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1》 第1章 小姨的九年预言 (1) 中国道家文化源远流长,至今已有千年历史,高人层出不穷,漫漫岁月长河之中,有多少关于道的记载或湮灭于历史尘埃或流落于民间乡土,曾经辉煌一时的道家如今多半成了旅游文化景点…… 有这样一个道士,他的一生是传奇的,也是曲折的,更多的是无奈的,他救过很多人的命,其中包括我,也包括我小姨。 讲述最后一个道士:查(zha)文斌的一生——由一个小故事引出的一个人。 查是一个不多见的姓氏,百家姓是这么记载的:查(zha)姓是中文姓氏之一,在《百家姓》中排名第397位。一是出自姜氏,炎帝后裔。春秋齐国齐顷公的儿子被封于“楂”,后代以封邑作为姓氏,成为“楂”姓,后来楂去掉“木”字偏旁,成为“查”姓。二是出自芈姓。春秋楚国公族大夫封在查邑,后代以邑地名为姓氏。 浙西山区有个村子叫洪村,村子里有一户徐姓人家,当家的男人是个木匠,做得一手好木工活儿,人称徐鲁班。祖上经常干的营生就是替别人家打棺材,到了他这一辈,自然也就继承了家业,虽然有个好手艺,但碍于做的是死人生意,也鲜有平常人家的女子看得上他,几经波折,托媒人总算是在邻村娶了个媳妇儿。那个年代有一样东西欠发达,便是避孕,十年间他们生了三女二男。这家里人口一多,开支就大,夫妻两人一商量,媳妇儿就去做了结扎。 徐鲁班是谁?就是我的外公。 又过了十年,没想到外婆居然再次怀孕了,外公也不知是喜是忧,这自家媳妇明明做了结扎,为何还能怀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外公也没想到自己40岁的人了,竟然还得了个女儿,他给这个最小的女儿取名叫“秀”,也就是我的小姨,那一年是1977年。 外公老来得女,自然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待女儿满月那天,大摆宴席,村间邻里也都来贺,就在一片喜庆之时,这徐家门前路过一个身着破烂道袍、背着八卦布袋的道士。有好事的人就叫住了这道士,出主意说这户主人家刚得了个千金,让这道士给算上一算,看看命相。那道士倒也爽快,过来瞅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婴孩,当即掐指一算,突然大惊之色,便把这男主人徐鲁班给叫进了内屋,小声地说道:“主人家,您喜得千金,本来是可喜可贺之事,但小道有一句话,不知道今天当讲不当讲?” 外公虽是个木匠,但也通情达理得很,笑着说:“你这道士,有话便说就是,不管讲得好与不好,一会儿开席了,都请你喝杯酒!” 那道士看了一眼徐鲁班,说道:“你这小女儿虽然长得漂亮,但恐怕将来不怎么好养活。” 外公一听就急眼了,刚得了个女儿,你这不知哪来的道士就在这儿瞎咧咧,说出这样晦气的话,于是上去就推了道士一把:“你这道士太不识抬举,怎么能这样乱说话呢?” 这道士本来就衣着破烂,被徐鲁班这么一推,竟然把衣服给撕破了,从他怀里掉出个铜疙瘩,滚落到地上。 里面的嚷嚷声惊着了在房间里待客的外婆,过来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正在跟自家男人纠缠呢,她上去分开两人,听我妈说外婆还真是个人物,先是不问缘由地痛骂了一顿外公的无礼,然后又跟那道士赔礼道歉,拿出针线给他缝补好了旧衣,说什么也要留下人家吃顿饭。那道士推脱不过,便和众人一道入席,几杯小酒下肚,脸色一红,就开始吹自己是茅山掌门,道术了得,不想却引得宾客哄笑…… 不知那道士是喝多了还是怎的,席间众人再次问起这个婴孩的命相,他竟然再次说道:“这小女娃娃是一个短命儿啊,很不好养活,只怕将来有难啊。”众人一听,心想你这道士还敢口出狂言?特别是外公,刚刚压下去的火头,噌地一下又蹿起来,他跑进屋内拿出一把斧头就要砍过去,幸好被众人拦下,便在那里破口大骂。 外婆这回可是听得真真切切,不免脸上也挂不住了,朝着那道士喊道:“哪里来的野道士,我好心招待你,你却这样诅咒我的女儿!快点滚出去!” 不想那道士被这般辱骂,却也不恼,摸了摸胸口,又看看天,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主人家不要生气,小道也是实话实说,你这个女娃娃,恐活不过九岁,若是到时有难,可以来安县五里铺找我。”说完,朝着众人作了个揖,转头就走……只留下众宾客面面相觑和外公一家人气得直哼哼,虽然大家都劝说不要当真,但在本有点迷信的外婆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阴影。 转眼间已是九年之后,小姨不仅长得健康聪明,而且还十分漂亮,尤其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讨大人欢喜,慢慢地外婆家的人对于九年前道士说的那番话也逐渐忘记了。 农村里有不少地方死人了要大办丧事,也就是所谓的喜丧,全村的人都要过去帮忙治丧,大家还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不热闹,但是一定有一份菜是每家都有的,就是一份白豆腐,所以白喜事也叫作吃豆腐饭。 1986年的夏天,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洪村里死了一个老人,在那个物质相当匮乏的年代,有一场白喜事,意味着可以打打牙祭,外公和外婆带着小姨去吃豆腐饭。 席间,小姨也跟着吃了不少油水下肚,宴席完毕,一家三口趁着天上的星星亮光往家里赶路。那户人家离外婆家有两里地,在必经的路上,有一个水库,三百来米长,那个水库我小时候还时常偷跑去游泳,每次都是被外婆抓回来一顿好揍,也不说缘由…… 那一段路是没有人家住的。这两里地,走走也就十来分钟,况且这一条路,平时也走得不少。那一晚的月亮、星光都特别亮,照得那条小路一片惨白,根本就不需要手电来照明。 夏天的农村,有一样东西总是能吸引小孩子,那就是萤火虫,小姨在追逐着前面的萤火虫,一边追一边笑,虫子一闪一闪地往前飞,小姨就跟在后面跑,后面的外公和外婆也离着不远,笑呵呵地看着孩子。 外公抽着旱烟对着外婆说:“是谁说我家闺女不好养的,这孩子自打出生,就连个小病也都不曾生过,我看那道士就是个江湖骗子!” 外婆叮嘱着小姨跑慢点,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小姨本来小时候是跟着外公外婆一块睡的,长大些后,就把她给安排到她三姐那里去睡了,外公有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姨、大舅和我妈都已经成家了,就剩下这三姨和小姨以及一个小舅还在家里。 睡觉前的小姨跟三姨说着今天吃席吃着的好东西,惹得三姨好生羡慕,自从这妹妹降临之后,外公家有点好的,都是尽可能地留给小姨,就拿吃玉米来说,小姨拿到的永远是靠头的那截,三姨吃的永远是尾巴上那半截。不过小姨确实也惹人喜欢,三姨给她洗了脚,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了,在三姨陪伴下,小姨很快就入睡了,一直到后半夜的一声惊叫划破了徐家已经平静了九年的生活。 发出这声惊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已经熟睡的三姨。 在小姨入睡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到了后半夜,三姨迷迷糊糊地听到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她以为是秀要起夜,这孩子平日里是不起夜尿尿的,怎么今晚爬起来了?借助窗户外的月光,她看到九岁的秀儿爬起了床,她以为妹妹只是起床尿尿,所以也没在意,于是一个转身继续睡觉了。 过了大概一支烟的工夫,三姨忽然被惊醒了,因为她没有感觉到妹妹回被窝的动静,于是转过头想看看。 这一转头不要紧,三姨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一幕,窗户前的妹妹,朝着窗外的月亮跪着,一个哆嗦把还有点迷糊的三姨给彻底吓醒了,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故意壮着胆子咳嗽了一声,没有反应。三姨这人自小胆子就特小,一只老鼠都能把她吓得半死。 三姨轻轻地对着小姨喊了声:“秀。”但是跪着的妹妹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三姨又大声再喊了一声:“秀,你咋了?”妹妹还是没有反应。 她赶紧下床,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下地去看妹妹。三姨光着脚几步迈向跪着的妹妹,把手按在她的背上想转过妹妹,却发现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居然没有被她转动,借着月光,三姨绕到前面去一看,她看见了她这一辈子最难忘的画面,跪着的妹妹,嘴巴里嚼着用来点亮的白蜡烛。 那时候的农村经常没有电,所以大家不得不总是用蜡烛来代替电灯,并且还舍不得用呢。 此刻的小姨嘴里嚼着蜡烛,面无血色,眼神呆滞而无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月亮,三姨吓得发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叫喊声:“啊……” 这一叫,叫醒了外公外婆和尚未成家的小舅,也叫醒了小姨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人算到的那个劫难。当外公披着外衣跑到她们房间的时候,三姨已经说不出话了,啪地一下,打开电灯的一刹那,小姨已经昏厥在地上,旁边的蜡烛上咬痕清晰可见。 当外公抱起小姨的时候,看着她的脸色和嘴里的蜡烛也惊住了,全家人把目光转移到那跌倒在地的三姨身上。 外婆一把拉起三姨:“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妹妹怎么了?” 三姨当时已经完全吓得说不出话,只有不停发抖的身体和打着战的牙齿告诉众人她仿佛看见了很恐怖的一幕。 外公抱起已经昏迷的小姨放到床上,外婆抱着发抖的三姨,而才12岁的小舅手里抱着的那条小黑狗在进了这个屋子之后就开始狂吠,不停狂叫有点瘆人,外婆不耐烦地让小舅把狗抱出去,只是那条狗出去后,又在房门外叫,只是不进来。 外婆可能也被叫得有点烦了,于是就对着那条狗大喝了一声:“再叫,再叫把你宰了!”说来也奇怪,一声大喝过后,那条黑狗居然吓出了尿来,然后夹着尾巴就跑回了狗窝。 过了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的三姨跟外公外婆讲述了自己看见的那一幕,把外公外婆也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三姨说完,忍不住又开始啼哭,却被外婆一把捂住了嘴巴:“不准哭!” 三姨只能强忍着恐惧,哼哧哼哧地出着粗气,过了没一会儿,小姨开始迷迷糊糊地动弹了,然后就开始吐,狂吐,吐出来的东西夹杂着腥臭,有刚吃下去的蜡烛,也有已经呈现半消化状态的晚饭,真是五颜六色,让人作呕。 外婆其实是懂一点土医术的,那么晚了也没办法,就烧苦丁茶给小姨喝。这个苦丁茶我小时候也在外婆家喝过,治疗小孩吃坏了肚子很有效,具体是将鸡肫外面那层皮晒干,外加茶叶放在铁板上烤,烤焦后,磨碎了冲水喝下去,能祛除小孩积食,据说有驱邪气、助消化的作用,真的挺有效。 外婆按照积食的土方法给小姨灌了苦丁茶下去,小姨却死死地咬紧牙齿,反正就是灌不下去,偶尔灌下去的一点也被她给吐出来了。 最后没办法,外婆让外公捏开小姨的嘴巴,让小舅按住她乱踢的脚,强行给她灌了不少下去。 这苦丁茶灌下去后,小姨倒是安静了一会儿,只是三姨再也不敢睡了,于是外公和外婆留在了小姨的房间里陪着小姨睡,让三姨和小舅舅去他们房间睡。 此时的小姨已经有点清醒了,没一会儿,倒是不吐了,又开始拉肚子,如此反复地折腾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去了。 第2章 小姨的九年预言 (2) 卫生院的人一看,说怕是吃坏了,按照急性肠胃炎给小姨打点滴,护士刚把针头插进小姨的手臂,就被小姨一把给扯了,她怎么都不肯配合医生治疗,最后医生没办法,改用屁股针注射,还需要外公死死地抱着她,不让小姨乱动弹。如此折腾了半天,小姨还是不停地吐苦水,镇卫生院的医生建议外婆将小姨送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县医院去看看。 当天中午,外公外婆带着小舅和小姨搭车去县城,到了车上之后,因为晕车,所以外婆抱着小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时候的公交车是很紧张的,外面挤着上车的人很多,包括小舅和外公两人。 外婆拉开车窗想透口气,突然小姨一个箭步从窗户口钻了出去,刚好被外面的外公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小姨一边哭一边喊:“妈,别带我去医院,我这个病治不好的,我要死的,你带我回家……”任凭外公怎么哄,小姨就是哭个不停,死活不肯上车。那一年她才九岁啊,小姨说的这句话,是小舅后来亲口告诉我的,因为他当时在场,可是小姨却告诉我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别的就不清楚了。 话说,在外面接住小姨的外公把小姨又从窗户塞进了车子,外婆这回可把小姨抓紧了,一把把她牢牢地抓好,任凭她哭喊也不理睬,车子载着一家人缓缓地驶向县城。 到了县医院,拿着镇医院开的介绍信,院方马上给小姨安排了住院,医生检查了一番后,开始也按照吃坏了东西的方式治疗,在治疗期间,小姨不止一次地趁大人不注意,跑出医院。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外婆一狠心用布条子绑着小姨,也不敢睡觉,几个人轮流看着她,就连上厕所也是在病房里解决,哪里还敢放她出去。 1986年,那时候大家的生活条件普遍不好,医院也是吃食堂的,起先小姨对外婆从食堂打来的饭菜不是打翻就是一口也不吃,全靠营养液维持着。 大概是住院的第三天,那天中午外婆照旧去食堂打饭,打来的饭,大家一尝,是半生的,饭没烧熟,也就是俗称的夹生饭。奇怪的是,这一次放在小姨面前的那碗夹生饭却让小姨流了口水,她第一次开口说自己要吃饭。 外婆诧异地给她解开布条子,小姨几口就把一碗半生的米饭给吞了下去,并且嚷嚷着还要吃,结果外公外婆二姨以及小舅手中的夹生饭都被小姨一个人给吃了,肚子鼓得很大,但她嚷嚷着还要吃,这可吓坏了一家人。外婆赶紧过去找了医生过来,医生一看这孩子都成这样了,哪里还能再吃,连输液管都给拔了,给喂了点消食片就走开了。 晚饭时间,米饭正常了,小姨又开始不进食了,本以为是她中午吃多了,但第二天、第三天,无论是多好的饭菜放在小姨跟前她都不张嘴,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的晚上。 那天晚上小姨还是不吃饭。看着日渐消瘦的小姨,外婆含着眼泪心疼得要命,怎么哄都不管用,无奈之下外婆去外面花钱买了一份夹生饭给小姨试试,结果不出所料,小姨又吃了个精光,一直吃到肚子又鼓起来为止。这种情况,医生也解释不了,只是叮嘱不能给她吃这种夹生饭了,小孩的肠胃本来就不好,这种食物反而容易加重病情。 之后两天,家里人不敢再给她吃夹生饭了,医生对小姨也没办法,一直持续到第七天的时候,小姨突然又昏厥了,并且开始抽搐和口吐白沫,心跳、血压都开始下降。医生说,还是准备后事吧,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那时候的外婆很坚强,她也没有哭,只说了一句:“要死也不能死在医院里,不管怎样也要拉回家去!”说着就连夜叫车给拉回了老家。回来的路上外婆想起当年的那个疯道士,让外公再去找他,可那是九年前路过这里的一个疯道士,那时候既没有电话,又没有名片,茫茫人海,从何找起? 外婆回想起那疯道士曾经提过一个地方——安县五里铺,便赶紧差外公骑着自行车前去。外公火急火燎地一路问人,终于在一个小镇上打听到了那地方,等赶到五里铺已是天黑,见人便打探此处有没有一个道士,几经询问,终于有了点眉目: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指点外公说,五里铺往西有一个小村子,不过偏僻得很,要经过一片板栗林,下面是坟地,过了坟地,再走五里路,以前据说那儿是有一个道士,至于姓甚名谁就不知道了。 外公谢过老人家,乘着月色,赶夜路,路过那片板栗林子,也不知是萤火虫还是鬼火绿油油的一片,吓得他拼命地蹬着车脚踏板,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狠的,爬起来顾不得检查,咬着牙往前赶,等到那个小村子的时候,已是痛得满头大汗,坐在村口检查了一下,连骨头都要看见了,外公是很疼爱这个小女儿的,也是急了,就蹲在路边大哭起来。 就在外公哭的时候,村口一户破草房里出来一个年轻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耸,一袭白色长袍,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赶上来就问外公是咋回事。 外公这个人也真的是个急性子,就跟一个陌生人“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就讲了。 听完外公的讲述,那个年轻人就说:“大哥,你别着急,你先随我进屋慢慢说,我给你包扎一下。”说着就引外公进了屋子。进去之后,外公看到这间不起眼的茅屋里,墙壁上挂着道家三清的画像: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那人给外公泡了杯茶,示意外公坐下来,看外公的伤口,一看好大一个口子,连裤子都给划破了,血浸湿了布料,又进屋拿了草药给伤口先敷上,再用白布给包起来,暂时止住了血,不过外公还是痛得心慌。 包扎完,那人又起身给外公泡了杯茶,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外公一口喝下去倒也奇怪,内心的不安逐渐就平复了,伤口竟然也慢慢地不疼了。外公这才开始一番叙述,讲了事情的原委,问这男子可知这里曾经有过一个老道士。 不想那男子竟然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找的应该是我师父,可惜三年前他已经归天了。既然师父生前有交代你来找他,那么大哥要是信我,就由我过去看看,你看行不行?” 外公一听人死了,这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当即连连点头,生怕这个人等会儿也找不到了。 那男子问了小姨的生辰八字,又拿出罗盘掐指算了算,对外公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你这小女儿怕是活不过这个月的十五了,家师九年前就曾告诫过,没想到你们不但没有相信反而还……唉!” 外公一听就立马给男子跪下了,痛哭起来:“当年我们谁也没想到那个疯道士,哦不,那个道长说的是真的啊,这,你看,这可怎么办?” 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男子一边扶起外公,一边自语道:“罢了罢了,你稍等会儿。” 不一会儿,那男子便从旁边的厢房出来,身着一身金丝银线的道袍,头戴八卦帽,脚踏白色八卦鞋,还背着一个八卦乾坤袋,对外公说道:“你且带我去你家,越快越好,你要是现在能走,马上就出发。” 外公看这男子一身道士装扮,知道自己遇到了懂行的人,赶紧就起身,两人连夜赶回外婆家。殊不知,外公这一赶路,也为日后他的腿落下了毛病,从此走路就有一点儿瘸了。 要说外公平时也是村子里的好劳力,但此刻腿脚有伤,那道士说得又急切,只能咬着牙坚持,这个男子就是后来跟我们家结下不解之缘的查文斌。那年的查文斌育有一儿一女,是对龙凤胎,过着清贫的农村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到了外婆家,外公对外婆讲明了来历,就带着查文斌去小姨的房间,奇怪的是这一次小舅的那条小黑狗看见文斌的时候格外亲切,撒欢地抱着他的腿,要知道这条狗平常对生人是很凶的,据说连我爸爸也差点被它咬。 文斌摸了摸小黑狗的头,笑笑就进去了,并且让其他人候在外面。一炷香的时间后,查文斌出来,面色有点沉重。外婆很紧张地问:“道长,情况怎么样?” 查文斌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外婆准备一张桌子放在门外,外婆哪里敢怠慢,赶紧就去搬了张小桌子搁在门口,接着查文斌又叫外婆准备一份倒头饭(倒头饭就是把碗里的米饭盛满,按结实后,整个倒出来,让米饭呈现出碗的形状,然后再把米饭倒置在碗里,保持米饭碗底朝上的姿势,而且一定要半生的米饭)。 摆好案子之后,中间一碗倒头饭放着,那男子从乾坤袋里拿出三根香、一沓符纸、一盒朱砂、一支毛笔,又让外公把小姨的床抬到正对着房门的位置,并且让外公拿麻绳捆好小姨。 