎么不见了？” “路？你在找路？”一个阴沉诡谲的声音“桀桀”地怪笑了起来，笑声经过密闭山洞的回荡，分外刺耳。“这叫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还想找路？！” “哈哈哈！不错，不错，三个通幽境的小道士，够我直冲化神了。” “呸！”顾倩哝骂道。“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鬼修，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还妄想化神？！做你个春秋大梦！” “说得好！”延陵第一次如此同意顾倩哝的话。 最好妩月也能把这句话给听进去，谢翊那等腌臜之物，如果配得上她？这一世，希望她可以清醒一些，不要再被他给蛊惑了去！ 延陵转眸看向身旁的宝宁，宝宁以为他是想询问她现在的情况，便蹙着眉，小声告诉他：“脚动不了了。” 那鬼修“咦”了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继而“嘿嘿嘿”地淫笑了起来：“前面没仔细看，原来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可惜啊，我对女人没兴趣，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说完，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那位大人或许喜欢，那我就、只要你们的修为，留你们一条性命吧！哈哈哈！” “那位大人？”宝宁问。“是谁？鬼王？” “小美人还知道鬼王？不错，不错，回头得了鬼王大人的青眼相看，那时候，可别忘提携提携在下啊！” 宝宁道：“那你还不快快报上名来，不然，到时候我要如何提携你？”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鬼修缚灵 鬼修又“桀桀”地笑了起来：“小丫头，居然套起本大爷的底细来了！” 延陵以传音入密之术提醒宝宁：“他在拖延时间。” 宝宁也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她与他对话，也不过是想通过声音来分辨那人的位置。 这时，顾倩哝也发现自己的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了。体内的灵力，也在不停地流失。 “怎么回事？”顾倩哝叫喊了起来。“我的灵力怎么不停地在减少……” “哈哈哈！”那鬼修又笑了起来。“小美人，你们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吧？这就是江湖险恶，一不留神，就掉陷阱里了！可惜，你们没有机会涨见识了！” 那鬼修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山洞里盘旋回荡，格外渗人。 宝宁终于分辨出了那人的位置，“嗖”的召出飞剑，一剑飞刺了过去。 “铛”的一声，剑刺到了洞壁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哈哈哈。”那鬼修笑道。“想打我？来呀！我就在这山洞里，你找得到我吗？” 宝宁操纵着飞剑，“唰唰”又是几剑。 “错啦！我不在那边，我在这里！” 那鬼修躲了几下之后，愈发地猖狂起来，甚至还在洞壁上显露了一点身形，向宝宁挑衅。 宝宁自然又是毫不客气地一顿飞剑伺候。 延陵伸手拉住宝宁，提醒说道：“不要理他，他在故意消耗你的灵力。” 宝宁道：“这个阵法在抽取我们的灵力，我们必须尽快破局。不能坐以待毙。” “这是缚灵阵，你越挣扎，灵力流失得越快。倩哝也一样，不要动。进洞前，我发了信号，宗主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 “宗主……”顾倩哝愣了下，想问他怎么知道宗主在附近，刚说出两个字，便见延陵在朝她眨眼睛，瞬间会意。 原来这家伙是在虚张声势呢！ “宗主来了，你这臭老鼠就死定了！竟敢到衍天宗头上动土，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们是衍天宗的人？”那鬼修吃了一惊。 他猜到陈家岙出事后，镇上的那些居民誓必会向附近的修仙宗门求救。所以，他在这里设好了阵法，准备守株待兔。 长原镇是个小地方，周边有几个半大不小的修仙宗门。他只道来的会是那几个宗门中的其中一个，没想到，来的竟是衍天宗！ 衍天宗是第一大宗，宗里高手如云，他虽然得罪不起，但是，他躲得起！ 将这三个小弟子吸食干净之后，他把痕迹清理得干净一些。到时候就算是衍天宗，也查不到他头上！ 只是，这小子说，宗主就在附近？ 真的假的？ “对啊！”延陵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我们是衍天宗明英宗主的亲传弟子。这是我们第一次下山历练，师父亲自带我们过来的。识相的，马上放了我们。不然，等师父到了，你的死期就到了！”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先下手为强！赶在明英到来之前，解决了你们！” 话音甫落，宝宁便觉有一团黑影从头顶上方覆压了下来。 她知道延陵之所以编造明英宗主就在附近的谎言，就是为了逼这鬼修提前现身。不然这样拖下去，等他们身上的法力被缚灵阵抽个干净，那到时候便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所以，在那鬼修出声的时候，宝宁就已经捏好剑诀，准备攻击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延陵竟然没有被缚灵神给缚住。在那鬼修现身的第一时间，他就飞身而起。 他的身影极快，就在那一眨眼之间，他便扼住了那鬼修的喉咙，一下子将他按在了山洞顶上。 一击击中。 “你，你……”鬼修的眼神，惊惧中透着难以置信。 他练的身法极诡异，只消有壁石的地方，他往里面一躲，修为再高深的人也察觉不了他的存在。 而且，哪怕他现身出来，如果被攻击，他也能很快躲回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延陵竟然没有被缚阵灵制住，而且一出手，就以绝对的优势拿捏住了他的要害部位，使他的功法完全无法运转，只能生生地被他压制了住。 这么近的距离，强大的压迫感，那鬼修终于发现了延陵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修士。 “你居然是……” 延陵当然不会任由他说破自己的身份，手下一施力，那鬼修便化作一缕轻烟，随风消散了。 他一消失，缚灵阵的力量也消失了。 宝宁和顾倩哝的腿也重获自由。 顾倩哝“吁”出一口气的同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你怎么把他弄没了，诛邪册啊！应该把他封到诛邪册里！” 延陵道：“我知道。但是这鬼不除掉，缚灵阵就不会消失。越拖，我们的灵力越弱，他的力量越强，对我们会非常不利。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原来如此。”顾倩哝道。“我们真是出师不捷，一来就遇上这么阴险难搞的鬼！” “是鬼吗？”宝宁问。 延陵“嗯”了一声：“自打地府被鬼王把持之后，亡魂不去转世投胎，反而以魂体开始修炼，为祸人间的情况越来越多。而且，鬼王还会传他们功法，以致于这些个鬼修，越来越难对付了。” “那鬼王，再厉害也只是一个鬼，天庭为什么会拿他没办法？” 延陵道：“那鬼王，是由神堕魔，再由魔沦为鬼，厉害得很。鬼王出世那年，天庭为了夺回地府控制权，出兵与他打过一次。但地府机制特殊，天庭百般受制。天兵们，大多是因为英勇善战，而被点上天界的，并没有历经过天劫，跳出轮回。若是战死，仍然要魂归地府。而入了地府，就会不受自主地听鬼王号令。” 宝宁听明白了。 就是天地大战，打着打着，天庭的人就全死到地府去了。 “而且，哪怕天庭在大战中占据了绝对性的优势，但是鬼王见到地府势弱，就会操控忘川之水，使其灌入人间，有多少百姓遭殃，他地府便能增加多少阴兵……” 宝宁忍不住道：“这也太阴损了吧！打不过，就祸害凡间百姓？” “是啊。”延陵叹道。“如此一来，天地对峙，反倒是凡间百姓受难。所以，这些年，天庭可是百般无奈，只能另想办法。”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天帝显身 顾倩哝好奇地问道：“天庭和地府之事，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延陵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确实说得有些多了，轻咳一声，解释说道：“那是因为，我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天地大战啊！” “真的假的啊？”顾倩哝愈发好奇了。“你那时候多大啊？” “我那时……嗯，也不是很大！反正比你们是要大一些！”延陵道。“我是跟着家中长辈去的，看着那忘川之水漫过一个个村庄……忘川你们知道吗？里面全是些不得轮回的恶鬼，见人就扑上去一通撕咬，将人嚼得连骨头都不剩。水里还有各种毒物，忘川之水漫过之处，全是一片青黑，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呕！打住打住！”顾倩哝赶紧说道。“你不觉得这里也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吗？还说这些！我都快吐了！” 延陵不动声色地看了宝宁一眼，一边连声说：“行行行，那就赶紧出去吧！这些尸体，还有山下村里的那些，等天亮了，我们回一趟镇里，让官府派人来清理。” “好。”顾倩哝忙不迭地从山洞里出去，深吸一口外面的清鲜空气，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然后，这时才想起来问延陵：“刚才我们都被那个阵法束缚住了，你怎么没事？” 延陵道：“因为，我提前做了准备啊。” 宝宁问：“你进山洞前，就知道有问题？” “对啊。”延陵道。“不然，我为什么提议一起进去？” “为什么？”顾倩哝还是不明白。 “那鬼谨慎得很，我不一起进去的话，他是不会现身的。那我们这一趟，就只会无功而返。” “那你不告诉我们，也是为了引那鬼现身？”宝宁问。 延陵道：“不然，你们觉得你们的演技足以、以假乱真吗？” “……”虽然道理是这样的，但作为被在鼓里的人，心里始终有些不那么痛快。 顾倩哝亦道：“你这也太过份了吧，至少给个眼神吧！害我绞尽脑汁地想了老半天的主意！” “我说我给过眼神，你信吗？” “……”顾倩哝一愣，使劲回想他刚才有没有给过眼神？ 看着她认真地样子，延陵忍不住笑道：“别想了，没给。” “……”顾倩哝反应了一会，气得直跺脚。“你太过份了！看我不打你！” 在她动手之前，延陵赶紧一个闪身，就窜到前面去了。 “你个混蛋！给我回来！”顾倩哝大喊着追了过去。 宝宁原本在为自己在这次事件里没有出到力而感到有点不开心，但这会儿看到他俩打闹，忽然心情就好了。 这俩快点成了吧，那她哥就自由了！ 然后，她对着顾倩哝的时候，也不会再感到心里堵得慌了。 毕竟，她也是在意这个朋友的。 “宝宁。”顾倩哝又跑了回来，自然而然地挽起了她的手臂。“刚才那个鬼，是不是还说要把我们送给那个鬼王？” “嗯。” 顾倩哝“啧”了一声，说道：“都死了，变成鬼了，还想要女人。”说着，她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吐槽道。“他好恶心。” 延陵闻言，都快爱死顾倩哝了。 她怎么每次都能这么准备地踩到点？！ 刚才那鬼修说的时候，他都没想到这一点。反倒被这家伙给揪出去，还特地跑到宝宁面前去吐槽了一通。 虽然他并不认为谢翊会对美色感兴趣，但只要能让宝宁对谢翊反感，说什么都行！ 天还黑着，这会儿回镇上还早。三人便在村里找了处地方打坐，也算是休息。 神游太虚之时，宝宁忽然发现有一道人影自虚无缥缈中显现了出来。白衣金冠，虽看不清面容，却直觉得此人异常俊美华贵，如神祇一般。 “你是？”宝宁问。 “吾乃天帝。”回答她的是一个无比空灵缥缈的声音，仿佛来自于遥远的九天之上。 “天帝？”宝宁为此而感惊异无比。 虽然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身负仙缘，所以明英师父再各种破例，也要将她收入门下。她也知道，自己被家人和师门寄予了厚望，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心无旁骛地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飞升成仙。 但是，尽管如此，也不至于会出动天帝来找她吧？ 这就像是，她还在县城里考乡试呢，远在京城的皇帝却亲自跑来见她。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宝宁。”天帝道。“你本是天界上仙，此番应劫下凡，为的是肃清凡间，救苍生于水火。消灭鬼王，使得阴阳两界重归秩序，你便能功德圆满，重返天界。” 宝宁道：“鬼王混乱阴阳，祸害凡间，死不足惜。只是，以我之力，只怕再修炼个几十年，也难有与他一战之力。” “此鬼王，乃是三界万年轮回之劫，非常难缠。只宜智取，不可力敌。此乃，琉琉净魔戒。” 天帝抬起手，摊开手掌，一粒微光从他的掌心飞出。在飞向宝宁的途中，渐渐变大，变作寻常戒指大小。 宝宁伸出手，那戒指便缓缓地落在了她的手心。 凉凉的，看起来就似一枚非常普通的翡翠玉戒指。 “你找机会接近他，将此琉璃戒戴到他的手上，便能抑制他的修为。届时，你再设法除掉他。” 宝宁拿着戒指，心里却有疑惑：“天界既然有此等宝物可以对抗鬼王，天帝陛下派遣一位修为高深的上仙去，不是更为稳妥？” 天帝道：“此鬼警觉性高，派天界的神仙去，根本无法近他的身。而你正好在凡间历劫，又是女子，能让他放松警惕。” 宝宁会意地点点头。 天帝道：“去吧。为了天下苍生，小心行事。” 打坐中的宝宁倏地睁开眼睛，看着微亮的天色。 那空灵缥缈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宝宁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思索方才经历的事情。 忽然，发觉自己的手里好似有东西，摊开右手，果见右手手心里攥着那枚翡翠戒指。 “难道，真的是……天帝？”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兴妖气 听到宝宁的喃喃自语，旁边的延陵结束了打坐，问道：“怎么了？” 宝宁想了想，说了句“没什么”，便收好戒指，闭回眼睛，继续打坐。 延陵从旁看着她，暗自思忖。 他刚才，好似听到她说“天帝”。 看来，是天帝那边，开始有动作了。 天亮后，三人回到镇上。向里正说明了陈家岙的情况，让他召集一些人手，随他们一起去陈家岙敛尸，让那些无辜遇害之人，早日入土为安。 一众人忙了三天，才将善后之后料理妥当。 准备告辞的时候，里正却又唤住了他们，说道：“三位仙长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为陈家岙的村民报了仇，也保护了我长原镇百姓免遭其害。我们本不该再有所求，只是……” 宝宁道：“里正大人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就是之前，陈家岙有异，我们连派了几波人过去，都有去无回之后，我们便派了两个人骑着快马上天兴门求救。从长原镇骑马去到天兴门，慢的话，两天也可以来回一趟了。但是，这都已经过去五天了，还不见人回来。所以，我这心里……” 宝宁会意：“里正大人，是怕，天兴门那边，也出事了？” “这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是他们行事鲁莽，与天兴门发生了什么误会，被扣留了……所以，想请三位仙长，能不能再去天兴门看看？那两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家里人念叨得慌……最好是能将他们给平安地带回来。” 宝宁回眸分别看了延陵和顾倩哝一眼，见他们都没有特别的意见，便答应道：“没问题。我们这就出发去天兴门。” 天兴门所在的龙兴山脉，虽然也算是灵脉，但相对其他灵脉来说，灵气较为稀薄。所以，几百年来，偌大的一片山脉，也就只有天兴门一个修仙门派在此扎根。 天兴门是个小门派，在修仙界名声不显，宝宁他们都不知道这个门派的掌门叫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门派擅长什么。 三人来到龙兴山下，还没上山，便感觉到山里透着一股很重的妖气。 宝宁回头看了看立在山道口的界碑，蹙着眉说：“这里已经是天兴门界内了，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妖气？难道，天兴门真的出事了？被妖物占去了？” 延陵亦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么重的妖气，多半是真的了。” “这么说，我们的诛邪册上要有收获了！”顾倩哝忽然兴奋起来。 延陵瞥了她一眼，说道：“之前还言之凿凿，说什么斩妖除魔可并不是为了诛邪册，现在又这么兴奋？” 顾倩哝分辩道：“确实不是啊！但如果既能拯救苍生，又可以装到诛邪册里，那当然是更好啊！” “好话歹话全让你给说了！” 见他俩对上话，聊起来了，宝宁便不作声了，默默地往山上走。 本以为天兴门绝对是出事了，没想到，走到半山腰，竟然从山上下来一名道童。 这道童约摸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清秀，身材纤瘦颀长，穿着宽大的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三位道友远道而来天兴门，不知有何贵干？” 宝宁打量了一番，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妖气，便回眸看了延陵一眼，示意他来开口。 延陵会意，上前一步，说道：“在下衍天宗明英宗主座下弟子陵越，这是我的两位师妹。我们下山历练，路经此地，便顺道来天兴门拜会。” “原来是衍天宗的道友。”道童道。“只是三位来得不巧，本门的掌门及几位长老近日都有事外出了，天兴门目前处于封闭状态，恕不接待外客。” 延陵道：“既如此，那我们确实不便打扰。只是有件事情，我想请问一下小道长。” “道友请说。” “我们是从长原镇过来的，那里的里正说，大概四五天前，曾派遣了两个镇民来天兴门求援。不知小道长对此事，有无印象？” 小道长道：“这大半个月来，都没有外人来过天兴门。道友所说的镇民，许是去了别的门派。” “多谢小道长告知。” 与道童作别后，三人转身下山。 “我们从后山悄悄潜进去？”顾倩哝提议。 延陵道：“这些个宗门，一般都设有护山结界和护山大阵。我们一进去，他们就知道了。到时候，若是护山大阵启动的话，就费劲了。” “那怎么办？” 延陵想了想，说道：“这样，我们出一个人去硬闯，然后其他两个人，趁机从后山溜进去查探虚实。” 顾倩哝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宝宁抢先一步说道：“我去闯山，你们趁机进去。” “咦，你不进去啊？”顾倩哝好奇地问。 以宝宁“凡事争先”的性格，遇到这种情况，她肯定会想要进去一探究竟。而负责闯山的话，就意味着得留在外面等消息。 没想到她竟会主动要求留在外面，这实在有些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宝宁“嗯”了一声，说道。“轮流吧。上次是陵越师兄在外面，这次是我。下次换你留外面。” 宝宁之所以主动要求留在外面，自然是想给他们创造一起行动的机会，趁机撮合他们。 但既然被问起了，那她就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行吧。”顾倩哝道。“那你小心一点，闹出动静，将人吸引过去就行，见好就撤。” 宝宁点头：“我知道。” 延陵原本是想让顾倩哝去闯山，他和宝宁趁机溜进天兴门。但既然宝宁主动要求去闯山，他想了想，与入宗查探虚实相比，留在外面或许更安全一点，便也没有反对。 三人研究了一下方案，包括如何分头行动、如何接头、遇到危险如何传递消息等等。拟定好一切之后，便兵分两路，开始行动了。 宝宁拎着剑，沿着山道，直冲天兴门。 她的身法极快，几个飘闪，便冲上了山。直到来到正殿门前，才被冲出来的天兴门弟子团团围住。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云河谷 “这位道友，前面已经与你说了，你们要找的人没有来天兴门，你为何还要硬闯山门、胡搅蛮缠？就算是衍天宗，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说话的还是方才出来迎客的那个小道童。 他的身后，站着十来个与他同款衣衫的少年修士。看着年纪都比他要大些，但却明显是以他为首。 宝宁虽然以一人对峙十余人，气势上却丝毫也不示弱，振振有辞地说道：“长原镇的两个镇民，来了你天兴门后，就失踪了。我的师兄师姐也是来过天兴门之后，转头就都不见了！他们，肯定都是被你们天兴门给抓走了！” 道童道：“道友说这话，可有凭据？” “要什么凭据？！”宝宁“蛮不讲理”地说。“我师兄师姐都是修行之士，这附近又只你们天兴门一个修仙宗门！若不是你们干的，他们又岂会无缘无故消失？” “你怎知他们就是无缘无故消失，而不是他们嫌你碍眼，丢下你，先走了？” 道童这话一说完，他身后的其他天兴门弟子便哄堂大笑起来。 宝宁假装被这话噎了一下，然后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那你们说不是你们抓的，可敢让我进去搜一搜？” 道童沉下脸来，正色说道：“我天兴门，虽然比不得你们衍天宗是大宗门，却也是清修之地，岂容你说搜就搜？” 宝宁冷笑一声：“我看你们天兴门就是有猫腻吧，不然，怕什么被我搜？” “道友空口无凭地就冤枉天兴门，还往天兴门泼污水，这未免也太没道理了吧？你们衍天宗就是这样仗势欺人的吗？” “你们抓了我师兄师姐还有理了？！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我们衍天宗，不是好惹的！” 说完，便仗剑往里面冲。 天兴门的弟子自然一拥而上，加以阻拦。 虽然是以一敌众，但这些弟子的修为都稀疏得紧，没一个能在宝宁的剑下坚持过两招的。 但宝宁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打架，而是引发纷乱，让延陵他们趁机潜入。 既然对手这么弱，她也赶紧调整了下自己的武力值，不然，三下两下地全给打趴下了，就完事了。她引起纷乱的目的就达不成了。 于是，“不相上下”地缠斗大约一刻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宝宁便假装不敌，被一名弟子的剑势逼退了出去，摇摆了几下才稳住身形。 “你们等着！我还会再来的！” 摞下一句狠话，便提着剑，转身飞也似的跑走了。 一路顺利地下了山，回到与延陵他们约好碰面的亭子里，等他们出来。 宝宁在亭子里等了一会，又走出亭子，飞身上了亭旁的一棵大树。站在树顶，眺望天兴门那边的情况。 那边山上却还是一片平静，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宝宁觉得这个天兴门，非常奇怪。 