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来份保险》 第一章 钻钱眼里是要遭雷劈的 贺鸿雪熟练地掏出一式三份的契约,滴上自己的一滴血,递给对面的一排长老。灵犀谷的几位长老相互看了看,最后由执戒长老出手,也滴上了自己的一滴血。 “好了,这就算签订契约了,以后贵派弟子持信物来我司办理业务,统统享受折扣和礼物。” 灵犀谷长老拱手回礼:“贺道友是赫赫有名的元婴大能,身后又有羽云台,我等自然信任,只是具体的运行事项……” “长老不必担心,正如合约里所写,我会排遣人手到贵派常驻,弟子们可以选择各种适合自己的合约。”贺鸿雪把两份契约摆在桌上让双方都看明白,自己收好其中的两份,余下一份递给执戒长老。 参加完灵犀谷为她设下的宴会后,贺鸿雪祭出自己的点金笔,凭空画出一只飞舟,往羽云台的方向飞去。 刚出发没多久,随身佩戴的灵玉闪烁起了虹光——那是她手下的修士联系她去做保险理赔鉴定的信号。贺鸿雪不敢怠慢,掏出传音石摇晃了两下,传音石之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叔,这里是离阳城东三十里清河畔,有两位玄真剑门的道友被魔兽所伤,急需伤情鉴定!” 贺鸿雪还没来得及回话,对方就掐断了千里传音。伤情鉴定这活儿前不久刚分配给了门下的弟子专人负责,此刻为何专门传音于她。带着这份疑惑,贺鸿雪点金笔圈出一片地图,在离阳城东三十里处点了一个定位点,飞舟便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还未及清河,贺鸿雪便感受到一股魔兽的气息徘徊不散,心里大概知道弟子传音于她的原因。果然远远看到一个羽云台弟子在岌岌可危的防御阵法里苦苦支撑,身后两位玄真剑门弟子挣扎着想要提剑奋起。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一只三丈高的高阶魔兽,正在用染血的利爪疯狂攻击着摇摇欲坠的防护罩,漆黑的头上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张仿佛在狂笑的血盆大口。 贺鸿雪见状足间轻点飞舟倏然消失,身体下坠之刻点金笔从袖中陡然挥出三尺之长,口中念诀:“画形·道法自然!”顷刻间一阵龙卷风凭空而生托起她的身体,腾云间她双手挥动点金笔口中不停:“画形·万物为凭!” 点金笔挥舞间墨色泼洒,一柄漆黑的虎头大刀在氤氲墨色中渐渐成型,贺鸿雪收笔入袖左手伸入墨团,将一人高的大刀拖曳而出,踏风正来到魔兽头顶一丈之处,同时元婴阶磅礴真元运起,正是正统羽云台道法:“昴令·万钧!” 墨色大刀此刻仿若真有万钧之重,带着贺鸿雪的身体直劈而下,竟将三人都无法对付的高阶魔兽一劈两半。墨色的刀身在击杀魔兽后消散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了几尺深的刀痕,可见墨刀力道之猛。 贺鸿雪站在魔兽的残骸之中,有些嫌弃地扯了扯自己沾上了些许血污的道袍。被劈成两半的魔兽残肢还在抽动,贺鸿雪蹲下刚要进一步检查,只听身后的羽云台弟子高叫道:“师叔小心!”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清河水突起巨大水浪,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借着水浪的掩护直取蹲着的贺鸿雪的后心。玄真剑门弟子拼死提剑跃起,终是晚了一步。 墨绿色身影一接触到贺鸿雪就发生了一场爆炸,响声震耳欲聋,硝烟滚滚一时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硝烟散去,羽云台弟子赶紧上前。只见贺鸿雪整整齐齐站在那里,只不过道袍上多了些爆炸扬起的尘烟似乎并无大碍。 “师叔!” “别过来,我没事,好险好险。”话是这么说,但以她元婴之能早知危险潜伏在水中,刚才的爆炸只不过是她全力掷出的一颗“掌心雷”——羽云台研制配给每个外出历练弟子的防身武器——在她用来正好把袭击者轰出十几米。 点金笔从贺鸿雪左袖滑出,绕着她的身体画出一个墨色的圈将她护住,她走近那个被她炸得趴在地上吐血不止爬不起来的魔族,她本能般地觉得这个魔族身上有什么可探知的事情。她离它不过几步之遥时,又是一个黑影从水中蹿出,拖着半死不活的魔族匿入湍流中不见踪影。 能从元婴大能眼前将人带走,黑影的修为也不可低估。 身边的墨圈如在水中般散开,贺鸿雪确认了周围再没有魔族的气息后,返身探查三位弟子的情况。 羽云台弟子除了一些皮肉伤和灵力消耗过度之外尚无大碍,两位玄真剑门的弟子情况且不容乐观,一位腹部被魔兽的利爪深深劈开,再深一些真的要“肝肠寸断”了,一位多处骨折,更不用说两位的灵力已近枯竭,贺鸿雪再晚来一步两人就要陨落于此了。 如此重伤最后一刻还能提剑奋起,玄真剑门的弟子都如此意志坚不可摧吗,。贺鸿雪一边为他俩简单疗伤一边帮他们联系门中负责救援的弟子前来接洽。 “你们二位都买了羽云台的保险吗?” 两位剑修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旁的羽云台弟子打开百宝囊,实在聚不出多余的灵力了,贺鸿雪也不为难他,接过百宝囊,点金笔尖闪过一抹金光,两张灵契便从百宝囊中飞出。 “我们只负责理赔,可不负责救援啊。”贺鸿雪一边嘟囔着,一边核对两位剑修的保险内容,“《外出历练基础人身安全险》,两位都是在出山门前签订的这份保险,对应保险内容包括对肉体伤害和灵基损伤的基本赔付,赔付率不是很高,但是基本可以囊括两位治疗所需的费用了。” 一边说着,贺鸿雪一边探识两位剑修的灵基情况,还好她来的及时,两位剑修的灵基并未严重破损,都在可修养恢复的范围内。 “羽云台相救之恩,我师兄弟二人必定相报。”其中一位伤情稍清的剑修从嘴角挤出这句感谢。 “不必多虑,举手之劳罢了,我来是鉴定伤情的,总不好来鉴定两具尸体……”贺鸿雪话未说完,一旁的羽云台弟子柳溶赶紧轻咳打断她不着调的话。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个伤情鉴定员,怎么就成了救生员。”贺鸿雪自觉话有不妥,话锋一转询问起了柳溶。 “弟子也只是接到伤情鉴定的信号,到来时只见到两位剑修受了些皮外伤,周围还有一些魔兽残骸。”柳溶指了指被贺鸿雪劈开,此时已经彻底死透的魔物,“就是那坨东西,当时我们都以为它死透了,我就调出档案准备为两位道友鉴定伤情,谁知那些残骸在我们交谈时突然融合重组且比之前更强,也多亏了两位道友奋力厮杀我才能支撑到师叔你来。” 柳溶显然有些惊魂稳定,一口气把情况说了个清楚。平日他虽在外四处奔走,但做的多是基础保险类的伤情鉴定,这般情状也是第一次遇到,好在他够机灵,用最快的时间联系上了贺鸿雪,这才从魔兽手中抢出三条人命来。 贺鸿雪签好一式两份的鉴定书,一份交给柳溶让他回去存档,一份分别给两位剑修身上放好,让他们回去后直接去羽云台驻玄真剑门办事处领取理赔。 等到玄真剑门的人来领走两人,又是一轮千恩万谢,贺鸿雪赶紧打发了他们,又渡了些灵力给柳溶让他回羽云台修养。 “师叔不与我同归吗?” 贺鸿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让他先走,自己则唤出飞舟往东边而去。 十几年前贺鸿雪突破元婴,以七十二岁天才之资跻身当世大能,和那些两百多岁的镇派长老们平起平坐,让羽云台在五百年前掌门飞升后又结结实实风光了一把。 羽云台这下除了当届掌门之外,又多了一位天才元婴修士,终于能摆脱“吃老本”的风评了。 然而这位从修仙伊始就离经叛道的天才,突破元婴之后仿佛一时找不到人生目标。从步入元婴境界那天起就霸占了羽云台的最高点,也就是五百年前羽云台祖师爷飞升的地方——观梦岩,一蹲就是十年。正当门人猜测她是不是蹲麻了腿起不来,又不好意思喊人的时候,她点金笔划出一条飞毯,把自己送到了掌门面前。 “师兄!我想到了!” “慢慢说。”她的掌门师兄正在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管事长老送上来的年度财报,对这位装雕塑装了十年的师妹头都不抬。 贺鸿雪依旧蹲在那张画出来的飞毯上,眼睛亮亮的,“这十年我看了门派弟子早出晚归,有人开开心心出门,平平安安回家,有人带着小伤,有人缺胳膊断腿,有人干脆没回来……” 掌门对他的话有了点兴趣,抬头看她示意她继续说。 “我很心痛,小伤还好说,那些残了的死了的弟子,他们要怎么办,他们的家人要怎么办?” “选择修仙,就是生死有命,后果自负。”掌门以为他要说什么,“修士寿元长于常人,他们的家人,早就忘了他们吧。” 贺鸿雪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能从钱财上为他们提供保障呢?” 掌门又拿起财务报告看了起来:“我们不是慈善机构。” “当然不能我们白出钱,先让他们给我们交钱,如果他们出了事故,我们成倍奉还。” “如果没出事……”掌门开始理解贺鸿雪的意思了。 “没事不给钱,就这么简单。”贺鸿雪掏出点金笔,在虚空中划出一张纸,给掌门师兄画出了个流程图,“收到的钱我们可以拿去做买卖,以钱生钱。” 掌门把茶杯和财报放到一边,手撑着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这十年算了一下,弟子出任务的事故率和受伤程度成正比。”感受到了掌门师兄不耐烦的视线,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们可以列出不同的赔偿条件,让不同等级的弟子自行选择,低级任务赔的少,高级赔的多,还要找专业人员鉴定,是否有伤情造假嫌疑。” 掌门沉默了一下,补充道:“或者只负责那些无法造假的伤情。” 贺鸿雪高兴得拍桌子:“师兄你真聪明。” “取我的晶镜片来。”掌门直起身子,摊开纸张准备书写。贺鸿雪狗腿地蹲在飞毯上去架子上给他取眼镜:“这些年你都没治治眼睛?” “懒得弄,你干嘛还不下来。”掌门一手研墨,一手接过贺鸿雪递过来的眼镜。 “腿麻了,起不来……” 一周后二人拟定了具体的章程,创始人贺鸿雪给她的大项目命名:“保险。” “保障风险,可以。”主管理羽云台财政大权的金丹期女修方续看了这份计划书,点了点头,“羽云台因为百年前大战损失惨重,年长的长老几乎全部身陨落,这些年门中年轻弟子偏多,这可以鼓励他们多加历练,放心修行。” 戒律长老金丹期男修魏春看过计划书后点点头,把东西递给了下一个人。 接手的是主管弟子任务管理的金丹期男修杨易:“你蹲了十年,风吹日晒的,就弄出这么个玩意儿?”他撩了撩头发,贺鸿雪记得他十年前看到他还是紫发,什么时候染了个绿的。 “不过……可行啊。”杨易把头发束了起来,露出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认真看起了计划书。 掌门放下茶杯,拍拍手:“不在的两人还没回信,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多数票通过,由我和贺鸿雪做担保人,没问题吧?” 行行行,您俩修为高说什么都行,谁让修仙界境界至上呢? 经过几年的运营,贺鸿雪的保险生意终于开始往其他门派扩展,靠着和玄真剑门私交甚好,他们的理赔办事处已经在玄真剑门运营了一年有余,营收尚可,她便想着扩展业务到别的门派。这次和灵犀谷的合约由她亲自出面,足见诚意。 灵犀谷的修士多为医修,悬壶济世,甚少与人起冲突。门派不大,在修仙界中却地位不低,这次能谈下和他们的契约,贺鸿雪坐在飞舟上都要笑出声来了。 刚起步的一两年,因为制度和管理的问题,他们还亏损了不少。这两年渐渐开始盈利,她甚至亲自去事故现场勘查真伪,让想骗保金的弟子再不敢动歪脑筋。 贺鸿雪点金笔一挥,账务报表出现在面前,她一页页翻看,把让整个修仙界眼红的天赋用在报表勘误上。 “啊,这里,算错了,新来的账房还是要多练练。”她灵力灌入点金笔,笔尖化作朱砂红,在出错的账面上画了一个圈。 就在算完收账的时候,天际风云变幻,她沉迷算账竟是刚刚发现头顶一块雷云蠢蠢欲动。 “不好!啊……!” 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天空再不见飞舟的踪迹。 钻钱眼里是要遭雷劈的。——贺鸿雪 第二章 牛棚 贺鸿雪是在牛棚里醒来的。 据村民回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过后,村里的小二黑指着天边奶声奶气地说:“看!扫把星!”大人说他乱讲,大白天上哪儿看到扫把星。话没说完,那扫把星带着火光就往他们村子落下,毫不犹豫地砸到了牛棚里。 贺鸿雪看着自己满身的牛粪和草渣,暗骂一句真是遭劫,偏偏是牛棚。 幼时她还没被师父拐到羽云台的时候,家境不好,只能小小年纪给人出去放牛。领头的公牛随了主人家的坏脾气,撞头甩尾尥蹶子都是家常便饭,贺鸿雪身上的牛蹄印是少不了的。 正式辟谷之前他狂吃了三天的牛肉,吃到五谷轮回不畅,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揉肚子,师父在一旁气到跳脚:“那是牛!老子乘青牛出函谷,紫气浮关厚德载物,你……你……” 那时还不是掌门的师兄在一旁给师父顺气,递上一杯热茶:“师父,淡定,喝杯茶养生。” 贺鸿雪依旧躺在那里叽叽歪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哎呦……老子幼时还降青牛呢,还不是说打就打。” “你啊……”师父接过师兄强塞给他的茶,手被烫了个激灵,又不好意思放下,只能这么捧着,“你这孩子,有仇必报计较锱铢,这样的心性如何修道。” 贺鸿雪不出声了,倒不是她不想还嘴,实在是撑到难受。师父看她这样掏出一粒药丸,就着手里的茶水给她灌下去。 “烫烫烫烫!师兄你直接喝开水的吗?”贺鸿雪烫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又被结实的胃弹了回去。 “你可有想过,你为何会要去放牛,你的东家虽然脾气差,在工钱上可有有亏于你。”师父把茶杯递给师兄,指尖一弹,一丝灵力飞进贺鸿雪的肚子助他顺气,“师父不是教育你要你违背本心以德报怨,而是让你在报仇的时候考虑清楚,现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后果值不值得。” 灵力的作用让贺鸿雪不那么难受,她哼哼两声表示听到了,师兄又要给师父添茶,他赶忙伸手阻拦:“师父不是水牛,师兄你别忙了!” 屋子里的蜡烛温暖明亮,和她幼时记忆里黑黢黢的小屋完全不同,母亲舍不得点亮灯,做针线的时候眼睛都熬坏了。 “你且冷静想想,你这样暴食,报复了牛吗?报复了东家吗?伤了你自己,受益者又是谁呢?” “卖牛肉的。”贺鸿雪一把拉过被子盖过头,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过来。 他师兄过来一把扯过被子,“别睡,起来动动。”却发现这混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红了眼眶。 “大哥哥,你是仙人吗?”贺鸿雪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一个拖着鼻涕的男孩拉住了,刚要澄清自己是穿了男人衣服的女人,左手又被人扯住了。“我家的牛棚啊!你这人怎么回事!你陪我牛棚!” 一个两个吵得贺鸿雪头都大了,想捏诀让他们安静点,却发现自己不仅使不出法术,周身灵脉更是被雷光紧紧锁住,强行运转时隐隐感到天威压身。 她从观梦岩上下来后师兄为他占过一挂,说他百年内有劫,当时她白眼都翻到天上了,谁能百年都没个劫数。 “我看不清。”师兄收了星盘摘下晶镜片收好,“两种可能,你渡劫失败死了,或者你升境界了我看不到。” 贺鸿雪说是你学艺不精,白瞎了镇派之宝云髓星盘落到你手里。师兄缓缓捧起茶杯,嘴唇轻启:“出去。” 她又不死心地试图打开乾坤囊,没有灵力主注入自然无果,此刻她最担心的是保险契约,取不出来自己又送不走,误了合约怎么办,她元婴大能的信誉要扫地了,之前要是让柳溶把合约带回与羽云台就好了。 她又掏出点金笔试图启动,果然用不了。把笔在耳边晃晃还能听到笔杆里哗啦哗啦的声音,这下完了,回去还要找杨易修理。 拉着他的村民看他不说话直接掏家伙,下意识躲开,发现不过是只笔后,又伸手要夺下,贺鸿雪到底是练过的,灵力用不了还有拳脚功夫,躲闪之间两人闹成一团。 “怎么了。”一个温和清亮的男声从人群里传来,围观的村民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青衫男子走了过来。 “老刘,怎么回事。” 和贺鸿雪扭打在一起的村民看见来人,马上站到一边,规规矩矩打招呼:“张大夫,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家牛棚被人砸了,来看看有没有人受伤。”姓张的大夫声音好听人也好看,白白净净一张脸,眼角微微上挑,右眼角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不知什么时候,张大夫已经走到了贺鸿雪面前,抓起她的胳膊捏了个遍,又给确认了一下这个人并没有伤到筋骨,他又去牛棚里看牛。 “还好,活的没伤到,牛有些受惊,安抚一下就好了。”张大夫说话的时候眼角含笑,和着他小泪痣特别招人喜欢。 老刘听见这话,只说自己牛棚怎么办,贺鸿雪想说我赔钱,下意识去摸乾坤袋,才想起自己打不开。 “兄台手里拿着笔,是读书识字的吧?不若到寒舍做点文书整理,我给你算工钱,你再帮着老刘把牛棚重搭好,如何?” 张大夫都把话说道这份上了,贺鸿雪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担心自己的保险合约要怎么送到门派办事处去。 贺鸿雪被张大夫带回家,说是检查有没有内伤,没什么大碍就从明天开始来帮老刘搭牛棚。他在心里暗自腹诽怎么偏偏是牛棚,张大夫走在他前面,乡间土路被他走出了登仙台的感觉。 “张……大夫,怎么称呼?” “你都叫我大夫了。”张大夫没回头,声音带着笑意从前方传来,仿佛知道后面的贺鸿雪要说什么,他自报家门:“张穆,你就喊我张大夫就好。” 大黄狗见二人路过,对着贺鸿雪吠叫,张大夫弯腰摸了摸狗头,狗乖乖地趴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是村里人,在这里行医一两年而已,留你不过是担心老刘他们不依不饶。”张大夫一边摸狗一边回头看贺鸿雪,“你把老刘的牛棚修好就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贺鸿雪的疑问盘桓在心里,就这么被眼前人翻了出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久居修真界,与凡人打交道并不多,只当这个大夫是想与天外来的他结善缘。 “如果我非善类呢?”贺鸿雪突然起了玩心。 “你若非善类,这里所有人都逃不了,又何妨多我一个。”张大夫似是玩够了狗,拍拍手起身,又继续往药庐的方向走。 时值黄昏,夕阳在乡间的土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村子里的炊烟渐渐升起,恍恍惚惚间贺鸿雪感觉张穆的身影有些曲折,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村西的药庐。 还好修仙之人对时间观念没那么强,贺鸿雪和灵犀谷的合约履行在一个月之后,在此之前她要尽快找出恢复灵力的方法。 夜里他蹲在药庐后方的小山顶上,俯瞰整个村子,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被自己砸塌的牛棚。 “你在这里。”身后传来张大夫的声音,他拎着一个酒葫芦站在贺鸿雪旁边,“虽然你没受什么伤,但是体内经脉不顺,还是养着些的好。” 贺鸿雪心想我这毛病你们凡人医生又把不出来,又不好说明,只说自己被牛粪熏到了来透透气。 “小雪,你蹲在这儿干嘛?” 为了不过于暴露,贺鸿雪嘴皮子一飞,说自己叫贺小雪,因为是小雪那天出生的,张大夫就这么叫了。 “蹲着舒服呗,你也试试?”话是这么说的,然而贺鸿雪觉得张大夫这个人实在不适合蹲着这个动作。 张大夫蹲了一会儿,脚麻了,换个姿势坐下。 二人脚下是小药庐,不远处是亮着寥寥灯火的小村庄,在远处是黑压压的田地和草场,标准的乡间小村落,不知怎么贺鸿雪就有些伤感,感叹间闻到一阵酒香,转头瞧见张大夫用手指顶开了酒葫芦盖子。 “村里老师傅酿的,要试试吗?”张大夫也不小气,直接把葫芦递给她,贺鸿雪想起来自己自从辟谷以后就极少碰这些了,接过抬头就是一口,反而被呛住了。 张大夫仰头笑了,眼下的红痣在月光下仿佛在闪亮,“你这酒量和你的外表一点不像啊。” 贺鸿雪狼狈地擦擦嘴:“我外表怎么样?” “明明是女子却总穿男装,看起来玩世不恭却不会喝酒。”张大夫朝着月光伸手,仿佛撷取一缕月华投入酒壶,又递给贺鸿雪,“慢点喝。” 贺鸿雪又喝了一口,感觉没那么辣口了。 “你们村没有保险吗?”兀地,贺鸿雪冒出这么一句,张大夫愣了:“那是什么?” “比如现在这个情况,老刘遭遇飞来横祸,如果有一个机构能给他的遭遇买单……”她又把自己的保险构想给张大夫介绍了一遍。 听完他的计算,张大夫看他的眼神带了点打量:“嗯……有些道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就一……卖保险的……”贺鸿雪头一热多说了话,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如果她知道这个坑会越挖越大,情愿当初摔成个哑巴。 第三章 大夫 门派内上了名册的弟子,都会在掌门禅房的最内室被点上一盏魂灯,用来确认神魂安全。掌门师兄有时会来这里推卦,灯海恍若星海,云髓星图展开后禅房如寰辰,他在星轨间推变演算,人命如似星闪烁不定,云图裹挟万千星辉,缥缈无定,在他手里却如重千斤。 他本和贺鸿雪同拜一师,辟谷后又因在卦术一道上颇有天赋,被师父送到了前任掌门那里。继任大典那日,前任掌门在羽云台所有弟子面前展开云髓星图,白昼被辉夜笼罩,众弟子感叹于道法玄妙之时,唯有他从纵横交错的星轨里得悟大道。星光晦明变化,既是羽云台千年传承,亦是当下弟子鲜活的人生,更是千秋之后的薪火相传。 “鹤秋,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整个羽云台。” “还有呢?”前任掌门化灵入神,带着他的思维无限扩展。 “星辰、云气、折叠又舒展大地,还有生灵。”无法远眺的双眼未曾睁开,天地春秋已了然于胸。 “那么我便将这羽云台,和万千生灵的命数,交予你手。”掌门欣慰地看着江鹤秋,从此云髓星图便和他的神魂捆绑。 贺鸿雪遭雷劈那日,他第一个从魂灯的变化中得知,不顾窥探天机的危险强行起卦,顶着天威警告得到了贺鸿雪暂无大碍的结果。退出云图后他沏了一壶茶,茶叶在壶中翻滚,在他看来就像贺鸿雪无法预知的命数。 此刻的贺鸿雪是不知道师兄深藏于心的担忧,她站在梯子上嘴里叼着钉子,手上抡着锤子,十分卖力地修着牛棚。她问过了,这个村子就在他被天雷劈的不远处,离羽云台虽说有点远,但门派只要确认了这个方向,过几天就会寻来,她选择先做好手底下的事情。 他的法宝点金笔也算是镇派之宝,仅次于掌门的云髓星图,被杨易这个骚包做了点小改动,可以远程定位,虽然被雷劈到晃起来叮当响,最后的失联位置还是可以定位的。 “大锤,甲级任务,八十……小锤,丙级任务,五十……”他一边挥锤子还在念叨保险等级,一旁闲来无事过来监工的张大夫听着他喊哨子,竟然还喊出了节奏,“小心把钉子吞下去。” 张大夫坐在一边的竹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就在牛棚外面日头下悠闲看书,贺鸿雪很是佩服他能受得了这个味儿。别的牛都被牵出去放牧了,只有一头预产期将近的母牛蹬着大眼看自己头顶锤锤打打的人。 竹躺椅上那人眼角那点红痣在阳光下变成橙色,看得人暖洋洋的,贺鸿雪感觉自己的心也是暖暖的,手下更利索了。 “看不出来你还会干这些活,老刘还怕你干活不利索。”张大夫收了书放在身侧,躺在躺椅上眯眼看着挥汗如雨的贺鸿雪,这幅场景在贺鸿雪看来像极了猫咪伸懒腰。 “我可是穷苦人家出身,什么活儿没干过。”她手下不停,取过一边的木板拼好,“应该很快会有人来寻我,得赶紧干完,恐怕我是没时间给你做工了,等我朋友来了,直接赔钱给老刘吧。”说这话的时候她手下动作放慢,钉钉子的动作都变得仔细。 “那天说的保险……你再给我讲讲?”张大夫干脆眯了眼睛,一只青黑色的小鸟落在他肩头,鸣叫两声又飞走。 贺鸿雪那边依旧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还有他带着笑意的话语:“怎么,你对这些铜臭生意也有兴趣?” 张大夫依旧闭着眼点头,仿佛知道贺鸿雪能看到。 “首先要搞清楚什么是风险,风险是或然发生的、可能导钱财损失、其不确定的后果与人们的期望有所偏差的事件。”贺鸿雪没回头,吐了钉子缓缓道来。 “期望偏差?” “比如说这母牛,你想让它生头小母牛,这是你决定不了的。生了公崽子保险给你赔钱,当然这只是个例子,一般这种概率是不会上保的。” 母牛似乎对他们谈话间带上了自己的崽儿有些不满,哞哞叫了两声,张大夫闭着眼嘴角染上笑意,“听起来有些像赌博。” “人生不就是一场场赌博吗?”贺鸿雪又开始大力抡锤子,说话都上了节奏,“赌荣华,赌富贵,赌前世,赌来生,保险不过是,赌个平安,只不过,人人都,希望自己是,这场赌博的,赢家!” 钉完这块板的最后一块钉子,她呼出一口气,从梯子上下来,看见那只青黑的小鸟又停在了张大夫的肩头:“你还挺招动物喜欢。” 张大夫笑着对小鸟挥挥手,和飞起的鸟一同起身,示意他继续说。 “当然,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这种事情是要进行风险评估和概率计算的。”贺鸿雪蹲在工具箱面前挑挑拣拣,蹦出一连串张穆没听过的词语。“你说慢点。”他发现贺鸿雪特别喜欢蹲着。 贺鸿雪说这些名词是他们门派定的名词,不记得也罢,知道什么意思就行了。“说完了风险,我们再来说说投资。”贺鸿雪找了锯子出来,习惯性拿在手里比划,仿佛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似的。 她讲这些东西的时候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兴致,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手锯,而是报告书,背后的牛棚是做报告时候的背板。这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张穆有些好奇这样的人是怎么在修真界混下来的,大概是老天保佑, “那些数理计算的东西,我这样给你说你也不清楚,我们修士的神魂强度和凡人不同,你们算上一天一夜的东西,我们可能只要一两个时辰。”贺鸿雪冲着张穆眨了眨眼:“再多的就是商业机密了,要买保险吗张大夫,我给你开个特殊险种,你们当医生的,风险挺大的吧?” 张穆笑着又坐回椅子上,摊开那本书,也没有拒绝:“有需要我会找你,到时候你别拒绝。”一缕额发下垂到他眼角,贺鸿雪隐约尝到了那夜的酒味,却又和云破月白时的夜风不同,带了一股暖阳的意味。大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趴在张大夫脚下,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果然不出几日,杨易顶着一头蓝发带了几个弟子找上门来,给老刘赔了一笔钱,要把贺鸿雪带回去。 临走前张大夫把那个酒壶盛满了送给他,只说是谢礼,贺鸿雪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谢反了,就被杨易连拖带拽扯了回去。贺鸿雪被锁了灵力,上不了法宝,身上被结结实实捆了一圈绳子,挂在杨易身上拖着飞。 “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可千万别出交通事故!违规驾驶保险不赔啊!”贺鸿雪冲着头顶大喊,被灌了一嘴风。 随行的弟子问贺师叔在喊什么,杨易回答:“风太大,听不清。” 被吊在半空的贺鸿雪闲的没事东张西望,天气晴朗云气稀薄,脚下是连绵青山,偶有旷野碧湖擦肩而过,小小的村落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羽云台平日隐匿在云气中,凡人难以得见,其实也是一片坐落在山巅的建筑群,并非空中楼阁。