再说那时候的小姨,自从文斌进去之后,就一直乱动,连外公这个成年男子都差点按不住她,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力大如牛。听了道士的话,外公就用麻绳捆住小姨,后来我才知道这条麻绳不仅是为了不让小姨乱动,更多的作用恐怕是锁魂,也就是捆住小姨的魂魄,不让她魂魄出窍。 捆好小姨之后,道士又拿了个黑黑的石头样子的东西塞进了小姨的嘴巴里,说是为了防止等会儿她咬舌自尽。弄完这一切后,道士恭敬地把三根香点燃。那种香比我们见到的普通的香要长,要粗一点,颜色偏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贡香,说来也怪,这屋子里并没有风,但是点燃的香出的烟却由三股合成一股,然后竟然慢慢飘向小姨的房间里。 接着,文斌拿出一方砚台,我外公是个爱好书法之人,一见那砚台就识得那不是普通的砚台,那是一方白铜墨盒砚台,形状呈八卦模样,只是这方砚台中间的部分是红色,而不像普通砚台是黑色的。 道士看了一眼小舅舅,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对他说:“小娃娃,你去撒点尿来,装在碗里接好拿进来给我。” 外婆赶紧又拿了个大海碗,领着小舅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小舅的尿就拿了进来,那道士倒了一点尿进了砚台,然后把那盒朱砂放进了砚台,搅拌之后,拿起毛笔开始在符纸上画起符,画符的时候笔不离开纸,全部都是一笔连到底,总共画了八道符,然后分别贴在小姨房间的八个方位。 说来也奇怪,当最后一道符贴完之后,床上的小姨竟然发出了惊恐的吼叫,只是嘴巴里被塞着东西,也听不清是什么,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不安地摆着头,像是很恐惧,又像是很愤怒! 文斌连瞧都没有瞧挣扎着的小姨一眼,反而快步走过去,脚踏七星步,每走一步,就画一道符,然后手指一拈,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那符纸就燃烧起来,然后嘴里开始念咒,床上的小姨随着文斌的咒和符纸,开始不断挣扎,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女孩,似乎就要挣脱那根手指粗细的麻绳,连床板都咯咯作响,脸色由白转青,嘴里不停发出声音:“呼……呼……”也听不清楚是什么。 总共烧了七七四十九道符之后,小姨的力气似乎也用尽了,只剩下大声的喘气声,外婆一家人也吓得不敢动弹,只是文斌脸上的神色反而越来越凝重,渐渐地居然开始出汗了,最后一道符烧完已是汗流浃背。 道士席地而坐,喝了一杯外婆递过来的茶水,看上去十分疲惫。他坐了大约有三分钟,才站立起来,显得很虚弱的样子,对着外公招招手,小声喊道:“屋里不要再留人了,全部到门口去,我有话跟你们说。” 第3章 马头山的驿站 (1) 在外婆家的厨房里,一家人看着疲惫不堪的道士,就都问怎么样了。 文斌看着眼前充满期待的一家老小,摇摇头说:“今天怕是有麻烦了。” 外婆听到他这么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接着三姨和小舅也跟着跪下了,外婆哭着求文斌:“道长啊,当年我们有眼不识真神,赶走你的师父,你千万不要怪罪我们,要救救我女儿啊。医生都已经宣布叫家里准备后事了,我们也没其他办法了,眼下只能指望你来救她。我们徐家给人打了一辈子棺材,不曾短人木料,也不曾多收人钱,遇到买不起的穷人,还送一口薄皮棺材过去,也算积了不少阴德,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文斌赶紧一把拉起外婆,说道:“嫂子,家师的事,我非常理解,他为人行事很是古怪,别说你们,有时候我也不能理解,不怪你们。只是你女儿生辰八字是阴阳颠倒,这一年,本就有个劫,加上那一晚经过水库的时候,这小女娃五行缺水,刚好被小鬼给遇上了,按照我的推算,应该是本月十五归天,今天已经是十四了,现在那小鬼还在房间里,只是我暂时用捆仙绳捆住了女娃娃的魂魄,又用符封住了屋子的出口,我估摸着那小鬼还在等着抢魂呢。” 外婆一听可吓坏了,小鬼勾魂,以前也是从一些老人嘴里听说过,但这事如今就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说不害怕是假的,便壮着胆子问文斌:“有几个小鬼?” 文斌伸出两个手指:“两个,一男一女,是两个孩子所化。” 这话一出,外公一家心中就有了点眉目,早些年,那个水库里,有两个小孩摸螺蛳,不慎落入水库,淹死了,后来村子里的大人就一直不让家里的小孩再去那水库里玩,一直到后来水库翻新了,才由表哥带着我去那里玩过。 文斌接着说:“那两个小孩是枉死的,所以一直想拉两个垫背的,说不定你们村子里这个月的三十那天,还会出个事,而且是个男孩。” 外婆就问有没有办法? 文斌说:“办法是有,不过……” 外婆以为是他想要点钱财,就立马取出了家里的几张“大团结”,递给了文斌。 可是文斌摆摆手:“嫂子,你去准备红绿两种彩纸,然后弄点饭菜吧。” 这彩纸,外婆家里倒是有,三姨平时喜欢剪纸,所以,不一会儿,红绿纸就有了,铺了一桌子。 文斌对着三姨说道:“你拿着剪刀,剪两套衣服出来,红绿各一套,就那种小孩穿的大小,模样随便,只要像是衣服就行了。” 三姨这个人胆子小,但是有一双巧手,不一会儿,两套小衣服就给剪了出来给文斌递上。文斌拿了纸衣服,然后放在一个竹匾里面,又叮嘱外婆弄六个菜,要三荤三素,外加两杯酒,两个空碗,碗上摆着两双筷子,全部在竹匾里放好。 当这一切全部准备好,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文斌将这些东西放在外婆家大门口,然后再次点上三炷香和两根蜡烛。 等香烧完的时候,鸡窝里突然传出一声鸡叫,文斌大喊一声不好,立马冲进小姨的房间,一口咬破自己的中指,直接点在小姨的眉心上,又让外公把鸡窝里最大的公鸡抓出来。 外公也不敢怠慢,赶紧拎来那只芦花大公鸡,文斌拿过公鸡,一刀放出鸡血,绕着小姨的床洒了一圈,然后退出房间,走到门前那个放着倒头饭的案子前,眼睛一闭,大喝一声:“呔!” 接着又从身上的八卦乾坤袋里拿出一柄宝剑和一枚大印,那剑身碧幽幽的透着一股寒气,外形透着几分古朴典雅,剑身与剑柄连接处浑然天成各一边,剑柄是一个八卦图;那大印乃是青铜铸造,约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上面刻着:道经师宝! 道士右手持剑,左手持印,开始嘴念咒语,犹如太上老君下凡一般,念着念着,突然右手一抖,剑光一闪,拈起桌上一张符,剑指床上的小姨,“嘶啦”一声,符纸居然着了,接着又是第二道符,两道符纸烧完之后,文斌拿出一张墨黑色的纸,奋力画出一道符咒,然后他第一次祭出大印,朝着黑色符按上去,贴在小姨房间里,这一次又是八道符,紧挨着之前贴的八道符,然后关上房门出来了。 文斌让外婆和外公带着两个孩子,赶紧去水库边,把刚才准备的纸衣服和菜碗放到水库边上,等到天亮再回来,并且不要出声,不要朝家的方向看,并且叫小舅舅把小黑狗牵过来交给他。 外婆跟外公带着三姨、小舅舅,捧着竹匾就去了水库边,那天的二里地走得格外漫长,路上由外公拿着匾走在前面,外婆带着三姨和小舅舅走在后面,照着文斌的吩咐就到了水库大坝上,背对着家的方向,点燃香烛,摆好碗筷,躲在水库的那个破旧的小抽水室里,一直等到天亮。 天亮后,外婆一家赶紧往家里赶,等到家门口的时候,大门是开的,外婆一个大步跨进去,看见文斌已经倒在了小姨的门外昏迷过去,外公就赶紧进去看小姨。 小姨倒是躺在床上,熟睡着,没有任何异样,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就去扶文斌到自己房间里休息,这时候文斌醒了过来,很虚弱,对外婆说:“已经没事了,让她好好休息。” 文斌几乎是睡到第二天晚上和小姨同时醒来的,小姨醒来就说自己肚子饿了,外婆给小姨下了鸡蛋面,小姨这一次吃得很香。 文斌也起床吃晚饭,吃晚饭时,外婆问起昨夜发生了什么,文斌说:“两个小鬼听到鸡叫,估计要天亮了,准备动手抢魂了。”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两样东西——大印和宝剑,苦笑了一声,“要不是这两个东西在,恐怕真让他们得手了,不过暂时是离去了。” 吃罢晚饭,外婆又恭敬地给文斌上茶,然后拿出一扎“大团结”给文斌递上,农村里过去搞个迷信活动,请个神汉或者仙姑什么的,办完事都是好包个红包的,况且看样子小姨这下是真的没什么大事了,所以给包个红包也是应该的。 查文斌笑着摆了摆手:“嫂子,我做事不为求财,你这红包我不能收,修道之人本就是为帮助大家,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何况家师跟这孩子也算是有缘,钱财之事,万万不能收的,要是祖师爷知道,也会怪罪下来的。” 外婆哪肯啊,这恩人救了自己女儿的命又分文不收,真不知如何是好。 查文斌呷了口茶,又继续说道:“不过这孩子是没事了,恐怕我晚上自己有事了,今晚一个人是回不去的。小鬼本来是那孩子的小命,被我伤了道行,今晚又是月圆之夜,小鬼的怨气很重,估计今晚是要来找我寻仇的,倘若我师父在世,除去这两个小鬼是没什么难的,只是我道行有限,到时还要请大哥帮我一个忙。” 外公赶紧站了起来:“恩人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到。” 查文斌拍了拍边上的小黑狗的脑袋:“我料定这两个小鬼会在路上劫我,大哥你去帮我找三个杀猪的,送我回家,只要我到家了,这两个小鬼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杀猪的,常年见血,身上杀气极重,一般的小鬼是根本不敢去找麻烦的,查文斌需要三个杀猪的陪着回家,可见这一次那两个小鬼真的不简单。 第4章 马头山的驿站 (2) 那个年代,几乎每村都有一个杀猪的,所以找三个杀猪的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外公出去不一会儿就叫了三个杀猪的来,每人都带着杀猪尖刀。 外公把事情简单地跟三个杀猪的交代了一下,他们三个个个都是五大三粗,邋里邋遢,一副凶神的样子,接过外公递的烟,又喝了几口酒,等到深夜十二点整,从外婆家出发,送查文斌回家。 后来,这几个杀猪的我也去求证过,他们中的两个还在世,他们说那一晚虽然是夏天,却感觉有冷风一直在吹,走在路上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只是查文斌不许他们回头,不许说话,让他们手握尖刀把他围在中间往前一直赶路。 文斌到家后,给每人发了一包烟,还有一瓶酒和一张符,才让三个人回了家,并且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关就是七天不出门。 第二天,外公外婆和小姨提着东西去看他,他都是闭门谢客。 在查文斌闭关期间,外婆又带着小姨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连当时宣布要外婆准备后事的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连七天,外婆都去查家等,第八天早上查文斌开门了,外婆走进去,就让小姨给查文斌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以感谢恩人救命之恩。这查文斌也是个爽快人,再次谢绝了外婆的钱财,外婆死活要把钱给留下,查文斌无奈只好说:“嫂子,你若是真要感谢我,那么你家的那条小黑狗,能不能送给我?” 别说是一条狗,就是一头肥猪,只要他开口,外婆也会毫不犹豫地送过去,便立马点头答应下来,说回头让外公给送来。 查文斌说:“不是我要贪图嫂子家的什么,只是这条狗开了阴阳眼,又是纯黑之狗,能识得鬼怪,放你们家里养,迟早会惹出事来,放我这里,还能得些用处,嫂子不要怪我就好。” 后来我听外婆说,那时候小舅为了那条小黑狗还在家里闹过脾气,哭过鼻子,只是那条狗还真的就成了查文斌的伙伴又出现在另外一个故事里面,当然那是后话了。 过了几日查文斌登门拜访,在外婆家吃了中饭,又分别去了那两户落水小孩的家里,询问了小孩打捞上来埋葬的地方,然后就带着小孩的父母一起去坟山。 那时候小孩死了也就是拿个破席子卷起来,找个小山包,挖个坑就埋了,也没留个什么墓碑之类的东西。 去的路上,查文斌就问小孩的家人,问他们在小孩死后有没有再去过坟山,小孩的老爹说怕看了伤心,从小孩死后,就再没去过,也是别人帮着去埋的,他们只知道埋在哪座山,其他的都不知道了。查文斌拿着罗盘,一边走,一边算,一行人就一直走到马头山上。 说起这马头山,我也是知道的,就在外婆家的大门正对面一座很高的山上,因为形状像一匹马,取名马头山,而且平地里就这么一座凸出来的大山,感觉是有点怪异。 等他们爬到山顶,太阳都快下山了,终于找到了埋那两个小孩的小土包,坟头已经是杂草丛生,若不是土色翻新过,还真的看不出这里是一座坟。 两户人家的人一看自己的孩子躺在这里遭罪,伤心思念就一下子涌上来,跪在地上大哭起来。查文斌也没有管他们,只是在坟的周围踩着步子丈量,一根烟的工夫之后,文斌心里有了一点底,就叫了两家人站在一起,说要挖开这土堆。 两家人当然是不同意了,其中一个小孩的爸爸还要打他,破口就骂:“你这哪里来的假道士,还要挖我家小孩的坟!” 查文斌也不恼火,对他们问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山?” 大家当然都知道这是马头山! “马头山?牛头马面!对,这座山就是牛头马面里的一个驿站,你们两家的小孩刚好埋的地点是在这马背上,给牛头马面留在村子里做了一对勾魂的小鬼,永世不得超生!刨出来,我给重新做个法事,移个地方,你们也不想自己娃儿在地下还要造孽吧?” 村里人也都知道前几天小姨的事,被他这么一说,两家人也有点害怕起来,想着自己娃娃万一真的成了他说的那样,那就太遭罪了,死后都不得安宁。商量片刻,两个男人答应了,边上的人就开始挥着锄头刨起来。 这俩小孩埋得并不深,没多久,就刨到了两个草席子,打开草席子的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两个小孩死了有两年多了,不仅没有腐烂,居然还有点栩栩如生,就仿佛睡着了一般,两家人吓得再也不敢动弹,要知道这是六月天,不仅没烂连味道都没有! 查文斌“哎”了一声叹口气:“没想到,成了这样,这两个娃娃的尸体不能再带进村子里了,不然迟早要惹一场瘟疫来,如今只能烧了他们,骨灰重新找个地方安葬。”谁都知道人死了会烂,可这两个娃娃的模样……不是闹鬼了是怎么了?事到如今,只能由着这个道士做主了,外人哪里还敢多半句嘴。 查文斌吩咐众人去用干柴就地搭一个架子起来。等柴架子搭好,查文斌吩咐将两具尸体给放了上去,又在前面插了三根香,看了一眼之后,点燃了火堆,就开始念超度咒,送两个小鬼去往地府报到。 烧完之后,收殓了骨灰,领了众人下山,将两个小孩的骨灰葬在了水库边上,还给立了碑,这时候已经是天黑了,查文斌先去外婆家吃了晚饭,然后就告辞回家了。 小姨当晚就做了个梦,梦到两个小孩来跟她告别,还给她作揖,让她感谢一个道士。第二天外婆又去找查文斌解梦,查文斌点点头说那两个小鬼应该是走了,并且让外婆带话告诫村里人以后不能把死人葬在马头山上。 虽然小姨没事了,但是经过那么一闹,也经常身体不怎么好,容易感冒,一直到她成年了才好转起来。 查文斌经过那么一件事,渐渐有些名气了,也有不少人家办个丧事的去请他来超度,但是他从来都是分文不取,哪个村子里有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受到惊吓了去找他,查文斌一般都是一道符烧了冲水喝下去就好,当然他也懂一点中医,有时候不是中邪,而是生病,他也会开点草药,严重的就推荐去医院看了。 那时候,也有不少人去拜师,想跟他学这门手艺,但查文斌却从不收徒弟,平时也和普通人一样下地干活、上山砍柴,要是没有小姨那个事儿,大家甚至不知道他是一个道士。 至于我见到他,那已经是在很多年后了。 那一年,我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我们村子也是在山区,我们村有座很大的庙,还是那种灰砖头建的,听爸爸说,那座庙也不知道是哪一朝哪一代的,我们的曾祖父从外地逃荒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那座庙,不过那时候就已经没人管理了,这一百年过去了,显得更加破旧。 上世纪六十年代,这庙很大的一部分都被人给放火烧了,把整座庙墙砖烧得通红,唯独剩下大殿没给烧毁,逐渐的,有人造房子什么的,就去那里挑砖来造房子,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用这些庙里的墙砖搭起的房子却很容易倒,砸死过一家人,后来,大家就拿那里的砖来造猪圈。 我们家也有一块那儿的砖,那块砖在我小时候给摔断了,那块砖很重很沉,一面雕刻着的是麒麟,另外一面是光秃的,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是一块浮雕砖,被爸爸小时候玩给拾了回来,这件事就跟一座庙有关…… 第5章 将军庙 (1) 听老一辈的人讲那座庙叫作将军庙,至于我们那个穷山沟里出过什么将军,我还真的不得而知。村子里也有个百来户人家,但基本都是从外地迁移过来的,这里的原籍人据说是在太平天国时期被杀了个精光,所以更加没人知道那将军庙的来历,好在立在那儿既不碍事,也不挡道,大家都习惯了它的存在。 农村的小孩子,小时候除了上树掏鸟窝,就是下水摸鱼虾,或者就是躲猫猫了。.我这人天生胆子就大,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我有一个和我相差一天的好朋友,叫作李易,因为小时候长得瘦,我们就叫他——“猴子”。 我跟猴子有一次去将军庙那里玩,那个庙总是有一股味道,我也说不上来,有点类似发霉的味道,如果谁家里有老祠堂,特别是有义庄的地方,那种很空旷但是大门紧闭的地方,也能闻到类似的味道,但是我那时候却对那种味道感到很好奇,总想找到源头在哪里。 那一天,我就是和猴子带着比我小一岁的小红霞一块去那儿玩,其实我俩都是小坏蛋,三个人玩游戏,就是学医生玩打针,怎么玩呢? 通常都是我和猴子轮流当医生,小红霞当病人,给她检查身体。那时候还不懂男女之事,只知道女娃娃跟我们男娃娃尿尿的姿势不一样,于是这种医生检查身体的游戏就出现了,检查小红霞的身体,给她打针一来是游戏,二来可以让我们知道为什么尿尿的姿势是不一样的。 这种游戏,我们虽然还很小,但也知道是不能见人的,连哄带骗地把小红霞骗到将军庙的后面,然后用一颗玻璃弹珠跟小红霞达成协议,她做病人,我做医生,猴子在边上看,在我正要脱掉小红霞裤子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小红霞妈妈的吼叫声:“你们这些小王八蛋躲在那边干什么?!你们这些天杀的小王八蛋,看我不来收拾你们!” 我还没来得及捂住小红霞的嘴巴,她就一声答应:“妈,他们脱我裤子,玩打针的游戏呢。” 这一声喊叫,我和猴子三魂吓出了两魂半,就转身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一看四周除了墙壁就是光秃秃的石壁,往哪里躲去?这要说人命中有此劫难,是想躲也躲不过的,就在小红霞妈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猴子对我喊道:“快,这里有个洞,钻进去!” 转身一看,我们后面那古庙的外墙,最下面的砖被掏出一个洞,大小刚好能钻进一个六岁大小的孩子,我和猴子分别钻了进去。 等我们钻进去的时候,小红霞的妈妈已经杀气腾腾地赶到,一边破口大骂我们两个是小流氓一边就拽着小红霞出去,我和猴子在地上坐着大气都不敢出。这一时半会儿,我们两个是不敢出去了,因为我俩要想回家,必定会经过红霞家门口,这往哪里逃啊。猴子建议我说,等到天黑了我们再回去,刚才应该是下午四点多,小红霞的妈妈其实是来找她吃晚饭的,农村晚饭都比较早。 等到红霞的妈妈走了,我俩突然发现已经身在那座古庙里面,一开始进来只注意外面,现在抬头一看,庙的墙壁上有不少烟火熏过的痕迹。这座大殿应该是当时的主殿,大殿顶部采用镂空木雕,雕刻着太极八卦、葫芦、仙鹤等,大殿的门是紧紧关着的,因为那道门在外面上了一把大铜锁,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上的锁,总之我是没见过这个庙门打开过,所以一直也不知道这庙里面是什么情况。 墙壁的四周都画着壁画,其中有两面的壁画都已经分不清是谁了,只有右边的壁画上的人还可以分辨出大概样子,这壁画上的老头手执拂尘,应该就是太上老君了! 搞了半天,这所谓的将军庙里有道家的壁画,说明这座庙以前应该是一座道观! 更让我们两个感到恐怖的是,整个大殿里空无一物,除了中间摆着一口朱褐色的大棺材,上面的灰已经落了满满的一层,这屋子里那股发霉的味道显得很重很重,好在头顶上有一片亮瓦,外面的光线得以从亮瓦缝隙里射进来,还是能分辨出不少东西,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两个小孩子就是胆子再大也吓得够呛,尤其是猴子转身就跑,从那个小洞口又钻了出去。