虽然他们刚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很重的妖气。但是从他们上山，到她打进天兴门，一路上遇到的天兴门弟子，全部都是凡人，没有一个妖物。 那么，那股妖气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就是，她都打到天兴门正殿门外了，出来拦她的，竟然还是一众小弟子，修为全部比她低一个大境界以上。 就算那迎客的道童说的是真的，门主和长老都闭关了，那至少也应该留个修为高的弟子主事。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群小虾米，连她都可以横着走。 这天兴门到底是出啥事了，怎么这么奇怪？ 她好想进去查探究竟……但那是延陵他们的工作，而她的工作则是，安静地在这里等待他们的消息。 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宝宁发现有人从山道上下来了。连忙站起身，在茂密的树叶的遮掩下，凝眸往那边看去。 下来的不是延陵他们，而是两名天兴门的弟子。 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天兴门统一的金白两色的弟子制服。从山道下来后，竟往宝宁所在的这边走来了。 宝宁赶紧摒住呼吸，不让他们察觉她的存在。 当他们从树下经过时，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师兄，咱们下山历练，为什么出行物资不是宗门直接发，而要去云河谷拿？” “你不知道吗？据说，云河谷才是天兴门的中枢核心所在，掌门和长老们都在那里潜修呢！” “那咱们去云河谷，就是拜见掌门他们？” “大概吧。” “说起来，我入宗这么久，还没见过掌门呢！” “我又何尝不是？” “……”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宝宁心里默念了声“云河谷”，取出地图看了看。 却发现，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叫云河谷的地方？ “是这地图不完整，没有标出来？还是，这云河谷离得很远，并不在这附近？” 宝宁暗自琢磨了一下，觉得既然让出宗历练的弟子，先去云河谷去领东西，那应该不会离得太远才是。 不然，弟子们赤手空拳地上路，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岂不是要白白地折损掉？ 那既是在附近，为什么只是掌门他们在那边潜修，不将整门派迁移过去？ 一个门派，分成两块地方，其中一块，还处于无人留守的状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宝宁想了想，决定跟上去看看。 在亭子里留了个纸条给延陵他们，跟他们说她发现了点情况，去去就回。 然后便一路跟着那两名弟子，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一个山谷。 宝宁对着地图，估算了下方位和大概的距离，这个地方，地图上标注是一片山地，叫作向阳山。 “是只标了山名，但没有标山谷名吗？” 宝宁暗自嘀咕着，眼看前面二人已经到了进谷的道口，并与守在入口的人对上话了，就赶紧往旁边一闪。窈窕小巧的身子，完美地藏进了草丛里。 “你们是这次下山历练的弟子？”守谷弟子打量了二人一番，似有些嫌弃地说。“还不到洞玄境？” “是。”被嫌弃的两名弟子也颇有些讪讪。“洞玄境的师兄先前都已经下山去了，现在宗内就数我俩修为最高了。等这趟历练回来，我们应当就能晋洞玄了。” “行吧。进去吧。”守谷弟子一副很勉强的模样。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白衣道人 看着那两人就此进了山谷，宝宁琢磨了一下，取出一张符，催动上面的符咒，往那守谷弟子掷去。 那黄符到了半空，便化作一只灵猴。以极快的速度，一爪子挠向那守谷弟子。 那弟子骂了一声“草”：“哪里来的泼猴！” 闪身躲开之后，就拔出长剑，与那猴子缠斗起来。 宝宁趁机隐了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一下窜进了谷里。 一进山谷，她便感到一阵不舒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妖气和血腥之气，还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肉质腐败的恶臭，杂揉在一起，压迫而来，宝宁险些被恶心地吐了。 赶紧摒住呼吸，取出一方干净的丝帕，往里面包裹上一些清新除味的药草，捂住口鼻，然后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高声惊呼起来。 “你们、你们干什么？” 宝宁连忙加快脚步，往声音传来去而去。 只见“带”着她过来的那两个天兴门弟子已经被人打晕在地，几个长着动物耳朵的人，正在将他们像捆猪仔一样地捆起来。 “妖怪？” 宝宁的目光往那边一转，便看到了十几个各色妖怪。包括坐在主座上的那个白衣道人，哪怕一副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却也难掩那一身的妖气。 “这里不是天兴门掌门和长老的潜修之地吗，怎么这么多妖怪？这里被妖族攻陷了，但天兴门那边还不知情？不对，天兴门那边也有很重的妖气啊！这个天兴门，不会已经被妖怪控制了吧？那让弟子从天兴门过来云河谷，又是为了什么？” 宝宁觉得情况不明，不宜轻举妄。 而且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妖怪，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先看看情况再说。 沉吟间，白衣道人已经从主座上缓步走了下来，抬起脚，一脚踩在其中一名弟子的胸膛上，嫌弃地说道：“怎么才知微境，修为也太差了！” 旁边一个狼耳朵的妖怪说：“老大，这也是没办法……最近的需求量大，这修为就、有点跟不上了。” 白衣道人叹道：“也是，冥君生辰在即，必须抓紧时间。今天晚上，就把这两个杀了。明天让天兴门那边，再送两个过来。” “冥君？不就是那只鬼王吗？”宝宁听得一阵心惊，两边的妖怪果然是一伙的？！“鬼王生辰，为什么要杀人？难道他吃人？还让天兴门送人？把天兴门的弟子，当作食材了？” 天兴门打着修仙宗门的旗子招收弟子，其实都是送给鬼王吃的？ 事情竟如此可怕吗？ 她本来准备打探好谷里的情况，先出去延陵他们会合，商量好行动计划，再一起回谷救人。 但现在听来，那两名弟子晚上就要被杀了，这会儿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她想要出去一趟再回来的计划就行不通了，会来不及。 她得先想办法将这两名弟子救出去。 但眼前这个白衣道人的修为比她高，加上还有这么多小妖，她不是对手。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宝宁隐藏好自己的气息，躲在一边。等几个小妖抬起来两名弟子，往山谷深处走去时，便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这个山谷不大，却聚集了很多妖怪。 但，古怪的是，这些妖怪们全在花田里待着，不像是在修炼，看着倒像是在给花草捉虫。 而且一个个都非常专注认真，哪怕有两个大活人被五花大绑地抬着从田边经过，都没能引起它们一丝一毫的关注。 宝宁一路上躲躲藏藏，倒也没有被发现。 随着山谷里的小道一转，看到了一排简陋的石屋。 说是石屋，其实就是由一些石块堆砌而成的一个个狭小的空间，仅半人余高。看着像是用来养猪牛羊这种家畜的，但那两名弟子却被丢了进去。 小妖们锁好石门，就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讨论种花捉虫的事情。 宝宁觉得好诡异啊。 听这些小妖讨论种花的问题，那认真专注的样子，真的很像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是，他们又抓了人，晚上还要杀人…… 莫非真的是人妖殊途，注定无法和平共处？ 等小妖们走远后，见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宝宁闪身来到关人的石屋前。 那两个弟子还昏着，宝宁轻唤了两声，没反应。便从旁边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从石门的栅栏里伸进去，在其中一名弟子的大腿上戳了戳。 “喂，醒醒！快醒醒！” 怎么戳都没反应之后，宝宁干脆用上了法力，但那两人还是没动静。 就跟死了似的。 “不会被灌药了吧？那怎么办？” 他们这样昏迷不醒的，她也没办法带他们出去啊！ 宝宁有些着急。 正在努力地转动脑子想办法时，旁边的石屋里忽然响起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姑娘。” 宝宁听到声音，连忙挪了过去。 发现，旁边的那间石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躺在地上，若不是他出声唤了她，宝宁都没看不出来是个人，只当是一堆摊在地上的破麻布。 这会儿，他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苍白枯槁的头发，瘦得皮包骨头的脸，满身满脸的污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和长相。 宝宁看得一阵心悸，这是受了多少折磨，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老爷爷，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进了云河谷，就会被灌下药，轻则虚脱无力，重则昏睡不醒，只能任凭他们摆布。” “果然如此。” “姑娘，你是哪个宗门世家的弟子？” “我是衍天宗的。” “衍天宗……”老人的声音中透露着欣喜，他试图从地上翻身坐起来，但是全身无力，起到一半，就摔了回去。 “老爷爷，你别急，我想办法把门打开。” 宝宁刚准备破除门上的禁制，便听得那老人急声阻止道：“别。别动门。” “门上有什么？” “不，姑娘，你什么都不要做，拿上这个，赶紧离开云河谷。”老人将手里的东西奋力地往门口掷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烈阳花 宝宁伸手接住，却是一个玉牌，一面刻着“天兴”二字，一面刻着烈火纹饰。 “这是我天兴门的掌门玉令。” “这……”宝宁一惊。“那老爷爷，您就是……” “不错。我就是天兴门的掌门，鸿渐。外面那个自称天兴掌门的，是妖怪冒充的。” 宝宁知道，大概便是她刚才所见的那个白衣道人。 那人修为极高，白衣美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确实很容易迷惑人。 “掌门爷爷，这些妖怪们为什么抓你们？” “浇花，用我们的血。” “浇花？”宝宁心里一惊。“就是路上看到的那些花？” 鸿渐叹了口气：“那些是烈阳花，正常开出来都是杂色，只有用纯阳精血灌溉，才能开出纯红色的烈阳花。” “所以，他们占据了天兴门，就是要拿弟子们当花肥？” “我修为高，他们就将我当畜牲一样养着，每十天放一次血。修为低的弟子，被骗进谷后，就被他们杀了。” “太过份了！” “姑娘，在他们发现前，你拿着我的玉牌，赶紧出谷。如果衍天宗能出手相助，自是最好。若是有所不便，劳烦你去一趟方寸山，找我的师弟鸿璧，让他接掌天兴门。我们这些在谷里的人，就不用管了。让他务必想办法救下还在天兴门里的其他弟子，不要再让他们来这里送死了。” “可是，那两个弟子……”宝宁指指隔壁那石屋。 她明白鸿渐掌门的意思，但是那两个人还活着，让她就这样见死不救，她心里有些…… “不要管了。”鸿渐道。“你必须安全出去，把这个消息带出去。不然，会有更多的弟子受害。” 宝宁想到那白衣道人前面说了，让天兴门那边明天再送两个弟子过来。 确实，尽快将消息传出去，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她现在马上出谷，去找延陵和顾倩哝，说不定还赶得及回来他们。 于是，她对着鸿渐点了下头：“我这就出谷。掌门爷爷，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说完，她收好掌门玉牌，往旁边草丛里一窜，便快速往外遁去。 按原路摸回到进谷的道口，趁着四下无人，便要往外跃去。 不想，却一头撞上了一个结界。 “砰”的一声，结界的反斥力将她震倒在地。 还在头昏眼花之中，便听得有个阴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果然，溜进来一只小耗子！” 完了，是那个白衣道人的声音！ 宝宁暗自一阵心惊。 “啧啧，修为倒是不错。只可惜，是个女的。” 宝宁晃着头，假装被结界之力震得晕头转向，其实是悄悄摸出了隐匿法宝。借助着法宝之力，往旁边草丛里一滚，便瞬间消失无踪。 白衣道人有些意外地“嗬”了一声，说道：“看来还是只来历不凡的小老鼠啊！” 话音未落，一记掌风过去，草丛迎风而倒。若是宝宁藏身其中，定会被看出端倪。但所幸宝宁在滚入草丛的下一瞬，便攀爬上了旁边的树上。这会儿正抱着树丫一动都不敢动，警惕地看着在树下踱过来又踱过去的白衣道人，生怕他会再次突然出手。 “老大，怎么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狼耳朵妖问。 大概是没有捕捉到宝宁的气息，白衣道人想了想，说道：“守好结界，保证有进无出。我倒是要看看这只小老鼠，能躲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便带着那狼妖走了。 尽管如此，宝宁也不敢马上从树上下来。而是换了个姿势，在树上坐下来，开始重新想办法。 开启了禁闭结界，她出不去了。只能靠她自己想办法了，看怎样才能把鸿渐掌门和那两个弟子救出去！ “烈阳花。” 宝宁想起自己好似在药典上看到过这种花。 于是，赶紧从乾坤袋中翻出了药典。 她没有记错，是有记载。 烈阳花，全名叫九色烈阳花。根据生长环境和培育的条件，开出的花，会呈现出九种颜色。 最稀有的，便是正红色的烈阳花。至刚至阳。其根、茎、叶，皆可入药。是炼制九转大还丹、九阳合气散等极品丹药的必备药材。 “这些都是仙家用的丹药，这些妖怪们种烈阳花想做什么？有什么用？” 继而，宝宁又想起来，那白衣道人和那狼妖曾经说过“冥君生辰在即”、“需求量大”之类的话，那看起来，这些花似乎是为那鬼王种的？ 他一只鬼，要这么多至刚至阳的花做什么？ 阴阳相冲，也不怕冲死他？ 宝宁悄悄地摸回了关人的石屋那边，发现这会儿加派人手了。石屋前面多了两个看守的小妖。 而那两个天兴门的弟子还昏迷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宝宁琢磨了一下，直接救人行不通。或者，她可以试着用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比如……她去把那些烈阳花给毁了！ 花都没了，就不需要什么花肥了！ 哪怕他们重新种，耕种也需要时间。以现在这个情况，多争取时间，鸿渐掌门他们便多一些活命的机会。 这烈阳花娇贵得紧，喜阳，但太阳又不能太大。太阳大了，会晒蔫。 需要浇水，但是只能浇在它们生长的泥土里。它们的枝叶是不能碰水的，只要沾到一滴水，到时候开出来的花就会出现斑驳的痕迹。 不是纯色，就是残次品，药效也会大大打折。 如果枝叶大面积地遇到水，那就会直接腐烂掉。 另外，他们这花，是用富含灵力的精血浇灌的，誓必会引来许多蛇鼠虫蚁。这花一被咬，也就坏了，必须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 所以，谷里的人手才会大量堆积在花田那里，先前连关押“囚犯”的地方，都没有一个看守的人。 于是，宝宁又悄悄潜回到花田。却看到那白衣道人在花田上也加设了结界，并叮嘱道：“从现在开始，大家全部待在花田里，不得进出。烈阳花开在即，容不得一点闪失，全部给我打起精神，看仔细了！要是谁的田里出了问题，我就拿谁是问！” “是！” 说完后，那白衣道人也没有走开，而是绕着花田在巡视。 宝宁只能继续躲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鬼使新扬 宝宁用的这个敛息法宝，是紫苏借周云岚之手给她的。 是天界的法宝，只要握在手里，往里面注入灵力，就能将自身完美地隐藏起来。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很难发现她的所在。 所以，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她愁的是，这道人一直在的话，她没机会下手。 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机会来了。 “老大。”狼妖来了，报告道。“鬼使大人来了。” 白衣道人点了下头，便随那狼妖一起过去了。 他们一走，宝宁便从树丛里窜了出来。 拿着提前准备好的一叠烈火符，绕着花田飞奔了一圈，快速地贴了一圈符。 然后，催动符上的阵法，同时引爆。 “哗”的一声，数十条火龙顿时冲天而起。花田那边，瞬间整个地变成了一个火海。 宝宁的烈火符其实并不足以烧穿那白衣道人设下的结界，但是那些小妖们不知道！ 陡然间看到身边起了这么大的火，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逃离。 加上宝宁在外面用惊慌惶恐的声音大喊：“快跑！仙门中人打进来了！老大也被他们杀了！快跑！快跑！快！” 吓得火海里的那些小妖抱头乱窜。 白衣道人设下的结界，阻绝外面的人进去，同时也阻隔了里面的人出去。 小妖们忙不迭地往外窜，都被结界给斥了出去。结果全摔进了烈阳花丛里，连滚带爬的，将烈阳花们踩了个稀巴烂。 而越是这样，小妖们越是害怕。 一时间，山谷里充斥着各种高高低低的尖叫声和哭喊声，震耳欲聋。 白衣道人闻讯赶了回来，问道：“怎么回事？” 石屋那边看守的小妖们也跑了过来，回话说道：“不知道啊，突然就起火了！好像是里边出事了！” 白衣道人撤掉已成一片火海的结界，看着里面狼狈不堪的小妖们，和烂作一团的烈阳花。还没来得及发火，宝宁又趁着他撤掉结界的那一刻，一个暴雨咒过去。 “哗啦”一下，给它们浇了个透心凉。 白衣道人气得发抖，胸中气血翻腾，直往头上充去，眼眶都气得通红。 他们精心照料了一年的烈阳花，这两天就要开花的烈阳花，全毁了！ 肯定是那个偷溜进来的小贼！ 他一定要把她抓出来！ 敢毁他的花？！不将她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结界一撤，小妖们从花田里抱头鼠窜了出来，然后看看彼此身上都没有一丝一毫被烧的痕迹，反倒是烈阳花田被他们踩了个稀碎。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跪地求饶，然后试图去抢救那些花。 白衣道人大骂道：“一群没用的废物！别管那些花了！全部给我去搜！把那个溜进来的臭丫头，给我揪出来！” “是！”小妖们赶紧连滚带爬地去了。 它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溜进来了，又该去哪里找她。但是，搜就是了。 “发生什么事了？”鬼使新扬也闻讯过来了。 他是谢翊的副手。 以前在地府，鬼使和鬼差是混着叫的，同样意思，都是指在地府里当差的鬼。 现在“鬼使”是他一个人的专称了，只有他才能被称为“鬼使”。 谢翊非常看重这批烈阳花，算着这两天就要开花了，就派他过来盯着。顺便帮着一起，将这批烈阳花完好无损到运到冥都。 没想到，他前脚刚到，后脚这一批花，就全毁了。 看着七倒八歪烂作一团的花田，震惊之余，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该如何向冥君交待？” 白衣道人道：“是我疏忽，让一个仙门的丫头溜了进来。待我抓住那丫头，再亲自去冥都向冥君赔罪。” “仙门的丫头？”新扬问道。“是来救人的？” 白衣道人闻言，蓦然心中一动。 对啊，那丫头定是为着救人来的！人救不走，才会想着毁了花田！ 他有办法逮住那丫头了！ 他扬手唤过那狼妖，吩咐道：“带几个人，去把那两个天兴门弟子，拖到这里来。” “是。” 宝宁这会儿也正在附近躲着，听到他要拖人过来，大概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心道不妙。 虽然，花田毁了，就用不着弟子们当花肥了。但是，这不代表这些妖怪们就不会杀他们出气啊！ 果然，那两个昏昏沉沉的天兴门弟子被拖过来，丢到白衣道人脚下之后，白衣道人便召出一把长剑，搁在其中一名弟子的脖子上。 “偷溜进来的那个小丫头，我知道你在！你给我听好了！你以为，毁了花田，就能救得了人？天真！我想杀人，什么时候不能杀？！” “我数到三，你给我出来。不然，我就切开他的喉咙，慢慢地放血。你说，放多久的血，他才会死？” “先放这一个，再放那一个……对了，药效快过了，他们应该快醒了。醒着的时候放，更好玩……” 宝宁听不下去了，将敛息石一收，便从树后跳了出来，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花田是我毁的，你要算帐冲我来！别拿其他人出气！” 看到宝宁出现，白衣道人便气恨得牙痒痒：“好一句‘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别躲！” 说完，便挥剑朝宝宁攻了过去。 宝宁虽然是站了出来，但是打不过，躲当然还是要躲的。 只是，那道人的修为高出她太多，虽然躲开了一招，但裙摆却被他的剑气给削掉了一截。 来不及吃惊，第二招马上就到了。 宝宁见情况不对，自己不是对手，赶紧又摸出敛息石，将自己的身影和声息全部藏了起来。 但是这会儿没用了，前面那道人的剑气扫中了她，已经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了印记。通过这个印记，白衣道人可以追踪到宝宁的下落。 “去死吧！”道人身上戾气大盛，剑气也陡然剧增。 敢毁他的花田，坏他的大计！他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宝宁躲闪不急，一下子被打了个正着。 但就在那剑气撞到她身上的同时，她的身上蓦地迸发出一股强大的阴气，将白衣道人一下子斥飞了出去。落地后摇晃了好几下，方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怎么回事？” 新扬也看得傻了：“她身上，怎么好像有地府的宝物……”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狭路相逢 “地府的？宝物？”白衣道人一头雾水。 新扬皱眉道：“我也不确定。只是刚才挡剑的那团气，看着像是阴气。” 白衣道人的杀招，虽然被地府印信给挡了回去，但宝宁还是被那凌厉的剑气给震得晕了过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新扬走上前去，在她身旁蹲下身。盯着那稚嫩而精致的面容看了好一会，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与当年那位、差点与冥君成了亲的妩月上仙有几分相似。 难道，她是…… 新扬起身对那白衣道人说道：“既是她毁的花田，那我就带她回去向冥君复命。蓝长老就不用特意跑这一趟了。