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百年:我的夫人是狐仙》 第一章 雨天带刀不带伞 建德十三年,惊蛰。 伴随着道道宛若树木枝丫般撕裂苍穹的电弧,滚滚闷雷响彻在整座临安城上空。 豆大的雨水密集的击打在青瓦上,顺着沟壑,由珠成线,汇向四方,形成薄薄的帘幕,遮掩着那道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瘦小身躯。 他是只孩童。 赤裸半身,浑身酸臭。 像是多日不曾洗澡般,他伸出小手,触碰到雨水,指间长出如鱼般的蹼。 他颤巍巍的抓住许仙的衣角。 “大人,饶,饶,饶命……” “饶命?” 许仙目光微寒。 身着飞鱼服,雨水顺着面颊滑落,他眉头微皱。 “多少无辜百姓在你手上枉死,被你掏空身躯,食去五脏六腑,还有脑髓!如此罪恶滔天,你竟还想让我饶你一命?” “我,我,我,我修行不易,想活下去,从前我没得选,可现在,我想做只好妖……” “你想做好妖?如今悔悟,是不是太晚了些?” “妖食人,本就天经地义……” “那我杀你,也为天经地义!” 手里的佩刀毫不犹豫刺入孩童胸膛。 孩童瞳孔微缩,剧烈的痛楚让他癫狂起来,他张牙舞爪,却敌不过许仙手里的刀。 少顷。 孩童失去呼吸,倒在地上。 身躯被雨水淋湿,他背上长出甲壳,口齿亦是长出獠牙…… 这是只河童。 “好丑。” 许仙收回刀。 那河童的身形也化作点点星光,纳入许仙手中的那本古书当中。 —— 【天师古典】 【修为:筑基期】 【降服妖魔:269/99999】 【注意事项】 【一:不可在除却妖魔邪祟之外的人面前暴露天师古典,倒计时:20/100(年)】 【二:百年内需降服合体期妖魔,剩余20/100(年),进度:0/1】 【三:完成以上任意一条,可获得赤色奖励,反之,将会获得黑色奖励。】 —— 这是伴随许长青穿越而来的古书,能吸收邪祟,反馈到他自身。 可因为这几个注意事项,他每次斩妖除魔时,都不会让人跟随。 独来独往…… 他算是镇妖司里的异类。 有人议论他,对此,他也无可奈何。 毕竟…… 黑色奖励什么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想触碰。 许仙合上古书,眼眉低垂。 他现在有些累,为了彻查近日临安邪祟作乱之事,他费了很大劲,现在终于是解决,今日能睡个好觉了。 但现在…… 他还得回趟县衙。 将河童尸首处理好,像是世上从未有过他存在的痕迹,许仙离开这条小巷。 鞋履踏过青石路板。 他提刀走在街上。 落雨天的临安城,有些冷冷清清,街上只有几位行人,许仙与他们擦肩而过,可,在经过家布匹店时,却忽而被人喊住。 “许捕头!” 这是道声音漫着些许青涩的女音。 许仙止步。 抬头遥望那道站在铺子门前挥手的倩影,疲惫的目光中带起些许明亮,他左顾右盼,心里却在想,临安城什么时候来了位这般好看的姑娘? “别看啦,许捕头,喊得就是你。” 声音有些俏皮,模样稚气未脱,却古灵精怪。 那姑娘撑伞走入雨中。 小小的身躯站在许仙面前得低个头才行。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要是报案的话,还是去衙门的好。” 许仙疑惑。 “没事没事,就是我家族……呃,小姐,让我给您送把伞,今日这般大雨,许捕头您雨天带刀不带伞,是要淋坏身子的!” 那姑娘把手里另一把油纸伞递给许仙。 “你家小姐?” “是啊!是啊!许捕头,我家小姐在铺子里瞧见您,就命我给您送伞来了,您快接着吧。” “……” 许仙神情古怪,他接过伞,眉眼轻抬,望向那布匹店内。 有位身着青衫长裙的姑娘静静站在柜台前。 身材高挑若谪仙,几缕秀发静静悬在她的面颊两侧,带着几分温婉,正如江南这雨般,清秀淡雅。 可谓——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当真是,好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可…… 如若没记错的话,这间布匹店的掌柜,是位身宽体胖的妇人吧? 什么时候换人了? “替我谢过你家小姐。”许仙收回目光。 “没事没事,不过顺手罢了,对了,得还的!还有,我叫音禾,我家小姐叫苏倾月。” “啊……” 许仙哑然失笑,他忙声道,“自然会还。” “那就好那就好。” 音禾笑着,像是放下心来,她说道,“那许捕头,我便先回去了,雨天路滑,您慢些走。” “行。” 许仙点头,他撑开伞。 望着那小丫头回到布匹店,再望眼那温婉似水的姑娘,身体有暖流涌动。 “可真是两位心善的姑娘啊……” 许仙重新迈步,他没有忘记正事,得赶紧去县衙述职,而后,回家好好休息。 身影渐行渐远。 苏倾月不知何时来到门前。 她遥望着,嘴角微微上扬。 雨中送伞,虽不及当年许仙悉心照料未化形的自己,但,这第一次相见,大抵是会在许仙心底有个好印象吧? “族长,别看啦,人都走远了,诶呦,族长,我都把伞给你送到许捕头手上了,你为什么要打我啊!” 本在吃着零嘴,却忽然被苏倾月轻轻地拍了下脑袋,音禾很委屈。 “在外边,不要喊我族长,要喊小姐!” 苏倾月纠正着,神情很认真,“要是下次再犯,你就别想吃零嘴了。” “啊,族……” “嗯?” 苏倾月板起脸。 “小姐~” 音禾别扭的喊着,她捂着脑袋,问道,“可是小姐,你为什么看见许捕头后,会这般上心啊?” “你忘了咱们离开青丘,来临安是做什么的了?” “嗯……” 音禾思索着,“找姑爷!成亲!!” “已经找到了。” 苏倾月双眼含笑。 “啊?” 大大的双眼里满满的不解。 音禾疑惑。 “找到了?什么时候找到的啊?” “就在刚刚。” “是那许捕头?” “是。” 苏倾月点头。 音禾果断撩起袖子,挽起裤腿。 “你要做什么?”苏倾月问。 “小姐,我去把他抓回来,今日你们就成亲,成完亲,就生娃……诶呦!” 轻轻的在音禾脑袋上弹了一下。 “净说胡话。” 苏倾月佯装生气。 可目光却是再望许仙离去的方向,她陷入沉思。 也不知这第一次初遇的好印象,能不能让自己与许仙成亲…… 第二章 若是有缘,还能再见…… “许大人,您没事吧?” 县衙。 大堂。 许仙撑伞走进屋,便有谄媚声音传来。 目光顺着声音望去…… 身着官服,头顶乌纱,肥头大耳,这是临安城的县令陈十三。 他笑盈盈的,捧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滑稽却又讨好似得为许仙倒了杯茶。 “许大人,您瞧瞧您,身上都湿了,捉刑犯也不必这么拼吧!?要是染了风寒,那可怎么办?” “我是修行人,淋些雨没事。” 许仙收拢油纸伞,抬手接茶,热气还在升腾,他抿了口。 “修行人也不能这般啊,要是劳累过度,把您给累趴下怎么办?临安城可不能失去您啊!” 陈十三按捺着自己满怀疑问跟忐忑的心,异常的关切。 毕竟,自己的乌纱帽,可跟许仙他们这批人息息相关。 自然是得讨好些。 不能得罪。 何况,他们这些人,还穿着不同寻常捕快的飞鱼服,处理的更是平日寻常捕快难以查到线索的疑难杂案…… “临安城能有你们的存在,是百姓的幸事啊!” “陈大人过誉了。” 这讨好的话已不知从县令嘴里听到过多少次,许仙笑着,拱手施礼,内心却毫无波澜。 “哈哈,许大人您担得起。” 陈十三哈哈笑了两声,紧接着,他回归正题,试探性问道,“那,今日捉捕刑犯之事……” “近日西城频繁亡人之事,我已捉到罪魁祸首,您明日便可贴出告示,与百姓们说,今后不用再害怕,能放心出门。” “那就好,那就好。” 陈十三明显的松口气,悬在他心头许久的事可算是尘埃落幕。 若是再查不到罪魁祸首,被闹到应天府去,这可就是大案,乌纱帽不保先暂且不说,届时脑袋说不准都得掉! “许大人还真是年轻有为,哈哈,为临安做这般多事,朝廷那边不给些赏赐可当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分内的事罢了。” 许仙实话实说,但也没透露太多,毕竟镇妖司乃是大夏朝堂专门为处理妖物所成立的机构,与锦衣卫,六扇门并列。 但它多了个特殊性—— 为了不让百姓惶恐,也不扰大夏朝邦安宁,它是隐藏的,不被世人所知。 “哈哈,谦虚,谦虚!” 陈十三恭维着,他再问,“那,那刑犯,您是又将他给……” “杀了。” “杀得好!这厮作乱临安,虐杀百姓,杀得好啊!” 这许仙每次办案都这般嗜杀,次次都见不着犯人的影儿,可真是他们这批人脉脉相承的行为。 若是……罢了,谁让他们是直属朝廷的呢? 陈十三不留痕迹后撤两步。 许仙注意到,却也没说什么,仅是再抿口茶水,将茶碗放下,施礼。 “那,陈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若再有案子,您差人叫我。” “行,行。” 陈十三望着那道行入雨幕的背影…… 神情古怪。 许仙可真不会说话,临安要是再出类似的案子,他可遭不住啊。 ……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落下。 许仙撑伞离开县衙,在门前看两眼那置身雨中瞪着来往行人的石狮,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步伐很快。 不久便回到自家小院。 推门走入屋房,把佩刀往墙上一挂,虽十分想念那张柔软舒适的床榻,但还是先将身上已淋湿的衣物褪下。 后背满是被妖物捉伤的痕迹,胸前更是有道可怖的伤口,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而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他睡得很香,也做了个美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荷塘湖泊,置身拱桥,来往行人匆匆,有两位姑娘与自己迎面,她掉了块玉佩,自己捡起来,上去还给人家。 对方感激自己拾金不昧,邀约自己游湖,权当交个朋友。 自己欣然答应。 坐在船上。 与对方相谈甚欢,不久喜结连理,送入洞房…… 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却发现,那姑娘无孔可入。 双腿变成了蛇尾,美梦变噩梦…… “卧槽!” “这不是白蛇传嘛?!” “我又不是那柔弱书生……” 许仙梦中惊醒,整个人都不好了。 细细回忆梦中情景,他总感觉那两位姑娘好像在哪见过,似乎,是昨天借自己伞的那位? 他坐起身,看眼窗外…… 风光霁月,天晴气和,雨已经停了,温柔暖阳悄然溜入屋内,顺着微光望去,那院内自己栽种的几株花卉正随风摇曳着枝叶。 许仙重新躺下,耳畔隐隐有商贩叫卖声,他张眼望着木质横梁,实在是睡不着回笼觉,便还是决定起床。 洗漱,刷牙。 穿上身常服,他将自己昨日归来时放在门边的油纸伞取上。 镇妖司便是如此。 平日无妖魔作乱时,空闲的很,不用去衙门,可自己随意安排。 离开家,前往昨日那间布匹店,许仙走进去,可他却没看见那两位姑娘。 “不在店里吗?” 许仙疑惑自语,耳畔却是响起道声音。 “诶呦,许捕头,您怎么今日便来了?这是来还伞的嘛?” “你……还在?” 许仙瞧着眼前那身宽体胖的妇人,更疑惑了些。 “许大人,瞧您这话说的,这店就是我的,我哪能不在啊?” “可昨日……” “您是指昨日那两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吧?” “嗯。” 许仙满头雾水。 眼前这妇人是布匹店原本的掌柜,他是认识的,可对方似乎知晓自己会来,而且也知晓自己所为何来…… 他有些搞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们二位昨日是替我看店来的,我昨日有事,刚好她们二位在街上游逛,大雨天的,我便喊她们进来,替我看了会店。” “你不怕那两位是贼嘛?” “诶呦,许捕头,瞧您说的,盗贼哪有生的这般水灵的啊?而且她们不是还借您伞了嘛?” “嗯,言之有理。” 许仙点点头,“那她们是住哪的,你有问嘛?我手上这伞可得还给她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问过。” “……” 许仙沉默。 他看看自己手里这伞,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还是感觉自己似乎占了便宜。 “可那位高挑些的姑娘跟我说过,许捕头您要是来还伞,便让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她说啊,若是与许捕头您有缘的话,日后或许还能再相见。” “……” 第三章 人生三大错觉 布匹店掌柜的话,有些怪怪的,可哪里怪,又说不太上来。 但,多年来与妖物打交道,许仙敏锐的嗅觉告诉他—— 这很不对劲! 若是有缘,日后还能再见…… 谁会对初次见面的人留这样的话? 除非,她喜欢自己…… “无稽之谈。” 许仙果断将脑海中这想法抛开。 人生有三大错觉,我能反杀,手机振动,还有她喜欢我。 这世界没有手机,所以一大错觉消失,我能反杀,许仙通常是将这话应用于妖魔身上,他对待妖魔,不会有任何留手,也不会妄想以弱胜强。 至于这最后一大错觉…… 许仙其实做梦都不会想到,他能跟这东西扯上干系,身为镇妖司人员,他得时刻隐藏身份职责,跟感情差不多无缘。 “许捕头,那姑娘生的,啧啧,着实是水灵的很嘞,人美心又善,还给您留这般的话,我觉得吧,这是许捕头您的桃花来嘞。” “您是捕头,临安城里可熟得很,您可得好好去找找这姑娘,把握住机会。” “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婚事了!” 身宽体胖的布匹店掌柜絮叨着。 “是该考虑,是该考虑。” 许仙只能尴尬的回应。 此生父母丧命妖魔手中,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人担心他的婚事,却没成想,现在竟被人催婚了。 哦,这该死的窒息感…… “许捕头,我今日瞧见告示,近日临安城里伤人的歹徒被您给抓住了。” 布匹店掌柜忽而话锋一转,许仙以为逃过一劫,他点点头。 “是啊,歹徒已经伏法,你们不用再担心。” “担心什么,许捕头您可真是榆木脑袋,转不过弯来。” “……” 许仙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歹徒伏法,过几日临安城的灯会,不就得照常举行了?” 布匹店掌柜笑眯眯的,捏着兰花指,向前探了探身子,她提醒道,“姑娘家可都喜欢逛灯会,您可得好好把握啊。” “哈哈,明白了,明白了。” 许仙答应着,脑海想起苏倾月那曼妙身姿,他低头看眼手里的油纸伞,暗暗摇头。 自己不过是想还伞,怎么就扯到这上边去了啊? 而且…… 若是真想把握,或许,还有点把握不住啊! …… 临安,永乐坊,万福客栈。 往来游客络绎不绝,亦是在此地进进出出,不时有几位身着装扮像是江湖人士的男女同行入内,开了间房,便上二楼。 木板吱呀作响,轻声摇曳,手里兵器不小心划过木制房门,发出清脆声响。 苏倾月回头望一眼。 目光再落向窗前溪流。 那粼粼波光,有船夫划舟,书生谈笑,行过拱桥,却恰巧接了口桥上的陈年老痰。 激烈骂战便开始了。 苏倾月忍俊不禁。 红尘的所有都让她觉得新奇,毕竟她只出世过一次,那次还遭人重创,差些殒命,好在有许仙。 后来,伤势好些,她回归林野,回青丘养伤,便再没出来过。 浅算一下,似乎也快有十年了吧? 真快呢…… “族……小姐,我们出去逛逛吧,我在这里待着好闷啊。” 音禾的声音忽然传来。 扰乱苏倾月思绪。 还未回头,便有香风迎面,小小的身躯贴到苏倾月的背上,音禾的小脑袋瓜耷拉着。 “我好无聊啊,小姐,我的零嘴吃完了,快乐也没有了,我想出去,小姐,你领我出去吧,昨日的蜜饯有些好吃,我还想再吃。” “你啊,就是个馋猫。” 苏倾月抬手轻抚着小丫头的脑袋,语气带起些无奈,“你的修行还不到家,不能经常出去,会被人看出来的。” “哪里会。” “不会吗?” 苏倾月探手向后一握,那毛绒绒的触感传导手心,可,哧溜一下,那小尾巴便又从苏倾月的手里逃脱。 “不会。” 音禾倔强道,她想把自己的尾巴收回去,可她收不回去,她的道行虽然已经到了元婴,但她还未巩固好。 “这大夏的水很深的。” 苏倾月默默叹气,她站起身,抬手点了下音禾的脑袋。 音禾便褪去了狐耳狐尾,微弱妖气内敛,回归常人。 “你在青丘可答应我的,凡事都得听我的话,不然的话,我明日就把你送回去。” “啊,小姐,不要……” 音禾很委屈。 “那你听话吗?” “嗯嗯!” 音禾连连点头。 “听话就先安静,睡会觉,待等会人少了,我再领你出去,买你想吃的。” “好~” 听到可以买好吃的,音禾立马听话,按照苏倾月的话,跑她床上躺好去了。 “你这丫头……” 苏倾月无奈。 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重新落座,望向窗外人来人往,却忽而被那道在桥上提伞行走的身影吸去了目光。 “好巧啊……” 苏倾月轻念,她眼眸含笑。 门外却忽然传来交谈声。 …… “夫君,今日我看见告示,说祸乱临安的歹徒已经被许捕头捉住了!” “嗯,那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啊?咱们来临安,不就是为了灯会嘛,许捕头捉住了歹徒,岂不就是说,咱们可以去逛灯会了?” “啊,这……” “怎么?你不想跟我去逛灯会?” “哪能啊。” “我就知道,夫君你最好了,走,快进屋,让我给你点奖励。” …… 两道人影从门前经过,他们行至苏倾月隔壁的房间,木门关合,不久,便有轻微的动静。 那婉转悠长的歌喉…… 苏倾月听的很清楚。 不过…… 想想过几日的灯会,她面颊微红,可笑容却愈发浓郁了些…… 应当会有第二次相遇吧? 第四章 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许仙已经无所事事好几天了。 镇妖司便是如此,没有妖魔邪祟祸乱时,算是个闲职,种种花养养鱼,逗逗鸟听听曲,悠闲自在。 也很无聊…… 暖阳高高悬空,却不显毒辣,微风悄然溜入院内,轻盈拂过许仙周身,带起些许凉意,他紧了紧衣裳,抬手拉开院门。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烤地瓜,香喷喷的烤地瓜,不软糯不要钱嘞!” “娘,我想吃烤山药~” 商贩叫卖声若潮水般涌入耳蜗,眼前亦是有道消瘦人影映入眼帘。 面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宛若被掏空般,精气神不足,就像是瘾君子,虚浮无比,他叫萧三水。 这名字有讲究。 他自小生下来便有算命先生摆过卦,说他体内阳气过盛,命中缺水,所以取天上星河,地下冥河,人间江河,三水合一,来调和阴阳。 似乎是没想到面前院门会突然大开,萧三水愣了下,而后,他收回半抬的手,挠挠头,笑盈盈问道: “仙哥,你打算去哪啊?” “闷在家里太无聊了些,打算去茶馆。” 许仙转过身,他往院内走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回来。” 萧三水扶着墙,跟随许仙进院,打着哈欠,“我听说仙哥你前几日把祸乱临安的妖魔给斩了?” “嗯,斩了。” 许仙回答,将石桌上的几副茶具杯口朝上,他往屋里走去,“先坐会,我拿点茶叶零嘴,对了,把门给我关上。” 萧三水顺手关门。 乖乖坐下。 不久。 许仙拿着东西出来,捏了些茶叶扔进茶壶里,他打算去接水,可萧三水却突然伸手,殷切的将茶壶接过去。 “仙哥,我来吧,我来。” “无事献殷勤,还来的这么突然,说吧,你想做什么?” “哪有,哪有。” “没有?” 许仙吃着零嘴,他说道,“方才问我妖魔之事,是想问我有没有给你留东西吧?” “哈哈,又被你猜到了。” 萧三水扶着水缸,他接着竹管那流下来的清水,问道,“那仙哥你既然猜到了,我也就不……” “又想去安乐街?” “?” 萧三水面色一变,他义正言辞道,“我三水与赌毒不共戴天,仙哥你这是冤枉,我是那种人么?” “但点香阁在那啊。” 许仙毫不留情的揭穿。 萧三水连忙笑盈盈的说道:“仙哥,我就这点爱好,你懂得。” 他捧着茶壶,回到石桌处。 许仙送出一缕法力,那法力化作轻盈的灵火,在茶壶底下释放着威能。 “我先跟你说,我没给你留东西,你别想了。” “……” 萧三水眼怀失落。 “我不是记得你去太平县那边帮忙除妖去了么?怎么不在那边就把你想要的东西留着?” “别说了。” 萧三水没精打采,他摆摆手,“李老头他也不给我。” “我师父做得对。” 许仙点点头。 萧三水嘴里的李老头,是许仙的师父,也是许仙加入镇妖司的领路人,前些年调职去了太平县。 “他这也是为了不害你,你想想,妖魔邪祟身上的东西,本就满是煞气,你还要去吃它,长久下来,你身子骨能遭住嘛?” “可我……” “还是把你那点爱好戒了吧,至少别那么放纵,不然,早晚有一天,你得死女人肚皮上。” “仙哥,你这是咒我啊!” “话糙理不糙。” 许仙声音带起些无奈,茶壶盖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他伸手将茶盖揭开,为萧三水倒了杯茶。 “我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怎么样了?我也没时间去看他。” “你说李老头啊?他那可真是生龙活虎,吃嘛嘛香啊,好得很,你啊,也就别担心他了。” 萧三水取过茶杯,刚想抿口茶,却送到嘴边,又放了下去,“对了,仙哥,你待会有时间嘛?” “有,你要做什么?” 许仙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今日灯会,县令喊我带人巡查,所以我想问问仙哥你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帮我巡查会。” “你说什么?” “今日灯会……” “不是,上一句。” “仙哥你待会有时间嘛?” “没有。” 许仙抿了口茶水,话语轻飘飘的,却让萧三水愣住。 