我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被烟熏黑的那堵墙,墙壁上面的纹路好像是由一种文字或者符号构成,显得很奇特,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时候的我还没上学,不识得字,却被那些像是文字的东西吸引住了,脑子里就剩下一片空白。 猴子在外面的催促声响起,把我拉回了现实,再看一眼那口大棺材,我也忍不住钻了出去。猴子问我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还不出来,以为我被鬼抓去呢? 我说很久了吗?猴子说,你看太阳都下山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猴子出来已经接近半个小时了,而我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却对时间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我们两个路过小红霞家门口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被她老妈破口大骂是小流氓、不要脸,但我却一点都没有在意,满脑子都是庙里看到的东西,那些像字的东西,那幅壁画,还有那口大棺材。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大人就嘱咐我们是不可以去将军庙那里玩的,我们问为什么的时候,大人总是说不要问,只要别去那边就好了。 我最奇怪的地方是,那明明是一个道观,为什么又叫将军庙呢?我跟猴子打招呼说回去别说我们去将军庙了,不然会挨揍的。猴子吐吐舌头说不会说的,我俩还拉钩了,才各自回了家。 回家之后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老妈以为我又跑到哪里去野了,也没管,一直到晚上吃饭,小红霞的妈妈来了我家。这一下我知道完蛋了。果然她妈那个大嘴巴就开始说,我和猴子对她女儿如何如何,叫我妈好好管教我之类的。其实那一天我真的没有看见小红霞的屁股,裤子还没脱掉,她妈就来了,不过她妈再厉害也想不到,若干年后,猴子还是把小红霞的裤子给脱下来了。 我妈一边给别人道歉,一边就拧我的耳朵,我很怕我妈,她有三招对付我:拧耳朵,拿竹子的枝丫抽我屁股,还有就是下跪。看今天这阵势,三样我都逃不掉了。果然在小红霞的老妈走后,我已经被拧着耳朵提到半空中了,接着就是下跪,我老老实实地跪着,因为这时候要是反抗,等于招呼竹丫来抽我,我妈也不理我,只是告诫我以后不可以再去那里了,最后还是我爷爷求情才让我站起来。 我爷爷很心疼我这个孙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总是偷偷地买点零食给我吃,又或者炖肉的时候弄点给我先吃吃。爷爷抱着我给我揉已经麻木的膝盖,我就问他为什么那里是不可以去的? 爷爷说那边闹鬼的,当年有人放火的时候,唯独没烧掉那座大殿,带头放火的人没过多久就被发现在那座大殿的大梁上上吊自杀了,从此以后,村子里就锁上了那庙的大门。 我问爷爷,那口棺材是谁的,可是爷爷听我提到棺材的时候就显得很忌讳,怎么也不肯说。 没过几天,我身上就开始出红疹子,然后就是发高烧,上吐下泻,我妈抱着我去医院,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又是打针又是吃药,但是病不但没好反而更重了,本来就比较瘦的我,那时候只剩下个皮包骨,还浑身痒痒,一抓就破皮,看了几家医院都不管用。爷爷知道我的情况,就建议我妈去找“神人”来看看,其实我妈这个人本身是无神论者,她死活都不肯去,最后还是爷爷偷偷找了个我们当地的神汉来。 要说那个神汉有没有本事我是不知道,总之他是个卖包子的,平时偶尔也给别人看看风水,糊弄一般的乡下老头老太太是没什么问题的。 神汉来了之后,给我一通瞧过之后,说我们家少一样东西,所以镇不住宅子,是被小鬼给吓住了。少了一样什么呢? 农村的房子里,有一间叫堂屋,也就是后来我们说的客厅。那时候房子的堂屋都是大门打开进去就是,四四方方的,一般的人家会在这间厅的正面墙上挂一幅字画,有的是毛爷爷像,有的是神仙,也有的是山水,这幅画还配有对联,这东西叫中堂! 这个中堂画最早是起美观的作用,后来演变成这间屋子是有人居住的标志,告诉那些孤魂野鬼这里有人住的,不要过来,而那时候我们家堂屋刚刚粉刷完毕,也就没挂这个中堂画。 神汉说得有板有眼,我妈这个无神论者也有点动摇,就问该怎么办。神汉收了二十块钱的红包之后给了一道符,烧成灰冲水让我喝下去。 这道符后来我才知道,确实是一道符,叫天师符,但是他的符只有形状,没有烙印,所以根本就是毫无作用。我喝下那碗水之后,肚子开始剧痛,出现了抽搐,半夜紧急送到医院抢救才保住了小命。后来那人吓得几天不敢出来卖包子,怕我妈找他拼命,托人把那红包又给送了回来,再也不敢出来卖弄了。为这事,我妈差一点和爷爷翻了脸,闹得很不愉快。 但在医院里,我的情况一直不见好转,到后来还出现了昏迷,就和当年的小姨一样,医生检查不出具体的病因,转了好多医院都一样。外婆知道我生病后,建议我妈去找查文斌来瞧瞧,我妈一开始还死活不肯,最后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让我爸爸去请查文斌过来试试看,小姨那事她也是知道的,但骨子里她一直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那么一说,眼下算是急病乱投医了。 查文斌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接到自己家里,他先是问了我的情况之后,就开始问我最近去过哪里玩,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座将军庙,但是因为我怕挨骂,所以一直没跟家里人讲。 对于眼前这个叔叔,我却很放心的,我告诉他那天我去了那座将军庙以及在庙里看到的东西。当我爷爷听见我爬进了将军庙里之后,差点吓得从椅子上跌落下去,一口一个“小祖宗你真是活造孽啊”。 文斌说这件事非常古怪,这孩子估计中的不是一般的邪,不太看得透,所以今天也没什么办法,要等到第二天去庙里看过才知道。当他听说神汉给我画符冲水的时候,他说那都是骗人的把戏,没有大印的符不仅没有作用,反而会让“那些东西”很反感,所以我的病加重了,弄得我妈又是恨得牙痒痒,差点就要冲出去拆了他们家的包子铺。 当天晚上,文斌就住在我们家,说来也奇怪,那一晚是我生病后睡得最香的一个夜晚。 这后面的事情,都是我妈告诉我的: 第二天一早,文斌就由我爸带着去了那座将军庙。当文斌看见庙了之后,退了几步说:“看来还真有些问题,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看见了这个东西!”我爸就问怎么了。文斌也没回答,只是问我爸知道不知道这个将军庙的来历,我爸摇摇头说不知道。 文斌看着那已经斑驳的墙壁叹道:“这里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将军庙!这是个道观,只不过这个道不是正道,是个邪道!” 说完他让我爸回去找些人,准备要打开已经关了多年的大殿大门,他自己则要回去准备一些东西。 回到我家里之后,文斌开始跟我爸爸说了一些关于这个将军庙的事。 那么查文斌到底是何许人也?这要从我们国家的道家说起: 现在流传的道家主要由三个门派构成,分别是正一道、全真道、妙真道。 其中我们经常在电视里看见或者小说里看见的有一个很有名的道派叫作茅山派,也称他们为茅山道士。 这个茅山派确实是有些历史的,茅山派是道教教派之一。在南朝齐、梁时期由道士陶弘景所创。因为在茅山筑馆修道,尊三茅真君为祖师,所以称之为茅山派。此派主修上清、灵宝和三皇等经书,奉元始天王、太上大道君、太微天帝君、后圣金阙帝君、太上老君等为最高神,主张思神、诵经、修功德,兼修辟谷、导引和斋醮。 在北宋时茅山一派与龙虎山、合皂山同为道教三大符箓派,号称三山符箓。元代以后归并于正一派,也就是现在的正一道! 茅山派首席开山掌门就是陶弘景,后来就传给了藏矜法师,而这个藏矜法师后来收过一个俗家弟子叫凌正阳,传授了其不少道家法门,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凌正阳被赶下了山。凌正阳一生潜心修道,创立了这个发源自茅山的派别:天正道。但是规矩是世代单传,一直很低调,传到查文斌这一代已经是第二十七代,因为历史原因,所以有不少东西也没有传下来,查文斌的那个师父给了他一些道家秘法和书籍以及天正道的掌门大印和那把七星剑,就撒手西去了。 查文斌呢,确切来讲应该是师承茅山一派,据说这大印和宝剑乃是藏矜法师修炼出来赠予被赶下山的凌正阳的,然后一代传一代,成了这天正道的掌门信物。 文革时期,破四旧,文斌的师父自然也是属于封建迷信分子,被关牛棚后活活给饿了个半死,那时候文斌的父亲是放牛的,看他可怜,偷偷带些番薯和馍馍给他充饥,不想被生产队里的人发现了,给扣上一个私通封建迷信分子的罪名,抓去游街批斗。听说文斌的老爹血气方刚死不认罪,被活活地给打死了,他媳妇受不了风言风语也跟着一块去了,留下尚小的查文斌一人,那老道给放出来之后,就收了他做徒弟。文斌资质很高,没过几年,已经有所成,不想师父死得早,好多东西还没来得及传授,只留下一堆在“文革”火焰里幸存的手抄本和藏在牛棚顶上的大印、宝剑,文斌拿着这些东西平日里也是私下研究,不敢露出台面,所以有很多环节尚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 第6章 将军庙 (2) 至于正统的天一道里的茅山派,后来也发生了大变故。 民间视茅山为朝拜的圣山,道士、术士视茅山为求法圣地。说来也奇怪,就在全民“我为茅狂”的时候,在茅山的周边地区,确切来说是茅山的南部开始有一支巫门也自称为“茅山”,在民间也写成“峁山”或者“毛山”,他们信奉的是道教的大神——太上老君。而开派的祖师则是被尊为“茅山法主”的李老君,又称“柏子老君”。学过一些法的朋友可能知道有一位法门里赫赫有名的“赵侯圣主”,有的写成“赵侯将军”,这位赵侯在民间的传说中,就是我们“茅山法主”的女婿! 该派所传法术,大体上走的是正规路线,比如止血、平疮、画羊子、鹭鸶水、退煞等,多数与普通法门相似。但是不同的就是一些所谓的“邪术”,比如“玉女喜神”,即一种梦交的法术,还有“断子绝孙”一法,“美女脱衣”一法,小说中常被提起的“移魂换影”即是此门中法。另外招引山中野兽、蛇螈治人,也是在这个法门里秘密流传。还要特别讲一下所谓的“养小鬼”。香港电影里经常提到取尸体油、炼尸体和养小鬼,在茅山中确有类似的法术,但和小说、影视中介绍的完全两样。 接下来要讲的“茅山派”,也就是现如今流传在两广、江西、浙江还有福建、香港等地的“茅山”。实际上,他们既不出于“三茅”,也不出于李老君,而是出于白莲教在清朝演化出来的多个小门派。 一说起白莲教大家似乎都想到了妖术和造反,但是在清朝时期白莲教多数已经转入地下工作,很少出来再作政治斗争,很大一部分已经转化为普通信仰。 其中“青莲教”是奉行法术最厉害的一支,该门在历史上曾经有掌门人会使用“奇门遁甲”,熟谙变化法术。历代信奉者多会使用符咒化水念咒,给普通老百姓看病、退煞,所以在百姓中有比较好的口碑。青莲教里最擅长的就是降神附体的功夫,当然他们术语称为“神拳”。只有清水一碗,燃烧檀香,在水碗上画符念咒,吃水之后,即有神附体,自能打拳弄棒,名为“少林神打”,男女皆可学习。所以,现在有的“茅山”派才有了“神打”这种功夫。 现在在南方的法坛坛图上写有“少林祖师”或者“少林青教主”,就是此派中的祖师,而不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和尚!为了隐讳,后世流传的坛图上只写为“少林真教主”,与“白莲真教主”都可看出具有明显的白莲教色彩。 但是由于他们教门的名字实在惹眼,清政府到处抓他们。所以干脆就改了名字叫作“茅山”,为什么呢?因为白莲教历史上曾经有个头目叫“茅子元”,茅茅相同,暗合此意也。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有所了解了。 还有一派的“茅山”祖师相传是弹子和尚。说来也奇怪,一个符咒法门怎么是个和尚做祖师呢?传说是因为这位和尚乃是从一个漂浮来的蛋中所生,天生神异过人。 这弹子和尚不仅出生离奇,后来的命运也是十分离奇。据说他师从云梦山的“袁公”学习了《如意册》中的法术,袁公其实就是一只白猿,就是“白猿偷桃”故事的主人公。说这只白猿看守天宫的秘籍《如意册》,此书通篇讲的是神异变化之法,而且此法十分简单,易学易会。 袁公把这书中的内容传给了弹子和尚,随即把书烧掉了。于是,弹子和尚就怀着一身的本领下山开派。所以凡有讲神异变化、飞天遁地一类法术的多数是出自此“茅山”。但是这个门派究竟怎么会叫“茅山”的,无法考证。但这个法门和云梦山法术系统必定有很密切的联系。 以上就形成了现在各地茅山派的各个派系。 严格意义上讲,正统的茅山派就只有现在正一道一脉,但是查文斌那一脉可以说是个私生子,与正一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后来因战火纷飞,中国道家也逐渐在历史的长河中走向了支离破碎,真正懂道的人已是寥寥无几,懂点皮毛的就敢自称高人,给人看看风水、做做法事,现在的道士以及道观完全演变成了职业和景点,潜心修道的几乎看不见了。 言归正传。当天下午我爸爸就带着工具和查文斌去了将军庙,几下子砸烂了那把铜锁之后,这个封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殿再次向世人开放,一股冲天的霉味冲得两人赶紧捂住鼻子,一眼扫过去,除去大殿中间摆着的那口朱漆棺材之外,再无其他,即使在白天,这样的场景也确实是够瘆人的。 查文斌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当他注意到墙壁上的壁画时,明显有点诧异,思索了片刻又将目光转移到另外一面墙壁,那面墙壁就是我所见的画满了字符模样的墙壁,只是他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就像入定了一般,我爸爸在边上看着他这样也不敢说话,只能在边上站着,一直到太阳下山,查文斌才转过头对我爸说:“走吧!” 我爸也不敢多问,查文斌嘱咐我爸重新把门锁好,告诉我爸他要先回一趟老家,并给了我爸一道符,让我爸贴在大门口,并让爸爸看住我,让我不要乱跑,他过几天就回来。查文斌就这么暂时消失了三天,那几天我也确实看上去有所好转,能吃点东西,我妈仿佛看见了希望,整天在家里拜菩萨保佑;三天之后,查文斌再次来到我家,他先是来看了看我,然后示意我爸出去。 查文斌告诉我爸,根据他的推断,这座将军庙可能有两个来历: 第一个说法是记载在古籍中的,他回去查阅了师父留下的手抄本,找到了这么一段话:将军庙,庙中有三清祖相、瑞兽隐壁;为将者,杀性过凶,转为煞,善刀喜血,添作血煞,杀生过多,刀身每添亡魂,自身血煞更增三分,久矣,自身煞气有如修炼,渗入血脉,融合一身,常入魔,天下难克。故常天子以天子龙气镇压不住,遂杀。 为煞者死时常具有怨气,故死后常秘密火葬。然后人有能耐者,偷其尸葬于深山,常请道士解煞气,引怨气。故常立庙,后世道士有难以镇压者,常以三清正气镇压,刻以瑞兽避灾。 也就是说这座庙可能在某个朝代时出过一个将军,死后成魔,为了镇压这个杀神,特地建了此庙进行镇压。因为太平天国时期我们这里几乎是被屠村,所以当时的史料也找不到了,这个将军是谁也就无从考证了。 也有一种说法:这座庙根本就是一个道观,并且很有可能就是由那个传说中法力通天的弹子和尚所建,这里肯定曾经是一个香火旺盛的道观,并且据查文斌观察,此处乃是一条水龙和一条小青龙的两个龙头相碰的地方,按说是风水极好,不该有如此大的冲天晦气。 查文斌继续说,这弹子和尚西去后,一度将门派传了下去,一直到后来不知出了何事导致这个门派绝迹江湖;直到后期的太平天国时期,这里的人全部消失之后,又迁移过来一支教派,这支就应该是青莲教了,为了防止当时的清廷对其剿灭,所以号称是茅山巫门“赵侯圣主”的一支,于是将此地改名为将军庙,继续掩人耳目地干些勾当,因为查文斌在那堵烧黑的墙壁上隐约看见了青莲教的圣教令图案——白莲花。 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那幅字符一样的图案,据他推断,那是由道家的一种特殊文字所写而成,普通人是无法看懂的,若是和道结缘之人则会被摄入其中,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宫秘籍《如意册》,只是以他目前的道行还无法参透其中的意思,但即便如此,也让他的修行境界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我爸听完后,也是不懂,但他最关心的是我到底怎么了?查文斌说,我并无饿鬼缠身的迹象,打开天眼观测,只看到我头顶有黑云一朵和祥云一朵在上下翻腾,这其中的缘由,也还不能破解,可能需要深入调查才能知晓。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文斌决定等到夜里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再去将军庙一探究竟。这一次他是准备充分的,不光一个人,还特地嘱咐让我爸找了两个杀猪的手持杀猪刀一块去,那时候农村还没有进行枪禁,我爸就扛着家里的猎枪跟着一块去了。 文斌还没进大门的时候,就拔出了七星剑和大印,走在最前面,两个杀猪的站在门外守着,以防发生不测,我爸则站在他边上。这一次文斌没有选择看墙壁,而是直接冲着那口不知名的棺材去的,他的意识里感觉这口棺材一定是有些问题的。 开棺之前,查文斌也是先给棺材上了一炷香,若是这香能够顺利烧完,则证明这棺材不会有大麻烦,若是香烧到一半灭了,那就说明这棺材里的主已经不太乐意你在这里瞎搅和了,赶紧出去吧。 香点完后,文斌又恭敬地给棺材作揖,烧了一半的时候,没有丝毫异样,只是那一晚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显得特别黑,照明的工具是三盏矿灯,射在这个不大的庙中,却总是感觉照不到边,仿佛有被吞噬的感觉。 查文斌又给墙壁上有太上老君的壁画上了一炷香,然后就动手开棺。查文斌是个道士,白法事自然做过不少了,这棺材在他眼里就和拆开一个普通柜子没什么区别。他用带来的钢钎撬开上头的榫头之后,就准备去挪那个棺材,抬了一把发现沉得很,纹丝不动,就叫来一个杀猪的帮忙,两个人一人抬头一人抬尾,正要发力的时候,突然发现插在太上老君壁画前的那炷香灭了。 查文斌暗叫一声不好,示意杀猪的放下棺材板,低头去瞅那插在棺材前的香,那炷香虽然没有灭,但是就要烧完了。 这事就奇怪了,按说自己怎么也是道家徒弟,这祖师爷的香是贡给他的,这死人没意见,这祖师爷怎么却有意见了呢?查文斌就往壁画那边走了过去。 就在他往壁画那边走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划破了天空,这半夜里,黑漆漆的大殿里一声枪响,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所有人都转身看着我爸,我爸眼睛死死地盯着文斌走的方向,枪口所指的位置正是那堵墙壁,猎枪的散弹形成的弹孔瞬间布满了墙壁。 查文斌问我爸怎么回事,我爸说那里有个白胡子的老头,正要伸手摸查文斌的头,他一看情况不对,就直接开枪了。 查文斌马上就退了回来,那两个杀猪佬听见枪声,也一并站了过来,四个男人就这样在庙里,查文斌拿出罗盘一放,只见罗盘上的指针来回不停地抖动,这说明周围确实有着什么在影响着,而他这个修道之人却未曾发觉白胡子老头。 就在他还在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快看!”是我们村里的杀猪的陈耀,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刚才那堵墙壁留下的弹孔上居然流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就和血一样,此情此景,别说是杀猪的和我爸,就连查文斌也是惊吓到了,何况是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将军庙里,四个人就这样站在庙里也不敢动弹。等到硝烟散去之后,除了弥漫的火药味,还有无尽的血腥味,两个杀猪的平日里虽对血腥味习以为常了,但此刻却也捂住鼻子,有一个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了,因为这血腥味冲天。 文斌皱着眉头,提着手里的家伙就要上前,三盏高亮度的矿灯照在墙壁上,雪白的灯光夹杂着斑驳的墙壁和汩汩的血水,说不出的寒意从我爸的背脊上升起,他赶紧换了个鹿弹跟了上去,这鹿弹平时是打野猪用的,300斤的野猪,50米以内被击中必死无疑,他平时也是个胆大之人,此刻也有点双腿打战了。 走到墙壁边的查文斌,不敢大意,直接念出道家神咒之一净天地神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干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祛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三遍神咒过后,庙里的血腥味似乎小了不少,文斌又招呼杀猪的过来,拿出准备开棺用的撬棍,一头扎进刚才的弹孔,用力一撬,果然一面砖墙哗啦啦地倒下,接下来的场面令在场的人无不变色,我爸和其中一个杀猪的直接呕吐起来。 