抓紧时间新种一批的烈阳花，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白衣道人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有劳鬼使先将这丫头带回。我将这地收拾好，种下新一茬的烈阳花之后，再前往冥都，向冥君赔罪。” 新扬应了声“好”，上前准备将宝宁从地上抱起的时候，白衣道人提醒道：“这丫头的身法诡谲得紧，身上又有高级法宝，万一教她给跑了，冥君那边就不好交待。大郎，给她灌个药。” 新扬是知道他所谓的那些药里，是加了东西的。在不确定这丫头是不是就是冥君的那位心上人的情况下，他可不敢随便让她服下这些东西。不然，到时候冥君那边，可不是不好交待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于是，他连忙说道：“不用。我用缚灵索将她捆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逃不掉。” 白衣道人道：“也行。” 宝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 那绳索可以束缚灵识，她根本用不了灵力，完全挣扎不开。 抬头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一间空房间。除了她所在的这张木板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些妖怪，竟然没有杀她。把她关起来想干什么，想用她的血浇灌花田吗？不是要纯阳精血吗，她是女的，她的血没用吧？ 不过，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逃跑！她还肩负着鸿渐掌门托付给她的重任，她必须把消息传达出去，救出那些天兴门的弟子。 这时，门外似乎来人了。 有个清朗干净的声音问道：“人呢？” “在里面。”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 宝宁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一身蓝色儒衫，乌黑的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发间簪着一根白玉簪。极其简单的打束，看起来却格外清新脱俗。 或许是由于这个人的容貌过于出众，也或许是由于他那一身温文儒雅的气质太过于特别，宝宁一时看得有些愣住了。 隐约间，却又觉得，仿佛在什么时候，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 谢翊近日一直在炼丹室里看着火候，听新扬说蓝齐长老那边的花田被人给毁了。 刚欲发火，新扬又说毁花田那人，他看着有几分像是妩月上仙，便拦着没让蓝齐当场处决，而是先带了回来。 他这么一说，谢翊心中便隐约觉得不好，赶紧过来一看，果然，还真的是宝宁！ 怎么好巧不巧地，就让她给撞上了？！ “宝宁。”他唤了一声，便快步来到床前，解掉她手上和脚上的缚灵索。 宝宁惊奇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哥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送你出去。”说着，他将宝宁从床上抱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我可以自己走。”宝宁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而且还是个陌生男人，挣扎着想要下来。 “别动。”谢翊提醒了一句，同时将她的脸按向他的怀里，抱着她出了门，便乘风而起，趁着夜色，快速地往冥都城外飞去。 宝宁被他“捂”在怀里，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冥都，只当是被那白衣道人抓了，找了个地方关了起来！ 所以，当谢翊将她在云河谷附近的七里原放下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奇怪。 “谢谢你救了我。”宝宁道。“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谢翊“嗯”了一声，然后又问道：“你不在衍天宗好好修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哥哥呢，没陪你一起吗？” 听他这么说，宝宁便觉得，他应当真的是周云岚的朋友。 “我晋了通幽，下山试炼。” “一个人？” “跟师兄和师姐。”宝宁道。 谢翊道：“那你赶紧去和师兄师姐汇合。我这会儿手边还有事，得马上赶回去。过些天，我再来找你。你几天，你一定要自己注意安全。” 宝宁忙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事有多危险吗？”谢翊道。“还说能照顾好自己！别遇到什么事，都敢一头往前冲！” “这次，我是有些冲动。下回我会注意的。” 谢翊“嗯”了一声，说道：“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回了。” “嗯。” 当谢翊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宝宁这才蓦地想起来，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下回见面再告诉你。” 谢翊留下一句话，便飞身而起，转瞬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来到暗处，谢翊便施法召出了黑衣卫，命他们暗中跟着宝宁，保护好她，不要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然后，他又来到云河谷，找到蓝齐长老，让他立马带人离开这里，另外找地方再种烈阳花。 蓝齐长老表示不解：“这里种过几茬烈阳花，土地非常肥沃，换个地方，就又要重新开始了。” 谢翊道：“这里已经暴露了。被人毁了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想每次都功败垂成。” 蓝齐长老说：“不算暴露。只溜进来那一个小丫头，只要解决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 “那小丫头动不得。”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谢翊的声音透着几分不容拒绝的严厉。“照我说得做。” 蓝齐长老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应了声：“是。” 等谢翊离开之后，那个名叫“大郎”的狼妖便上前来，对蓝齐长老说道：“老大，真的要搬吗？” “搬。” “那些个道士怎么处理？” “谷里的杀了。” “天兴门那边？” 蓝齐长老想了想，说道：“通知我们的兄弟撤离，回西林。其他人不用管。” “是。我这就去通知。” “等等。”蓝齐长老又叫住了他。“注意提醒兄弟们，悄悄地撤离。动静越小越好。” “是。”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鸿璧道人 天色渐亮。 宝宁回了与延陵他们约定碰面的亭子，没见到他们人。想着鸿渐掌门的嘱托，便决定不在这里等下去了。 她先传信回了衍天宗，向宗门汇报了天兴门的遭遇，然后便出发前往方寸山，寻找鸿璧道人。 方寸山是座不知名的山，宝宁并不知道它在哪里。只能先找到一个村庄，向村里的人打听方寸山所在的位置。 等她御剑赶到方寸山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 所幸，这座山并不高，也不是很大。 宝宁站在山道口，用大传音术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之后，传进山里，说是奉天兴门鸿渐掌门之托，来找鸿璧道长的。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背着剑的白衣道人出现在了山道上。 “我就是鸿璧。姑娘找我何事？” 宝宁见他的装束，与她在云河谷见的那个白衣道人差不多，心里先是起了些迟疑。但旋即想到，鸿渐掌门与她说过，那个是妖怪假扮的他。 那想来那妖怪应当是模仿的鸿渐掌门平时的装束，所以，鸿璧道人应该也差不多是这般装束，就可以理解了。 “天兴门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鸿渐掌门被妖怪囚禁了，天兴门也被妖怪控制了。”宝宁摸出鸿渐掌门交给她的那块玉牌，递给鸿璧。“鸿渐掌门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让你马上接任天兴门掌门，想办法把弟子们从妖怪手里救出来。” 鸿璧接过玉佩看了看，确定果然是他师兄之物，面容这才紧了一紧，问道：“让我接任？难道师兄他？” 宝宁道：“鸿渐掌门看着有些不好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形容枯槁，头发全白。他让我拿着玉佩赶紧离开，他还说，他们在谷里的人已经没救了，但务必要救下尚在天兴门的其他弟子。” “师兄他……”鸿璧将那块玉牌紧紧地握进手心，然后对宝宁说道。“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路上，宝宁将了解到的情况，全部告诉了鸿璧。也从鸿璧处得知，他们师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 直到三十年前，他们的师父仙逝，鸿渐接任掌门。当时的天兴门已经多年没有招收新弟子了，上下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人。鸿璧建议鸿渐，解散天兴门，他们师兄弟俩另寻地方潜修。 但鸿渐却不同意，他认为，师父将天兴门交到他的手里，他就一定要好好经营，将天兴门发扬光大。 为此事，师兄弟俩闹得不欢而散。 鸿璧也是为此离开天兴门，去了方寸山潜修。 尽管如此，师兄弟俩还是偶有通信。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从第三人的口中得知了师兄身陷险境的消息。 鸿璧坚持无论如何，都要先救鸿渐，于是，两人便先去了云河谷。 结果，云河谷已经人去楼空了。只余下被烧成灰烬的花田，以及鸿渐掌门和那两名弟子的尸体。 鸿璧在鸿渐的尸体旁边呆立了半晌，才缓缓地跪了下去，沉声道：“师兄，我来晚了。” 宝宁站在一旁，看着昨天才说过话的人，现在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她的心里也难受极了。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打草惊蛇了……”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想救人。错的是那些妖怪。”鸿璧站了起来，问道。“那些妖怪是什么来路，你可知晓？” 宝宁摇摇头：“不清楚。我是跟着这两个弟子，才到的这个山谷。领头的妖怪修为很高，用的剑，剑法很高明，看不出是什么妖怪。” “你不知道也无妨。”鸿璧道。“冥君肯定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二人收殓好鸿渐掌门和两名弟子的尸体，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天兴门。 出来迎客的还是那名弟子，看到宝宁，刚要说“怎么又是你”，鸿璧便展示出那块掌门玉牌，说道：“我是你们鸿渐掌门的师弟，鸿璧。” 迎客弟子愣了愣，盯着那玉令看了看，发觉似乎确实是天兴门的掌门玉令。 而鸿渐掌门，似乎真的有一位同门师弟，叫作鸿璧。 据说师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感情很好。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吵架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往来了。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回来了？身边还跟着这个三番几次想要硬闯天兴门的臭丫头？ 鸿璧见这人的目光不停地在玉令以及他的脸之间来回切换，似乎多有疑虑，不悦地说道：“怎么，你是新来的，并不认得这掌门玉令？那就换个见识广一些的资深弟子过来！” “不，不，认得！认得！”迎客弟子忙不迭地回答，然后恭谨地行了个礼，说道。“弟子丹砚，见过鸿璧师叔。“ 鸿璧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把所有弟子集中到正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丹砚应了声“是”，便转身回山传话去了。 宝宁对鸿璧道：“我前一次闯山，看那架势，那些个弟子似乎就是以他为首……他会不会是妖怪那边的人？” “他是人，不是妖。”鸿璧道。“至于他的立场，我会留意的。” 等二人来到正殿，被召集来的弟子们已经在殿中候着了。 鸿璧的目光在众弟子中仔细地逡巡了几遍，发现并没有妖物混迹其中，微蹙了下眉，问道：“全在这里了？” 丹砚出列回话道：“都在这里了。” 鸿璧回眸看向宝宁。 宝宁忽然心中一动，云河谷那边的妖怪连夜撤了，那宗门这边的妖怪会不会也？ 于是，她问道：“昨天到今晨，宗内可有人下山？” 果然，丹砚回答道：“有。昨天，天一长老带着几名师兄，下山历练去了。” “这个天一长老，是何来历？”鸿璧问。 丹砚道：“这个，弟子也不是很清楚。我两年前入门的时候，天一长老已经在了。那时候掌门已经不太出现了，我们都是听天一长老的安排做事。” 宝宁插嘴问道：“那让弟子们陆续下山历练，还要先去云河谷领物资，也是天一长老安排的？” “是啊。” 鸿璧这会儿也听出来了，问题就出在这个天一长老这里。这货，多半就是一个妖物。 “那么多弟子下山历练，却从来没有人回来过，你们就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天一长老 丹砚闻言却是一脸懵：“有什么问题？” 其余弟子也是小声议论。 作为修仙者，修炼到一定程度，下山历练，一去三年五载，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弟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鸿璧道：“那云河谷，是一个妖窟。被骗去的那些弟子们，全部都被杀了。包括我的师兄，你们的掌门鸿渐，也遭了那群妖怪的毒手。” “啊，怎么会这样？” “师兄们，都死了吗？” 弟子们惊恐万分。 鸿璧道：“若非这位衍天宗的道友，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并及时地将鸿渐师兄的消息传出来，这两天，你们当中还会陆续有人被派去云河谷送死！” “啊，对，对啊！”有弟子叫了起来。“本来说，昨天让我和荣飞师兄下山的。后来又说不用了，然后天一长老带着几个师弟下山了。啊，难道天一长老他们……” “笨啊！明显天一长老跟他们是一伙的！”有聪明的弟子已经反应过来了。 “我就说天一长老，怎么有点怪怪的！一到晚上，就不许大家找他！” “有天晚上我给天一长老送东西，喊了两声没反应，以为他不在。结果我推门进去后，你们猜怎么着？！他倒挂在床房梁上睡觉呢！当时，我以为他是在修炼什么奇特的功法！现在想想，特么的，他该不会是只蝙蝠妖吧！” 弟子们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天一长老以及那几个昨天跟他一起下山的弟子们平时的异样。 丹砚心里也极为忐忑，颇有些后怕。 他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脑子非常活络的人，特别会看人眼色，惯会曲意逢迎，拍人马屁。 天一长老就被他拍得特别服帖，平时特别重用他。甚至比那几个疑似“妖同伙”的师兄弟们，更得天一长老的喜爱。什么事都爱吩咐他去做，有什么好东西，也会优先他。 渐渐的，他也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在一众弟子中，后来者居上，成了话事人。平日里，只要天一长老不发话，大家就都听他的。 这会儿，天一长老的身份被揭穿，大家说着说着，火便有些烧到他的身上了。 丹砚连忙出声辩解道：“我、我可不是妖啊！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妖！我也就是奉命行事！” “你就算不是妖，也是个助纣为虐、残害同门的奸人！” “冤枉啊！”丹砚大声喊冤。“我跟你们是一样的啊！只当下山是去历练，谁知道是去送死啊！”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啊？！每次有人下山，都是你安排的，总没错吧？！” “是我安排的！但我真不知道是去送死啊！我冤枉啊！我真不知道！” 眼看着丹砚被一众弟子们围攻了，鸿璧出声说道：“好了，天一妖人既然没有带走他，就暂且相信他与那些妖物不是一伙的罢！大家先冷静，去天一妖人和被他带走的那几个弟子房中仔细搜搜，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伙妖人，害死鸿渐师兄，杀了那么多我们的同门，此仇不报，枉为人！大家同心协力，找到线索，揪出这伙妖物，为掌门和众位师兄弟报仇！” “是！”弟子们一个个磨拳擦掌地去了。 “你！是叫丹砚吧！”鸿璧伸手点了下丹砚。 “是的。”丹砚立马会意地迎上前来听候吩咐。 “你平时经常与天一妖人打交道，是吧？” “……是的。”丹砚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要找他清算。 “那你便回想一下，平时他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有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事无巨细，能想起的，全部与我说说。” 丹砚一听，原来不是清算，而是找他了解情况，便马上来精神了，应了“是”，便说起了天一长老平时的情况。 正说着，有弟子跑进来说：“掌门师叔，外面来人了，自称是衍天宗的明净真人。” 宝宁道：“是我师叔。” 鸿璧也知今日天兴门所遇之事非同寻常，若是衍天宗愿意相助，自是再好不过了。当即，便亲自出门迎接。 明净真人带了十来个弟子过来，帮助天兴门追查妖族作乱之事。说明来意之后，便话锋一转，对宝宁说道：“宝宁，你师父让你马上回宗。” 宝宁惊讶地“啊”了一声：“让我回宗？” 这个“大项目”可是她发现的，虽然超出了她的能力之外，但是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完全可以让她跟着打打下手，跑跑腿，增涨一下见识啊！ 为什么让她回宗？ 她不乐意。 明净道：“你师父的意思。让你回宗，应该是另有安排。” 宝宁想起师父之前将陵越师兄安排给她的时候，就是担心她会遇到危险。这次的事件，牵扯到妖族的长老还有冥界的鬼王，师父绝对又是认为此事太过危险，便将她召回，不想让她冒险。 宝宁若有所思地“哦”一声。 明净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便又道：“青黎陪你一起回去。” 一名女弟子应声出列：“是，师父。” 宝宁看看这位师姐，又看看明净，知道拒绝不了了，便道：“好吧。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明净道：“不要想着拖延。现在就走。” 宝宁委屈地说：“可以马上天就要黑了……” 鸿璧知道她这个年纪的修士，都想往外跑，想要去行侠仗义，斩妖除魔，肯定不想回宗待着。便开口帮她说道：“此次天兴门之事，多亏了宝宁道友传讯。就让她多留一晚吧，我也好有时间表一下感激之情。” 宝宁当即便向鸿璧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鸿璧都开口了，明净若是再坚持让她马上就走，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便说道：“那就多留一晚吧。待在天兴门，不要乱跑，明天一早就和青黎一起回宗。” “是！”宝宁高兴地应了。 她知道鸿璧愿意帮她，那她晚上悄悄溜走的成功机率就更大了。 入夜，鸿璧备了酒，找明净商议追查那伙妖怪的计划。另一边派了丹砚过来找宝宁，带她从后山的小路下山。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渡口孤舟 分别前，丹砚取出一个锦盒交给宝宁。 “这是掌门师叔让我交给你的。他说，里面是几道剑气符，封了几道他的剑气，有些威力。在危急时使用，但愿能帮得到你。” 宝宁接过来，说道：“帮我谢谢鸿璧掌门。当然，也谢谢你。” 忽然“被谢”的丹砚脸上显出了些许不自在，明明之前他们还很是不对付的呢！ “掌门师叔还说，有除魔卫道之心是好，但一定要量力而行，诸事小心。” “嗯嗯。请鸿璧掌门不要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还有，你们要找的那两个镇民，已经被你的师兄师姐救走了。” “救走了？” “他们来天兴门求救，还一直赖在门口不肯走。天一长老便命人将他们关了起来。被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天一长老平时挺和气的，从来不打骂人，就是督促大家勤奋修炼，所以，我们从来就没想到他竟然是……” 宝宁道：“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以后也好自为之吧！” 丹砚“哼”了一声：“你也不比我大吧！用得着你提醒？！好了，掌门师叔的话我都带到了。你快走吧。要是被你师叔发现，你可就走不了了！” “好，我走了。” 宝宁挥挥手，转身轻盈地往山下跃去，欢快地像只出笼的小鸟。 不用回宗，也没有其他人跟着，就她一个人，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是太开心了！ 她已经计划好路线了，一路往南，那边有个渡口，她去坐船。 顺着曲江路往下，贯穿祁国境界，可一直通达长生海。 祁国是妖魔之患最严重的地方，她不愁没有试炼内容，顺道还可以去海边看看。 一路疾行，在天朦朦亮的时候，抵达了渡口。 本以为这么早，渡口应该还没有船，她都已经做好在渡口休息一两个时辰，等天亮再出发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到的时候，却看到有一艘船停在渡口。 船里还点着灯，透出些许朦胧的灯光。 朦胧的夜色，静谧的渡口，朦胧的光，这一幕看起来，分外幽静安详。 宝宁在渡口停了下来。 她不确定这艘船的船家是不是正在船上睡觉，这个时辰，出声喊醒他的话，是不是不太应该了？ 毕竟船家终日摆渡，还是很辛苦的，得让他好好休息。 于是，宝宁准备等一等。等船里的人有动静了，再出声喊他。 刚要在渡口找个地方坐下，忽而听得有个清朗动听的声音唤了声：“宝宁。” 