顶着他那愈发浓厚的黑眼圈,萧三水连忙软磨硬泡,哭诉着自己在太平县有多辛苦,县令有多不知体谅人,许仙有多好多好…… 这一通夸下来。 若不是知道他这就是想让自己帮着去灯会巡查,许仙还真容易认为自己在他眼中就是这伟岸的形象。 “我就给你顶会岗。” “嘿嘿,顶会岗就行,顶会岗就行。” 萧三水达成目的,心满意足,他喝了口热茶。 两人闲聊了会。 萧三水便离开了。 许仙不知他这是要去做什么,但,瞧他那虚浮的步伐,以及那兴奋的神情,许仙觉得,这厮应当是又想寻快活去了。 抬头望眼天色,许仙点点头,他比较认同自己这猜测。 “算了,由他去吧。” 许仙不再说些什么,他关上院门,将石桌上的茶具送去水槽清洗,再简单的做了些饭菜,沐着夕阳余晖,他独自吃起饭来。 冷冷清清…… 想起远在太平县的李老头,许仙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看看他,毕竟李老头没子嗣,待自己如亲生骨肉,这么大年纪了还孤身在外,背井离乡的也不容易…… 许仙吃过饭,他穿上那身飞衣服,取过墙上的佩刀,鞋履踏过青石路板,他离开家,来到街上,前往县衙,领了几位负责灯会巡查的捕快,便领路去了成华街。 此地早已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商贩叫卖此起彼伏,来往行人结伴谈笑。 “你,还有你,你们两位在此地不要走动,注意此地是否有可疑之人。” 许仙吩咐着,将两位捕快安排在灯会的某个位置,他继续领着人向前。 可,步子才刚迈开,许仙却忽然注意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饰品摊那,有道身着着朴素白衫长裙,清秀淡雅的身影。 在她身旁,还有位小小的,俏皮的姑娘,正探头好奇的打量着摊上的饰品。 “还真遇见了?” 许仙神情古怪,他其实对今晚会遇见苏倾月心里没太过意外。 毕竟临安城的灯会本就热闹,对方会出来逛逛,也不是什么出乎预料的事。 只不过…… 她那句让布匹店掌柜转述的话,却还是不免让许仙多想了下。 或许,这就是缘? “许大人,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啊?” 身后。 忽然有道声音传来。 拉回许仙心神,他遥望那道倩影,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将人手安排在灯会上要紧。 还伞之事,可以再往后放放。 若真有缘的话…… 待会应当也能遇见。 第五章 你懂些什么? 事实证明,许仙想错了。 有时候,缘分这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 若不当场抓住,或许就如溺水的人错过救命稻草般,再无回旋的可能。 将带来灯会的几位捕快安排在各个街口巷道,许仙随意坐在街边的青石旁边,佩刀静静悬在双腿中间,陷入深深地沉思。 “我没再遇见她,就像西方已经失去耶路撒冷。” “可灯会范围就这么些大,怎么就遇不上呢?” 许仙想不太明白。 虽说也不是特别想遇见,主要是为了还伞,没有其他想法,毕竟自己是镇妖司人员,即便有想法,日后成婚,也定会有诸多不便,但,这伞不还,总归是觉得哪里亏欠了人家。 “仙哥!” 忽有声音远远传来。 许仙心神回转,他抬头遥望,萧三水那消瘦的身影映入眼帘。 “事忙完了?” 他站起身,提起佩刀。 “忙完了,忙完了。” 萧三水提提裤子,满面春风,再没午后小院饮茶闲聊时的那般萎靡,精神抖擞。 “那接下来的灯会,你来巡视吧,我先回去了。” “可以,可以。” 萧三水连连点头,却疑惑问道,“不过仙哥,你这么早就打算回去了?不再逛逛?这灯会可是热闹的很,有好些身姿窈窕的姑娘呢,你不去看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就没什么好看的啊?” 萧三水反问,他笑嘻嘻的,“我方才来找你路上,瞧见了好几位模样姣好的姑娘,其中最属倾城的,还是那位在茶摊上品茶的,啧啧,白衫长裙,清秀淡雅,不施粉黛却秀润天成,仙哥,你要是没见着,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似乎还在回味,萧三水闭着眼,砸吧砸吧嘴,不时发出‘啧啧’两声。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可有婚配……” “你在哪遇见的?” 许仙忽然问道,萧三水这描述,让他想起苏倾月,“带我去看看?” “咦?仙哥,你不是说,你不想看姑娘嘛?” 萧三水面露戏谑,他调侃道,“怎么,现在是想看了?” “就你话多,快领我去。” “行行行,瞧你这猴急的样儿。” 萧三水哈哈笑着,他怀中抱刀,迈着阔步,双臀扭搭扭搭…… 许仙莫名想踹上一脚。 可还是收敛。 迈步跟上。 两人并肩,逆着人流,拐过几个弯,来到间铺子前。 “喏,仙哥,你运气好,人还在那,你瞧瞧,美吧?” “……” 许仙没回答。 他已经望见坐在茶摊那的苏倾月。 街边铺子张灯结彩,灯笼里的烛火跳动,透过大红的薄纸,映在苏倾月的侧脸上,那两缕青丝静静挂着,随风摇曳,清秀淡雅间又平添一丝魅惑。 小丫头音禾倒还是那般天真烂漫,无邪活泼。 许仙打算上前,可想了想,又收回步子,他原地站定。 “三水。” “昂?” “你帮我去问问,那姑娘住哪。” “啊!啊?!” 萧三水忽然露出副活见鬼的模样。 “干嘛?” “没事,没事。” 萧三水神情古怪,他知晓许仙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想法,方才本也仅是说说,调侃调侃,打打趣,却未曾想…… 许仙竟然直接让自己去问那姑娘住哪! 这这这…… “仙哥,你这是春心萌动?铁树开花了?” “你在想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临安落雨,她借了我一把伞,我得还给她,仅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问?” “太冒昧了,不太好。” “那我去问就好了?” 萧三水撇撇嘴。 许仙点头。 “比我好些。” “呃,行吧……” 萧三水摆摆手,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毕竟许仙好不容易开花一次,总不能再让这花合上吧? 李老头在太平县可还念着许仙成婚呢! 至于什么太过冒昧…… 萧三水才不信。 “脸皮薄就脸皮薄,说什么冒昧啊?” “下贱。” 他嘟囔着,穿梭人群间,来到苏倾月身旁,无声无息。 “姑娘,我是临安城捕快萧三水。” “啊?” 或许是太过突然,苏倾月吓了一跳,她连忙起身,“见过萧大人,不知找我,是有什么事嘛?” 一旁。 音禾吃着糖葫芦。 内心毫无波澜。 “是这样,许仙,许捕头,您知道吧?” “许捕头大名,自然是知晓的。” “知晓就好,知晓就好。” 萧三水尽量使自己正经些,他拱手作揖,“上次雨天,您借过我们许捕头一把伞,我们许捕头对此可念念不忘,非想着要将伞还给您,但苦于不知道您住在哪,今日出门又没想到会遇见姑娘,所以……” “借过一把伞?” 苏倾月若有所思,“好像有些印象,那他喊你来做什么?” “这,许捕头就在那边。” 萧三水指了指许仙所在的方向,苏倾月顺着望过去,与许仙目光相迎。 “这萧三水指我做什么?不会是把我给卖了吧?” 许仙想着,移开目光去。 “这是?” “许捕头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来,所以便托我来问问您,您住在哪,他好去登门拜访,感谢姑娘雨中送伞的恩情。” “这样啊……” 苏倾月眉眼含笑,“那,劳烦您也帮我向许捕头带句话。” “什么话?” “上次雨中送伞,仅是担心许捕头淋雨坏了身子,恰好出来游街,手上有柄闲伞,便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话语,苏倾月微笑道,“许捕头莫要挂念,那把伞若是与我有缘的话,最后自然也会回到我手上,若是无缘,那就送给许捕头,留着便是了。” “这……” 萧三水懵了。 在旁吃着糖葫芦的音禾也懵了。 她有些不能理解。 待萧三水走后,音禾连忙问道:“族…小姐,咱们方才为什么不告诉那萧捕快咱们住哪啊?这般不就可以与姑爷认识了嘛?”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笑盈盈的轻轻拍了下音禾的脑袋,苏倾月道,“你懂些什么啊?” “音禾不懂,所以才问小姐的嘛。” “那你回去看看兵法便知晓了。” “啊?” 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音禾迷茫不已。 明明是来找姑爷成婚的,方才却刻意躲着姑爷,明明可以与姑爷认识,又接连两次不跟姑爷面对面的说句话。 都是让他人给姑爷留话…… 族长可真奇怪。 还让自己去看兵法…… 这又跟兵法有什么关系啊? “走吧,再买些小零嘴,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袄!好耶!” 零嘴的诱惑是巨大的,音禾立马抛下脑海的疑问,三步一跳的跟上苏倾月。 反正,族长说什么都是对的。 自己又想什么呢? 吃东西最重要! 第六章 你猜仙人能跳多高? “仙哥,你桃花运来了!” “那姑娘铁定是对你有想法,信我,我对此道造诣颇深。” “若她不是看上了你,那她给你留这话做什么?” 灯会人声鼎沸。 萧三水倚靠着木墙,怀中抱剑,望着那两道离去的婀娜背影,他目露羡慕,啧啧砸吧砸吧嘴,却没听着许仙回应,便瞥了眼身侧,用手肘顶了两下。 “别看了,仙哥。” “你说说,你就看看,那有什么用啊?你又不追上去。” “我跟你说,这可是仙哥你的良机,你要是错过了,晚些怕是有你悔的,李老头可还等着你成婚,吃你的喜酒呢,这是我去太平县,他亲口跟我说的。” 萧三水撺掇着。 许仙却仅是望着,无动于衷。 “仙哥,嘿,仙哥。” 抬手在许仙眼前晃了晃,萧三水问道,“想什么呢?仙哥,你不会是在发愣吧?” “你似乎很兴奋?” “哪有,哪有。” 萧三水有些小心虚,其实这么怂恿许仙,他除了想帮着远在太平县的李老头催催许仙的婚事,也确实是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那姑娘自身貌美,身边的丫鬟,也是不错。 若许仙能与那姑娘喜结连理,说不准,他自己的终生大事,也就有着落了…… “仙哥,你可别愣着了,快追上去吧,你不是还要还伞嘛?” “她虽没跟我说住址,仅是让我给你带话,但说不准,你自己上去问,她便与你说了呢?” “说了住址,这缘不就来了?” 萧三水还是很努力。 许仙思索沉吟,还是摇头。 “算了,不问了吧。” “不问了?” 萧三水疑惑,“难道仙哥你真就想这般干等着,等着那姑娘嘴里的缘?” “……” 许仙没回答。 他遥望着街道,萧三水也顺着望去,那两道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再也找不到。 只得轻叹。 萧三水失落道:“机会摆在仙哥你面前,你不中用啊,要是我的话……唉,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许仙神情古怪,声音带起几分无奈。 “三水啊,你猜,仙人能跳多高啊?” “?” 小小的眼睛带着满满的疑惑。 萧三水不解。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在此地好好巡视吧,我不陪你了。” 许仙不打算解释,他现在脑子里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接连两次让旁人给自己带话,还都这般云里雾里,这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 十分确定自己在此之前与其毫无接触,那次阴雨天,应当是初次相遇…… 难不成,真是一见钟情? 她看上了自己? 鞋履踏过青石路板,走在人群中,许仙不太确定的想着,他眉头轻皱,果断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抛开。 毕竟自己一穷二白,说出去的名头也仅是小小的捕头,对方瞧着便显然是富贵家的小姐,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的,又怎么会看上自己呢? 不理解…… 实在是太不理解! “算了算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 “或许人美心善的富家姑娘都是这般奇怪?” 许仙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 他轻声自语,不再思索。 清凉晚风自远处飘然而来,许仙微微仰头,遥望那弯弯月牙儿。 不得不说,没有遭受工业污染的夜色真的很美。 璀璨星河静静流淌,好似水纹波涛,如瀑般流入那轻薄云彩,好似为云彩披上银霜,这星空宁静如画,即便时又黑影展翅,翱翔苍穹,亦不过是增添几笔浓墨,再添美感。 周遭喧嚣缓缓褪去。 许仙沐浴着皎洁银霜,享受着宁静祥和。 却忽然有人遥遥唤了声。 “许捕头。” “……” 这是道有些粗犷憨厚的声音,顺着望去,许仙认得对方是谁—— 临安城有名的杀猪匠。 张屠户。 是位老好人,之前许仙去买猪肉,对方知晓自己身世,便明里暗里的给自己些折扣,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 “张叔。” 许仙露出笑来,他瞧了眼张屠户肩头的猪肉,问道,“这么晚了,您才杀完猪回来啊?这猪是要送哪去啊?” “天地堂要我给他们宰只猪送去。” 天地堂是临安城的赌坊。 里边鱼龙混杂。 常有江湖人混迹。 面上没多大问题,可暗地里,那就是欺压百姓的地界,百姓苦于淫威久矣,许仙也见不惯他们,也曾生出拔除这地方的念头,但奈何于此地背后关系网错综复杂。 即便知晓有好几桩临安城的命案就跟这里有关,却因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对其下手。 临安一大毒瘤是也。 “天地堂可不是好去处,张叔你可得小心些,别冲撞了他们。”许仙叮嘱着。 “知道,知道。” 张屠户面露苦涩。 天地堂的威名,他在临安生活大半辈子,哪儿还能不知? “许捕头,我不跟你说了。” “下次有时间来我家吃饭,你婶婶烧的菜可好吃的打紧。” “我现在得先走了,那边说了时间,我若去迟了,他们可是不给银两的。” 张屠户急忙忙的想要离开。 许仙却有些放心不下,他拉住张屠户的胳膊。 “张叔,我随你一同前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不用,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了。” 张屠户忙声拒绝。 “不麻烦,不麻烦,张叔平日这般照顾我,无非是陪你一同走一遭,有什么麻烦的。” “真不用,你这傻小子,你现在可是临安的捕头。” 张屠户依旧拒绝。 话语却让许仙忽而明白原因。 他不由得苦笑。 “也对,我是捕头。” “快去做你的事吧,不用担心我。” 张屠户扛着肉猪,肉猪很重,饶是像张屠户这般常年耍着剁骨刀,有些蛮力的人,也被压得脊背弯曲,很是费力。 许仙望着他那肩扛肉猪的背影,暗暗轻叹。 都是为了讨生活的人,奈何这是吃人的时代啊…… 第七章 灭门惨案 月色朦胧。 喧嚣的临安城宛若陷入沉睡般,慢慢归于宁静。 游玩灯会的行人三两结队,谈笑离去,跃动着明火的灯笼也有几盏被不知何处缭绕的微风吹灭,热闹的街道慢慢变得冷清。 静谧月光洒下,屋檐阴影,唯有寄托着人们美好愿景的花灯还在溪流上随波荡漾,诉说着方才灯会的盛势。 却也仅是平添几分繁华褪去的寂寥感。 裆—— 包裹着红布的木棍干脆的落在锣鼓上。 更夫启唇转喉,拖着长音,话语乘风飘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草鞋踏过青石路板,衣裳略显褴褛,更夫眼皮子耷拉着,身旁农户以板车拖着夜来香经过,带着几分恶臭,却也不闻不问。 他麻木的前行着。 直到…… 经过间屋舍,本该紧闭的木质院门此刻打开着,他有些疑惑,探头向里瞥了眼,清冷银霜照亮院内景象。 当啷—— 锣鼓即刻掉落。 脑海的睡意如潮水般汹涌褪去,他瞪大着双眼,哆哆嗦嗦的连滚带爬,赶忙奔跑。 跑得仓皇失措。 嘴里还大喊着。 “死人了!死人了!” …… 四更天。 县衙。 早已熄灭的烛火再度亮起。 几位身着官差服的守夜捕快盯着朦胧睡眼,手里提着佩刀,哈欠连天的来到命案所发生的街道。 院门轻微摇曳,吱呀吱呀作响。 撩动着院内那浓厚的血腥味向街道散去,侵入几位捕快的鼻腔,扫清着他们那盘旋脑海的睡意。 “薛官爷,就在这了。” 更夫颤巍巍的指着,双腿止不住的轻抖。 为首的捕快是位有些年纪的,名叫薛长安,他伸着懒腰,眼皮子耷拉着,顺着院门遥望。 那两具躺在地上的人影在银霜下显得那般祥和,若是能抛开他们的头颅都已消散的无影无踪这点不谈,此刻的他们,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行,知道了。” 薛长安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安排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他指了指两位捕快,“你,还有你,在院外边候着,其他人随我进院。” “是。” 众人应答。 鞋履踏过门槛,踩着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液步入,薛长安提着灯笼,他吩咐着手下。 “去,你们去搜查看看,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若发现异常,立马向我汇报。” 说完,顺着斑驳的血迹,薛长安再扫眼那两具尸首,一具是妇人,除了衣衫褴褛些以外,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一具是孩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生前定是遭遇过非人的折磨,孩童的手臂被掰的有些诡异,不成人样。 薛长安收回目光。 他没什么感觉,毕竟做捕快这么些年,又有什么场景没见过呢? 没什么值得惋惜跟悲痛的,无非是能让他升官的案子罢了…… 说起升官,那师徒俩可当真是自己眼前的绊脚石! 若不是他们,自己哪还会是现在这小小的捕头? 就凭这些年临安城大大小小的案子,以及那些各位疑难杂案,自己不说进六扇门,那也应当是能调职去应天府了! 薛长安有些不怠,他迈开步子,再向里走去,屋内的景象更为骇人些。 健壮的身子直挺挺的趴在冰冷地板上,脖颈处的脑颅亦是如外面那两具尸体般,消散的无影无踪,鲜红妖冶的血还在汩汩向外流淌,在这有些微寒的春夜冒着翻腾的热气。 他似乎是经历过搏斗? 死前的反扑? 那具尸体的手上握着剁骨刀,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可却没挥出去,被人以极为诡异的姿态切掉头颅。 这…… 是怎么做到的? 薛长安思索着,目光却注意到那具尸体的另一只手上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提着灯笼走上前去。 蹲下身。 他伸手去将那尸体握在手里的东西取出,是个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薛长安嘿嘿笑出声。 “这些日子的酒钱可有咯。” 薛长安念叨着,看看四周,没人发现,他便将钱袋不留痕迹的放进衣袖,再在屋内逛悠起来。 现在这情况…… 他杀是毋庸置疑之事。 回想进屋时那滩从院门处便拥有的血迹,再想想外边那两具尸体的位置,以及两人的死状,他大概已能想到这几人死前是经历了什么。 就是…… 薛长安再看一眼那握着剁骨刀的尸体。 “如果是做好准备与人搏命,又怎会握着刀时便被人切断头颅?” 薛长安搬来板凳,坐下。 这是个疑点。 “除非是有同伙。” 稀疏的胡子贴合在下巴处,薛长安抬手摸着,一张脸像是鞋拔子般的修长,他双眼微眯,“这就说得通了。” 事情的始末大致在脑海里复盘的差不多。 他打算出门。 这时,有一捕快走进屋来。 “薛头,弟兄们已经查验过屋里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去喊仵作来。” …… 县衙捕快们彻夜未眠,商讨案件,许仙倒是睡得安稳。 日上三竿,才是悠悠醒来。 简单洗漱,许仙伸着懒腰,如往常般在院内活络筋骨。 待到饥肠辘辘的肠胃开始抗议,微弱的饥饿感蔓延全身,他才走向厨房,转而,却似乎是想起些什么,他原地转圈,向外走去。 “家里没米了,去外边将就将就吧。” …… 微风和煦,春光明媚。 沉寂整夜的临安城已恢复喧嚣。 茴香饭馆内。 食客来来往往,各自谈笑,不时有孩童嬉闹,却被父母抓回去,乖乖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 许仙坐在角落。 舌尖有些甘甜,他等待许久,终于是等到属于自己的珍馐被店小二端上饭桌。 早已是迫不及待,许仙心满意足的享用着。 邻座却忽然来了人。 他们闲聊着。 “那贼人的心肠当真是太狠了,竟然连孩童都不放过。” “这是遭了什么孽啊?要遭受如此磨难!” “唉,别说了,据我县衙里的亲戚说啊,那一家老小,死得那叫一个惨啊,连脑袋都被贼人剁了,全尸都没啊!” …… 正吃着饭的许仙想象到画面,顿时觉得饭菜有些不太可口了。 他神情古怪。 “临安最近这是怎么了?” “刚消停没几天就又出案子了。” “希望不用我出手。” “……” 第八章 昨日鲜活的命今日流逝 许仙不喜欢麻烦。 