只见那墙中分明是一个人形的蜡茧,血水正是从上面的数个弹孔中流出的,这古庙的墙壁中为何有个蜡茧?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也是超出了大家的想象,难道这人形蜡茧中真的是一个人吗? 就在这时,突然传出了“咔咔”的木板移动声,还没等大家回过神,对面的蜡茧此刻已经经不住力,“啪”的一声倒下来,正好摔在查文斌的前面。查文斌大叫一声:“不好!”赶紧回头一看,那个刚才没有撬动的棺材板已经有了些许缝隙。查文斌马上使了一个“鹞子翻身”,闪到棺材旁边,一把推过去,将已经破了一个缝隙的棺材板重新盖上。然后嘱咐两个杀猪匠一前一后地按住棺材板,并且让他们把手中的杀猪尖刀插在棺材板上,然后掏出墨斗,在棺材上用最快的速度弹出一张网。 传说这墨斗乃是木匠鲁班发明,墨斗困棺据说是为了震住棺材中的僵尸起身,相当于捆仙索一般。 做完这一切之后,查文斌过去检查那具茧,虽然裹着厚厚一层蜡,但还是依稀可以分辨出里面有一个人,查文斌打了个后撤的手势,大家一起撤出,临走之时,锁上了大门,然后回到了我家里。 去我家之前,要经过一道桥,过桥之前,查文斌拿出三道符,一人给了一张,让三个人拿回去烧了冲水喝下去,等到了我家,让我爸第二天通知村长报警,然后就去睡觉了。 第7章 恶斗 (1)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所长就带着人到村子里来了。打开庙门,所长让法医现场就把那层蜡给揭开,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是一具老者的尸体,身着道家长袍,用金丝银线缝制的紫色长袍已经被血水浸得发黑,一夜的空气暴露,皮肤已经开始发黑,据后来所里传出的消息,这具尸体最后被省里的考古队给要了去,过了不久,我们这里就来了一个省里的考古队。 而那段时间,我的病情是时好时坏,查文斌说得等考古工作结束后才能有答案,因为答案就在那具棺材中,而那具棺材现在已经被保护起来,外人不得进入将军庙范围之内。 考古队驻扎在我们村的那段时间,可乐坏了不少村里人。这地儿本来就偏僻,一群老头妇女吃了饭就围在那里,其中就有不少当年参与火烧将军庙的人,一边吐着泡沫吹嘘当年的英勇事迹,一边和村里的妇女们调侃着偷汉子的事,惹得那群省里来的考古队员也过得不安生。 没过一个月,考古队里就陆续有人生病,病情也跟我差不多,领头的队长常年跟这些古代的玩意打交道,一看就知道不少,难不成在这里中招了,就开始向村子里的人打听,有没有类似的人,一来二去,就给指到我家来了。 队长叫老王,倒也是个直爽的人,听过我爸讲了当天的事情之后,就嚷嚷着要去见查文斌,结果当天晚上就和我爸带着几瓶好酒去了查文斌家。 这个老王也不知道下过多少古墓,怪事也是见过不少了,平时也爱研究些旁门左道,所以听说查文斌是掌门,自然也是带着点儿敬畏。 他们去的时候,查文斌正在研究那个墙壁上的字符,原来他已经凭着自己的记忆,把那些字符搬到了自己家。 老王说明来意之后,查文斌也不避讳,直接问老王可有从过去的考古中知道这些字符的意思,老王说这些字符从未见过,凭借他几十年的考古经验,这些字符一定是代表着一种已经失传的文字,至于是不是那本传说中的《如意册》,他也不敢保证,但是省博物馆里有一个对古代文字颇有研究的古汉语专家,说可以带回去破解试试。 查文斌说,那庙里确实是有古怪,只是凭他现在的道行,也无法发现问题所在,但是这古怪似乎有另外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保护着,所以暂时伤不了人性命,可能答案就在那口棺材和这墙壁上的字符上。 老王说,棺材已经被拉回了省里,还在等待组织专家开棺,他从棺材的造型判断,至少有千年以上的历史,而且保存得如此完整,所以省里很重视,他们不排除这庙里有地宫的存在。只是突然病了这么多人,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也不敢继续工作,只能暂停了,没办法,来求查文斌帮忙。 老王想请查文斌过去做场法事,查文斌摇摇头说,要是可以做他早就做了,天眼打开,什么都没有,反倒是小忆(我的小名)头上那两团云比较奇怪,用了天罡伏魔咒,似乎一点作用都不起,一切还是等开棺之后再说吧,眼下没什么头绪,他也正在想办法。老王看这眼下连掌门都没办法了,只能告辞起身。第二天除了留下几个人保护现场,其他人全部回了省里,中招的人也都留在县医院躺着,等候消息。 一个星期后,老王风尘仆仆地跑到我家,二话没说,拉起我爸就往查文斌家跑,到了查家之后,老王迫不及待地递给查文斌一封信,这封信是省博物馆的文字专家何老亲笔所写。 信里何老说,这是一种罕见的古老文字,更像是来自古巴蜀之地,他也只能推断出很小一部分的意思,他说这面墙壁记载的应该是一本奇书的下落,具体的还需要更多时间来破解。 老王问查文斌何老说了什么,查文斌给了老王信件,老王看了说这事交给何老去研究,虽然目前没有太多线索,但眼下那群考古队的人都跟中邪了似的,再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总得试一试。在那个年代官方性质的考古队如果搞封建迷信,恐怕连老王的饭碗也得丢掉,所以查文斌的意思是后半夜再去将军庙试一试,既然棺材被抬走了还有人中招,那就说明,问题的本身可能不只是棺材。 只能放手一搏了,查文斌又开了一张清单给老王,让他去采购一些东西:有糯米、黄豆、公鸡以及一些香纸,并且让我爸找几个村子里的猎人和杀猪的,带上锄头和撬棍。准备妥当之后,加上考古队的人,一行人有十一个,在我家里集中。其间,查文斌再次把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看了半天之后还是无奈地离开了。在那个年代,考古队代表的是官方身份,若是带头搞迷信,恐怕老王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医院里躺着的那些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离去,所以查文斌决定试一试,虽然没有把握,即使是阴曹地府,他也要走一遭。 当晚,加上查文斌一行十二人和一条大黑狗。人员包括考古队的三个人,村里的猎人、杀猪的加上我爸一共八人,查文斌带着大家在半夜动手。 因为这批人都是在棺材被抬走之后出的事,所以查文斌已经等不到开棺的消息了,准备先去试一试。 到了将军庙之后,查文斌按照北斗七星的样子,挑了七个人在庙里坐下,门口站岗的是两个猎人,然后两个杀猪的站在他旁边。 查文斌又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天师符,嘱咐大家如果感觉到危险来临的时候,不要犹豫,马上将符点燃,这天师符是保命用的,普通人一辈子只可用一次,用来召唤天兵替你抵挡一次邪魔的入侵。 位置排完后,查文斌让杀猪的给坐着的七个人每个人面前的空碗里倒上公鸡血,又给每个人递了一根香。 这个阵法是何解呢?查文斌分析这将军庙里还有一丝道家的力量在镇压着那股邪魔,两股力量不分上下,但在某个特殊时刻,可能有一方的力量会强于另一方,所以挑了这个阴历十五之夜,阴气最为强盛的子时。在这庙里,他准备先用招魂阵,召唤出这里的邪魔,再启动北斗阵法困住它,门口站岗的两人是门神,身后站着的两个是保卫者。 查文斌心想,就算你是成了精的老妖,这么大一个阵法下去,今晚也得有个几分结果出来。 摆好阵法之后,查文斌又在将军庙的四个角落里各点了蜡烛一支,中间的位置放上倒头饭,燃起三炷香。 查文斌手持避邪铃,一边摇,一边念着天罡伏魔咒,开始绕着这个不大的将军庙转圈,每转三圈,查文斌就扔一张黄纸,如此不停地念着。开始的时候,众人有些紧张,毕竟这种诡异的气氛,还多少是有点瘆人的,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多大动静,大家不免有些放松下来了。 进行到第四十九圈的时候,查文斌突然睁开双眼,手中的一张符突然就向东南角丢了过去,接着,那个角落里的蜡烛应声熄灭,查文斌大喊一声:“呔!”接着马上拔出七星剑就朝着那个角落里追了过去,还没等众人回过神,一只黑猫从那个角落里就嗖地一下蹿了出来,直接冲着大门口就想出去,查文斌身边那条黑狗嗖地一下就冲了上去。 门口站着的猎人也是眼疾手快,还没等查文斌开口,两个人抬手就是啪啪两枪,这两人平日里都是抬枪打飞鸟的高手,两声枪响过后,那只黑猫居然躲过子弹,又一下蹿到西北角,接着顺着房梁上了房顶。那只猫上了房顶,一声“喵”的惨叫传来,让底下的人打了个哆嗦,黑狗对着那边狂吠不止,龇牙咧嘴地做着凶样,查文斌眯着眼睛盯着上面看着,心想今天若不收了你,日后恐怕还有更多无辜的人栽在此地,嘱咐一声过后,两支矿灯直射头顶,照得整个大殿惨白一片,两个猎人抬枪又想开打,却被查文斌给拦住了,摇摇头,意思是没用的。 既然正主今天已经出来了,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它回去的。查文斌交代地上坐着的七个人,把鸡血洒在自己身边形成一个圈,稳住阵法不破,然后祭出大印,飞快地在地上画了一张符咒,用七星剑一挑,瞬间点燃,直刺向阵法中心的位置。 按说这当着空气一剑刺过去,是什么效果也没有的,但是就在一剑刺完,那只猫仿佛受到了伤害一般,发出惨烈的叫声,又逃向了西北角,接着两支矿灯射向西北角,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阵寒意下来,众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接着就仿佛吃了安眠药一般,一个个都感觉到头重脚轻,猎人和杀猪的还好,可是老王没过两分钟看上去就像要倒下的样子。 查文斌暗叫一声不好,大喊“点完自己的符咒”,这一句话喊得非常之响亮,一下子就惊醒了在场所有人,哗地一下,十二张符咒一齐点燃,就在点燃的瞬间,还是月亮当空的夜晚,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接着就是闪电直下,仿佛要把这个将军庙劈开一般。 查文斌一个趔趄,忍住心头的一口血,还好没有喷出来,毕竟十二张天师符一齐点燃,带来的力量已经让他快要受不住这反噬了。咬紧了嘴巴之后,查文斌一把撒出黄豆,然后掏出一把小旗子,按照八卦的方位排出,就在这时西北角的那根蜡烛也熄灭了。 这叫作“撒豆成兵”,也是茅山派里常用的一种法术。此刻其他人仿佛都已经入定了一般,据事后他们回忆,点燃天师符之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一直到第二天醒来。 话说查文斌排好阵法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擦了一把嘴角之后,再次用剑点燃符咒一张刺向西北角,又是一声猫叫传出,接着一只硕大的黑猫从西北角走了出来,龇牙对着查文斌盯着,旁边的黑狗已经作好了攻击的准备,就等着一个机会,若不是被查文斌按着,此刻恐怕已经冲了上去。 “孽畜!你可认识这大印!”说完,查文斌就举起手中的天师正道大印。 那猫见了大印不仅不后退,反而往前进了一步,牙齿张得更加厉害,仿佛和这大印有仇一般,一个躬身,就直接朝着查文斌扑了上来,黑狗不甘示弱,早就按捺不住了,后腿一蹬,箭一般地射了出去,一猫一狗,顿时打成了一团,那老猫见自己陷入包围,便发挥自己灵活的特点,“嗖”地一下上了柱子,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只留下黑狗绕着柱子不停地转圈却又无可奈何。 查文斌也不敢怠慢,敌在暗,我在明,这老猫必定不会就此罢休,都拆了它的老窝了,它等的不过就是一个机会,一个你松懈的机会,查文斌决定来一个引蛇出洞,故意把眼神关注到边上的几个人身上,做出要过去检查一番的样子,于是招呼了一下:“黑子,过来。”那大黑狗极不情愿地摇着尾巴走到了他边上,果然一声“喵”,一个大黑影从房梁上射出,直扑查文斌的头部。 查文斌已经作好了准备,一个躲闪,可脸上还是留下了一条猫抓的痕迹,接着那黑猫转头又是一下,查文斌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然后站在查文斌前面挑衅地看着他,尾巴竖得老高,黑子作势就要冲上去,被查文斌喝住:“去门口守着。”那狗当真就无视老猫的挑衅,摇着硕大的屁股,直奔门口而去,就像一个黑李逵一般,威风凛凛地占据着这儿出去的唯一通道,咧着大嘴,伸出血红舌头,死死盯着眼前那黑猫。 查文斌举着大印,口念咒语,不一会儿撒的黄豆开始在地上跳动起来,也是这跳动声,让那黑猫警惕地缩了缩脖子,黄豆跳着跳着逐渐把黑猫围成了一个圈,那黑猫就在圈里面,也不敢乱走动,只是对着查文斌嘶吼着,外面那黑狗看着它被围了,得意地摇着脑袋,还把屁股转过来扭扭,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过查文斌也顾不上它了,趁着这个工夫,查文斌拿出黑色的咒纸,铺开来,用朱砂红笔画出一张复杂图案的符,“啪”地一下按下大印,剑头一挑,蓝色火光一闪,嘴里念叨:“以我之名,赐我真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第8章 恶斗 (2) 黑猫仿佛听得懂人话,一听这咒语,立马就跟发了疯似的往外冲,也不顾那些黄豆,冲了几次之后,黄豆的阵形似乎有些乱了,眼看就要冲出去的时候,查文斌将即将烧完的符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天空,直接冲破了这不知多少年月的将军庙,直挺挺地劈在那黑猫身上,一时间,火花四溅,连查文斌本人也被震倒在地。这个雷果真是惊天动地的,查文斌这辈子第一次祭出的真雷让他自己也是气血翻涌,连着吐了几口血,眼看着就要昏迷过去的时候,那只黑猫居然也挣扎着爬了起来,朝着查文斌走了过来。此时的查文斌已经是没有多大力气再对抗了,就等着去见祖师爷了,此时两个角的蜡烛也跟着熄灭了,查文斌预计自己今天可能走不出这个将军庙了。 就在黑猫一步一步逼近查文斌的时候,这庙里还有一幅太上老君的画像提醒了查文斌,查文斌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跑到画像前面,一口血喷到了老君的画像上。 说来也怪,这口血喷上去之后,北斗七星阵前的香烧得更加旺盛,一股浩然正气忽然就充满了整个大殿,黑子一鼓作气冲了上去,一口叼住老猫,疯狂地撕咬着,拉扯着,它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这只猫身上,只剩下可怜的猫叫和它的怒吼声。 待到第二天鸡叫之后,醒过来的众人一看整个场面,一具已经被撕烂了的猫的尸体,查文斌昏迷在画像底下,老王试探了一下,说还活着,赶紧送医院。 等查文斌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好在无生命危险,医生说是受到极大的冲击伤了内脏,需要好好调养,查文斌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受不起这样的折腾,又嘱咐老王回去把猫的尸体烧掉,骨灰埋在桃树下面。老王回去一一照做了。 一个月后,查文斌出院了,博物馆那边也传来消息,棺材应该是唐朝末期的,采用金丝楠木打造而成,而棺材里躺着的却是一具清朝时期的尸体,身着道袍,道袍上画着藏青色莲花,尚未腐烂,是本省近年来的一大考古发现,考古学家认为那具尸体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青莲教的某个人物,奇怪的是藏在这个棺材里的还有一只黑猫的尸体。 查文斌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马上建议老王去挖将军庙的地宫,他说那里一定有大家需要的答案。老王也是不敢怠慢,自从见识了查文斌的手段之后,恨不得把他当作真神供养起来,立马回去安排众人着手地宫的勘探。 以前古代的寺庙或者宝塔多半都会造有一个地宫,用来埋藏一些典籍、供物,还有的寺庙里会有舍利子供奉,这将军庙虽说是个庙,但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乃是道家所修建,至于这下面的地宫,我们当地也是一直处于民间猜测,说这将军庙里埋着宝贝,几年前也有几个小混混想做发财梦,曾经打过几个盗洞,无一例外地打下去全是石灰岩,后来不死心还用了炸药,结果炸药不知道怎么没放好,把其中一个人的手还给炸断了,之后也就再没人动过这个将军庙的心思。 老王带着一群经验丰富的考古队员,要说找个古墓或是打开个地宫,向来都是小菜一碟,就是两汉时期的大墓,恐怕打开的也不下十座了。经历过上一次的危险,老王也学聪明了,只在白天干活,晚上坚决不参与,因为这将军庙被一把大火烧过,所以要找地宫,还得从以前的遗迹开始,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看不出,所以光勘探之前的原址就花了两个星期。 这段时间里,查文斌还给那只老猫做了一场超度的法事,三天后又在那棵桃树下,重新插了七棵新的桃木,按照北斗阵形摆好,说是怕万一超度不成,将来又出来害人,索性把它钉死在这里,如今这片桃木已经成了桃园了,只是那里的桃树,永远都是只开花,不结果,谁也说不出个原因来。 又过了一周,老王的地宫似乎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没办法,只得再去找查文斌要建议。查文斌本来是不打算参与这考古活动的,一来那是属于人家官方的事情;二来,这家里也有不少农活要干,毕竟还有人口需要养活。但禁不住老王的哀求,查文斌决定去试试。 大家都知道,过去我们古代人造东西,一直有个风水的说法。风水说法也是源自于易经,跟道家自然有着深厚的渊源,一块好的风水宝地,自然是有高人看过的,比如这将军庙就是二龙相会之处。 记得我小时候,年年大旱,人们都会来求雨,这求雨是怎么求呢?曾经我跟着其他人一起在求雨的队伍后面看见过:一行人提着锣鼓,领着供品香纸,去到传说中的龙潭里,杀掉一只白毛大公鸡,摆开香火,然后在地上放一个葫芦,不停地念咒,据说慢慢地这葫芦里就会有水进去,一直到水满为止,然后挑选村子里最强壮的小伙子,背着那个葫芦,一路走回去,还不能停,据说那葫芦十分沉重,走到家,体力稍差的人多半也就还剩下一口气。 到家后,把这水放在祠堂里供起来,就能下雨。这求雨活动是我亲眼所见,听老人讲,那葫芦里的水好比是一座大山一样,沉得不得了,有的人背到家就累死了。他们求雨的那个地方就是在将军庙那里的一座山上,所以这将军庙的风水可谓是极好,有龙的地方,自然是风水宝地。 查文斌仔细看过老王已经标出来的将军庙原址,就当场卜了一卦,卦相所示这将军庙确有地宫存在,但在这平地里,确实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查文斌又带着老王爬到了将军庙对面的一座山上,站在山顶往下眺望,这一看不要紧,差点让老王惊出了眼珠子。 只见一条蜿蜒的小河从西边流出,在此地形成一个交汇之处,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取水口,东边一座山脉将高耸的脊背绵延千里,却在此地突然降低山势,直插大地,仿佛一条巨龙的脑袋忽然低下,正是那个取水口! 两条青龙于此地取水,可想这个取水口的风水到了怎样一个境界,再看将军庙的遗址被老王用白色石灰粉标记出来,一只硕大的乌龟跃然于地面,乌龟的头部正指着那个小水潭。 别说老王震撼了,就连查文斌也被这幅景象震撼了,这是怎样一块风水宝地,乌龟凌驾在两条龙头之上,同时汲取着真龙之气,加上日月精华,别说一只猫要成精,就怕是一只耗子待久了也能成个王,这里完全适合埋葬一个帝王! “三个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应该就是那里了。”查文斌掐着手指,低头私语,“老王,你看见将军庙对面那座小石桥没有,如果我猜得没错,地宫就应该是在那座石桥的位置,我们下去看看。” 当查文斌和老王再次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了,两人迫不及待地赶到那座青石板的小桥之处,凭借着刚才的记忆,查文斌跳到河里仔细寻找蛛丝马迹。 “老王,你看,这块石头上浇筑的是不是糯米稀?”因为古代没有水泥这种现代建材,所以在建造的时候,权贵都是用糯米熬制成浆,充当现代的水泥,那玩意的牢固程度是完全可以媲美现代水泥的,曾经在土改的时候,我们那里被挖开的一些古代墓葬都是用这种糯米浇筑的,都是需要依靠炸药来炸开,可见其坚硬程度。 这糯米稀筑出来的石头,自然也是难不倒这老王的,考古的他,什么稀奇古怪的没有看见过,确定了地点之后,查文斌跟老王就返回了驻地,也就是我家的老房子。 自从那事情过后,考古队暂时驻扎在我家的老房子里,大家也方便照顾。 第二天一早,老王带着人去买了几袋子酸醋,全部装在大桶里,拉到小石桥下面,用瓢一瓢一瓢地往石头缝里浇注,慢慢地那些石头居然就松动了,不到一上午,松动的石头就被队员们打开一个大洞,果然,这里面别有洞天。 