杨易吊着他一路飞到议事大厅,众人都在等着了。 “合约呢?”方续见到贺鸿雪的第一句话是伸手要合约,这让她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 她把乾坤袋掏出来扔给方续:“我打不开,你们看着办吧。” 杨易接过袋子,表示这有些难办了,你一个元婴大能的乾坤袋,我们怎么给你打开。贺鸿雪拍拍他肩膀,让他少染头发多干活,又把点金笔掏给他,“修一下,晃起来有响声。” 魏春听这话的脸色都变了:“你……这……这可是……” 话没说完,掌门手里捧着个炎晶保温杯走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说正事。”掌门示意大家落座。 掌门首先就贺鸿雪遇难生还一事表示庆幸和同情,对他灵元被锁表示强烈谴责:“胡闹。” 贺鸿雪很委屈,但是如果说当时自己沉迷算账没来得及躲,恐怕会被嘲笑,还是选择乖乖闭嘴。 掌门继续就与灵犀谷保险合约一事发表重要讲话,主要内容有: 1.此事继续全权由贺鸿雪负责,她只是暂时灵元被锁,又不是弹瘫了,该干的活还是要干。 2.方续主管的财政部门提供适当支援,招工事项由戒律负责人魏春协助。 3.禁止杨易参与灵犀谷项目,禁止杨易接触灵犀谷女性医修。 “我抗议!你们这是针对我!”杨易举手。 “你有别的任务。”掌门打开保温杯,水面上飘着几朵枸杞子,和红色的炎晶杯体相得益彰。 掌门继续就近来门派大事发布安排: “今日,掌门在引仙台亲切接见了真玄剑门特使,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玄真剑门对贺鸿雪前日出手相救之事表示感谢。掌门亦高度赞赏了真玄剑门联合招生的提议,并对真玄剑门一贯坚持修仙界互助共荣的原则表示感谢。” 方续面无表情读完发言稿,半晌无人应答。 “联合……什么?”贺鸿雪作为唯二的元婴高手,还是有些责任感的,出头问话。 “联合招生。”方续又重复了一遍。 “就是萝卜白菜挤在一起,我们七八个门派一起选适合自家的白菜?”见还是没人搭腔,贺鸿雪挺身而出。 “是个好机会。”掌门放下茶杯,只说了只一句话。 贺鸿雪脑子转了十八个弯,表示同意,但是真玄剑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计划。 “魔来了呗。”贺鸿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来纸笔,在上面头都不抬写写画画,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她写得正开心,觉得场面太安静了抬头一看,众人都盯着他看。 第四章 点金笔复刻版1.1 玄真剑门是首屈一指的剑修门派,之前他们的驻玄真剑门保险办事处作为试验点运作得还不错,这回她打算进一步推进全民保险计划。 至于联合招生这种事情,门派里的其他人会负责,她只要作为元婴大佬坐镇即可,不过考虑到她现在身体情况…… 总之,近期的要事就是处理好和灵犀谷的生意,还有找到解除天雷影响的方法。 按照掌门的说法,过几天玄真剑门会派人把参与联合招生的门派名单送来,少不了那几个老面孔。这次的阵仗是真的很有牌面,不知道被戏称“孤儿院”的羽云台能招到几个好资质的弟子,别是要给其他人陪跑了。 没了灵力加持的贺鸿雪抱了算盘蹲在贲金阁里打得噼里啪啦,方续给他找了两个擅长数理的弟子帮忙,三个人正在核算往灵犀谷派出人手的成本,这部分产生的工钱当然是要算到保险成本里的。 除了保险,他和灵犀谷还有大量的灵药交易,这也是贺鸿雪一定要拿下灵犀谷的原因。 灵药作为修仙界的刚需,是投资的好项目,即使在门派多少都有自己的药田和丹坊的情况下,基础灵药依旧是广大低阶弟子的必需品。如果能和灵犀谷达成长期合作,他们的赔付内容可以适当从银钱灵石一类的硬通货转向疗伤的基础灵药,可以大大节约成本,把理赔造成的资金流影响降到最小。 贺鸿雪目前无意在高级灵药上和专业的门派以及寻珍坊等拍卖协会抗衡,不过拍卖协会那边,她迟早也要去分一杯羹。 百年前人魔大战并不算很久远的事情,至少其他不那么孤儿的门派,不少长老都是亲历过的。也正因为羽云台在大战里损失太重,其他门派虽私下嘲讽,也从没敢把这事儿拿到台面上说。 自从前任掌门和贺鸿雪他师父双双云游之后,掌门师兄就把这“孤儿”干脆当成军功章高高挂起。 “师兄你可真不要脸。”贺鸿雪觉得自己和师兄江鹤秋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师兄懒得理他,羽云台的底蕴他最清楚,门派的运作可不是靠家里有多少长老。羽云台的前辈们留下了足够多的遗产,杨易他们又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更不用说他自己和贺鸿雪…… “你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如果贺鸿雪不能带着威压坐镇,对羽云台可不是件好事。 “不知道啊……”贺鸿雪当着师兄的面尝试运转灵力,却弄得全身带电汗毛直立,束缚神魂的青色电流死死锁住灵力流。 “行了。”掌门让他停下,他看得出来贺鸿雪又在强忍疼痛了,“这个天雷,有点眼熟。” 贺鸿雪也觉得这道雷和他们从金丹升元婴时渡劫天雷有些相似,然而他破境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事情,这些年先是发了十年的呆,又是沉迷卖保险,修为上并不应该有什么长进。 “听闻元婴的中期和后期是会有两次小劫。”掌门师兄收回了自己的神识,“不过也是因人而异。” “方续怎么样了?”贺鸿雪问掌门。 “情绪稳定,神魂良好。”掌门端起茶杯,今天喝的是降火的菊花茶。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她也习惯了。”贺鸿雪想从怀里掏出点金笔转上一转,摸进去才想起来笔送到杨易那里维修了,又无聊地把手收回来。 百年前大战时方续才几岁,她父亲是羽云台上一任戒律长老,母亲亦是羽云台高阶修士。她母亲先是为保方圆百里生灵身陨诛仙阵,父亲又在最后混战中下落不明。她小小年纪成了修仙界烈士遗孤,全修仙界纷纷送来亲切慰问。 和她从小玩到大的魏春后来偷偷告诉贺鸿雪,她一把火把那些别的门派送来的慰问品全给烧了。 她父亲的魂灯在如风中残烛续了几年后,终于熄灭。 然而她坚持他父亲没有死,“魂灯能有血脉牵连准确吗?我的血肉神魂都告诉我,父亲没有死。”少女站在观梦岩的风里,黑发在风中舞动,“母亲走时神魂的震颤我永远不会忘。” 掌门师兄没有多说什么,把她父亲的魂灯交给她,并把她父亲定为失踪人口。 “而且我有预感,千里江山图很有可能和父亲在一起。”方续这么对掌门说。 百年前大战后打扫战场的时候,羽云台镇派之宝之一的千里江山图并没被找到,这些年也是搜寻无果,所以杨易才会在点金笔上加了定位系统,不能再让法宝流落在外了,没曾想顺手救了贺鸿雪。 贺鸿雪至今也不到九十岁,对于百年前的大战并没有亲身的经历,只是从门派的记载和人们的口中得知一些过往,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的伤痛逐渐被淡忘,那些血与泪的牺牲换来的是对着墓碑的长吁短叹,只有直接承受伤痛如方续一般的人,才会背负永远无法释怀的过去,踽踽独行。 人类擅长遗忘,特别是痛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然而那些牺牲的前辈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们会希望废墟之上的花以什么样的形式生长?贺鸿雪不是当事人,但是安宁和幸福是每一位甘愿牺牲的前辈所期望的吧。 安定,麻木,战乱,牺牲,再安定,麻木,战乱,牺牲。 天上的星辰永远在见证相同的轮回。 早前贺鸿雪已经把她救下两位剑修的事情和羽云台做了报备,羽云台也早在柳溶回到门派后,派遣了专人去回收了那具被贺鸿雪劈成两半的魔兽尸首。此刻尸首正存在杨易的实验室里等待解剖。 贺鸿雪猜的没错,这次的联合招生确实是因为几处监测点出现了魔的踪迹,这些贪婪又残忍的家伙也修养了百年,到了出来活动的时候了。 修仙界联合招生一来壮大人口,二来造出声势,三来及早为统合战线做准备,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里。 贺鸿雪对魔族烦到不行。面对魔族,她的保险风险评估就要推倒重来,不然得赔到本都没了。 两天后杨易给她送来个金笔复刻版壹点零,外表和点金笔一模一样,因为没有使用者的灵力驱动,只能装装样子,忠实发挥作为一只笔的用途。 “还能当火把。”杨易不知道按了哪个按钮,笔头的部分亮了起来,“我内置了灵石作为驱动,你只需要用一点点灵力作为激发,挺好玩吧。” “好玩管个屁用啊!”贺鸿雪一把抢过来,不知道按到了哪里,一股强电流从笔管里打到了她手上,电得她嗷嗷叫。 “小心啊,还有一些隐藏功能,你自己慢慢开发吧,灵石记得用完了要更换。”杨易脚底抹油了,留贺鸿雪一个人抱着手抽筋。 这时候要是有个温柔的大夫给我揉揉……张大夫那样就不错。 贺鸿雪神使鬼差地想到了那个小村子里的医生。 “你在想什么,笑得真恶心。”走了杨易,来了方续,她抱了厚厚一沓账本过来,“这些都是核算过的人工成本,之前商讨好的险种还要进行概率核算,你这两天加班吧。”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还要去为招生活动做些准备。 贺鸿雪和一堆账本相顾无言,只能摸着手里的仿制点金笔叹气。 “先生,是时候回去了。” “我知道。”张穆在药庐里收拾东西,没用过的药可以散给村民,其他的也没什么要保存好的东西了。 总归他不会在回来了。 他作为大夫云游了十几年,在这个小村子落脚不过两三年,使魔不理解他为什么看上去有些依依不舍。 “你还小,不过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的。”张穆摸了摸使魔毛茸茸的脑袋,又继续收拾他的屋子。 “陛下说:‘你在人界呆了这些年,脑子也像人类了吗?’”使魔一本正经学着魔族之王的语气,不过由于猫咪的外表过于可爱,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张穆停下手里的动作:“是啊,陛下还是了解我的。”他又环视了一圈小小的药庐,拿起了一个小包袱,“我们走吧,回家。” 使魔跳上他的肩膀,倚着他的脖子闭上了双眼。 贺鸿雪选了几个弟子和之前在凡人那里挑选的几位账房先生,来处理那些账本。她自己则偷偷跑到杨易的实验室去抓了一大把防身用品,溜出羽云台想要寻找一些解除封印的机缘。 后来她也深刻反省过她此次的行为确实欠考虑,但是此时的她着实是有些着急了。首先是遇到了会起死回生的魔兽,再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魔族,紧接着就是天雷锁魂,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她决定去击杀魔兽的清河附近探查一番。 天雷虽锁了她元婴灵台,但终归还给她留了些可以驱使的修为,再加上长期仙气淬体和羽云台祖传的拳脚功夫,她自觉此次出门不会有太多意外。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加入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乖乖待在羽云台绝不乱跑。 第五章 萝卜 考虑到自己目前灵力运转受阻,移动多有不便,贺鸿雪就偷偷摸摸地跑去灵兽苑找个代步工具兽。她并不常来灵兽苑,灵兽们大多不与她亲近,特别是常作为坐骑的仙鹿羚羊青牛等等都对她不屑一顾。一番相互挑选之下,只有一头棕灰色的驴子勉强和她看对了眼,“萝卜,好名字。”贺鸿雪取下它的铭牌做好记录,侧身骑上了这头颇有个性的灵兽。 “往东,我说往东!那边那边!” 萝卜足下凌空,在云上慢悠悠地散步,完全不理会背上贺鸿雪歇斯底里的喊声。一人一兽极限拉扯中总算是磕磕绊绊回到了清河畔,之前玄真剑门弟子遇袭的案发地。 时值午夜,月轮正落在清河水上,静水流深霜烟笼罩水中月,苇花随风伏沿几十里。贺鸿雪不等萝卜四蹄落地,一个翻身落在岸边,足尖落地时便知自己已落入罗网。她落地的一瞬,水中月轮消失,天上月片刻染红成朱砂,似鲜血欲从黑色天幕滴落入此刻已凝固的河水。 四周一片寂静,风过草叶也激不起一丝声音。贺鸿雪左手掏出杨易给他的点金笔仿制版本一点零,右手折了一片身旁的苇叶放在唇边试着吹响,却也是入泥牛入海毫无声响。 贺鸿雪九十多岁的人生里修道也也占了十之八九,天运也好实力也罢,经历的生死境遇大大小小也有十几次,却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奇诡,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个寂静无声的幻境。如果她未被天雷锁魂大可以直接释放元婴大能的威压撑破幻境——这也是她惯用的暴力破法。如今一朝自投罗网无防入阵,只能小心行事。 她放开萝卜的缰绳,倒是不怕它乱跑,灵兽的本能告诉它此刻跟着贺鸿雪才是最安全的。“毕令·无我。”她右手掐诀轻点额间,一道淡青色的符印自指尖流入额间消失不见——这是羽云台最基础的道法之一,旨在稳定神魂防止灵台混沌。羽云台道法借自然之力,和自身灵力相共鸣,同样的道法在不同人用来效果天差地别,如今从来在修道之路上顺风顺水的贺鸿雪也尝到了何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又藏了一张掌心雷起爆符在右手,这才带着灵驴萝卜往之前的事发地走去,她本能地感觉这个幻阵和前阵子的事件必有关联,与其在原地等待,不如她主动走入这戏台,看看究竟能唱一出什么情天恨海。 她降落的地点离目的地本不远,循着记忆里的景色,贺鸿雪很快就走到了她一刀劈死魔兽的地方。本该泡在羽云台杨易的研究室池子里的魔兽尸身此刻散落在地上,似乎还能看得到刀口处粘稠的体液在不断溢出,红黑的血液把周遭的地面全部污染,已顺着坡度蔓延到“清河”的黑色之中。 贺鸿雪知道这一切应是幻象,尸身已被杨易解剖,是断不可能再回到此地。如今想要离开,要么找出阵法的生门,要么找到阵眼将其捣毁,要么找到布阵者以力服人。她不知布阵者目的为何,究竟是针对她设下的陷阱还是她误入了他人的无差别杀阵。 贺鸿雪有些后悔这几十年未曾在阵法一道上下些功夫了,若是掌门师兄在此,恐怕一眼就能走出生门,真是一报还一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她带着萝卜找了一处草丛茂密处蹲下,虽知身在阵法中藏无所藏,但人在危险中本能地想给自己找个庇护所也是常情。 此刻的贺鸿雪并不觉得这个幻阵是针对自己的。她被天雷锁混压制修为的事情只有羽云台的几位同门知晓,若要设阵法针对她元婴之能,加之她一向简单粗暴的战斗风格,耗费岂止灵材灵力,怕不是要搭上几个修士的真元才能困得她片刻。而且羽云台这些年被她带着专注于发展保险事业,未曾真正与什么人结怨。 正当她暗自思忖之时,一句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一切寂静,吓得她原地跳了起来。 “小雪,你蹲在这儿干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贺鸿雪转身,只见张穆抱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猫从草丛里走过来。 “慢着,你别动。”贺鸿雪下意识开口,才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但四周还是寂静无声,二人的声音在这旷野中十分突兀。 “毕令·无我。”她掐诀念咒,一丝青色灵力飘入张穆额间,他往前的脚步一顿,怀里的黑猫炸毛般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不慌不忙安抚好黑猫,走到贺鸿雪身边。 早在法诀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贺鸿雪就知道这是活生生的张穆,并非阵法里的幻觉,那这阵法就更可能是布在此处被她二人误闯。她赶紧往前几步抓住张穆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 “先不管你怎么来的了,你,和这头驴,对了,它叫萝卜,站一起。”不管张穆什么反应,贺鸿雪把萝卜的缰绳塞到他手里,“一会儿有什么危险,你就骑上它,它会跑的,知道吗?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安全,张大夫一个凡人落入此等危险阵法实在是生死难料。迟疑片刻,她终是下定决心,左手执点金笔,咬破右手中指蘸得一滴鲜血,然后抓过张穆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些什么符咒,点点金红若隐若现融入张穆雪白的掌心,他只觉得点金笔锋过处带起一阵酥麻,仿佛她把什么东西种在了他心上。 “这是连心咒,你所受的伤害都会由我来承受,所以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贺鸿雪一双澄澈的眼睛直视着张穆漆黑的眼瞳,似乎有什么张穆不曾见过的东西在她深褐色的眸子中涌动。 “不用谢我,我乃修道之人,保护凡人是义务所在。”贺鸿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他的手转移视线。 张穆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落下,又找不到落点,只能轻轻放在角落里不去触及。 红月依旧斜斜地挂在黑色天幕上,仿佛比刚看到时又低了些,凝固的河水中依旧倒映不出任何东西,苇花无声地在随着似乎存在的风晃动。贺鸿雪放开张穆,左手习惯性地把点金笔仿制版本一点零握在手里,独自往尸块走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大可以在这里耗着等布阵之人撑不住解除结界,但是张穆误入了这里,她必须速战速决。 随着她的靠近,地上的尸块开始蠕动了起来,渐渐地往一起拼凑。 贺鸿雪觉得有点恶心,又有点滑稽,那些尸块好像找不到自己对应位置似的,凑成个歪七扭八的样子,又试图调整成原本的模样,摩擦间黑红色血液不停留下,持续污染着脚下的土地。 “娄令·九江!”贺鸿雪点金笔挥动,瞬间身前的枯草残枝汇聚成长枪,无声笔直地插向正在聚拢成型的肉块。虽然可供驱使的灵力不足导致术法力道不可同日而语,这些草枪木剑依旧把肉块再次打散,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它们执着着继续聚拢。 贺鸿雪从腰间抽出偷出来的软剑,足尖点地刺了出去。 她本不善用剑,不过是在门派里进行过一些基础的训练,又学着当初遇到的玄真剑门的道友比划过那么几下。她天资过人,学什么都飞快,只是太随着性子,剑修这种需要苦修的道门不适合她。 软剑薄而锋利,挥舞几次后,堆积的肉块被绞得粉碎。 “小雪,你这是要剁饺子馅吗?”张穆在她身后探出头,似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还有心情开玩笑。“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要吃我不拦着。”贺鸿雪收回软剑,刚才软剑抽舞之时依旧悄无声息,偌大的旷野只有张穆这个闯入者能发出声音,贺鸿雪心里不禁打起来鼓,但是一对上张穆那双沉静漆黑的眸子,她的疑虑便消减了大半。 正当她俩对话之时,散碎在地上的肉块不再执着着融合,反而开始蒸腾,随着烟雾腾起,天开始降下雨水。刚开始还没有感觉,等到雨水落在面上带来丝丝疼痛,贺鸿雪才意识到这血红色的雨水充满了腐蚀酸性,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雨越下越大。一直卧在一旁的萝卜皮毛都被腐蚀出了几处秃斑,张着嘴驴叫却没有一点声响。 红水阵! 此刻贺鸿雪终于从塞满了账单的脑子里翻出了这诡谲阵法的来历。这种上古邪阵怎么会出现在此,她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不然两人一驴都得交代在这里。 血红的酸雨无声地落在植被上,草木渐渐枯黄凋零,不一会儿旷野上便寸草不生,贺鸿雪心一横,催促着张穆抱着黑猫翻身骑萝卜,“你会游泳吗!” 不等他回答,贺鸿雪接着自言自语:“罢了,也不定是什么呢!”话音未落,她已经拉着张穆扎入了无波无澜的清河,没泛起一丝涟漪。 第六章 红水阵 和贺鸿雪的猜想差不多,此刻的清河已经不能算是河,似水非水的物质彻底包裹了他们。下沉了一段后,他们漂浮在了“清河”中,奇异的是,“河”中亦有一轮和天上相反的,雪白的弯月。 贺鸿雪心下了然,这“清河”果然和破阵的法门相关。远处的“弯月”上似乎有个人,贺鸿雪左手转动点金笔一点零,一道电光打向水中幻月所在的方向又消弭无踪。 她刚要挥袖前去查探,就感觉有人牵住了她的袖子。 “我去看看,你原地别动。”在水里反而发不出声音了,好在张穆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坐在萝卜身上冲她点点头。 “箕令·北客。”贺鸿雪没想到在这里这道符令还能生效,当下足底似升起一股清风,拖着她往水中幻月方向而去。 张穆把黑猫放在肩头如围脖一般,一双黑眸看着贺鸿雪只身前往。 自从贺鸿雪踏入了这处阵法,掌门师兄江鹤秋就感觉自己与她的联系越来越弱,直到后来干脆断了灵通,还好魂灯稳定燃烧着,不然饶是江鹤秋也要亲自出山去捞人。能够切断羽云台灵通的阵法,江鹤秋确实担心如今的贺鸿雪能不能处理掉。 贺鸿雪自然是不知道师兄的担心,她径直往那个仿佛被挂在月亮上的人飞去,靠近了才发现水中月确是遥遥不可及的幻影,但这个柔和的月白色倒是比上面的红月看着要舒服点。 她总算看清了那个人,那是个被绑成十字,手腕双脚和脖颈都被细细的锁链绑住的少年,锁链的另一端消失在虚空中。少年的两个手腕各被隔开一个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流,也堕入虚空。少年似乎失去了意识,但身体的疼痛让他在昏迷中依旧满脸痛苦。 见此情景,贺鸿雪胸膛中涌起一股怒气,她终于知道岸上的红血阵是献祭了什么来布的阵,正是眼前少年的鲜血! 贺鸿雪顾不上其他,赶忙从兜里掏出偷出来的定元丹给少年服下,很快少年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贺鸿雪心里稍稍定下,她还有救他的机会。 她试图给少年手腕的伤口止血,但这伤口和红血阵相牵,等同于把少年和红血阵绑成一体,此刻的她没有把握在不伤害少年的情况下把他和红血阵剥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血一滴一滴离开他愈发虚弱的身体。 贺鸿雪只能从那些锁链上下功夫,她对着牵引这少年右手的锁链发动雷咒,锁链纹丝不动,已经绷得笔直。她又从袖口抽出两张起爆符,分别贴在两根锁链上,刚要起爆,突然想起这少年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住起爆符的冲击,她毫不犹豫地把少年抱在怀里,随即发动起爆符,两道巨大的冲击夹击而来,饶是经历过元婴淬体的她也感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当下嘴角流下一丝鲜血,正滴落在怀中少年愈发苍白的脸上。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的女子的脸,女子不顾嘴角噙血,不停地安抚自己,嘴唇张阖少间似是在说她要救他。少年想要张嘴说话回应她,却被颈间的锁链掐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笨拙地撕开自己的衣摆想要给他包扎双手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点点溢出的血液。少年摇摇头,示意女子快离开,没人能救得了他。 贺鸿雪此刻无比后悔从前修行的时候没有仔细研习阵法,少年身上的锁链炸不烂破不开,那应该是属于束缚类的阵法。 “有病吧,一个阵法套一个,费这么大功夫究竟是要做什么啊!”贺鸿雪本就是个随着性子乱来的人,手头的办法用尽了,她撒泼似的用手去拉扯锁链,被锁链上的电光刺痛缩回了手。 犹豫间她感觉面上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到她脸上,她抬头望向“水面”,才发现红血阵的范围已经开始影响到“水下”,水里下雨,真是活了几十年头一回见。再低头看怀中少年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贺鸿雪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掏出点金笔一点零,运气把全身能调动的灵力全部集中到笔尖,用尽全力插入少年右手边的锁链:“给我破!”她咬紧牙关,灵力周天疯狂运作,直接触动了锁魂天雷,滚滚怒雷直劈她的灵台,她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双手再次加重了力道。 她修道七十载有余,习惯了顺风顺水,此刻也绝不能容忍少年在她眼前如此无助。师父师兄总说她道心不稳,但此刻她只想救下这个孩子。 随着她调动的灵力愈发磅礴,天雷的束缚也越紧,她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自己身上缠绕的青金色天雷,本就被红水阵腐蚀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被天雷劈得焦黑。 她干脆闭上眼睛,继续把灵力往点金笔一点零的笔尖送出,看似柔软的笔尖如刀锋般插入锁链,终于在锁链上凿出一道裂缝。 天雷的威压已经开始警告她的灵识,紧闭的双目中似能看到隐隐雷光,天雷带来的痛苦让她不禁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再次驱动灵力,不顾神魂的痛苦和雨水的腐蚀,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的笔插入锁链。 “噼啪。” 寂静无声的“水里”传出碎裂的声音,点金笔的笔杆裂开的同时,锁链也被贯穿,少年右手的锁链应声断开。正当贺鸿雪拖着残破的身体准备为他打开其他锁链之时,红血阵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贺鸿雪顾不得给自己遮挡,忙把少年抱入怀里,只见少年脸上少有的那一丝血色迅速消散,被解开锁链的右手伤口血液汩汩而出,原来这锁链既限制少年的自由,也在控制他的出血量。 贺鸿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她疯狂地再次催动灵力,不经由点金笔,直接忍住荆棘般的疼痛抓住少年脖颈后的锁链,她顾不得全身的掣肘,放弃了灵力周天循环,硬生生让灵力全部往手心聚集,双手硬生生扯断了锁链。正当她不顾全身噼啪作响的天雷和红血阵的腐蚀准备对少年双脚的锁链如法炮制,少年如回光返照般突然有了动作,他抓住了贺鸿雪的手,对她轻轻摇头。 “来不及了,我要死了。”少年的声音传入贺鸿雪的耳中,虽然虚弱但温柔而坚定。 “胡说,一定来得及!”贺鸿雪发现自己也能发出声音了,她立马反应过来,这少年不仅是红血阵的祭品,更是外层幻境的阵眼!阵眼处的少年快死了,他们的声音才传递了出来。她再次抓住如荆棘般的锁链试图再扯断,却被少年拦住了:“来不及了,谢谢你,救我弟弟,求你……” 少年微微含笑的头颅缓缓底下,最后一滴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干,红血阵随即停止,少年身上剩下的锁链全部无声地消失,“水中”的幻月也开始崩坏。 贺鸿雪呆呆地抱着在她怀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少年,少倾,她悲怆地长啸一声,周身元婴阶等的灵力瞬间爆发,幻月立即土崩瓦解,四周真正的河水立刻倒灌而来形成水龙卷,似要把一切拖入河底。 