宝宁惊了惊，转身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既然来了，怎么不上船？”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在听出这个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同时，宝宁也分辨出了说话之人的身份。 是前两天将她从妖族手里救出来的那个人！ 宝宁飞身上船，伸手掀开船上的垂帘，果然便见谢翊端坐其中。 他的面前是一张古朴精致的短几，上面摆着些茶水点心，仿佛是在等候着亲人或者朋友的到来。 淡淡的灯光映照在他白皙俊美的脸庞，他的眉眼是那般的温柔，引人沉醉。 宝宁忽然觉得这一幕，她分明前所未见，却莫名地觉得，格外熟悉。 “你是在这里等人吗？”她问。 谢翊微微一笑，说道：“我在等你。” “等我？”宝宁好奇地走了进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我了解你。”谢翊道。“你想去海边。离天兴门最近的是长生海。而从天兴门到长生海，就只有这一条路。” 宝宁更奇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海边？” 她喜欢大海，但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她想去。 包括哥哥周云岚在内。 因为从小她就被寄予了厚望，她将来是要成仙的，所以她每天都在努力修炼，没有时间去玩。 这次下山，也是为了试炼，她要斩妖除魔，她要取得优秀的试炼成绩，才不会让大家失望。 若不是正好一个人了，又想要避开其他人，她也不会想到去海边。 所以，这算是她的临时起意吧。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谢翊拎起一直在暖炉上温着的茶壶，给宝宁沏上一杯清茶，柔声说道：“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带你去过海边，你还记得吗？” 宝宁怔了怔，继而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带我去的？” “嗯。你不记得了？” “我是有小时候去过海边的印象，但其他都不记得了。” 谢翊无奈地叹气：“我就知道。那时候，你实在太小了。幸好，我留有证据。” 说着，他将左手的衣袖往上捋了一下，露出一串贝壳手链。 当初串了，是给小宝宁当项链的。给他戴的话，就太小了。盘绕两圈，倒是正好可以当手链戴。 这些年，他便一直戴在手中。 想起她了，便摸上一摸，仿佛她还在身边一样。 “记得吗？”谢翊问。“这些都是你在沙滩上捡的贝壳，我帮你串成了项链。后来分别的时候，我送了你镯子，就是你现在手上戴的那一个。然后，你便将这条贝壳项链送给了我。” 宝宁摸向了自己左手腕上的金镯子。 当初，宝宁被明英从冥都接回之后，女皇便发现她的腕上多了这么一个镯子。而且，还怎么都弄不下来。 这镯子曾是妩月最常用的法宝，明英自然也认得。 便说这是一件法宝，对宝宁的身体无碍，若女皇介意的话，他想办法去除。 但这镯子，谢翊戴上去的时候，用了秘法。除了他，谁也取不下来。 明英自然也仅止于，想办法，而已。 “你说这个镯子？”宝宁问。 “对。”谢翊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你从小就戴在身上，谁也取不下来？” 宝宁迟疑着“嗯”了一声。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她这么多事情？ 看着她微表情精彩的小脸，谢翊笑道：“把手伸过来。” 宝宁也不知为何，他这样说了，她竟然也就真的将手伸了过去。 雪白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个雕镂精美的金镯子。不大不小，尺寸正好。任谁看，都是一个专门为她而打造的镯子。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镯子已经戴在她的腕上十几年了。 从三岁孩童，到窈窕少女，这镯子神奇地会随着她的长大而长大，一直都保持着这个正正好的大小尺寸。 却任是凭谁来、用尽一切办法，都取不下来。 但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非常君子地只用拇指和食指捏在镯子上，轻轻地往外一褪，便将那镯子从她腕上取了下来。 全程，他的手都不曾碰到她的皮肤。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定情信物 宝宁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你可以？” 谢翊微笑道：“因为，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亲手给你戴上去的。当然，也只有我能取下来。” “定情信物？” “你忘记了？你让我带你去看大海，还亲了我好几下，说最喜欢我，长大后就来娶我……” “这……”宝宁有点无语。“这就算是真的，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小孩，根本不能作算的。” “可我当真了。”谢翊道。“我还与你师父、还有你哥哥都约定好了，等你年满十六岁，我就来娶你。” “……”宝宁睁圆了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谢翊笑道：“还有半年，你就十六岁了……” “等等！”宝宁倏地站了起来，但是这会儿正在船舱里，她这一站起来，头势必要撞上船顶。虽然不致于会受伤，但疼上一会，是免不了的。 谢翊见状，连忙一挥手，在宝宁的头顶凝出一团黑气。在她的头快要撞上船顶的时候，非常富有弹性地轻轻地将她推坐了回去。 坐回座位上的宝宁有点懵，抬眼看看头顶，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应该是为了避免她的头撞疼，面前的这个人使了法术。 倒是挺温柔的。 但尽管如此，也不能凭儿时的一句戏言，就把亲事定下了吧？师父和哥哥，不可能会同意这样荒唐的事情的！ 而且，这么多年，他们从来都没有提过此事，肯定也是当作戏言了，并没有当真。 “我那时候还很小，答应的事情，不能作算的。童言无忌，知道吗？”宝宁道。“而且，我是要成仙的，我一直在修炼，从来没有考虑过成亲的事情。对，我是不会成亲的。等我成仙了，我就到天上去了，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还是找别人成亲吧。” 谢翊道：“我只喜欢你，如何与别人成亲？” “你、你喜欢我啊？” 这一世，宝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子表白，有些手足无措。 “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 谢翊道：“我与你师父他们约定好了，在你十六岁之前，不会再来找你，让你安心修炼。但我每年都有偷偷去看你。你每年生辰的时候，你的房间里都会凭空多出一件礼物，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宝宁，生辰快乐。” 宝宁愣了愣：“哥哥说，是他送的……” 谢翊道：“他这么说，是不想你分心。我没有署名，也是想让你安心修炼。此番，若不是你试炼落了单，还遭遇了危险，我也不会违背约定，提前出现在你的面前。宝宁，我一直在等你。” “一直在等你”，这话听起来虽然深情得让人动容，但宝宁还是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你说你喜欢我，一直在等我。那你喜欢我的时候，我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孩，你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谢翊忍不住笑道：“或许，是吧。” “那我现在长大了，你还喜欢我？” “你长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要是个满脸麻子的大胖子，你也喜欢？” “哪怕你变成一条狗，一只猪，或者是一根草、一块石头，我都喜欢你。” 宝宁毕竟年纪还小，见识少，有些开眼界了，咂舌道：“还真是一个变态呀！真可怕！” 谢翊笑道：“不可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会保护你。我也不需要你现在就嫁给我，或者答应我，我只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让你知道你我之间有这样一个约定存在。还有半年的时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试着开始适应有我陪着你。” “我不需要你陪。”宝宁坚持道。“我是要成仙的。” 这么多年来，“成仙”，是大家对她的期盼，也是她一直以来的信念。 她不可能放弃。 “我没有阻止你成仙，也不会妨碍你成仙。”谢翊道。“相反的，我会竭尽全力助你成仙。我的宝宁，是注定要位列仙班的。” 他说到“我的宝宁”这四个字时，语气中所透露出的温柔和宠溺，宝宁心中莫名一动。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翊也看着她，柔声说道：“宝宁，看在我一片痴心等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是不是多少给个机会，试用一下？” 宝宁愣了愣，问：“什么试用？” “试用一下我啊，我还是很好用的，我什么都会。” 谢翊在心里补充道：“你以前就很喜欢用我。为了用我，三请四邀，风雨无阻。现在，却是自己送上门来求试用。果然是，因果循环，风水轮流转。” “这……”宝宁有些踌躇。 虽然始终觉得这事十分荒唐，但是眼前这人，容貌出众，气质不俗，举止儒雅斯文，看着倒是并不讨厌，反而还有几分顺眼。 “试用不好，还可以退货？” “不能退。”谢翊道。“可以继续试用。一直试用到满意为止。” 宝宁道：“那就不叫‘试用’了吧，这叫‘强买强卖’。” “又不用你付钱，如何称得上是‘买卖’？” 宝宁一想也是，只要她一直表示不满意，那就可以一直无偿地试用下去。 想想还挺划算的。 虽然有点不太厚道。 “但我这次出来是试炼，必须靠自己的能力降妖除魔。我哥哥都不方便跟着，你自然也不方便跟着。” “我与你哥哥不一样。”谢翊道。“我只是与你同行，斩妖除魔什么的，我不会插手。我只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救你。” “这……” “难道，看见你遇到危险，我也不出手，看着你去死？”谢翊看着一脸犯难的宝宁，笑着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你哪怕变成了鬼，我也喜欢你。” “那……倒也不必如此。” 谢翊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呃……” “这镯子你还不知道如何使用吧？”谢翊拾起桌上的金镯子，就此转开话题。 “使用？”宝宁果然不知道。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法宝。以前你年纪小，用不了，现在可以了。我教你怎么用。” “这还是个法宝？”宝宁接过金镯子，翻来覆去地看。 “嗯。你别看它这样小，其实它的里面有一个非常庞大的空间，可以当储物空间使用。里面还有很多暗格，与镯子外围的几个镂空口连通，可以发射暗器和迷烟。还有，这里……”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占人便宜 这镯子，是当初谢翊做军师时，为妩月量身定制的防身之物。 妩月成仙后，将它炼制成了一件仙品法宝。 后来它又到了谢翊手中，谢翊对其加以改进，如今它可以称得上是一件攻防兼备的顶级法宝。 而且，它的厉害之处还在于，哪怕通身灵力被制，也有部分功能可以使用。 光是为宝宁解说这镯子的用法，就用了近半个时辰。 “……都记住了吗？”谢翊问。 “应该、差不多，都记住了。”宝宁回答得不是很肯定。 谢翊笑道：“一时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多用用，就知道了。” 宝宁道：“我想现在就试试。” “试吧。” 宝宁起身从船舱里出来，来到船头。 这才发现，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渡口，顺着江流缓缓南下。 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了，江面上堆着一层雾气，看上去就像是仙境一般。 谢翊也跟着出来，站到她的身旁，问道：“想怎么试？” 宝宁已经在四周看了一圈了，这会儿，确实没什么好试的。 除非，她和谢翊在这里打上一架。 但这是在江心，谢翊的修为又比她高太多，要是一个不慎，她掉进了江里……那就不好了。 对了，江里…… 宝宁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 心念微动，便有一缕金丝从手镯里射了出来。起先是细细的一缕，然后开始分裂扩散，等到投入江中的时候，已经平铺成了一张网。 过了一会，她再将网往回一收，便捞上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谢翊笑道：“这么厉害的法宝，你却将它用来捕鱼。” “因为，我正好想吃鱼了。”宝宁将金丝网里的鱼拎到了谢翊的面前，笑吟吟地说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吗？” 谢翊会意过来：“这就要考验我啊？” “嗯。”宝宁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想吃，烤鱼。” 谢翊好笑地看着她：“这么厉害的我，你却要用来做烤鱼？” “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会。” “那我现在就要吃。” “船上做不了。我们得上岸。” “那上岸吧。” 谢翊笑了笑，拂袖一挥，一直以一个平缓的速度前行的船，便倏地加快了速度。顷刻之间，便靠了岸。 谢翊变了个水桶出来，让宝宁把鱼放进去。 两人拎着鱼上岸，找了处平整的地方。从附近拾了些干树枝过来，摞作一堆。然后，谢翊便拎着水桶，去水边杀鱼。 宝宁跟了过去，在旁边坐着，看谢翊挽起袖子，动作熟练地杀鱼去鳞。 “你真的会做烤鱼啊？” “这么意外吗？” “嗯。”宝宁说道。“因为你看着像是个书生，书生不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么？而且，圣人也说，君子远庖厨。” 谢翊道：“那说明，我不是君子。” 宝宁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你是变态。” 谢翊低头杀鱼，没有说话。 宝宁说完就反应过来，“变态”可不是什么好词，一般都是用来骂人了。眼前这人救过她的性命，一直以来对她展露的也都是善意，而且这会儿也正应她的要求，在为她做烤鱼，她却骂他是变态。 忽然，心里就很有些过意不去了。 侧头看看他，小声问：“你生气了？” 谢翊说：“没有。” “我以后不这样说你了。” 谢翊笑了声，说道：“无妨。你怎么说我都行，我是不会怪你的。谁让我喜欢你呢！” 宝宁忽然觉得，被人喜欢的感觉，似乎很不错。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谢翊去鳞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徐声说道：“我姓谢。谢翊。” “谢翊？” 谢翊虽然看似依然淡定地削着鱼鳞，其实内心颇有几分忐忑。 因为，他不是很清楚，这些年，她对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那……大家一般都叫你‘谢公子’？” 她这么一说，谢翊就知道了，应该没人跟她提过这个名字。 而且，看起来这小丫头也没有好好学大周历史，看到与大名鼎鼎的三朝权臣谢翊同名同姓的人，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翊微微一笑，说道：“大家一般都叫我‘谢先生’。” 宝宁道：“那你这个姓很是占人便宜诶！别人正常唤你一声，都是在谢你。” 谢翊笑道：“你若是与我成亲，那便是谢夫人，到时候就也可以占别人便宜了。” 宝宁一想，有道理。但一转念，又不对。 “可我们大周是女娶男嫁，随女方姓的。” “我可以改姓周。那我以后，就叫周翊了。” “周易？”宝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会周易吗？” “会啊。”谢翊道。“说了，我什么都会。很好用的。谁用谁知道。”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宝宁双手拄在膝上，捧着下巴笑。 她发现，这人虽然一来就满口说着喜欢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但人似乎还是不错的，挺有意思的。 一刻多钟后，宝宁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 谢翊看着专心啃鱼的宝宁，笑着问：“好吃吗？” “好吃。”宝宁连连点头，然后发现他只是在一旁坐着，没有吃的意思，又问。“你不吃吗？” 谢翊道：“嗯。省着给你吃。” 宝宁道：“不用啊，我一条就够了。” 谢翊笑道：“开玩笑的。我只是前面在船上等你的时候，吃了不少点心，这会儿吃不下了。你吃吧。” “哦。” “想吃烤鸡吗？”谢翊道。“我去林子里猎几只山鸡来。” 宝宁连忙摆手，说道：“吃不下了。” “可以不现在吃。烤好后，用树叶包起来，留着路上吃。我们这一路乘船南下，路上得好几天才能遇到城镇。我只备了些瓜果点心，终是单调了些。反正也闲来无事，打些野味，给你加餐。” “哦。” 谢翊起身进了岸边的林子，过了一会，他就拎着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 宝宁一边吃鱼，一边看着他烤兔子。 如此世俗的刨厨之事，在他做来，却一点都不觉得粗俗。他的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着一种超于物外的出尘之气。 这样的人，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吧？为什么要上赶着来讨好她呢？ 宝宁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7017k 第一百二十六章·春梦有痕 “目的？”谢翊反问，表示他不明白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来找我，接近我，说喜欢我，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有啊。”谢翊道。“我想要你也喜欢我，然后嫁给我。” “除此以外呢？” “那就……再生一个小宝宝？” 宝宁“唉呀”了一声，有点恼羞成怒：“我说的不是这些啦！就是除这些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比如，想利用我，对付谁，之类的。” “没有。”谢翊道。“谁都没有你重要。” 还没问出个究竟，冷不防又来了句告白的话，使得宝宁默了默。而后，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理由吗？” “讨厌一个人，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看着她，就觉得喜欢。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还是喜欢……”说着说着，谢翊便发现宝宁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还看得格外认真，不由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宝宁道：“看喜不喜欢你啊。” 谢翊笑道：“喜欢吗？” 宝宁道：“感觉，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讨厌。” 谢翊笑道：“那就好。有种感情，叫作，日久生情。我可以等。” “你好有耐心。等了十几年了，还要继续等。” “不然呢？”谢翊笑道。“直接把你绑回家？” 宝宁连忙摇头：“那倒也是大可不必。” 谢翊忍不住笑。 宝宁又问道：“对了，你也是修行之人吧？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啊，无门无派。” “那你就自己修炼啊？” “嗯。”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羡慕了吗？” 宝宁考虑了一下，说：“有一点。师父和哥哥对我很好，总担心我会有危险，平时都不允许我下山。去趟山下的镇上，哥哥也跟着我。” 谢翊问：“那这次出来历练，这么危险的事，你哥哥为何没有暗中跟着？” “这次涉及考核，哥哥不方便跟着。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师父特地安排了一个厉害的师兄与我同行。但是我不想跟他一起。对了。”宝宁忽然想到了。“你前面有句话说得不对，讨厌一个人，也可以没有理由。像陵越师兄，我看到他，就觉得不喜欢。” “陵越师兄？”谢翊的目光一动。难道是延陵？所以明英才会特意安排，周云岚也会放心不暗中跟着？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前世，她不是与延陵的关系最好嘛？ 宝宁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不知道，反正一看到就不喜欢。可能，上辈子，他害过我吧？” 谢翊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暗道，没错，他是害过你。 “那你是故意甩开他的？” “对啊。” “现在是妖魔乱世，你又是初次下山，一个人太危险了。幸好遇上了我。我会保护你的。” 宝宁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 “怎么了？”谢翊问。 “你好奇怪。”宝宁道。“一直强调自己很厉害，很好用，非常喜欢我且一直在等我，好像生怕我不要你似的。” 谢翊道：“没错。我是怕你不要我。” “你这么厉害，怕什么？就算我不要你，也有很多人抢着要你的。” “那别人我又不喜欢。” 宝宁听得忍不住抿嘴笑了。果然，甜言蜜语，谁都喜欢听。 “好吧，我答应你了。”宝宁道。“试用一下。” 谢翊知道她开始有些接受他了，便笑着说：“包君满意。” 烤完山鸡和野兔，谢翊又去林子里摘了些宽大的叶子，将它们仔细地包裹好，放到储物袋里保存起来。 然后清理了一下现场，便一起回到了船上。 宝宁奔波了一夜，又饱餐了一顿，然后坐在船上，随着水波起伏了一阵，睡意便上来了。 谢翊看出她的眼皮在打架，便告诉她说船舱里有一张睡榻，困的话，可以去躺一会。 说完，见她似乎有些踌躇，便笑道：“我去外面看风景。不会偷看你睡觉的。” “你不困吗？” “我不困。