老王又招呼人抬来鼓风机,往里面送了一个小时的空气,之后用绳子吊着一个鸭子送进洞里,过了大约十分钟,拉出来,鸭子看上去没什么异样,这才招呼大伙儿进去,打头的自然就是查文斌了。 几支强光矿灯射进去之后,这地宫的全貌就展现出来了,地宫呈长方形,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天地里,空空荡荡,矿灯扫过墙壁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一幅幅壁画占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老王如获至宝地感叹,这简直就是巧夺天工的国宝,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步,一步步地挪过去,鬼才知道,这阴森森的地宫里会不会留下什么陷阱。 好在是虚惊一场,壁画的第一幅是讲一只猿猴在一个洞里,接着就是一个年轻人和猿猴在一起,第三幅描述的是年轻人跟猿猴磕头下跪,一幅连着一幅,到倒数第二幅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驾着仙鹤西去,最后一幅则是一口棺材摆放在大殿中。 查文斌这个道家弟子,一看就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弹子和尚!原来那不是传说,而是真的,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颤抖着走向另一面墙壁。 墙壁的另一面,描述的是一个道者降妖除魔的画面,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足够让查文斌忍不住激动起来,原来这些都是存在的。 老王的灯光打向正面,一个木制盒子静静地躺在神龛上,整个墙面画的是道家三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盒子,修建如此之大的地宫,里面除了壁画,就这么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什么?恐怕它的价值,已经超过了众人的想象了。 查文斌跟老王几乎是同时走了过去,老王专业地套上手套,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了。就在老王清理完毕之前,查文斌建议还是先给三清跪拜。 众人觉得最近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也不敢怠慢,恭敬地祭拜之后,老王颤抖着打开盒子。 从外观看,这是一个紫檀木盒,没有任何锁扣,上面雕刻着八卦,查文斌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但也说不出来,就在那里闭目思考。 老王已经是等不及了,还没等查文斌喊出那句小心,老王已经打开了盒子,一团火光从老王手里燃起,他下意识地手一抖,盒子就掉到了地上,瞬间就被烧得剩下一堆木炭。 其实这个地宫建造得很稳固,这盒子里面是放了硝和硫黄的,千年过去了,依然很稳定,被老王触发了机关,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画壁画的人知道了。在深深的自责中,老王看着一脸忧郁的查文斌也不敢说话,毕竟这可能是道家老祖宗的遗物,修道之人,怎么会不想一睹庐山真面目? 众人回去一分析,不过事情倒是明了,跟之前查文斌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弹子和尚所建,弹子和尚西去后,没有火葬,而是就地埋在了地宫里,后来的青莲教占了这里,打开地宫,拿走了盒子,放了个小机关在这里,也抬出了棺材,这上等的金丝楠木,里面的尸体千年过后都没有腐烂,这可是古代皇帝老儿才能躺着的,青莲教的教主,一不做,二不休,拉出了弹子和尚的尸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居然把尸体给封在墙壁里,自己死后躺了进去,还不给下葬,就睡在这大殿里。 至于那盒子里的东西,众人听查文斌说起那个传说,都认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如意册》,至于下落,恐怕还要破解了那一段墙壁上的文字才行。 照着这个解释,这庙里一正一邪两股力量就应该是弹子和尚和青莲教的教主,那一晚查文斌破了邪气,庙里应该就只剩下道家的力量了。查文斌当机立断,把中招的所有人,也包括我全部又重新安排到了将军庙,做了一场法事,请求老祖宗化解我们身上的邪气,说来也怪,当我们这些中招的人朝着那面曾经埋过死人的墙壁磕头之后,第二天就没事了。 那些壁画,后来都被文物部门整个给挖了回去,那座地宫也被重新封了起来,大庙也被锁上,后来香火还一直挺不错,经常有人来烧个香,求个平安。 查文斌带着好多疑惑回了老家,将军庙的事到此暂时就告一段落了。 第9章 过仙桥 (1) 等到我差不多十岁那一年,我们家一个亲戚过世了,她是我外公的表姐,我们喊大姑婆。 大姑婆在家里午睡的时候突然就死了,连医院都没去,下午从地里回来的儿子一看,大姑婆已经没了呼吸,哭天喊地地一嗓子吼,全村人就都去了。 那时候农村还没搞火葬,所以但凡上了年纪的老人头等大事都有两件:一件是给自己打一副棺材,也叫作寿材;另外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选一个宝穴。这大姑婆身前已经给自己办好了两件事,所以死后没多久,就入了棺,只是盖子没盖上,供人吊唁。 因为是我们的长辈,我们自然也是要去的,磕头上香之后就跟表哥表姐一块儿去玩了。头一天晚上表哥喊我早点睡,说第二天晚上有道士过来唱大戏,什么戏呢,道士做法事最大的看点自然就是“过仙桥”了。 话说农村里的丧事,其实还是比较繁琐的,特别是在那个年代,有钱的人家都是以厚为重,什么叫厚呢?棺材板要厚,寿衣要厚,死人盖的被子要厚。 小说里常说穷人下葬一副薄皮棺材,或者就是草席一卷,这都是家里不富裕的象征。这姑婆家在当地也算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她的棺材自然也是比较讲究的。棺材用杉木做成,用料也是极其讲究:底、盖、两旁各为三,前后和亦各为三。五底,杉板二十块,其数各为五;此为大富人家之象征。 衣衾,有钱人有五领三腰丝绸到底之说,即上衣为五件,下裳为三件,都是丝绸制,其实就是丝绵。前几天我参加一个葬礼,也送了一条被子去,上面标注着:全国统一价,八十八元…… 寿衣,一般老百姓为明代服装,圆领、方巾、厚底靴。此即所谓“生降(指生前着现代服装)死不降(指死后仍着明朝服装,最后一个汉族王朝是明朝)”。 死的时候呢,有钱人脸上盖着绸巾,一般老百姓就用大表纸,也就是烧给死人的黄纸一张盖着。 死人的两只拳头要微微握着,拿面饼七枚,用棒子穿着,也叫打狗饼,是说死者去阴间,遇到恶狗之类的,就扔个大饼过去,然后死者嘴里含银元一枚,两只手里也各塞一枚。 死了之后床前点油灯,燃香烛,放一碗倒头饭,鸡蛋两只,全家人都得下跪,如果死者家里有女儿,那么女儿要用大表纸九斤四两的冥钱烧掉。于是遍告亲友,然后就是找人报丧了,报丧那时候还是个脚力活,需要送别人一双新解放鞋,让村里的人穿着去步行喊亲戚,如果有路远的,那报丧的人真得累死,入殓前,给死者穿衣服,这叫小殓。 我们就是由姑婆村子里一个人来报丧的,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小殓,怎么个弄法呢?要请村子里的妇女,先取河水用新毛巾给姑婆擦身,前胸后背各三下,然后梳头,也是三下。 所更换的寿衣,要准备一个斗,斗里面放香油灯盏,灯芯七根,斗上放着竹筛,筛上才可以放寿衣,寿衣披在孝子身上,也就是姑婆的儿子身上,然后才可以给她换上寿衣,再剪掉孝子衬衣领,塞进姑婆的领子里;手和脚都是用丝绵做成的套子套起来,然后就一直要等着仵作或者道士来了。 这姑婆家也自然是请了一个道士,这个道士是隔壁村子里的老道士,平日里靠着给其他人算算命、做做白法事度日,那时候还要姑婆家里的人去请的,要送红包一个,香烟一条,白酒两瓶,白糖两斤,生猪头一个,还有若干布料,这道士才肯来的,架子大得很。 我去的时候道士已经在了,一手拿着铃铛,另外一只手拿着菜刀,菜刀上放着一个碗,然后念着咒——这个咒叫“破煞”,然后把碗里的茶叶伴着米,撒进棺材,大喊一声:起!几个帮忙的人就把老太太给抬进了棺材里。另外的人要马上取床下垫着的稻草及姑婆生前穿的衣服鞋子,放在大门外烧掉,俗称“烧下床草”。死者入棺,就算是大殓了。然后就马上把菜刀和碗放在棺材下面,点上长眠灯,子女开始大哭起来,我们这些小孩就要开始上去磕头了。 晚上,吃过晚饭,表哥就带着我躲在角落里,为了占这个位置近距离观看“过仙桥”,真的是不容易的,因为这时候是禁止小孩子出现的,所以我们也是躲在楼梯间下面。 道士拿来一张靠背椅,上面用衣服穿起来,然后在椅子头上,用棉花扎一个人头,用一块黑毛巾披着,椅子边上再用围裙围起来,表示这个人就是死去的姑婆。之后再用方的桌子六张,列成长形,上面用竹子搭起来,弄成桥的形状。子时,孝子捧着牌位跪地以迎亡灵,道士诵经,大家则扶亡灵就是那把椅子过桥。气氛阴森得要命。 姑婆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表舅,捧着灵位在前面走,小表舅和表姐扶着椅子在后面走,那个道士在前面带路,闭着眼睛边走边摇铃,那座桥是呈拱形的。道士过去了,大表舅也走了过去,就在大家等着小表舅过去的时候,他却在桥的最拱处摔了一跤,一开始是以为竹子比较滑,那个道士看见了,只能说什么是姑婆还不想走,留恋大家,叫小表舅再重新走一次。 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再走一次,这次还是走到同一个位置,再次摔跤;这一回那道士也看不下去了,让表姐、表姐夫和小表姐三个人扶着椅子走,第三次,果不其然的,再次跌倒在同一个位置。 这仙桥走不过去,就意味着这人的魂魄不能进入轮回,这可急坏了在场的所有人,我们小孩子还是在看热闹呢,只是不少大人已经想离开这里了,这种情况是意味着有问题的。 这个场面可是这老道士第一次看见,也是慌了神,便找了麻绳,直接把椅子绑在小表舅的身上,这时候是不能换人的,换了人就说明这个人不是个孝子,那是非常尴尬的。 第四次过仙桥,在同一个位置,等椅子再次到那个位置的时候,整座桥“哗啦”一下倒了,桥上包括道士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摔在了地上,那把椅子也直接摔得四分五裂。 在场的人赶紧过去扶起他们,除了椅子之外,其他人倒是没事,唯独那个道士,脑门子摔到桌子角上,直接见红了。大家找来毛巾给他捂住,问他怎么办,这时候那老道士已经是不行了,嘴巴里直喊:“不做了不做了,这里有鬼!”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带着哭腔了,然后捂住头,连家伙什么也来不及收,直接跑了出去。 你说这道士都带头说有鬼跑了出去,剩下的人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谁还敢留下啊?除了大姑婆家里的人,其他的人,包括我,全部一下子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们是住在外婆家的,还没等到天亮的时候,外婆家大门就被人狂敲,开门的是外公,打开门一看是大表舅,进门的时候两腿都在打战,一把抓住外公就喊:“舅舅,赶紧过去做个伴吧,家里不敢留人,怕得慌,要不明天一早就给出掉算了,这白喜事不敢再做下去了。” 我外公当天也是看见那场面的,虽说明天一早就给老太太拉去埋了是不费事,但一来不合规矩,二来道士都给吓跑了,这以后家里怕是也不敢住人了,他就想起了查文斌,让大表舅等等,去叫了我爸起床,赶紧上查文斌那里看看。 那几年的时间里,我们家跟查文斌联系并不多,他也来过我家几次,每次都是去将军庙那里转转,然后就走了,据说连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吗。 连夜赶到查家,开门的是他那小儿子查良,问他爹呢,查良说在睡觉,刚从外地回家,才歇下不久,赶过去请查文斌起床,我爸对他也是相当恭敬的,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怕也是不敢打扰的。 等了没一会儿,查文斌出来了,披着衣服问我爸有什么事。几年没见,查文斌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我爸把情况说了一遍,查文斌抓起乾坤袋就走,嘱咐儿子看好家,就和我爸动身去了外婆家。 到了外婆家,天已经亮了,查文斌先去了姑婆家看了一眼,然后就出去了,直接去了那个老道士家里,敲开门,作了一个揖,向老道士了解了下当天的情况之后,又去外婆家。 到了外婆家,查文斌说自己要睡一觉,天黑的时候再叫他,另外通知姑婆家,一切照旧,只是不要将棺材封死,天黑了他会过去的。 查文斌说话向来是不怎么喜欢解释的,大家只好照着他的话去做,姑婆家现在已经是没几个人了,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去,我们这些小孩子自然也是被叮嘱了,不能去外面乱跑。 等到天黑了,外婆小心翼翼地去叫醒查文斌。吃罢晚饭,我爸忍不住问他是怎么回事,查文斌笑笑说,那个老道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接这差事了,一个跟着仵作学过几年入殓的人,也敢自称是道士。 真假道士的区别其实不在于是否懂得基本套路,而在于手里的家什和道缘! 查文斌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天晚上,大家听说姑婆家又去了一个道士,还是救过小姨的那个,看热闹的人便一群接着一群赶过去。昨天晚上还吓得要死的人,今天也都想去寻刺激一番,不过查文斌是从来不会让别人失望的。昨天的狼狈场面已经重新收拾过了,老太太还躺在棺材里睡着,香还在烧着,下面的长眠灯也还点着。外面看热闹的人已经把脖子都要挤歪了。 查文斌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差点吓死一半人:把你妈脸上的纸拿掉,免得憋死她了。 大表舅也是摸不着门道,这一个死人还憋死……这道士是疯了吗? 查文斌见他不动,摇摇头上去揭掉了黄纸,再次发话:“男人留下,女人全部各回各家,把大门关上。”一开始那群看热闹的妇女还不愿意走,只是查文斌接下来一句话:“想做替死鬼的可以留下。”说完,宝剑一指刚才拿下的黄纸,蹭地一下纸就烧着了。 女人们一看这本事,不走等下真做替死鬼了,其中一个女人啊的大叫一声就跑,其余的一看,作鸟兽散,生怕留下来成最后一个做了替死鬼。 人都走光后,我们这些小孩,自然也是被驱逐出去,由妇女们领着回家。留下一群老爷们在场,查文斌又发话,今天已经碰过自家娘们的也回去;几个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其他人的哄笑中离场了。 关上大门后,查文斌一脸正色地对着现场的人说,等下全部席地而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发出声音。然后,查文斌把棺材里的老太太给抱了出来,放在门板上,又让大表舅给老太太换去寿衣,套上平日里穿的衣服,并且让几个男人把棺材抬走。无奈姑婆的衣服什么的都已经给烧掉了,匆匆找了表姐的衣服给换上后,就躺在门板上,查文斌示意关掉电灯,交代了等下无论出现什么都不要惊恐。接着,摆好案台,法事前不可缺少的几样东西也一一被摆上了台子,只是这一次只有一个灵位和香烛,别无其他。 查文斌也是席地而坐,双手交叉呈打坐状,没过一会儿就入了定,这一段如果非要让我写,我只能以查文斌的角度来叙述这件事,因为外人只是经过了等待之后得到了一个结果,却不知其中的凶险。 其实,查文斌这一招叫灵魂出窍,至于为什么要精壮男子,也是借助他们的阳气,使得自己不至于一去不复返,若不是看在外婆面子上,这一场,他是不想接的,因为,阴曹地府可不是所有人都想下去的。 这事要从那段“过仙桥”开始解释,古人过仙桥就代表是将亲人送到了阴间,从此就是阴阳相隔了,人鬼殊途,送到那里也算是陪了最后一段路。 这姑婆的仙桥三番四次地过不去,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姑婆不肯走,而是她根本就走不了。 第10章 过仙桥 (2) 这仙桥乃是通往阴曹地府的,这是凡人阳寿尽了,必经之路,所以由不得你过去不过去,阴差都会押着你走,别说她一个老太太,就是一个杀神,也得乖乖地走这一遭。 原先的那个老道士,充其量只是会做法事的,走走过场,搞搞形式,照葫芦画瓢也能懂点皮毛。可真正与鬼神打交道,别说是他,就连查文斌本人也是没有多少把握,人跟鬼去商量事情,不是说能不能谈事,而是你连找都找不到这个鬼,何来打交道? 查文斌入定,就是去找这个鬼,因为姑婆的阳寿其实是没有尽的,她是被勾了魂,也就是一些枉死的人,阳寿未尽,因为肉身又遭到破坏,不能还阳,魂魄不能进入六界轮回,就在外面飘着,必须找到一个人代替自己受这个苦,才好自己去投胎,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替死鬼。 这姑婆因为生辰八字恰好和某个枉死的人相配,就莫名其妙地在睡觉的时候被勾了魂去,做了这枉死人的替死鬼,因为死后魂魄得在外面替别人飘着,进不了阴间,怎么可能过这仙桥?她就不会走那条路,所以几次三番都过不去。 查文斌也是知道,决定试一试,好在姑婆的肉身尚且完好,若是能找到姑婆的魂魄,再把那个害人的鬼给除掉,姑婆还魂的机会还是有的。 入定之后,查文斌的灵魂暂时离开了人间界,去了鬼界,也就是阴间,至于这本事,这去阴间,自然也不是跟买张火车票一样,需要借助某些法力,不然一旦走了,这肉身没人守着,被其他东西占了或者在那边遇到什么危险,就可能跟姑婆一样永远醒不过来了。 留给查文斌的时间其实很短,因为他还没有那个通天的本事,能够来去自如,用阳气护住本体,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他点的那炷香就是时间表,无论成功不成功,凡间这一炷香结束前,他都必须要回来,否则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人都是有三魂七魄的,查文斌是看见姑婆身上还有一魄尚在,虽然只有一丝尚在,也可以试试。 话说这查文斌进入阴间之后,先是看了那剩下的一丝魄,这三魂七魄是一体,只要一魄没走,就代表姑婆离开得不远,或者说仍然在挣扎。查文斌做了一个法术——大日如来定三魂,先把这一丝给定在了姑婆的本体,争取时间,随后就直接奔向阴阳路。 就在奈何桥的桥头,查文斌见着了两个阴差押着一个魂准备过桥,这个魂是谁的呢?正是勾姑婆魂的那个,查文斌一把就拦下了。这阴差其实是不管的,只要你们这些野鬼能够找到替死鬼回去交差,才不会搭理你们找的是谁,人死后待遇都一样。 向阴差讲明了原因之后,人家也不愿意,因为那头等着交差呢,怎么能把到手的任务给放弃了?查文斌说姑婆还有二十一年的阳寿,是不会给别人替死的。阴差说,他们只管带人,不管阳寿,说着就要往那头走。 查文斌再拦,阴差就要动手了,毕竟你一个修道之人,敢来我阴间抢魂魄,简直是来找死。这阴差自然也是分个三六九等,这两个阴差算不上什么入流货色,负责抓抓野鬼,都是些小角色,但是查文斌也没那个必胜把握。 查文斌往回一看,那头的香都快要烧没了,再不回去,恐怕自己也得留在这里了,往前一看,那头的孟婆都准备倒汤了,便大喊一声:“阴差莫要走,留下此人!” 那两个阴差哪里肯听他一个小道的,只顾前去。无奈之下,查文斌拿出那祖师留下的天师正道,问道:“两位阴差,可认得此物?”两个阴差停下回头一看,这鬼界的自然这类东西也是知道的,就上下打量这个小道:“这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你是何人?” “阴差认得此物?”查文斌本来是想吓唬一下的,没想到对方居然反问他起来,索性就亮出了那柄宝剑。 两个阴差一看此人又亮出一柄宝剑来,直往后退了几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说道:“七星剑?仙道不要再说了,不是我们要为难仙道,仙道既然是茅山掌门,自然是懂得阴间的规矩,这人一旦来到此地,还没有能带回去的,不然我们回去交不了差,仙道怕是头顶有三清罩着,也是难走出这冥界的!” 我的乖乖,这大印乃是茅山掌教大印,那岂不是说当年的藏矜法师把掌门之位传给了祖师凌正阳?那……师祖为何又拿了掌教大印却被赶下山?这也太离奇了。 查文斌有了这两个宝贝在手,也是给自己壮了壮胆:“若是我非要带走呢?”说完,举着大印做出就要往前砸下去的动作,那两个阴差见状直护着脑袋,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查文斌一看有效,顿时有了底气,收起大印,看着两阴差。 那两个阴差对视一眼:“仙道若是您一定要带走,只能再给我一个魂魄,我们空手回去,若是上头知晓此事,恐怕仙道也是在劫难逃的!” 查文斌点点头答应:“明日,两位官差再去洪村,一定给两位一个交代。”说罢,收起大印和宝剑,走了过去,又摸出一把冥钱给两位阴差塞上:“两位拿去买些酒喝,小道回去之后,一定会给二位贡上大礼!” “小的不敢,茅山掌教的东西不敢收受。”