修道七十余载,这是第一次有人因她的失误死在她怀里,她不能接受,她是世间罕有的修道奇才,她以为自己可以庇护一切遇到的人事物,可如今她只是离了法宝,生了限制,就害死了一个少年,这不是她修道的初衷,这不是她的道啊。 那她的道呢,她的道在哪!贺鸿雪双目赤红,周身灵力不顾天雷的封锁疯狂流窜,隐隐有道心崩坏的迹象。 昏迷前的贺鸿雪只记得一个人骑着驴子朝她飞奔而来,随即她便陷入了昏迷。 再度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中,一旁的女子看她苏醒,笑着从床边站起:“我说她没事了吧。” “阿月?”贺鸿雪浑身剧痛,仿佛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嘴唇轻启,“那个孩子呢……”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他早已死了。”女子摇摇头,按住了想要起身的贺鸿雪,“这怪不得你。” “不,都是我……都是我……”贺鸿雪双目空洞而悲伤,她还记得少年苍白的脸上含着微笑,虚弱的身体在她怀里渐渐变得冰冷。 “先别想那么多,你养伤要紧。” “对了,张穆他……” “你说的是那个被你的连心咒护住的凡人?”说话的女子名为何信月,目前是灵犀谷的谷主,“他没事,就是他从你袖中找出信号弹招去的羽云台弟子,然后你就被送到了我这里。”何信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丸药,“当时乱哄哄的,听说羽云台的人给他医治了一下一些皮外伤,他就趁乱自己离开了。” 还好,还好她还护住了他,贺鸿雪这么想着,实在抵不住身体的疲惫,含着何信月塞到她嘴里的丹药沉沉睡去。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三个念头,张穆,弟弟,和她的保险大业。 第七章 灵犀谷 贺鸿雪在灵犀谷养伤的时候也没闲着。 本来她就要来灵犀谷对保险项目进行后续的跟进,何信月说她还要静养,硬是把她锁在自己屋里,直到羽云台用天舟送了几位账房先生来,才解开了她房门的锁。 杨易也随天舟一同来到,看到贺鸿雪把他的点金笔一点零用到烂碎,差点两眼一黑背过气去,经不住贺鸿雪软磨硬克,给她修理出个点金笔一点一版本,只可远观不可近瞧。 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贺鸿雪也该爬起来干点正事了。 灵犀谷常年青翠,谷内花鸟异兽珍奇遍地,是医修们的世外桃源。他们给贺鸿雪准备的是一间外谷的小楼,交通便利,适合内外谷的弟子前往办理手续。 贺鸿雪拿出了险种目录给灵犀谷的长老们过目,并给他们圈出了几个重点险种。 “这个,‘采集人身安全险’,贵派弟子经常要出入险境采集珍贵药材,免不了受伤遇险,这个险种根据不同伤情有相应程度的赔款,不过也是要经过我们的伤情鉴定的。”贺鸿雪掏出金笔复刻版一点一,在“采集人身安全险”上画了个红圈,一众长老纷纷往这只闻名遐迩的法宝上看去。 贺鸿雪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咳嗽了两声,继续圈:“还有这个,‘医闹安全险’,大夫最烦遇到医闹了,这个险种可以在不听话的患者医闹造成损失之后进行损失评估,由我司进行赔付,保障大夫的自身权益,当然,这个险种的保险金比较高。” 长老们还在不由自主地看着点金笔,贺鸿雪无奈地按下一个按钮,笔身发出青色电流,吓了长老们一跳。 杨易做的东西唬唬人还是挺有用的,贺鸿雪心里无奈地叹气。 “这个是‘秘境历练保障险’,如果贵派弟子在秘境历中颗粒无收,我们可以进行小规模赔付,这个险种保金比较少,赔付率也底,毕竟我们修士在秘境里是要搏命抢机缘的。” 贺鸿雪又划出一个险种,“这是专门为新入门弟子可能遇到的秘境试炼准备的,可以防止低阶弟子在秘境过于头铁,对门派造成人员损失。” “对了,还有这个,‘破境无忧险’。“贺鸿雪按了一下点金笔复刻一点一,笔头换成了蓝色,他重重地圈下了这个险种,“这在我们羽云台也是重点普及险种,毕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在座的你我这样的机缘可以破境升阶。” 她抬头找到一面白墙,按下点金笔复刻一点一的末端,在白墙上打出一片黏着式投影:“这个险种我们极力推荐,因为它是有基础收益的。” 白墙上出现了树状图标,标出了每种情况对应的赔付标准。 “根据贵派提供的数据资料,弟子大多止步融合之境——抱歉我没有贬低贵派的意思——贵派救死扶伤舍己为人的精神一直是修仙界楷模。”她站到投影面前,两手一拉点金笔复刻壹点壹,折叠部分被展开到小臂长短。 她用笔头指着其中一条分支说道:“假使贵派弟子在参险后二百二十年内没有破境至金丹,可以在之后的每三十年领取到相应保障金,直到身陨或寿元尽,如二百二十年后破境成功,则从破境当日起不再享受后续保金。” 她又指向另两条分支:“假如弟子在参险后二百二十年内不幸身陨,我司将对保险受益人赔付五倍保险金。如果弟子在二百二十年内轻松破境,我司不会进行任何赔付,当然,贺礼是少不了的。” 她啪地一声把点金笔一点一推回原来的长度:“各位长老,听懂了吗?” 会议结束后,脑袋被绕成浆糊的长老们送贺鸿雪出议事厅,出门就有传话弟子说掌门有请。 递上掌门师兄给灵犀谷掌门的礼物后,贺鸿雪开启了老熟人模式。 他们这一代的先进弟子大多相识于五十年前的一场大秘境,灵犀谷掌门何信月与他和掌门师兄一直关系良好。 灵犀谷的掌门遴选一直与别派不甚相同,并非优先选择最高修为,而是由镇派之宝神农鼎在一众优资弟子中挑选,当代掌门何信月便是如此,以金丹期坐镇灵犀谷。 何掌门叫人拿来一盒茶,让贺鸿雪带回去:“今年新下的飘雪,给鹤秋,明目。”贺鸿雪伸手:“我的呢?” “最新款养颜膏,给方续。” “我的呢?”贺鸿雪锲而不舍。 何信月温柔地笑着:“这只金蟾给你。”旁边的弟子递上一只锦盒,贺鸿雪打开一看,还真是灵犀谷清江海特产金蟾。 “给你招财的,可别吃了。”从认识何信月起,贺鸿雪似乎没看过她有笑之外的表情,像极了凡人过女儿节的娃娃。 “你是不是最近有些体虚,气息不畅?”何信月的医术是没得说的,只凭望字一技就看出了贺鸿雪的状况。 想起出门前掌门的嘱托,贺鸿雪拜拜手:“你也知道我之前被天雷劈了一道,多少有些气血不畅,不算大事。”她伸出手给何信月把脉,反正神魂被锁从脉象上摸不出来,“得亏是我,要是换了旁人,早就魂飞魄散了。” 何信月给她搭了一会脉,又把手收了回去。 “对了,你们门下有没有外出游历的弟子,在人间游方行医,叫张穆。”他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多少是有些在意张大夫的,“长得挺好看,右眼角下有颗红痣。” 何信月叫他用点金笔画出来看看,他又摇摇头:“不值当,我就随口问问。” “应该是没有的,怎么,遇到什么奇缘了吗?”何信月很少开这样的玩笑,搞得贺鸿雪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了,还有这个孩子。”贺鸿雪画出了那个死在幻阵里的少年的脸,精神有些萎靡,“他说他有个弟弟,你们也帮我找找吧。”幻阵里的事情她没瞒了何信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 何信月知她心里不舒服,两句话把话题转回到灵犀谷的保险项目上,这下贺鸿雪来劲儿了,抱怨灵犀谷的长老脑袋真的不好使,连险种分析都听不懂,何信月只笑着听他说,笑容宛如溶于月色的梨花。 安排好各种事项,几天后她乘着天舟回了羽云台,门派里正为弟子选拔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他们这一辈的修士也要考虑收徒了。 左右看看门派里忙得也没他插手的份,贺鸿雪去找杨易要个单人飞舟,去处理他的灵药贸易。 正巧杨易要找她,她在幻阵里生死难料的时候,他在实验室里点打开了她的点金笔。 一向自诩法宝研发天才的他被上古修士的技术震惊了,点金笔内部之复杂远超他能处理的范围,但是哗啦响的原因已经找到了,“你看,这块整流石碎掉了,应该是天雷下来的瞬间点金笔帮你挡了一下,不然即使是你也得下半条命。” 杨易的工作桌上躺着被拆开的点金笔,这还是贺鸿雪第一次看到自己法宝内部的样子。 “这些上古法宝用的技术我还没有完全参透,但是这块整流石起到了限流的作用,它会调整法宝的输出功率和你灵力输入之间的级数,所以你能从金丹期用到元婴,不止于被吸干灵力。”杨易的长发在工作时候一向是扎成马尾高高束起,和平时垂于胸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贺鸿雪无暇欣赏他的英姿,问他道:“也就是说它在保护我的时候,也限制了点金笔的威力?” 杨易点头,贺鸿雪说那你直接把这个摘了算了,我一元婴大能还能喂不饱它? “不行,它被安在了主线路上,摘了它也得找其他的导体来替代,而且说不定你真的会被吸干。”杨易说技术上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上古技术和修仙等级和如今相差挺大,总的来说是灵力体量整体下滑,如果让它发挥原本的功率,即使是贺鸿雪和掌门之流也撑不了两招。 贺鸿雪终于知道别人听她讲保险经济时候云山雾罩的感觉了,只问他到底要找什么。 “和这块石头性质相似的整流导体,你也可以带一块超导体回来让我试试,到底这玩意儿原本的效果是怎么样的。”杨易把一块碎片交给他,又给了他一个灵石驱动乾坤袋,里面放了不少点金笔复刻壹点零的备用灵石和其他的小玩意儿,“其实我们都不赞成你现在这个样子出门,但是也知道你是关不住的。” 贺鸿嫌他说话晦气,自己再点背也没到一个人出门都不行的程度,刚想回嘴,就想到那个少年…… “记得帮我找人,我羽云台贺鸿雪只要活着,保他弟弟一世平安,” “而且你们几个都给我塞备用法宝,让我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 “说到掌门,我还没有研究过云髓星图和千里江山图呢,可能……”贺鸿雪转身走人的时候听到杨易念叨了这么一句。 坐在飞舟上的时候贺鸿雪就在感叹,出去历练的两个人还不回来,让杨易顶任务管理真是浪费人才,这种人就应该关在研究室里别放他出来。 第八章 晴雨城 本来贺鸿雪是要去寻珍坊看一看拍卖行情,再去几个小门派敲定灵药合同。乘着灵石驱动的天梭正路过一个凡人的大城市,隔着云头都能看出一派繁华景象。 这些年她甚少去尘世,招账房先生也是手下弟子代劳,不知道这几十年凡人怎么样了。 顺着这个念头,她从云头下来,本打算直接落在哪个城头,却没曾想直接撞上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骨碌碌滚了下来。 堂堂元婴大能贺鸿雪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没能爬起来,勉强抬头就看见几个亮闪闪的枪头对着自己。 “何方来者?报上名来!”全副武装的卫兵拿墙头对着她,大有一言不合就戳下来的势头。 贺鸿雪摔出经验了,一回生二回熟:“我有权保持沉默……张大夫!”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青衫背影,激动地叫出了声。 那人回头,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笑容蔓延在眼角眉梢:“小雪,好巧啊。” 张穆陪着贺鸿雪走了趟安保中心,作证此人非异族,贺鸿雪又出示了羽云台的信物,确认了人类修士的身份。 “抱歉,最近收到修仙界递来的魔族出没警告,城内安保等级提高,吓到修士大人了。”负责的卫兵长为她办好手续,递给他一份晴雨城通行证,又谢了张穆:“既然信物齐全,又有张大夫出面,我们也就不浪费二位时间了。”随即唤了卫兵送他们去街道。 贺鸿雪问卫兵挡住她的护照是什么,卫兵回答道:“大人许久未下凡了吧,这是防御壁,专门隔绝高灵高魔生物,平时不用的,在警戒解除前会一直张开,毕竟我们是凡人嘛。” “您的飞舟我们会按手续为您保管,您离城的时候来取就行,不收取保管费,对了,城内禁止飞天,望您理解。”卫兵指了指城头上炮口状的东西:“城内一千尺以上的未许可飞行物都会被灵击炮锁定,这玩意儿打人挺疼的。” 贺鸿雪:……我觉得你们的科技树点得比我还歪。 再见张穆,贺鸿雪觉得他有什么不一样了,又说不清,最明显的就是他脖子上环了一只黑猫,和貂皮围脖似的,冷不丁又会睁开金色双眼,吓人一跳。 “张大夫怎么在这里?”贺鸿雪把通行证塞到临时乾坤袋里,两手踹在袖口,像极了出门溜达的大爷。 “看望老友,几年前我在这行医,现在回来看看。” 贺鸿雪挺喜欢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红痣微微颤抖的样子:“你身体还好吗?那天怎么就自己离开了,也不去灵犀谷检查检查。? “我不是被你护住了吗?基本没受伤。”张穆说着拍了拍瞪大了眼打量贺鸿雪的黑猫脑袋,“别盯着别人,不礼貌。” “上次还得谢谢你,听说是你给我同门发的求救信号,”贺鸿雪老脸一红,不禁挠挠头,“该请你去羽云台好好检查一下身体的。” “你不是给我身上加了那个什么符咒吗?我无大碍,只是衣服毁了一件,小黑的皮毛上被腐蚀了几个秃斑,如今也长好了。”张穆说完黑猫喵了长长一声表示抗议,张穆把它从脖子上拿下来,贺鸿雪美滋滋接过去:“我师兄碰到猫就浑身起疹子,我都没能养猫。” 两人一猫就这么一边闲聊一边往前走,晴雨城里繁华喧闹,大街小巷里人来人往,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魔族警报的影响。 “你们师门感情很好吗?”张穆看他抱猫的姿势不太对,教他托着猫屁股不容打滑。 “挺好的,毕竟门派里家长死的死,走的走,我们几个算是相依为命了。”贺鸿雪小心翼翼把夹到咯吱窝里的猫尾巴拿出来,黑猫抬头继续打量他,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贺鸿雪是第一次到晴雨城,或者说她第一次逛这种规模的凡人城池。当年她被师父从小村子里带出来,对凡人世界并没有太多留恋,现在看来,这样熙熙攘攘的街道还是很有新鲜感。 “现在是什么时节?”贺鸿雪搔着猫咪的脑袋,黑猫舒服地闭上眼睛任她摸。 “临近七夕。”张穆看他摸猫摸的开心,拉着他干脆在小摊面前坐下。 “我辟谷,你自己吃吧。”贺鸿雪赶忙提醒他,手里的动作却是一直没停下。 张穆笑笑,唤来小二点了一碗面和一叠小鱼:“我知道。” 冷不丁地,他收到黑猫的传音:“先生,我头要秃了。” “忍着。”他传回去,声音依旧很温柔。 不一会儿面和小鱼都上来了,黑猫终得解脱,跳起来吃饭。贺鸿雪看他们一人一猫吃得香,也觉得自己的口水开始分泌。 “要来一碗吗?” 贺鸿雪想了想,吃点东西应该不碍事,转念想起杨易给自己的乾坤袋里没有人间用的钱。 张穆给他叫了一碗面,这算多大点事。 两人一猫一桌吸面,贺鸿雪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一天。 “啊……这一碗面,老板能挣几个钱啊。”摸着肚子的贺鸿雪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老板就在他们身后下面,接茬道:“两三文罢了,薄利多销过日子,张大夫免费!” “你人缘真不错。”贺鸿雪抚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胃,上一次这么鼓的时候,里面装的是牛肉,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啊。 话是这么说的,两人走的时候,张穆还是在桌子上留了两人的饭钱,吃饱喝足的黑猫又趴回到了张穆的脖子上,尾巴绕在他下巴下面。 贺鸿雪辟谷了几十年,一下子开了荤是停不下来的。两人走一路吃一路,贺鸿雪嘴巴就没停过,大有把小时候没吃过的好东西全吃一遍的架势。 “临近七夕啊,和我们那儿时节一样嘛。”她咽下一口冰糖葫芦,说了两句话又吃口枣糕。 “冰糖葫芦有籽……你咽了?” “有吗……我没仔细嚼……” 七夕是干什么的,贺鸿雪还是知道的,毕竟门派里的女修们是很期待这个节日的,有些胆大的师姐师妹还写上自己名字给心仪的师兄弟送上香囊之类的小物。今年不算逢十,修仙界应该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这里却是热闹地很。 “乞巧,观灯,放灯。所有一切都源于心愿。”张穆顺手拿起路边卖的彩笺,小小的笺纸上用花朵印出自然的纹样,等着承载一个心愿。 好在高空禁止令高度以上的飞鸟并不会被灵击炮锁定,不然好好一个七夕,都没点喜鹊助兴,实在有些扫兴。 街道虽新鲜,贺鸿雪还没到沉迷的程度,她准备去城里最大的商行看看,有没有什么投资项目,好拿去寻珍阁做个交易。 身上没带凡间通用货币这有些麻烦,如果在修仙界,她刷脸加上羽云台印信可以直接记账,时间久了她出门很少带钱,手里没有硬通货总有些没有底气。 “修士大人放心,灵石您总有的吧,现在晴雨城在收购灵石,您也看到了,防御壁的消耗不小。”商行掌柜看过通行证后热情招待了他们。 “因为开销挺大,所以如果七夕的时候没出什么事情,节日过后就会解除全面防御,恢复平时的基础安检。”掌柜给二人看茶,张穆谢过后慢慢喝了起来。 贺鸿雪没想到人间也会用灵力驱动了,不过听老板的描述,似乎和他们修真界对灵力的用法有些不同。 “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了修士那样巨大的灵力流动,也并无法驱动,只能借助外物。”张穆放下手里的茶杯,发现贺鸿雪并没动那杯茶,“怎么了?” “刚才……吃太多……我有点……不舒服……” “……” 张穆只得先带着他去药房抓药,也不知道他开的方子对这位修士大人管不管用,听见贺鸿雪坐在药房的椅子上哼哼唧唧,他就想笑。 “辟谷多年,突然暴饮暴食,哎呦……我错了……”她把张穆的猫抱到腿上,一下一下地摸着。 “先生,我背要秃了。”黑猫又给张穆传音。 “忍着。”张大夫专注抓药,温柔回答。 煎药的时候贺鸿雪在旁边走来走去消食,让张穆给她讲讲人间的事情。她仗着自己身体不舒服,彻底霸占了黑猫,把猫顶在头上开心地像个傻子。 “自百年前仙魔大战,人间也不可避免地收到波及后,凡人一只在寻求自卫之道。”张穆拿了小板凳坐在火炉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慢慢讲述着和修仙界截然不同又息息相关的历史。 “人们试过很多不同的方法,用过很多不同的动力源,至今还有各种各样的技术流派,晴雨城的灵力驱动不过是一个分支。”药香缓缓从药罐里溢出,充斥了整个煎药房,张穆眼底的朱砂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人们经历过各种尝试,面对各种失败,却没有停下过脚步,有些技术还被用在别的地方。” 贺鸿雪的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个骇人的想法,她们在清水河畔遇到的无声血月幻阵和红血阵,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并不是魔族的手柄,人族是否有借助外物布阵的可能。 事情过去已有月余,她依旧没搞懂那个阵法的目的,牺牲的少年的弟弟也没有找到,这让她有些烦躁,下意识换了个话题。 “你今年多大啊?”贺鸿雪抛出这个问题,她永远会踩在奇怪的重点上。 张穆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反问他:“要过七夕了,这是要问我的生辰八字吗?” 贺鸿雪差点把头上的猫给他扔回去,这个对话太诡异了。 “先生,我胃难受。”黑猫已经学会自问自答了:“我知道,忍着。” 第九章 紧急避难 看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在晴雨城逗留到七夕节后的时间还是有的,贺鸿雪带了点地摊淘宝的心态,没准能在这里淘到什么好东西。 张大夫的药还挺管用,她的胃胀缓解了不少,辟谷久了陡然吃太多肠胃受不了,而且浊气上升。她上半夜蹲厕所,下半夜蹲房顶,对月打坐了好久才回归清净吐纳,饶是不敢再乱吃东西了。 “你们修仙真没意思,好吃的都不能吃。”贺鸿雪吐纳的时候张大夫就围着猫围脖坐在他旁边,贺鸿雪也不瞒着他了,毕竟是在安保中心验过身份的人了,倒是她隐瞒了真名有些不好意。 “我懂得,行走在外,假名是情调。”张大夫的猫围脖好像睡着了,尾巴垂在他胸前,衬得他像个贵妇。 夜幕新月,月华不减,贺鸿雪抬头,隐约能看到防御壁的灵力流形成了半个球型,笼罩了整个晴雨城。不知是因为晴雨城海拔不高灵力稀薄,还是因为防御壁的阻灵阻魔效果,她吐纳的效率大打折扣。净化完浊气她就收了周天运转,不去做那低效的无用功了。 从客栈的房顶能看到好几条街道,一些街道上已经起了花灯,只等着七夕的小情侣来卿卿我我。不远处就有河道,联通护城河,在城里形成纵横交错的水路,七夕那天会到处飘着河灯,如今夜的星辰。 “不过,鸿雪和小雪,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张穆随着她的视线也在打量他,修仙者这些年他行走人间不是没有见过,贺鸿雪这样的确实很不常见。 “也不算诓你吧,我娘给我起的名就叫小雪,我小雪那天生的。”贺鸿雪还是喜欢抬头看天看星星,她不如掌门师兄精通星象,也看不出风花雪月,只是莫名喜欢那种莫测的静谧,把星星当算盘珠子拨,一定很带感吧。 她这么想着,露出了财迷的微笑。 “小雪,小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张穆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个酒葫芦,和送给贺鸿雪的那个长的差不多。 “好啊好啊,酒气穿肠过。”食髓知味的女人确实经不起诱惑。 托张大夫的福,客栈给他俩开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两个小卧房连着一个小客厅。 张穆一早起来就发现贺鸿雪在小客厅的桌子上写些什么,旁边还摆着昨晚从掌柜那里借来的算盘。 纸张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东西,横七竖八的各种线条,贺鸿雪就趴在这堆线条里,像只青绿色的大蜘蛛。 “你换衣服了?”他记得贺鸿雪昨天还是枣红暗色的衣衫,今天换成和他一个色系了。 贺鸿雪从纸堆里起身,心不在焉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你的眼神比我们女修还好。” 昨天两人在晴雨城转了大半圈,贺鸿雪估算了一下城里的商铺数量,今天准备去晴雨最大的书馆查看一下准确资料,起了个大早模拟了几种保险金额计算方法,随手一写就写出了加密的效果。 张穆想要捡起最旁边的一张纸观摩一下,被贺鸿雪喊住了:“张大夫,等等,那边我拼好的!” 张穆又给她放了回去,下楼叫了早饭,回来的时候贺鸿雪已经把一半的桌子给他空出来了,纸张全部打上编号按序排好。 贺鸿雪还在收拾另一半的桌子,“纸张不够大,只能拼起来写。”她这才从杂乱的算式里抽身,正式看着张穆,“哎,张大夫,今天我俩情侣衫哎。” 送早餐上来的小二正推门,就听见这句话,吓得差点打翻了一碗豆腐脑。 今天贺鸿雪可是不敢再吃东西了,张穆一个人捧着豆腐脑,吃相很是文雅,连吮吸的声音都没有,黑猫那么文静,大概是学的他。 想到猫,贺鸿雪给了张穆一个眼神,看到张穆点点头,她做贼似的摸到张穆房间里,从床里把黑猫扯了出来。 “咪呀!!” 房间里传出惊悚的猫叫声。 “先生!他吵我睡觉啊!” “嗯,忍着。”张穆放下豆腐脑的碗,冲房里说了一声。贺鸿雪抱着张牙舞爪的黑猫出来了,手背上两道血印显眼得很。 “没事没事,这点伤我忍得了。”她以为张穆是对她说道的,满不在意地擦掉小血珠子,“都不剪指甲的吗?小宝贝。”她安抚着炸毛的猫咪,奈何黑猫扭来扭曲比泥鳅还滑。 张穆看到血痕的时候愣了一下,周身的气场骤然凛冽,贺鸿雪逗猫转身背对他的一瞬,他的双眼变成金色竖瞳,眼神利剑一般直射黑猫。 黑猫在贺鸿雪怀里打了个冷战,动弹不得。 “咪呜……”先生,我错了。 黑猫讨好地温顺舔舐贺鸿雪手上的伤口,贺鸿雪把它放到地上,不让它舔,“是我不好,打扰你睡觉。”黑猫跑到她的脚边一个劲儿蹭,又跟着他来到张穆面前。 张穆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任由猫咪又来蹭他的脚,兀自喝完那碗豆腐脑。放下空碗,他冲黑猫伸出手:“上来。” 黑猫一摆尾巴,跳上他的膝头不敢动。 张穆把僵硬的猫放到贺鸿雪肩头:“他有点起床气,伤到你了,抱歉。” 贺鸿雪喜滋滋肩上有猫了,哪管得了这么多:“没事没事,我修仙的皮糙肉厚……”后半句话摸着猫就被他吞了下去。 “怎么没见你磨墨?”张穆把碗筷放回托盘,一会儿下楼带给小二。 “我门派特制的笔,内置墨水,又不会像炭笔一样弄脏手。”贺鸿雪掏出点金笔复刻版一点一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今天张大夫没有什么安排,带着贺鸿雪去了晴雨城最大的书馆,他把贺鸿雪送到书馆门口,指了指门口的牌子“宠物不得带入”。 “我和小黑在附近转转,我们晚上客栈见?” 贺鸿雪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石头,“传音石,你拿着,震动就捏它一下,我看好了资料就会去找你,你要找我也捏它。”他看着张穆把这东西放到怀里,又把小黑给他围好,自己进了书馆。 晴雨城重教化,城内开设了大大小小公共书馆,谨记“落后就要挨打”的惨重教训,力求启民智、谋发展。 贺鸿雪站在浩如烟海的书丛中,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扑面而来。 晴雨城的地方志藏馆很大,除了晴雨城本身的历史变迁,更有周遭地区的风土人情。 贺鸿雪走过一排排书架,晴雨城的历史在他眼前展开。 越往后纸张越旧,看得出来是几代人几经修订,繁杂冗长的时光被视若珍宝,从上一代人交到下一代人手里。 和修仙界动辄千年的历史相比,晴雨城引以为傲的几百年就像小孩子堆在沙地里的城堡,贺鸿雪却不敢怠慢。 她是天才,不懂庸人的苦难,却明白苦难背后的挣扎与无奈,还有苦难过后的复兴和奋进。 母亲在饥荒的冬天选择了让她活下去,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脆弱和沉重。 “你在小雪到来,我不能让你在雪里离开。”母亲划破自己的手,放到饿到昏迷的他的口中。 天道不仁,那么人就要更爱自己一点,每一个生灵都值得被爱。 “但愿你……”她拿出了一个蓝色石头,抚摸了两下,又放回怀里,专心去找他要的资料。 张穆围着小黑,并没有去周围转转,而是找了一块高地,眺望晴雨城。 黑猫从他脖子上跳下来,恭谨地对他说:“先生,您最近很喜欢登高远眺。” “小黑,我离开魔域多久了。” “二十载有余。” “家乡还好吗?” 小黑听不明白,他隐约觉得穆先生的话里带了他不懂的情绪,却无法捕捉。 穆先生在魔域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杀伐果决从不手软,明明长了一张美艳的脸,却能止小儿夜啼,魔族见了他不以职位相称,皆尊称一声“穆先生”。 黑猫自百年前大战便跟随穆先生,却觉得他不似传闻那般可怕,虽百年间也是见过不少先生的手段,猫族的第六感却告诉他总有些违和感,奈何小黑还是太年轻,参悟不透温柔似水,沉静如渊的穆先生。 “先生觉得那日清水河边的几重阵法是谁做的?”小黑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谁做的都和‘张穆’没有关系,不是吗?”张穆沿着城墙慢慢走,小黑优地在城头踱步。 “您是想家了吗?那就早点回去吧。”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梳理了一下胡子。 张穆没有回答他,把他抱起又围到脖子上:“起风了。” 贺鸿雪在书馆里借着商户数据算了一整天的帐,头晕目眩地从里面出来,没有磅礴灵力护持,全靠手拨算盘珠子,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去见三清祖师爷了。 