虽说有天师古典在手,他斩杀妖魔,护佑百姓的同时,对于自身也有所脾益,但,人都有惰性,许仙自然也不例外。 前些时日,为了彻查河童案,让那害人妖魔伏首,他劳累许久,才顺藤摸瓜,知晓河童藏身之处,将其斩于刀下。 现在才过去多久? “我想再多休息几天。” 许仙耸肩,轻声自语,他走在街上,沿路前行至粮铺买米。 粮铺的伙计动作很快,他扛着米袋,笑盈盈招呼着。 “许捕头,您的米,二十斤在这了,您要过称不?” “不用。” 许仙摇头,他单手提起米袋,估了估,也没缺斤少两,便从钱袋里取出铜板,他递给伙计。 “您这么估,能估的准嘛?” 伙计挠挠头。 许仙笑而不语。 离开粮铺,他打算回家,可路上想起昨晚偶遇的张屠户,便又换了目的,他想着先去张屠户的摊位走一遭。 问问昨晚是否顺利,有没有被人刁难,还能顺带再买些猪肉回去…… 一举多得。 不过,也不知是为什么。 平日吃苦耐劳的张屠户今日没来摊位,那经年累月积攒的有些油光发亮的砧板散发着让人觉得不适的酸味,许仙目露惊疑。 毕竟,张屠户卖肉这么些年,可都是风雨无阻,不管天气有多么恶劣,他依然会坚守在自己的摊位,耍着那手出神入化的剁骨刀,不会轻易缺席。 “难不成,是天地堂的人为难张叔了?” “还是说今日病了……” 许仙眉头微皱,他疑惑自语,可又感觉这两句话有点不盼着人好,他强咽下后半句话,改了口。 “或许是有事吧。” 许仙喃喃。 他前往张屠户所住的地方。 远远遥望那紧闭,并且上了锁的院门,许仙松口气,放下心来。 “应当是出门去了。” 许仙收回目光,迎着暖阳归家。 推开自家院门,关门时却瞥见自己放在墙边的油纸伞,他想起苏倾月,也不知这位令人觉得奇怪的姑娘,还会不会有再遇见的缘分。 走进厨房。 将手里提着的米袋倒进黝黑瓷缸内。 他盖上木盖,伸着懒腰,打算出门去茶楼听听说书,打发打发时间。 可就在这时,急促且密集的敲门声,伴随着话语,顺着木门那缝隙挤了进来。 “许捕头,许捕头,您在家吗?” “在。” 许仙有些疑惑。 这又是谁来找自己了? 声音听着稚嫩,肯定不是萧三水,这厮现在应当还在洗头,或是蒙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而且他也不会喊许捕头这称谓。 “那您快出来吧,别在里边待着了。” 门外。 那人突兀的催促着。 许仙拉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位半挽裤腿衣袖正扶墙喘着粗气的少年。 “你是县令府上的?” 许仙对他有印象。 “是,许捕头,您记性真好。” 少年挺直了些腰,他报明来意,“劳烦许捕头随小的走一趟,县令大人要见您,他已经在县衙等您了!” “见我?见我做什么?”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 “行吧。” 希望不会是因为那件案子…… …… 县衙。 穿过露天庭院,行过几道通往大堂的门户,许仙跟在少年身后,远远便望见那在堂内反复踱步的臃肿身影。 陈十三面露焦急,似是心有所感,他抬头向外望了眼,眼底带起几分欣喜。 连忙提提肚腩,滚滚向前,他迎上许仙。 “许大人哟,您可算来了!” “怎么了?这么着急。” 领路的少年识趣离去,此地独留二人,许仙满脸疑惑。 “还不是因为昨晚那件案子嘛!诶呦,可愁坏我了,一家三口被灭门,这可是大案哟,许大人!” “……”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陈十三,该不会是想让自己查案吧? “昨晚刚出的案子,你怎么就找上我了?衙门里的捕快没去查么?” “查了,查了,就是我这心……” 陈十三捂着胸口,不安道,“扑通扑通的跳,停不下来啊!” “……” 你要是心跳能停,你就该死了。 许仙神情古怪,却也微微松口气,县衙里的捕快既然还在查案,那应当就不用自己动手。 还能过个几天佛系平静的日子…… “许大人,百姓遭受如此磨难,我身为临安父母官,心有不忍啊!” “会水落石出,还临安一片光明的。” 许仙劝慰着,做着表面功夫,跟这些朝堂官员打交道,可真麻烦。 “希望能快些。” 陈十三垂着头,问道,“许大人,您上次那刑犯,当真是直接杀了?” “是啊。” 许仙眉头一挑,“我自己动的手,我还能不知道么?” “许大人亲自动手,我自然是放心的,我也没怀疑许大人的意思,就是,确认一下。” 陈十三笑嘻嘻的,“许大人为临安做这般多的事,自然是不会做出……” “陈大人,您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这陈十三绕来绕去,话里带着怀疑的味道,许仙不想多说什么。 “那我就直白说了。” “许大人,昨夜灯会,住在城西的张屠户死了!就那卖猪肉的。” “死时还被砍了脑袋,虽说我知晓,许大人您查的那案子,死者都没被摘掉脑颅,但,两次案子时间如此相近,我不得不想啊。” …… “你是说,张屠户死了?” 许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他死了。” “有线索了么?”许仙追问。 “还没有,捕快们彻夜搜查,仵作们也还在验尸。” 陈十三如实回答,不敢有半分隐瞒,对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管郡县接二连三发生命案,若不及时抓出凶手,他真怕自己的乌纱帽什么时候掉了,脑袋也跟着掉了! “昨夜我遇见过张叔。” 许仙眉眼低垂,他心底忽然缭绕起丝丝悲泣,前所未有的伤感…… 明明昨晚还让自己去他吃饭。 没想到今日…… “那他昨晚去过哪啊?” “天地堂。” “天地堂?!” “是,天地堂昨晚让他送些猪肉去,我正巧从灯会回来,赶巧遇上他。” “您的意思是……” 陈十三思索着,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此事与天地堂有关联?” “或许。” 许仙没妄下结论,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陈十三,“我听说,陈大人您平日也喜欢去天地堂?” “没有没有!” 知晓许仙这是在套自己的立场,陈十三连忙撇清界限。 虽说,他的确跟天地堂有些牵扯,但,钱财重要,还是乌纱帽跟脑袋重要,这他还是分得清的! “我此生与赌毒不共戴天,更别提去天地堂了!” “许大人,可莫要轻信小道消息!” 陈十三义正言辞,他忙问道,“许大人,您要不要随我去看看,瞧瞧能否发现些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若真是天地堂做的,咱这次就直接将这毒瘤连根拔起,还临安百姓一片朗朗晴天!” 言语深明大义,为国为民! 尽管知晓这厮是装的,但许仙没有点破,他深吸口气。 “劳烦陈大人带路了。” “……” 第九章 许仙,你怎么看? 临安义庄。 几具皮肤有些泛青的尸体摆放其内,各自占据木床,鲜红的血染红铺在床上的白布,在床头那昏黄跃动的烛火映衬下,显得更为妖冶。 手里捏着锋利的刀刃,仵作们围着尸首查验,从脚到脖颈,从外到内,进行各方面剖析。 吱呀——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温柔暖阳带着微光侵入昏暗的屋房,却仅是蔓延不过三步距离,便被只大脚踩住,臃肿身影步入其中,激起些许地板上的尘土,众仵作望向他。 皆停下手里的动作。 三三两两唤道: “县令大人。” 话语让得这寂静无声的殓尸房漫起些人烟气。 陈十三紧紧衣裳,点头问道:“尸首查验的如何了?” “回大人,这几具尸体除了那孩童的身上有明显外伤,其余两位皆找不到丝毫外伤痕迹,我们正打算剖尸看看。” 这是位有些年长的仵作。 他如实汇报着。 站在陈十三身后,许仙静静听着,遥望那几具尸体,他眉眼低垂。 “能不造成外伤便斩下他人头颅,这大概是修行人才能有的手段。” 陈十三分析着,“许仙,你怎么看?” 陈十三变了称谓,毕竟是在他人面前,该有些县令的颜面。 “我还没看。” “……” 不愧是你啊! 陈十三语塞,他本以为许仙会说出些自己的见解,可未曾想,竟会是如此言语。 算了,习惯了…… 这厮一贯的作风便是如此。 “我先看看再说。” “行,行。” 陈十三笑容僵硬,“那许仙你先看看,瞧瞧能否发现些什么。” “嗯。” 许仙点头。 他迈步上前,掀开遮盖其中一具尸体的白布,即便脑颅已经被人摘取,却还是知晓这尸体是谁。 他没有具体查看这具尸体,仅是稍稍看了眼脖颈的伤口,便将白布又盖了回去。 他眉头微皱。 走向隔床。 这尸体健硕,经年累月的舞刀磨砺出了他的臂膀,像是面碗般的粗。 许仙静静看着。 心有戚戚然,他探查尸身后,为其盖上了白布,来到下一具尸体床边。 这是张屠户的儿子。 年仅七岁。 瘦瘦小小的,两臂都已经被折断,且骨骼也是碎裂,软塌塌的。 许仙伸手摸了摸这尸体不成人样的手臂。 像是在一瞬间被崩断,有些地方的骨骼还有微弱的联系,受到些力,便顷刻错移。 这般手段…… 确实像是修行人所为…… 可,他好像感受到了微弱的妖气。 但,再以法力探查时,那缕妖气又消散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 “错觉么?” 许仙看着尸体脖颈处的血肉,再为其盖上白布,他陷入沉思当中。 临安城的妖魔,他前几日刚斩掉,理应近期不会再有类似于这般的妖魔祸乱。 不过,方才的妖气…… “许仙,你想到了什么?” 陈十三试探问道,他声音漫着几分急切,几位仵作也是望向许仙,等候着回答。 “昨晚什么时辰发现的尸首?” “四更天。” 陈十三连忙回答。 “仵作呢?能否查验出他们是什么时辰死的。” “回许捕头,死者约摸亡于子正三刻。” 那位年长些的仵作汇报。 “案发时现场如何?” “死者张殊荣居厅堂,呈趴姿,手持剁骨刀。 其妻刘美死于院门处不远的水井边,欲有纵井倾向,似是生前还保护着她的子嗣,她的双臂呈弯曲,脊骨亦是前倾。 但二人子嗣全身骨骼寸断,并未死在刘美怀中,而是躺在血泊中,呈仰姿,望天。” 仵作细细讲述着。 许仙大概有了些画面。 “那院内情况又是如何?” “这……” 仵作回忆着。 “院门处的门槛有血迹,一直向里延伸,张殊荣,刘美,以及二人子嗣的尸体旁也都有血迹,或多或少散落。” “你这么说,有些不太确切。” “……” 仵作无言。 这些东西他本身就不好描述,而且也不是他职责所在,能这般说出口便已经是很好了。 “张叔的院子,在封锁前,可有他人进去过?” “这……” 仵作回答不上来。 他自昨晚接手尸体查验,便一直待在这义庄内,哪里都没去过,怎会知晓这张殊荣的院子有没有其他人进去。 “除了咱们县衙的捕快,没其他人进去过,就连百姓,那也都是在街上探探头,瞧瞧热闹,被拦住了。” 陈十三适时出声。 “那,里边可有做过标记?例如死者死于何地。” “有。” 陈十三点头,他问道,“许仙,你问这么多,可有些眉目?” “暂时没有。” 许仙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若有若无的‘川’字在眉间浮现。 “这案子现在是谁在调查?” “是薛长安。” “他啊。” 许仙有些印象,这人似乎在临安城衙门里有些年头了,具体为人如何,倒是不大清楚,没太多接触。 “是啊,许捕头,昨晚守夜的人是他,自然这案子也便落在他手上了。” “哦。” 许仙了然,他再看两眼这几具尸体,“陈大人您可跟薛长安说,让他不必再管这案子。” “许仙你这是打算,接手这案子?” 陈十三有些欣喜。 对于许仙的破案能力,他是十分相信,没有丝毫怀疑的。 毕竟是师承李青莲。 “是,此案或许会是滩浑水,薛长安十有八九会搞不定,我怕他陷入危机。” “……” 这许仙可当真是深明大义啊! 救星! 陈十三笑哈哈的,他连忙答应。 “许仙,若你能出手接管这案子,那自然是最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也得早日将真凶缉拿归案啊,不要辜负我的……” “慢——” “期待。” 门外忽然传来道声音,夹杂着陈十三话尾两字,齐齐钻入许仙耳蜗,同时,这忽如其来的声音,亦是让的陈十三有些不悦。 众人向外望去…… 如鞋拔子般修长的脸映入眼底,许仙大概是知晓自己为什么没见过薛长安几面,却对他还会有印象了。 “这张脸,还真是有些……” “惨绝人寰。” “……” 第十章 没人比我更懂如何查案! “县令大人。” 身着捕快衣装,薛长安提着佩刀,快步走进屋内,目光深沉的瞥眼许仙,他面色恭敬,向陈十三深鞠一礼。 “嗯。” 陈十三点头。 如弥勒佛般,他笑意盎然,目光却露着些许不喜,但仅是一掠而过,没有让人察觉。 “你怎么来了?” “回大人话,我来看看仵作是否有查验出什么结果,毕竟,一家三口皆被杀,这是桩大案,我得早日查出真凶,还百姓太平。” “你倒是勤恳。” “不不不,我与县令大人您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言语抬举着陈十三,薛长安笑道,“县令大人您日理万机,却还对案子亲力亲为,我辈若是不勤勉些,又岂能对的起县令大人您这般勤恳?说出去,那也是拂了县令大人您的面子!” “……” 舔狗。 许仙心里想着,但也没说出口,毕竟阿谀奉承之人,比比皆是。 “哈哈,你小子,总是这般能说会道。” 被舔的有些舒服,陈十三哈哈笑着,心底那丝不喜如烟般消散而去,“那你今日在外,案件可有进展?” “回大人话,张殊荣案,我已查到些线索,相信不日便可缉拿真凶!” 薛长安汇报。 他自认为自己获得线索的速度已经很快,没人会比他更快! 即便是许仙…… 那也一样! 这厮竟还想将案子从自己手里抢过去? 呵,黄毛小子,乳臭未干,他当真以为他自己是他师父李青莲? 什么功劳都想自己独占,他配吗? 薛长安心底升着丝丝不满,念想到这些年,李青莲调职离去后,临安的疑难杂案都被许仙抢占,可谓是出尽风头,他便更为不怠了些。 “不过,也有些问题。” “嗯?” 陈十三问道,“什么问题?” “就是……” 薛长安吞吞吐吐,面露难色,他委婉道,“县令大人,方才,我听许捕头说,他想将案子接手,不用我再查下去?” “是。” 话题牵扯到自己,许久未出声的许仙果断点头,目光紧盯着薛长安,他觉得这人似乎对自己有些意见。 陈十三没有言语。 “哈哈,许捕头年轻有为,又师承李青莲,李捕头没调职前,可是咱临安的金牌捕快,经他手的案子,大多都能几日查出真凶。” “许捕头你,比之你师父,也不差到哪去,这些年临安城的疑难杂案,你也如你师父般,几日便可查明凶手,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自认是比不上的。” 薛长安夸赞着,话锋却忽而一转,他声音沉下几分,面色却依旧如常。 “不过,许捕头,我好歹也在临安做捕头这般多年,许捕头您方才不跟我事先商量,便想将案子接手,还跟县令大人说,我无法查明此案。” “这……” “未免是有些太瞧不起我了吧?” 陈十三摆出了自己的资历,以前辈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没有这个意思。” 许仙摇头。 如果不是方才那缕转瞬即逝的妖气,他其实也不想这般直白的接手此案,即便死去之人是平日极为照顾自己的张叔,也是如此。 毕竟,先来后到,薛长安已经投入心血。 可…… 若方才真不是错觉。 那此案必定会与妖魔牵扯,薛长安若再查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没有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 薛长安咄咄逼人,许仙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他扭头看向陈十三,说道,“县令大人,我这其实也不是针对许捕头,相反,许捕头年少有为,是临安百姓的福气。” “嗯。” 陈十三淡淡应答。 他不大想掺和进这件事。 “此案,我其实也不是不能交给许捕头。” 没获得陈十三的言语力挺,薛长安语气软了几分。 “只不过,许捕头您总该给我个理由是吧?” “您之前一直查的便是疑难杂案,是我们不能查到线索的案子,您才会交接过去,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是我们能力不堪大任。” “可,这件案子……” “我们几位弟兄忙活整夜,连口饭都还没吃,眼睛都没闭过,您嘴皮子一张一合便说我们无法查明案子,找不到线索!” “我若是就此将案子交给你,岂不是寒了与我在外奔波的那几位弟兄的心?” “许捕头,您说,是吧?” …… “辛苦了。” 许仙暗叹,他有些无奈。 这几句话,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却也足够许仙明白他的用意。 无非是不想这般轻易的移交案子,怕功劳被抢占…… “不辛苦,不辛苦,许捕头您才辛苦。” 薛长安弯腰施礼。 许仙连忙扶起他。 “这件案子,薛捕头您的确不好查,此案事关重大,您若查下去,或许真有性命之忧,我这也是为了您好。” “哦?” 薛长安眉头轻挑。 他想说什么,陈十三却抢先一步,他问道:“许仙,你这是,有眉目了?” “或许,但还得看看。” “好,你有眉目了就好。”陈十三笑容满面。 薛长安赶忙质疑:“许捕头,你应当还没出去查过此案吧?哪里来的眉目?” “我有我的办法。” 许仙微笑,为了避免他们再问下去,他干脆将锅甩了出去,“这是师父教我的。” “原来是深得真传,但此案与天地堂有关,不知是否符合许捕头那所谓的眉目。” 陈十三抛出自己查出的线索,向以此打压打压许仙,毕竟他才不相信,都还未出去奔波过,许仙便能有线索掌握。 “这点,许仙方才已经跟我说过了。”陈十三从容道。 “怎么会!” 薛长安惊声。 “昨夜遇见过张叔,他与我说过,但我眉目,可以说与天地堂有关,也可以说无关,有些牵扯。” 许仙解释。 “可你又是如何能……” “长安。” 陈十三轻念,他喊了声薛长安的名字,声音漫着几分压迫感。 薛长安只好闭口不言。 他很识趣。 “此案,就拜托许仙你了,还望早日缉拿真凶。” “我尽量。” 许仙承下这话,他瞥眼不太甘心的薛长安,想了想,还是宽慰两句,“此案,还是谢过薛捕头您能松手,让我来调查,晚些若有机会,我请你吃酒。” “……” 薛长安无可奈何,他拱拱手,面露歉意。 “吃酒就免了,我喝不得酒,许捕头有心就好,方才语重了些,还望许捕头海涵。” “没事,您这也是为了您手下那些弟兄们的心血能不白费嘛,是负责,有担当的体现,我该向您学习。” “……” 薛长安笑了笑。 他没再言语。 这台阶,他顺着往下走了…… 可那眼神,许仙觉得不舒服,看来还是心有芥蒂,罢了罢了,可以理解。 …… 落日余晖,晚霞绚烂。 许仙离开了。 义庄内。 薛长安依旧心有不甘,他望着那道沐浴微光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轻启唇齿。 “县令大人。” “嗯?” “许仙师承李青莲,我知晓这点,但我做捕快这些年,李青莲走后,我自认没人会比我更懂如何查案……” “哈哈,我明白,我明白。” 陈十三笑盈盈的。 他知道薛长安想说什么。 “长安啊,你为百姓尽职尽责,我这些年,那是都看在眼里的。” “许仙从你手里将案子取走,我也知道你不太甘心,这件事,许仙也的确是做的不太妥当。” “但是他是李青莲的徒弟,查案能力,我是信任的。” “不过……” “你也不必灰心。” “这件案子,你若想查,那就接着查,许仙若问起来,我替你说两句便是,都是为了临安百姓,谁查不是查呢?” 这话…… 让的薛长安愣住。 他原本以为陈十三是铁了心要偏袒许仙,现在看来,还是自己错怪了! 县令大人还是公正廉明的啊! “怎么?不高兴?” “没有没有!” 薛长安赶忙弯身,深鞠一礼,“谢过县令大人成全。” “……” 第十一章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晚霞似火,将云彩烧的通红,静谧星河高悬,与地平线相接。 弯弯明月隐隐,夕阳还露着圆弧,清凉晚风自楼宇间肆意跃动。 许仙走在街上。 他遥望不远处的摊位,那道本该耍着剁骨刀咚咚切肉的身影,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留下的,唯有唏嘘感叹,随时间长河磨灭于人们记忆当中。 无声无息…… “又该忙了。” 许仙深吸口气,他开始思索起案件。 现有的几道线索在拼接串联。 从时间差上来看—— 张殊荣亡于子正三刻左右,许仙昨日遇见他时,约摸是在亥时。 那里前往天地堂,大致需要一刻钟。 再归家…… 嗯,天地堂的嫌疑很大。 至于原因,这倒是好说,或许是张殊荣因为什么原因冲撞了天地堂掌柜,所以被残忍杀害。 因何冲撞…… 或许是没结银两? 寻常百姓本就赚钱不易,若天地堂掌柜真不给银两,张殊荣或许真会着急的顶撞两句,讨要银两。 不过…… 那缕妖气…… “还是得去张叔家看看,这么猜测,实在是太单薄了些。” “仅凭臆想,是查不出真相的。” 许仙思索着,他抬手推开院门,走向厨房,简单的生火做饭,便上床休息。 次日清晨,他穿上飞鱼服,带着自己的佩刀,离开家,前去衙门取来张殊荣院门上那把锁的钥匙,他来到张殊荣家门前。 微风轻拂,寒风瑟瑟。 许仙紧了紧衣裳,他上前两步,用钥匙开锁,推开门,蹲下身,看眼门槛上的干涸血迹。 再向里望去…… 雾蒙蒙,死气沉沉,或许是因为死过人的缘故,此地显得有些寂寥阴森。 “张叔死于堂内。” 许仙望眼厅堂,再瞧眼那黝黑井口,“刘婶欲纵井,呈趴姿。” 他走进院落。 顺势关门。 沿青石上的斑驳血迹,一路向前,他在院内四处走动,知晓人死于具体何处后,他搬来几块木板。 一块盖在井口,一块放在离井口不远的地上,还有一块放在厅堂,张殊荣死的位置,许仙以此模拟着现场。 “除了这把倒在地上的椅子。” 许仙观察四周,晨曦微光灰蒙蒙的,厅堂亦是有些地方被黑暗笼罩,他眉头微皱,“确实没有打斗的痕迹。” 搬来张椅子,坐在薛长安曾坐过的位置,向外望去。 鸡鸣声此起彼伏。 许仙复盘着那夜此地的经过。 …… 张殊荣没去灯会,刘美在家,二人子嗣也在家……这不太合理。 