推辞一番之后,两个小鬼拿了钱放了人,约定次日再去洪村带人,说罢就一同走了回来。路上,那个倒霉的勾魂野鬼免不了被查文斌和阴差一顿海扁,那野鬼一听是茅山掌教,生怕查文斌给它来一下永世不得超生,交代了自己是采药的时候失足死在牛头山的山脚下。果然在那里,查文斌找到了姑婆的魂魄,再次拜谢过两位阴差之后,就回了阳界。 就在那炷香烧完之后,查文斌从入定中醒来,直奔牛头山脚,大伙儿打着灯笼,终于在一片乱石岗下面找到一具已经腐烂的白骨,其中有人一眼就认出这是邻村的采药人,说是已经失踪好久了,赶紧就去通知那家人过来。 那家人来了之后,一顿大哭,查文斌也不点破,只告诉那家人,回去找个好穴好生安葬,多烧些香纸,便回了姑婆家。这一回所有人都不得进去,全部站在门口。 查文斌要求把姑婆放到床上去,所有人清理现场,恢复成没出事之前的样子,大家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照办,然后约定天亮之前过来。其实查文斌是怕姑婆醒来看见在给自己办丧事,直接吓死过去。 公鸡第一声打鸣之后,天已经微亮,查文斌再和众人前去,率先进去的是大表哥,进去一看,姑婆还躺在床上,查文斌示意他喊一声。 大表哥轻轻地喊了一声“妈”,躺着的姑婆先是手动了一下,然后就睁开了眼睛,又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问道:“干吗?” 这一下直接炸开了锅,死人活了……这不就是诈尸吗?正在大家准备跑出去的时候,查文斌说没事,你妈只是昏睡过去罢了,根本没死,不信去摸摸。 个别胆子大的上去摸了一把,发现手是热的,姑婆还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人…… 就这样,姑婆算是被查文斌给抢了回来,不过事情却没有结束…… 话说查文斌走后,没过几天,就死了一个老头,其实这个老头的阳寿也是未尽的,查文斌算过,他是整个村子里最接近要过世的人,所以就写了他的生辰八字给烧在村口,算是让老头提前升了天。 老头死后,查文斌破例去做了一场法事,也是让那老头可以快点升极乐世界,不过这事让他也是很自责,这种活其实是得遭天谴的,也为他日后的很多事情埋下了祸患。 没过几天阴差托梦给查文斌,告诉他这换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查文斌以为又来要钱财罢了,就给阴差烧去大量的元宝。这一次换命,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代价会来得那么快,而且是那么大,那么沉重! 查文斌有一双儿女,他小女儿十分聪明伶俐,很是得他的喜爱,因为妻子死得早,查文斌能不出村子就尽量不出,既当爹又当妈,就想把他们两个拉扯大,因为自己从小没了爹妈,所以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一双儿女的身上,偏偏那小女儿懂事乖巧得很,虽然年纪小,却帮着做饭洗衣,查文斌出门多晚回来,都会留上一桌热饭菜,让他对这个女儿很是愧疚。 那天是那年的大年三十,中午时分,查家女儿拎着篮子去河边洗菜,就那么一个跟斗栽了下去,淹死在不足膝盖深的小河里。等到有人通知查文斌去河边,人已经没了呼吸。查文斌二话没说,抱着丫头的尸体回了家,关起门来,直下阴间要人。 黄泉路上查文斌一路奔袭,还未走到奈何桥,又遇到那两个阴差,他立马就翻了脸,掏出家伙就冲了上去,两个阴差连连求饶,告诉查文斌这事根本不是他们做的,查文斌哪里肯相信,他已经杀红了眼,就是今天把自己葬在这里也要讨回女儿,因为她女儿根本阳寿未尽啊。那两个阴差见求饶不成,只能道出实情:查家女儿就是因为查文斌越过了界,惹恼了上天,才受到的惩罚。这是天劫,根本不是他们的事,要想他儿子没事,最好就此息事宁人,你查文斌就是有再大本事,也不可能逆天而为,再下阴间,下个丧命的就是他的儿子了! 查文斌啊查文斌,英雄一时,鲁莽一世,与天斗,逆天而为,有那么大的能耐吗?自己是什么?不过一个人间小道士罢了。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看着守在妹妹身边号啕大哭的儿子,查文斌紧紧地搂过儿子,咬着牙齿死死抱住。查文斌就在大年三十,把自己女儿给埋在了妻子的坟边,做道士,到底有什么好啊?爹妈早死,老婆早死,现在连女儿都走了,看着边上唯一的儿子,查文斌发誓要保护好他! 人家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女儿出事后,查文斌接到女儿的托梦,告诉他,她是为了给查文斌还半年前的那个债,查文斌半路劫魂,必遭天谴,代价就是她女儿横死在大年三十! 这也算是阎王给查文斌一个警告,人间你称道,阴间我大王!凡事都有个因果报应,有得到就一定有付出。 这件事,给查文斌的打击是很大的,好久,他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并开始思索“道”的含义,也牵出了日后这位道者的好多事迹! 那年查女溺水身亡之后,查文斌把自己关在家里三个月未出家门,此间我们也去探访过,他总是闭门谢客。三个月之后,查文斌破门而出,直奔省城,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个故事的第一人称,就不能是“我”了,主角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他——最后一个道士:查文斌! 查文斌明白自己触了天怒,可他骨子里不服气,凭什么天就可以左右人的命运,凭什么就不能与天斗?现在看来唯一的破解之道恐怕就是那本《如意册》,传说中的那本书在哪儿,到底有没有那本书,一切都是未知,可是地宫里那些壁画留下的信息,还是给了他一丝希望。将军庙墙壁上遗留下的那些文字或许是个线索,他就是去找考古队老王的。 他把儿子托付给了外婆,让外婆替他照顾一阵子,外婆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他留了些财物,外婆也不肯收,抵不过,勉强收起来,说是给他儿子买些衣服。 查文斌风尘仆仆地赶到省城,老王早已经在车站恭候这位在他眼中半人半神的道士。按说他作为一个考古专家,本应该是无神论者,但很多事,是科学没办法解释的,查女溺亡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接了查文斌,先是给安排到单位的招待所住下。查文斌坐下之后,也顾不上叙旧,只管叫老王带他去找何老,他急切地希望有一点线索。老王也是好客之人,联系了何老之后,三人约定晚上在楼外楼小酌几杯。 第11章 回魂夜 (1) 待雷峰夕照的美景现于西子湖边,杭州那座楼外楼的一个包间里,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正在向一个白衣中年男子敬酒,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着大号玳瑁眼镜有点秃顶的胖男人。 这个老者就是古文字专家何老,白衣男子自然就是查文斌,那个胖男人就是老王了。 “早就听老王讲过您的神通,老朽一直想一睹真人风采,今日一见,果真一派仙风道骨,不愧是神人呐,我敬真人一杯。”说罢何老一口将那杯上好的自己带来的酒一饮而尽,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查文斌,示意他自己已经喝完了。 查文斌作了一个揖,又朝老王笑笑:“何老过奖了,小道入门尚浅,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这杯应该我敬前辈的。”也是一口将杯中酒闷下去,还抹了一把嘴,喊了声:“好酒啊!”何老微笑着坐下去,招呼大家吃菜。老王夹了口莼菜,笑眯眯地盯着杯子说道:“文斌啊,我今天真的是沾了你的光啊,你可知这酒的来历?”查文斌看着微笑的两人,摇摇头,只道:“此酒莫非不是凡品?” 老王哈哈大笑起来,放下筷子,跟查文斌说起当年的一个考古活动。话说当年贵州境内一个西汉大墓被盗,何老带队进行抢救性发掘,里面已经被弄得七零八落了,好在旁边的耳室内发现不少坛子,坛口密封尚好,已经被泥土完全掩盖,他们总计搬出了一百多个大坛子,本来这些坛子是要送到博物馆进行清理的,在搬运的过程中,不慎打破了其中一个,一股酒香味四溢出来,当场就有几个不胜酒力的人醉倒在现场。何老用手指沾了一点尝,发现这是酒,这坛子里居然有酒,当晚回到博物馆,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封口,马上一股酒香就飘满了整个房间,别说喝一口,闻一闻都让人飘飘欲仙,这可是两千年前的酒,通过技术鉴定,这些坛子里面大多数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液体,算是纯到不能再纯的琼浆玉液了。 后来这些酒就被国家给收上去了,可能某些大人物有幸喝过,何老也是个爱酒之人,私藏了一坛子,清点的时候,上面发现少了一坛,也查过,查不出,就把何老办了个失职的罪名,给贬到了当年还算是清贫的浙江,做了个博物馆的管理员。 这两千多年前的酒,何老自己也是不曾舍得喝过一口,也怕上头发现了,今天查文斌来了,算是豁出去了,拿出这个国宝级的东西来招待,可见对查文斌的尊敬了。 查文斌听完后,也是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杯子,何老还要给他再倒上一盅,查文斌推辞不过,两盅酒下了肚子,三个平常酒量不错的人,居然就在桌子上醉倒了,饭店服务员打烊了才发觉这桌客人都是烂醉如泥了,可见此酒的猛烈。 一直到第二天晌午,三人才陆续从饭店房间里醒来,一边回味着昨晚的酒宴,一边赞叹着酒的力道,收拾完毕后,一行人去了何老家里。 这何老不仅是个考古学家,也是一个玄学家,到了何老家,查文斌就发现他的屋子里的摆放都是按照易经风水设计的,不禁又对何老多了一分认可。 三人的话题还是转移到了那段文字上,何老拿出那份文字的手绘本,指着上面的符号说,这应该是古代苗疆的文字,记录的是一本奇书,至于这本书在哪儿,这文字也没有说明。 查文斌问何老和老王有没有在其他的地方发现过比较特殊的道家遗迹,何老摇摇头说,这类东西,外行人看不懂,即使有所发现,也很有可能把它当成是普通文物给处理了,一来中国的宗教本来就比较复杂,二来,文革时期,破坏掉的东西实在太多,很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传到我们这一代就断了七七八八了,要想找这本书,恐怕还是得靠缘分了。 老王建议去博物馆里查查档案,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文字出现过,何老点点头。 那几日,查文斌就住在何老家,这个何老是巴不得,家里就他和老伴儿,儿子女儿都已经在外面成家立业了,所以查文斌一来,家里也热闹不少,他夜夜跟查文斌研究道家历史,老王也是每天下班准时到何老家报到,三个人聊得好不痛快,何老的老伴儿给他们几个炒点儿家乡小菜,他们三个喝酒谈天。 这样轻松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个星期之后。 这何老的夫人姓王,王夫人有兄弟姐妹七个,她排行老五,今年也有六十五岁了,平日里身体健康,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查文斌来后的一个星期,传来王夫人的老父亲过世的消息。 这王夫人的父亲已经是九十岁的人了,按理说死得倒也是正常,毕竟岁数到了,算是正常死亡,于是何老就带着王夫人回老家奔丧,这查文斌在人家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好酒好肉招呼着,也不好意思,就寻思着跟着一起过去看看,给老人家做个小小的超度也算是报答何老。 老王念在跟何老是朋友,也自然是跟着去了,四个人当天出发,去了那个浙西小城。 王夫人的老家也是在大山里,一个不过百来户人口的小村子,等到了王老爷家,王夫人已经是快要哭晕过去了,扶着王老爷的尸体号啕大哭,这农村里老人过世,子女哭得越厉害,就代表越孝顺,加上王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哭起来。 这何老上了一炷香,烧了纸钱之后,就把带来的两个人向他的外甥介绍,说这个是一位道长,上这里来看看。那外甥叫王鑫,王鑫一听来了道士,心想着家里正准备着人去请道士呢,这姑夫就给寻来一个,自然是对查文斌也客气了,又是递烟又是敬茶的,请查文斌给做场小法事,查文斌点点头,转头就去厢房,换了身衣裳就出来了。 来探望的人一看,哇,好家伙,这么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出场了,自然目光都转移了过去。平日里村子里有个死人,也都是请道士的,基本都是些老头子,这个年纪轻轻的道士,真的懂吗? 查文斌也不作声,要了王老爷的生辰八字,列出了部分生肖,告诫这些属相的人不要留在此地,怕会反冲,又要了常见的黄纸、香烛,给王老爷就做了场法事。 这法事的高潮自然就是前面说的“过仙桥”,这可是头等大事,查文斌过的仙桥,自然是一通就过,毫无意外发生。查文斌又去看了看王老爷生前就给自己挖的宝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问题,便开了张单子给王鑫。 这张单子是什么呢?就是斋七的时辰,人死后做七,也叫斋七,即人死后(或出殡后),于“头七”起即设立灵座,供木主,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隔七日做一次法事,设斋祭奠,依次至“七七”四十九日除灵止。 这做七的供品必须要是双数的,因为单为阳,双为阴,历来我们请客点菜,最好是要点单数。 查文斌算好日子,把这斋七的时间、需要做的人的名字都给贴在了王老爷家的客厅墙壁上,忙完这些,等到王老爷下葬之后,一行人在王鑫的感谢中就回了省城,约好了,头七的时候他们再一起回来。 人死后的第七天,俗称头七,也叫回魂夜,也就是说死者有什么未了之事,由鬼差押解回来,与阳间的亲人见面;或者是带一帮刚在阴间认识的新朋友回来阳间,阳间的亲人就摆一桌酒席,让死者招待朋友。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凡是带黄颜色的东西,都得收起来,因为黄颜色是代表神的颜色,如果见了,死者自然就不敢回门了。 不少人都看过周星驰的一部电影叫作《回魂夜》,说的就是回魂夜的故事。 要说这头七虽然在民间传说中比较可怕,其实在查文斌看来也不过是简单的小法事一场,他自然没想到这一次的头七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七天之后,何老带着查文斌以及王夫人一并再次来到老家,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在王老爷家的堂屋内设好牌位和供品,中间放着遗像,这王夫人还有一个老妈尚在,也就是王老爷的老伴儿,别人都喊她李婆婆。 这日下午,大家在一块儿吃饭,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这王老爷家乃是一幢二层小楼,堂屋里就有一个楼梯直接通上去到二楼的。根据事先约定好的,天黑之后,开始做法事,等到深夜十二点整,由查文斌带着王鑫在外面招王老爷进门,然后屋内的所有人全部躲到楼上去关掉灯光,一直等到查文斌在下面发信号方可开灯。 天黑之后,众人吃过晚饭,王老爷家也是人丁兴旺,子女带着儿孙加起来有三十来号人,虽然这人死不能复生,毕竟王老爷已经是那么大年纪了,大家也都能接受,唯独这李婆婆有点伤感,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十年,怎么也是舍不得的。 查文斌自然是按照路子来,先给大门上贴了一张引路符,怕是一会儿王老爷真回来了,摸不着自己家,特地告诉阴差这就是目的地,子女儿孙又对着王老爷的灵位和遗像一通烧纸烧香,倒也来得快,弄完了,一群人坐在那里聊天,就等着时辰到。 眼瞅着十二点就要到了,按照事先的约定,查文斌提着灯笼带着王鑫就走到王老爷家的门口,站在那里,这是迎接仪式,在路口照例烧了一点元宝,算是给阴差的红包,他这边倒是没有什么,离着一百米左右的王老爷家的灯也准时熄灭了。 虽说这死的是王鑫的爷爷,但这个场合,王鑫不免也有些害怕,紧紧地站在查文斌身边也不敢大声出气,事先村子里都知道今晚头七,所以也是家家户户关灯,喜欢打猎或者是打牌的男人们都早早上床睡觉去了,再贪玩的孩子,今晚也是不敢出来的,大人会叮嘱,别跑出去撞了邪。这夜啊安静得连声狗叫都没有,也黑得不见五指,整个村庄,除了查文斌手上那个红灯笼之外,亮着的恐怕就只有王老爷灵位前的两根蜡烛了。 查文斌也不说话,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反正这个半夜里,睁开眼睛和闭着眼睛真的区别不大。突然手上的避邪铃“叮咚”的一声清脆地响起,这是王老爷回来的信号,这一下可把王鑫给吓得半死,他是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只得紧紧地抓住查文斌的衣服,估计这差事,他以后是再也不想接了。 查文斌呢,转过身,面朝着王老爷家,提着灯笼,每隔十米左右摇一下铃铛,嘴里念念有词,自然是些给神鬼开道的咒语,告诉他们这里到了,赶紧进去吧。 等走到离王老爷家快五十米的时候,查文斌和王鑫都隐约地听到了哭声,虽然隔得比较远,但是还是能听出来,这哭声不是别人的,正是丧偶的李婆婆。难不成这李婆婆没有上楼,还在灵堂里? 查文斌皱着眉头,加快了步伐,只想快点提醒他们上楼,可是又不能在这里喊,万一一喊惊动了阴差,跑别人家里去了,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第12章 回魂夜 (2) 再说李婆婆那边,自从查文斌带着王鑫出门之后,那头的人都很听话地关灯上了楼,大家挤在一个房间里也不敢大声出气,这王夫人怕自己老妈李婆婆憋坏了,就让她靠窗口坐下,一喊,大家发现李婆婆压根不在,这下慌了神,就下楼去找,果然听到李婆婆在灵位前哭着:“老头子哎,你今晚回来,就把我也一起带走吧,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我就在这里等你啊……” 这李婆婆哭得是相当伤心,也是相当瘆人,头七夜里,李婆婆就这么嚎,这王夫人一看急眼了,就下去拉她上来,可这李婆婆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铁了心要见王老爷,竟然一把抱住桌子腿不松手,任凭王夫人怎样拉扯劝说,老太太就是纹丝不动。楼上的人一看查文斌眼瞅就要到大门口了,就对着下面喊一声:“你们快些,马上就要进来了,还在下面干吗?” 这一声喊,别说下面的人听见了,外面的查文斌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离大门不足五米的时候,查文斌还听得见哭声,只得大吼一声:“里面的人快上去!” 这一声吼,直接把李婆婆吼松了手,老太太一放手,王夫人就拖着她准备上楼,上面的何老在楼梯上接着李婆婆就往上走,下面的王夫人刚一脚踏上楼梯,众人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接着就听见“哐”的一声,怎么了呢?这王夫人直挺挺地倒下了,就倒在灵堂前,查文斌也是听见了,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喊一声:“不好!”马上掏出茅山大印,也来不及想,就搁在了摆放供品的桌上,希望以此镇住阴差,然后马上喊道:“开灯!开灯,所有人都下来!” 刺眼的日光灯把灵堂照得雪白,灵堂前,王夫人双眼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已经没有了知觉。 此刻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特别是李婆婆,连累自己女儿着了道,自然是脸色惨白,何老一下就给查文斌跪下了:“文斌,你得救救她啊!” 查文斌掐指一算,一张定魂符撒在空中,这符不像往日的那样,撒过去就落在某个地方,这一次竟然直飘向门外。 查文斌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赶紧送医院吧!我这恐怕是来不及了!”没过多久,救护车就到了,碍于何老在省城的关系,派的自然是最好的医生,两个小时后,医生通知家属说是脑溢血,开颅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建议准备后事。 这样的手术,要问做不做,只能说做了也是白做,还白白让王夫人临死前挨上一刀。家里人一合计,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何老没能经受住丧失老伴的打击,当即就昏了过去,马上就进了隔壁的抢救室。 老王也来了,见查文斌在,就问他是怎么回事,查文斌只是不语,这其中怎么回事自然是心里明白的。 回魂夜,这回来的鬼魂其实是已经喝过孟婆汤的,多半也是由阴差押回来走个形式,怕一些心中有强烈愿望的死者不能忘记生前,才带他们走这一趟。