你睡吧。”说完，谢翊便起身出舱去了。 宝宁躺到睡榻上，看着船舱外的月白色衣摆，想着这人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没来由的深情吗？ 如果是假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骗她有什么好处呢？ 冲着她的美色来的？ 他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呢，如何得知她长大后会是个美人？况且，这天下美人多的是，她也不算特别出众吧？ 那是冲着她的家世来的？ 她是大周国的小公主没错，但是她从小修行，肯定是不会继承皇位的。而且，看他也是个修行之人，对于俗世的皇权富贵，应该也不怎么在意吧？ 那是，冲着她能成仙来的？想要窃取她的仙缘？仙缘这玩意，还能窃取的吗？ 还是说，是与她的前世有关？ 思来想去，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拉着一个人的手，在大街上狂奔。 周旁有好多人在看她。 那个被她拉着跑的人，在她身后笑。 是个男人的声音。 虽然声音低沉而克制，但听得出来，他很开心，很愉悦。 她回过头，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 那人却捉着她的肩，低头往她的唇上亲来。 随着他的亲近，他的面容渐渐清晰……竟然就是谢翊。 宝宁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回想梦中的情景，不由红了脸，为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的梦而懊丧不已。 人家只是来她面前甜言蜜语了一般，她便做起这样的春梦来了！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吧！ 谢翊在船头站着，忽而听到船舱里的宝宁非常懊恼地说了句“搞什么啊莫名其妙”，便转身进舱。看着盘腿坐在睡榻上的宝宁，问道：“怎么了？” 在看到他进来的一瞬间，宝宁的目光有些闪躲，似乎有些心虚。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谢翊顿时便明白了，笑着问：“梦到我了？” 7017k 第一百二十七章·鬼王好色 “……”宝宁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努力地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你怎么知道”给吞咽了回来，改成。“没有。梦到云河谷里的妖怪了。” 谢翊“哦”了一声。 他不想再提那件事情。他目前还不想让宝宁知道，那件事情与他的关联。 但宝宁的注意力却果真又回到了这件事情上，问道：“对了，我被云河谷的妖怪抓了，你怎么会正好救了我？” 谢翊猜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去冥都转了一圈，便道：“我当初送你这个镯子的时候，在上面缚了一抹灵识。你受到强力攻击的时候，如果我又正好在附近的话，就会有所感应。” “哦，是这样……那你来救我的时候，没有看到鸿渐掌门他们吗？”问完，宝宁就自己想到了。“哦，对，他们把我关在不同的地方。” 关她的那个地方，虽然也简陋，但却十分整洁。 不像关鸿渐掌门他们的那些个石屋，脏得跟猪圈似的。 那群妖怪为什么不杀她，还对她区别对待？ 宝宁忽然心中一动：“他们该不会是想把我送给鬼王吧？” 她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还提及了他，谢翊不由一愣，诧异地问：“你在说什么？” 宝宁道：“我说那些妖怪，抓了我，却不杀我，多半是想把我送给鬼王去献媚！我们前面在陈家岙遇到的那只鬼，也是这样说的！” “说什么？”谢翊问。“把你送给鬼王？” “对啊。那只鬼说他自己不喜欢女人，但鬼王喜欢。这个鬼王好恶心啊！”宝宁嫌恶地说。“都变成鬼了，还要手下给他进献小姑娘！还要服用用人血浇灌种成的烈阳花！那烈阳花，是至刚至阳的，他是不是用来壮阳用的啊？” “……”谢翊无言以对。 他自问从来不近女色，为什么外面会有那样的传言？ 而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壮阳”这样的词张口就来，是不是也太离谱了些？ “总有一天。”宝宁握了握拳，说道。“我要杀了这个恶心的鬼王，为民除害！” “……”谢翊无语了一会，说道。“这世上厉害的人多得很，用得着你操这份心、出这个头么？” 宝宁却不苟同：“大家都这样想的话，那岂不是永远都没有人去对付那鬼王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下地狱，于是赶紧纠正道。“我说的是去地府打鬼王！” 谢翊不想她再在打他的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便引开话题说道：“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来晒晒太阳？” “好啊。”宝宁应声出舱。 外面果然晴空万里，阳光投射在浩瀚的江面上，泛起了点点的金光。 宝宁在船头坐下来，伸手掬了一把水，只觉得清凉无比。 然后，她就想把脚放下去玩会水了。 于是，她回头问谢翊：“我可以把鞋脱了吗？” 时光一下子恍若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仰着脸，问了他同样的话。 谢翊笑道：“只要你不介意被我看到。” 宝宁想起寻常以男子为尊的国家，似乎有女子的脚不能被丈夫以外的男子看到的讲究。 但她们大周恰好相反，是男子的身体，包括脚，不能随便被除妻子以外的女子看到的。 摆摆手说道：“我们大周没有这些讲究。” 便三下五除二地脱了鞋袜，坐到船沿，将脚浸入了江中。 凉意从脚底，一直蔓延至全身，通体舒畅无比。 白玉般的两只小脚丫，欢快地踢着水玩了一会，然后又想到正事了：“你说，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对付那鬼王？” 她可是受了天帝之托的，只要灭了那鬼王，她就能重列仙班。 但她也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没修炼到位，她不会贸然前去。 谢翊见她才没消停一会，就又开始琢磨打他这回事了，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鬼王法力高深，寻常神仙都奈何不了他。你想要对付他，至少得先成仙吧。” 一边说，一边暗中召唤附近的鬼魂，来攻击宝宁，以引开她的注意力。 “那不成一个悖论了么？” 她得灭掉鬼王才能成仙，但那鬼王太过强大，她得先成仙，才能对付他……这自相矛盾了啊！ 难道还真的得用美人计？去色诱他？ 那得过几年吧，等她再长大些。 宝宁正一边琢磨这事，一边晃着两个脚丫子，一起一落地踢着水，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倏地便要将她往水里拖去。 宝宁蓦然一惊，下意识地起身往上跃。 但水里的那股拉力更甚于她，幸好谢翊就站在她的身边，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宝宁的脚一离开水面，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便倏地缩了回去，江面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依然是一派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的美景。 若非留在宝宁细白脚腕处的那几个乌黑的指印，方才那一幕真的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谢翊蹲下身，用自己的手背在宝宁脚腕的乌黑处轻轻触碰了一下。 那一圈乌黑便化作一团黑气，随风消散。 “水鬼？”宝宁有些懊悔，自己还是实战经验不够，刚才突发情况的那一瞬，自己的反应不够准确。她应该召出剑，直接一剑砍过去。 “是的。” 宝宁知道水鬼。 在水里溺死的人，亡魂会被水草绊住，耽误了前往地府的时间，从而成了地缚灵。需要再拉一个活人下水溺死，代替它成为地缚灵，它才能解脱，前往地府，重新转世投胎。 她这回是侥幸逃脱，但是这个水鬼不除，迟早还会有人遇害。 宝宁想了一下，说：“我再把它引出来。” 谢翊当然不会反对，反正有他在，没有鬼能伤害到她。 只是提醒她对付水鬼的要点：“你要注意，千万不要被它拖下水去。它是这一方水域的灵，你进去后，会受到束缚，很吃亏。” “嗯。”宝宁点点头，坐在船头，先把待会的作战方案想好了，才重新将两截小腿浸入江中。 同时屏息凝视，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水下的动静。 7017k 第一百二十八章·澄江水鬼 谢翊站在后面，看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还真是可爱。 若非轮回这一世，他还真看不到妩月如此这般的模样。 前世，她或许原本也是这般天真可爱的性子，只是被所谓的家国责任给压得，自己将自己束缚了起来。总是端着公主的架子，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虽然也挺可爱的，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是更适合无忧无虑一些。 宝宁慢悠悠地用脚拨了一会水，便感觉到水里有异样了。 有一股阴凉之气，渐渐地往她的脚底逼近。 就在那东西即将贴上她的皮肤的那一刻，宝宁腕上的镯子倏地射出一缕金丝，缠住水底的那只干枯的手。同时往金丝上注入灵力，将那水鬼往水面上一拖的同时，祭出诛邪册，“嗖”的一下便将它收入了册中，然后“啪”地将册子一合。 一串动作无比连贯，如同一气呵成。 画诛邪册上画上一道封印符，然后再次打开，便见原本空白的册子里，在第一页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只绿色的水鬼。 伛偻着腰、瘦骨嶙峋的样子，与其说是个人，更多则像是个猴子。 她的诛邪册终于有收获了，破零了。 “这镯子，你用得很熟练啊。” “嗯。用着还挺趁手的。” 谢翊心道：当然趁手了，这是你以前最常用的法宝。 宝宁将那诛邪册翻来覆去地数了一遍，说：“只有二十页，要是超过了怎么办？一页可以封两只吗？” 宝宁小声嘀咕着，在船头盘腿坐下，开始仔细地研究那诛邪册。 见她的注意力终于从“如何打他”这件事情上转开了，谢翊暗自松了口气。但一口气没到底，忽见她将那诛邪册摊开举了起来，像是诏告天下一般地说道：“决定了！正中间这一页，我要给鬼王留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关进我这册子里！” “……”谢翊顿时无语。 心道，谢谢你啊，给我这么大的排面，挑了个中心位。 两天后，小船在祁国重安城的渡口靠岸。 上了岸，谢翊便将那小船变小，收入了袖中。 “这原来是件法宝啊！”宝宁惊奇地说。 谢翊道：“不像吗？” 宝宁道：“是啊，看起来好普通啊！既然是个法宝，为什么样式不做得好看一些？” “你喜欢什么样式？我可以照着改。” 闻言，宝宁愈奇了：“你自己炼制的？” “嗯。” “你真的什么都会呀？” “那还有假？” “厉害。” “多谢夫人夸奖。” 宝宁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突然被人喊作了“夫人”，顿时脸上一臊，板着脸说：“别乱叫。” 谢翊笑了笑，说道：“你我同行，总得有个名义。” 宝宁想了想，说：“那就师兄妹吧。” 谢翊会意，马上就改口了：“师妹。” 他这一叫，宝宁又觉得自己好似被占便宜了。他应该比她大很多，却管她叫“师妹”，白白地让他装了一回嫩。但转念一想，如果管她叫“师侄”啥的，好像占的便宜更大。于是，便作罢了。 重安城是个大城，算是祁国北面的第一大城。 二人在城门口排队进城的时候，宝宁眼尖，看见城墙下的布告栏上张贴着一张重金求贤的王榜。 走过去一看，却原来是重安王府出了怪事，急寻能人异士，前往相助。 “这么快就又有工作了！” 宝宁开心地上前揭了王榜，找了守城的官员，让他们带她去重安王府。 到了重安王府，本以为可以直接进去，结果是被拦在门房处等候。 过了一会，出来一个方士模样的人，对着他们一通打量，似乎是在探究他们的修为。 “两位，请问，师从何门何派？” 宝宁道：“我们是衍天宗的。” 并出示了衍天宗的弟子令牌。 方士的态度这才变得恭敬起来：“原来是衍天宗的道友。在下骆有声，师从青云门，现在是重安王府的门客。” 宝宁听说过青云门。 南方没有衍天宗这样处于霸主地位的大宗门，却有着无数的中小型门派，组成了南派仙盟。青云门在南派仙盟中，也算得上是排名前三的大宗门了。但比起衍天宗来，还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待客有失之处，还望两位道友勿怪。实在是此事有些棘手，又事关皇族，若非真有些本事，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 “明白。”宝宁道。“那以我们的修为，可以接这个任务吗？” 骆有声忙道：“当然可以。” 他方才已经观察过了，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已是通幽期修为了。衍天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人才济济，随便出来一个小弟子，便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更厉害的是与她同行的那位，看着是个文弱书生，其实修为深不可测。 “两位请随我来。” 确认资格之后，骆有声带着宝宁二人进入王府，来到了会客厅，并命侍者上了茶。 负责接待他们的，还是骆有声，据说重安王已经被近来发生的事情折磨得卧床不起，便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了他。 “发生什么事情了？”宝宁问。 骆有声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重安王在去年，纳了一房美妾，叫作如夫人。 两人感情很好，如胶似漆。还快，如夫人便有了身孕。 本来，大概的分娩日期，是在今年的五月。但是，一直到六月，肚子都还没有动静。找了大夫来一看，说孩子已经胎死腹中了，得赶紧打掉，不然会危及母体。 王爷和如夫人对这个孩子期盼已久，对此都难以接受。换了好几个名医来看，全都是一样的说法。如夫人哭闹了几天，到底还是没办法，只能喝药打掉。 然后问题就来了，那死胎，竟然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打不掉。吃药、喝符水、用法术，什么法子都用了，如夫人肚子疼得满地打滚，甚至下体血流如注，那死胎就是稳稳当当地在肚子里待着，纹分不动。 折腾了几个月，如夫人终是受不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在上个月，上吊自杀了。 本以为，这事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殓尸的时候，那死胎竟然自己从母体里跑出来了，然后窜进了重安王郡主的肚子里。 7017k 第一百二十九章·王府秘事 这下好了，未出阁的郡主挺了个大肚子。 郡主又惊又怕又是羞愤难当，当即就要去上吊，被丫环们死拉活拽地救了下来。 重安王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不能眼看着她跟那妾室一样，就这样寻了短见。于是，赶紧让骆有声回宗去请高手过来，除去这邪秽。 骆有声的师父、师叔、师伯来了一圈，全是无功而返。 没办法，重安王只能派遣门客，前往专长驱邪除秽的无尘宫去求援。 无尘宫远在几千里外，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倒是宝宁他们看到张贴的王榜，先寻过来了。 听骆有声说完详细情况，宝宁问道：“之前来看过的那些前辈都怎么说？” 骆有声道：“他们都说，应当就是一个胎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难缠，怎么都弄不掉。” 宝宁觉得此事或许真的有些棘手，前面已经有那么多前辈来看过了，其中肯定不乏有修为高于她的。他们都搞不定，那她能行吗？ 不过，来都来了，试试看吧！ “我可以见一下郡主吗？” 骆有声点了下头，说道：“两位在此稍候，我先与王爷说一声。” “好的。” 骆有声出去后，宝宁转头看看谢翊，问道：“你说，这个胎灵为什么会这么厉害啊？” 谢翊道：“胎灵是未出生或者刚出生不久便夭折的小孩所幻化的恶灵，本身应该是没什么法力的，之所以厉害，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已经存在很久了，要么，它的来历不凡！”被谢翊这么一点，宝宁瞬间就有头绪了。 谢翊赞许地点点头，微笑道：“师妹真聪明。” 被他这么一夸，宝宁莫名地有些脸红。 过了会，骆有声就回来了。带着他们进了王府内院，来到一座绣阁前。与门口的嬷嬷说了几句，嬷嬷便领着宝宁二人进去了。 嬷嬷一边走，一边小声与他们说：“这事弄得郡主整个人都崩溃了，一醒来就寻死觅活的。所以王爷请了位大师给郡主下了个咒，让郡主一直睡着……” 宝宁道：“没事。我们只是看看郡主的情况，并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她。” 嬷嬷点了下头，便掀起帘子，引着二人进入内室。 绣床上睡着一个妙龄少女，年纪看着与宝宁差不多大小，锦被下的腹部却高高隆起，仿佛随时都会分娩的样子。 谢翊道：“你过去看吧。我不是很方便。” 宝宁会意地“嗯”了一声。 毕竟男女有别，有她在，那他能避则避了。 在她启步上前的时候，谢翊又提醒道：“检查的时候，注意做好自身的防护，以防这胎灵攻击你。” “嗯。” 宝宁缓步来到床前，先是观察了下郡主的气色。 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面，感觉到里面好像有动静。顺着腹部的轮廓，徐徐地抚摸了两下，肚子里面似乎动得更欢了，隐约间，仿佛还有“咯咯咯”的笑声。 宝宁想了想，从被子里拿出郡主的手，以两指扣上她的手腕，输出一段灵力，顺着她的脉搏，往腹部探去。 灵力一过去，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竟然肉眼可见的滚动了一下，同时宝宁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张嘴顺着她灵力的方向，快速地朝她咬了过来。 宝宁一惊，赶紧收回灵力，往后撤退了一步。 “怎么了？”谢翊问。 宝宁道：“它在动。” “在动？”守在旁边的嬷嬷吃了一惊。“其他法师来看的时候，都说它一动不动的啊！” “啊？”宝宁惊了惊。她方才确实感到里面那东西在动，而且也看到肚子在动，非常明显。“别的法师来的时候，都不会动？” “对。” 谢翊从旁问道：“那些来看过的法师，是不是都是男子？” 嬷嬷道：“是的。” 宝宁会意：“它只对女的有反应……当成它娘亲了？” 谢翊道：“应该是的。看来，它应当就是对娘胎有执念，所以待在里面不肯出来。曾经有那么多法师想要除去它，都失败了，师妹你也不用试了。换别的方法吧。” 宝宁会意地点点头：“找出它的来历，想办法化解它的执念。” 关于胎灵的来历，宝宁找骆有声打探了一下，排除了它已经存在很久了这个可能性。 因为在如夫人事件之前，重安城包括附近城镇，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前面来看过的法师也说，胎灵在恶灵里，算是低级的，以往遇见的，都很轻易就除掉了。 所以说，眼下郡主体内的这个胎灵，应该就是在如夫人怀孕的这段时间里新形成的。 而且，在没有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胎灵是跑不远的。 所以，这个胎灵的原身，应当就是这一两年间，在重安城或附近某个地方，死去的，某个小宝宝。 宝宁猜测，如夫人应当一开始是正常怀孕，后来在某个时间点，被这个胎灵上身了。吃掉了她腹中的孩子，取而代之。 至于这个时间点，应该有事情发生，不可能没有一丝异样。 只是如夫人死后，怕王爷触景生情，便将如夫人身边服侍的下人，遣的遣，卖的卖。 在宝宁的追问下，王府的詹管事想起来一个。 有个丫环，叫作红樱，原本在如夫人房里服侍的，由于是家生子，所以没有发卖，而是遣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准备让她在那里待上几年，然后等如夫人这事淡去之后，再找机会调回来。 宝宁想着他们过去脚程反而更快一些，便不让管事派人去接那丫环过来，她与谢翊拿着王府的令牌，直接过去乡下的田庄，找那名叫红樱的丫环。 红樱也跟宝宁差不多年纪，瓜子脸，杏仁眼，一看就是泼辣爽利的性子。 宝宁她们一表明来意，她就说：“那东西，肯定是兰夫人从哪里搞来，害我们夫人的！我当时就说要去兰夫人的院里搜一搜，娘亲让我闭嘴。现在过去这么久了，那些害人的证据，她肯定处理掉了。” 宝宁之前在詹管事处了解过。 重安王妃，也就是郡主的生母，在三年前去世了。重安王有两名侧妃，兰夫人和息夫人，出身都不低。重安王便想着，也不续弦了，两位侧妃谁先生下儿子，就将谁扶正。 不曾想，两位侧妃的肚子都还来不及有动静，重安王竟又纳了一名妾室，而且宠爱有加，很快就有了身孕。 7017k 第一百三十章·烹茶煮梦 红樱道：“自打我们夫人有了身孕，兰夫人就眼红得很。三天两头地跑来，明里暗里地诅咒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 “那除了言语诅咒之外，兰夫人可还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红樱想了想，说道：“倒是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拿过来的那些东西，我们全给扔出去了，都没敢让夫人碰。” 宝宁问：“那如夫人怀孕期间，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有没有肚子特别疼的时候？” 红樱道：“夫人有段时间是经常肚子疼，肚子里孩子也动得厉害。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许是吃了什么东西，孩子不喜欢。我们便把平时的食谱全部换了一遍，第二天，便好了。” 宝宁心想，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你可还记得那段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红樱想了想，说：“孩子六七个月大的时候……具体时间，应该是在今年的二月。” “那、今年一二月的时候，夫人可有出过门？” 红樱回想了一下，说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二月初的时候，夫人去过感恩寺。夫人说，她去年去感恩寺上香的时候，向菩萨许愿，求赐麟儿。如今真的有了，得去还个愿。半路上，我们坐的车还坏了。” “啊，对了。”