张殊荣没去灯会,刘美领儿子前去灯会,但张殊荣是送猪肉去天地堂,自然不会跟妻儿同时归来,刘美先带着孩子归家,可被凶手夺取性命。 张殊荣归来后气急攻心……这不太对,无法说明张殊荣为什么会来拿剁骨刀,时间上无法对上。 除非张殊荣是在凶手杀害刘美时便见到,可这也不对,若是刚巧撞上,他理应直接与凶手搏命去,又怎会来拿剁骨刀,而且凶手也不会给他拿武器的时间。 “再想想,如若是张叔先回来呢?” 许仙轻语。 他想象着—— 张殊荣先归家,入睡……不能入睡,昨日张殊荣身上是穿戴齐整的。 张殊荣先归家,刘美后回来,前后时间相差不久,这时张殊荣还未上床休息。 刘美归家后,凶手来了。 刘美慌忙逃窜,她喊叫着,跑到井口……她为什么会想要跳井? 不应该等张殊荣来帮忙吗? 这是个疑点。 除非,是其子嗣害怕,想要找个地方躲藏,七岁的年纪,心性还稚嫩。 这能说的通。 孩童想跳井,被刘美抱住,她保护子嗣,却被凶手直接扛掉头颅。 孩童也被蹂躏,张殊荣见到这幕,气急攻心,拿起剁骨刀,却直接被凶手斩杀。 后,孩童被震碎手臂骨骼,砍去头颅,扔在地上。 画面浮现脑海,这在逻辑上,还是有疑点,例如为何都是被砍去头颅,还例如,是什么样的情况下,张殊荣才会不受到丝毫创伤,便直接丧命。 “凶手是修行人,已经是毋庸置疑,如若按照这点去圆润逻辑,这凶手应该已经到了筑基期。” 筑基,远距离飞花,可不触碰他人,便取人性命。 但…… 这就又有些不太对了。 “修行人,妖气又该如何解释?几人头颅皆不像是被刀刃或是其他方式所斩,而是极其恐怖的拧断撕扯开。” 许仙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些。 “定是妖魔才对。” “可妖魔,应当不会将尸骨保持如此完整,只取头颅。” “妖魔有凶性,喜欢玩虐。” “这……” “又回到人的身上了。” “可那妖气必定不会是我的错觉。” 许仙轻念着,事情始末推演依旧疑点重重,他一时想不到原因去将疑点解决。 究竟是修行人,还是妖魔…… 等等! 为何不能是修行妖法的邪道。 或是人妖勾结! 许仙忽然心悸,这念头刚出现脑海,方才所有疑点便能得到完美解释,他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可,又觉得有些不太对。 “张叔本就是普通人。” “想杀他,哪犯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还是得再想想。” 许仙沉思着,但,不管是不是勾结妖物祸乱百姓,天地堂的嫌疑,始终是最大的。 毕竟…… 张殊荣生前,也仅去过此地,也唯有此地,乌烟瘴气。 若张殊荣当真冲撞过天地堂掌柜…… 凭他那阴狠的性子,会将人直接灭门,也属情理之中。 不过…… “张叔那日的经历,应当会有人知晓。” “还有刘婶,我虽没在灯会上遇见过,可,只要她们在灯会上出现,那必定会有人见到她们。” “我得先查清这些。” 案件该如何进展,许仙已有初步计划,他离开院落,重新锁上院门。 此刻,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朝霞绚烂,他开始在街坊邻里间走动,这算是查案的基本操作。 毕竟,在案发前,街坊邻里是最有可能清楚张殊荣一家的行动轨迹。 待得摸清这些,许仙才能对案件进行更为直观的分析。 线索…… 在慢慢补全。 从街坊邻里口中得知—— 那日,天地堂有人来张殊荣家,要一头肉猪,夜晚,张殊荣出门杀猪,刘美担忧丈夫,向街坊抱怨,儿子嚷嚷着要去灯会,刘美只好带儿子前往灯会。 “那您知道,张叔跟刘婶,是谁先回来的吗?还有,您有没有人看见过有可疑之人进入张叔家中。” “这我不太清楚。” “好吧。” “不过我知道你刘婶是灯会快散场时才回来的。” “明白了。” 这消息是有用处的。 灯会散场接近子时,这时回家的话,那就说明,子正三刻之前,张叔也是在家的。 而亥时去的天地堂,时间估算上,两人归家的前后间隔,也不会太久。 算是应了自己的猜测…… “许捕头,你办案如此辛苦,要不留下吃个饭吧?我今日看你都在这附近跑了一天了。” “不用,我还有事,谢过林伯好意了。” “谢什么,谢什么,临安有你是幸事,这些年跟着李老头,你可为我们做了太多好事咯!” “应该的。” 许仙笑着,他与对方闲聊两句,而后,匆匆离开。 晚风轻轻拂过,有些发凉,天也雾蒙蒙的,令人沉闷。 看来,明日不是个好天气…… 整理着脑海中所有的信息。 愈发加深天地堂的嫌疑。 许仙目光微寒。 “看来,我得去查查这天地堂了。” “如若真是与妖魔勾结,祸乱百姓,滥杀无辜……” “我便有理由了。” 镇妖司,如有确凿证据,表明有人与妖魔勾结…… 皇权特许,可先斩后奏! …… 深夜。 天地堂。 昏黄烛火跃动下,赌君子们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每人脸上皆是陶醉迷恋癫狂病态,他们围着赌桌,大声喊叫。 有道穿着黑袍的人影经过他们。 摸摸自己腰间不太鼓囊的钱袋,他喉头滚动,藏匿于袖袍下的手有些发痒。 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这人径直找到天地堂掌柜,声音阴沉道: “你们最近该小心些。” “收敛点,莫要肆意妄为。” “许仙,要查你们!” “……” —— —— —— 这章三千字,求个月票推荐票,新书期追读很重要!呜呜呜,希望不要养书!(t_t) 重复这么多遍,就说明这是真的很重要惹! 第十二章 小姐,这岂不就是说,姑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仙?哪个许仙?” “县衙捕头,临安几位飞鱼服捕快中的一员,师承李青莲。” “哦?就那孤儿?” 自顾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张鼎南从容不迫,他身着单衣,毫无防范,却也丝毫未对这深夜拜访且不露明真身的宾客有所忌惮。 “是,那孤儿。” 黑袍下的人哑声回答。 “他为何要查我?” “前些时日,临安的命案。” “命案又与我何干?” “与你有关,你可知临安卖猪肉的张屠户?” “知道。” 张鼎南喝着茶,他漫不经心道,“前不久我还从他那买了猪肉,分发给弟兄们吃,自然是知晓。” “他死了,全家都被砍下头颅。” “哦?” 眼底掠起丝丝惊讶,张鼎南笑道,“这又不是我做的。” “但你有嫌疑,所以许仙要查你,你该做好准备。” “你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张鼎南问道,语气间带起丝丝不耐,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 “凶手,岂会说自己是凶手。” “哈哈,你倒是敢说。” 张鼎南哈哈笑着,他站起身,向前走上两步,黑袍人即刻后退。 “你这是,害怕我?” “不是。” 黑袍人简短道,“只是我不该让你看见,我是谁。” “可倘若你不让我看见你是谁,我又该怎么相信你呢?故弄玄虚,可不好让人信服啊。” 张鼎南在原地站定,他笑盈盈的,有着几分阴柔,似蛇般,配上他那脸上骇人的刀疤,些许狠厉感便升了起来。 “更何况,那是官府,官府里的动静,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 黑袍人犹豫,他想了想,还是掀开斗篷,露出藏匿阴影下的真容。 张鼎南看着。 脸上笑意愈发浓烈了些。 “原来,是薛捕头您啊。” ……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古话说的,当真是极为正确。 初春细雨纷纷扬扬,淅淅沥沥自茫茫天地落下,毫不畏惧的撞向青石,粉身碎骨,溅射四周,逐渐凝聚成水洼。 鞋履踏过水洼,许仙撑伞佩刀,行走在行人稀疏的街上,望蒙蒙细雨,目标明确的来到一嘈杂喧嚣的商铺门前。 许仙仰头。 那以红木所制的牌匾映入眼帘,以鎏金撰写的‘天地堂’三字亦是显目。 他迈开步子,打算走进去。 这时,有道身着粗布麻衣的身影被天地堂伙计不耐烦的推攘出来,他面色病态,像是长久未歇息好般,神情却癫狂。 “爷,爷,借我些银两,再借我些银两,下把,下把,我肯定能翻盘。” “您信我,您再信我一次。” “我真的能赢回来!真的!到时候,我请您去点香阁,爷,您信我啊!” 他抱着天地堂伙计的腿不停乞求。 天地堂伙计满脸不耐。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关键是,你全身上下就剩一件裤衩子了,还有什么值得压在我手上的?我总不可能白借你银两。” “我还有妻女,我还有妻女,我妻善舞,我女芳龄二八,还未嫁人,年轻貌美,您要是借我银两,我把她们压在您这。” “那若是没赢钱怎么办?” “那她们就在您手上了,任您处置。” “嘿。” 天地堂伙计嘿嘿笑着,“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说的。” 那已经输红眼的赌徒连忙点头,他像是乞讨似得抬手。 天地堂伙计从腰间取下钱袋,放在赌徒手上。 赌徒如获至宝,立马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兴奋的走进天地堂,重新融入那道道身影当中。 天地堂伙计望着,脸上笑容满面,写满吃人二字,他收回目光,落向目睹全程的许仙。 拱手施礼。 “许捕头,您在这看了这般久,是打算进店看看的吗?都怪那不长眼的,耽误许捕头了。” “……” 许仙无言。 “外边天冷,这落雨天的,许捕头您若是想进来玩两把,消遣消遣,就快进来吧,可别冻着了。” “确实要进来。” 许仙点头,迈开步子,“但我是来找你们掌柜的,还望带路。” “哈哈,那,您进来说吧,我先去知会一声。” “嗯。” 许仙收拢油纸伞,在天地堂伙计相迎下,身影没入那吃人的铺子,消失在街道,亦是消失在不远处一茶楼上正静静赏景姑娘眼底。 如烟波浩渺,温婉似水,她遥望天地堂门前,眉眼轻皱。 “没想到,许仙现在,喜欢赌。” “啊?” 身侧。 正吭哧吭哧吃着零嘴,享受快乐的丫头懵逼抬头,她问道,“小姐,什么是赌啊?” 苏倾月收回目光。 稍稍思索,她轻声回答:“不是个好东西。” “唔,为什么啊?” 音禾还是很迷茫。 她感觉族长是回答了,但没有完全回答,就像…… 回答了个寂寞。 “简单来说,它会让人人家破人亡,倾家荡产,寻死觅活。” “哦~” 音禾懂了,这听起来就很可怕,也很严重。 她吃着糖葫芦。 天真问道:“那姑爷喜欢赌,赌又不是个好东西,那姑爷岂不是,也不是个好东西?” “???” 应该,不至于吧? 苏倾月望眼天地堂,她不太确定,可还是心存希望。 “迷途知返,深知利害,还是能救救的……” “啊?可姑爷的心不是已经被别人抢走了嘛?” 音禾很疑惑。 “赌,不是人。” 知晓这丫头是想错了,苏倾月忍不住的笑出声,她努努嘴,温柔解释,“这就像你喜欢吃零嘴,喜欢糖葫芦,但糖葫芦是人吗?” 音禾摇摇头。 “那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音禾点头,“姑爷喜欢吃不好的东西,以后剩饭剩菜有着落了。” “?” 苏倾月的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抬手轻轻敲打了下音禾的脑袋瓜。 “你姑爷不是狗,不用吃剩饭剩菜。” “……” 音禾捂着小脑瓜。 她感觉,仅凭自己现在的想法,大概是理解不了族长的意思了。 好难懂! 人的东西,好难懂! “那,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跟姑爷见面啊?这都好几天了,姑爷要是把你忘了怎么办?” “应当,是不会的。” 如果没意外的话…… 毕竟,经过前两次的托人带话,还有油纸伞的羁绊,许仙现在,应当是会对自己产生好奇心。 或多或少…… “那,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姑爷成婚啊!” “是我跟许仙成婚。” 苏倾月伸手,捏起音禾的小脸,她板着脸纠正,音禾不太懂。 “那我呢?小姐是不要我了嘛?” 音禾哭唧唧。 “……” 这丫头…… 苏倾月叹口气,她耐心为音禾解释起来,音禾似懂非懂,但还是疯狂点头,默默吃起零嘴。 反正…… 只要不是族长要把自己扔掉,那就没关系了! 音禾嘻嘻笑着。 “真拿你没办法。” 苏倾月无言,她不再说些什么,仅是望向天地堂,陷入沉思当中。 如若没看错的话…… 方才许仙撑得伞,是自己借他的那柄吧? 那…… 自己与许仙的第三面,该如何见呢? 初次相遇,始于落雨,再见,灯会匆匆经过,要不…… 相识,便也在落雨日吧? 始于落雨,识于落雨…… “倒还挺有诗意呢。” “……” 第十二章 小姐,这岂不就是说,姑爷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许仙?哪个许仙?” “县衙捕头,临安几位飞鱼服捕快中的一员,师承李青莲。” “哦?就那孤儿?” 自顾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张鼎南从容不迫,他身着单衣,毫无防范,却也丝毫未对这深夜拜访且不露明真身的宾客有所忌惮。 “是,就那孤儿。” 黑袍下的人哑声回答。 “他为何要查我?” “前些时日,临安的命案……” “命案又与我何干?” “你可知临安卖猪肉的张屠户?” “知道。” 张鼎南喝着茶,他漫不经心,全然没放在心上,“前不久我还从他那买了猪肉,分发给弟兄们吃,自然是知晓。” “他死了,全家都被砍下头颅。” “哦?” 眼底掠起丝丝惊讶,张鼎南笑道,“这又不是我做的。” “但你有嫌疑,所以许仙要查你,你该做好准备。” “你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张鼎南问道,语气间带起丝丝不耐,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 “凶手,岂会说自己是凶手。” “哈哈,你倒是敢说。” 张鼎南哈哈笑着,他站起身,向前走上两步,黑袍人即刻后退。 “你这是,害怕我?” “不是。” 黑袍人简短道,“只是我不该让你看见,我是谁。” “可倘若你不让我看见你是谁,我又该怎么相信你呢?故弄玄虚,可不好让人信服啊。” 张鼎南在原地站定,他笑盈盈的,有着几分阴柔,似蛇般,配上他那脸上骇人的刀疤,些许狠厉感便升了起来。 “更何况,那是官府,官府里的动静,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 黑袍人犹豫,他想了想,还是掀开斗篷,露出藏匿阴影下的真容。 张鼎南看着。 脸上笑意愈发浓烈了些。 “原来,是薛捕头您啊。” ……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古话说的,当真是极为正确。 初春细雨纷纷扬扬,淅淅沥沥自茫茫天地落下,毫不畏惧的撞向青石,粉身碎骨,溅射四周,逐渐凝聚成水洼。 鞋履踏过,激起水花,许仙撑伞佩刀,街上行人稀疏,他望着蒙蒙细雨,目标明确的来到一嘈杂喧嚣的商铺门前。 仰起头。 那以红木所制的牌匾映入眼帘,鎏金撰写的‘天地堂’三字亦是显目。 许仙迈步,打算走进去。 这时,有道身着粗布麻衣的身影被天地堂伙计不耐烦的推攘出来,倒在地上,他面色病态,像是长久未歇息好般,双目满是血丝。 “爷,爷,借我些银两,再借我些银两,下把,下把,我肯定能翻盘。” “您信我,您再信我一次。” “我真的能赢回来!真的!到时候,我请您去点香阁,爷,您信我啊!求您了,我能否翻身就看您的了啊!” 他抱着天地堂伙计的腿不停乞求。 天地堂伙计满脸不耐。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关键是,你全身上下就剩一件裤衩子了,还有什么值得压在我手上的?我总不可能白借你银两。” “我还有妻女,我还有妻女,我妻善舞,我女芳龄二八,还未嫁人,年轻貌美,您要是借我银两,我把她们压在您这。” “那若是没赢钱怎么办?” “她们就在您手上,我若没赢钱,任您处置。” “嘿。” 天地堂伙计嘿嘿笑着,“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说的。” 那已经输红眼的赌徒连忙点头,他像是乞讨似得抬手。 接过天地堂伙计如施舍般放下的钱袋,如获至宝,赌徒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拍拍身上的泥泞,兴奋的走进天地堂,重新融合那道道身影当中。 天地堂伙计望着,笑容戏谑。 看完戏码的许仙走上前。 收拢油纸伞。 经过天地堂伙计,他没有言语,身形没入那吃人的铺子,消失在街道。 不远处。 茶楼上。 如烟波浩渺,温婉似水,鬓间几缕青丝随风摇曳,苏倾月眉眼轻皱。 她今日本是趁着雨天人少,且架不住音禾的念叨,所以带音禾来到这茶楼,赏赏雨景,透透气。 却未曾想…… 竟遇见了许仙。 并且,还看见了许仙,走进天地堂。 “没想到,许仙现在,喜欢赌。” “啊?” 身侧。 正吭哧吭哧吃着零嘴,享受快乐的音禾懵逼抬头,她问道,“小姐,什么是赌啊?” “不是个好东西。” 苏倾月轻抿茶水。 “唔,为什么啊?” 音禾还是很迷茫。 她感觉族长是回答了,但没有完全回答,就像…… 回答了个寂寞。 “简单来说,它会让人倾家荡产,寻死觅活,家破人亡,悔不当初。” “哦~” 音禾懂了,这听起来就很可怕,也很严重。 她吃着糖葫芦。 含糊不清道:“那姑爷喜欢赌,赌又不是个好东西,这般说来,姑爷岂不是,也不是个好东西?” “?” 应该,不至于吧? 苏倾月眉眼轻抬,她望眼天地堂,有些不太确定,可还是心存希望。 “迷途知返,深知利害,还是能挽救的……” “啊!?可,小姐,姑爷的心不是已经被别人抢走了嘛?” “……” 苏倾月沉默。 知晓音禾这丫头是想错了,苏倾月忍俊不禁,她努努嘴,温柔解释。 “傻丫头,赌,不是人。” “蛤?那是什么?” “这就像你喜欢吃零嘴,喜欢吃糖葫芦,还喜欢吃蜜饯,可它们是人吗?” “……” 音禾摇摇头。 “那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音禾点头,“姑爷喜欢吃不好的东西,以后剩饭剩菜有着落了。” “???” 苏倾月的头顶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她抬手轻轻拍了下音禾的脑袋瓜。 “你姑爷不是狗,不用吃剩饭剩菜。” “……” 又挨打了! 音禾可怜巴巴的捂着脑袋。 做人好难! 人的东西,好难懂! 算了算了,还是问问族长别的吧…… “那,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跟姑爷见面啊?这都好几天过去了!姑爷要是把你忘了怎么办?” “不会的。” 苏倾月很自信。 如果没意外的话…… 经过前两次的托人带话,还有油纸伞的羁绊,许仙现在,应当是会对自己产生好奇心。 或多或少…… “那,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姑爷成婚啊!” “是我跟许仙成婚!” 苏倾月伸手,捏起音禾的小脸,她板着脸,认真纠正。 “那我呢?小姐是不要我了嘛?” 音禾哭唧唧。 “……” 这丫头…… 苏倾月叹口气,她耐心为音禾解释起来,音禾似懂非懂,但还是疯狂点头,顺带,还吃了好几颗糖葫芦。 反正…… 只要族长不会把自己扔掉,那就没关系了! “明白了吗?”苏倾月问。 “明白了!” 音禾嘻嘻笑着。 “真拿你没办法。” 苏倾月扶额,她不再说些什么,毕竟音禾这丫头才刚化形不久,心性稚嫩,属常理之中,慢慢教吧。 苏倾月再看眼天地堂,思绪随着细雨飘荡。 如若没看错的话…… 方才许仙撑得伞,是自己借他的那柄吧? 那…… 自己与许仙的第三面,该如何见呢? 苏倾月眉头轻蹙。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初次相遇,始于落雨,再见,灯会擦肩而过,如蜻蜓点水,嗯…… 苏倾月陷入沉思。 许久。 有个想法缓缓在她的脑海成型。 眉眼含笑,苏倾月点头。 “若这般,倒还挺有诗意的呢。” “……” 第十三章 巧合的缘分 “大,大,大!” “小,小,小!” “定是你动了手脚,我方才明明看见盅里的是大!你不讲道义,你在出千!” 荷官肆意收割着赌君子的钱财。 纹银铜板哗啦啦的落进桌下布袋。 喧哗嘈杂的话语夹杂着丝丝剑拔弩张,却无人敢生出闹事的心思。 许仙走在赌坊内,四处张望着,各人神色映入眼帘,嗔痴喜怒众生百相,他没有言语,仅是佯装来赌钱的客人,取出几两碎银,压在赌桌上。 不管输赢…… 他观察着赌坊内是否有可疑之处。 可,逛了几张赌桌,却都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许仙眉头轻皱,转而,便又舒展开来。 “毕竟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好几日,即便是有什么异常,也早已被抹去。” “还是我想的不够到位。” “不过,那日张叔来天地堂,定然是有目击者的,我若是能找到目击者,询问一番,或许,也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可赌坊人来人往……” “赌上瘾的人虽不是少数,但,想精准的找到位那日在场的目击者,有些不大容易。” ……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荷官吆喝着。 他得意洋洋的掀开决定赌君子生死的骰盅。 赌徒们各有心情。 许仙却没看一眼,他扫视四周,迈步退离赌桌。 “不能在此地找目击者。” 紧紧手里的佩刀,许仙打算离去。 毕竟身为临安捕头,即便没穿那身飞鱼服,手握佩刀的行头在人群中也还是显得有些惹眼,而且,如若此案当真与天地堂有关,他若行为太过突兀,定会让旁人注意。 “此地不宜久留,不可打草惊蛇,还是先走为妙。” 许仙神情清冽。 他步伐迈开,欲将离去,却忽有话语响彻耳畔。 “许官爷,您这般快的就打算走了,不再玩上两把?” 梅花幽香自身后来,有道倩影迈着款款莲步,衣着单薄却披貂绒,浑圆白嫩的两腿在红裙摇摆间,诱去不少人的目光。 许仙身躯微僵。 他回过身,俊逸面容漫起笑容。 “不玩了,不玩了。” “真不玩了?” 姑娘媚眼如丝,她盈盈笑道,“那许官爷,来的时间可有些短啊。” “赌了几把,输多赢少,说明手气不好,自然该走了。” 许仙谦虚有礼,内心却是升起些不妙。 莫非,这姑娘从自己刚进店时便开始观察自己? “许官爷……” 姑娘轻唤,或是从许仙脸上看不到丝毫异常,她移开目光,调笑道,“倒是定力十足呢。” “浅尝辄止,方为上乘。” 此话,惹得注意二人的赌徒们神情古怪,或多或少,皆有愧疚,目光落向赌桌,却又被不甘替代,他们再度投身那如深渊般张着血盆巨口的赌局中。 “许官爷是明白人。” 姑娘点头,她望眼二楼厢房,邀请道,“不知许官爷现在可有闲空,我家掌柜想请您楼上一叙。” “……” 算是明白这姑娘为何要喊住自己。 许仙故作思索,他婉拒道:“待会还得去趟衙门,这几日临安命案,你应当也听到了风声,县令大人可催我催得紧,还是下次吧,下次一定。” 没有刻意隐瞒,许仙主动提起命案,他想借此降低对方警惕。 姑娘面露可惜。 “那,许官爷既然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拦阻,相信我家掌柜也会谅解,毕竟许官爷您,是为了临安百姓。” “不过……” “许官爷,您可定要查明真凶,不能冤枉好人呐!” 这是在试探…… 许仙假笑着,他微微点头。 “会的。” “好人当有好报,自然不该被冤枉。” “王朝律法,也不会允许我等做出如此行径,行凶者终究会被绳之以法。” …… “临安有许官爷您,当真是百姓之福。” “不过是分内之事,又谈何百姓之福?民乃国之根本,国亦护民安康,我等,也不过是披着公职皮的百姓,未曾高人一等。” “许官爷可真喜欢说笑,若不是您们护卫临安,怕是现在的临安,早就成匪窝了。” “言重了,言重了。” 许仙摆手,与对方相互客套两句,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僵硬,便不再打算停留此地,借口时候不早提出离去,便撑伞走向雨幕。 脸上笑意顷刻消散。 他有些心烦意乱。 “早知如此,便不来天地堂了。” “还是打草惊蛇了。” 他轻叹道,默默摇头。 方才那姑娘可是位聪明人,不会这般轻易的相信自己言语,自今日后,怕是天地堂便会有所防备,再想从天地堂查到线索,那可就难了。 不过…… 也能从这姑娘的态度中分析出,此案定与天地堂脱不开干系。 或许,真是人与妖魔勾结! 否则的话,她又何必如此来试探呢? 心里有鬼罢了…… “算是有所收获吧。” “虽说行动不太妥当,打草惊蛇,让人有所防备,此后难以再查到物证……” “但,人终有疏忽,只要做过,便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然的话,那么多出轨的男人,又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现在的话,还是得找位常去天地堂的目击者,看看能否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不过,该怎么找呢?” 淅淅沥沥的雨随微风飘荡。 滴落在油纸伞上。 许仙紧紧衣裳,他沉思着,走在街上,却在茫茫雨幕间望见远处茶楼门前,有两道倩影在避雨。 抬头看眼自己头顶的油纸伞。 他神情古怪。 “怎么,又是雨天遇见?” “真的太巧了吧……” “难道,真的是缘分?” 雨天借伞雨天还? …… “音禾!” “你说说你,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大意呢?!” “咱们带出来的伞都能丢掉,现在可好,咱们回不去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 音禾现在很迷茫。 吃着浑圆饱满的糖葫芦,听着自家族长的轻声责怪,她有点不能理解—— 明明油纸伞就在楼上,自家族长却不让自己拿。 还在这轻声责怪着自己粗心,将油纸伞弄丢。 但…… 她还是记得族长在楼上时对自己的嘱托。 握着糖葫芦,抬手遥指街上那道撑伞佩刀的身影,音禾佯装兴奋道: “小姐,别骂了,别骂了!” “你快看,那里是谁。” “许捕头跟您真的好有缘啊!” “……” 第十四章 初遇雨天,相识雨天…… “许捕头,好巧啊。” “是很巧。” 许仙撑伞来到茶楼门前。 前后三面,这是他第一次与苏倾月搭上话。 声音像是烟雨般,温润沁人心脾,亦如其人般,温婉贤淑,柔情似水。 “你们这是,回不去了吗?”许仙问道。 “是啊!” 苏倾月柳眉轻蹙,她努起嘴,没好气的说道,“音禾这丫头,丢三落四的!喝口茶的时间便将我们唯一的伞弄丢了。” 忍不住叹气。 她眼底漫起些忧愁。 “也不知这雨何时才能停下。” “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音禾软软糯糯的,她适时出声,满是愧疚跟歉意,“我真的就放在那,一眨眼就不见了,或许是被别人偷走了,那人太可恶了!” “明明就是你没看管好。” “唔,小姐~” 音禾含泪吃口糖葫芦。 虽然苏倾月的语气满是责怪,但,她知道,族长是假装的,这些都是族长的事先安排。 不得不说,族长真的好会装。 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 还真的要被族长吓到。 “你还有心情吃。”苏倾月气极反笑。 “唔,可是,许捕头那里,不是还有我们的一把伞嘛……诶呦!” 音禾捂住脑袋。 她忽然很委屈,明明自己是按照族长的交代在说话,为什么还要挨打! “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苏倾月瞪眼,“许捕头手里也就只有一把伞,要是还给我们,他用什么?” “……” 这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啊? 许仙目光古怪,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但,看眼自己手里的伞,他连忙双手捧伞,打起圆场来。 “没有没有,苏姑娘,其实音禾说的对。” “我手里的伞本身就是您借我的,现在您的伞丢了,我遇上了,还给您,自然是正确的,没有不妥。” “且况,我本身便早就想把伞还给您了,只是苦于不知您身在何处,所以才一直没还。” 刚淋过雨的油纸伞在初春时节还有些泛凉。 许仙递上前去。 “还是谢过苏姑娘上次雨天的借伞恩情了。” “许捕头,你不用为这丫头说话。” 苏倾月没接雨伞,“您手里也只有这一把伞,我若是取了,您又该怎么回去?” 她将原本抛给音禾的问题,抛向许仙。 “我可以待雨小些,淋雨回去。” 许仙不假思索。 他望眼茶楼内,那稀稀疏疏几位宾客。 “雨天茶楼饮茶,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那不行。” 苏倾月果断拒绝,“许捕头您若是淋雨回去,即便是等雨小些,那也容易感染风寒,届时若是卧床不起,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 “呃……” 还真是位心善的姑娘…… 许仙思索着,他总感觉自己还伞还的很艰辛。 “小姐,为什么不让许捕头送我们回去啊?” 音禾忽然出声,按照族长的推演,她知道自己现在该提出这句话了。 “啊,音禾,你……” “反正许捕头,应当现在是没事的吧?” 音禾默默吃下最后一颗糖葫芦。 “可是……” “诶呀,小姐,不要可是啦,你又不想许捕头淋雨回去,又苦恼这雨何时停下,那也只有让许捕头送我们了嘛。” 音禾有理有据。 苏倾月神情挣扎,像是被说服般,她目光有些希冀。 “许捕头,可以吗?” “苏姑娘,您要去哪?” 许仙点头,他答应下来,其实这法子他方才脑子里便有,可顾忌到这时代男女有别,便没有脱口,这时苏姑娘主动请求,他自然也能同意。 “永乐坊,万福客栈。” 苏倾月报上地名。 “咦?” 许仙有些疑惑,他撑起油纸伞,“您原来,不是临安城人吗?” “不是。” 苏倾月早已想好说辞,“我家乡在苏州,离临安城不远,恰好闲来无事,便想出来游玩。” “哦,原来如此。” 难怪之前一直在临安城没见到过她们…… 许仙恍然,但,他的心底,又有个疑惑缓缓冒出。 既然是苏州人,虽说离得不远,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头的? 许是看穿许仙在疑惑什么,苏倾月站到他身边,轻声笑道: “是啊,许捕头,来临安城后,我可不少听人提起您呢,百姓们都说您是位好捕快,和善可亲,跟某些只会作威作福的人不一样呢!” “哈哈,哪有的事。” 早已听多了如此言语的许仙,不知为何,这次却有别样的感觉。 或许…… 是因为,夸自己的人,是位人美心善的姑娘? 两侧软玉紧贴,油纸伞不大,站三人略显拥挤,他们谈笑着,走入那蒙蒙细雨中。 路上,闲聊许多。 不知为何,许仙很舒服。 苏倾月的每句回答,都能让他觉得很舒服,很自然。 时不时音禾的灵魂发问,更是忍俊不禁。 她们两人…… 就像是大姐姐带着不谙世事的妹妹般亲近,不像其他富家小姐,对待丫鬟很是苛刻严厉。 “对了,许捕头。” “嗯?” “冒昧问一句,您今年,岁有几何啊?” “今年刚弱冠。” 如果不算上前世的话…… “哈哈,许捕头,我们可当真是有缘。” 苏倾月盈盈笑道,“我也不过桃李年华。” “是很巧啊!” 许仙笑容灿烂,他现在浑身轻松,暂且放下烦心的案子,思绪得到放空。 “那,许捕头,您有婚配没有啊?”音禾忽然询问。 许仙脸色一黑:“没有。” “唉,好可怜,这么老了,还没有成婚。” 许仙:“……” 你礼貌吗? “音禾,你……” 苏倾月板起脸,她想说教两句,却被许仙拦下,他摇摇头。 “不碍事,不碍事,音禾还小。” 就是有点扎心…… “我不小了!” 音禾挺挺有些坦荡的胸脯。 “音禾,你太无礼了!” 苏倾月眉头轻皱,却又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意思漫着些许嘲笑,惹得音禾满头雾水。 欢笑声在细雨间飘荡,回荡空旷街道。 倒是为这阴雨绵绵增添了几缕柔软温和的微光…… …… 永乐坊,万福客栈。 “许捕头,今日麻烦您了。” 苏倾月温和笑着,她感谢道,“若不是您,我跟音禾这傻丫头,还真不知该怎么回来呢。” “没事,没事。” 许仙摇头,他收拢油纸伞,打算将伞还给对方,却是没有成功。 苏倾月道:“雨还未停,许捕头,您就先留着吧,反正您现在也知晓我住哪了,什么时候来还伞,也是一样的。” “呃,行。” 许仙没有推脱,他答应下来,“以后,喊我许仙便是。” “许捕头,您这是,想交我这个朋友吗?” “如果苏姑娘不嫌弃的话……” “那您日后,也可喊我倾月。” “……” —— —— ps: 所有的偶遇来源我对你的图谋不轨…… 终于认识了哦! 第十五章 小姐,我不做人啦! 永乐坊,万福客栈,厢房内。 微风顺着窗沿悄然溜进来,如顽皮的孩童般,把玩着那放置在书桌上的宣纸。 这是幅山水画。 鳞次栉比的屋檐,人来人往的街道,蒙蒙细雨间的巍峨山岳,若向外对照去,画的竟是从这小小窗户外的辽阔天地。 咚—— 素手握着砚台,苏倾月静坐窗前,她压住宣纸的边角。 遥望那道撑伞佩刀的人影消失在街角。 倾城笑意悬在嘴角,苏倾月提笔,在那宣纸上,轻轻落下一笔。 不偏不倚。 恰是人影消失之处。 苏倾月欣赏着。 却忽有如雀鸟般的声音传来。 含糊不清。 “小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跟姑爷表明来意啊?” “总该循序渐进。” 苏倾月将宣纸围拢,收进画筒里,“你如若再这般不知节制的吃糖葫芦,蛀虫该是要在你的牙齿里生根发芽了。” “音禾不怕,音禾可以直接把蛀虫吃掉。” 手里握着糖葫芦,小嘴被塞得满满的。 唇齿间满是酸酸甜甜的糖浆,音禾坐在床上,她毫不在意。 “不过,小姐,我们要是不跟姑爷表明来意,什么时候您才能跟姑爷成亲啊?” “成亲并非儿事,不是嘴上空谈,哪儿有你想的这般简单。” 苏倾月眼底泛起无奈,她将画筒盖好,避免受潮,“你啊,就不要操心啦,你也不懂。” “音禾的确不懂。” 音禾认真点头,“做人真难。” “做人本就很难。” 音禾默默点头,神情认真,“等姑爷跟小姐您成亲,咱们就回青丘,到时候音禾便不做人了!” “……” 你可知你这是在骂自己? 苏倾月眉眼弯弯。 她没纠正,仅是笑着。 “明日午后,可不要睡懒觉,随我出门去。” …… 深夜,天阴。 明月高悬厚重乌云上,洒落银霜,却被藏匿暗处的雷龙吞咽,浩荡轰鸣响彻在整座临安城上空。 细雨愈演愈烈。 微风逐渐呼啸。 青石所铺的街道被黑暗侵蚀。 家家户户早已熄灭烛火,天地堂便如苍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灯火忽明忽暗。 轰—— 滚滚闷雷夹杂着撕裂苍穹的电弧,短暂照亮这方天地,亦是照亮,那动情嫣红的诱人面颊。 张鼎南肆虐美人,如攀登高山,挥洒汗水,正心神飘忽之际,却听美人失声尖叫。 “你叫这么凄惨做什么?!” 张鼎南抬手落下一掌。 面颊霎时浮现红印。 那衣裳褴褛的美人撑起身子,满是惊恐的指着张鼎南身后。 “有,有,有人!那里有人!” “哪来的人?” 张鼎南愤愤,这一声尖叫,让他哆嗦两下,兴致全无。 他想直接驱赶这扰人兴致的美人。 却还未言语,便有话语自身后传来,声音沙哑年迈。 “官府,查到你们头上了?” “……” 张鼎南身躯僵直。 面色惊变,连忙回身,目光落向那突兀出现在屋内的老人,苍老面容和善可亲,却处处露着古怪,他目光警惕。 “你是谁?” “你无需管我是谁。” 老人身躯佝偻,咧嘴轻笑,“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 张鼎南眉头轻皱,他有些不喜这老者的说话方式,可因对方到来的无声无息,他稍稍按捺下心底的不快。 伸手拉过些被子,盖在两腿间,张鼎南轻启唇齿。 “阁下深夜闯我天地堂,还如此言辞不善,可当真是……” 话音戛然而止。 脖颈处忽然多了双枯瘦如柴的手,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气机迎面而来,张鼎南双目瞪大,咽喉深处牵动通往内心的悸动,他知晓,此人修为强横,远高于自己! 窒息感蔓延全身。 身侧美人再度失声尖叫。 张鼎南哑声道:“高人,高人,高人饶命!” “早吃敬酒,何至于此?” 老人松开手,面目再度恢复和善。 张鼎南捂着脖颈,宛若死里逃生,他放肆且贪婪的疯狂呼吸。 “高人,官府的许仙今日确实来了我这。” 他其实不明白。 那卖猪肉的死,与自己又无关,为何自己却会被盯上。 明明都让水儿去旁敲侧击讲出实话了! 许仙竟还不相信! 不相信,那也就罢了,无非是平日会麻烦些,反正这赌坊本身也不太干净,可现在…… 张鼎南看眼那老人,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动卷入了争斗当中。 “既然官府查到你身上了。” “那今后……” “你便为我做事。” 老人笑着,垂垂老矣的模样落入张鼎南眼中,如若不是方才体验过这老人的厉害,怕还真会以为这老人仅是寻常平凡人。 “是是是,高人,前辈,今后我天地堂全众,定会以您老马首是瞻。” “……” 老人轻笑。 没有言语,不再停留,身影来到窗边,便如青烟,缓缓消散。 张鼎南松口气。 细雨哗哗击打屋瓦,他目光深沉,心情不大好的站起身来。 “取衣物来。” 这话,是对床上那美人说的。 窸窸窣窣—— 动静轻微,木板摇曳,有人递过衣物,张鼎南两臂一张,却听那令人惊颤的声音再侵入耳畔。 “你倒是会享受啊。” “!” 张鼎南眼底带起惊惧。 他僵硬的回头看一眼,那布满沟壑的苍老落入眼底,好似索命厉鬼! “这般晚了……” “你穿衣物,是想做什么?” “莫不是,想出去找人对付我?” 老人眼眸浑浊。 “不是,不是。” 张鼎南连忙摇头,他想辩解什么,却听老人阴恻恻的话语缓缓落下。 “看来,你对我,还是不够屈服啊。” …… 雨夜漫长。 好在有梦。 或许是因为结交到像苏倾月这般令人舒适的朋友,许仙心情大好,他睡得香甜,醒来后,听高昂鸡鸣,更是神清气爽。 如若能没案子在身…… 那便更好了些。 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许仙站在门前,望眼依旧未停的细雨,他面无表情,再无昨日的欢乐。 迈步走向厨房生火,熬了个粥,简单的敷衍了下空荡荡的肠胃。 许仙取过油纸伞,步入袅袅烟雨中。 不久。 身影出现在点香阁,许仙找到面容憔悴的萧三水,他面露无奈。 “该办正事了。” “……” 第十六章 人证已在 临安,清平街。 阴雨绵绵,似雾非雾,如细线般,直直落向那满是伤痕的屋房。 这屋房破陋,像是常年无人修缮,青瓦都碎裂开,看不出丝毫有人居住的痕迹。 木制院门受潮后散发的腐朽气息侵入鼻腔,像是随时会倒下般,许仙眉头微皱。 “此地当真有人居住?” “我还骗你不成?” 萧三水打着哈欠,他毫不在意道,“这刘伯啊,可是位老赌徒了,把妻儿赌跑了暂且不说,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赌这东西,可真害人。” “刘伯啊,算是毁在这上边了。” 萧三水伸起懒腰。 他走上前去,抬手轻叩三声门。 “刘伯!刘伯!快来,我有事找您。” “……” 许仙收拢油纸伞,没有言语。 不多时。 院门开了。 吱呀作响,摇摇欲坠。 有道枯瘦身影映入眼帘,的确如同萧三水所言,他过日子很难,生活拮据,得不到什么营养补充,导致于现在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双眼如骷髅般凹陷,血丝密布,气色苍白虚浮。 “你可算来了。” 眼里泛起些神采,刘伯衣衫褴褛,赤脚走上前,那模样,仿若是见到救星般。 “……” 许仙不解疑惑。 萧三水并未解释,他说道:“刘伯,我今日来的匆忙,没给你带米。” 这话…… 像是击碎刘伯心底的希望,眼底的神采消散,如同行尸走肉。 “等明日,明日我给您带些米来。” 萧三水笑嘻嘻的,他许诺着,“今日我来,是有事找您,我们捕头想跟您聊两句。” “啊?” 刘伯迷惘,他神情麻木,“许捕头您找我,是什么事?” “我们找间饭馆,边吃边说吧。” 许仙笑容和善,他已经明白原因为何。 “好!” 像是生怕许仙反悔般,刘伯急忙忙答应。 他现在真的太饿,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只能以水充饥。 实在快遭不住了! …… 茴香饭馆。 厢房。 趁饭菜还未上来,许仙与刘伯闲聊两句,进入正题。 “刘伯,灯会那日,你有没有去天地堂?” “去了。” 刘伯喝口温热的茶水。 四处飘荡的饭菜香气让他有些煎熬。 “整日都在?” “整日都在。” “那就好。” 许仙点头,“那张屠户,你可曾在天地堂里见到过?” “我……” 刘伯迟疑了会,他摇头道,“没见到过。” “没见到过?” 萧三水质疑道,“刘伯,你方才还说你整日都在天地堂,现在又说没见到过,你……” “……” 许仙抬手,打断萧三水言语,他知晓刘伯这是有所顾虑。 为了让对方安心,许仙宽慰着。 “刘伯,今日之事,除了您我,还有三水,不会再有他人知晓,您可放心大胆的说。” “我……” 刘伯面露犹豫。 “此事,事关重大。” “若让贼人逍遥法外,将会有更多人丧命。” “我只希望,您能不要隐瞒,有什么说什么,您也放心,县衙不会亏待对案件有功之人,若水落石出,会有重赏。” 许仙神情认真。 刘伯抿起嘴,有些被说动。 他站起身,前去拉开厢房门,左看右看,确认无人偷听,才敢回到位置上,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许捕头,赏赐不赏赐的,其实也无所谓。” “我是看您为临安鞠躬尽瘁多年,您师父又是李捕头,所以才跟您说的。” “那日灯会,我的确见到过张屠户。” “有发生过什么?”许仙追问。 “让我想想。” 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如何叙述,刘伯沉思过后,唇齿张合,轻声缓道,“那日,我在天地堂后院如厕,却忽然听见外头有争论声。 我拉开些茅房的门,看见张屠户扛着肉猪,顶撞着那天地堂的伙计。 原因,好像是那伙计想低价买张屠户的猪肉。 只打算给三文钱。” “这不是抢吗?!”萧三水怒目。 “是啊,那么大一头肉猪,那伙计只想给三文钱买下,跟抢也没什么两样。” “张屠户与那伙计争论,这时,天地堂的掌柜被争论声引来,我有些害怕,所以便把茅房的门给关上了。” “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知多少。” “那天地堂掌柜来了后,外边的动静便小了去,有几句话,我倒是听见了。” “天地堂掌柜说,他念及张屠户跟他是本家姓,往上追个几代,或许还有血亲关系,都是同源的祖宗,便不为难张屠户什么的。” “张鼎南有这般好心?”萧三水疑惑再问。 “他的性子阴狠,做事不在明面,会如此言语,属于常理。” 许仙解释,他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可知晓?” 刘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思索着,回忆许久。 “我还记得一句话。” “什么话?” “天地堂掌柜说,让伙计做事干净点,不要留下马脚。” “明白了。” 这话,其实已经让事情变得清晰。 所有线索苗头都已指向天地堂。 许仙微笑,问道:“待我找到确凿些的物证,您可愿在我述职时,前去县衙,做个人证?” “这……” “放心,您不会有事。” “行。” 刘伯点头答应。 