能够死后喝完孟婆汤还久久惦记的,不去给他还愿,多半会成为怨念,也就是俗话说的恶鬼,这阴间也还是有点人情味的,防止有成恶鬼不能轮回的主存在,才会来这趟头七。 这王老爷年事已高,阳寿殆尽,照说是不能有什么怨念的,即使不记得生前这是自己家,也不至于拉上自己女儿陪葬啊,无奈他们去得太快,就是查文斌祭出大印,也没来得及拦下来,这其中的蹊跷,查文斌一直在三思着:再下一趟地府要人?经过丧女之痛的查文斌是不会再干这事的,这人有人的规矩,鬼也有鬼的规矩,天道如此,如要逆天而为,还不知将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三天之后,王夫人停止了心跳,城里是不方便做什么法事的,何老虽然是个学者,但夫妻感情深厚,恳求查文斌给送一程。 王夫人的遗体给运到了殡仪馆里,一点也看不出生前受过什么痛苦,走的时候很安详,就和睡着了一般,查文斌自然对这一家人也是心存感激的,道士不仅是除邪,更多的时候还是超度,其实用查文斌的话说,王夫人的魂,在那一晚就已经被带走了,没有一丝停留,如此留在这里的真的是一具躯壳。 可能是不甘心就这么走,王夫人的躯体靠着自己的意念挺了三天,硬是等到了远在大西北的儿子何毅超回来,这何毅超也是子承父业,从事考古工作,常年扎根基层,接到老妈病危的电报,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匆匆从大西北搭乘火车回来,前脚进的病房,喊了一声妈,那头的心电图就成了一根直线。 这殡仪馆里,空间不大,“过仙桥”自然是没法走了,碍着何老一家的情面和哭得昏死过去的何毅超,查文斌这个看惯了生死离别的道士也有点难过起来。 一切法事材料,查文斌都选顶级的,超度念咒也是尽心尽力,总想让王夫人死后能够有个好轮回,按照查文斌算,这四天后应该就是王夫人的回魂夜,也不知这王夫人会不会回来看看,若是能,这一次,查文斌打算亲口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王夫人绝对算是枉死的,心中肯定有不甘。 取了骨灰,何老听从查文斌的话,没有给王夫人葬在公墓,而是在老家挑了块风水宝地,给入了土,之后的那几天,还是在王老爷家住着,这李婆婆前面丧夫,接着丧女,恐怕这女儿还是她害的,自然也是自责得不得了,又惊又恐,第二天就被小女儿接到自己家去住了,这王老爷家就剩下王鑫一家子了,守着挺大的房子,就是没死过人也着实有点瘆得慌。 查文斌决定在这村子里住上一些日子,他总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自己也卜卦算过,就是算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还是想留几天,观察几日。 这何老经不起这么折腾,博物馆里也给他放了长假,何毅超在丧礼过后,又匆匆赶往大西北,留下何老一个人,老头就索性跟着查文斌一块儿在这住下了,反正王老爷家房子大,挑了两间,两个人就住下了。 一直到查文斌算准的头七时间,也就是王夫人死后的第四天,他这回是不准备给她做什么头七了,而是准备来个拦路,而且拦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起来的阴差。 查文斌当晚陪着何老喝了几杯,交代何老在房间里早早睡去,叮嘱他只管睡觉,不准出门出声,自己背着家什就出了门。 他并不是跟上次一样到村口,这一次是直接上了王夫人的坟山。 查文斌上的这座山,就在村对面,王夫人就葬在这山的山脊上,虽说不算什么龙凤穴,但也自然不是一般的普通,这个穴位是查文斌第一次来这个村子一眼就看中的地方。 过去人们给自己挑坟墓,有钱人都是请人找龙脉,其实中国没有那么多龙脉,中国的龙脉源于西北的昆仑山,向东南延伸出三条龙脉,北龙从阴山、贺兰山入山西,起太原,渡海而止;中龙由岷山入关中,至秦山入海;南龙由云贵、湖南至福建、浙江入海。每条大龙脉都有干龙、支龙、真龙、假龙、飞龙、潜龙、闪龙。勘测风水首先要搞清楚来龙去脉,顺应龙脉的走向。 中国龙脉的始祖源自昆仑山。昆仑山的左边(西北边)是天山山脉、祁连山山脉、阴山山脉。北边有阿尔泰山,伴它行的还有贺兰山、大小兴安岭、长白山,昆仑山的右边(西北、西南边)有唐古拉山、喜马拉雅山、横断山等山脉。昆仑山龙脉夹在上述南北山脉中间,不断向东施展辉煌灿烂的舞姿。龙的主脉落在陕西省的西安市(即古都长安),然后东出中原(河南),同时展开北向、南向、东向、西向分支,形成井体的昆仑山脉体系。昆仑山到了中原以后,向东有六盘山、秦岭;偏北又有太行山;偏南有巫山、雪峰山、武夷山;向南是南岭;加上五岳:北岳恒山、东岳泰山、西岳华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还有东边的黄山和台湾的玉山(海拔四千米),西南的峨眉山。这些举世闻名、举世无双的大大小小山脉——大大小小的龙脉,构成了一幅中华巨龙图,是大龙、中小龙混杂的卧龙图。因而,就有西方个别敏感的政治家,称中国是一条沉睡的巨龙。从政治上来讲是对的,但从风水学上来讲却不对的,因为它不是一条,而是一群大小不等的卧龙。 山是龙的势,水是龙的血,因而,龙脉离不开山与水。自古以来,山环水抱之地都是风水宝地。 中国历史上出现了至少二十四个王朝,如果按照每一个王朝就有一条龙脉来计算的话,那么中国至少就有二十四条龙脉:黄帝的龙脉在中原黄河流域;大禹的龙脉在黄河流域中岳嵩山一带;商汤的龙脉在黄河流域;周朝的龙脉在岐山;秦朝的龙脉在咸阳;汉朝的龙脉在丰县;西晋的龙脉在河内;隋朝的龙脉在弘农;唐朝的龙脉在长安、陇西、太原;宋朝的龙脉在开封、巩义、洛阳一带;元朝的龙脉在内蒙古草原;明朝的龙脉在安徽凤阳;清朝的龙脉在东北。 当然,这些都是大致的范围,其实龙脉的具体位置是很难确定的,这是因为龙的活动范围是变化不定的,并且大多数龙脉都是依山傍水而生的。 天下凡是符合下葬的,又都不一定是龙脉,有的龙脉,你一个普通人葬下去,别说受不到龙的庇护,真龙之气岂是尔等草民能够压得住的,轻则不能轮回,重则直接灰飞烟灭。 这种龙凤穴,几千年下来,早就被古人一层又一层地叠加上去,被占得七七八八了,所以考古的时候,经常会在同一个地层发现好几个时期的不同墓葬。村子里的某块山,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那里,就成了坟山,这些坟山自然就是当地的风水宝地了。 风水学把绵延的山脉称为龙脉。古代“风水术”首推“地理五诀”,就是龙、穴、砂、水、向,相应的活动是“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立向”。龙就是山的脉络,土是龙的肉、石是龙的骨、草木是龙的毛发。寻龙首先应该先寻祖宗父母山脉,审气脉别生气,分阴阳。所谓祖宗山,就是山脉的出处,群山起源之处,父母山就是山脉的入首处,审气脉即指审山脉是否曲伏有致,山脉分脊合脊是否有轮晕,有轮有晕为吉,否则为凶。 龙脉指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的地脉。地脉以山川走向为其标志,故风水家之龙脉,即是随山川行走的气脉。 《堪舆漫兴》云:“寻龙枝干要分明,枝干之中别重轻。”次要分真龙之身与缠护之山。凡真龙必多缠护。缠多富多,护密人贵。但若于缠护之山下穴,即失真龙之气,亦大不吉,识得真龙,然后观其水口朝案、明堂龙虎,确定结穴之处。龙之势,以妖矫活泼为贵。重重起伏。屈曲之玄,东西飘忽。鱼跃鸢飞,是为生龙,葬之则吉。如果粗顽臃肿,慵獭低伏,如枯本死鱼,是为死龙,葬之则凶。风水家于龙尚有诸多名目,要加强龙、弱龙、肥龙、廋龙、顺龙、逆龙、进龙、退龙、病龙、劫龙、杀龙、真龙、假龙、贵龙、贱龙,皆言龙脉须缠护周密,护卫有情而不斜飞逆转。形宜瑞庄秀雅,如果主客不清,枝干镇糊,或尖射搓蛾,怪石峥嵘,俱为恶形,葬之多有劫煞。 第13章 天命 (1) 查文斌给王夫人挑的这个小山脊,正是所谓的祖宗山,山脚被一条小溪环绕,地势起伏平坦,虽然说不上是一条小龙,起码也比其他地强上不止百倍了。 言归正传,这阴间的人来阳间,其中有一个必经之路就是这个死人住的阴宅,也就是我们说的坟墓,要说查文斌有没有见过僵尸,他恐怕也是没见过,用他的话说所谓僵尸不过是死后的恶鬼不愿离开躯体,形成的一种假活人状态,现代社会多流行火葬了,一把火烧了,自然也就成不了僵尸了,但是他住的房子还在,这才是他的家,亲人烧的钱财、供品也都是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给阴间的亲人送去。 这烧纸钱也是讲究个诚心不诚心的,诚心的烧的纸钱,亲人在下面是拿得到的,这不诚心的,多半被些野鬼给拾了去,所以以后祭拜先人的,还是要心诚一点。 查文斌这大半夜跑到这山上,等的自然就是王夫人晚上从里面出来,阴宅其实就是人死后通往阴间的门,那些死在荒郊野外的,自然成了孤魂野鬼,因为他没那道进去的门。 不愧是个风水宝地,查文斌席地而坐,观看着天上的星象,一直感觉不对劲,但总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今儿晚上,他是打算拦着阴差大人问问清楚,为何会在这个小小村子里带走这么一个本来不该带走的人。 临近子时,查文斌在墓地的周围用白石灰薄薄地撒了一层,又在自己四周分别摆放了七面镜子,这镜子的位置摆放得十分讲究,每一面镜子要恰好在子时时刻照着天上对应的北斗七星。大家都知道地球是运动的,怎么算好这个细微的时间差,那可就是真本事了,今晚上山的只有他一人,若是不布下此等大阵,万一人家不认他这个茅山徒孙,怕就给阴差一并拉了去,岂不坏事? 摆好镜子后,查文斌又拿出纸钱撒在坟墓周围,这钱就是今晚的买路钱了,要想拦阴差,就得软硬兼施,软的就是钱财,硬的就是阵法和手中的家什,两手准备,到时候都好办,他从来都是不打无把握之仗。 弄好这一切后,查文斌给王夫人的坟前又上了一炷香,坐在镜子的包围圈中,静静地等待。忽然,那炷香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这一细微的变化,自然是逃不过查文斌的眼睛的,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天上的北斗七星按照各自的顺序,一一排列在了对应的七面镜子之中,把围在中间的查文斌照得居然有点发白。 已经入定的查文斌,见到了一袭白衣的两位阴差带着王夫人走了过来,他们向来是对路上的东西见怪不怪的,瞅着有个道士在前面恭敬地作揖等着,两位阴差倒也停下了。 “前面拦路的是何人?” “小道乃凌正阳门下、正天道掌门查文斌,在此地恭候两位阴差大人多时。”说完又作了个揖。 两个阴差显然对他这个小道士是没任何兴趣的,瞧了一眼,作势就要离去。 查文斌也不走动,只是伸手一拦:“两位阴差大人且慢,小道有一事相求,不敢怠慢大人官差之事,所以……”说完,又指了指那堆冥币,示意这是买路钱。 两个阴差果然也是贪财鬼,对视了一眼,大手一抓,毫不客气地收了钱财,恶狠狠地盯着查文斌:“小道,不要挡你爷爷路子,不然的话,一并收了你!” 查文斌还是不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阴差趾高气扬地就往前走,刚走到查文斌的身边,两人就拉着王夫人往回退了一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北斗七星大阵光芒突然大盛起来,围着中间一个铜疙瘩,明显刚才那一步,这两位爷是入了阵法了。 这查文斌怕困不住这两位,用了茅山祖师大印做阵眼,在这炷香烧完之前,别说是这两个阴差,就是牛头马面来了,也得乖乖等到时辰到了才能出来。 两位阴差虽然不知道查文斌是何许人也,但这阵眼中的铜疙瘩可是实打实的茅山掌门大印,天下仅此一枚,别无第二号,茅山向来是以诛杀邪魔鬼怪成名,这些他们自然是明白的,便放下架子,朝着查文斌双双作了个揖,表示礼数。 查文斌识大体得很,又回了一礼,笑笑道:“怕是不如此,难以留下二位,还请见谅,事后小道定会送上薄礼一份,以赔这无礼之举!” 这算是给他们两个一个台阶下了,这人鬼沟通,钱财还是王道啊。 “不知仙道所问何事?” 查文斌看了一下双眼空洞的王夫人,又转头过去:“两位官差,小道疑惑的是,这位王夫人明明阳寿未尽,为何会被收了去?” 两位阴差一听是这事,面露难色,不想回答,查文斌也不是什么善茬,先前自己女儿遭了横祸,已是心头有恨,今天算是准备充足了,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中的七星剑,霎时那阵法又似强了一层。 要说这鬼吧,实在是比人要识相得多,此时是落了查文斌的套了,也由不得他们,其中一个开口道:“仙道不要责怪我二人,实乃是天意所为,这王夫人阳寿确实未尽,但这村子里本月必须死满七人!王夫人刚好那日犯了冲,又赶在我们兄弟的当口,只是她命该绝了!” “天意?何为天意?明明是你们二位勾了魂去,还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勾当!打着天意的幌子在外胡作非为,当真我不敢动手么?”说着,查文斌一把拔出七星宝剑,直指前方。 查文斌敢这么放肆,自然是有他道理的,这人生死由命不假,但也都得按照规矩来,王夫人命中大富大贵,怎么着也轮不上这等大劫,又无野鬼勾魂,于是他便一口咬定,是这两个阴差干的好事。 这阵势,查文斌是打算逆天?其实他也是没这个胆子啊,虽然手里有家什,但是师父死得太早了,只学了个皮毛,加上一些留下的书籍,自学了这么些年,收拾个把孤魂野鬼是没问题的,不过面前的可是阴差啊,按照我们人间的说法,你一个学了几年腿脚功夫的常人去和部队里的正规军打架,还是两个,多少还是有些心虚,不过加上这阵法,此刻他在心理上是占足了上风的,输了气势,就输了一半,对方可是鬼精鬼精的正宗的鬼啊! 查文斌这一手,果然是镇住了两阴差,他俩对视了一眼,就像下了决心,咬了咬嘴唇:“仙道有所不知,这三界轮回,本是应当按照规律来,可是有一些劫,是不在三界之内的,这王庄之所以要死上七人,也非我们本意,命里除了那些本来就有的,剩下的那才叫天意。王庄的这七个人,全是给他们隔壁村子做的替死鬼,我们只能说这么多了,天机不可泄露,还望先生高抬贵手!” 此番对话,让查文斌心头一惊,超越三界的天意是怎样的存在? 其实这就是我们平常算命的时候,算命先生跟我们讲的很多东西里,有很多是灵验的,有很多是不灵验的,通常是算对了前半截,却算不准后半截,三界之外的天意,能看破这个的,也一直是修道之人一生的追求,那是怎样一个境界。自认为翻阅了不少典籍的查文斌也是头一次听说,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过现实很快由不得他思考,眼看着那炷香快要燃烧殆尽,查文斌就向阴差赔了个不是,许诺回去定会好好孝敬二位,阴差点点头:“今晚的对话,一辈子都不许泄露,否则死。”查文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收起大印,解了阵法,恭送二位离去,一阵风后,吹断了那炷香最后一截灰,也把查文斌吹进了道的深渊。 下山后的他,又在村口烧了些许元宝,算是给阴差的好处,仰望着漫天星空,查文斌第一次对道的深度有了新的认识,超越三界之外的才算得上真正的天意。天正道,这个天字谈何容易!古往今来,修道之人何其之多,不少人可能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个天道吧,陷入了沉思的查文斌居然就在那里睡着了。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女儿在跟他打招呼,这是查女溺亡之后,他第二次梦到,查女跟他说她很冷,水泡着难受,叫查文斌救救她,不远处的查女边上站着一只兽,远远地看着她,这个兽不是别的,正是饕餮,像是在饱受着苦难,查文斌想伸手去拉女儿,却被饕餮一声大吼给吼醒了。查文斌揉了揉眼睛,发现此刻天色已经大亮,眼角还有些许泪水,擦了擦眼睛,叹了口气,转向王老爷家走去。(饕餮:《山海经·北次三经》:“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郭璞注:“为物贪惏,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像在夏鼎,《左传所谓》饕餮是也。”) 到王老爷家,推开大门,何老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洗漱,看见查文斌回来,何老没来得及擦嘴上的牙膏,就要给查文斌下跪。 查文斌一把拦住:“何老这是做什么?” 何老已经是老泪纵横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由着查文斌扶到小凳上坐下。 “文斌啊,昨晚我见着老伴了,果真如你所说,她给我托梦了,交代我好好照顾自己,还让我转告你,一切都是命数。” “命数?我就不信这个命,我就想看看老天是不是可以草菅人命!”咬着牙齿的查文斌紧皱着眉头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石盘上,鲜血顺着石盘的纹路细细散开。 不知查文斌是昨夜里用法过度还是悲伤所致,竟然就昏了过去。何老赶紧叫醒王鑫,让他帮着抬进了厢房。查文斌自从女儿过世后,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觉,这一次,他一直高烧不退,昏睡了一天一夜,就在他昏睡的当天晚上,王庄里又死了一个人。 死个人倒是也不蹊跷,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上了年纪的人过世,这是喜丧啊。死的人是谁呢?就在王老爷家斜对门的一户人家,是个老太太,年纪也是八十好几了,在自家澡堂子里洗澡,半天没见出来,儿媳妇进去找,发现老太太躺在木桶里半个脑袋都沉到水里去了。 她这儿媳妇平日里嗓门就大,见到这场面,“啊”的一声喊起来,半个村子里的人都被惊了过去。这老太太平日里身子骨还算硬朗的,虽然八十好几,下地干活也是非常利索,就这么死了,做晚辈的自然也是伤心欲绝,以为这人就是死也没死多久,差人去喊了乡里的赤脚大夫过来,大夫一看,宣布死亡,估计是因为泡澡时间过长,水温过高,血压上去了,中风后没人发觉,沉到水里给淹死了。 她那儿子叫张老汉,他虽然年过六十,但也是真孝顺,老太太这么过世了,自己也是自责万分,当场宣布要大办葬礼,风光厚葬啊!他可是知道对面那人家里住着一道士,立马拿了烟酒就准备去请人家,前脚跨进大门,后脚就被王鑫给拦了下来,说查文斌已经昏睡了一天了,怎么叫都不醒,可能是累了,还是让他先歇歇。 张老汉无奈,寻了村里的仵作,先给老太太小敛,换身寿衣,又把自己大门给拆了半边,拿两条板凳架着,老太太的尸体就这么停在自己家里。 这人死的第一天,老太太辈分又高,来守灵的人自然是不少,熬夜这种事挺伤人的,前半夜还好,这后半夜,自然是比较困难了。那时候刚开始进行火葬宣传,老太太生前就不许,说是自己死活也得躺在自己那口大棺材里,要是一把火烧了她,她还怎么去地府找老头子。 张老汉呢,一来不敢违背母亲遗命,二来也是个老实庄稼人,火葬普法的人也是三天两头下来说,说私自土葬是非法的,搞不好还要吃官司,张老汉左右为难着呢。 那个仵作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给老太太搞个衣冠冢。古时候的将军战死沙场,经常是马革裹尸,就地掩埋,家里的亲人为了让他入土为安,就搞点他身前穿的衣服,给放在棺材里下葬。讲究点的,用稻草扎个假人,写上死者的生辰八字,一并下葬。 这办法倒是个好办法,但是有一点,人死之后,这魂呢,就跟着离开肉身,但是他怀念的依旧是自己那个身体,如果要弄衣冠冢,必须有一个条件,什么呢?那就是引魂! 这个引魂怎么个弄法,人死之后,魂魄不一定会被马上带走,有的还要在家里待上几天才会被阴差接走,这时候,要让这魂把那草人当成是自己的肉身,附上去。 当场就被带走的呢,要等到头七回魂,告诉他,你的身体在这儿呢,以后就别瞎找了,这堆稻草穿着衣服的,就是你! 第14章 天命 (2) 中国人不仅讲究落叶归根,还讲究个入土为安,所以但凡是墓地里棺材放的位置,下面肯定不是大理石,也不是水泥,一定是泥土,最好还是黄土为佳! 这引魂的活计,仵作自然是干不了的,谁来干呢?嘿,大家势必都猜到了,道士查文斌呗,这是他的专业啊。 无奈查文斌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迷迷糊糊地摸到厨房里打水洗脸,只听见外面“蹦啪!蹦啪!蹦啪!”三声爆竹声,这爆竹响起,是代表什么呢?有人家里又死人了,这来来回回帮忙的村里人得吃饭啊,吃饭前就得放爆竹,这也是当地习俗之一。 没来得及放下洗脸布,查文斌就冲出了院子,一看就在对面呢,挽联贴着,花圈放着,人来人往地上菜上酒,忙得不亦乐乎,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哭声夹杂着大碗碰酒的吆喝声,妇女跟光棍的调笑声,查文斌皱着眉头就赶了过去,还没走进去呢,就瞅着何老也在一张桌子旁坐着,记录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这何老被请过去做账房先生了。农村里死人,大家也得上个份子钱,表达慰问之情。何老是个学者,大家都知道,虽然刚死了岳父又死了老伴,大家还是尊重他,让他来做这个账房先生。 