红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车子不是坏了么，要修，夫人就到路边的亭子里休息。休息的时候，夫人打了个小盹。醒过来后，夫人说她梦到了一个小男孩，冲着她喊‘娘’。我们当时还纷纷恭喜夫人，说这是吉兆，夫人这一胎，肯定会一举得男。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那时，被那个、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听她这么一说，宝宁觉得还真的非常可能。 生了儿子，就能被扶为王妃，如夫人肯定也希望这一胎是男孩。梦到有个小男孩管她叫“娘”，她肯定应了。很多恶灵都是这样，一应声，就会被它给缠上了，甩也甩不掉。 “红樱姑娘，你还记得那个亭子的具体位置吗？” “具体在什么位置，我说不上来。但是我认得路。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好。” 于是，宝宁便请庄子里的管事备了马车，带着红樱直奔当初如夫人歇脚的亭子。 宝宁在亭子附近搜寻了一圈，本以为能找到小孩的尸体之类的，结果忙乎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回到亭子里，却发现谢翊竟然坐在那里安闲地烹起茶来，不由有些气闷，说道：“你一点也不帮忙，还坐在这里喝茶！” 谢翊道：“不是你让我不要帮忙的吗？” “……”宝宁一愣，确实是哦，她累得晕头了，都忘记这事了。 “现在需要我帮忙了？”谢翊问，一副“只要你说我马上帮忙”的模样。 宝宁连忙摇头：“不用。” 谢翊微微一笑，说道：“那先来喝杯茶，休息一下。” 宝宁招呼红樱过来一起，谢翊给她们每人倒了杯茶，轻轻地放到她们面前。 “这茶好香啊！”红樱赞叹道。 宝宁也闻到了：“好像有一缕花香。” 谢翊笑道：“鼻子这么灵？” 宝宁轻抿了一口，觉得这茶不仅味道细腻甘甜，还灵气逼人，喝过之后，唇齿留香，十分美味怡人。 “这是什么茶？”宝宁夸道。“真好喝。” 谢翊道：“这叫清心明目茶。喝了之后，心会静，眼睛会亮，查起线索来，更容易有所发现。” 宝宁听得“哧”的一声笑了：“这是你现编的吧？” 谢翊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看着二人“打情骂俏”，红樱捧着茶杯悄悄地转过身去，努力地将自己缩小，做一个合格的隐形人。 “对了，红樱姑娘。”宝宁喝下一杯茶后，就满血复活了，又问起了如夫人之事。“在亭子这件事情之后，可还有听如夫人说起，她有做了什么梦么？跟孩子有关的？” 红樱想了想，说：“……好像有次夫人做了恶梦，说梦到孩子没有手，她吓坏了。我们安慰她说梦大多是相反的，小公子肯定会非常健康的。但夫人还是很担心，在小佛堂里祈愿了好几天。” “没有手？”宝宁琢磨了一下，又问。“还有其他梦吗？” 红樱摇摇头：“其他的记不起来了。可能是没有了。” 休息了一会，宝宁又去周围往更远处转了一圈。发现离这边十里远处，有一个村庄。再远一些，有一个坟地。 宝宁想了想，决定去那个村子里打听一下，看有没有线索。 人死后，鬼魂可以在凡间存在七七四十九天。超过这个时间，就会消散。胎灵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所以它的埋骨地或者死亡地，多半就在这附近。 假定如夫人二月初梦中遇见的那个孩子，就是这个胎灵，那么，按此推算，这胎灵肉身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去年的腊月到今年的正月。 “师兄。”宝宁飞身回了亭子，对谢翊道。“师兄，天色不早了，你送红樱姑娘回去。我去那边的村子里打探一下消息。” “好。你去吧。”谢翊道。 宝宁觉得谢翊确实还挺好用的，除了偶尔提醒她的疏漏之处，说不插手她的事，就不插手。还能从旁为她打打副手，像今天，有他帮忙送人，就不用她来回地跑了。 光华村，位于重安城外，是个半大不小的村庄。 宝宁拿着重安王府的令牌，号称是帮重安王调查一桩沉年旧案的，向村长打听去年底到今年初这附近有没有婴儿死亡的事件。 村长道：“实不相瞒，我们村挨着护城河，每年都有小孩在江里溺死。不过，姑娘问的刚出生或者直接是胎死腹中的，这种都是没上户籍的……我们这，也不会有登记。想要知道，估计得找村里的那些三姑六婆问问。” “好的。多谢村长。” 谢翊送完红樱回来，宝宁还在村口跟晚上出来遛弯的七大姑八大姨聊天。 谢翊一来，还没走近，便有眼尖的大婶发现了。 “唉哟”了一声，拍着宝宁的肩膀，说道：“来了个好俊的后生，是不是来找你的？” 7017k 第一百三十一章·下次不可 宝宁回头看了眼，说道：“是我师兄来找我了。今天好晚了，就不打扰各位婆婆、婶婶们休息了，我明天再来找大家聊天。” “好，行。去吧，去吧。”大婶们这样说着，脸上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暧昧的神情。 宝宁知道她们肯定是在胡乱揣测她与谢翊之间的关系，但她也没有去解释。心想就让她们揣测吧，这样她明天找她们闲聊的时候，就更有话题了。 上了马车，谢翊问道：“可有打听到什么？” 宝宁道：“那些婆婆、婶婶们给了太多讯息了，而且很多都是带着不确定性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元宵节那天，村里有户姓张的人家着火了。一家五口葬身火海。其中有一个是刚出生才几天的小宝宝。” “着火？邻居都没有发现吗？” “半夜着火的，发现的时候，火已经很大了。”宝宁道。“这个事情有个点，我很在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谢翊很配合地问了声：“什么？” 宝宁道：“有个婶婶说，她丈夫有去救火。回来跟他们说，那火太厉害了，一家五口都被烧焦了。其中，小宝宝烧得最厉害，手都烧没了。” “手都烧没了？”谢翊会意。 下午的时候，红樱也提到孩子没有手。 “嗯。”宝宁点头。“所以，我有一种感觉，应该就是这个了。但问题是，这家人只是普通的农户，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厉害的胎灵？” “这确实是有点稀奇。”谢翊道。 宝宁靠在车窗上琢磨这件事情，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全家都被火烧死了，那该如何化解他的执念呢？难道要去查起火的原因吗？一家四口，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四个大人，为什么没一个人跑出来呢？” 宝宁倏地坐直了身，警觉地说道：“这火，会不会是人为的啊？有人先放迷香，再纵火？” 谢翊问：“为什么不是先杀人，再纵火呢？” 宝宁点点头，道：“明天去官府调取这个案子的详细资料。” 回到重安王府，詹管家已经将城里名门巨户的资料整理好，送到宝宁他们暂住的小院里的。 宝宁是有事赶紧做完，不喜欢拖着的性子，挑灯连夜便将那些资料看了一遍。然后也不管已经夜过中宵了，跑去“砰砰砰”地敲开谢翊的门，跟他说：“重安城里，竟然有两个修仙世家！一个霍家！一个王家！” 谢翊似乎也没睡，来开门的时候，衣冠整齐。听宝宁说完后，问道：“你觉得此事与修仙世家有关？” “嗯。”宝宁点头。“我那天不是用灵力查探郡主的情况嘛，那胎灵，对灵力非常敏感。不仅不惧怕，反而非常喜欢。灵力一过去，它就张嘴来吃。所以，我就猜，它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可能吃过很多富含灵力的食物？” “所以，你觉得，它的出身背景，与修仙家族有关？” 宝宁点头：“所以，我明天还要去查那个葬身火海的张家，与这两个修仙世家有没有关系？” 谢翊提醒道：“就算那个张家，真的有修仙背景，也未必就是这两家吧？” 宝宁一愣，反应过来：“对哦。” 孕妇吃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先前从别处带过来的，或者，是别处的亲戚朋友送过来的。 谢翊笑道：“查查也好，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本来宝宁都有些动摇了，但是他这么一说，宝宁就又坚定了起来。不管对错，查了再说。 “对了，还有一个事情，我没想通。” 谢翊看着她，说道：“你就准备站在门口聊？” “哦。”宝宁反应过来，便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去，等谢翊关好门进来，就回身与他说道：“那个胎灵，选中了如夫人，还是可以理解的。身怀六甲，有可能还应声了。但是，第二次，为什么会选中郡主呢？郡主没成亲，也没有怀孕，你说，为什么呢？” 谢翊不答反问：“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宝宁道：“我是这样想，你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嗯。” “这胎灵，应该只是留连于娘胎，不想出来。因为它在娘胎里的时候，吃好的，喝好的，还有爹娘爱抚。出生不久，就死了。所以，它就想再回娘胎里待着。第一个选中如夫人，肯定因为是孕妇。而第二个选中不是孕妇的郡主，有可能就是郡主身上有某些地方，跟它的娘亲很像。比如容貌、声音、气味，等等。”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谢翊认同地点点头，同时提醒道。“不过，我觉得容貌这一项，可以排除。” “为什么？”宝宁问。 谢翊道：“因为，刚出生的小孩，是不能视物的。” “原来如此。那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声音？” 宝宁又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己现在的思路已经非常清晰，可以回去睡觉了。等天亮后，就可以去府衙调卷宗了。 “我回房了。”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谢翊又唤住了她：“宝宁。” “嗯？” 谢翊朝着她笑了笑，说：“下回，深更半夜的，不要随便进男子的房间。” “……”宝宁愣了下，说。“担心我被别人占便宜么？” “嗯。” “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话音甫落，便发觉自己的身子动不了了。 她知道是谢翊搞的鬼，便瞪着他说道：“你干嘛？” 谢翊笑道：“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如何，我只是想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顺便，也想考考你，如果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你当如何？” 宝宁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觉得她心太大了，对人没有防备之心，所以就趁她不注意，就给她施了个定身术。 他的修为高于她，他施的定身术，她一时半会地冲不破。 怎么办呢，她该如何才能脱困？ “你没有太多时间想办法，因为……”谢翊说着，便缓缓地上前一步，逼近到她的面前。她想后退，但身子完全动不了。 “因为，我马上就要对你……”说着，他慢慢的低下头，作势便要往宝宁的唇上亲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天生残疾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上她的同时，突然有千万根金丝迸发了出来，一圈一圈，快速地将宝宁整个地包裹了起来。 像个金色的蚕蛹一般，将她护在了中间。 谢翊退后一步，笑着问：“这就是你想的应对之策么？” “不。”宝宁的声音从金蚕蛹里传了出来。“我这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说完，倏的一下，那金色蚕蛹便整个地从屋子里消失了。 宝宁用遁地符，闪至了隔壁院落。 用了一刻钟，方才冲破了定身术的控制，手脚恢复了自由。 谢翊站在屋顶上，看着宝宁回了自己房间。 想到刚才自己靠近她，假装想要去亲她的时候，她的眼神都没有一点变化。她是真的将这当成了一次考验，心无旁骛地在思索脱困之法。 谢翊哂然一笑，心道：还是个小孩子啊，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宝宁回房小憩了会，天大亮了，就去找了詹管事，劳烦他陪她去一趟府衙，调光华村张家的案宗。 “是死后再被焚尸的？”宝宁看到了卷宗上附录的仵作验尸记录。 署官连忙将仵作喊过来回答宝宁的话。 “是的。尸体虽然都被烧焦了，但是切开喉咙，里面却是干净的。这是典型的死后遭遇焚尸。” 宝宁问：“那真实的死因是什么？” 仵作道：“是被气劲震碎了心脉，应当是内家高手所为。” 这时，署官忙在一旁补充道：“我们猜测，或许是与修仙人士有关，此案我们已经上报上级衙门了。” 宝宁倒也不是想追究他们是怎么破案的，只要知道张家人的死，与修仙人士有关，对于她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突破了。 这说明，她的调查方向，极有可能，是对的！ “对了，我听村里救火的人说，那个孩子的手因为火烧得太厉害，都烧没了。” 仵作道：“刚出生的孩子，骨头是软的，火势太大的话，确实有可能会被烧成灰烬。但这个孩子的手，却不是被烧没的。” “怎么说？” “那孩子的左手没了，右手还在。这样说来的话，那该是左边的火势比右边大。但是现场又没有其他任何证据来印证这一点。所以，我认为，这个孩子，应该是天生残疾。” 宝宁一惊：“天生没有左手？” “确切地说，是左手残疾。只有半截。没有小臂。” 待走出府衙，宝宁还在琢磨这个事情。 天生只有半截左手，这样的事情，在小村子里，算是稀奇事吧，肯定会沦为七大姑八大姨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为什么她在村子里打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到这一点？ 是因为他才刚出生没几天，村里的人都还不知道吗？ 而且，这个胎灵对灵气那么敏感，在娘胎里应该是吃了许多仙家灵药，却为何还落了个天生残疾？ 难道就是因为出生前和出生后落差太大，所以，这胎灵才想回到娘胎里一直待着？ 她查看郡主的身体的时候，发现她除了肚子很大之外，身体没有其他损伤。说明那胎灵只是在郡主身体里待着，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而之前的如夫人，也是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自缢而死。 “这怎么办呢？”在前往光华村的路上，宝宁跟谢翊讨论现在查到的情况。“胎灵应该就是张家的这个小婴儿了，但是他全家都被火烧死了。他的执念要怎么化解呢？” “他的执念应该就是想在娘胎里待着，不想出生。他天生残疾，多半一出生，便遭受了家人的厌弃，跟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待遇天差地别。然后又很快招致了杀生之祸……难道，得给他找个死去的孕妇，让它进去肚子里待着，然后好好地给他们落葬？” “这个说不通。”谢翊道。“如果它只是想在娘胎里待着，那他死的时候，它的亲生母亲就在旁边，它为什么不回母亲肚子里待着？” 宝宁一愣，讷讷地说：“对哦……” 而且官府里的人也说了，他们一家的尸首，也都是安葬在一起的。如果它只是想继续待在娘胎里的话，那待自己亲娘的肚子里，岂不是更好？ “那，莫非，是要查出那杀人纵火的凶手，帮他报了灭门之仇，才能化解他的执念？” 谢翊道：“我猜，是的。” 再次来到光华村，这次她主要打探了张家的情况。 但一番打听下来，结果竟然又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户姓张的人家，竟然不是外来户，往上数三五代，都是这村里的村民。他们家的媳妇，也不是从别处来的，娘家都在重安城里。村里、城里，有不少亲戚可以佐证。 而且种种说法都表明，这家人就是普通的农户，跟修仙人士、修仙家族，一点关系都搭不上。 一天跑下来，宝宁的心情从一大早的踌躇满志，觉得马上就可以解决了，直接跌到了谷里，怀疑自己是不是查错方向了？ 那个胎灵，其实并不是张家的这个孩子？ 看着她唉声叹气的模样，谢翊鼓励道：“别灰心。还有一条线索。张家那边查不到东西了，我们去查霍家和王家那条线。” “嗯。”宝宁点点头。 “走吧。请你去这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吃好吃的。” 宝宁道：“你这都打听好啦？” “你在打听案情，我在旁边无事，就打听了一下。” “那我要把店里有名的菜，全部点一遍。” “行。” 走进酒楼的时候，宝宁就留意到柜台上悬挂的招牌菜牌子了。 等店伙伴送上菜单后，宝宁便将那几个菜名全报了，然后用手指点着菜单说道：“还有这个、和这个……”宝宁瞅了谢翊一眼，补充说道。“各来两份吧。” “好咧。”店伙计热情应了。 宝宁点好后，将菜单册子递给谢翊，说道：“你也看看。” 谢翊却道：“不用。你不是也点了我的份了么？” “嗯，也对。” 宝宁将菜单还给了店伙伴，提醒他尽快上菜。 店伙伴收好菜单，麻利地下楼去了。不一会儿，便端着四个精美的酒壶回来了。 “客官，您要的酒来了。” 听到“酒”字，谢翊蹙了下眉，说道：“你还喝酒？” “是啊。”宝宁特地表现出一副司空见惯了的模样。自己留了两壶酒，然后将另外两壶放去了谢翊面前。 谢翊道：“衍天宗禁酒的吧？” “对啊。”宝宁道。“但是，不在宗里的时候，是可以喝的。” 眼看着宝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就要往嘴里送。眼底的那种跃跃欲试的神采，可瞒不过谢翊的眼睛。 他一伸手，便将她手里的酒杯给抢了过来。 顺便，将她那边的两壶酒，也全部“滑”了过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酩酊大醉 “你干嘛？”宝宁瞪着他。 谢翊道：“你的意思是，你经常喝酒？” “……对啊。” “那我问你，酒是什么味道的？甜的还是酸的？” 宝宁觉得他这话里，肯定有给她埋坑。暗自琢磨了一下，说道：“不同的酒，有不同的味道，不能一概而论。” 谢翊轻颔首，这回答得可以啊，滴水不漏。 “那你喝过哪些酒？” “我喝过……”宝宁当然没喝过酒，她只是想趁这个师父和哥哥都不在的时候，悄悄喝点酒，尝尝是什么味道。没想到，谢翊却也是个不好唬弄的，一直抓着她问东问西。 这会儿，她若是回答了酒名，他势必又会追问她这酒是什么味道的？那她又没喝过，哪里答得上来？ 于是，便干脆耍起赖来：“唉呀，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编不下去了吧？”谢翊看着她笑。“不过，我倒也不是不许你喝酒，只是你不该假装酒中老手试图欺骗我。” 宝宁一听，便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就是想尝尝味道。” “我是同意你喝的。”待她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之后，谢翊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有我在的时候，你才能喝。” “额……”宝宁暗自觉得这似乎不划算。 答应了，她虽然现在就能喝，但将来的大部分时间，都不能喝。 如果不答应，就是现在喝不了，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喝。 暗自权衡了一番，宝宁觉得，不能因为一时的小利，而放弃整片海洋。 谢翊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便大致猜到了她的打算，加码道：“你答应的话，你哥哥那边，我还可以帮忙遮掩。不然，我可要告诉他，你这点岁数，就想偷偷喝酒，还一口气就点了四壶……” 宝宁连忙分辩道：“我只点了两壶，那两壶是给你点的。” 谢翊道：“你点的时候，可没说是给我点的。而且，我若是不喝酒呢，你还能将这两壶给退了？” “……”那她当然是“代劳”喝掉了。 “怎么样？” 宝宁“哼”了一声，表示她觉得不怎么样。 谢翊继续加码道：“若是答应，我这就叫店小二将店里所有的酒，都各上一壶，让你尝尝味道。” “真的？”宝宁的眼睛倏地亮了。 “我自不会骗你。”谢翊道。“这酒，就跟小吃一样，不是招牌的、名贵的，就一定是最好喝的。还是得看个人自己的口味。” 刚才进门的时候，谢翊看到宝宁在看柜台上的招牌菜。 点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几个熟悉的菜名。 所以，他知道，宝宁点的这两种酒，估计也是这家店的招牌。 “好啊，好啊。”宝宁催促道。“那快让他们上酒吧。” “那你答应了？” “嗯嗯。答应了。”宝宁连连点头。 谢翊笑着喊过店小二，让他把店里所有的酒，都上一小壶来，并提前支付了银两。 店小二眉开眼笑，接过银叶子，忙不迭地去准备了。 幸好他们要的是一个包间，不然那满满当当的几十种酒，还真没地方放。 宝宁一种一种地喝，喝到不好喝的，就只喝一小口，将剩下的丢给谢翊喝。好喝的，就直接“咕咕咕”就喝完了，还要喊“再来一壶”。 一通喝下来，等酒劲上来后，醉得人事不醒。 让店家备了个马车，谢翊抱着她上车，让她窝自己怀里睡。 她这几天为了查胎灵的由来，跑来跑去的，太辛苦了，借此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谢翊取出一颗药丸，送入宝宁口中。 这便是由正色烈阳花炼制的九转炙阳丹，服用可以去除死气。 不然，就算她如今修炼小有所成，跟他待久了，还是会受到死气影响。若是再有些亲密之举，那对她的身体，也会有所损害。 这九转炙阳丹，不仅能祛除侵袭到她体内的死气，长久服用，还能改善她的体制，使她不再惧于死气。说不定，将来还能有助于孕育他们共同的孩子。 但这丹的炼制要求极高，不仅需要大量珍稀药材作为辅料，成丹率还极低，一茬的烈阳花，只能炼一炉。一炉最多只能出六颗。 所以，他才需要大量种植烈阳花。 但这正色烈阳花种起来太麻烦，而他本身是鬼，不适宜种这种至刚至阳的花草。正好妖族的蓝齐长老有求于他，将这事种花揽了过去，他也乐得其成。 没想到竟被下山“斩妖除魔”的宝宁，一把火给烧没了。 也是，冤孽啊！ 这事，回头他还得找个好点的说法，跟宝宁解释。 他现在瞒着她，也不知道到时候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会怎样……还会想着把他关到那本破册子里么？ 宝宁宿醉醒来，头痛欲裂。刚呻吟了一声，谢翊便端了醒酒药过来，喂她喝下。 等她好些了，才问她：“下次还喝吗？” 宝宁捧着脑袋，说道：“喝……今天我少喝点，别喝醉就行了。” “今天？”谢翊觉得有点好笑。他说的可是“下次”，到她这，就悄悄地改成了“今天”。合着，她今天就想再去啊！ “嗯。” “行吧。”谢翊道。“晚上再去。先干活吧。一大早，詹管事就把霍家和王家的详细资料送过来了。” “好。不过，我要先洗个澡。” 谢翊道：“去吧。在隔壁，热水早就备着了。” 宝宁忍不住夸赞道：“这么贤惠啊。” 谢翊笑道：“毕竟是做你们大周女子的夫婿，必须贤惠。” “还在试用呢，想得美！”宝宁说完，便跳下床，去了隔壁。 洗完澡，早餐便已经准备好了。 宝宁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王霍两家的资料。 