奇怪得很,黄昏时候本应熙熙攘攘的大街却是人极罕见,偶尔路过两人还是匆匆忙忙,她拉住一个人问话,那人焦急地对她说:“防卫中心拉响警报,有零星魔族小群体即将从这个方向入侵,这附近的居民都疏散了,你怎么还在这?” “你是从书馆出来的?没地方去的赶紧回书馆,那里有紧急避难所。”说完那人又急匆匆走了。 贺鸿雪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死心地捏了怀里的蓝色石头,十几秒后,张穆的声音从石头里传来:“喂,你在哪里?” 要问的话被对方抢了白,贺鸿雪只得说:“我在书馆附近,你呢?” “我和大家在城东的避难所,你……”随后便是滋滋的干扰声,通讯开始变得不稳定,“书馆……你……我去……接你。” “你别过来,我是修士怎么会有事,喂喂!”通讯完全中断了,贺鸿雪抬头看向变得十分明显灵力流转的淡蓝色防御壁,传音石的灵力流应该是受到了这个的影响。 她暗骂了一声杨易真没用,做的东西连凡人的都干不过,一边稍稍放了点心。 黄昏和蓝色流光纠缠在一起,在晴雨城上方编织成瑰丽的光带,贺鸿雪元婴修士的肉身目力极好,已经可以看见东方天空有一小块黑斑朝晴雨城移动,她拔腿就往更东边跑,顾不上避难群众惊讶的目光。 书馆的位置本就靠城东,路上已经见不到多少人。晴雨城的避难效率让她感到惊诧。 靠近东边城防塔楼,他发现附近的灵击炮已经全数调整方向,对着黑点来的方向,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井然有序装填弹药。 蓝色的灵力流隐隐在炮身闪烁,只等着飞行魔族进入射程就开炮。灵击炮巨大的炮口转动时引发地面的震动,贺鸿雪难以想象开炮时的后坐力有多大。 有卫兵看到落单的贺鸿雪,想要赶她去避难,她赶忙掏出自己的通行证表明修士身份,得到了留在一旁观战协助的许可。 士兵还在从观望镜和测距仪确认魔族方位,贺鸿雪已经看清了魔的种类。 “修士大人说,是飞行魔族,夜枭,双翼双足,性凶残。图鉴编号丙类酉科五十二号。”传令兵通过特制传音石将贺鸿雪提供的情报传递到指挥塔,还附上了图鉴编号,让贺鸿雪感叹不已。 “夜枭群已进入射程,灵击炮第一次装填完毕,可进行三次射击。第一次射击。准备。三,二,停手!!” 贺鸿雪已经捂上了耳朵,准备观赏人间大炮的威力,却听到了停手的指令。 她放眼看去,只见一人一剑站到了夜枭群前,人如青松,剑似残阳。 第十章 残阳 来人身着青蓝色劲装,手持长剑,剑身泛红如黄昏血阳,只身一人挡在夜枭群面前。 一道声音穿透防御壁来到指挥塔,“玄真剑门弟子秦旷,奉命前来相助,请晴雨城专心防御。” 话音结束,剑身光芒大盛,秦旷左手捏诀,右手挽剑横剑于胸,向前划开一道磅礴剑气,冲散整齐的夜枭群。 几只夜枭躲闪不及,被凌厉剑气破开皮肉,肢体从天空散落,鲜红血液灌入夕阳残影。 秦旷脚踏清风,身法快如闪电,瞬间冲入刚聚拢的兽群,长剑化影,竟是穿透了四五只一人多高的夜枭。秦旷借势转体,剑光破体而出,围聚他周围的夜枭全部被旋转的剑光搅碎,四散的血肉竟畏惧似的全部避开了秦旷的身体,衣服未沾半点血迹。 他以极快的身法闪转腾挪,剑光所到之处如血残阳铺染,血雨纷飞。 其余夜枭见状欲重新整队,加速袭击晴雨城,秦旷脚踩下落的夜枭尸体一个借力,乘风飞至夜枭群头顶,长剑掷向天空,手捏剑诀。 “西风烈·苍山愿!” 长剑上升至最高点,停留半刻,随即下落,秦旷追握剑柄,坠落的身影如流星,带着千钧灵压冲入兽群,剑光散开,如夕照沧海。 不过几招,半数的夜枭被他剿灭,光影透过防御壁,映在每个人的眼里。 “不要松懈,地面还有狼群!”指挥台的军官反应极快,下令拦阻出现在视野里的狼形魔兽。 “魔兽已到达地刺区域,距离主城十里!三,二,一!起!” 一声令下,十里外大地剧烈震动,一根根闪烁寒光的地刺冲出地面,把全速前进的狼兽串了起来。 “漂亮!”贺鸿雪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声,被身边的传令兵看了一眼。 秦旷处理完天上的夜宵群,又冲下去收拾幸存的狼兽,不一会儿带着狼兽头领的首级,御剑往晴雨城飞,速度太快,一下子撞到了防御壁上,骨碌碌滚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贺鸿雪爆笑。 指挥官赶忙请人去接,又布置了侦察部队清理战场加探查残余魔兽。 秦旷镇定自若从墙头爬起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拎着兽首和接待员打招呼,又递上了自己的印信:“秦旷,奉玄真剑门之命驰援。” 指挥官对他表示感谢,之前发布警告的就是玄真剑门,现在又这么快派人来增员,给他们省了不少灵击炮的能源。 “近来修真界有要事,门派间人员周转不是很快,没想到魔兽来袭这么迅速。”说话间他看到了在一旁打算开溜的贺鸿雪,直接喊出了名字。 “贺鸿雪?为何不出手。”秦旷说话不喜欢绕圈子,直接开问。 “好歹我也比你高了一个大境界,能不能客气点。”贺鸿雪不情不愿地和他打了招呼,双手揣在袖口里,和一身正气的秦旷相比透露着猥琐。 “为何不出手,羽云台派你来的吗?”秦旷不觉得羽云台会这么大方,放下元婴大能来人间支援。 “原来两位认识,那正好为两位一同接风……” “不必。”两人同时拒绝。 “我是说,我这回没出什么力,不敢居功。”贺鸿雪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对指挥官行了个礼。 “哪里的话,这种程度的袭击,晴雨城还是有防御能力的,修士大人出手是恩情,不出手也是坐镇,我们岂有不谢之礼。”指挥官看起来五大三粗,却是很会说话。 二人再三拒绝,指挥官也不勉强,给秦旷安排了住处,贺鸿雪表示自己有地方住。 “和张大夫一起吗?那挺好。”指挥官好像对张穆也很尊敬。 贺鸿雪顺势问他对张穆了解多少,指挥官回想道:“张大夫五六年前吧,云游到晴雨城,治好了知州大人千金的顽疾,又悬壶济世,在城内行医,妙手回春。” “一年后他就走了,现在又回来给知州大人千金回访,之前还在露春坊那一带给人看病呢。” 话正说着,张穆抱着小黑过来了,城里的警报已经解除,指挥塔附近的卫兵长认识他,就让他进来了。 刚要打招呼,秦旷突然剑指张穆,“是谁?” 张穆安抚住瞬间炸毛的小黑,笑着说道:“这位道爷,吓唬一只小猫做什么。” 秦旷并未收剑,他确定那丝异样的气息就是从这一人一猫身上传来,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他不会判断错误。 他看向贺鸿雪,对方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眼珠子转了两圈后反而按下他执剑的手:“就是嘛,欺负医生和猫,你很厉害哦。” 贺鸿雪见到秦旷就头疼,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讨厌,而是他们是在相性不合。 秦旷天玄剑门出身,逾百年修金丹,不管怎么看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和他们这一辈所有天才一样,他遇到了两个一个仿佛开挂的对手——贺鸿雪和江鹤秋。 羽云台掌门虽然也是天才元婴,但至少也是一百多岁才破境。贺鸿雪这个女人仿佛呼吸都会涨修为,一路高歌猛进,把“天才”这个词的标准活生生拉高一个境界。 秦旷筑基顺利,百岁金丹,背负师门重望,手持重宝神剑“残阳”,继承玄真剑门残阳一脉剑法“西风烈”,本应成为青年弟子中执牛耳者。 贺鸿雪突破元婴那天修真界震动,多少或同情或打量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曾经被仰望的天才们。 秦旷就是其中一位。 然而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旧背影如松,剑心刚直。他于沧海边伫立三月不动,听潮涨潮落,领悟剑意,于一个清晨只一剑劈开十里海波,“残阳”剑光透染碧波,以一己之力铺散黄昏于沧海之上,从此剑意更上一层。 贺鸿雪对这种认真又认死理的人真的很没有办法。就像他刚才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而是“为何不出手”,贺鸿雪找不到回答的方向。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玩。”她拖着张穆就走,留秦旷一人和指挥官了解情况。 街上渐渐恢复了人气,太阳虽然已经完全落下,但是毫不影响来来往往散步游玩的行人。避难时撤掉的摊子又摆了出来,贺鸿雪看着各色果脯很是喜欢,虽是不能吃,摆着也喜庆。 她边走边买,之前在商会那里用两块灵石换了不少钱,现在也是个土大款了。 张穆围着猫围脖跟在他后面,看她拎了满手的纸包,伸手要接过来一半,贺鸿雪没让:“我力气可比看起来大多了,毕竟淬练过的肉体。”张穆也不勉强,只等她手里拿不下再去接。 贺鸿雪拿起一个花灯,花灯被扎成喜鹊模样,又被涂上喜鹊没有的彩色,灯光透过彩纸映在他脸上,随着花灯的转动颜色不停变换。 “你之前在哪儿?过来的这么快没出事吧?吃过饭了吗?”贺鸿雪突然问张穆,放下手里的喜鹊灯,换了个彩云追月灯。 张穆拿起被她放下的喜鹊灯,声音似从明晦的灯光里传出来:“我去的避难所离城东的指挥台很近,一解除警报我就出来了……”仿佛不好意思似的,他的头偏了一下,继续说:“知道你不用吃饭,在那之前我就吃过了,警报响的时候我正结账。” 贺鸿雪好像很中意那个彩云追月花灯,直接掏钱买下,转头问他:“露春坊是哪里?我们有路过过吗?” 张穆带着笑意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没有……之前我在那儿坐诊……” 花灯摊子的老板闲来插嘴:“露春坊?不就是青楼街嘛……那边的姑娘哦,啧啧啧……” 张穆拉着贺鸿雪离开,脖子上的小黑立着耳朵,尾巴欢悦地他背上扫来扫去。 贺鸿雪来了兴致,拉住张穆,拎着彩云追月灯不动了:“带我去看看……哦不,考察,考察呗。我们那儿没有这种地方,百闻不如一见。” 威震魔域的穆先生没想到还有大晚上带人逛窑子的一天。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傍晚的魔兽来袭。 “数量不多,攻击力也不是很强,如果秦旷不出手,晴雨城的自卫系统也完全可以对付。”夜枭虽然凶残,但是对修士而言,这种数量还不算威胁,也破不开晴雨城的防护罩,狼兽更是无法突破城墙。 “比起袭击,更像是探路。”贺鸿雪让彩云追月提在面前,跟着地上的月亮走。 她看向张穆,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了?” “没什么,你说的很对。”张穆扶了扶快要滑下去的猫屁股,眼下的红痣在夜色里显得黯淡了很多,小黑的尾巴又缠回了他的脖子上。 “牺牲一些灵智未开的兽族,换取晴雨城的防御强度信息,怎么看都是合算的买卖。”情绪只在一瞬,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笑脸,摸了摸猫头,转头和贺鸿雪对视。 “你怎么不高兴了?”贺鸿雪问他。 “我是大夫,这种事情会给晴雨城带来怎样的劫数,想想怎么可能高兴。”张穆坦然回答,贺鸿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抱歉,是我没用了。”她的脚步放慢,提着灯跟在了张穆的身后。 第十一章 过往 羽云台已经被夜幕星辰笼罩了三天三夜。 自贺鸿雪离开后,掌门师兄于摘星楼顶展开云髓星图,白日被逐渐弥散的黑夜侵蚀,万千星辉流淌洗涤整个羽云台,真假星辰交相辉映,星辰流转间磅礴灵力推动护山大阵,灵力从星轨流入旷野山林,渗入地脉,交织成网,随星辰闪烁缓缓跳动,仿佛呼吸的脉搏。 “掌门……”方续有些担心他。江鹤秋说无妨,他的灵力不过是开启阵法的钥匙,真正的动力源还是羽云台所处灵台几百里内灵脉的充沛灵气,他只需再展开两天云髓星图,等阵法进入自体循环,就可以收起。 饶是如此,驱动云髓星图本就需要磅礴灵力,掌门已经带上了眼罩。 留在羽云台通信的玄真剑门来使第一次见到如此壮阔奇景,即使见识过自家玄真剑门护山剑阵的他,依旧被惊地张大了嘴巴:“这就是……羽云台掌门元婴大能江鹤秋的能为……” 掌门师兄境界虽高,但不以战斗见长,或者说羽云台术法奇妙变幻,却并不专于进攻。 昔日贺鸿雪以金丹境界斩杀九头蛇怪,一支点金笔画物成型,旁观者仿佛误入神笔马良画卷。 “画形·万物为凭!” 她驱墨色于笔,以山岩为纸,挥出数十道墨色锁链将大蛇死死捆绑,锁链不似实物,亦不肖画,墨迹晕染在山石间。 贺鸿雪再次点笔,暗流涌动的锁链突然有了实体,变作尖刺扎入蛇体。 巨蛇吃痛挣扎,方圆十里大地震动不息。 蛇尾裹挟腥风朝贺鸿雪方向甩来,她墨发飞舞,浑然不惧,点金笔挥动,甩出一面盾型物体当面接下。 后方被他护住的人一看,竟是一张巨大的墨色八仙桌。 “它怕雷!”后方有人出声提醒。 贺鸿雪手腕勾转间画出一只飞燕,她脚踏飞燕凌空俯视,催动灵力,点金笔骤然长为手臂长短。 “画形·道法自然!”她双手握笔,一道墨色雷光如巨龙吐焰,朝着九头蛇怪张开巨口,兜头咬下。 她踩着飞燕落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蛇怪显然比她要惨一点,已经浑身抽搐不能动弹。 “谁都好,赶紧补上一刀啊,不能等它恢复了。”贺鸿雪强撑着巨大消耗,附刀形于点金笔,想要切下蛇头。 秦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残阳剑身仅剩一层红光包裹,朝着其九头蛇的几个蛇头斩下。 几个人围坐在无头蛇怪前的篝火前,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相较之下,吐血三升的贺鸿雪还算不那么惨。 最惨的大概是释音寺的会海,右手臂耷拉着,大概是骨折了。 “是骨碎了。”帮他治疗何信月找来树枝当夹板,灵力化丝进入肉,把碎掉的骨头拼凑起来,又以灵犀谷秘术加固,总算把这条胳膊救了下来。 贺鸿雪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会海用金刚身挡下大蛇致命一击,不然她只能看到一堆尸体了。 秦旷坐在一边不说话,他本就话少,这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残阳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只剩少许的微末光芒完全被篝火掩盖。 贺鸿雪接过何信月递过来的丹药,一边嚼一边说:“你们怎么招惹到这东西的?我再来晚一点大家都得交代在这儿。” “羽云台其他人呢?”秦旷突然开口。 “其实……我昨夜和他们走散了……”贺鸿雪面露担忧,这个秘境有些诡异,他们完全失去和外界的联系,即使是同门之间的传音秘法也极为微弱,她只是隐约感觉杨易他们在这个方位,没想到看到了秦旷他们的求救信号。 “姐,易哥他们没事吧。”何信阳靠近了自己姐姐,很是担心其他人。 贺鸿雪想不通,灵犀谷怎么会毛线一次性把这对有可能继任谷主的姐弟都送进来,怕是没想到此行如此凶险吧。 一通信息交换下来,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与同门走散通讯阻断,前路未知,且秘境里的时间流逝似乎有异。他们这里有两位医修,算是很幸运了。 大家都很担心自己的同门,沉默在众人间缓缓流淌,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旷在和贺鸿雪来之前和大蛇缠斗许久,砍下了他两个脑袋,却也激怒了大蛇,受了不轻的伤。 会海出家人恢复比较快,现下嘴巴又闲不住了:“没想到羽云台的术法还有这等杀伤力,贺师妹好本事。” 贺鸿雪冲他笑笑,脸色苍白,“见笑了,羽云台术法繁杂,说不上什么杀伤力,我这不过是点金笔自己的能为罢了。”说罢她咳嗽了两声,嗓子眼里又是一股血气上涌,“也是我修为不足,差点气血逆行。” 此次历练掌门师兄并未前来,他刚破境元婴接手云髓星图,不宜涉险。然此次山海秘境百年难遇,各大门派金丹翘楚跃跃欲试,愿以生死搏机缘,更有两位元婴大能进入坐镇。 一般来说,为了发展平衡,不止于资源过度争夺,也防止别人偷家,人数寥寥的镇派元婴修士并不会进入这种秘境与金丹修士抢夺,筑基弟子更是没有发言权。 经过抽签,玄真剑门的镜棠先生和听月轩的青岚真人进入坐镇,各派弟子均可向他们求援。只是没想到一进入秘境,各家的通讯手段竟全部失灵。 彼时贺鸿雪的师父和前任掌门还没离家远游,临行前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羽云台人少,你们几个千万保命要紧。” “特别是阿续,千万别冒进,如果发现了你父亲的踪迹,马上给门派施法传音,你江师兄会一直监视云髓星图的动向。”贺鸿雪师父对他们十分不放心,几十年前痛失同修,如今他承受不得失去这些孩子的危险。 前掌门让江鹤秋在他们面前展开两尺见方的星图,又从贺鸿雪手里接过点金笔,点出几颗星星,汇入几人灵识。 现下贺鸿雪还能和其他几人保持若有若无的联系,应是归功于这几颗来自云髓的星辰。想到此时此刻师父和师兄还在看着自己,她稍稍放了心。 “你们有办法和师门报平安吗?”他问其他几人,众人均点点头。 “梵音虽弱,犹可上达。”会海念了一句佛号,“只是不知其他师兄弟怎么样了。” 贺鸿雪想起师父他们的话,把一些信息干脆公开交流。 “进入之前,师尊他说,这次的山海秘境可能与以往不同。”众人点点头,各家长辈基本都说过相似的话。 “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是上古遗留小世界,或者上古幻象,这就可以解释这里灵力充沛,我们却转化困难,且生灵巨大又强力。”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的入口只是与其他世界的连接点,这里是平行空间,所以我们的联系手段会受到极大阻挠。”会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释音寺曾以无垢钟声探域,却未收到任何回响,他们猜测这次的秘境可能本就和他们所处的世界一样,是个广阔无边的新世界。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上古世界下沉,和其他世界融合成现在这个样子。”贺鸿雪继续说下去,这是他们羽云台摘星楼最新的研究报告。 何信月给大家都处理完伤势,凝神打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贺鸿雪:“阿易他……” “他没事,这会儿应该活蹦乱跳。”贺鸿雪的笑容在晃动的篝火后面显得尤为诡异,身后晃动的影子仿佛要跳起来,“很担心他吗?” 何信阳替他姐姐点头:“是啊。” “阿阳。”何信月把一颗丹药塞到弟弟嘴里。 贺鸿雪提着彩云追月灯走在后面,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这些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从秘境的回忆里出来,她才发现张穆比她高了半个头,身型劲瘦修长,长衫撩动黑夜,飘向她手里的花灯照不到的地方,仿佛就要这样走向永恒的黑暗。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拉住了张穆的袖子。 “怎么了?又不想去了?”张穆偏过头,眼下红泪似星辰闪烁,扎痛了贺鸿雪的心。 “不是……你走太快了……”她编了个极为蹩脚的借口,松了手。 张穆笑着放慢脚步,把小黑从脖子上拿下来,放到她肩上,一股温热传递到贺鸿雪骨肉中,不知是来自张穆还是小黑。 前方渐亮,喧闹人声传入耳鼓,贺鸿雪嘲笑自己失了灵力怎么会精神涣散这种程度。眼前花街柳巷,灯火通明,是欲望在夜色下闪烁,她陡然失了兴趣。 “我们走吧。”她拉住了张穆的手,竟是冰凉的触感。 “去哪里?”张穆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从遥远彼方穿透迷雾而来,从四面八方将他裹挟。 “哪里都好……”肩头的小黑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觉得今晚张穆的脸艳丽异常,眼角那颗朱砂痣夺了她的魂魄。 “那……和我走吧……”张穆抓紧她的手,把人带到怀里,吻了下去。 第十二章 吻 吻应该是什么感觉? 贺鸿雪没试过,但她觉得至少应该是热的,张穆的吻却透着冰凉,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今晚的她也不想挣扎,任由张穆带着他进入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冷静黑暗的室内和花街的氛围格格不入。 “之前……我就在这里避难,你不是想知道吗?”张穆把人抵在门板上深入之前的吻,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缓缓溢出,萦绕在贺鸿雪耳边。 酥痒从耳道深入骨髓,贺鸿雪从未体验过这么近的距离,身体本能地有些抗拒,“张大夫……” “他们,叫我穆先生。”张穆堵住他的嘴,眼底有光流过。 “穆……先生……”大概是鬼迷了心窍,贺鸿雪主动去吻他眼下的红痣,呼出温热的气体。 “很好。” 贺鸿雪没想到自己修道几十年,这回栽在了一个凡人医生的美貌里,两人一回到旅馆她就躲进房间不敢出来。强行打坐入定后,阵眼已是早上了。 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办,门被人推开了,张穆拎着早饭进来了。 “你怎么还在?”贺鸿雪脱口而出。 张穆也愣了,“我应该不在吗?”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张穆把早餐放到桌上,贺鸿雪看出是两人份。张穆没有强迫她,自己默默吃早饭。张穆依旧在笑,放下碗筷喝了口水,靠近她又亲了一下他的耳垂。 贺鸿雪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今天就是七夕,夜里有灯会,有苟且的年轻人会去做苟苟且且的事情。贺鸿雪还有事要做,亮出自己修士的身份,递上了一份企划书。 企划书上明确定义了贺鸿雪为晴雨城规划的保险种类,“我仔细核算了一下,晴雨城内商户众多,财产保险对晴雨城十分重要,特别是现下魔族可能入侵的情况。” 接待他的官员接收了他的企划书,粗略看了一遍概述,把人请到了议事厅。 “修士大人的意思,可是积谷备荒相似?” “正是,通过集资分散风险,降低灾害来临时商户的损失。”贺鸿雪昨天在书馆呆了一整天,根据晴雨城的规模和主要产业调整了出了一份财产保险方案。 “这只是最简单的模型,各州府可以根据情况作出各种调整。” “投保人根据合同约定,向州府指定机构交付保险费,指定机构按保险合同的约定,对所承保的财产及其有关利益,因自然灾害或意外事故造成的损失而承担赔偿责任。”贺鸿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腰舒服一点。 “举个例子的话,城里的商户可以给自己的摊子上保险,如果在魔族入侵时遭到损伤,可以得到赔偿。” “当然,我们会对受损伤程度进行专业的鉴定,根据真实的受灾情况进行赔付。”贺鸿雪双手仿佛抱了个轮子似的,双手比划着,这动作让晴雨城的接待官员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贺鸿雪心里记挂着玄真剑门和灵犀谷的保险运作,暂时分不开精神和晴雨城合作,想着回去拨两个擅长核算的弟子和账房过来,自己盯着点进度就行。 忙完了正经事儿,她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现在和张穆是什么关系? 只是还没等她把自己绕进去,秦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让她本就不平静的一池春水更添涟漪。 “贺鸿雪。”秦旷从来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即使两人的关系有些苟且也不曾改变,“昨日的妖兽群你为何不出手?” 贺鸿雪刚提起的兴趣被他浇灭了,但是修为被锁这种事情在修仙界联合大会即将开始的关键时刻是怎么样也不能泄露出去的,她只能敷衍道:“这不是你先来一步嘛,而且我也想看看晴雨城本身的防御工程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这话不无道理,秦旷也没有追问,他在贺鸿雪脑海里的形象大概是个剑痴傻直男,比起张穆医生少了一丝风韵…… “你,现在有空吗?”秦旷突然打断了她不着调的遐想。 “啊,你有什么事?”贺鸿雪反问回去,她下午还要回客栈继续细化晴雨城的保险风险核算,至于晚上,那等到晚上再说。 二人自从上回秘境逃出生天后就没再见过,贺鸿雪破境成元婴后的实力秦旷只是听说,还不得一见,他自己虽还是金丹期的剑修,但剑修因道心锋利而跨境取胜并非没有先例,遂今夜亦想与之切磋一二。上回在秘境里见识过羽云台变幻莫测的道法,他很期待元婴期的贺鸿雪会把点金笔用得如何出神入化。 贺鸿雪哪里知道他这想法,被张穆搞得晕乎乎的脑袋尽往歪了想,心道难道这个榆木疙瘩今儿开了什么窍,又想起两人之间那点荒唐事儿,下一秒就被秦旷剑指着鼻子,只听对面高喝一声:“玄真剑门秦旷,请羽云台贺鸿雪赐教。” 话音一落,秦旷手挽剑花,“残阳”在日光下闪烁着血色光芒,一招“长空雁”只取贺鸿雪面门,贺鸿雪忙甩出点金笔一点一挡住一击,冲着一击御剑在天的秦旷大喊:“你有病吧?说打就打。” 秦旷不接她的话,又是西风烈剑法中的一招“霜晨月”,神剑“残阳”之影在白昼中舞出一弯银月,身体带着无匹剑势冲着贺鸿雪而来。 贺鸿雪抓住点金笔一点一,调动有限的灵力,结印同时默念咒语“壁令·大吕”,一道无形的屏障从贺鸿雪身前飞出,正撞上霜晨月的凛然剑气,把秦旷直接从天上弹了下来。秦旷空中翻身,再次御剑托起自身,足间轻点剑身借力又高几尺,召来“残阳”执于右手,直接朝贺鸿雪而去,却又是一招自上而下的“长空雁”。 贺鸿雪本想和他硬碰硬,又想起此刻自己的情况,恐怕点金笔复刻版一点一接不下这一招,便使了个身法迅速后撤,在两人之间拉出半个身位的距离,在秦旷还未来得及调整身行时,咒法已发动,“昴令·万钧!” 这道法令却不是作用在自己的武器上,她的目标是秦旷手中的“残阳”! “昴令·万钧!”繁复的阵纹被打进“残阳”,秦旷只觉得手中宝剑突然有千斤重,他顿时失了平衡,被拉带着一剑劈到了贺鸿雪刚刚站立的地方,青砖的地面立即碎散崩裂,而贺鸿雪早已退开一丈远,毫发无伤。 见她不肯释放元婴威压和自己堂堂正正打一架,秦旷也失了兴趣,收剑入鞘临风玉树地站在自己打碎的砖石上。 “这可是你打碎的,我不负责赔偿啊。”贺鸿雪藏笔入袖,不想被秦旷看出端倪,转身就想走得远远的,孰料走了不到两仗远就被秦旷拉住了衣袖。 “我自会去和城中有关部门上报理赔。”秦旷的嗓音低沉,没有松开贺鸿雪的衣袖,“贺鸿雪,你怎么样了?” 不知道该说是秦旷不善言辞,还是贺鸿雪的天赋只存在于修道上,她愣是没有听出来秦旷语气中的关切,反而拉紧了衣领:“我,当然好得很,你看起来也不差。” 说话间,张穆抱着黑猫远远朝二人走来,硬生生打断了两人没头没脑的对话。 贺鸿雪和秦旷打了一架把张穆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这会儿见着了他人,又倏地想起昨夜那个不明不白吻。她好歹也是年近百岁的修士,更过线一些的事情并非没有尝试过,但这样的唇齿相接还是头一回。一时间老脸一红,在夕阳里竟是有些少女般的娇羞。 “小雪。”张穆的语气永远是这样不急不缓,极富磁性,举手投足间自有和身份不相符的贵气和沉稳,他走到二人之中,先是和贺鸿雪打了招呼,又转向秦旷,“这位兄台是?” “在下玄真剑门弟子,秦旷,幸会。”秦旷抬手作揖,张穆也自报家门并回礼,三人看上去一团和气,只有贺鸿雪左手指尖转着点金笔一点一,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贺鸿雪习惯了常年穿着男装,因为男装便宜结实耐脏,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再夕阳下看着秦旷和张穆二人各有风姿,她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修道几十年未曾涌起的小儿女之心倒是在这会儿发作了起来。 “小雪?”张穆对贺鸿雪的称呼引起了秦旷的注意。 “嗯,我们初见时她自称小雪,现在既知她本名里确实带‘雪’,便这么叫了。”张穆一直都是这样微微笑着,把手里的黑猫递给贺鸿雪,无视了黑猫不情不愿的眼神,“秦修士似乎和小雪很熟络。” “啊对对对,很熟,很熟。我们有事先走了,回儿见啊张大夫。”贺鸿雪被夹在中间极不自在,抓住秦旷的手脖子就往城防办公室走,没敢对上张穆的眼色,自然没发现他一双桃花眼冰凉地看着她抓住秦旷的手。 张穆留在原地,望着贺鸿雪逃走的方向,脸上带着黑猫怎么也看不透的微笑。 第十三章 劫 今夜是七夕,晴雨城城防指挥中心担心魔族会在今夜来袭,特别加强守卫巡逻,其中护城防御壁的看护更是重点。 “两位修士大人虽然难得到来,但是如今情况不允许,麻烦了。”指挥官本是要带着秦旷和贺鸿雪去阵枢熟悉布置,方便紧急情况下的人员调配。 阵枢和一般人想的不同,并未设置在城中心或者州府地基等位置,而是在城南方的一处染坊下面。 “当然,染坊也是为掩人耳目而建,不过我们平时是真的有开工染布。”指挥官呵呵笑着,看山古钱很好说话。 通过层层身份验证,他们站到了阵枢入口面前。 贺鸿雪的临时乾坤袋发出震动,仿佛阵枢大门里面有什么共鸣。 她想起了下山前杨易给他的整流石碎块,这种性质的石头相互间会有灵流共鸣,很有可能晴雨城防御大阵的阵枢和整流石是同材质。 她直接问了指挥官,显然指挥官对这种方面的知识不是很懂,相关技术问题还要问技术组。 “负责人今天在别的枢纽点调试功率,修士大人要想进行学术交流,明天去找他吧。” “别的枢纽?” “这里虽然是阵枢,但是为了防止被重点攻破,技术组也设置了好几个次级枢纽,除了传导作用,在阵枢被毁的时候会代替阵枢,虽然运转效果会打折扣,总比被人一锅端了好吧。”指挥官并未打开阵枢的大门,带着二人离开染坊,贺鸿雪乾坤袋的震动也渐渐停止。 贺鸿雪对晴雨城的安排很是满意,人间早已在他们修士不知道的地方越发强大,只是这样层层布置,能不能抗住魔族的首发入侵还是个问题。 她这样想太多的修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适合修道。追求仙道者需心无旁骛,以身证道,而她总是容易想太多。 她总想活的好一点,再好一点。她害怕失去,恐惧毁灭,担心一无所有。 所以她精于计算,却无法精于算计。 指挥官并没有对这两位计划外的战斗力部署什么任务,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有效率地布置每一处资源。 贺鸿雪不知道自己送给晴雨城的保险企划有没有能用得上的那一天,但总归是一份心意。 甩掉秦旷,一个人走到走到商业街的入口,贺鸿雪才停住了脚步,深呼吸了两口,看着花灯逐渐亮起的商业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鸿雪当真觉得自己近百年都算白活了,被一个普通人迷惑地团团转,明明他除了一张堪称艳丽的面容,和眼角下那颗朱砂痣,其他的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且二人寿元相差甚远,他陪不了她一辈子,她也不会永远守着他,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贺鸿雪心里乱糟糟地走着走便走到了一家成衣店面前。上回穿女装是什么时候?贺鸿雪记不清了,不过不打紧,她迷茫地走进了成衣店。 贺鸿雪在鬼迷心窍的时候,羽云台的师兄弟姐妹们可没闲着,方续忙到分身乏术,连一向只负责技术问题的杨易都被拉来进行联合招生大会的准备,包括为可能到来的新弟子准备住所和道具,还要每人都默认绑定一份最新的保险——新生入学险。掌门江鹤秋的云髓星图已经收了起来,但整个羽云台的护山大阵已经开启,将会保护云雨台直到联合招生结束。 杨易的实验室里存放的那堆魔兽残渣近来被几个弟子协同解剖了,具体的成分还在分析中。杨易则在帮方续的时候,自己也对点金笔进行反向破译,希望能由此机缘觑见上古法器的奥妙。 如果不是点金笔被天雷劈出了裂缝,他根本没有打开它的机会,除了他与贺鸿雪说的整流石技术,点金笔内的线路之复杂,阵法之玄妙,实在是不得不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能感叹一句巧夺天工,真不知上古修士是如何炼化出如此神奇的法宝。 如果能把掌门师兄的云髓星图…… 杨易摇摇头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且不说能不能拆,星图那么多阵法机关,他都不能保证拆了再给装回去。 峨嵋月上行至夜空,七夕夜终于到来。 相比城防中心的严阵以待,居民们没有那么多的紧迫感,一对对佳侣相携走在花灯中,未来如灯影,梦幻不可及,却又让人忍不住追逐。没有相好的姑娘或三三两两出游,或在家对月乞巧。 贺鸿雪回到她和张穆落脚的客栈的时候,街上的花灯已经全部亮起了。 张穆坐在桌前摆弄着他的彩云追月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眼下的朱砂痣艳红如血。抬头便看到了贺鸿雪,此时的她换了一套女装。 是凡人与修士都常穿的款式,袖口透出白色的里衣,外面是妃红的褙子水黄的下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头发也挽做一个发髻,插上了几只精致的发簪。其实贺鸿雪也算得美人,平日里不知打扮,如今装扮起来,倒叫张穆心中闪过一丝惊艳。 一对长相出挑的男女一起沿着河散步,贺鸿雪手里还提着彩云追月。 年轻姑娘在河边放灯,各式花灯随水漂流,随波闪烁似星,水面如夜空倒悬。 “喜欢河灯吗?”张穆见他看得出神,便从河畔售灯的商人那里买了一盏,普普通通的莲花式样,还带了一张彩笺。 “喜欢。”贺鸿雪没有别扭的习惯,大方承认。她接过河灯,取出彩笺,却想不到该写什么。 张穆看着他,他抬头看张穆:“要不你来写?” 张穆接过彩笺,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又还给他。 贺鸿雪:哎…… 她掏出点金笔复刻版壹点零,想写些什么,又抬头看看张穆,还是把笔收了回去。 “怎么不写了?” “我本是修仙求道之人,求神不如求自己。”贺鸿雪把空着的彩笺卷好,塞到河灯里,和旁边的小姑娘借了火,点亮了捧在手里。 她和张穆两人蹲在河边,河灯就捧在两人中间。 灯光在随微凉的秋风晃动,张穆的笑容有些扭曲,贺鸿雪心里堵得慌,伸手去揉他眼下的红痣。 碰到他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束缚她灵力的天雷开始抽动,一股电流在脑里炸开,这让她非常烦躁,手上加大了揉搓的力度。 张穆抓住他的手说道:“要使劲也不是在这里,要和我走吗?” 贺鸿雪摇摇头,她并非懵懂少女,看得清张穆的步步试探,却情不自禁地陷进去。今晚的张穆手掌温热,是正常人的温度,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身边放灯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去了,贺鸿雪的脚也蹲麻了,她放手让河灯顺水流走。 晃晃悠悠的河灯不知道承载了什么心愿,随着水流飘远,混入一片灯海不可寻。 “今晚会很安全,不用担心。”张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是和昨夜一样的诱惑朦胧。 贺鸿雪神魂上的神雷天威开始刺痛神识,而她面上毫无表现。 “你看这些光点。”她指着河面上的星星点点,“哪些是真是的光,哪些是虚幻的影。” 张穆站在他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就像我身边的你,是真实的张大夫,还是某个人的影子。” 张穆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只是握着她的手力度加重。 “我有想过,被天雷劈后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我的梦境,然而这梦境太真实了,师兄们,师弟师妹们,关系好的同修,处理不完的保险,死在我怀里的孩子。” “还有你。” “现在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全部是我的劫数。” “包括你。” 她的神识被天雷束缚得已经疼到快要炸裂,还依旧在强撑。 “张穆,你可能是我的劫数。”她感觉握着她的手开始变得冰凉,比张穆的眼睛更亮的是他眼下的朱砂痣。 贺鸿雪已经开始发晕,跌入了面前的怀抱。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抱起,没多久被放到了一张床上,应该是旅店的床上吧,不知道是在他自己还是张穆的房间。 神识虽疼,感觉却比昨夜更真实,她想看清楚进入自己的到底是谁,留在记忆里的却还是那双微笑的眼睛和眼角的红点。 相同的事情,不同的人却是不同的感觉,她感觉被张穆被抛上云端,又狠狠跌落尘埃间。 再醒来时,身旁再没有人了。 诚如昨夜张穆所说,晴雨城的七夕夜风平浪静,计算中的兽潮并没有到来,晴雨城再度恢复了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根据侦查员的报告,附近已经没有了魔族的踪影,晴雨城开始逐步撤去城防工程,由阵枢驱动的防护罩将在一周内逐步撤去,为下一次魔兽来袭保留灵力。 贺鸿雪这人有个毛病,想不通的事情且放到一边不去管它,比如那个昨夜与她一夜温存如今又不知去哪儿了的张穆大夫。她心里惦念着整流石的事情,今天要去技术组找负责人问问整流石的来源,好尽快回去羽云台让杨易修好她的点金笔才是正事。 正想着今天要做的事儿,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张穆拎着刚买的早餐回来了。 第十四章 打神鞭 “我忘了,你辟谷不食的。”张穆看到她又换回了日常穿男装,知道她应该是有事儿要办,自己把两人份的早餐放在桌上。 “我……我先办事去了。”贺鸿雪多多少少老脸一红,想起了昨夜里自己在床榻间被拿捏的样子,“谢谢你的早餐,我就不吃了。”说罢便风一般逃走了。 张穆在她离开后卸下了面容上的微笑,点了点多出来的那份早餐示意小黑吃了别浪费,自己则小口抿着豆浆,不知道是在回味昨夜还是考虑来日。 修仙界联合招生大会的帖子已经送达至各大门派,羽云台、灵犀谷、玄真剑门、无双堡、白月汀、听月轩等名门大派都会到场。今年轮到羽云台做东,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外出游历的魏春终于结束了游历回到了羽云台。魏春和贺鸿雪他们属同辈,和杨易他们一样是金丹期的修士,在羽云台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刚回了一趟都落了灰的厢房想躺一会儿,就被方续拽出来帮她组织准备用度。 “我的姑奶奶,轻点,我这儿还带伤呢。”魏春哭笑不得,扶着自己受伤的手,倒是乖乖跟着方续出来指挥安排,他也清楚他们羽云台的情况,全靠他们这一辈的人顶着,就算内里没那么强盛,也不能在同修之间丢了面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着就要先去掌门师兄的摘星楼,方续没有拦他,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给掌门师兄汇报完还得回来给自己帮工。 江鹤秋的眼罩在护山大阵自我运转之后已经拿掉了,见到魏春回来他无波无澜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一丝喜色。寒暄过后,魏春掏出了个东西:“掌门师兄,你看看这个。” 江鹤秋取出精晶片,对着魏春带回来的东西端详了半天,得出了结论:“应该是昆仑至宝——打神鞭。” 昆仑——上古极为繁盛的修仙门派,自昆仑玉虚宫发展出十二个洞府,出过很多至今依旧耳熟能详的大能,只不过年代实在久远,不知这些传说的人物最后去了哪里。当时与之相对的还有魔修聚集的金鳖岛,里面既有天生魔族也有魔修,那时魔族也在这个世界,还未被驱逐去别的空间。 自上古时期昆仑和金鳖岛大战两败俱伤后,这两个修仙大派分崩离析。羽云台的前身便是脱胎自昆仑玉虚宫一脉,而玄真剑门则脱胎自昆仑金霞洞一脉,等等数十个门派都是由昆仑十二洞府而来。也是因为这一层同源的关系,他们这些修仙门派这些年才能相处融洽,相互帮扶。 这次魏春外出历练,江鹤秋发觉了他境界小有提升,同时带回了昆仑玉虚宫的上古法宝“打神鞭”,可说是收获颇丰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注入灵力,打神鞭都没有反应。”魏春觉得可能因为自己修为不够,便把打神鞭递给江鹤秋,结果江鹤秋的元婴灵基也未能驱动它。 “上古修仙法宝,果然不一般。” 按理来说,打神鞭和点金笔、云髓星图是同级的上古法宝,断没有后两者可用,打神鞭启动不了的道理。“你拿去给杨易看看吧。”如果能修复好,羽云台就又多了一个镇派之宝,魏春这趟立了大功。 贺鸿雪从客栈里逃出来,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抬脚往城防办去,今天无论如何得见到晴雨城的阵枢负责人,问清楚整流石的问题,还得尽快赶回羽云台,她在晴雨城滞留了许久,得赶紧继续赶去寻珍访,还有和几个小门派的保险需要她亲自到场签合同。 至于张穆,贺鸿雪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诸事繁忙,她留下了一块传音石给他,有空再联系吧。这叫什么行为?贺鸿雪搜刮了一下词汇贫瘠的大脑,用当下流行的话说,应该是“渣女”吧。 城防办官员还记得贺鸿雪,“修士大人今天来巧了,阵枢的负责人就在办公室,您请。” 贺鸿雪推开那间屋子的门,一瞬间有一种回到了羽云台杨易的研究室的既视感。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和材料摆满了桌子和架子,一个女子的背影在桌前忙碌着。 贺鸿雪叩门三声:“在下羽云台修士贺鸿雪,因故前来拜见。”女子闻言抬起身,回头往门口看去,之间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修士衣着男装,冲着门内一作揖,她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回礼。 “在下李延,修士大人到访有何贵干?”女子开门见山道。贺鸿雪知道他们这些研究院的脾性,便也直接道明了来意:“请问您认识这种石头吗?”她把整流石的碎片递给了李延。 李延接过石头,只觉得触摸间有些熟悉,转身在工作台上拿起一块碎石,随即两款石头就发生了共鸣。“错不了,修士大人这块石头和晴雨城防御大阵是同种材料。” 鉴定完毕,李延把整流石的碎片递还给贺鸿雪,不等她开口,继续说道:“我想修士大人来此是想换些阵枢石,只可惜您来的不巧,晴雨城的石头已经全部做成了阵枢,所剩的也只有我手里这一小块了。” 贺鸿雪满腔的希望扑了个空,又继续追问李延整流石的来源,这个问题到让李延有些慎重。 “修士大人有多久没来凡世了?” “最近一个月来的比较多,之前有近十年不曾来下界了吧。”贺鸿雪想了想,自己从观梦岩下来后,就四处奔波忙着保险的事情,也就是前段时间接到柳溶的求救讯息开始频繁到下界。 “难怪您不知晓,这十年间,凡世出现异空间的频率越来越快。本来数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异空间,到了今年一年中已经出现了三次。”凡世所谓的异空间就是修士们所说的秘境,里面或如桃源仙境,或杀生幻境,修士进去前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勿论凡人。 “我们晴雨城的阵枢石,正是五年前的一次异空间现世晴雨城,石头从空间掉落出的。”李延似乎回忆到了些什么,“说起来也巧合,掉下来的石头正好能组成整个护城大阵的阵枢,也不知道是我根据石头的量进行阵枢功率拟合得好,还是石头给的刚刚好,总而言之,我们也不知道改去何处寻找这种石头。” 贺鸿雪有些泄气,燃起的小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她知道他们这种研究型人员大多直来直往,说没有就是没有,她也没有理由从别人配置好的阵枢上挖石头,而李延手里那一小块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只能就此别过。 “修士大人慢走,我感觉我们还会再见的。”李延将她送出了办事处,转身回去继续她的研究。 贺鸿雪有些头疼,这一趟出门,目标一个没完成,又多了张穆这么一个变数。她有心回去找张穆,口袋里的传音石响了起来。联系她的还是那天在清水河畔求救的柳溶,不过这回倒不是保险鉴定或求救,而是向她传达掌门的指令。 “师叔,掌门师叔说你不必急着回羽云台,魏春师叔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上古法宝‘打神鞭’。”柳溶言简意赅,“我们给你派去两个弟子和两位账房先生,掌门师叔要您把计划完成了再回来。”传音完毕,贺鸿雪留下两滴冷汗,看起来她无所不能的掌门师兄把她的行程吃得死死地,一点摸鱼的空隙都不给她。 她本着理不清就放那儿的鸵鸟精神,用传音石给张穆留言说自己要出去办事,有空再联系。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就像那话本里的无情郎君。 寻珍坊本质来说是个拍卖行,从灵石草药到灵兽法宝,每月都会有四天的开市,各路修士在此买卖。既然整流石能从异空间掉落到晴雨城,那也并非没有机会能在寻珍访找到一块完整的石头。她又用传音石联系到了要来陪同她办事的弟子,让他们各自带一位账房先生分别去到银丝阙和千鸟祠进行初步的保险业务协商。 出了晴雨城,贺鸿雪乘上从百宝囊里取出的小飞舟,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逐步城防光罩撤去的晴雨城,眸光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不过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她的飞舟腾空往寻珍访的方向飞去。 寻珍坊近来进了一批奇货,堆得库房都快装不下了,就等着开市尽快让货钱流通起来。 自从贺鸿雪开始在修仙界推销保险业务,羽云台和寻珍坊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业务往来。一方面羽云台成为了寻珍坊的股东之一,另一方面,寻珍坊也在羽云台参保了一些类如丢失盗窃等基础险种。贺鸿雪此去寻珍坊也有商业方面的考量,她需要去敲定对寻珍坊货物的分类和不同等级的风险评估。 寻珍访内部却闹起了一场小风波。 “快点把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找出来!”寻珍坊的大掌柜此刻正是火冒三丈,为这个月准备的最稀奇的东西跑了,他急得快上火。 第十五章 奇货 而他急着要找到的那两个“奇物”,此刻正攀在寻珍坊后山的悬崖峭壁上。 为了营造一种虚幻缥缈的氛围,寻珍坊建在了一座高山峭壁之上,反正修真之人大多靠着灵宝飞来飞去,未曾有人用肉腿爬上过这片建筑。 “小苗,抓紧了!千万别松手!”少年颤抖的声音在云间散开,只见他半个身子悬在悬崖上,另一半探出悬崖边,一只手紧紧抓住一个女孩。 “言哥哥,你放开我吧,我们……至少能,活一个。”女孩小苗沿着峭壁逃跑的时候失足滑了下去,岑言一把拉住了她。好在小苗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足身量瘦小,少年还能一寸一寸地把她往回拉。 “别胡说,我答应带你回家,就一定……”少年涨红着脸颊,他的身量也堪堪,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却紧紧拉住小他两岁的女孩儿不放。 “那边有脚印,过去看看!” 身后传来搜寻者的声音,岑言更加着急了,手却一丝也不曾放松。 “言哥哥,你快放下我,你还来得及走!”小苗也听到了搜寻者即将到来的声音,把心一横,双眼含着泪,用另一只小手掰开了岑言的手指。 岑言终是拉不住她,最后小苗的指尖从他掌心滑落,他听着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来不及悲伤,心里默念对小苗的誓言,侧身一滚也掉落下了不知深几许的悬崖。 追兵赶到时只看见少年褐色的衣角飘下悬崖,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贺鸿雪正坐在自动巡航的天舟上查看寻珍坊近期的奇货名单,正好奇最后一页纸上神神秘秘的“奇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突然女人的第六感灵光一闪,也可能是被天雷劈出了经验,她只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伸出双臂接下了落下来的东西,还没看清楚到底接到了个什么,随即又有一个东西砸到了天舟上,原本只能承载最多两个人的天舟被砸得一个踉跄。贺鸿雪赶紧掐诀:“箕令·北客。” 一阵罡风突起,在云雾中托起了颤颤巍巍的天舟,让天舟慢慢降落在最近的山林间。 贺鸿雪这才发现她手里抱了个瘦弱的女孩,而后来砸到她天舟上的是个半大的小子。 “我……没死?”女孩睁开双眼眨了眨,尝试着扭动自己的脖子试图看清自己在哪儿,岑言则摔在天舟上晕了过去。 贺鸿雪沉默地看着在她怀里不知所措的少女,眼尖的她发现少女的发间有一对小小的尖角。 “你没死,我差点被你砸死了。”贺鸿雪面无表情地说着,“修道八十载,天上掉下两个人,还真是第一回。” 杨易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从魔物肉体组织切片到各种法宝的半成品,还有诸多奇奇怪怪的发明。自从二十多年前从秘境里活着出来,他鲜少出门,大多数时候都在实验室里捣鼓实验。这回魏春带回来的打神鞭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工作台上,可能是本身就出了点故障,也可能是杨易拆点金笔有了些经验,他用了三天时间打开了打神鞭,别的线路他一时弄不清,但他很确定,这个上古的法宝里没有整流石。 也就是说,法宝在上古修仙者的手里发挥的效果可能是现在修士的数倍不止,而修士提供的灵力也远超如今的修士可以达到的量。他粗略计算了一下,驱动打神鞭的灵力至少需要大乘期的修士灵基的量,而目前修仙界最高的修士也只有元婴,最后一名大乘期的修士在百年前的人魔大战中身陨。 根据计算,即使和贺鸿雪和江鹤秋同时注入全身灵力,加上羽云台的灵脉运转,也只得勉强启动打神鞭一成的力量。由此算来,上古时期的修士灵力总体要远高于现世,大气以及灵脉中的灵力也要远高于现在,总体而言,上古的环境更适合修仙,且高阶修士远比现在多得多。现在的环境只能供养起寥寥几位元婴大能,更勿论大乘期了。 神秘不曾消退,灵力的总量却大幅减少,这个世界几千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叫小苗,感谢大姐姐的搭救之恩!言哥哥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没你运气好,有我接着,他摔晕过去了。”贺鸿雪此刻穿着日常的男装,一双手在宽大的袖筒里掏着些什么,好半天才找出一个青玉瓶子,从里面倒出两颗丸子,分别塞到男孩女孩的嘴里。 “小姑娘,按年纪你喊我一声祖奶奶都不过分。”贺鸿雪喂给他俩的是灵犀谷特供的养生丸,一看这俩孩子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她难免动恻隐之心。 面对救命恩人,小苗小小年纪也没什么心防,把他俩逃跑的过程都告诉了贺鸿雪。 “姐姐,姐姐,那群人要像卖货物那样把我俩拍卖了,我们就……就逃出来了。” 贺鸿雪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又低头看了看一对孩子,心中感叹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都能敢跳,如果不是她今天抄近路路过,他俩必死无疑。 “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保证自己活着是最重要的,以后再不许如此莽撞,听到没有。”贺鸿雪板起脸来教训小苗,奈何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她实在是气不起来。 “你的头上为什么长角?” “小苗不知道,从出生就这样了。一开始娘还和我说小孩子都长角,长大了才会自己脱落……”说到了娘亲,小苗红了眼睛,低头去看还未醒的岑言,试图掩饰自己的无助和慌乱。 这么明显的情绪哪里逃得出贺鸿雪的眼睛,她也曾经是一个被娘亲保护的瘦弱少女,如今看到小苗,她恍惚间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这么说来,你们俩就是寻珍坊这次拍卖的压箱底‘奇货’了?”贺鸿雪掏出寻珍坊的货单,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只有“奇货”两个字,言简意赅。 “应该是吧……我只听见他们说要卖了我们,姐姐,你带我们走吧,求你了。”小苗把岑言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抬起头来看着贺鸿雪。 贺鸿雪犯难了,按理说她也是寻珍坊的股东之一,还运营着寻珍坊的丢失盗窃保险,这两个孩子就这么跑了怎么算对她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她不敢去看小苗清澈的眼睛。 “好吧,我们先等等这个男孩醒来。”贺鸿雪拖延症的老|毛病犯了,先不去管两个孩子的归属问题,得先等当事人都清醒过来。 岑言醒来时,就面对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我这是……到了地府吗?” “地府会有我这样的阴官吗?”贺鸿雪白了他一眼,像拎小鸡仔子一样把岑言拎起来,丝毫没有面对小苗时候的温柔大姐姐形象。 张穆从桌上拿起贺鸿雪留下的那枚传音石仔细端详,这是她专门留给他、凡人不需灵力也能驱动的传音石,只不过有使用次数的限制。 黑猫从他肩头轻巧跳下落在桌上,乖巧地坐着,尾巴乖乖地围在身边,“先生,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 “打晕了带回去。”黑猫一双金黄色的眸子写满了不解,穆先生既然对这个人类有兴趣,为什么不直接带回家藏起来。 “不过尔尔。”张穆嘴上这么说着,却把那枚传音石收进了衣袋里,“走吧,我们也是时候离开晴雨城了。” 他此行本就是来考察人类城池的发展程度,既然已经知道了城防的运作方式,他也没有理由继续在这里逗留。 至于和贺鸿雪的一夜风流,张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在想到那个女人时微微的上扬。 “先生,吾主问你‘什么时候滚回来?’。”黑猫金色的双眼陡然睁大,再次跃上了正在起身的张穆肩头。 “还没到时候,人间很有趣,不是吗?”张穆摸了摸黑猫毛茸茸的脑袋,“我还没看够,再转转。” 黑猫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张穆的脖子,开始在他的肩头打盹。 “而且,即使没有我们出手,人类自己的杀伐冲突不是也很有趣吗?”张穆推开客房的门,走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名字。” “岑言。” “年龄。” “十五。” 贺鸿雪有些嫌弃地捏了捏少年瘦弱的手臂,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该有的身量,估计是吃过不少苦,这么想着心里又多生了几丝怜悯,而且这孩子的香看起来有些眼熟。 “就是你小子带着小苗从后山的悬崖逃跑的?” “嗯。”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岑言低下头不敢看眼前的男装女子。 贺鸿雪因为嫌麻烦,很少带首饰一类的物件,经常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和一身朴素的男装,平凡的一切却没能掩去她姣好的面容。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卖你们吗?”贺鸿雪问道。小苗刚要开口,岑言偷偷拉了一把她的小手,抢白道:“不知道,我们突然被抓来,就说要被卖掉。” 第十六章 拍卖 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脱贺鸿雪的眼睛,心下有了些数。她掏出非灵力驱动百宝囊,翻了半天翻出了寻珍坊的那本上保清单,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给这次的这批货物参保,那这两个“奇货”的丢失并不能形成赔偿。 “既然你俩被我救下,命就是我的了。”贺鸿雪嘬着牙花子,学得像个数钱的土老财,“跟着我身边,当我的道童。”不给二人选择的余地,贺鸿雪大手一挥,从百宝囊里又掏出两套男装,给他俩一人一件。她的道袍穿在两个小孩子身上明显过大,小小施咒改一下尺寸难不倒她。她还专门给小苗弄个了帽子挡住小小的尖角。 二人的容貌问题难住了她,如果点金笔本体在她手里还能用,倒是可以用道法画形给二人改头换面,现在她脑海里的羽云台道法里并没有适合用来易容的,想了好半天,她只能从身上撕下两条布带,正中间画上一只眼睛,递给二人遮在眼前,又给二人施了个可以透视的小法术,勉强算是隐去了二人的五官里最重要的部分。 “我去寻珍坊有事,你们两个道童跟我一起吧。”打理好一切,贺鸿雪整了整衣襟,扶起天舟,示意两个小家伙上车出发。 自打魏春回来后,方续身上的胆子轻了不少,她也有空闲好好休息一下。目前和羽云台关系匪浅的灵犀谷、玄真剑门还有释音寺的代表已经到了,方续安排好他们休息的地方,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秘境历险。 那时候她和贺鸿雪走散了,误打误撞和释音寺的僧人会岚碰头了,释音寺一向和羽云台交好,二人便结伴而行。她们进入秘境前被师父在云髓星图上点过命星,此刻她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几位同门散布在了不同的地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会岚拿了主意,“不如我们往东边去吧。”方续点点头同意了,哪知后来牵扯出那许多是非。 “师叔,魏春师叔找你。”杂务弟子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停下手里的活计,让魏春直接近房里来。 “鸿雪的事情我听说了。”魏春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我这次出门游历,听说过和鸿雪相似的事情,不过那人只有筑基。” 方续喜好品茶,她这里的茶都是最好的,魏春忍不住多饮了两口,放下茶盏继续说:“那人不过只有筑基,但是也被天雷锁住了神魂,最后是在突破境界进入金丹的时候挣脱了天雷。” “你的意思是,阿雪需要通过挣脱天雷来突破境界?这不可能,她突破元婴才十年,掌门师兄也探过她的灵基,远远达不到突破境界的体量。” 魏春摇摇头:“不一定要突破境界,我的意思是,她的天雷锁说不定也是需要由内而外突破的,通过一些外部事件的刺激,让她的灵基全力运转冲击天雷锁,达到淬炼神魂的效果。” “那……阿雪会好疼的吧。”方续有些不忍,“而且阿雪一直有道心不稳的问题,这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万一……” 魏春也犯了难,双手托腮叹了口气道:“阿雪啊阿雪,你可一定要在联合招生大会之前好起来啊。” 让他们发愁不已的贺鸿雪此刻正带着两个“道童”,大摇大摆地从寻珍坊的正门进入。离寻珍坊这个月开市还有一天,贺鸿雪被接应的仆从恭恭敬敬引到厢房,丝毫没有人怀疑她身后跟着的两个道童有什么不妥。 “你俩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我去开个股东大会。”贺鸿雪摸了摸小苗的脑袋,仔细叮嘱了岑言,这小子一看就是不老实的。两个小萝卜头一个劲点头,贺鸿雪不放心,在门口施了个禁咒防止二人外出。 贺鸿雪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面前摆放着本次拍卖的货物清单,装模作样地用点金笔一点一点了点最后一页的“奇货”,“这是个什么好东西?都不写出来给我们透个底?” 寻珍坊的二掌柜眼见瞒不下去,悄悄伏在贺鸿雪耳边:“贺大人,这两个‘奇货’,这次我们是拿不出来了,他俩跑啦。” “哦,这么说还是活物?”贺鸿雪佯装惊讶,“我记得这批货都还没有上保险,你们这……可没法赔偿啊。” “是是是,您说的是,这轮是我们寻珍坊的失误。”二掌柜点头附和道。 “什么叫‘我们’,我不也是寻珍坊的股东吗?”贺鸿雪故意挑他的字眼做文章,存了看戏不嫌热闹的心态。 “不过,贺大人,虽然‘奇物’丢了,但是压轴的这样东西,您可看得上眼?”二掌柜转换话题的本事一流,贺鸿雪按照他说的序号在货单里输入,马上货品的投影就出现在货单上,那是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 看到石头的一瞬间,贺鸿雪立马方向了二郎腿坐得笔直。 这块石头和她正在寻的整流石太像了。 留在厢房里的小苗和岑言无聊地紧,二人刚刚从寻珍坊逃了出来,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贵客的道童被招待地妥妥帖帖,其中滋味二人还在体味,脑海里有了些隐隐的念头。贺鸿雪离开没多久就回到了厢房,看到两个小朋友乖乖地守在房间里,心里隐隐的担心算是放下了。她既然存了庇护他俩的心,自然要处处当心。她想过要不要先把俩孩子送回羽云台,但是折算一下路程,她会赶不上拍卖的,只能先让二人紧紧跟着自己,一步都不能离开。 寻珍坊虽建在悬崖峭壁之上,但和普通的悬梁建筑不同,它的地基有阵法的支撑,辅以技术高超的建筑结构,形成了一片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包含仓库、厢房、办事处以及大大小小的拍卖场。 除了拍卖最珍奇的货物的主拍卖场,寻珍坊还有几间小拍卖间和门面。贺鸿雪领着两个孩子在售卖普通货品的门面店里走了两圈,顺手买了一组传音石,分给两个孩子,又买了一只普通的灵貂给小苗围在脖子上。小苗开心极了,小心翼翼扶着灵貂,手下极为贪恋灵貂柔顺的皮毛。 贺鸿雪这次打算拍下压轴的那块石头,原因无他,它实在是太像自己需要的整流石了,只要等拍卖开始时她用自己身上的碎片一测便可知了。 那日秦旷自晴雨城回到玄真剑门,又接到了去往羽云台参加联合招生大会的命令,他顿了一下,还是应下了这个任务,他心里对于遇见贺鸿雪这件事情总有一点痒痒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他二人曾经的荒唐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神使鬼差地接了差事,随着管事一起往玄真剑门去。 相熟的人见了不少,却没见到贺鸿雪本人,一问之下原来是去了寻珍坊,秦旷说不清心里是放松还是失落,他生的英俊英朗,腰间一柄长剑更是风姿挺拔。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精壮身形。 魏春听说玄真剑门的人来了,亲自去迎接,找了个空子伏在秦旷耳边低语了几句,秦旷反问道:“她境界修为都比我俩高上一个境界……” 魏春打断了他的话:“就当做兄弟的求你好不好,我总觉得鸿雪在寻珍坊要出事,你替我走一趟好不好。” 秦旷应了他的请求,心里不停强调是看在羽云台的面子上去帮忙照看同修,御剑飞行往寻珍坊的方向飞去。 秦旷到达寻珍访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市的第二天,贺鸿雪带着两个孩子已经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秦旷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和两个孩子人手一根冰糖葫芦吃得正欢,一点也不怕吃多了胃疼。 “秦旷,你也来拍东西?”秦旷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说了实话:“魏春请我来看顾你,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你听他胡说。”贺鸿雪理不直气也壮,头戴着一顶不知哪儿来的雪貂皮的帽子,称得肌肤雪白唇瓣绯红。 “算了,你有什么事办不来就找我。”秦旷冷冷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贺鸿雪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你修为还不如我,谁找谁啊。” 变数发生在寻珍坊开市的第三天。 寻珍坊每月拍卖的前两天不过是小打小闹,从第三天起才是重头戏。 首先展出的就是一根兽骨。兽骨已经通体玉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玉化骨质下的血丝。兽骨一出拍卖场了掀起了一股小小的惊动,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可是上了年代的东西。 “上古战场遗留的灵兽玉化兽骨一根!” 拍卖师叫出商品的名字,给了个底价让包厢里的客人自行出价。 贺鸿雪对这样东西兴趣缺缺,手肘抵在桌上捧着个脑袋发呆,好像丝毫听不到外头此起彼伏的叫价声音。小苗和岑言作为她的道童也在包厢里一人一个秀墩坐着,未免突发情况,贺鸿雪给他俩眼上的布条打了死结,离开寻珍坊前一刻也不能摘下来。 第十七章 石裂 “合欢玉珏一对,品相八阶!” 又是一对好东西,“合欢”二字引起了贺鸿雪的注意,她把帘子掀起一角听着拍卖师的解说。“合欢玉珏,八品灵玉雕刻而成,双珏同刻入音声陀罗尼,佑主闻一切言音而不喜、不嗔、不着、不动。”听着介绍贺鸿雪又把帘子放下了,这东西看来还占了佛修的机缘,和她沾不着边,只是为何这佛修的东西沾了“合欢”二字?看来这修的还是欢喜禅。 人在影成双,如玉珏两两相伴。不知为何,贺鸿雪没什么文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两句,就对这对合欢玉珏起了兴趣。 不知是否因为修欢喜禅的人不多,这对玉珏没被抬几次价就被贺鸿雪拍得了。就着她的股东身份,很快就有仆从将这对玉珏送进了包厢。贺鸿雪接过拍到的东西,真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玉珏,不知怎的,她觉得有个人很适合这样东西。 “上古化界陨石,无品!” 拍卖员的解说终于进行到了压轴的那块石头,贺鸿雪赶忙把玉珏收起来,又掏出整流石的碎块检验是否有共鸣。 这上古陨石一出世便引来不小的议论。论稀有,这东西是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但论功效,也是得有机缘才能窥得其中奥妙。一时间竟无人叫价。 贺鸿雪手中的整流石果然发生了共鸣,不过相比于晴雨城的阵枢,这次的共鸣要小了很多,不知道是尺寸还是什么别的关系。 本以为一块陨石而已,对它感兴趣的人不会太多,谁知道众人你一手我一手,竟然把价格硬生生抬了起来。 “他们是有钱没地方花?”贺鸿雪急匆匆地又叫了一次价,她要是带不回这块石头,杨易可能真的要拿她的头当球踢。 不知是不是最后的“奇货”丢失,导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块陨石上,贺鸿雪急了,直接翻倍叫价,全场终于是鸦雀无声。就在拍卖师的小锤要落下之时,一个女声传来:“加一级。”按照寻珍坊的规矩,“一级”就是当前拍卖额的十分之一,这又是不小的数目。 贺鸿雪急了,掀起面前的帘子往外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非要和她喊价,正巧对面叫价的姑娘也掀起帘子,两相还都认识,正是无双堡大小姐展宝容。 贺鸿雪“啪”得一声放下了帘子,这下糟糕了,遇到了展大小姐,她还真没拿下这颗陨石的底气。 但凡是展大小姐看上的东西,她总能想发设法弄到手。 就在贺鸿雪硬着头皮喊出“加一级”时,拍卖会场陡生异样! 为便于展示而悬空在楼中的那块陨石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四散打在好几层包厢的门帘上,而后发生炸裂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似的,漆黑的异空间缺口,且正在由内向外一丝一丝扩大。 贺鸿雪连忙掀起门帘,袖中滑出点金笔一点一,眼看那黑色且扭曲的空间一点一点扩大。那边的展宝容也掀起了帘子,唐刀“瀚海”已是半出鞘,泄露出迫人寒光。 寻珍坊好歹也算见过世面的大拍卖行,立即组织了人群疏散,只留了自家聘雇的保安和如贺鸿雪那般的成名修士在场。 黑丝的裂隙还在扩大,正如贺鸿雪所猜测的那样,一只黑色利爪从异空间的缺口出伸了出来。 秦旷因不喜拍卖而没有进拍卖场,贺鸿雪扔给两个孩子一块传音石,嘱咐了他们孩子趁乱迅速去找秦旷寻求庇护。安排好孩子们,她点金笔一点一汇聚一丝灵力,对着自己脑门:“毕令·无我。”她下意识觉得这个试图从黑色空间里爬出来的东西对神识将会有着冲击性的危险。 展宝容在黑爪伸出时已经将唐刀“瀚海”出鞘侧在腰间,瞄准了黑爪的一根手指便是一刀劈下,来自北地的凛冽寒霜之气混合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确实斩断了一根黑色的手指,断指化作黑水留下,不一会儿又从裂隙中补上一根手指。 贺鸿雪看此情形,觉得里面那东西大概有强迫症。 寻珍坊的两位保安都是金丹初期,此刻也都祭起了看家的法宝准备攻击。 展宝容眼见一击不成,借着拍卖大厅的柱子扭转身形,漆黑泛着蓝光的唐刀被甩到背上,又被双手握住兜头砍下,真是无双堡身法“山回路转”。贺鸿雪在一旁差点拍手叫好,刚要出声发觉大厅里就剩他们几个人了,终是没好意思拍这个手。 “贺鸿雪,你还要看多久?”展大小姐又剁了一根手指,结果和前一根一样,砍了一根又张一根,眼看着整只手都要从缝隙中钻出来了。 贺鸿雪一阵腹诽,为什么她堂堂一个元婴大能,天天被人叫着名字呼来喝去,实在没有一点牌面。“箕令·北客。”她装模作样用点金笔一点一汇聚一丝灵力,让自己足下生风漂浮起来,正对着黑色的裂隙和巨手。 “你们不觉得它的姿势很怪异吗?”贺鸿雪双手抱在胸前,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照常理,如果一个东西要从缝隙里出来,会是个什么动作?”贺鸿雪抛出了这个问题。 “它应该击打或者撕裂这个裂缝,总之会有一个扩大的动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往外扒拉。” “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贺鸿雪给出了答案的同时又抛出了问题,“那它的另一只手又会在哪里?” 话刚说完,空间裂缝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除了贺鸿雪之外的人都出现了一阵恍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神志不清。这没能逃过贺鸿雪的眼睛,她庆幸自己一早就用了清心咒。 岑言和小苗接过贺鸿雪给的传音石就跟着人流往外走,岑言到底是大孩子冷静些,退出拍卖场后按动传音石,传音石那边传来秦旷的声音,声音中罕见地带着一丝焦虑:“贺鸿雪的道童?你俩现在原地不动,我去找你们,千万不要乱跑。”岑言应下了,他知道此时发生的事情是他无法处理的,这时候最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等人来救。很快,秦旷就找到了他俩,虽然诧异于二人遮眼的布条上都画了一对眼睛,着实有些滑稽,他还是对二人说:“跟紧我。” 贺鸿雪此刻顾不上外面的事情,她眼见着展宝容切断了两根怪指却只做了无用功后停止了攻击,而漆黑的巨爪似乎也是毫无目的的乱挥着。 贺鸿雪有些头疼,依照她元婴阶的能为,此刻应该直接施压关闭这个异空间,那么这次的事情只会被当成一次巧合的异空间现世来处理,这也是最佳的处理方法。可如今她做得做不到是一说,她更想知道“整流石”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会和招来异空间和魔物的天外陨石发生共鸣。她四下探索了一下,回收了几颗陨石的碎片,准备带回去给杨易研究研究。 与此同时,拍卖楼外的广场上也出现了异状。 一丝黑色的裂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晴朗的天空中,等到人们注意到它时,它已经被扩张到容得下一直巨大的黑色魔爪从中爬出。 “和楼里的裂隙一模一样!”小苗惊呼道,秦旷已“残阳”出鞘,紧紧盯着已经探出一半的魔爪,随时准备出剑斩断。 “角令·天门”贺鸿雪把偷偷积攒的一点灵力再次注入点金笔一点一,画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圆,墨色散过之后,圆圈形成了一道实时通讯屏幕,另一端出现在了小苗的身边。 “大哥哥,看这里!”小苗赶紧喊秦旷过来,只见贺鸿雪已经把她那边的屏幕角度调整到了正对裂缝和巨爪。小苗学着挪动这块“屏幕”,让广场上的情况也能被楼里的人看到。 “你们觉不觉得……”贺鸿雪观察了一会,两只魔爪都被裂缝卡住一半,也都在扒拉着什么,“你们觉不觉得,它好像在试图起身?” 两边的展宝容和秦旷都是一愣,这动作贺鸿雪太熟了,活脱脱就是她以前蹲麻了半天起不来,手在那儿乱扒拉想要拉住什么的样子。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它起来!”贺鸿雪说着豪气干云的话,却是偷偷把点金笔一点一收到袖子里,在两手中都贴上了一张掌心雷起爆符。 展宝容通过屏幕看到了那一端的秦旷,想到外面有他镇守,稍微放了点心。 拍卖场内外的两只黑手还在异空间裂缝里扒拉,展宝容奇怪于一向怕麻烦图省事的贺鸿雪为什么不直接出手,不过此刻情况紧急不容她多想,“你说怎么办?”她唐刀再次别再后背声,准备下一次的出击。 “喂喂,秦旷?听得到吗?”贺鸿雪没有回答她,转而用留在小苗那里的通讯石联系秦旷。秦旷点点头,贺鸿雪从屏幕里看得很清楚。 “你们两个,听我口令,一起口气一起把它的爪子全砍断,让它在虚空里掉下去。” 秦旷点点头表示同意,展宝容皱起了了眉头:“你这方法管用吗?” 第十八章 岑青 “管不管用也得试试。”贺鸿雪掐诀起咒“箕令·北客”让自己被风托起,“宝宝,你负责同时斩断三根手指,我两根,秦旷你那边能一口气断五只吗?” “别这么叫我,恶心。”展宝容嫌弃地啐了贺鸿雪,却也是摆好了架势准备出击。 外面的秦旷已经“残阳”立在身前,双眼紧闭,只等着贺鸿雪一声令下:“破!”话音一落,她自己乘着咒法催生的风冲到魔爪面前,迅速在两根手指上分别贴上了最大功率的起爆符。与此同时,展宝容和秦旷刀剑出击。 展宝容唐刀在头顶一转,灵力充沛周身,正式无双堡武学“雪满天山”,霎时间拍卖行里似乎风雪突起,冷冽的寒风直直地冲着三只手指砍去。于此同时,外面的秦旷双眼睁开一跃而起,一招“西风烈·霜晨月”出手,剑气仿佛在空中划开一道月牙,凛冽无匹的剑气同时斩在了五根手指上。 同时贺鸿雪迅速飞离起爆点,剧烈的爆炸在她身后炸裂开来,她隐约听见展宝容在她身后骂了句:“贺鸿雪!你个……”大概是唐刀收势的时候被爆炸波及了,她极不雅观地持着刀滚落在一层包厢里。 贺鸿雪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忘了起爆符会波及近战了。 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几人往北他们斩断手指的魔爪看去,只听得一声震慑神魂的嚎后,仿佛有一个什么庞然大物一下跌落了下去,拍卖行内外只剩两道被撕开的异空间裂隙。贺鸿雪正犯愁改怎么处理这两个口子,就见两道裂隙自己缓慢地合上,仿佛那里从未出现过任何异样。 滚得一身都是灰的展宝容收好刀走到贺鸿雪面前,抬脚就踩在贺鸿雪脚面。 “嗷!宝宝,打招呼别这么热情!” “别叫得这么恶心。” 贺鸿雪给她捏了个清新咒,洗去一身的污渍,顺便问她:“你为什么要和我抢拍那块陨石?” 发泄过的展宝容又恢复了那个端庄大气的大小姐,还是很好说话的,“我也不清楚,我家老爷子要的,说让我一定把它带回去,谁知道它能爆炸引出异空间召出魔物,这下我回去没法交差了。” 贺鸿雪点点头,无双堡的展老爷子也是元婴大能,少说也有两百岁高龄了,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让孙女来拍石头,谁知道这陨石提前爆炸了。 “提前?”贺鸿雪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很难说展老爷子是不是知道这块陨石会炸出什么,自己这一遭算不算坏了他的事。 展宝容在四周找了一圈,捧了一手的陨石碎片递给贺鸿雪:“归你了,我家老爷子说过只要整块的。”贺鸿雪哭笑不得,掏出一个乾坤袋让展宝容把碎片全装进去,她身上的整流石碎片已经不会对这些碎片产生共鸣了,饶是如此,她还是要把这些碎片带回去给杨易看看。 秦旷带着两个孩子走进了一片混乱的拍卖行,“怎么回事?”他一直在外面,并不知道异空间打开的原委。 贺鸿雪没管他,看着满地狼藉的拍卖大厅陷入了深深的头疼之中,这批货物虽然还没买保险,但是寻珍坊的不动产是早就上了保的,这拍卖大厅损毁成这样,她的保险行有得陪了。 早知道就不用起爆符了,看着被爆炸的气浪掀起的门帘板凳桌椅,贺鸿雪心头在滴血,面上还要撑着,不能在两个孩子面前丢了脸。 寻珍坊的管事见事情平了,这才从掩体里钻出来,很快组织起寻珍坊的人收拾残局。 “行了,寻珍坊的相关赔付你去找常驻你们这儿的账房先生核算吧,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和寻珍访的管事交代完了,贺鸿雪拉着两个孩子就要走。 “请稍等,贺大人,我们这回丢失了两间‘异宝’……” “这批货不是还没上保吗?别想讹我。”贺鸿雪懒得理会他,从乱七八糟的百宝囊里扔出一个灵石驱动天舟,让两个孩子先上了车。 “贺大人误会了,只是丢失的是两个少年,一男一女……” “怎么?怀疑到我道童头上来了,王管事你是越来越有想法了啊。”贺鸿雪也不管对方的回答,既然没上保险,货品单子上也没写明到底是什么“奇货”,这个哑巴亏只有寻珍坊自己吃了。发动了天舟直接往羽云台飞去,秦旷和展宝容见状也祭起法宝追了上去,留下一地鸡毛的寻珍坊。 贺鸿雪心里揣着事,飞了几十里都没说话,突然才发现秦旷和展宝容在她的天舟附近一起往羽云台飞,大概是为了联合招生大会吧,刚刚经历一场战斗的贺鸿雪懒得多问,这两个人都是她疲于应付的类型,这种认真的“老实人”真是天生克她。她的心思还在那块炸开的陨石上。 为什么早不炸晚不炸,就炸在拍卖那么多人在场的时候,又是到底是什么生物在裂隙里。他们一起斩断了怪物的手指,那个东西就坠了回去,可见它也不过是攀在裂隙里,那片异空间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最近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太多,即使她是元婴级的神魂也有些疲累了。 她干脆坐在甲板上,拉着少年和少女一起坐下:“离开了寻珍坊,你俩这下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他们要把你们卖了吧?”寻珍坊是正经的拍卖场所,极少买卖明目张胆地买卖人口,所以就连这次的货单上也没敢写明了是卖人,也正因为如此,贺鸿雪才能大摇大摆地把人带走。 小苗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出声,她转头看着岑言,似乎是等他拿主意。岑言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很多:“贺姐姐,你和你的门派能保我们平安吗?” 贺鸿雪没想到这孩子几天内经历了几回生死还能有此打算:“你先说说看,我保证不说去,先不能保证我和我的门派能庇护你一世,庇护一时还是可以的。” “小苗,拿掉帽子。”岑言沉默了一会儿,天舟飞行时掠过的风吹得他脸疼,他把心一横,觉得和贺鸿雪交了底。 “我知道她长角。”贺鸿雪把瘦弱的小苗抱到自己怀里,分开她的头发细细看着她头顶,两只两寸来长的白色小角从发间凸出来,还有些可爱。 “小苗是人魔混血,这对魔角就是证据。”岑言余处竟然,贺鸿雪也是愣了:“人和魔……不是有……生殖隔离的吗?”小苗陡拿下帽子觉得冷,立即又把帽子带了回去。 “别……别看我,我不知道,我从小是阿娘养大的,没见过爹爹。”小苗怯生生地,“阿娘死了,我才出来,后来就被几批人抓走了。” “是寻珍坊说的,他们鉴定的结果是小苗是人魔混血,便想把她当个货物卖掉。” “也只就说,在见到小苗的爹之前,还不能下结论是吧?”贺鸿雪心里存了一丝侥幸,如果人和魔之间能产生健康的后代,现代修仙界的很多关于魔的基础认知都会被推翻,多少研究室的研究员的论文都得推倒重做,这可真是学术界的灾难。 “你呢?”贺鸿雪冲着岑言努努嘴,示意他把自己的情况解释一下,岑言也不多话,和贺鸿雪借了一把小刀,在手指上拉了一道口子,血液从手指的伤口涌了出来。他把手指伸给贺鸿雪,本意是想让她用手抹一把,谁知贺鸿雪会错了意,张开嘴轻轻地把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含在了嘴里,少年瞬间红了面皮,一阵酥麻从指尖流到心头,又回环到指尖。 贺鸿雪没他想得多,她喊住少年伤口的那一刻就被充沛的灵力吓到了,仔细一品却又不是灵力,这个少年的血液竟然是极佳的灵导材料。 得亏他是被寻珍坊这种还算要名声的大拍卖行抓到,如果他被修邪法的小门小派抓取,此刻恐怕已经被放血到死了。 放血! 贺鸿雪突然想到了什么,没空管少年的小羞赧,连忙从百宝囊里掏出一幅画,抓住岑言问道:“这个少年是你哥哥吗?” 岑言眼神一黯,默默点了点头。贺鸿雪猛地抱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说着话里带了罕见的哭腔,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是她贺鸿雪。 “哥哥他,已经死了吧?”怀里的少年声音有些瓮,他和哥哥体质特殊,兄弟俩之间有特殊的感应,和哥哥分散在海角天涯的时候尚能感应到他还活着,如今确实是一丝回应也没有了。 “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贺鸿雪把少年抱得更紧了,终是没有让泪水溢出,“你的哥哥,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他叫什么?” 她放开岑言,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确实面像与那个少年有四五分相像。 “岑青。”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贺鸿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名字。 第十九章 山门 天下修仙门派无不建立在灵力磅礴的灵脉之上,羽云台自不必说,掌门所在的观星台、观梦岩所在的最高峰等等建筑洞府皆有灵力丰沛的灵脉滋养。贺鸿雪继承的疏星阁也算得一处灵台妙地。