这时,热腾腾的饭菜被店内小二端上来,诱人馋虫的香味侵入鼻腔,刘伯食指大动,舌尖都在分泌甘甜。 “动筷吧,动筷吧,可算是来了。” 许仙站起身,他说道,“三水,你先陪刘伯聊会,我去个茅房。” “好嘞仙哥。” 萧三水笑盈盈的应承下来。 许仙没再言语,他离开厢房,却并未前去茅房,而是跑去外边的米铺,买了两袋粮食。 前往刘伯家中。 将粮食倒进那都快结蛛网的米缸内。 “应当够刘伯吃上一段时间了。” 许仙轻念,他回到饭馆,走进厢房。 看着如饿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咽的刘伯,许仙重新落座,没有丝毫嫌弃,动起筷来。 这件案子…… 或许是快结束了。 希望能顺利…… —— —— ps: 这是昨天第二更,今天还有两更,昨天因为细纲上有些细节没安排好,所以写好了,但是没有发。 然后…… 求个推荐票,收藏。 还有,新书期不要养书啊宝贝们!养书的话,也请每天翻一翻我的最新章节,翻到最后末尾,贡献一下追读!!呜呜呜,拜谢宝贝们! 第十七章 好险!差点喊了姑爷! 人是铁,饭是钢。 刘伯吃饱喝足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得到补充,不再那般软弱虚浮。 但…… 站在街上,遥望那远去的消瘦背影,许仙面露惋惜。 “好好的人,可惜碰上了赌。” “是啊。” 萧三水很是赞同的点头,问道:“仙哥,你方才去哪了啊?怎么要这么久。” “买了些米,送到刘伯家里去了。” 许仙如实回答,他轻笑一声,“你倒是瞒的够久。” “哈哈,没有,没有。” 知晓许仙指的是什么,萧三水干笑两声,他挠挠头,“这些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如若不是我爹之前与刘伯是旧相识,我其实也懒得管他。” 眼底漫起几分无奈。 萧三水轻叹。 想当初,刘伯还不是现在这般穷困潦倒,他家庭和睦,妻儿相处其乐融融,现在沦落这副落魄境遇,还是因为走错了路,染上恶习。 不过…… 这些也没必要再提,徒增沉重罢了。 萧三水移开话题,问道:“对了,仙哥,这件案子,应当不归我们所管吧?” “原本是不归的,但我在查验张叔尸首时,发现了一些端倪。” “有妖气?” 萧三水压低声音。 许仙轻轻嗯声,点了点头。 “懂了。” 心底的疑惑得到解答,但还有个疑惑,他百思不得理解。 “那仙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点香阁的?” “你除了点香阁,又还会去哪?”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萧三水无言以对。 …… 傍晚。 雨已经停了,可乌云未散。 这只是暂时的明媚。 鞋履踩过水洼,许仙走在归家路途,忙碌整日,他现在有些疲惫,案件的进展并没有那般顺利。 现在人证已有,独缺物证! 可,想要找寻物证,去证明案件的罪魁祸首是天地堂,这实在是有些艰难。 并且,找到物证,那还不够。 许仙还得找寻那缕妖气的来源是否与天地堂有染。 这其实,也还好说…… 毕竟妖魔,凶性十足,残暴嗜血,又岂会忍住不去害人? “得抓紧时间。” “不能再让无辜百姓受累。” 许仙轻念着,抬手攀上青铜把手,可还未拉开,便有话语遥遥传入耳畔。 “许捕头!” “……” 这怎么有些像苏倾月身边那位贪吃的小丫头? 许仙循声望去,眼底泛起些疑惑。 不远处。 有道身影三步一跳,模样俏皮活泼,小小的手里,似乎还分别提着鸡鸭? 确实是这位贪吃的小丫头…… 许仙神情古怪,他目光偏移,向音禾身后望去。 步伐紧跟,却不显仓促,苏倾月依旧落落大方,却是柳眉轻蹙,她无奈道: “音禾,你慢些,姑娘家家这般疯癫,成何体统啊?要让人家笑话的!” “唔。” 音禾乖巧的放慢步伐。 许仙忍俊不禁。 待二人走近,他问道: “你们怎么今日来了?” “来道谢的。” 苏倾月盈盈笑着,音禾亦是提起鸡鸭。 “姑…咕咕咕!许捕头,你看!这是我家小姐的谢礼。” 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音禾暗暗松口气。 差些直接喊出姑爷二字…… 好险! “破费了。” 没觉得音禾那僵硬的转折有什么错误,也不曾对苏倾月二人会知晓自己住处感到惊讶,许仙有些不好意思。 “理应是我先去上门拜访,现在却成你先来了。” “那是不是应当,做些好菜招待我们?” “这是自然。” 许仙不假思索,他推开院门,迎着这两位貌若谪仙的姑娘进门。 零嘴好茶接待。 从音禾手里接过鸡鸭,许仙走进厨房。 炊烟袅袅,香气缭绕。 宰杀鸡鸭,干脆利落,可,若想将鸡鸭做成香甜可口的饭菜,那得需要不少时候。 怕苏倾月她们等的着急,许仙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 “苏姑娘,鸡鸭要焖煮一会,劳烦你们再等久些。” “珍馐美味,值得多等。” 苏倾月眉眼弯弯,却是俏脸忽然升起些许不满。 “不过,许哥,你可真是善变,昨日送我回去时,还说要交我这个朋友,今日便喊的如此生分,这时又不想交我这朋友了?” “啊?为什么要这么说?” 许仙一愣,他满眼不解,“能做苏姑娘你的朋友,还算是我高攀了啊。” “听听,这话说的,什么高攀不高攀的,看来,的确是如此了。” 苏倾月幽幽轻叹,她落寞转过身去。 “这……” 用锅铲木柄挠挠头,许仙满头雾水。 这时,本在吃着零嘴的音禾站起身,她一溜烟的小跑到许仙身前。 “许哥!许哥!” 音禾含糊不清的重复两遍苏倾月方才唤出的称谓,她轻声提醒道,“许捕头,你该把姑娘二字去掉,我家小姐昨日不是让你喊倾月嘛?你喊这个便是了。” “啊~” 许仙恍然,他哑然失笑。 果然,姑娘家的心思可真不好猜,自己原本是礼貌性的加上姑娘二字,未曾想,竟还被嫌弃了。 “可是喊倾月是不是太亲昵了?” “不会的!我家小姐都不在意,许哥,你又在意什么?” “音禾,他不拿我当朋友,自然是喊不出来,你也别强人所难了。” 苏倾月声音清冷了几分。 若有若无的疏远感弥漫。 “回来吧,吃完咱们便走。” “好~” 音禾嘴上这么应着,她迈着小碎步往苏倾月那走去,小眼神却是在疯狂暗示许仙。 “……” 许仙站在原地。 思索一会,他走回厨房,放下锅铲,再离开厨房,前往主屋,身形消失在院内。 “小姐~” 音禾有些失落。 苏倾月没有言语,仅是轻叹。 “叹什么气啊?” 许仙去而复返,手里捏着把糖果,放在石桌的零嘴盘里。 他解释道: “我是真心实意想交倾月你这位朋友,方才是因为觉得直呼你名,却不加姓氏,太过亲昵,也没有礼数,可想想,朋友间不加姓氏,又有何妨?” “来,吃糖。”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 苏倾月没有回答,心底却是喜意弥漫,但还是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她使了个眼神给音禾。 音禾立马会意。 她给了苏倾月一个台阶。 “小姐,你看,许哥是将你当做朋友的,他都给我们拿好吃的了!还是亲手做的呢!” “就你馋嘴。” 苏倾月假意瞪眼音禾,她抬起手,将桌上的糖果取来,含进嘴里。 音禾嘻嘻笑着。 连忙也拿了几颗糖果,塞进嘴里,她现在超级开心! 族长的任务,她已经完成惹! 晚上回客栈又有好吃的! 还有…… 姑爷做的糖果也太好吃了吧! 得多吃几颗…… 第十八章 日久亦生情 小小插曲并未让几人疏远,反而,像是未曾发生般,愈发亲近。 饭桌上。 许仙与苏倾月相谈甚欢,音禾这丫头也是吃的极为开心。 特别是鸡肉! 如若不是已经在嘴里咀嚼,汁水溅射口腔,她做梦都不会想到,原来鸡肉煮熟后会拥有这般有趣的口感,令人上瘾。 音禾想控制控制。 毕竟满满当当的鸡肉,约摸有三分之二都落进她的肚里,可她好难控制,泪水忍不住从嘴里流出来。 “最后一块,就最后一块!” 音禾轻念着,她准备向那沾满汤汁的鸡肉发起攻势。 可筷子还未抬起,许仙却忽然伸手。 极其自然的将盛着鸡肉的瓷盘抬起,跟音禾眼前那盘惹人生厌的青菜换了个位置。 “!” 音禾有些错愕。 “这菜是野菜,怕你们吃不惯。” “没事,音禾跟我都爱吃野菜。” 苏倾月微笑,她温柔的给音禾夹了筷翠绿的野菜,“音禾,鸡肉虽好,可不能贪多哦。” “……” 音禾小脸一瘪。 欲哭无泪,她最讨厌吃这绿油油的东西了! “没事没事,多吃点肉好,音禾还小,在长身体,伙食不能亏待了她。” “!” 姑爷可真好! “不用向着她,可不能让她挑食。” 苏倾月默默吃口那绿油油的野菜,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她也不喜欢吃。 “原来如此。” 许仙了然,他点点头,“挑食可不好,多多少少该吃一些别的。” “……” 姑爷一点都不好了! 音禾苦兮兮的吃起野菜,苦涩的味道蔓延舌尖,她已经认命了。 “好吃吗?” “好吃。” 音禾笑着,违心回答。 “苏姑娘呢?觉得如何,这都是些家常菜,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你们的口味。” “已经很好了。” 苏倾月喝了口水,散散嘴里的味道,她夸赞道,“也不知以后哪家姑娘能有如此福气,嫁给许哥你,每日吃这般香甜可口的饭菜。” “……” 族长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哈哈,这又有谁能说的清呢?一切看缘分吧。” 许仙笑道,他吃了口米饭。 “是这样,还是得看缘分。” 苏倾月眼含秋水,嫣然一笑,她打趣着说道,“不过,今日这顿饭,我其实吃的有些后悔。” “怎么了?” “许哥你做饭这般好吃,且论临安城中,我还真不知哪家酒楼饭馆能跟你比,我的嘴,可是被你这顿饭养刁了。” 苏倾月这说的是实话。 许仙的厨艺,已经彻底征服了她的胃,她已经想好了,待日后成婚,定要让许仙每日做饭! “也没有这般夸张,聚福楼,茴香饭馆,味道在临安城中也都算是不错,我这跟他们还是没法比的。” “胜在新奇,滋味丰富。” “这倒是的确。” 许仙点头,自己做的饭菜都是按照前世来的,自然是新奇,滋味多样。 “没事,若你爱吃,明日再来就是。” “这不好吧?” 苏倾月问道,她其实想答应,可还是得矜持些。 “唔,小姐~” 音禾轻唤,拉拉苏倾月的衣袖。 “没什么不好的,无非是多两双筷子罢了。” “日后再说。” 苏倾月没第一时间答应下来,但她也没拒绝,“若是我当真吃不惯临安其他地方做的饭菜,那可就缠上你了,到时候,许哥你可不能嫌弃我。” “尽管来就是。” 许仙爽快答应,在他眼里,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那我就提前谢过许哥了。” 苏倾月眉眼含笑,已有了些许思量,日久见人心,日久亦生情。 该让许仙习惯余生有她…… 就像这明月般,即便落雨,乌云未散,亦还是知晓,它就在那,不会离去,只是偶尔会不见。 微风轻拂,杨柳依依,江南的春,总是这般富有诗意。 即便是有电弧跃动云层,亦是如此。 “许哥,现在天色不早,我跟音禾便先回去了,晚些有时间再来找你。” “我送送你。” 许仙暂且放下水池里的碗筷,他擦擦手,迎上前去。 “不用不用,万福客栈离得不远,不必劳烦许哥相送。” “这……” “我也不是三岁的小毛孩了。” “哈哈,那行,有时间便来,我随时欢迎。” 许仙笑着,看眼天际,那停歇不久的雨又在云层内酝酿,他取过放置在院门旁的油纸伞。 “倾月,你的伞,恰好还你,若待会落雨,也能撑着用。” “不用,许哥,我方才看了眼,你家中无伞,这伞放你这,作用比我这大。” 苏倾月摇头拒绝,她微笑道,“这雨看模样,还得要些时候才会下,我们俩走快些便是。” “……” 看来,晚点还是得自己买把伞。 不然的话,还伞太费劲了。 “那你路上小心,雨天路滑,多看着些。” “会的。” 苏倾月点头,此时,她与音禾已出了院门,来到外边的街道上。 “一定得多看着点,回去后早些休息。” 许仙再说两句,算是正常送别客人的叮嘱,苏倾月始终笑颜如花,她点点头,迈步离去。 却忽而像是想起些什么。 她带着音禾折身回返。 “明日,你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游湖,却无人陪伴,音禾这丫头就知晓吃,与她游湖没什么意思,所以便想问问许哥你是否有空。” “啊……” 许仙懂了,他有些犹豫。 如若放在平日,他大概会答应,可放到现在…… “是有些为难吗?” “是有些。” 许仙带着几分歉意,他解释道,“近日临安有命案,我忙于奔波此事,或许,这些时日都没时间相陪。” “昨日从天地堂出来,也是为了查案?” “……” 许仙有些错愕。 心底升起些疑惑,可想到昨日苏倾月二人所处的茶楼,便又疑惑消散,他点头。 “是,此事或许涉及天地堂,这地方是临安的毒瘤,我得抓住时机。” “原来如此。” 苏倾月语气带起几分钦佩。 “许哥果然是如百姓嘴里所说,心向百姓。” “职责所在罢了。” 想到此事,许仙轻叹,遥望天地堂方位,眼底泛起忧愁来。 物证难寻,妖魔不出…… 难啊…… 第十九章 死在江南烟雨中 深夜,清平街。 历经沧桑的屋房早已千疮百孔。 清风肆虐,细雨侵蚀。 刘伯提灯赤脚站在米缸旁,烛火轻微摇曳,驱散那漆黑如墨般的黑暗,他小心翼翼捧起一抔晶莹剔透的白米,满足的露出笑来。 “许捕头可当真是位好人呐!” “是吗?” 忽如其来的应答声在这寂静无声的黑暗显得那般突兀。 刘伯笑容瞬间僵硬。 身躯更是紧绷,他连忙折身,却有寒芒扫过…… 脖颈,有些凉。 胸膛漫起温热。 刘伯神情错愕,他缓缓抬手,摸摸自己的咽喉,那齐整的缺口拥有黏稠的触感,他想说些什么,却只有噗嗤噗嗤轻微声响飘荡。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全身生机如潮水般褪去,更似炊烟随风飘散。 死在江南烟雨中…… …… 临安,义庄。 鞋履踏过青石路板,许仙撑伞佩刀,来到此地。 他今日原本在外查案,找寻能直指天地堂作案的物证,以及那缕妖气的来源,却听旁人谈论,说临安又有命案发生,这次死的人…… 是清平街的刘涛! 刘涛是何人? 就是昨日许仙与萧三水前去了解案发现场情景的赌徒刘伯! “最坏的猜想,是张鼎南派人监视我。” 目光深沉,许仙快步走进殓尸房。 几道人影在内。 听到动静,皆投来目光。 “哟,这不是许捕头嘛?” “你不在外查张殊荣案,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案子的手法,可跟张殊荣案,不是一人所为啊!” 薛长安舌灿莲花,声音弥漫些许快活,他看似调侃,实则充满敌视。 许仙知晓原因为何。 无非是因为自己上次不由分说将张叔的案子接手,他心存芥蒂,心眼小的放颗芝麻都费劲。 许仙懒得理睬他。 目光落向陈十三,他走上前,淡淡扫眼床榻上的尸体,那尸体上有妖气缭绕,比张叔他们身上的妖气更为浓烈。 这已验证许仙的猜想。 他拱手施礼。 “陈大人,这案子,现在是谁在接管?” “我都在这了,还能是谁?” 陈十三还没回答,便听薛长安呵呵笑着,他不满道,“怎么?许捕头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 许仙深吸口气。 试图压压心中的不快,毕竟,他来义庄可不是与人争论的。 “陈大人,这件案子,还是移交给我吧。” “许捕头可当真是勤勉,张殊荣案几日未曾查出线索,现在又想接手新案子,贪多嚼不烂,你可知晓啊?” 薛长安依旧不依不饶。 “够了!” 陈十三面容严肃,他呵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若是想吵,那就出去。” “……” 薛长安笑了笑,他不再言语,闭上了嘴。 “许仙,你说你想接手此案,你给我个理由,为何要接手。” “不然的话,张殊荣案还没水落石出,两件案子在身,我怕你顾此失彼。” “而且,这件案子,看起来,也的确不是跟张殊荣案乃同人所为。” 压住如猴子般跳脸的薛长安,陈十三眉头紧皱,他这般言语着。 “陈大人,事情不能单看表面,虽刘涛案,头颅尚在,尸体手法并非与张殊荣案相同,但,我怀疑两件案子就是一人所为。” “我昨日找过刘涛。” “他生前是赌徒,灯会那日,他在天地堂。” “相谈间,我也能由此确定,张殊荣案,与天地堂脱不开关系。” “这已是板上钉钉。” “而刘涛身死,这实在太过巧合。” 许仙找着理由解释,却还未说完话语,便有质疑声响起。 “难道,就不能是旁人所做?例如,刘涛生前得罪过的人?” “薛捕头,这话,你说出来,你自己信么?”许仙反问。 “为何不信?” 薛长安耸肩,他不以为然道,“我是这般认为的。” “……” 这薛长安就是在故意作对! 许仙不再理会他。 “且听县令如何说吧。” “我……” 陈十三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他思索着,沉吟道:“许仙,你确实说的有道理,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但也不能排除长安所言的可能性。” “那,陈大人,你的意思……” “你可以接手此案,但,长安也可按照他的想法去查此案。” 陈十三现在很愁。 临安命案一桩接着一桩,他是真怕纸包不住火,被应天府知晓去。 届时,官位不保,脑袋也得掉啊! “别别别,县令大人,我现在想想,还是许捕头说的对,毕竟许捕头师承李青莲,李捕头在职时,那查案能力,可是比咱们衙门里所有人都要厉害。”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 陈十三很是心烦。 “县令大人,我这可是实话。” “张殊荣案,细细想来,其实也本就不难,难的只是取证罢了。” “我都有所眉目,许捕头他,那还能没有吗?” “而刘涛案,那就更简单些了。” “既然许捕头会说,此案与天地堂有关,那他肯定是有所证据的,是吧?” “总不能空口胡诌,编瞎话吧?” 目光带着莫名的意境,薛长安笑意盎然,挺起了胸膛。 “……” 这是想捧杀。 不过…… 他这话,倒也是说对了。 “我的确有证据,不过,这证据还无法指明罪魁祸首是天地堂,只能确定张殊荣案,跟刘涛案,乃是同人所为。” “县令大人,您瞧,我说的……” 薛长安抓准时机,想再拱火两句,却见陈十三抬手,知晓对方这是不想让自己再说下去,薛长安咽下话语,他闭了嘴。 “许仙,你这话,可是真的?”陈十三问道。 “是。” 许仙点头,如实回答,“按照我现在手上掌控的线索,结果其实已经明了,但我们还需要物证。” “……” 薛长安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十三却是高兴的很。 “既然如此,刘涛案,跟张殊荣案,便全权交给你来处理。” “不过,许仙你也得尽快。” “临安,不能再有命案!” “……” —— —— ps:第一更…… 今天有点卡文,第二更可能会晚一点。 第二十章 要不要,杀了他呢? 人证死了。 物证却还没寻到。 暗中还有张鼎南派来的人在监视,却不知在何地,但许仙能肯定,他不是修行人。 顶多…… 有点武艺。 否则的话,许仙不可能发现不了他。 唉~ 愁! 这种明知行凶者是谁,案件结果也已清晰明了,却无法动手,将人捉拿归案,绳之以法的感受,实在是令人心中发堵。 若是单纯的妖魔作乱…… 那还好说。 斩了便斩了。 可,妖魔与平凡百姓勾结,或者是与修行人勾结,那可就不好说了。 虽然…… 镇妖司有皇权特许,可先斩后奏,但,后边也有极其麻烦且繁琐的流程在等着。 人证,物证,妖魔与人勾结的确凿证据,以及,向那位应天府来的镇妖司人员说明此事的前因后果,怎么查的,按照什么思路查的,各类细节都得叙述清楚。 并且…… 镇妖司人员得知事情始末还不够,还得在宣纸上罗列,呈到圣上面前去。 这就意味着…… 无人敢弄虚作假。 即便有,那也会很快被发现,镇妖司亦不是没有此例。 撑伞走在街上,来往行人稀疏,许仙想想这些,极其心烦。 可真是…… 一个头,两个大! “唉,麻烦啊。” “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许仙很无奈,近日临安镇妖司人员,只剩萧三水跟自己二人。 其余几位,皆是前往其他郡县,除妖伏魔,援助去了。 否则的话…… 这般多人一齐查案,搜寻物证,那还不只是时间问题么? “可惜三水去太平县除妖受了些暗伤,否则的话,哪还能让他这般清闲。” 许仙轻叹,他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毕竟一件事发生,即便隐藏的再好,也还是会有蛛丝马迹存在。 不可能会有完美的作案手法。 正如这淅淅沥沥的细雨般,看似密集,浩大,却还是有缝隙。 只不过…… 天地堂那边将这缝隙缩小了而已。 “无论缝隙再小,我也还是要见缝插针!” 天色渐晚,许仙轻念。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前行,鞋履踏过有些摇晃的青石路板,扰乱路板下的积水,他神情麻木的走在归家路途,却远远遥望见自家门前有两道倩影。 是苏倾月跟她的小馋猫。 “许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音禾依旧如往日那般活泼。 她手里提着鸡鸭鱼肉,显然是早已做好大饱口福的准备。 苏倾月眉眼弯弯,似水般柔情,她温婉道: “许哥,我今日去了茴香饭馆,也去了聚福楼,却都觉得他们做的饭菜没有你的香,也不知,许哥你介不介意,今晚再喂养喂养我跟音禾这两张嘴。” “不介意。” 许仙摇头,他挤出笑容,声音却极为平淡,“进屋来吧,我下面给你们吃。” 说完,取出挂在腰上的钥匙,他解开青铜门锁,自顾迈步走进去。 “……” 察觉到许仙的不对劲,苏倾月目光带起些疑惑,她想,许仙今日对自己的态度这般冷淡,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莫非是因为接连两日的蹭饭让许仙心生反感? 这是有可能的…… 毕竟许仙与自己相识不过几日…… “小姐,你在门口干嘛呀?快来呀快来呀,许哥说下面给我们吃呐!” 没心没肺的音禾扰乱了苏倾月的思绪,她提着食材跟在许仙身后,屁颠屁颠的。 “你这馋猫……” 苏倾月无奈。 音禾这涉世未深的丫头可当真是不知该说她些什么好。 但…… 苏倾月知晓…… 许仙下面很好吃。 极为普通的面团落到许仙手里,仿若是活了过来,简单的揉搓挤压拉伸,在滚滚热水中烫煮后捞出,搭配上美味的酱汁,便香的让人上瘾。 许仙下面…… 苏倾月吃的很开心。 音禾也吃的很开心。 可许仙却始终是愁眉苦脸,阴云满面,苏倾月想了想,还是问道: “是不是我们俩太叨扰你了?” “没有没有。” 许仙摇摇头,他有气无力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在发愁什么嘛?” 苏倾月松口气。 还好不是心生反感…… “这……” 许仙有些犹豫,可想想,还是轻叹一声,道,“昨日临安城又发生了命案,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好像死的人,是位赌徒?” “是。” 许仙点头,“同时,他也是我的人证,事关天地堂这件案子的人证,我昨日刚找过他,可昨日晚上,他就被人杀害。” “天地堂做的。” 苏倾月不假思索,极其肯定,她看看四周,遥望某个方位,眼底带起几分杀意,“你被人监视了。” “我也这么认为。” 许仙吃着面,赞同道,“所以我在发愁,人证已死,我还没搜寻到物证,这等于是我先前所有都做了白费功,一切从头再来。” 苏倾月收回目光。 她思索片刻,提出个想法。 “或许那人临死前,有留下什么线索?藏在什么地方。” “……” 麻木的目光缓缓明亮几分。 许仙抬起头,一拍大腿。 “是啊!我不能因为张叔家找不到线索,便认为刘涛那也没有线索啊!倾月,你这话可真是点醒我了!” “那是不是可以开心些了?” 苏倾月笑意盎然,嘴角还残留着面汤的油渍。 “一语惊醒梦中人!” 许仙站起身来,他连忙回屋,提上自己的佩刀,再急匆匆的走出来,迎上苏倾月不解的目光,他说道,“倾月,你们先吃着,事关重大,我得先去看看,待会你们吃着若是打算离去,直接把院门关上就行。” “……” 音禾哧溜哧溜嗦着面条。 苏倾月很懂事,她没有拦阻许仙,仅是站起身,微笑道: “许哥,万事小心。” “会的。” 许仙点头,心里不由得一暖。 他迈步离去,身影消失在那小小的院门外,苏倾月静静望着,眼底缓缓带起些许如凛冬降临般的寒意。 “要不要,杀了他呢?” “杀谁?” “暗中窥视你姑爷的人。” …… 清平街,刘涛家中。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在,斑驳的血迹在雨水的侵染下,还有些粘稠。 许仙四处察看。 只要能找的地方,他都去翻找。 院内的杂草丛,主屋的床榻,厨房的灶台…… 最终。 他在厨房泥泞肮脏且还有血迹弥漫的地板上,找到块紧紧贴合在地板上的碎布。 拿去用清水冲洗…… 这布料褶皱,却崭新。 被血侵染,却依旧能看出上边绣着花纹。 它定不属于刘涛! 许仙握着它,笑容灿烂。 “倾月可当真是帮我大忙了啊!” …… 天地堂,二楼厢房。 张鼎南盘坐床榻,若有若无的黑雾缭绕周身,他闭目养神,气息平稳。 却忽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伴随而来的,还有仓皇失措的话语。 “掌柜的!不好了!我被发现了!” “……” —— —— ps:来得晚了,好过没来…… 第二更! 求推荐票收藏! 第二十一章 谁给你的勇气啊? “你是说,许仙身边,有位女子,她一眼便能看出你藏身何处?” 古色古香的厢房内。 张鼎南送出道灵火,炙烤着那盛满清水的茶壶,发出呲呲的声响。 派去监视许仙的天地堂伙计站在他身旁。 低着头颅,目光胆怯,身躯都在轻颤,他迟迟没有回答。 张鼎南轻笑问道: “怎么?那女子,就这般让你害怕?” “……” 伙计喉头上下滚了滚,即便是已经回到天地堂,可,那女子的目光还是犹如跗骨之俎般,时刻盘旋在他的脑海,难以剔除。 倘若,倘若…… 倘若方才犹豫片刻,怕是现在,会小命不保吧? “那女子是什么来历?” 张鼎南的声音冷下几分。 虽说,能一眼知晓普通人藏身何处,那肯定是道法精深的修行人,起码,也有元婴期,的确是眼前这伙计无法比拟的。 但,就这点胆量,平日还敢如此作威作福? 都是些酒囊饭袋! “回掌柜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张鼎南抬头,目光如鹰般锐利。 “真,真,真不知道,掌柜的,我,我,我,我被那女子看穿藏身地后便急忙跑了回来,还没去打探过啊。” 伙计的语速急促几分。 他慌得要命。 自打知晓许仙查案查到天地堂后,掌柜的便开始性情大变,比从前更为易怒,亦是愈发阴柔狠厉。 他是真怕自己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嗡嗡嗡—— 茶壶烧热。 清水汩汩,热气升腾。 张鼎南收回目光,算是暂且认了伙计的解释,他取过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那……那女子,之前可曾在许仙身边出现过?” “昨日出现过,好像是许仙新结交的好友。” 伙计松口气。 “哦?” 张鼎南轻抿一口茶水,“他倒是好运气,不过是小小修士,便能结交到高人。” “……” 伙计颠头播脑,很是赞同。 想起那女子的倾城面貌,更是羡慕不已,这何止是好运气啊? 简直是祖坟烧青烟了! “掌柜的,许仙身边有这般实力强劲之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张鼎南眉头轻挑,他不以为然,从容道,“这般简单的事,还用我来教你么?” “是是是,掌柜的,是我愚笨了。” 伙计谄媚笑着,语气讨好,内心却满是苦涩。 他眼珠子一转,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忽有咚咚叩门声在耳畔响起。 “进来吧。” 张鼎南淡声道,他瞥眼伙计。 伙计立马会意,苦笑着向门前走去,正巧房门被人拉开,身着黑袍,佩戴面具的身影映入眼帘,亦是惹得张鼎南正了几分神色。 “阁下是谁?” 砰—— 房门闭合,黑袍人掀开帽兜,揭开面具,修长的鞋拔子脸显露,张鼎南眼底漫起些许疑惑,却也没说什么,仅是取出茶碗,为对方倒了杯茶。 “张老哥,你还有喝茶的心思呐?” 薛长安满是急切,他的声音漫着几分指责,“我上次不是让你小心些,不要再闹出动静嘛?最近风声紧,安稳些,先避避风头,我上次是这样说的吧?” “……” 张鼎南微微皱眉,眼底掠过丝丝不解,却仅是一瞬而过,他心底升着几分不快,但也并未发作。 “你都知道了?” “怎么能不知道啊!” 薛长安愁眉苦脸道,“张老哥你这般行径,若是说出去,谁能不知道啊?不能拿别人当傻子啊!许仙师承李青莲,查案可不是吃素的!他现在都知晓所有事情是你做的了!” 语气越来越重。 声音越来越急促。 怪罪意味越来越浓! 张鼎南却很是从容,他轻抿口茶水,语气带起几分威胁。 “许仙知晓就知晓,让他知晓便是,但你,刚来我这便如此对我言语,你是想做什么?” “你……” 薛长安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如蛇蝎般阴狠的目光,他缩缩脖颈,语气软下几分。 “这怎么能知晓就知晓呢?张老哥,不能抱着这样的想法啊!你要知道,若是许仙抓到你的确凿证据,你可是要有牢狱之灾的啊!” “牢狱之灾?” 张鼎南轻笑着,他漫不经心,很是自信,“我不会有牢狱之灾。” “……” 谁给你的勇气啊? 薛长安欲言又止,他沉默许久,唉声轻叹。 “张老哥你心里有底就好。” 方才说了那么多,薛长安有些口渴,他落座张鼎南身侧,抿口茶水。 “张老哥,你接下来,是打算怎么做?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总得让我知晓知晓你的想法吧?” “你好像,很不想让许仙破案。” “我若是想让许仙破案,还会来与你说这些么?” “你跟许仙,有仇?” “有仇!大仇!不止是跟他有仇,我跟他师父也有仇!” 薛长安目光一沉,他压低了些声,“他们俩挡我升官发财!” “……” 目光紧盯着薛长安,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让张鼎南有些喜欢,他提起茶壶,再为自己倒了杯茶。 “我也与许仙有仇,我的孩子,被他杀了,这是深仇。” 嘶—— 薛长安心中一惊。 这张鼎南不曾婚配,何时有的孩子,莫不是外边的私生子? 最关键…… 他的孩子,居然还被许仙杀了! 如此这般,细细再想,张鼎南先前做的所有事,都带起了些别样的韵味。 薛长安语气试探,问道: “所以,张老哥,你接下来的想法,是什么?” “我打算告诉许仙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 张鼎南眉眼轻抬,笑容神秘,他将茶碗捏在手里,缓缓启声。 轰—— 恰逢惊雷作响。 昏黄烛火摇曳下,这厢房内两道人影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声肆意回荡,却无人可闻。 黑压压的乌云依旧沉沉的悬在天际。 这场席卷临安多日的春雨不知何时才会停下,就像这两桩难以获得进展的命案般,不止何时才能水落石出。 但…… 应该是快了。 昨日傍晚在刘涛家中找到绣着花纹的那块布料,已经能算作十分确凿的证据。 只要在临安各布行查探一番,便能知晓这块料子是从谁家流出,亦是能知晓,买走这布料的主人是谁。 这是许仙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第二十二章 你过来啊! “许捕头,这种布料,我家是不产的,您可以再问问别家。” “行,麻烦了。” 身着飞鱼服,手提佩刀,许仙笑容灿烂,将布料收回衣袖。 虽说,他今日走访几家布行,皆是无果,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也没有气馁。 毕竟物证已在手…… 查出物证主人是谁,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撑伞离开这间布行,许仙暗暗盘算着距离此地最近的那间布行是哪家,他向前行走着,却忽听有人声遥遥传来。 “许捕头!许捕头!” 两声呼喊夹杂着几分急促。 声音略显稚嫩,瘦小的身影冒雨奔跑在雨中,鞋履踏过水洼,激起水花朵朵,好在有蓑衣相助,这才挡住细雨侵蚀。 否则,在还未回暖的气候淋场雨,风寒怕是隔日便会找上门来。 “怎么了?模样这般仓皇,遇见什么事了?” 许仙疑惑询问,他将油纸伞往少年头上移了些过去。 “有,有,有……” 似乎是在雨中跑了很久,少年弯腰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别急,慢慢说。” “有人藏尸!” “?” 又有命案?! 许仙目光一凌,他连忙追问。 “怎么回事?快细细说来,命案现场在哪?” “不是,不是,不是命案。” 少年深吸口气,他摆了摆手,面色满是慌张。 “那是什么?” “就是有人藏尸!” 少年语气加重几分,他说道,“我今日去城外放牛,看见城隍庙那有人在埋东西,我有些好奇,就悄悄躲在树后看了看。” “你看见了什么?” “脑袋!一颗颗圆滚滚的脑袋!乌青乌青的,看着骇人的很!” “……” 许仙眉头顿时紧皱,对脑袋二字极为敏感,他想到张殊荣一家。 “领我去看看。” “这……” 少年迟疑,他有些别扭,吞吞吐吐道,“许捕头,要不,您还是自己去吧?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去找人把我的牛给牵回来呢。” 少年重新迈开步子,他跑的极快,那模样,像是生怕许仙还要喊他去城隍庙似得。 许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陷入沉思。 怎会突然藏尸,露出马脚呢? 除非…… 不是张叔他们。 …… 临安城外,城隍庙。 江南细雨如烟,天地茫茫一色,孤零零的庙宇独立林间,凄凄冷冷凄凄。 许仙遥望着。 心底虽有着些许预感,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他还是来了。 紧紧手里久未脱鞘的佩刀,许仙撑着伞,闲庭信步,目光却满是警惕。 观察四周是否有可疑之处,他到达城隍庙,目光望向庙宇内,那高大威猛的城隍雕塑静静站立,却也仅是摆设。 “先看看头颅在哪。” 许仙目光收回,他围着城隍庙外墙,搜寻着。 许久。 有颗长势郁郁葱葱的树下,许仙用佩刀挑开上边有些泥泞的杂草,整块不太牢靠的草皮便被掀了起来。 这等隐藏的手段,若是不仔细察看,还真看不出来。 “难道,当真是巧合?” 许仙眉眼低垂,他轻声言语。 毕竟,如果是故意引自己前来,何必要将埋颅地藏的这般好? 体内法力如滚滚江河般涌现手臂,他勾动着那比之其他地方要显得稀疏不少的泥石,像是泉眼般,汩汩翻滚。 腐臭气息,已能透着泥石,侵入鼻腔。 忽然。 许仙目光一凝,泥石停止翻滚,右手握上刀柄,削铁如泥般的利刃锋芒乍泄。 他折身,抬手。 裆—— 脆响。 寒芒自雨中来,只见青锋不见人! 淡淡妖气盘旋缭绕,许仙心有所感,他抬首遥望。 有道人影穿梭树丛间,速度飞快,可凭许仙的目力,也还是能认出,此人乃是天地堂掌柜张鼎南! “你果然与妖魔勾结!” 许仙收拢油纸伞,细雨淋身,他脚踏玄步,紧紧跟上。 张鼎南不曾回头。 他身有黑雾缠绕,手化鹰爪,那柄被其舍弃的青锋便悬浮起来。 化为流光,直冲许仙。 叮—— 许仙折身格挡,借青锋力道,向张鼎南弹射而去。 “去死。” 张鼎南阴恻恻冷笑,怀中忽然钻出毒蛇,张着血盆大口。 许仙知晓,这是妖气所化。 没有实体,但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连忙向后倒退,将毒蛇斩断。 刚斩断,便有雾气升腾,将许仙困住。 急忙施展清妄咒,将雾气破散,遥望离得已经有些远的张鼎南,许仙从怀中取出符箓。 光华流转间,身形便陡然出现在张鼎南眼前。 “自己现身,今日就别想走了。” 许仙挥刀。 斩断细雨,化作刀光,刀光击打在张鼎南身上,拦腰将其斩断,却见对方神情忽而变得诡异。 “小子,你杀不死我。” 砰—— 再有雾气升腾! 张鼎南身躯爆裂,化为血雾,许仙施展清妄咒,见血雾中心有个木偶。 “李代桃僵!替死人偶!” 许仙咬牙,这张鼎南实在太狡诈。 几番挥刀,将血雾再度破除,手里的佩刀也已锈迹斑斑。 “这般强的腐蚀性。” 许仙深吸口气,他望向张鼎南,再度追上去。 这次他没用符箓,因为今日没想到会与人动手,许仙准备并不充分。 一路追赶。 回到临安城,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上跳跃,细雨如冰冷的刮刀般,席卷面庞。 张鼎南率先回到天地堂二楼。 他忽而变得有恃无恐了些。 许仙没有妄动,毕竟对方现在会这般沉稳,定是事先布下了什么杀局。 手掌暗暗紧握刀柄。 许仙目光清冽。 张鼎南却是笑意盎然,他抬起手,勾了勾指,气沉丹田。 “你过来啊!” “满足你。” 许仙目光一凝,他猛然发难,锈迹斑斑的佩刀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势,嗡嗡直冲张鼎南。 “不好。” 面色顿时一变,张鼎南暗道不妙,许仙自己不进来,却将法力凝聚刀刃上,这一击若是被打中,怕是身体会直接碎裂! 连忙散出雾气,化作盾牌,将自己包裹在内。 刀刃击打其上。 罡风阵阵。 “缩头乌龟。” 许仙轻念,趁张鼎南分心乏术,他夺窗而入,术法凝聚手心。 道道雷弧闪烁,击打在包裹着张鼎南的那副龟壳上。 突然。 龟壳中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蔓延着腐臭气息,令人作呕,最为关键的是,有道黑芒,从那只手心爆射而出。 “这厮有后手!” 不再加大雷法的力度,许仙后撤,手心结印。 霎时。 霞光夺目! 第二十三章 恶臭的灵魂坠入深渊 “上面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人在打斗!这是修士斗法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张鼎南的住处吧?谁敢跟他斗?” 二楼厢房里的动静,引得天地堂内赌徒侧目,他们议论纷纷。 砰—— 忽而有浩大轰鸣声炸裂。 所有人都感受到脚下地面震颤,连带整座屋房都有灰土落下。 咔嚓—— 木板断裂声。 有道人影直挺挺的撞破墙体,碎裂木栏,从二楼直冲人群。 “快散开。” 不知是谁这般喊了声,众人即刻宛若惊弓之鸟,退散而去。 哗啦—— 人影落在赌桌上,筹码散了一地。 “掌柜的!” 天地堂的伙计大喊。 此话,更是惹得众人惊神—— 竟然真的有人敢对张鼎南下杀手吗? “咳咳~” 张鼎南捂住胸口,口咳鲜血,他满头灰屑,狼狈不堪。 目光阴翳,扫眼众人,他紧盯二楼。 忽然。 口中爆喝。 “许仙!你好大的胆,有种再与我斗三百回合!” 嘶—— 倒吸冷气声不断。 “许仙?许捕头?竟然是许捕头动的手!” “张鼎南受伤了!许仙何时有这般强势,他是修行人吗?” “你傻?身为捕头,若非修行人,该如何抓捕刑犯,更别说,许仙是飞鱼服捕头,我听说,飞鱼服,在应天府,可是六扇门或是锦衣卫才能穿的!” 众人连连心惊,他们遥望二楼,目光紧盯,那豁大缺口,他们等着许仙的身影出现。 “我可是良民!许仙,你如此对我痛下杀手,却毫无根据,我定会上报应天府,让你罢职!” “……” 许仙目光深沉。 紧盯那缺口,他思索片刻,终是不曾迈步。 手里握着已经碎裂的刀柄,他将已经四散的刀刃收拢,不留下丝毫能指明他身份的证据,从窗口离开。 楼下。 张鼎南缓缓松口气。 此招,还好是起到了作用。 俗世王朝常有妖魔离奇死亡,百姓却不知妖魔,想必许仙身为飞鱼服捕头,也不会将此事真相让世人知晓。 在天地堂众人搀扶下,他站起身来,复盘着方才的斗法,暗暗心惊。 “没想到,许仙身为筑基期,却手段如此强横,我小瞧他了!” “还是得想其他法子……” “杀了他。” …… 临安,茶楼。 说书人启唇转喉,缓缓讲述着民间那些志异故事,例如书生狐仙的凄美爱情,又如死后回魂却被人道破惊亡。 身着朴素常服的许仙静静听着。 身旁油纸伞还在滴水,他抬起茶碗,缓缓抿了口茶水。 遥望天地堂。 那儿似乎很乱,有人成群结队离开,还在不停闲聊。 大概…… 是在议论方才张鼎南被伤之事。 “许捕头,您还要添茶嘛?” “再来些吧。” 许仙微笑,他问道,“天地堂今日似乎发生了大事?” “呃,这……” 店小二愣愣,他问道,“许捕头,这不是您做的吗?” “什么?” 许仙疑惑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 店小二挠挠头,看眼许仙那齐整的衣裳,他想了想,说道,“今日天地堂掌柜被人伤了,从二楼打下去,他还在那污蔑许捕头您,说您想杀他。” “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许仙眉头皱起。 “是啊,我方才还以为当真是许捕头您做的。” “现在呢?” “现在看看,倒是希望是许捕头您做的。” “如若他犯下命案,我或许会这般做。” 许仙神情认真,他暗暗轻叹,默默扭头,望这烟雨景色,不再言语。 店小二添完茶水,亦是识趣离去,不再打扰。 这段时间,有人上楼,见到许仙,亦是面露惊讶。 许仙也不曾解释些什么,仅是待了会时候,便撑伞离去。 他重新来到城隍庙。 那三颗头颅还在,血肉模糊,许仙眉眼低垂。 “再见张叔您,没想到会是这样。” 许仙蹲下身,取出早已备好的布袋,双手捧起头颅。 “世事无常……” 他打算将头颅装兜,却忽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头颅内部…… 似乎有些空? 许仙将头颅朝下,顺着脖颈往内看去,蛆虫啃噬着脑颅,内部却空空如也,脑髓全无,这…… “禽兽!” 许仙咬牙切齿。 这张鼎南修行妖法也就罢了,竟还吞食他人脑髓!简直是恶毒之极! 许仙面色发沉,提着头颅来到县衙,见到悠闲悠闲饮茶的陈十三。 未待对方出声。 便将三颗圆滚滚的头颅往桌上一摆。 许仙说道:“陈大人,张殊荣案,头颅已寻到,再有两日便可破案。” “这么快?!” 陈十三愣神,目光落向那三颗散发恶臭的头颅,他喜上眉梢。 “许大人,还得是你啊!” “哈哈,这般速度,与你师父相比,那都是不相上下!” “不过,刘涛案呢?” 陈十三的语气带起几分试探。 “依旧两日。” “好!” …… 夜,漫长。 身影化作飞鸟,跃动在阴沉乌云下,许仙穿着夜行衣,摸黑来到天地堂,赌徒人声鼎沸,他找到陷入熟睡的张鼎南。 不得不说,张鼎南的警惕性实在太差,被人摸到身边,竟还能睡得这般香甜。 倒也正好…… 不必再费劲。 手中提着泛着森冷寒芒的短刃,许仙径直向张鼎南眉心刺去。 咔嚓—— 头骨碎裂。 可,张鼎南却并未丧命,他后知后觉,睁开双眼。 目光落向许仙,他神情错愕,身体却极速腐败溃烂。 “还是我小看了你的胆量,你不怕被人怀疑吗?” 面部血肉腐烂。 张鼎南阴冷笑着。 “这些,无需你来担心。” 许仙抽刀拔出,虽眼前这一幕发生的太过诡异,却还是面无表情,不显慌乱。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修行妖法的人。 他将这当做了正常现象。 “你该先顾好自己。” “……” 张鼎南坐起身,他的血肉已大块大块的掉落,身形溢出黑色的液体,那或许是他的血液。 嬉笑着,他站了起来,双腿已显露白骨,声音亦是沙哑,咽喉呲呲作响。 “许仙,我们还会再见,我已经摸清……” 咚—— 血肉掉落,只剩骨架,张鼎南彻底散失生机,直挺挺的倒下。 他的最后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完,随着他那肮脏恶臭的灵魂,被罪恶拖入深渊…… 第二十四章 小姐可以跟姑爷成亲了! 张鼎南死了。 他那群龙无首的天地堂,自然也不足为惧。 