谢翊便坐在一旁帮她添粥。 “欸，这里……”宝宁将资料册往谢翊面前推了推，指着册子上的一处，说道。“写着，霍家家主在今年的正月里，得了一个儿子……那岂不是，跟张家的那个小宝宝，是差不多时间出生的？” 宝宁又往后看了看，又指着一处说道：“这里，还记录了，四月二十二，霍家还摆了百日宴。以这个日子倒推的话，霍家的小宝宝，是正月十二出生的。我记得，张家的宝宝，好像也是这个日子。难道……两个宝宝调换过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有得有失 霍家的宝宝出生后，发现天生残疾，便将差不多时日出生的张家宝宝换了来。然后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如果葬身火海的，是霍家的宝宝的话，那前面遭遇的一切疑团，就全部解开了！ “我再去一趟光华村，找为张家娘子接生的稳婆仔细问问！” 说完，宝宁将桌上的资料一收，便起身往外飞奔而去。 谢翊看着才被她喝了两口的粥，无奈地摇摇头。 这么着急的么，也不差这一碗粥的时间吧！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急性子。 宝宁又来到了光华村，打听稳婆的事，却被告知：为张家娘子接生的那位姓田的稳婆，昨天进城去帮一户人家接生，许是遇上难产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宝宁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当即便追问邀请田稳婆去的，是城里的哪一户人家。 田稳婆的儿子回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城东的何员外家。” 宝宁又马上回了城，一路问路，找到了何员外家。 结果何员外家的管事却说，何家昨天未曾邀请过稳婆，因为家里压根就没有临产的娘子，连怀孕的也没了。 宝宁心道：“完了，八成是被杀人灭口了！看来，张家小宝宝的出生，果真有问题！” 既然对方都已经有所行动了，那说明已经打草惊蛇了，她不如也直奔主题吧！ 直接去霍家看看！ 不想，刚跑出巷口，就被谢翊拦了下来，问她：“去哪？” “去霍家。”宝宁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如直捣黄龙！说不定田稳婆还没有死，还能赶得及救她一命！” 谢翊道：“已经打草惊蛇，和证据确凿，是两回事。我问你，你到了霍家，准备怎么寻找田稳婆？” “这……” “你觉得霍家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吗？” “额……” “如果霍家矢口否认，你准备怎么办？” “那……”宝宁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偷偷溜进去找人？找到了，再与霍家对质？” 谢翊没有否定宝宁的办法，而是问：“你准备怎么找？” 宝宁也不知道怎么找，而且她手里确实也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基于各种线索和资料，推断出来的。 谢翊道：“我有一件宝物，只要是七日内新近亡故的亡魂，皆可召来问话，你可要借用？” 宝宁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认为田稳婆，已经死了么？” “杀人全家，还放火，试图毁尸灭迹，这么凶残的凶手，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得去手，没道理会留田稳婆一命。” 虽然宝宁之前也有此推测，却始终还抱有一丝的侥幸，觉得田稳婆可能只是被关了起来，并没有死。 但现在被谢翊这么一肯定，心情就不一样了。 “是我疏忽了。”宝宁忽然感到十分懊恼和沮丧。“如果我昨天就想到这一点，就去找田稳婆的话，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哪怕最后解决了胎灵，救回了郡主，但田稳婆，却是因为她的追查而丢的性命。 同样都是人命，宝宁并不觉得郡主的命，就比田稳婆的命贵重。 顾此而失彼，到底还是她的行事有失偏颇。 是她太莽撞了，没有考虑周全。 见她开始往这个方向钻牛角尖了，谢翊劝解道：“智者千虑，亦有一失。没有人能做到尽善尽美，不要苛责自己。” “郡主如今看着是没事，但她毕竟是肉身凡胎，终日只靠米汤续命，长此下去，迟早会虚弱而亡。等郡主死后，那胎灵又会寻找下一个‘娘胎’。对于恶灵来说，存在越久、害死的人越多，会越来越强大。不趁早解决，终会成为大患。” “话是这么说，只是……”宝宁叹了口气。“如果我在行动前，能考虑得细致周全一点……” 谢翊安慰道：“经验是靠一点一点积累起来。没有人能一下子成功。况且，世事难测，向来有得必有失。不要钻牛角尖。过分执着于这些细枝末节，会使得你做事束手束脚，瞻前顾后，从而难有所成。” “……当你做一件事情，从中所得到的，大于失去的，便是值得的。” 正说着，重安王府的侍卫找过来了。 “两位、两位仙师！” 有侍卫从道旁的屋顶上跳了下来，似乎跑了很多路，有些气喘吁吁的。 “郡主突然醒了，来不及上青云门去请人了，骆大人请两位仙师赶紧回府去看看。” 于是，宝宁二人当即便赶回了重安王府。 郡主出事后，重安王怕她重蹈如夫人的复辙，便请青云门的门主给她施了个沉睡咒。只要每天定时定量地喂上些米汤，便能让她一直沉睡下去。 本来施一次法，可以睡十天，十天后他再来。 但没想到，这一次，才六天，竟然就醒了。 郡主醒来，看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又近乎崩溃，下床就要往桌角撞去。被丫环拦住，转头就要去撞墙。 说来也奇怪，郡主是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又大半个月来每天只进食一些米汤，身体按理说应该已经十分虚弱了。但挣扎起来，力气却非常大，四个丫环都拉不住她。 为了避免她出事，管事嬷嬷只能让侍卫进来制住她。 本想让侍卫点她的昏睡穴，让她再睡会，但没想到点穴竟然没用，只能从旁帮着一起拉住人。 直到宝宁他们回来，施了个定身咒，方才将她定住。 郡主虽然动不了，也发不了声，但是从她的眼神里，还是能看得出她处于十分颠狂的状态。 “郡主，你先冷静，我和师兄正在处理这件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宝宁努力劝说郡主。“三天！最多三天！我们一定可以了结此事，让郡主恢复正常的生活！” 卧病在床的重安王也被惊动了，在家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过来探望郡主的情况。所幸，这时郡主已经被劝下了，正在里屋坐着，宝宁陪着她说话。 听说这次来的仙长已有良策解决郡主肚子里的那个鬼胎，重安王的病顿时好了一半，拉着谢翊在外间问东问西。 但现在算是正处于这个事件的关键时候，对于详细情况，谢翊自不好多说。只安慰重安王道，此事已有眉目，不日便可解决。他与郡主，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三眼妖狼 由于在郡主面前立了“军令状”，三天内必须解决此事，宝宁便向谢翊借用了那个可召亡魂的法宝。 但这次行事前，她仔细考虑了。 假使，果真召到了田稳婆的魂魄，并从她口中得到了有价值的口供，那到时候该如何指证凶手？ 如果霍家还是矢口否认，怎么办？ 宝宁想了想，决定请重安王到场，作为人证。 霍家虽然是修仙世家，但既然在祁国境界，就得对祁国皇室保持一定的敬畏之心。如果受害的是普通百姓也便罢了，此次遭罪的是郡主，重安王唯一的女儿，霍家必须得出面解决此事。不然，重安王不会善罢干休的。 宝宁将自己的想法与谢翊说了下。 不知从几时起，她凡事都喜欢先问下谢翊的意见。 虽然，他基本上都是认同她的意见的。 但每次都是他认同后，她才会特别笃定地去做这件事情。 就像这次，谢翊也认同了，她才去请重安王。 重安王对于“见鬼”一事，起初有些犯怵。宝宁说会事先布个阵，将他保护起来，绝对不会让鬼魂靠近他的，才点头同意。 布置好一切，谢翊将田稳婆的生辰八字和一颗珠子，一起交给宝宁。 其实这珠子只是寻常的聚灵珠，谢翊是鬼王，所有的鬼魂都得听他召唤。 他提前让新扬将田稳婆的亡魂从冥都，带到这附近等候着。等宝宁施法了，他暗中召唤一声，便将田稳婆的魂魄召过来了。 符阵周围的烛光一暗，田稳婆的身影便出现在符阵中间的蒲团上。 由于她的家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没有给她换寿衣，也没有烧东西给她，所以她还穿着死时的那件蓝布衣裳，但脖子那一圈，全被鲜血染红了。看起来，她的死因，是被人一剑抹了脖子。 待她的身影从若有若无的水波状，变得清晰可见了，谢翊从旁提醒宝宁：“可以问了。” 宝宁点了下头，问道：“你可是光华村的稳婆，田桂珍？” “……是。我是田桂珍。”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方才从浑浑噩噩中回想起自己的遭遇，情绪蓦地激动起来，反复地喊道。“我死得好惨啊！大人！我好冤啊！你一定要为我作主啊！” 那符阵的目的，就是将她困在那一方蒲团上。所以，任由她如何激动、抓狂，都无法离开半分。 宝宁安慰道：“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召你出来，就是想要问清事情的始末，还你一个公道。” “好，好，好。我说，你问，我都说。” “今年的元宵，你们村一户姓张的人家，是不是死于大火？” “是。”田稳婆使劲地点头。“张向阳他们家。” “他家小宝宝，可是你接生的？” “是。” “那小宝宝出生的时候，双手可以健全的？” 田稳婆道：“健全的啊。十根手指，一个根都没少！” 宝宁心道：果然是这样的。 但嘴上还是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说的可是实话？” “是实话啊！”田稳婆似乎也想起了有关那小宝宝的手的传言，解释道。“那娃儿的手，是大火里烧没的啊！出生的时候是好的！” 宝宁没有纠正她的说法，转而问道：“那在正月十二到正月十五之间，有没有人找你问过，新出生宝宝的情况？” “正月十二到十五？”田稳婆似乎有些惊讶于这个时间段的精准度，努力回想了一下，还真的有一个。“有！有！就是元宵前几天，城里的一个老姐妹，忽然找我闲聊。说年后这段时间出生的，怎么都是女孩？” “然后，你就告诉她，你新近接生了个男孩？” “对啊。”田稳婆道。“我就说，我年后接生的两个，就都是男孩。一个初三，一个初十。” “你那个姐妹，也是稳婆？” “对。她给城里的人接生，很少来我这。那天突然来我家，我还觉得奇怪。她说，她年后一连接生了三个，都是女娃，这样下去，大户人家都不要找她了。这倒还确实挺麻烦的。我们给人接生，没几个钱的，全靠大户人家的打赏。这要真被大户人家嫌弃了，进账要少一大截。我还建议她找个庙，烧烧香，转转运……” 田稳婆的话茬一打开，说起来，便没个完了。 宝宁看情况插话道：“你之后还见过你的这位姐妹吗？” “没有。因为，没多久，她就死了。” “怎么死的？” “据说是掉进护城河里，淹死了。”宝宁一直盯着这件事情问，田稳婆也有点反应过来了。“难道，她也是被人害的？跟我一样？都跟张家的事有关系？” “嗯。”宝宁点头。“那你再回忆一下，找你进城的那些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来的是个家丁，自称是城东何员外家的下人，还有个车夫。我虽然家在城外，但我三天两头地往城里跑，城里的路，我熟得很。进了城，我就认出那路，压根不是往城东去的。问他们，他们说其实是一位贵人，想要找我去接生。那时我就觉得不妙了，这不挂羊头卖狗肉嘛，弄得这么神秘兮兮，是不是哪家贵族小姐与人私通，要生私生子了！那我这一去，事后会不会被灭口啊！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刚从那后门进去，还什么人都没见着呢，就被那家丁给一刀抹了脖子！还把我扔到了井底！那井里，也太可怕了，不知道养了只什么怪兽！扑过来，就把我嘎嘣嘎嘣地给嚼碎了！幸好那时候我已经死了，不然，那还不得疼死……” “你说……怪兽？”宝宁听到了契机。 “对！长得像狼，但是有三只眼睛！” “是三眼妖狼！”宝宁在书上看到过这种妖兽的记载。 这妖兽虽然凶猛，但是性情孤僻，喜欢独处。生活在寂灭森林深处，极少会出现在外面。没想到，霍家，竟然圈养着一只三眼妖狼！ 他们是想做什么？ 难道，这背后，还潜藏着更大的阴谋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李代桃僵 僵 “这也太奇怪了吧！我什么也没看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么的，被人给杀了！他们这是干啥呢，城里这么多人，他们都不挑，路远迢迢地把我从城外骗过来喂狼！是我的肉比较香，还是怎么滴嘛！” 田稳婆还在碎碎念。 谢翊从旁说道：“这城中有能力圈养三眼妖狼的，只有王、霍两家。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宝宁，你再问问她，下车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 宝宁点了下头，问道：“田桂珍，你再仔细想想，你下车的时候，还有你进门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特殊的风景之类的？” 田稳婆想了想，忽然想到了：“对了，下车的时候，我看到一株好大的银杏树！“ “银杏树？” 宝宁还在琢磨这树有什么特别之处，田稳婆自己便说了：“整个重安城，只有泰康坊那边有银杏树。所以，一定是在那附近。” “那就是霍家了。”一直没说话的重安王说话了。 说完，他就吩咐身边的心腹随从：“去一趟霍家，请霍家的家主马上过来一趟。如果家主不在，就请府里管事的过来。” “是。” 半个时辰后，重安王在会客厅接见了霍家的家主，霍庭珏。 宝宁和谢翊在一旁作陪。 重安王救女心切，也没心情寒暄，请霍家主入座之后，直接便问道：“今年正月，霍家主家中是不是添了一名麟儿？” “是的。” “孩子出生时，霍家主可在家中？” “那几日，我正好有事外出了……王爷问这些，不知是何用意？” 重安王回眸看了宝宁一眼，示意接下来，由宝宁来说。 宝宁会意，接话说道：“霍家主可知，你家出生的宝宝，被调换过了？” “什么？！”霍庭珏大吃一惊，神情俨然是不信。“姑娘说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如果霍家主果真不知情的话，那此事应该是孩子的生母所为。孩子先天残疾，天生没有左手。孩子的母亲怕家主怪罪或者其他原因，用一个差不多时日出生的健康宝宝，替换了自家的宝宝……” 霍庭珏听不下去了，“蹭”地站了起来，斥道：“姑娘莫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宝宁并不理会他的指责，转而问道：“霍家主可是在家中的井底，养了一只三眼妖狼？” 这一下，霍庭珏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宝宁，“你你你”了半晌，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擅养妖兽，在南派仙盟，也是违反规定的吧？” 霍庭珏沉默半晌，叹道：“我也是……别无他法。霍家被人诅咒，不得安生，我听闻三眼妖狼，第三只眼睛睁开之时，可以看到诅咒，并吞食之。所以，才特地前往妖魔之境，向妖王求了一只来。求来后，便圈养在井底，加持了重重封印。霍家自问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望王爷和道友对此能网开一面，帮忙隐瞒。等诅咒解除之后，霍某必定马上将三眼妖狼送返妖魔之境。” 宝宁道：“霍家以生人喂食三眼妖狼，又如何能说是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生人？”霍庭珏喊冤道。“绝无此事！平时都是用鸡鸭牛羊等家禽牲畜投喂的！” 宝宁道：“霍家主还是请回家先检查一下井底，看看是不是有人的尸骨，再来喊冤吧！我这边，可是有冤魂当面来告状的！” “冤魂？” “对。冤魂告状时，王爷也在场，也句句听得真切。” 重安王道：“不错。本王在场。那人因为知道你们霍家调换新生婴孩之事，被骗到霍家杀害，并扔到井底喂了三眼妖狼。” “……”他们说得如此肯定，霍庭珏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宝宁道：“如果霍家主果真不知晓此事，还请现在就回家彻查清楚。若证实了我之所言非虚，还请霍家主明日带着孩子、以及孩子的生母，前来王府。” 霍庭珏愣了愣：“要带孩子和孩子的生母一起来？” “现在在霍家的，并非霍家主的亲生孩子。我要求明日带孩子同来，也是怕霍家主知晓真相之后，会亏待这个孩子。至于要求带孩子的生母同来……难道家主不想找回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霍庭珏沉默了一会，朝着重安王和宝宁行了一礼，道了个别，便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重安王转头问宝宁：“你觉得明天他会来吗？” 宝宁道：“看他刚才的反应，应当是不知晓这件事情。而且，我也倾向于他不知情。不然的话，就用不着调换宝宝了。” 重安王问：“这怎么说？” 宝宁解释道：“如果霍家主知情，直接将这个天生残疾的处理掉就可以了，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个相近时日出生的宝宝替换。我看过霍家的资料，霍家主娶过两任妻子，都已经过世了。霍家主现在，名义上是没有妻妾的。若不是霍家大摆百日宴，宴请亲友，根本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到这个孩子。没有必要抱个别人的孩子来养。” 重安王点点头：“姑娘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末了，他还是吩咐了侍卫：“多去几个人，盯好霍家。” “是。”侍卫领命去了。 第二天一早，霍庭珏便来了。 与他同行的，是一个长得十分娇美柔弱的女子。仿佛风一吹，便要迎风倒了，实在难以想像这一串的血案，竟是出自她的手。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怀里抱着个小宝宝。白白胖胖的，长得十分可爱。 “这是，锦棠，也就是孩子的生母。”霍庭珏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那名女子，然后解释道。“霍某早年被人诅咒，若娶妻，妻子必定横死。所以，不成婚，对外也不称‘夫人’。这些年，棠儿跟着我，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宝宁知道他是想为妻子求情，心想他对妻子倒是有情有义，但他怎么不想想葬身火海的张家满门，还有因为知道此事而被灭口的两位稳婆，他们何其无辜？ “王府的事，我也有所听闻。王爷既然找上霍家，想来那作怪的胎灵，便是我那孩儿所化。对此，霍某也十分抱歉……只是，若今日能顺利解决那胎灵之事，王爷能否既往不咎，对霍家，网开一面？”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既往不咎 往不咎 宝宁听着有些不高兴。 他都已经想到是自己孩子形成的胎灵害死了重安王的妾侍了，却没有提那些被他妻子害死之人一个字。平民百姓的性命，在他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谢翊看出宝宁的情绪波动，知道她快忍不住要出言反驳了，连忙伸出手按住她的手。 宝宁回头看他。 他朝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重安王道：“只要郡主平安无事，本王同意既往不咎。” “多谢王爷。” 宝宁想了想，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个胎灵，让郡主恢复正常的生活。 至于既往不咎，那是重安王说的，他最多只能表示对于如夫人之死不再追究。但现在是她在接手这个案子，她可没说要既往不咎。她要为那几条无辜丧生的人命，讨回公道。 重安王转向宝宁他们，说道：“两位仙长，霍家主已经依言带着孩子和生母过来了，你们看，接下来需要如何做？” 谢翊收回了按着宝宁的手，示意她可以正常回话了。 “先将孩子带下去吧，好好照顾。” 重安王点头，让管事按宝宁说的去做。 等那嬷嬷抱着孩子离开之后，宝宁说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推断那胎灵之所以选中了郡主，多半是因为郡主的声音与他的母亲非常相似。所以，需要这位夫人，将它唤出来。” “怎、怎么唤？”那位名叫锦棠的女子怯生生地开口了。 “他在你肚子的时候，你是怎么唤的，便怎么唤。” 锦棠想了想，又道：“若是将它唤了出来，你们可能保证我的安全？” 宝宁心想，现在知道害怕了么，之前向自己亲生儿子下手的时候，怎的就一点也不手软？ “我自当尽力。”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她倒也不至于会因此故意不尽力，借此害人性命。 “这么说，也就是无法保证了？”锦棠明显不乐意了，转身去拉霍庭珏的衣袖，楚楚可怜地唤了声“珏哥”。 霍庭珏揽过她的肩，安慰道：“这位道友说了，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我也在，我也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锦棠的眼圈一下子就泛红了，低低地“嗯”了一声，娇娇怯怯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宝宁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也算是涨见识了。 心想，这个锦棠还真是厉害，哪怕是个残疾儿，她杀死的，终归是霍庭珏的亲生儿子。不知道她用什么理由解释的，霍庭珏竟然一点也不怪她，反而全心向着她。 “对了。”谢翊出声说道。“关于那个诅咒，能否请霍家主详细说明一下？诅咒是只涉及妻子吗，还是也涉及了子女？” 霍庭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涉及了。是我年轻时候杀的一个人，她诅咒的我。她咒我若娶妻，妻子暴毙。若生子，孩子早夭。” 谢翊会意地点点头：“原来还背负着诅咒之力，怪不得如此难缠。” 宝宁问道：“待会抓它的步骤，需要调整吗？” 谢翊道：“不用。就是在诅咒解除之前，你可能无法灭杀它。要炼化它的话，估计要多费一些功夫。” 宝宁会意地点点头：“先抓住再说吧。” 抓捕胎灵的房间是提前布置好的，谢翊带着霍庭珏和锦棠进去做准备，告知他们待会要如何行事。 宝宁则去带了郡主过来，让她隔着屏风，躺在贵妃榻上。 一切准备就绪，宝宁从屏风后探出头，朝锦棠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开始唤了。 “珏哥。”锦棠拉紧了身边霍庭珏的手。 霍庭珏朝她点了点头，柔声说：“别怕，有我在。” 锦棠似乎这才鼓起了勇气，出声唤道：“宝贝，麟儿小宝贝，快到娘亲这里来。” 