自从上古之战昆仑分崩离析后,玉虚宫一脉上渐渐建立起了羽云台,虽是传承昆仑道法,倒也有些天然自成的妙趣。 与之情形相似的还有玄真剑门等名门大派。昔日横贯神州大川云巅、占尽龙脉之祖的昆仑墟如今散如繁星,在或明或晦生生灭灭中交循更替。 说起来也有些许令人发笑,这些个同出昆仑的门派为了搞什么“香火传承”,将昆仑与金鳖岛同归于尽的那日定为自己门派的创建日。他们自然也有一副什么“不破不立,死灰复燃”的理论,贺鸿雪往日听来也觉得好笑。 于是修仙界便有一奇景,每逢整五十载便有许多名门大派一起庆贺创派,大家礼尚往来不易热乎,倒是省了错开办庆典的不便,颇有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乐趣在其中。 贺鸿雪笑点低,这事儿在她眼里仍然好笑,她们云雨台再不济也有云髓星图、点金笔、盘古幡,千里江山图虽然连人带物暂时丢失,也算是自家镇派之宝,更不用说一些次级一些的宝物。这些东西虽是死物,却也能象征一份传承。同理的还有继承了昆仑金霞洞的玄真剑门,镇牌之宝“斩仙剑”虽如今无人可用,但仍旧是一个认证。但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小门小派借口自己是昆仑某某洞府的传承,来蹭着过庆典。 贺鸿雪承认自己是带了点门第出身的偏见在身上的,毕竟出身高门,谁人身上不带点傲气,只不过她从未将此等末流心思展露人前,行事也未出过偏颇,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她六十多岁那年正赶上修仙界的创派庆典,云雨台等名门大派宾客往来不绝。那时她已入金丹期,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只不过师师父还未将点金笔传于她,她用兵器的是师父为她锻打的一柄软剑“溪云”。 她也是在那年第一次见到秦旷。 那时的秦旷已继承玄真剑门重宝“残阳”,修为至金丹,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他和贺鸿雪的相识从一开始就不那么愉快。 说来这大半的责任应该归于秦旷,他随师父来羽云台做客,见贺鸿雪身着男装,又梳着男子发髻,腰间缠绕软剑,便以为她也是剑修,作揖便要讨教一二。 实在是年幼时贺鸿雪她师父——一个粗糙惯了的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养女孩子,只能照着自己的样子给她收拾,久而久之,贺鸿雪便染上了这“不修边幅”的毛病,即使后来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女师叔抓了去梳妆打扮,也是浑身的不自在,没两天又变回了她师父那套风格,引得她师父哈哈大笑。 秦旷不知其中原委,只想与同阶剑修切磋一二。贺鸿雪本想道明自己并非剑修,却被师父拉到耳边轻声嘱咐,剑修一道在修仙中极为独特,因剑心难修,往往剑心大成之后可由越阶杀敌的可能,师父让贺鸿雪且去试试他剑心。 话是这么说,到了实战,那就试探成了别的心了。 打坐冥想间,飞舟已降落在羽云台的停机坪上,贺鸿雪没想到自己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大概是看到这两个孩子便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他们所有人都不再是当初的样子,师兄整日沉稳持重,自己虽然在师兄的纵容下可以潇洒肆意一些,但行事莫不是顾着羽云台的颜面和利益,一众师兄弟姐妹也都为了羽云台…… “大姐姐,我们到了吗?”小苗的声音把她从陈年往事中拉了回来,她是把两个孩子带回了羽云台,但是又该怎么处理呢,算了算了,这么困难的事情,找掌门师兄总没错。她给天舟的燃料仓里填了两块灵石,装备往江鹤秋所在的观星阁飞,刚起飞没一会便又撞上了一道透明屏障,飞舟里的三个人人仰马翻。 她怎么就忘了这会儿羽云台应该已经在护山大阵的庇护之下了,真是飞行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护山大阵启动之时,羽云台内非必要不启动飞舟等御空法器,各单位之间用专人看守的传送阵法联系。 话说那年秦旷可不客气,抽出“残阳”,等贺鸿雪小心翼翼把溪云抖直了,二人对行了礼,便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切磋”,至今未曾结束。 那年的秦旷虽也是金丹期,但实战经验尚不足,未有如今的通身浑然剑气,全凭着扎实凶猛的剑招对敌,足间点地就刺了过来。贺鸿雪早有准备,软剑溪云挥舞间扭成圆圈,中间填充羽云台正统道法“壁令·分断”,一面坚不可摧的术法之盾就挡住了秦旷的剑气。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不是男剑修?” “我又没说我是,是你非要切磋的。”说话间贺鸿雪已经收了防御之法,身法改换间以飘然而至秦旷身后,“娄令·九江!”溪云挥舞间又是一道术法运起,周围的杂草树叶石块全部往秦旷身上飞去。 秦旷见状身体旋动,以残阳转动产生剑气护照自弹开袭来之物。贺鸿雪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击杀招直取秦旷面门,“角令·斗杀”附于溪云之上,无形中阔其锋刃,秦旷几乎是本能地贴着那不可见的锋刃躲了过去,刚要调整身形准备反击,只听那女声又轻声念道“昴令·万钧”。 秦旷顿时感觉身体有千斤重,噗通一下砸在地上,地面都起了裂纹,他想要提剑反抗,却被师父叫了停:“切磋而已,二人都收手吧。” 这一仗秦旷可以说是惨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羽云台的道法就是贺鸿雪这般滔滔不绝的用法,一个咒令接着下一个咒令,让人应对弗及。 直到后来他观其他羽云台弟子作战的模样,才知羽云台的术法可没法人人都如贺鸿雪那样收放自如源源不断,需得掐诀念咒然后灵力运作方可使出,而这一切在贺鸿雪用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如吃饭喝水般简单,或者说,和他领悟剑意一样简单。 他们是相似的人,都是世人所谓的天才。这点小小的相似让他对贺鸿雪有了一丝他自己也不知的狎昵在心里,也成了后来两人间的糊涂事的开端。 贺鸿雪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在山门的长长的山道上,给他们讲羽云台的历史变迁,兴衰荣辱。羽云台正门的青石阶共六千五百六十一级,台阶对于他俩而言有些高,贺鸿雪就带着两个孩子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就像当年师父牵着她的小手一步一步地走,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终于摸到了羽云台的正殿广场。 用自己的双足走过这条天梯,才能算羽云台的弟子。 作为羽云台的弟子,要在这条天梯上听训,正心,要有草上之风,要记得脚下是羽云台的土地,要在天梯上俯视周围,要知自己为何修仙,要知寒来暑往夏虫冬雪,要看云卷云舒,要坐望星河漫天。 “师父,这么多东西,怎么看得完啊?”小小的贺鸿雪坐在石阶上休息,手里捧着师父给的干粮,“我只有这一双眼,这一双手,一双足,怎么阅天下山川,踏破万里路呢?”师父摸着她笑笑,却没有给她答案。 “这个答案,便是你的道心,便是你今后百年修道需要自己去寻求的道心。” 如今她再度亲自踏上这条青石天梯,她想再次寻回黯然的道心,她很聪明,什么事情都一学就会,也正因为聪明,她很少琢磨什么事情。观梦岩蹲着那十年她悟了些什么,又似乎没有,只想出了“保险”这么一个门道,既能生财有利于羽云台,又能保全众生,本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推行起来却那么多险阻。 她至今未弄清为何天雷会降下锁住她的神魂,如今她想明白了,她在红水阵里想明白了,她在少年死在她怀里的时候想明白了,正是这上天要她正明道心,她贺鸿雪靠天赋跳过的那些修行之苦必须一一报偿,她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小苗和岑言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贺鸿雪给他们的发糕,那是来羽云台的半路上买给他俩的。秦旷和展宝容早已被她打发从传送阵去到客人该去的接待处,她贺鸿雪今天要带自己和两个孩子,走过这条羽云台的道心之梯。 石梯每过几百阶便有一小|平台,有弟子拿着扫帚打扫落叶灰尘,见了贺鸿雪连忙行礼,贺鸿雪带着两个孩子还礼,弟子便知这两孩子是要入羽云台的师弟师妹,每个人都对他们微笑。 “贺姐姐,他们为什么都对我笑呢?”小苗喘着气问道。 “傻孩子,你不能喊我姐姐了,先叫我一声师叔吧,我们上去了再为你安排去处。” 至于岑言,贺鸿雪拉着二人坐下,时值午夜,月朗星稀,月光下的贺鸿雪面容姣好却晦暗不明,一双聪慧的眼睛里有些犹豫,又有些悔恨,但更多的是愈发坚定的眼神:“岑言,你可愿拜入我羽云台疏星阁门下?” 第二十章 输出功率 张穆很喜欢自己在人间给自己找的职业,医生,一个救死扶伤人人尊敬的职业,非常适合他四海为家的处境。只是这具做出来的身体终究不如原装的,继承不了他魔族天生的可怕魔力,他只能如一个凡人一般小心翼翼,若是磕了碰了可不太方便。 “先生,您……在干嘛?”黑猫犹豫着跳上张穆的肩头,歪着小脑袋,一双金黄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张穆则是面对着一面镜子沉吟良久,最终开口问黑猫:“我这张面皮,和本体相比,如何?”黑猫不明就里,想了一会儿,细长的尾巴在空中摆了一圈,回答道:“与您的本体相似十之七八吧,您问这个干什么?” 张穆笑着把镜子收起来没有答话,他活了数百年,总是要寻些有趣的事情来做,魔族军师如是,男欢女爱亦如是。他并非纵欲之人,却不知为何对贺鸿雪多了些念头,明明她的年纪在他看来还是个孩子。 “先生,这叫老牛吃嫩草。”黑猫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是相当灵光,头上吃了个栗子乖乖跑到榻上猫洗脸去了。 张穆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烦透了。百年前就是他说穆先生生活太无聊,给他一脚从魔界踢到了人间来“寻开心”,如今又打长途电话要他快点制定计划挥师人间,很多时候张穆刻意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不靠谱的顶头上司。 不过有一点魔族之主说得不说,来人间确实寻着了开心。他以为贺鸿雪这种一心扑在修仙,不,保险上的修仙者,对于男欢女爱肯定不曾上心,没想到她虽不熟稔,却也非毫无经验,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时心里又好奇她究竟…… 黑猫洗完了脸,一双金色的眼珠子转啊转,把面前张穆的踌躇全都同步转播给了魔界之主。 “哈哈哈哈哈哈,隔着屏幕孤都能问道醋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猫想了想,还没没有把这句话同声传译过来给穆先生,毕竟天高黄帝远,但恶魔在身边。 思春结束了,还得忙工作,张穆要发挥他穆先生的工作能力才行。 “陛下缘何要再次进攻人间?” “魔界的能源不够了。”魔界之主收起了笑意,倒也能吐出点正经事。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抢夺人间的能源,只要能够抢夺足够的能源,也并非一定要打仗,是吗?” 张穆在人间行走了近百年,对于有些事情的看法和在魔境时确有很大不同。 “我们的穆先生这是见到了什么奇人异事,到生出这许多感慨来,怎么,同情人类?”魔界之主的语气中并未有怒意,倒是存了一份探究。 “让我想想。”张穆单方面挂断了通讯,他承认自己在人间行走百年,确实和之前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穆先生有了些许变化。 “不只是人,魔也会变?”他抛出了这个问题,黑猫大大的金瞳里再次写满了疑惑,自从遇到贺鸿雪之后,穆先生变得情感丰富了很多,经常抛出一些它不懂的问题,真是麻烦。 此刻的贺鸿雪不知道张穆打得什么算盘,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年,背后是朗月疏星,脚下是登仙台冰凉的青石。 “羽云台疏星阁?”岑言重复了她的话,好像没有听明白。 “对,我乃昆仑玉虚传承羽云台疏星阁一脉,修道法自然,行人间道,上问天道,以求证道飞升,你可愿入我门下?” 岑言刚要回答,被一根细长的手指堵住了嘴:“先别回答我,走完这条登仙道,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贺鸿雪收回手,看两个孩子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带着他们继续一步一步往上走。 无意间想起她在寻珍坊拍得的那对玉珏,上面雕刻的是欢喜禅的纹样,不太适合在孩子们面前拿出来赏玩,但她却有些急着想寻个机会送给某人。至于她终于陪着两个孩子爬完石阶,看着他俩累倒在石阶顶上笑着摇头,那又是后话了。 安排好两个孩子的休息去处,贺鸿雪直接去找了杨易,把那一袋子天外陨石的碎片丢给他。 “天外?陨石?”杨易有些不可置信,他能够接受这整流石来自什么异空间小世界,却很难相信它们来自天外。 “先不说石头,你来试试这打神鞭。”贺鸿雪从杨易手里结果一根鞭子,早已听他嘱咐多加小心,便试探着注入灵力,谁知连江鹤秋都未能启动的打神鞭一下有了反应,疯狂吸纳贺鸿雪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甚至锁住她神魂的天雷都开始隐隐劈啪作响,而那打神鞭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贺鸿雪赶忙扔掉打神鞭,揉了揉自己电得酥麻的手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盘古幡我也试过,也没这么狠的。” 杨易把打神鞭固定在工作台上,小心翼翼打开了一部分,他又取来还没修缮完成的点金笔,把两个相似的部分给贺鸿雪看:“你瞧,这空出的部分便是整流石的位置,而打神鞭并没有这个装置。” “你的意思是,或许也可以不用整流石,直接把点金笔这里连上?” “可以这么说,或者说,那才应该是让点金笔真正能为发挥的方法。”杨易点点头,看着贺鸿雪还在揉手臂,有些担心地说:“刚才你也试过了,上古法宝对灵力的吸收巨大,掌门因不擅长战斗甚至没能启动打神鞭,而你如今只能调动堪堪金丹的灵台,战斗的话,不出三招就会被自己使用的法宝吸干。”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盘古幡和掌门的云髓星图都应该加了整流石,为了能调整法宝的输出功率和我们的灵力输入相匹配,毕竟我们如今的灵力和上古修仙者比起来实在太低了。”杨易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丧气,作为研究人员,当他发现有些事情是无可避免的时候,他也难免心生不平。 “总之,点金笔到底怎么修还是听你这个持有者的意见,我的建议是继续寻找整流石。”杨易下了结论,在听完贺鸿雪对晴雨城对于灵力的使用后,顺便把贺鸿雪“请”出了研究室。 现在小苗和岑言都在睡觉,爬登仙台实在耗尽了他俩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此刻两个孩子睡得昏天暗地。 贺鸿雪终于回到了疏星阁自己的房间里,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修仙界的谜团,魔族的蠢蠢欲动,还有她身上的锁魂天雷,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双手在推着她走向一个未知的结局。不知怎的,她并不想自己去面对这个结局,她想拉个人一起。 想干就干了,她掏出那枚蓝色的传音石按了两下,静静等待着,直到对面传来熟悉又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张大夫说说话了吗?”贺鸿雪累了,闭上双眼,传音石就放在耳边,听到张穆的声音在耳畔突然感觉心安。 “自然可以。”张穆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红痣妖艳极了,他编了两句自己的近况,没听到贺鸿雪的回答,却听到对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不禁轻笑出声——那头的她睡着了。 没听说过修士还会累到说着话就睡着的,张穆笑着摇头,想要挂断手里的传音石,突然又舍不得了,听着她熟悉的呼吸声,仿佛又听到了那夜她灼热的喘息似的,让他爱不释手。 秦旷和展宝容同时到达的羽云台,各自去找自家门派派来的办事人员去了。秦旷有些知道登仙路对于羽云台弟子的意义,便知贺鸿雪想要把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纳入羽云台羽翼下的想法。若是出于两人个人关系的角度,他并不赞成她这个举动,毕竟这两个少男少女是真正意义上的来路不明,他们为何天生异能,又是怎么被寻珍坊发现的,又有那些人本来打算买下他们,这背后牵扯的事情实在繁杂。 不过他也知贺鸿雪性格,遇到这种一团乱麻的事情,她的风格就是快刀斩乱麻。 贺鸿雪那边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一醒来发现传音石竟然没有灵力了。“张穆是不会关传音石吗?”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明明就是按两下就能关掉了,他都没试试?不容她多想,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和灵犀谷的保险今儿必须要办好! 想到自己的保险大业,她浑身都来了力气,既然无双堡的人也在,那顺便和他们说说保险的事情。无双堡常年走镖,参与修仙界各种物流运送,是极佳的保险投资对象,这次来的代表又是展宝容,谈下合同应该不难。 贺鸿雪哼着小曲儿坐在桌前展开纸开始拟定无双堡的保险方案,直到日沉西山才发现,掌门师兄江鹤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她房里坐下喝着茶了。 第二十一章 溪云 贺鸿雪被吓了一跳,她这位师兄十年如一日地来去无声,她倒也被惊吓习惯了。 “来来来,师兄,你看看这个。”她把自己刚写好的《与无双堡计划书》递给江鹤秋,这是一份针对无双堡的物流业务的特殊险种。 “师兄,他们无双堡专业走镖三百年,虽然成功率高达……高达多少来着?我查一下。”她翻开手边的数据表,“高达九十一点三五,在业内也是翘楚,但到底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抵达。” 江鹤秋翻看着她的计划书,手中的炎晶杯里飘着决明子,雾气氤氲在他淡淡的眉间。 “师兄,阿月给你的药你吃了吗?” “嗯。”江鹤秋点点头,“替我谢谢她。” “这话你自己去说吧,听说这次联合招生大会灵犀谷会让阿月出趟门。”江鹤秋停了手里翻看的计划书,喝了一口热水,又继续翻看,“这里什么意思?” 贺鸿雪探头过来看着师兄点的位置:“啊,这里啊,我是觉得无双堡本身就是一个保险机构,那么我们没有必要给他们上保险,所以,我觉得我们和他们可以达成合作模式,把保险推销给他们的顾客,风险由无双堡和我们一同承包。” 江鹤秋点点头表示同意。 “灵犀谷、玄真剑门、寻珍坊……”贺鸿雪掰着手指头算着和自己有保险业务往来的门派和商行,“对了,还得加上晴雨城!差点忘了,赶紧派人过去。”贺鸿雪拿起房间里的通讯石点了三下,线路直通羽云台保险处理中心,“对,你们派两个弟子和三位账房先生去晴雨城,我在那里也扩展了一下民用保险业务,对对对,主要针对晴雨城的中小型企业。” 江鹤秋看着忙来忙去的贺鸿雪,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两人还在同一师父门下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动一静,如今二人都成为了羽云台的脊梁,各自承担着门派的责任。 “小雪,你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江鹤秋等贺鸿雪忙完,夜色已经悄悄蔓延进了屋里,贺鸿雪回过神来,赶紧点灯摆在师兄桌前。 “那个男孩叫岑言,就是……被我害死的,哎,那个孩子的弟弟,我有意收他为弟子,但是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愿,比较马上就是联合招生大会了,没准会有更适合他的去处。”贺鸿雪的房间相当朴素,没有修仙界八卦人群猜测的那样摆满了珍奇异宝,而是摆上了长案和书柜,书柜上分门别类摆满了各种资料。“但是他和他哥哥的体质,我觉得并不是自然能生成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炼人祭?”江鹤秋习惯地拿起贺鸿雪房里的热水壶,给自己的炎晶杯添满。 贺鸿雪终于忙完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师兄对面,平时毫无紧张感的脸上表情严肃:“是的。清河岸边,嵌套的红水阵,被献祭流干血的少年。” “一开始我以为是魔族的手笔,但是这些日子看来,对于灵力的理解,似乎这世界上出现了很多不同的理解和使用派别。”贺鸿雪起身望向窗外,眼神里写满了担忧:“我怀疑,岑氏兄弟很有可能是人为调整出的体质,专门用于人祭。” “那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没错,我在寻珍坊看过了,寻珍坊应该是无意中寻到他的,如果我不把他带走,寻珍坊迟早也要收到牵连。” 聊过岑言的问题,小苗的问题更难处理。 小苗年纪太小,而且她在此之前一直被母亲保护得很好,简直是一问三不知,目前只能暂时把她藏在羽云台慢慢研究。 聊完最近的情况,夜已经很深了,掌门师兄回去摘星楼打坐了,贺鸿雪也回到自己的榻上开始打坐,在羽云台的灵脉里进行周天循环。 意识收回到身体,她开启了自己的灵台世界,她有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打坐修炼了。她的灵台除自己的领悟之外,还继承云雨台疏星阁的灵脉,灵力寻着星轨在灵台世界里自我运行,滋养着她的神魂,只是一团青紫色的天雷锁密密麻麻地围绕着她的神魂,严重阻挠了她灵力的运转。她本达到元婴基本的磅礴灵脉里只有金丹期的涓涓细流。 贺鸿雪有意识地去碰触那团天雷,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只有越往里探寻越束缚的感觉,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团莫名其妙打下来的天雷就是她的劫数之一。 既然解决不了,那干脆不管它。贺鸿雪开始呼吸吐纳,清除这些日子身体里沉淀的污浊。 张穆手里的传音石已经失去了蓝色的光泽,很明显是灵力已经耗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贺鸿雪已经睡着后,他依旧没有关掉传音石,而是听着她难得的平稳安宁的呼吸声,直到传音石灵力耗尽,再也传不过来任何声音。 “联合招生大会?”他手里拿着一张传单,正是修仙界联合发布的传单,最近他们的传单在凡人间到处流传,一副声势浩大的样子。 “先生,这是个机会。” “也可能是个陷阱。”再次睁眼时,他已是穆先生,“我们此次的目的是获取人界的能源,如果有可能,我想尽力减少战斗和冲突。” 黑猫觉得不可思议,曾经在魔界杀伐果断手段狠辣的穆先生为何对人类如此温和。 “别误会,我只是想要把魔界的损失降到最低,我不喜欢晴雨城的那两批魔兽的消耗方式。” “那不是先生您?”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何时见我有布置那些魔兽?” 黑猫从张穆的肩头站了起来,跳到桌上来回踱步:“也就是说,还有别的领主在人间。” “兴风作浪。”张穆的语气不佳,这位同僚的行事手段并不是他喜欢的风格,这让他非常不舒服。 “听说了吗,羽云台的那个贺鸿雪,其实没有元婴那么厉害。”熟悉的字眼进入耳朵,张穆暂时结束了和黑猫的聊天,下意识侧耳倾听。 “我也听说了,据说在寻珍坊,她可没有元婴的威压,连魔物都是别人击杀的。” “那她到底什么修为?金丹?筑基,哈哈哈哈。” “谁知道呢,他们羽云台连个家长都没有,一群娃娃过家家,能有什么能为。” 好好打坐了一夜的贺鸿雪是听不见这些传言的,她灵识回返的时候正好迎上第一缕朝阳,阳光穿过打开的窗户,正好打在她的眉间。可能是长时间的修仙带来的影响,她除了面容姣好之外,面相上多了一分仙风道骨。 她伸个懒腰起了身,走到衣柜面前,神使鬼差地给自己换了一套红色的女装,又翻出好久没用的软剑“溪云”在身上配好防身。抚摸着师父为自己铸造的“溪云”,贺鸿雪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掌门刚刚把师兄江鹤秋收到自己门下并内定为下届掌门,失去了自家师兄的贺鸿雪不是那么开心,但是师父变法术似的掏出“溪云”给她,让她的失落感稍稍减弱。 但是她又不是剑修,这把“溪云”注定了是她过渡期的兵器,以后究竟会继承什么法宝那时候还是个未知数。 羽云台疏星阁一脉以法术见长,所以对兵器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只需要能配合法术输出的功率且顺手即刻。那时候贺鸿雪的师父用的是镇派之宝之一的盘古幡。 盘古幡看起来就像一块平平无奇的黑布,但是在她师父手里便是变化无穷,她就是被他变戏法似的法术给忽悠到门下的。 “师父啊,你用这个当法宝,去到人间,人家会认为你是跑堂的哎。”就这一句话,贺鸿雪成功激怒了盘古幡,从那以后盘古幡再也没给她摸到过,她知道自己继承不了师父手里的这个法宝了。 不过那时候她还是很喜欢“溪云”,每天都带在身上练习术法,一套二十八星宿令背得滚瓜烂熟。仔细想想,那段日子可能是她修炼最认真的日子。第一次学会“箕令·北客”的时候,第一次乘奔御风的感觉她觉得玄妙极了,那时候她的道心就是学会疏星阁的法术,做一个合格的羽云台弟子,非常简单且单纯的修行目的,让天资卓越的她一日千里,终于那天,她和点金笔发生了共鸣,门派震惊,终于又一个镇牌之宝遇到了可以驾驭它的主人。 为了好好使用这法宝,她费了好大的功夫学习绘画,擅长墨色写意,她觉得点金笔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法宝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而点金笔对她的共鸣也表示它对这一任主人非常满意。 回忆随着“溪云”被收起,贺鸿雪开始寻思今天应该做什么,就在她无所事事的时候,身上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着的传音石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她按了一下开关,那边传来一个她相见又不想见的声音:“是贺鸿雪吗?小雪?” 是张穆,贺鸿雪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一丝羞红,“你怎么还有传音石?” “你忘了,是你在晴雨城图书馆外给我的,这次要省着用了。”张穆的语气里带着外人不可知的勾人,贺鸿雪心里毛毛的。 第二十二章 秋叶 ,时值秋日,羽云台疏星阁外有几颗枫树,此时树叶比周围开始泛黄的树叶更加红一些。贺鸿雪曾问过自己师父,为何只有这几颗枫树,而不直接种一片枫林。