与许仙预料的相差不大,那块在刘涛家中寻到的布料,的确是天地堂所购,上边绣着的花纹,亦是在张鼎南的衣柜里,能找到与它相似的衣裳。 配合着先前的所有线索…… 已能证明,刘涛案,以及张殊荣案,都是天地堂所为。 “抓。” 带着县衙捕快来到天地堂,许仙静静吐出这个字。 顿时。 天地堂乱作一团。 有人想跑,却跑不了,有人想动手,却被多人按倒。 有时候…… 覆灭一方势力,远比积累起它,来的轻松不少。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 楼塌了…… 临安百姓苦于天地堂淫威久矣,如今天地堂上下所有人尽数入狱,许多人皆拍手称快,却也有人暗暗不平,愤愤不已。 这是那些上瘾的赌徒。 “许仙可当真不是个东西,他将天地堂查了,我们的银两怎么办?他还给我们么?” “就是,就是,真当我们的银两是大风吹来的?只是暂存天地堂,他查就查了吧,理应将银两还我们才是啊!” “要我说,前些日子,张鼎南所言就是对的,就是许仙想杀他,他们早有私仇,否则的话,怎会张鼎南死后,天地堂就被查了呢?” “或许张鼎南的死,也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我看,就是许仙杀的张鼎南,杀了张鼎南后,他因为要找个理由堵众口,所以才将几桩命案推到天地堂身上,这般,就能掩盖他的罪行。” 茶楼客栈,勾栏酒肆,到处都有议论声。 流言蜚语不断。 说明完此案细节,接待着应天府镇妖司官员,许仙听见这些话,有些头疼。 谁能想到,还临安一片朗朗晴天,竟还会有人这般恶意揣测呢? “日后,你该行事再小心些。” 镇妖司官员喝着茶,说道,“这些,你可以向你师父取取经。” “意外,意外。” “这类意外,日后再不能发生,若让百姓知晓镇妖司,知晓世上有妖魔,将会乱国之根本。” “明白了。” “别让你师父为难。” “……” 许仙耸耸肩,他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心理暗暗想着…… 自己日后降妖除魔,是不是该戴个面具? 这般的话…… 再遭遇类似的事情,也就不会再有人认出自己。 “你们几位,言过了!” “许捕头在咱们临安这么些年,行事如何,你们难道是不知晓吗?” “他怎么可能胡乱杀人,还栽赃陷害?!” 远远听闻有人为许仙辩解。 吸引了些许仙的目光。 “是啊,几位客官,那日我也看见许捕头了,如若真是那个时辰,你们在天地堂见到许捕头行凶,他又怎么会来这茶楼喝茶呢?就算是跑的再快也难以往返两地啊。” “许仙是修行人。” “修行人也是人啊,你说说,许捕头家住万安桥,据此地起码得有一刻钟,就算是修士,他能在一刻钟内换好衣服出现在这茶楼里吗?” “……” 那些不满的人哑口无言。 镇妖司官员站起身,轻笑道:“这点倒是做的不错。” 许仙笑笑,不置可否。 他当时听见张鼎南在楼下大喝,便知晓会有如今的情景,所以便快速回家,再施展万里无踪符,来到这茶楼。 目的…… 自然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让其他人认为,与张鼎南斗法的人,不是自己。 而是…… “那你说,那日与张鼎南斗法的人,不是许仙,那会是谁?” “大概,是江湖中看不得张鼎南的侠义之士?” “那为何张鼎南要说是许仙?” “或许,是张鼎南想栽赃许仙,往许仙身上泼脏水呢?都有可能,毕竟这案子是天地堂所为,许仙又是查这案子的人……” …… “大人慢走。” 送别应天府镇妖司官员,终于是将事情所有都收了个尾。 尘归尘,土归土…… 又能有一段太平的日子好过了。 许仙松懈下来,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抬首遥望那久违的暖阳,眼底却慢慢带起些许可惜。 “修行妖法的人,不算妖。” 【降服妖魔:269/99999】 许仙轻叹。 “唉,这得抓猴年马月才能抓完啊?” 再想想天师古典上的两条注意事项,更是忍不住的头疼。 【一:不可在除却妖魔邪祟之外的人面前暴露天师古典,倒计时:20/100(年)】 【二:百年内需降服合体期妖魔,剩余20/100(年),进度:0/1】 一条强制性等待完成。 一条…… 直接地狱级难度。 许仙始终觉得它不太合理。 “我怀疑,这天师古典就是想直接强塞给我黑色机缘。” 机缘分赤橙黄青蓝紫黑,以赤为上,以黑为下。 赤色机缘,自然是能得到些好东西,黑色机缘…… 许仙思索着,却想想,还是既来之则安之,还有八十年,这不着急。 多杀些妖魔,将修为提升上去,届时,便能去找合体期妖魔斗一斗法了。 这般想着,倒也从容不少…… 许仙来到集市,买些鸡鸭鱼肉,再买些蔬菜,回到万安桥,顺着街道,远远便望见苏倾月带着她的吃货小丫头在院门前等候,倒也不曾意外。 他面带笑意,打趣着说道:“你们俩,可真是越来越准时了。” “还不是许哥的饭菜做的太香,让人流连忘返?” 苏倾月柳眉轻蹙,似乎是有些苦恼。 “就是,就是!许哥,我家小姐的胃被你拿捏住了!我的胃也是!” 音禾摇头晃脑。 却忽然被苏倾月抬手敲了一下。 “小姐,你怎么又打我啊!” “不可胡言。” 苏倾月板着脸,她瞪眼道,“今日罚你不能吃零嘴。” 这下,音禾也苦恼起来了。 她可怜兮兮的祈求着苏倾月收回成命,却被苏倾月十分坚定的拒绝。 许仙笑意盎然。 抬手开锁,推开院门,将束缚住身子的鸡鸭暂时放在地上,他迈步走向主屋。 不多时。 又走了回来。 手里还拿着一把串着红绳的钥匙。 他递给苏倾月。 “这是我家的钥匙,倾月你拿好,等明日再来,就不用在门口等着了。” “……” 苏倾月有些错愕,她看着那把钥匙,问道,“这般轻易的就把钥匙给我,你难道不怕我将你家里搬空吗?” “这,你自己都这么说了,我还怕什么?” 许仙不以为然。 将钥匙放在苏倾月面前的石桌上,他重新提起鸡鸭鱼肉,走进厨房。 “小姐~” 音禾悄悄喊了声。 苏倾月俏脸泛着微弱的红晕,她问道:“干嘛?” “姑爷,他好相信我们哦。” “……” “小姐你之前说,只要关系很亲密,才会相信一个人。” 音禾轻声说着,她好像懂了什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小姐可以跟姑爷成亲了!!!” “……” 第二十五章 邀约游湖 “又在胡言!” “哪里有啊,小姐,明明音禾说的是对的啊。” 音禾默默拿一颗石桌上的糖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 她嘻嘻笑着。 “小姐之前说,只有关系最亲密的男女,才能成亲,而只有极其相信对方的两人,才能是最亲密的人。” “这就像我跟小姐一样,小姐相信音禾,音禾相信小姐,所以,音禾没有胡言吧?” “小姐是真的可以跟姑爷成亲了哦~” “不过为什么小姐你的脸那么红啊?是热的嘛?” “……” 苏倾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些发烫,主要顺着音禾的思路,的确是…… 可以成亲了。 “你倒是挺会举一反三。” “还不是小姐聪明嘛!” 音禾夸着,机灵的又从石桌上拿颗糖果。 苏倾月没有拦她。 她不打算跟音禾解释成亲是一件多艰难的事情,毕竟,就凭音禾的小脑袋,应该是无法理解的。 小狐狸能懂什么情爱呢? “少吃点,待会还得吃饭呢。” “嘻嘻,音禾肚子大,可以装好多吃的。” “馋猫。” …… 炊烟袅袅,月明如盘,星河似瀑。 多日的春雨将天地洗涤,到处皆是焕然一新,就连饭菜都是如此,冒着热气,色香俱全。 味道依旧刺激味蕾。 音禾吃着鸡肉,吃的极其开心。 看的出来…… 这小丫头是真的很喜欢吃鸡。 “许哥,命案已破,真凶入狱,你接下来,应当会很空闲吧?” 苏倾月温柔动着筷,落落大方,她的吃香很好看。 “是。” 许仙点头,但想了想,他还是补充一句,“除了每日去衙门点个卯,应当便没什么其他的事了。” “那可以随意走动嘛?” 苏倾月的双眸涌现了些光亮。 “如果没案子的话,应当是可以的。” 许仙没将自己真实的工作性质告诉苏倾月,毕竟午后与镇妖司官员谈论后,他已经决定,今后斩妖除魔不再显露真身,自然该将面子上的工作做足。 “那,明日可否陪我去游湖啊?” 苏倾月再度邀约,让许仙错愕片刻,他哑然失笑。 “你还记得啊?” “可不是嘛,来临安本就该游湖,若不游湖,赏赏湖景,那来临安,总觉得是缺了些什么。” 苏倾月微微努嘴。 “的确。” “那,有时间吗?” “既然是倾月你邀约,那自然是有时间的。” “那我明日可就等着许哥你来万福客栈接我了。” 苏倾月眉眼弯弯,笑颜如花。 …… 繁星璀璨。 值完班的薛长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他现在满是不甘。 这次临安命案,又让许仙出尽风头,而且还将天地堂所有罪孽尽数拖出,覆灭了天地堂这块毒瘤之地。 “原本是没有任何事的,可这厮非得给许仙放出线索!” “简直是蠢货。” 薛长安愤愤斥声,他现在胸口郁气升腾,若是可以,他当真是恨不得将张鼎南的尸体从地里拖出来,鞭打数十次。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 张鼎南这厮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时,他就想劝张鼎南,不要放出线索,安稳渡过这段时间,可看张鼎南那自信的模样,他又没劝。 他还以为张鼎南有什么底气,能除掉许仙这颗眼中钉,没想到,竟然就这? 胸口起伏不定,越想越气。 薛长安想了想,回屋换身衣裳后,再度离家,他打算前去点香阁,来点放纵,释放释放心中的怨气。 清冷月光慵懒洒下,消瘦身影走在街上,兜里银两哗哗作响,薛长安步伐迅速,遥遥望见有位老妪拄着拐迎面走来。 薛长安仅是淡淡瞥她一眼,便不再理睬。 与其擦肩而过,却肩膀忽然一沉。 薛长安有些疑惑,他看了眼肩头,那是木拐,老妪站在薛长安身旁,正友善的笑着。 神情漫起些不耐,薛长安问道: “老人家,你这是要做什么?报官去县衙,别挡我路。” “薛捕头,你今日的火气,可有些大啊。” 老妪沉沉笑道,“我拦住你,自然是有事要找你。” “找我做什么?报官去便是,若是命案,我听见消息自然会管。” “不不不,薛捕头,我的事,只有你能做。” “逾越官府,不合规矩。” 薛长安不想再理她,他现在只想快些离开,去点香阁快活一把。 香艳的姑娘,哪是这一老妪能比的? “合规矩,合规矩。” 老妪笑容依旧和善,她眯着眼,握起薛长安的手,却被对方一把甩开,倒也不恼,她笑道,“我啊,想要薛捕头帮的忙,很简单。” “不帮。” 薛长安果断拒绝,他迈开步子,却又停下,因为他听见老妪说了句话。 “你与许仙有仇,他挡你升官发财。” “这话我只对一人提起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从腰间取出匕首,薛长安直接架在老妪脖颈。 “这,薛捕头你就不用管了。” 老妪笑盈盈的,她说道,“你只需知晓,我能帮你,除掉许仙。” “……” 薛长安瞳孔微缩。 他犹豫着,将匕首移开。 “你不过一妇人,老者,如何帮我?” “……” 老妪神秘一笑。 她抬起手,丝丝缕缕如污水般的法力涌动。 “我借你法力,你除掉许仙,这便是我想让你做的事。” “……” “不信?” 老妪伸出手,法力便如活过来一般,缓缓汇入薛长安的丹田。 仅不过数息。 薛长安的境界便从练气一路攀升,跨越门槛,进入到筑基境界。 一座黑雾凝聚的仙台浮现丹田。 薛长安感受到,暗暗心惊,自己这多年不曾精进的修为竟然在这老妪的催使下一路突破。 这老妪是什么存在? 薛长安看眼老妪,此刻的她,气息有些萎靡,如风中残烛,一吹即灭。 默默调动些法力。 可有生疏感。 “薛捕头若想操控我给你的法力,该把事情答应才是。” “……” 薛长安思索片刻,他点点头。 “我答应你。” “既然这样,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老妪缓缓放下手,她拄着拐,不再多言,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薛长安却忽而贪念升起。 他催动法力,向那老妪攻去,毕竟他人之物,终是他人,倘若自己完成对方的交代,对方要收回法力,岂不是又得回到练气? 这可不行…… 进了肚里的东西哪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法力如黑芒,在月色下显得那般阴沉,老妪慢慢回过身,眼底漫起些失望。 “你为什么也像张鼎南那般,不听话啊?” “……” 第二十六章 有妖气! “音禾,音禾,你快看看,这件衣裳怎么样?” “好看~” “那这件呢?” “好看~” “那,这件呢?” “……” 清晨,万福客栈,音禾睡眼朦胧,抱着自己那毛绒绒的小尾巴,她的嗓音有些软软的,眼底满是无奈。 她其实有点不能理解。 为什么族长要这么早起来试衣服。 又是为什么…… 族长会这么纠结该穿哪件的问题,明明都很好看啊! “音禾,你快说话啊!” 苏倾月的声音漫着些急切,她催促着,又有几分的慌张。 “好看~” 音禾有气无力,她暗暗叹气,现在的她好想睡觉,都还没有睡醒呢! “你怎么就只有好看这两个字啊?说点别的。” 苏倾月眉头轻皱,她拿着衣服跑过来,捏了捏音禾的尾巴。 下意识的,音禾缩回了尾巴。 她默默抱紧,缩在床上。 “可是,真的就只有好看两个字嘛,族长本来就很美啊,不用再说别的了呀。” “……” 苏倾月努努嘴。 看看自己方才换的那几件衣裳,她陷入深深地纠结当中。 这还是音禾第一次看见苏倾月这么纠结的样子。 她默默用自己的尾巴轻拂苏倾月的俏脸。 “小姐,你到底在发愁什么呀?” “你不懂。” 苏倾月轻叹,她站起身,暂且将自己最爱的那件青衫长裙穿到了身上,她坐到窗边。 音禾想了想,赤脚咚咚咚的跑到苏倾月身后,嘻嘻笑着,她伸手抱住了苏倾月。 “小姐,我不懂,所以你跟我说说嘛,你说说我就懂啦,对不对。” “唉,你这丫头……” 苏倾月拿过那条尾巴,放在腿上,“我是在发愁该穿什么见许仙。” “这为什么要愁啊?” 音禾迷茫。 不是跟平时一样去见姑爷就好了嘛? 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说你不懂啊。” 苏倾月默默捏了捏音禾的小尾巴,她说道,“我与许仙相识,出去游玩,这是第一次,我又想与他成婚,是不是该重视些呢?” 音禾若有所思,她点点头。 “第一次好像都得重视一些。” “这不就对了。” 苏倾月目光更愁了些,“音禾,你说,我等等见许仙到底该穿什么啊?妆容该怎么样啊?体态呢,体态该如何? 是该暴露些,还是不暴露些,许仙会喜欢哪一种呢? 音禾,你说……” “……” 强忍着想把尾巴取回来,听着苏倾月如同和尚念经般的默念,音禾也愁眉苦脸了。 真的,真的,真的好想睡觉啊! …… 临安,万安桥。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许仙今夜睡得很香甜。 但他也没忘记今日要去赴约。 与苏倾月游湖…… 说来,还真有些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和苏倾月认识,并且还发展到像现在这般的好友关系。 如若放在之前…… 还真是有些不敢想。 毕竟,苏倾月的模样,还有行为举止,皆是像富家小姐,与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 “或许,这就叫缘吧?” 许仙不太确定。 缘法这东西,实在是太过玄妙,摸不清,看不清。 不过…… 也不必纠结了。 能认识如同苏倾月这般的好友,已是幸事,相谈甚欢,更是奇妙,又何必纠结是不是缘法。 许仙伸着懒腰,在院内捡了根木棍,日常修行刀法,待得时候差不多,他便洗漱一番,离开家,前往万福客栈。 “待会见到苏倾月,便先一起吃个饭,然后再去游玩。” 迈步走进万福客栈,许仙安排着,店内伙计笑嘻嘻的迎上来。 “许捕头,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知道,苏姑娘昨晚便与我们打过照面了。” “原来是这样。” 许仙恍然,他问道,“那她们住哪间房,我去找她们。” “就那,就那。” 店小二指指二楼,许仙顺着望去,却眉头轻皱。 怎么…… 有妖气? “许捕头,我领您过去吧?” “不必。” 许仙抬手,他拒绝店小二,目光紧盯二楼,缓缓迈步,手心捏起法诀。 那缕乳白色的妖气,在厢房门前飘荡,许仙之前从未见过如此的妖气,但,只要是妖,就很危险。 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妖物…… 而且,苏倾月跟音禾在那间房…… “稳妥起见,先探一手,得威慑,不能让倾月她们俩陷入危险。” 指尖缠绕法力,他放出一缕,送到地板下,顺着缝隙,直冲厢房。 却忽而被凭空力量截断。 “音禾,你闻到了吗?” 苏倾月眉头皱起,她目光凌厉,看向房门处。 “什么?” “有人想对我们动手。” 苏倾月站起身,她打算施展法术,直接将那妄自出手的人干掉,却忽而感受到,楼下的许仙。 “谁想对我们动手啊?” “收起来。” “啊?什么收起来。” “快把尾巴收起来。” 苏倾月轻点音禾额头,她不管音禾答不答应,直接将音禾的尾巴收了起来。 这种被强塞进体内的感觉…… 音禾忍不住的叫出声。 她不太舒服。 “小姐,你怎么直接就把尾巴塞进来了啊!” “许仙来了,他上来了,不能让他看见。” 苏倾月解释道,暂时放下要找寻那忽然动手的人,她面色慌张道,“音禾,快快快,我穿什么啊?” …… 厢房外。 许仙站在门前,那忽然消失的妖气,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而且…… 屋内还有些乱糟糟的声音。 许仙贴着门听去。 却只是听见些谈话声,好像是在商量着要穿什么? “奇怪,难道是那妖物逃了?” 许仙想着,稍稍松口气,还好苏倾月跟音禾她们没事。 “我现在面具还没去差人制作,那妖物也消失的突然,应当是被吓跑了。” “这般轻易的就被吓跑,应该,也不是什么实力强劲之辈。” “胆小如鼠,该是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 许仙轻念道,他思索了会,还是决定抬手,轻叩三声门。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落入苏倾月耳内。 她愈发慌乱了些。 坐在铜镜前,她急忙忙推着音禾,轻声催促。 “快去,快去,别让许仙进来,我还没梳完妆,不能让他看见。” “……” 感言 这是一条很沉重的感言。 简而言之就是,无狐的第一本书,夭折了。 身为萌新,这是个很无奈的消息,但也不能怪谁,毕竟是第一本书,pk试水打不过人家,是正常的事情,特别是在起点,在这个越来越卷的网文圈…… 好了。 咱们说一说,这本书最开始的心路历程吧。 说实话,最开始,我想写的元素很多,例如男女主的身份互相隐藏,例如,男主他爹是个大佬,还有斩妖除魔,等等,等等…… 但是最后,也就只留下,男女主身份互相隐藏,以及斩妖除魔,这两个元素的确立。 不过…… 就单单这两个元素,怎么去撑起一本书,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也可能是创作经验的不足,也有可能是其他方面。 原因有很多,太多的原因,导致于这本书的成绩在我的手里走向失控,连试水推的第一轮都没有过去,25进20,也就是说,排在末尾。 其实…… 我在周二的晚上,还是周一的晚上,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因为我知道了我这本书的一个关键缺陷…… 节奏慢了。 开局复杂了。 破案,其实简单说来,我是想先将线索指向人,再妖魔出现,最后几件案子,再指向人。 这就导致于,我的开局变得极其复杂,在快节奏的今天,不静心下来看,是看不进去的一本书。 但,其实在案件的进展上,我的节奏并没有太过拖泥带水,日常过渡后再写案件,总是有飞快的推进。(有一说一,本来打算案件直接写到四十章左右来着。) 这是一个关键的原因。 我的开局不够简单。 不够直白。 不能让人轻松迅速的看下去。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 男女主不结婚。 这方面,是个关键点,原本的话,如果男女主结婚,自然而然,就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可如果不结婚,我得铺垫感情,让他们走向结婚的殿堂。 这就导致了什么? 我的核心卖点丢失了…… 相信大部分人进来,都是为了看,主角斩妖除魔,女主却是妖魔,这一个身份曝光的,或者说是,日常相处中,有趣的事情发生,让人更期待那个身份曝光。 可我不让他们结婚…… 虽然对于情感的推进并不慢,见三面的欲情故纵,女主的疯狂白给,但,在案件的复杂搭配下,这就显得没有那么有趣了。 即便我二十六章的时候,拉了一下面具,可最后还是拉不回来…… 所以…… 我觉得我这本书没有出成绩,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在自身的身上。 可…… 我想出个成绩。 只能对各位追读的读者说一句抱歉了。 很抱歉,你们追读后,支持后,我却并没有以更好的故事回应你们。 也很抱歉…… 我没有将这个故事写完。 /鞠躬/ 这里是写到哪算哪的,可以说是碎碎念。 然后…… 下本书的话…… 其实还是想写这个题材,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嘛~ 对吧? 所以…… 再等我一段时间吧。 新书吸取经验,从头再来。 希望…… 能留下,再等等我,或许十天半个月,也或许,得要个一个月左右,毕竟,这本书最开始,是从三月一号开始写的,但是直到三月底才发书,期间我修改开篇就换了大概有十万字左右。 题材也换了起码两个…… 嗯…… 大致,就是这样了吧? 江湖路远……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