她一出声，宝宁便见郡主的肚子动了动。 它的动作幅度比平时大，让郡主感受到了痛意，郡主吃痛地“啊”了一声。 宝宁见状，连忙捂住了郡主的嘴巴。 那边正在唤它，若是这边有个相似的声音，会让它无所适从，从而无法达到诱它出去的目的。 宝宁朝郡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郡主惊恐地圆睁着一双杏眼，害怕得快要哭了，却也只能强作坚强地点点头。 “宝贝，麟儿小宝贝，娘亲在这里，让娘亲摸摸你……” “宝贝，小宝贝，快到娘亲这里来……” “你的小脚在哪里，在这里的吗，让娘亲摸一摸……” 随着锦棠的声声呼唤，那胎灵在郡主的肚子里动得越来越厉害。郡主几乎承受了类似于分娩时的痛，痛得脸色发白，全身冷汗淋漓，几次闷哼出声。 怕她忍不住喊出声，导致功亏一匮，宝宁干脆直接点了她的哑穴。 又怕她因为承受不了痛感而咬伤自己，还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锦帕，让她咬着。 终于，那胎灵在狂动了一阵之后，从郡主的身体里冲了出来，冲向屏风外。 在胎灵离体的第一时间，宝宁便在郡主身周设下一个隔绝结界。 因为锦棠进屋后，便在身上贴了几道退魔符，那胎灵肯定是进不了她的身的。所以，得防止那胎灵去而复返，窜回郡主肚子里。 设好结界之后，宝宁便提着剑冲出了屏风。 锦棠已经躲到了霍庭珏的身后，霍庭珏提着剑，警惕地瞪着那团因为迷失了去向而满屈乱窜的胎灵。 宝宁快速地施展出一个剑阵，从四面八方围堵那胎灵，将它困在两三步见方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觑空召出诛邪册，心中默念伏魔咒，想将它收到诛邪册里去关押。 但是，不管她怎么使劲，却没法子让它进去。完全不似之前收水鬼时那般，“嗖”的一下就收进去了。 “师兄，为什么收不进去？”宝宁向谢翊求助了。“是诅咒之力的原因吗？” “嗯。大概是。”谢翊道。“怨气太重，收不进去，就不要硬收。你先将它制住再说。用这个。” 说着，他朝宝宁扔过去一个葫芦形状的法宝。 “好！”宝宁闪身接住，拧开葫芦的嘴，都不用念法咒，那葫芦自带一股吸力，便将那胎灵给吸了进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冷眼旁观 看着它进去后，宝宁再“笃”的一声，将葫芦嘴给盖了回去。 那葫芦在宝宁手里震颤摇摆了几下，然后归于平静。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霍庭珏也收了剑，将锦棠从身后扶了出来，柔声安慰她“没事了”。 宝宁把葫芦放到耳边听了听，里面没动静，转头对谢翊说道：“你这葫芦还挺好使的……” 不想，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谢翊喊了声“小心”，同时一股掌风过来，将她手里的葫芦打飞了出去。 旋即，她也被谢翊揽着，飞身撤到一旁。 “砰”的一声，被打飞到窗外的葫芦，在空中炸裂。 刚被收进去的那团红色胎灵又冲了出来，再次直冲锦棠。 “珏哥！”锦棠高声惊呼。 霍庭珏召出长剑，一剑挥出。 只见寒光闪处，那一团红光，被一分为二。 宝宁想过去帮忙，却发觉谢翊揽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宝宁反应过来，他是不想让她过去……他为什么不让她不过去？难道，刚才那个葫芦，是他故意的？ 那胎灵被亲生父亲一剑削成两半之后，跌落在地。原本耀眼的红光，也在一点一点淡去，仿佛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 宝宁感觉到谢翊揽她的手松了松，并小声提醒她：“诛邪册。” 宝宁会意，再次召出了诛邪册。 这回，很顺利地便将那胎灵收了进去。 宝宁心道，难道那诅咒，就是要霍庭珏亲手斩杀自己的亲生儿子，才能解除吗？ 正暗自唏嘘着，突然听到锦棠“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宝宁立马回过头，只见锦棠脸色惨白地平举着自己的左手。定睛一看，方才发现她的小臂处，竟赫然咬着两排白森森的小牙齿。 虽然小，劲却很大。咬合处，已然血流如注。 而且流出来的血，红中带黑，呈暗红色。 谢翊提醒想要用手去掰的霍庭珏：“小心，这牙上有毒。” “怎么弄下来？”宝宁一边问，一边施法将它往外面牵引。但那牙就像是在锦棠的手臂上生根了似的，怎么也弄不下来。反倒一使力，锦棠的惨叫声便更惨烈。 宝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被她连声尖叫得有些心慌，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霍庭珏掏出一把匕首，想把那两排小牙齿撬开，一边使力，一边骂道：“小畜牲，放开你娘亲！” 但当然，任凭他怎么使劲，自然也是撬不开的。 而此时，锦棠发现自己的手掌变黑了，更是惊恐地尖叫起来：“我的手，我的手……” 谢翊道：“不好，毒气入体了！这条手臂保不住了！得赶紧砍掉！不然，等毒气攻心，就性命不保了！” 锦棠一听要砍掉自己的手，立马高声尖叫起来：“不！不要！不要砍我的手！” 谢翊道：“你不要命了吗？” “我，我……”锦棠绝望地大哭起来。“我要命，我也要手……珏哥！珏哥救我！” 霍庭珏也被她叫喊得心慌意乱。 谢翊却道：“要保命，就马上动手。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的语气，虽然看似在为锦棠的性命而担忧，但宝宁却从中听出了冷意。回眸看了谢翊一眼，见他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颇有种“就看你们怎么选了”的意思。 宝宁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虽然这夫妻俩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样“戏耍”、“考验”他们也太残酷了些，毕竟人命关天。他若是有办法救人的话，还是要先保住锦棠的性命再说。 正欲出声喊他帮忙，忽然听得“啊”的一声惨叫。 回过头，便看见剑光闪处，一条沾满鲜血的手臂掉落在了地上。 锦棠两眼一翻，便晕厥了过去。 “棠儿！”霍庭珏丢下剑，赶紧上前扶着她就地坐下，取出丹药帮她止血。 谢翊再次提醒道：“宝宁，用诛邪册把那牙也收了！免得它再伤人！” 宝宁依言召出诛邪册，将那两排小牙齿，也收进了关押胎灵的那一页里。 看着抱着满身是血的妻子席地而坐的霍庭珏，宝宁心里沉甸甸的，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学艺未精，没处理好……” 霍庭珏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疲惫：“不怪你。这一切，都是报应。当初，我与人合谋，杀死慕容氏母女，被她们下了诅咒。我的前两任妻子，都横遭意外。如今能保住棠儿一条命，便已心满意足了。” 谢翊道：“诅咒虽是解了，但霍家主与霍夫人倘若还是不能心怀善念的话，只怕，将来还会遭逢大难。” 霍庭珏忙道：“霍某知道。这次的事情，牵连甚广，害死了很多人。我必定好好地为他们做一场法事，平息他们的怨气，助他们早日重入轮回。至于那个孩子，若是他的亲人不愿意抚养，我也愿意抚养他成人。” 宝宁原本对谢翊的“故意为之”有些不高兴，但是听他后面的说法，又是劝人向善的，便想着他的初衷应该还是好的，只是做法上，她有些无法苟同罢了。 “霍家主赶紧带夫人去疗伤吧。孩子的事，我们会处理的。若有需要，会去找霍家主帮忙的。” 待霍庭珏抱着锦棠出去后，宝宁便回了屏风后，撤掉结界，查看郡主的情况。 郡主只是一时疼痛难忍，痛得昏死了，其他一切无恙。 给她喂了些补血养气的丹药后，不一会，便醒过来了。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终于又摸到了平坦的小腹，一个多月的噩梦终于过去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动，使得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重安王来的时候，便听到了郡主的大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声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父王！”郡主从屏风后跑出去，一头扑进了重安王的怀里，更是委屈地恸声大哭。 宝宁跟了出来，对重安王说道：“郡主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就好。”重安王赶紧搂着女儿安慰。“此次多亏了两位仙长相助，小女才得以平安无事。还请两位仙长在王府多留几日，本王也好一表地主之谊。” 宝宁想了想，说道：“也好。郡主的身体情况，也需要多观察几日，还有那个孩子……”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高兴 后续如何安置张家那个孩子，才是接下来最让人头疼的事情。 宝宁原本将那孩子送去亲外婆家，但是，张家一门五口全部葬身火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将孩子送过去，该如何解释他的来历？要告诉他们，是霍家杀了她女儿女婿全家吗？ 霍家是修仙世家，而那家人只是普通人家，或者，还是让他们认为那是一场意外的大火，会更好一些吧。 还有这孩子，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她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情，从而生活在仇恨中。最好还是让他做为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那个孩子。”重安王说道。“要不，就让他留在王府吧。” “留在王府？”宝宁怔了怔。 重安王点点头：“他和我那苦命的孩儿，都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这也算是一种缘份。而且，本王的两位侧妃，年纪都大了，都还没有孩子。正好这个孩子没有合适的去处，便让她们收养了吧。方才下人来说，孩子这会儿正在兰夫人院中，兰夫人一直抱着，喜欢得不得了。” 宝宁记得这个“兰夫人”，红樱说，在如夫人怀孕期间，兰夫人天天过来阴阳怪气，想来应该确实是很想要个孩子。如果她真心待这个孩子的话，留在王府，至少能保证他，衣食无忧。 宝宁想了想，说道：“王爷能否派个人，带我过去兰夫人那边看看？” “当然可以。”重安王当即就唤过一个管事，命他带宝宁过去。 宝宁过去后，也并没有进院子，而是飞身上了屋顶，悄悄地看了会兰夫人与孩子的相处方式。 见兰夫人抱着孩子，两眼放光，满脸带笑的模样，看来她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于是，宝宁又返回重安王处，让他问下兰夫人的意思，如果她愿意的话，便把孩子留下吧。 并叮嘱重安王，无论兰夫人愿意与否，都不要告知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世。就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弃婴吧，父母双亡，没有亲人。 前面宝宁去兰夫人那边的时候，谢翊并没有跟去，而是先回了房。 这会儿，宝宁回到住处，一进院门，便看见谢翊在院中坐着。 “还没休息啊？”宝宁囫囵着说了句，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谢翊起身，一个摇闪，便将宝宁拦在了房门前。 “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 “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 “说谎。”谢翊垂眸看着她，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肯定。 宝宁抿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翊道：“我说过，试用过程中，若是有哪里觉得不好，你要马上告诉我，不要藏在心里。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相对。” 宝宁倏地脸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谁跟你是夫妻？！” 谢翊纠正道：“预备夫妻。我们如今朝夕相伴，不正是为着将来成婚去的么？” 宝宁道：“我先前是有些不高兴，现在已经好了。” “那你先前为什么不高兴？”谢翊追问。 “那个葫芦……你是故意的吧？你知道那样根本制不住胎灵，你只是想借此让霍家主他们放松警惕，然后……” 宝宁以为他会否认或者找理由加以解释，没想到，他却是扬唇笑了起来，说道：“我的宝宁真是聪明，竟然那时就发现我是故意的了。对，我是故意的。那就是个普通葫芦，制不住恶灵，只能困它一时半刻。胎灵受困，怒气更盛，脱困而出后，会更具攻击性。” “你……”宝宁见他对于自己的这种行径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消掉的怒火又燃起来了。“你还得意上了？你这是故意害人，你知道吗？” “不然呢？”谢翊道。“她害死那么多人，就这样让她全身而退，放任她逍遥法外？” “是不能放过她，但是也不能用这样暗搓搓的办法故意害人啊？” “那你说用什么办法？” 宝宁道：“可以禀报给仙盟处理。” 谢翊笑了声，说道：“张家的灭门案，府衙已经推测出大概与修行之人有关，却没有继续调查，只是往上呈报。而上级衙门，至今也没有任何指示和行动。这明摆着便是官家不想得罪仙盟。凡人的官，都不愿为他们子民的死声张正义，莫非还指望仙盟的人，为了几个平民百姓的死，而处置自己人吗？” 宝宁沉默着。 她承认谢翊说的没错，上报仙盟，大概率也是不了了之。但是，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却故意不尽力，让他人受到伤害。这再怎么想，都不是一个正派弟子应当做的事情。 谢翊道：“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公平公正，多的是、利害关系。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性便是如此，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于自己有害而无利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做的。” “你这个说法不对。”宝宁纠正道。“不能因为大部分人都以利益为先，就觉得这样是理所应当的。这世上，还是要讲究公理与正义的。” 谢翊道：“正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以利为先，只有小部分人禀持着公理与正义。所以，这一小部分人，才更要讲究手段与方法。就像今日之事，你保住了那个女人，让她全身而退，然后事后上报仙盟。就算仙盟睁只眼闭只眼，不予处置，你也少不了得罪霍家。但我这个做法，同样让罪魁祸首付出了代价，霍家还得对我们感恩戴德。多一个敌人，自然不如少一个敌人，何乐而不为？” 宝宁道：“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 “那个女人，她不是嫌弃儿子没有手臂么，搞出这么多事来，那我也让她尝尝没有手臂、被人嫌弃的滋味。这就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且，”谢翊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霍家主提出希望能既往不咎的时候，重安王答应得那么快。如果霍家真在此事上全身而退，你觉得，他会真的既往不咎吗？那个胎灵害死的，可不止那几个平民百姓，还有他的爱妾，和他期盼已久的儿子。”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有邪祟 宝宁默了默。 确实，那个时候，重安王答应得太快了。几乎是不加思索地就答应了。 当时胎灵还在郡主的肚子里，郡主的性命危在旦夕。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心思多考虑，一切以救回郡主为先。 但是现在郡主平安无事了，当他松出一口气来之后，就会想起他那无故惨死的爱妾和尚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 死的只是那几个平民百姓的话，重安王当然会同意就此轻轻揭过。但是涉及他自身利益了，不让霍家付出点代价，他多半不会就此善罢干休。 现在锦棠断了一条手臂，成了一个废人，或许能让重安王心里平衡了一些。 这对于霍家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宝宁道：“你说的都没错，可是……” 这次谢翊没有打断她的话，等着她把“可是”后面的话说完，但宝宁“可是”了半天，也没再说出一个字来。 谢翊好笑地看着她。 宝宁只是觉得这样不好，但她暂时也想不到如何做能更好。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下回你不要悄悄地做，先跟我说一声。” 谢翊应道：“好。” 心里想的却是：一个人，是悄悄地做。两个人，就不是悄悄了么？ “那休息吧。” 谢翊“嗯”了一声，身子却还是稳稳地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宝宁瞅瞅他，问道：“你还有事？” 谢翊道：“也不算事，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不高兴了？” 宝宁道：“没有不高兴了。” “那你亲我一下。” “……不亲。” “不亲，就说明你心里还是不高兴，那我就还得再跟你解释解释。正所谓，夫妻不能有隔夜的仇……” 话还没说完，宝宁便踮起脚尖，迅速地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谢翊看着她。 她闪躲开他的目光，莹白粉润的双颊，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两朵红晕，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我就是、累了，想快点进去、休息……” 谢翊笑着往旁边挪开一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宝宁低着头就推门进去了，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谢翊还站在门外，看映在门窗上的他的影子，宝宁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脸上也一阵阵烧烫。 宝宁“唉呀”了一声，自己前面不是还在不高兴么，觉得他这人做事怎么这么暗搓搓的，一点都不光明正大！怎么三言两语间，就被他给忽悠了，还莫名地就亲了他一下…… 宝宁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未果之后，便干脆快步冲去床边，一头扎进了被子里。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直到透不过气了，才将脑袋露出来透口气。 瞪大眼睛看着床顶，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想怎么调理郡主的身子，还有霍家的情况……想着想着，不由地，还是想到了谢翊说的那番话上。 心道：“世事果然复杂，个中的人情世故，利益纠葛，错综复杂，并不似在宗内修炼那般，只需埋头苦练就行。怪不得宗门规定，弟子们晋升通幽境后，都需下山砺练。磨砺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实战经验，更多的是处理世事的能力。 就像这次遇到的这件事情，若是按她的做法，霍家今日看起来是全身而退。但日后，重安王计较起来，倒霉的或许会是整个霍家。 而谢翊这么从中一搅和，让锦棠失了一只手，或许重安王还会念在她这个始作俑者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后续针对霍家的报复，会轻一些。 宝宁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太复杂了，越想越复杂，还是不想了，她的任务是袪除害人的恶灵。任务完成了就好，之后怎么样，她也管不到那么多了。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被一阵喧闹声吵起。 仿佛听见有人乍乍呼呼地在喊：“就在这里！看见没，我这个盘上的针，转得这么快！说明这个院子里的阴气特别重！肯定有邪祟！” “邪祟？”宝宁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小声嘀咕。“又有邪祟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翻身下床，穿上鞋子，正准备去开门，忽听得刚才那个乍乍呼呼的声音又高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宝宁以为出事了，赶紧飞身冲了出去，便只看到一个白袍道长连爬带滚地往外跑，旁边站着一脸懵逼的骆有声。 “发生什么事了？”宝宁问。 骆有声茫然道：“我也不知……” 宝宁指指跑掉的那人，问道：“那位是……” “哦，是无尘宫的闵道友。” 这时，宝宁隔壁的房门也开了，谢翊从缓步里面走了出来，看起来也是被这一番动静给吵醒了。 “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就这么热闹？” “不好意思。”骆有声连忙为打扰到两位贵客的清梦而道歉，然后解释道。“先前因为胎灵之事，王爷派了人前往无尘宫去求助。无尘宫离得远，今天才回来。我本与闵道友解释，胎灵之事已经解决了，辛苦他跑一趟，报酬会照常给的。但他非说他那个什么盘有提示，说王府里还有个厉害的邪祟，一路寻来这里，又突然像撞了邪一样地跑掉了……” 骆有声摇摇头：“莫名其妙的。不管了。真是抱歉，打扰到两位休息了。” 宝宁道：“没事，也是时候起来了。郡主和孩子都怎么样了？” “郡主一切安好。孩子兰夫人已经认下了。一大早便请了裁缝师傅和首饰师傅过府，说要给孩子置办新衣裳和新首饰。” 宝宁道：“那就好。” 骆有声又问：“对了，王爷今晚在花厅设宴，感谢两位道友对郡主的救命之恩，还望二位赏光出席。” “好的。”宝宁答应了下来。 待骆有声走后，宝宁回眸对谢翊道：“晚上看看郡主的情况，若无事，我们明日便可以动身了。” 谢翊道：“我都随你。” 宝宁“嗯”了声，准备转身回房，忽又听得谢翊唤了声：“宝宁。” (/w＼)明天开始，更新暂停。不会弃坑的，只是有别的事情要忙，忙完就会继续更新了！爱你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