师父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它们就那样长在那里。” 贺鸿雪靠着其中一颗枫树坐着,面前摆着从屋里搬出来的矮桌,镇纸下是一幅正在描摹的画。 贺鸿雪为了好好使用点金笔,有乖乖地练过绘画,但多为泼墨写意,少有工笔。而此刻的她手持画笔,正细细地描画面前的疏星阁。画中的疏星阁被藏在层层叠叠的枫叶中,红褐色的走廊静静地卧在秋日的阳光里,温暖又安宁。 贺鸿雪平时咋呼时间多,安静时间少,简简单单的发髻把一头乌黑的长发绾住,两只金色的步摇坠下细细的流苏,末端小小的珍珠坠在耳旁。暗红的长褙子外罩了一件白色的薄纱,一条黄色的绦子把袖子和衣摆都系住,一双光洁的小臂连着一双纤长又不失力道的手,此刻贺鸿雪左手拈着画笔,细细地蘸了些颜料,小心翼翼地描绘着眼前的风景。 秦旷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着实吃了一惊。他遇到的贺鸿雪从来没有如此娴雅过,即使是二人有些不可说的关系,他也从未想象过贺鸿雪这般模样。 这画面有些美好,秦旷难得知情识趣地没有去打扰这难得的安宁。 贺鸿雪终于画完了画,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臂,这才看到站在附近等她的秦旷。 “有事?”她懒得和他多礼。 “嗯……没有,就是过来看看,还有你带回来的两个孩子。” “噫,这就想要翘墙角了?别对他俩有想法哦,这两孩子我们羽云台都要了。”贺鸿雪收拾好画材,重新铺平画作,镇纸下的画面记录下了这年的疏星阁最美好的样子。 一片红叶从秦旷头顶落下,轻轻地落在发黄的草地上。这让他想起那年在秘境里的那些事情。 当时他们几个刚诛杀九头蛇,几个人凑在一起相互疗伤,他们一行人中贺鸿雪受伤最轻,何信月给她简单处理一下皮肉伤她就活奔乱跳了。休息得七七八八后,她不顾污垢,跑到九头蛇的尸体那里开始解剖,把能用于研究的部分收到自己的乾坤袋里,其他人都已经累倒,看着她在那里忙得不亦乐乎。 会海打坐念经,其他修士也纷纷打坐休息。 “小雪,九头蛇的血给我一瓶。”何信月扔了一个小瓷瓶给贺鸿雪,让她给自己收集一些灵药的材料。贺鸿雪从善如流,给她装了慢慢一瓶,又使劲把塞子塞好,蹦跳着回来递给她。 “如果说这里是上古幻境,那肯定不止这一处危险的魔兽。”听说上古时期,人魔混住,遍地都有大大小小的魔兽,人类和魔兽的小规模冲突四处可见。那这样的幻境小世界里还会有什么奇遇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修士进入小世界探秘都是为了寻求机缘,如今这处秘境山海不但没有天材地宝可以攫取,却是危机四伏,生命都收到了威胁,几人都萌生退意。但此刻联系本门派的术法都已失效,各个门派的人四散在各处,他们几个人能凑到一起算是幸运。 “我比较相信我们羽云台的研究,这里是上古世界下沉,和其他世界融合成现在这个样子。”贺鸿雪也加入了打坐的行列,嘴里却是不停,“所以这里肯定还有好东西,我不打算这就出去。” 她祭出点金笔,点金笔闪着淡淡的光芒在她面前缓缓打转,照亮了面前的一片黑暗,“你们呢?” 在场的人还有释音寺的会海,玄真剑门的秦旷,灵犀谷的何信月和何信阳姐弟。会海受伤最重,但有医修姐弟在此处理及时,暂时也并无大碍。 “我也不出去。”秦旷抱着“残阳”在一旁打坐,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却并未失去锋芒。 “那我们也再逛逛。”何信阳趴在自己姐姐的膝盖上有些撒娇,顶着一张娃娃脸,几十岁的年龄做这个动作竟然完全不违和。 会海念了一声佛号,表示既然大家都还能继续,他一个出家人岂有弃道友不顾的道理。 就在几人修整聊天之时,一声哀嚎从不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近:“救命嗷!鸿雪你在这里吗?” 贺鸿雪收起了点金笔持于左手,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灵力瞬间勾勒出羽云台道法“壁令·分断”,繁复的法阵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去,下一秒一个衣着狼狈的男修磕磕绊绊跑到众人面前,而他身后追着他跑的魔兽群被壁令·分断暂时隔在后面无法向前。 “阿易。”何信月认出了来者,正是羽云台的杨易,此次他是被从实验室拎着领子扔进来的。 “画形·道法自然!”贺鸿雪灵力注入点金笔,泼墨挥洒间一片黑墨色的火焰朝着魔兽群蔓延而去,魔兽们在黑火中挣扎的样子显得诡异又扭曲。 贺鸿雪有些纳闷,杨易虽然不是善于战斗的修士,但也不至于连几只魔兽都对付不了。到了近前一问才知,他的随身法宝云霄笛一进入这个小世界就失去了威力,所以现在的他连羽云台的基本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贺鸿雪大为不解,她将点金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又看向秦旷手里的“残阳”,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回忆被打断,秦旷没好意思一站到底,帮着贺鸿雪把画具和矮桌搬回屋里,贺鸿雪对今天的画作很满意,哼着小曲儿把画找了个画桶卷好。说起来这还是秦旷第一次进到贺鸿雪的房间,倒是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大差不离。 就在贺鸿雪以为今天可以悠闲地度过之时,她身上的那枚专门和张穆联系的传音石又响了。“喂,张大夫,啊不对,张先生,嗯嗯,那我马上来,你别乱跑啊!” 秦旷拦住就要往外跑的贺鸿雪,却被贺鸿雪轻轻推开:“忙着呢,有人喊我,你自己在羽云台玩,实在没事就去实验室和杨易聊聊人生。” 贺鸿雪本想掏出天舟,却又怕被秦旷看出自己修为的问题,紧赶慢赶地去到灵兽苑,轻车熟路地找到亲爱的“萝卜”——那头身上被红水阵烫出几个疤至今还秃了几块的驴子。 “你陪我走一道吧。”刚出了灵兽苑的门,就遇到直冲她来的岑言,她问萝卜:”带得动两个人吗?”萝卜长长一声驴叫表示你小瞧我。她便冲岑言摆摆手,让他也坐上来。 “师叔,我们这是去哪儿?”还没正式拜师之前,岑言只能算羽云台门下弟子,所有贺鸿雪一辈的都只能算他师叔,至于要不要拜在她门下,他心里也还在盘算。 “去见好玩的。”贺鸿雪懒得解释,反正到了总该知道了,她骑着萝卜带着岑言小心翼翼地往张穆指示的位置飞去。不知是不是这回草料到位了的缘故,萝卜异常听话,让它往东绝不往西,非常顺利就找到了张穆的落脚点——一处农庄。 其实贺鸿雪也不知道张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通讯里只说有好看的东西请她来赏玩,其余的一概没说,这两人一驴落在他面前时,他有些欣喜,又觉得这少年有些碍眼。 “你要请我看什么?” “你看,漂亮吗?”张穆拉着贺鸿雪纤细的手指,往村外走,走不出一里地,一片金黄的向日葵进入贺鸿雪的眼睛。 夕阳下的田野金灿灿地,向日葵巨大的花盘朝着最后的余阳扭动,一眼望不到边。 “好看吗?” “这就是……” “我只是觉得这里很漂亮,所以想叫你来看。”张穆拉着贺鸿雪想要收回的手,“不知怎么地,所有好看的东西,我都想和你一起看。” 贺鸿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升温,赶忙挣脱张穆的手,从外置灵力驱动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对玉珏,正是她在寻珍坊拍得的那对八阶玉珏,上面刻着精致的欢喜禅图案。她抓起张穆的手,把一半的玉珏放在他手心,然后袖中滑出点金笔,一道繁复的咒文就打进了玉珏中,随后贺鸿雪又掏出好几个灵石,给玉珏充满灵力。 做完这一切,她握起张穆的手,红着脸说:“以后我们可以用这对东西联系,别看,我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这对玉珏根据欢喜禅的阴阳向分,她把阴的那一半给了张穆,自己留下阳的那一半。 “就当我还你那个酒壶了。酒壶我留在家里了。”贺鸿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女装没换就来了,此刻最后一缕夕阳穿透她身上透明的薄纱,步摇静静地晃动没有声响。 张穆应着她,握着拳把东西收到衣袋里,就算不看,也能从触觉感觉到这是个什么,他这个小姘头很会玩呢。 太阳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张穆低下头,轻轻地吻在贺鸿雪的额头。 第二十三章 下弦月 “张穆。” “嗯?”一吻结束,张穆欣赏着面前人微红的脸,如芙蓉花开般娇俏,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 “你知道的,我是修士,我马上就要满一百岁了。”贺鸿雪被他抓住了双手不放,干脆继续说下去,“我已经突破了元婴,寿元的上限能有五六百岁,虽然这中间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陨落。”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贺鸿雪抬头看向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张穆,她在女子中已经算高的,张穆自然是挺拔如松。 张穆没有说话,眼角的红痣在夕阳下愈发妖艳。 “我俩寿元、事业路线相差太多……” “你怕我没法陪你走到底。”张穆把她要说的话接了过来,“那又如何呢,你我不过是见色起意,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你现在开心吗?” 贺鸿雪点点头,她不是个别扭的人,喜欢或不喜欢都表现得自然透明,她承认不过几面之缘的这位人间大夫已经走到了她心里。她觉得他身上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她也喜欢他这种迷一般的吸引力,所以她和他有了那夜的缘,而且她不满足于那一夜,她开始贪婪地想从他身上攫取更多快乐和愉悦。 张穆似乎看透了这个自私的小混蛋,从衣袋里掏出那半块玉珏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开心便好,我也很开心,这不就够了。” 贺鸿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直接吻了过去,张穆顺从地张开紧闭的双唇,仿佛最后一缕夕阳被两人急切的吻挤了出来。 无双堡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不过无双堡运营几百年,什么奇怪客人没见过,掌柜的没把这一丝违和感放在心上。 “这些动西,需要在联合招生大会那天之前运送到羽云台。”来者蒙着面,身后是几口大箱子,掌柜的喊人过一遍货,是几箱黑色的石头。“是特种的灵石,羽云台要的。”客人做了一下简单的手续,交了订金,看着无双堡把东西入库后就离开了。 小苗被留在羽云台,这有些难住了方续和杨易。如果被外界知道羽云台藏了这么个人魔混血的孩子,对羽云台的立场是十分不利的。 “小苗,我现在需要抽一些你的血液作为研究,可能有点疼,别怕。”杨易给小苗的手臂动脉消毒,用针管抽了一管血,又仔细地为她包扎起来。“你娘亲没给你讲过你爹的事情吗?” “在出门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爹,我和娘亲住在没有别人的地方,我是突然有一天就离开了母亲的小庄园。”小苗乖乖听杨易的话,右手轻轻按着左手抽血的地方,“后来就有人因为我头上的角说我是魔族,但是到底什么是魔族?” 小苗的问题方续和杨易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他们修仙伊始,或者说从他们出身,就知道人魔不两立,不仅是因为人和魔属于不同的种族,更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人魔战争,让“魔”这个种族天然地与“人”对立了起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学者们普遍认为人和魔是存在生殖隔离的。虽然魔族如同人间万物一样,有灵智未开的魔兽,也有拥有高等智能的魔,但至今仍未有人魔通婚产子的例子,也难怪小苗一出现就被人抓捕。 “好了,现在你就在羽云台住下,平时帽子不要摘掉,跟在我身边吧。”杨易给她带好帽子,觉得把她藏到哪儿都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安全。方续也同意了这个决定,杨易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室,和外界的交流比较少,小苗也尽可能保证安全。 人说狡兔三窟,张穆就属于这种兔子,他好像哪里都能有住所,不过这次贺鸿雪出门的时候带上了岑言,两人没好意思钻小黑屋去进行生命的大和谐。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贺鸿雪这才想起来岑言哪儿去了,而且也没看见张穆的黑猫。 “你的猫呢?” “可能自己出去玩了,没事的。”张穆牵着她的手,因常年修行,她的手掌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一次次使用点金笔留下的痕迹,即使是天才,也少不了辛苦的修行才能稳定道行。 说话间,太阳已经完全西沉,花田笼罩在下弦月朦胧的月光中,本该是又一种情调,却总有些不完美来打破这安宁年岁。 一道道黑影在花田中朝着贺鸿雪他们的方向飞速靠近,贺鸿雪已经发现并戒备了起来,点金笔复刻版一点二从左袖口滑出,她快速写下繁复咒文“壁令·大吕”,给自己和张穆筑起一道灵力墙壁护住二人。 “岑言!带着张大夫骑到萝卜身上!”贺鸿雪对着没有战斗力的二人下达了指令,“不管他们什么目的,定叫他们有来无回。”见二人已经上了坐骑,她拍了拍萝卜的屁股,下达了回羽云台的指令,“回去以后先找方续,我解决了这里回去找你们。”萝卜作为灵兽的脚力还算不错的,两句话的功夫已经飞出老远,根本没给岑言和张穆选择的机会。 贺鸿雪收起了点金笔一点二——杨易刚给她升级的点金笔替代品,她还不熟悉,干脆抽出好久没用的软剑溪云,此刻她需要能提供杀伤力的武器。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她分出神观察黑影并没有去追离开的两人,只是围着她伺机攻击,一时间花田中的人和黑影出于一种诡异的平衡中。贺鸿雪不想僵持下去,就着黯淡的月光,她抖直了溪云,朝着北方的黑影直直刺去。 “角令·斗杀。”裹挟了杀伐之气的咒文附在溪云上,随着贺鸿雪的挥动,北方的花田倒下一片向日葵,而她刺杀的目标黑影似乎只是被剑气波及,并未被重创。 贺鸿雪的动作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如此一来四方的黑影都朝她袭来,她软剑绕身悬浮,快速掐诀出手便是极少使用的杀招“柳令·天歌”。 一时间溪云盘桓过处燃起熊熊烈火,一下照亮了大片的花田,也让冲她而来的魔物无所遁形,那是些身形半人半兽的魔物,她并不能确定它们是出于自身的智能来攻击她,还是这些魔物只是单纯的被驱使的野兽,为了弄清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打算抓活的。 烈火阻止了魔物的进攻,贺鸿雪趁机再次往西边突破,溪云挑断了两只魔兽的脖子,看不清的液体从它们的断头处喷洒出来。更多的魔兽被柳令强烈的灵力绞杀逼得无法靠近,贺鸿雪必须速战速决,她如今的灵力留存量被天雷限制,还不如金丹期时挥洒自如。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杀出一条血路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与这些魔兽缠斗已经有一会了,为何下弦月的位置完全没有变化。 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幻境,究竟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布下的幻境,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就在她迟疑之时,她发现本来攻击她的魔兽更改了行动模式,似乎是要进行某种仪式般围着她按照一定规律绕动。 等她反应过来时,脚下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缝隙,周围的魔兽似乎相继力竭而死。而她毫无防备地掉入了空间的缝隙中,两眼一黑竟直接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江鹤秋马上感应到他和贺鸿雪的星脉失去了联系,只有她的魂灯还在稳定燃烧。江鹤秋已经是一派掌门了,不再是贺鸿雪一个人的师兄,如今的场面他必须坐镇羽云台,不可能自己跑去救人,而且他总是相信贺鸿雪——他这个总有奇怪想法的师妹定能化险为夷。 那年在秘境之中,杨易一路被魔兽追杀着终于靠着星脉微弱的指引找到了贺鸿雪,看到她这里有好几个熟人,心里踏实不少。两位医修虽然不能算战斗力,但是至少能保证续航,而且秦旷也在,梵音谷的会海他不熟,但既然能为了救人让自己收伤,应该是个正经的佛修。 他不死心地掏出法宝云霄笛试图催动,却依旧是毫无反应。他把目光转到何家姐弟,他们一向私交甚好,何信阳掏出自己的法宝——一个小药葫芦,同样也无法驱动,何信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如此,梵音谷的会海懂了他的意思,告知了自己的法宝晨辉铃也是无法驱动,所以他只能以肉身为众人抵挡攻击。 “我们这些法宝都是门派或者师父为我们新制的,并非传承之宝,在这个秘境里就完全不能用,好像被周围的灵力彻底压制了似的。”杨易善于研究,此刻脑子转的也快,“秦旷和阿雪的法宝都是门派传承宝物,来自上古修仙时代,却可以使用。” “所以这个小秘境和上古修仙界脱不了干系。定是当年缘何下沉的一处上古修仙秘境。”杨易直接给出了结论。在场的人早已决定继续探索,杨易自然也没有反对。 一行人休息得差不多后,便出了九头蛇所在的水潭往西边走,倒也没有什么道理,随便扔树枝决定的方向。 第二十三章 寿元 水潭西边没走多远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天早已大亮,阳光被竹叶撕成一缕一缕,在草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几人进入竹林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此地的灵力充沛,似乎是一处天然的修行地。几人纷纷坐下来打坐休憩,秦旷则抱着剑并未完全入定。 贺鸿雪不在意这一丝半点的灵力,挪到秦旷旁边,用胳膊碰碰了他的胳膊:“听说你们剑修还要修剑心,是真的吗?” 秦旷睁开眼,正对上贺鸿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她穿着男子的道袍,发髻倒是扎成女子的样式,虽然也是简简单单一个堕马髻上插着一只步摇,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两人在之前的修仙界联合庆典上见过面,还打过架,结果是秦旷弄得满身灰,贺鸿雪脚底抹油溜了。过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再聊天。 秦旷点点头,剑修的剑心有多重要人尽皆知,这也是剑修不同于其他种类的修仙者,可能越级杀人的重要支撑。 “那,什么是剑心啊?”贺鸿雪歪着头看着他,步摇上的流苏落在肩头,硬生生多了两份俏皮。 “难说。”秦旷不是故意如此回答,而是真的难说。不管是剑心还是道心,都是很玄妙的东西,自己可以体会,却很难用语言给别人传达。 贺鸿雪大概也是以己度人,并未恼了他的答案,反而更靠他近一点,似乎对他很有好感。秦旷并不讨厌她的接近,连贺鸿雪请求看看他的剑“残阳”他也没有拒绝。 一碰到“残阳”,贺鸿雪敏感的灵基就感受到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正是残阳如血的千年剑气,“别去感受。”秦旷快速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被剑气侵蚀。“残阳”作为玄真剑门的传承之宝之一,对于它不承认的人,便会用凛冽剑气保护自己。 “原来如此。”贺鸿雪本着礼尚往来的想法,掏出点金笔问秦旷想不想看看。秦旷从善如流,接过传说中的点金笔,此刻的点金笔如寻常毛笔大小,纯黑的竹节笔杆,金色的笔毫柔软细腻,他很难想象贺鸿雪是如何使用这只笔做到如此果断的杀伐。 “很简单,想象力,想象力都不懂?”贺鸿雪非常喜欢做那个仿佛抱着什么东西的动作,此刻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的确很让人相信她的想象力,“想象自己想用什么东西进行攻击,然后把它画出来就可以了,当然,这些都要灵力消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难得如此平静。 就在众人各自休息之时,秦旷和贺鸿雪突然各自掏出自己的武器,同时插入地底。 随着一声惨叫,两个人人影从底下破土而出,众人被惊扰纷纷解除了打坐进入戒备状态。 “嘿嘿嘿,两个黄毛小儿,倒是很机敏嘛。”破土而出的两个人似乎试图从地底偷袭大家,但是被贺鸿雪和秦旷发现,既然来者不善就毫不犹豫地祭出杀招,早在进入秘境之前,自家师父前辈就说过,秘境历险危险的不仅来自秘境本身,还有一同进入秘境的人。修仙联合协会只能约束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那些不知名的小门小派或者散修是不会乖乖听从他们的安排。 “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就别来历练了,折了腰可不好。”贺鸿雪手里转着点金笔,完全不怵来者。既然已经各自出招了,自是已经兵戎相见无须客气。 来者是两个枯瘦的老头,武器都是一把四寸来长的匕首,刃上泛着蓝光,亦不是凡品。 贺鸿雪抛出点金笔,点金笔迎风见长到一剑长,“角令·斗杀”贺鸿雪把锋利的杀气附在柔软的笔尖,,将点金笔如长剑一样刺向那个被她的点金笔伤到的老者,身法之快让对法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到身体条件反射地横起匕首进行防御,才发觉贺鸿雪已经近了身。 “娄令·九江!”点金笔和匕首撞在一起的同时,笔尖闪烁出繁复的咒法,周围的枯枝散叶此刻都化作利刃,朝着老者干瘦的身体扎过来。 好在老者的战斗经验还算丰富,一朝土遁又藏进了地底。 “喜欢藏地里是吧?”贺鸿雪呵呵笑了起来,高高跃起,同时手中的点金笔再度变长变大,她以竹林为背景,开始挥毫作画。 “画形·万物为凭!”墨色勾勒出的竟赫然是之前众人击杀的九头蛇!墨色的九头蛇一个猛子扎进地里,一下把方圆几十尺的土地都翻了过来,其余众人纷纷祭起法宝浮空。 藏在土里的两个老头仿佛就等着这一刻,趁着土块翻飞迷人眼之时突然袭击何信月姐弟。这两人一看就是医修,真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叮!叮!” 两声兵器交接的声音响起,二人被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秦旷一剑拦住,残阳剑身散发着丝丝血光,这是使用者即将开启杀招的前兆。 “西风烈·霜晨月。”秦旷面容平静,招式却是凶狠,直接起手残阳剑诀,剑气化作一轮残月映在四散纷飞的竹叶和泥土中,有种天地交融的奇妙美感。 贺鸿雪此刻已收了势,再次追赶上来,手持点金笔横与胸前旋转一圈形成一个圆面,繁复诡妙的咒纹从中显出,“柳令·天歌!”一只烈火的凤凰从咒纹中飞出,秦旷为她争取到的时间正好让她完成这个繁杂的杀咒,烈火凤凰飞过之处万物焚烧殆尽,一声凤鸣以后,凤凰消失,两个被烧焦的老头跌落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不亏是阿雪,柳令都可以用了。”杨易说话开始有些酸酸的,作为同一辈的同门修士,贺鸿雪早就突破了金丹,而他离金丹还差一步之遥。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他的修行已经算快的了,如果非要把自己和贺鸿雪、江鹤秋这种天才相比,那才是自寻烦恼。 躺在地上的两个老头还剩一口气,看来是没有再偷袭众人的力气了,贺鸿雪骨子里那种糟糕的玩心起了,找了附近一根还算完整的竹竿,戳戳地上两个进气没出气多的老头,说的话更是扎心:“金丹期的修士,找不到突破的法门,看样子快是阳寿要尽了吧,偷袭我们却折了一声修为,值得吗?” 修士的寿元和修为挂钩,筑基的修士寿元都在百岁之间,如果能如破金丹,则再能添上二三百年寿元,若再能有所精进,进入元婴,则能再有五六百岁寿元。 所以修仙界少见老年人的身影,面前这两位金丹期的老者定是寿元将尽,进秘境最后一搏寻得机缘能够进阶再一步,可惜动了歪心思,惹了不该惹的人。 “阿弥陀佛,两位已经寿元将尽,贺施主何必再折辱他们。”会海轻念佛号,其实境界和寿元带来的急迫感是每个修士都在面对的压力,即使如他们这群年轻人,也终会有走到死路的那天。 “哎,大师说你俩寿元将尽,我本来想给你们个痛快直接杀了你俩。”贺鸿雪也不恼,做出一副悲悯的表情,“那就让你们静静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吧。”说完便拉着杨易头也不回地离开竹林,继续往西方走。 会海没想到贺鸿雪的性格里还有如此恶趣味的一面,让二人因寿元自然死亡比杀死他们让他们陨落在金丹期更让人觉得耻辱且备份。不过人各有命,他虽是佛修,也没佛到对想杀自己的人以德报怨,浅浅念了一声佛号就随着众人离开了竹林。 贺鸿雪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靠在一个软软的,又暖暖的东西上,她不自觉地拱了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环抱住了,她很喜欢也挺熟悉这种感觉,不想睁开眼睛。 “小雪,该醒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她好像知道那是谁,那是和她有着肉体关系,又走入她精神的男人。 贺鸿雪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张穆的怀里,对面是卧着的驴子萝卜和俯在萝卜身上同样陷入睡眠的岑言。张穆则靠在一棵树上,从后环抱着贺鸿雪,轻柔地将她唤醒。 贺鸿雪虽然很喜欢这个怀抱,但还是马上起身,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们已经不在向日葵花田,此刻身处一片树林中,处处都透露着安宁祥和的气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阵法或幻象的气息。 “你们怎么也……不是让你们回羽云台吗?” “我们也不知道,飞出去没多远就冲进一片黑暗,再醒来就是这里了。”岑言此时也醒了,给贺鸿雪讲述了来龙去脉。贺鸿雪这才意识到,花田里的黑影从已出现就布下了阵法,攻击不过是障眼法,目的就是启动传送把他们引入这里。 他们是什么人?引他们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贺鸿雪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脑子真的不够用,环顾四周,她觉得此处大概率是一处小秘境,只是不知道要如何从这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