查文斌前脚进去,刚才还是大声耍着酒令、调笑着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今晚上这台招魂大戏可都指望这个道士了,还偏偏这道士却一脸阴沉地进来,显得忧心忡忡。 最先起身的还是何老,赶紧地跑过去拉着查文斌走出了院子,里面开始了交头接耳,不知道是哪个猛子喊了一声:“喝!”之前那一幕热闹的景象再度出现了。 何老把查文斌拽了出来,赶紧问他身体如何,查文斌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了,何老简单跟他讲述了这家的事情,又招呼张老汉出来见客。张老汉一看查文斌来了,自然是抹了抹眼泪,挤出难看的笑容,恳求查文斌给做场引魂的法事。查文斌想了片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张老汉是大喜啊,连忙招呼查文斌进去坐,又是斟酒,又是递烟的,一一被查文斌拒绝,他只有一个要求,让厨房上碗清粥即可。 吃罢晚饭,女人小孩们收拾完桌椅,大多被自家男人给撵回了家,这引魂,不是一般人能在场的,万一谁倒霉,魂没引上这稻草人,上了别人的身上,那可就是出大事了。 查文斌照例说了属相反冲的人们不得留在现场,剩下的人最好也不能站在屋子里,大门口至少空出一条路,另外所需的公鸡血、石灰、香纸、蜡烛、糯米都被一一放在案头上。案头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儿呢?这次有两个案头,分别摆放着倒头饭和供品,都点着蜡烛,上着香,一个案头放在躺着遗体的门板前,另外一个放在那口装着草人的棺材前面。 两个案头前面的灵位也不一样,一个是上了油漆的,放在门板前,另外一个没上油漆的放在棺材前,长眠灯也是门板下面的那个点着,棺材下面的没点。 查文斌示意其他人全部都站在外面,准备开始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黑,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最近真的累了还是怎么了。站了没一会儿,查文斌强打起精神来,摆好那方白铜墨盒砚台,蘸着朱砂就在地上就地画了引魂阵,这引魂阵要求起笔从头到尾笔尖不能离地,没朱砂了,也只能顺着笔杆子从上往下倒。外面的人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不禁对这道士有几分钦佩起来,张老汉看着这场面还有点得意,心想这回面子可足了,找了一高人来。 引魂大阵从停尸的门板下开始画,最后一笔落在棺材下,一气呵成,不留半点拖拉,就连爱好书法的何老也是看得心叹查文斌的功底不浅,画的同时,查文斌嘴里念念有词,大家自然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最后一笔起来的时候,查文斌额头上已经有黄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显得非常吃力。 这引魂阵呢,源自苗疆,最初这门法术是做衣冠冢必不可少的,后来被部分邪魔利用,以引魂修炼邪术,凡用引魂术修炼的丹药和法器都是歹毒无比,向来被正道中人所不耻,所以这门法术也是将近失传,查文斌也是从师父留下的书籍中看到的,今儿算是第一次拿出来用,也不知其中厉害,只觉得单单一张符画完,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何老看出其中异样,就进去问查文斌怎样,查文斌摆了摆手,示意无大碍,何老叮嘱了句小心点,退了出来。 这符是画完了,但是还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印了,引魂阵也需要一个引子,这引子是什么呢?就是死者生前最信任的人,这个人不用想,自然是张老汉了。 查文斌冲着张老汉指了指,示意他进来,张老汉是没想到,自己还得上去,看着中间躺着的老太太和棺材,地上朱砂大符红得刺眼,不禁打了个趔趄,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这张老汉是觉得这阵看着有点瘆得慌,碍于场面,无奈,只得挪了进去,查文斌一把抓起张老汉的手,七星剑寒光一闪,张老汉左手上瞬间出了一个大口子,还没来得及等他喊叫,又被查文斌拿住手掌,给死死地印在了引魂阵的地面上,还不忘按了按,等张老汉拿起手的时候,地面上已经留下了他的血巴掌一个,这一下是真弄疼他了,查文斌也不正眼看他,拿出一小药罐子,给伤口倒上,又找人给他包扎起来,示意可以出去了。 张老汉捂住手掌,是真想骂娘,这道士也不打招呼,上来就是一下,疼个半死不说,还给按个血印出来,火辣辣的伤口让他对这个道士瞬间没了好感。 奇怪的就是,没过一会儿,刚才还剧痛的伤口居然开始发痒,又没过一会儿,就不痛了,张老汉心中对查文斌的药感觉到神奇,刚才心里的抱怨又瞬间没了,转而是一种敬畏。 准备好之后,查文斌又在棺材里开始撒上一层薄薄的石灰,顺着棺材里到外面的板,一直撒出一条小路模样的线,一直到停尸的木板上。 这死人下葬撒石灰是为了驱虫,大家都知道的,现在这石灰撒的是干吗的?众人又是不解,弄完后,查文斌叫人关掉电灯,瞬间整个堂屋里就剩下四根蜡烛的光线,照着查文斌的影子在地上,这灯一关,场面就不是胆子小的人能待得住的了,特别是棺材板上的“寿”字,在蜡烛的摇曳下显得格外突兀,个别胆小的人已经开始往人堆里缩,胆子大的都把头往里面伸,想看个清楚,估计这些胆大的人,过了今晚,是再也不会想看了,他们势必会为自己看见的东西瞠目结舌。 如果“鬼气森森”这个词一直不明白是形容哪里的话,那么现在用来形容这张家堂屋是再合适不过了。一个死人躺在门板上,地上画着刺眼鲜红的符咒,一口朱漆大棺材摆着,蜡烛和长眠灯的光随着微风摆动着,加上一个道士大汗淋漓地喘着气,就没其他的声音了,众人都是屏住呼吸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查文斌休息片刻之后,拿着避邪铃,在老太太的身上开始摇了起来,步伐沿着门板交替变换,左手指掐成莲花样,右手铃铛举过头顶,嘴中念念有词:“天师之命,以我之名,三魂七魄,离体随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先是绕着左边走了三圈,又绕着右边走了三圈,大喝一声:“出!”忽然一阵风过去,四根蜡烛应声而灭,只剩下门板下面的长眠灯还忽明忽暗,但也很快就被黑暗所吞噬,只能发出微弱的丝丝绿光,仿佛一下子,张家老宅就陷入了无限深渊之中,里面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了,生怕不小心蹦出个屁来,让自己着了道。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只能干等着。没过一会儿,只见里面就突然蹿出一丝光线,眼睛尖的人一眼就发现,那点儿光来自棺材下面的那盏一直没有点亮过的长眠灯,这灯光忽然就绿了起来,慢慢地变成蓝色,就在成为黄色的火焰之后,门板下的那盏灯彻底熄灭。 查文斌也是长舒了口气,让外面的人可以开灯进来了。张老汉早已经等不及了,一个箭步先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地上的石灰,明显有一串人的脚印,从门板一直走到了棺材上。瞅了瞅查文斌,再看了看躺着的老太太,张老汉扑通就跪下了。为什么呢?因为这老太太是裹小脚的,三寸金莲,那脚印看得真真切切,就是三寸金莲的,怪的是老太太脚上穿的鞋上没有丝毫的石灰痕迹,这说明什么呢? 查文斌也是累到虚脱了,一群人围在里面唧唧喳喳,议论纷纷,也是对他佩服得不行。何老端了杯茶进来,示意张老汉给他端上,查文斌接过茶,喝了一口,再次起身。 查文斌把棺材前面的两根蜡烛点起,火苗一下就起来,又找人把门板前的那个上了油漆的灵位给拿到棺材前面,告诉张老汉,让他给棺材里的草人上香、烧纸,明日一早把尸体拿去火化,便走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火化前,张老汉不舍,又在停尸的门板前上了香,这可就怪了,无论他怎么点,这炷香刚点燃就灭,索性就换了一炷,还是那样,点了就灭,相反那边棺材前的好得很,一点就着。 早上灵车来接尸体,那司机就跟拉死猪一样,哗啦一下就把老太太给装上去了,张老汉认为他不尊重死人,两人嚷嚷了起来。 这灵车呢,是由报废的大客车改装的,也不挂牌照,交警一般也不拦它,谁愿意触那个霉头呢?所以开车的司机一般也是嚣张得很,加上常年活在死人堆里,脾气自然也是不小,嘴里骂骂咧咧的,一直不干净。 张老汉家里死了人本来就郁闷,还挨骂,一声招呼,一群亲戚往上一围,眼看着一场群殴就要发生。何老毕竟是个读书人,就上去分开了大家,劝那司机少说几句,毕竟人家在伤心头上,少说几句算了。 那司机也是个火爆脾气:“你们这儿的人都是一群刁民,上次去高家庄,不就因为在你们那个村口走错了路迟到了十分钟,他们就要打人。今儿来你们王庄,你们也要动手,下次这种地方再也不来了。”说着就上去发动汽车,何老安慰着张老汉一伙,说死者为大,忍忍算了,这事也就这么过了。 查文斌呢,一直就盯着那灵车看着,他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总说不出,刚才那司机的一席话,好像提醒了他什么,眼看着那车就要走了,查文斌喊了一声:“等等!” 司机把脑袋伸出窗外,一看是个道士,没好气地问:“啥事?” 查文斌也不恼,笑着问:“你说你上次去高家庄迟到了十分钟,是开错了路,敢问一句,是开到哪儿去啊?” 司机抽了口烟,一甩手:“哪去了?你们这几个村子也不搞个路标,上回我就开到你们王庄来了,一直开到王庄村委会,才晓得开错了,你们这儿的乡下人就是懒,竖个路标都不会?”说完就一脚油门启动了。 看着远去的灵车,查文斌仿佛发现了什么,拉着何老就往家里赶,简单收拾了一下,让王鑫开着拖拉机送他们去车站,买了张车票奔着省城去了。 到省城已经是中午了,两个人找了家面馆要了碗素面坐了下来。 何老不解,为何突然跑回来,查文斌说:“何老,省里管交通的可有熟人?” 何老说:“这个倒是有,车管所的赵所长是小儿的朋友,需要做什么?” 查文斌点点头说:“我需要一份车辆档案,下午去拜会一下那个赵所长,您安排下,可行?” 何老知道查文斌做事向来是谨慎的,点点头,两人吃完饭,打了个车就直奔车管所。 到了车管所,何老顺利地找到了赵所长,一番寒暄之后,介绍了查文斌,那赵所长也是个豪爽之人,就问查文斌是想查哪辆车子。 查文斌说:“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大客,牌照是浙axxxxx。” 赵所长打开系统输入车牌一查,皱着眉头问:“你们要找这辆车有什么事吗?这车曾经在三年前发生了一场导致了七人死亡的严重车祸,已经被强制报废了!” “报废了?” “是的,报废了!” 查文斌点点头又问:“那赵所长,根据规定,这种报废车辆怎么处理的呢?” 赵所长喝了口茶,看了看何老,又盯着查文斌道:“一般报废车辆都是拉到拆解厂进行拆解,不排除有些人把车况不错的车,修理后低价处理掉,怎么你们看见这车了?” 查文斌说:“不错,我看见这辆车现在挂在安县一家殡仪馆的旗下。” 赵所长问:“你是打算举报么?如果是挂在殡仪馆的,说实话,我怕也没有那么好去处理的,要知道他们是归民政部门管理,多半是关系户了。” 第15章 灵车 (1) 查文斌说:“不是来举报的,只是看着那车有点问题,所以来问问,没事了,谢谢赵所长,那您忙,我们先出去了!”说完就示意何老出门。 何老起身要告辞,那赵所长要何老晚上留下吃饭,又是一番推脱之后,何老看着查文斌,问他的意见,赵所长一看,这德高望重的何老居然这么尊重这个青年人,就小声地问何老:“叔,这个年轻人怕是不简单吧?” 何老笑笑:“他是个神人啊,我们下午还要回乡下。”说完就跟查文斌告辞了,那赵所长也是个好事之徒,听说是个神人,就想知道有多神,拿起桌上的包就跟着出去了:“二位慢走,既然跟客车有关,我带着二位去办事,恐怕方便很多,何老年事又高,我看还是我送二位回去吧。” 查文斌看了赵所长一眼,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那赵所长开心得像个孩子,立马就取了队里的桑塔纳,拉上二人就往王庄赶去。 三人回去的路上,赵所长得知查文斌是个道士,他便一路尽问些关于玄学的东西,也不知是赶路太累,还是懒得回答,查文斌索性就睡着了,何老还是比较新鲜,跟赵所长讲了一些他看见的事,赵所长听得非常兴奋,觉得自己这一趟是跑对了,也好见见道士是怎么抓鬼的,回去跟同事好好吹嘘一番。 到王庄之后,查文斌先去了张老汉家。 早上骨灰已经接回来了,现在正供在堂前呢,说来这场面,赵所长也是第一次见:棺材里躺着个稻草人,一群人围着那稻草人在哭哭啼啼!说不上滑稽,倒是有点诡异。 众人见查文斌回来了,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查文斌让张老汉轻轻抱起骨灰盒,放进棺材里,准备今晚大殓了。 给稻草人大殓?同来的赵所长是看了个稀奇啊。 查文斌这大殓完全就是把稻草人当真人了,照例走了仙桥。这儿有一个小故事: 稻草人有多少重量想必大家是知道的,张老汉虽然六十岁了,但也不至于连个稻草人都背不动,实际上他在背稻草人的时候,是累得满头大汗,几次示意查文斌停下歇息会儿,看得众人也是冷汗倒吸,莫不成这老太太真的附在了稻草人上?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查文斌才回去休息,赵所长是激动得一夜未睡,毕竟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知道查文斌是不回答的,就缠着何老问个不停,一直到何老鼾声响起,他才无奈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张老汉一行,抬着装着稻草人和骨灰盒的大棺材下葬,只是这一次棺材下得和平常有一点不同,这棺材不是平放,而是笔直地竖在泥土里。 很多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下土的方式,尤其是赵所长,一回去就缠着查文斌要解释,查文斌本想休息会儿,被烦得没办法了,只能给说了一点儿:这常人死后,肉身慢慢腐烂,即使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这魂魄也能明白这儿就是自己的肉身,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的身体,但是这稻草人就不同了,毕竟是个替代,能不能永远附上去不掉下来,谁也说不好,为了防止变成孤魂野鬼,只能竖着下葬,等于是把老太太给困在里面了。 大家都知道一句狠话叫: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一般人死了就是要横着放,竖着意味着“主大凶”! 这竖着下葬在茅山里叫“蜻蜓点水”,原来是用在好风水的地方,适宜安葬商贩或官宦,预示后代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后人必将财源广进、官运亨通,遇难也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且要求穴位下面有水脉,属于宝穴的一种,乃是十分难寻的。这就叫“阴中之阳”,有的在坟前垒三块石头为标志,有的在坟顶栽一长方石,露出坟顶为一尺。死者为男性,栽石于坟顶左侧,若为女性则栽石于右侧。有的装一壶甜酒放在坟的顶部,上用石块盖口,称为“万年壶”。 其实这个地方风水也是一般的,但是查文斌为什么要用这种复杂的下葬方式,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古代有头向天,脚站地为葬式,即“竖而埋之”的竖葬,又有脚向着墓地所在山坡顶峰的倒置,无论竖葬还是倒埋,都是让亡灵升天或从山顶上天的意思。这老太太是附在稻草上的,为了不让她发觉自己的尸首已经毁灭了,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早点进入轮回,所以才用了这么个法子。 这赵所长听得是大呼过瘾,恨不得就要跪下拜师了。 吃过中饭,三人驱车直接驶向县殡仪馆。这上头有人就是好办事,虽说赵所长只是个车管所的所长,但毕竟是省城里来的。殡仪馆馆长姓金,是个大胡子,一副奸商的模样,听说省里有人来查车子,倒也客气得很,请了三人进了办公室,上了好茶。 赵所长平日里威风惯了,也不客气,喝了口茶就说明了来意,说要找那辆灵车。 “金馆长,那辆车,据我所知,原本是报废车,怎么就到安县做起了灵车呢?” 金馆长打着哈哈,又散了烟,查文斌摇摇手示意不抽,又给赵所长点上火:“赵所长,您有所不知啊,我们安县财政薄弱,实在是买不起新车,这殡仪馆也是个民生产业,民政局的领导寻思着就托人给我们从省城找了辆旧车,怎么这车有问题吗?” 赵所长吸了口烟,跷着二郎腿,看了眼查文斌,吐了个烟圈,笑着说:“这车子,前些年出了个车祸,死了不少人,按照规定是拉去报废的,现在这金馆长用这么个车子拉死人,怕是再也合适不过了,哈哈。”这话说得是阴阳怪气,“金馆长,只是,这报废车上路,按照规定,是要被拉回去进行强制报废,还得罚点款呢!” 金馆长是什么人?做死人生意的!自然是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心想着这肯定是来讹钱的,这换一辆新车起码也得二十来万,心里打着小九九就冲着赵所长他们说道:“赵所长啊,您是省里来的领导,这样吧,下午,我做东,安排大家吃顿便饭,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事好商量……” 赵所长还没开口,查文斌就冷哼了一声:“金馆长,这车子的确不能换,只要不换,恐怕生意会一直好下去!” 金馆长之前一直在留意这个人,但也猜不透身份,所以不好问,这回见他开口了,自然也是接话了:“兄弟,此话怎讲啊?” 查文斌幽幽地说:“这车子死过七条人命,凶得很,此等凶煞之物,本来是该销毁的,留在这殡仪馆里,阴气滋生着,怕是已经成了精了!” “这车子也能成精?兄弟不要开玩笑了吧?”金馆长回道。 查文斌站起身了,围着金馆长绕了一圈:“虽说你身上带着不少山川各地的护身符,但也挡不住此地的阴煞之气。我看过殡仪馆的风水,按照阴阳八卦所建造,应该是出自高人之手,原本是能中和此地煞气,不想你们上头的那条河,因为修路,断了流,失了阳气。我看金馆长眉宇之间有一丝黑线,这段日子,怕金馆长也睡得不怎么舒坦吧!” 要说这殡仪馆,是金馆长花了大价钱从民政局承包下来的,全县独家经营,钱包自然是赚得鼓鼓的,可这死人生意,也不是一般胆子的人能做的,赚死人钱,是个人都有心虚的时候,自然免不了去求个神,但还真的被眼前这个怪人给说中了,这些天金馆长一直在做着一个梦:经常有人在梦里告诉他,喊他一起去喝酒,但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的脸。 被查文斌这么一说,金馆长额头已经是冷汗直出了,怪不得最近一直感觉好累,这人能看出这儿的风水,难不成是个高人? 想着金馆长站起身来,就说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查文斌微微算了算:“金馆长,此地风水格局本来是适合做个殡仪馆的,引城中水,化为水龙,本是个妙招,不想被人给破坏了,想破这等阴煞,唯独龙凤之气了!” 金馆长现在已经是完全把查文斌当成救命稻草了,于是赶紧上前一步,抱拳道:“请先生赐教!” 查文斌笑笑说:“难倒不难,只怕金馆长以后会多一个职业了。” “什么职业?” “农夫!” “还请先生明示!” 查文斌点点头,一群人好奇地盯着他,查文斌走了一步,指着办公室前面的一个小山包:“那块地,是做什么的?” 金馆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先生好眼力啊,那块地据说是个宝穴,我原本是准备做块公墓的。” 查文斌摇摇头:“你要是拿那块地做公墓,按照现在这个风水局,只怕霉运来得会更快!如果造公墓,内外皆为阴气所围,你这个地方,怕就不是闹鬼那么简单了,轻则自己丧命,重则全家横死!”这个“死”字,查文斌说得特别重。 金馆长扑通一下就给查文斌跪下了:“求先生救命!” 查文斌扶了金馆长一把,示意他坐下,金馆长本来赚着死人钱内心就敏感得很,再听这一番话,此时已经是吓得两腿如筛糠。 查文斌继续说道:“那块地地势平坦,叫落凤坡,如果金馆长找些人在那块地种下一些梧桐树,能引来凤凰,以凤凰之气镇压你这儿的阴煞之气,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凤凰能不能来我不知道,先放些公鸡进去,记住,这些公鸡即使将来死了,也不能食用,只能好生埋葬!” 金馆长此刻就跟小鸡啄米一般,把查文斌说的牢牢记住,恨不得马上就找人去办理了,这简直就是个活神仙啊!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敢问先生大名?” 一旁的赵所长刚才也是听得非常佩服,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暴发户,嘿嘿地笑了声:“他是谁?他叫查文斌,人家是正天道掌门,茅山祖印持有者,你算是遇到活神仙了!” 查文斌瞪了一眼赵所长,赵所长把脸一转,闭了嘴。 金馆长一听是掌门,又给跪下了,来了个三拜九叩,查文斌怎么拦都拦不住,只能看着在那边笑成一团的赵所长摇头叹气。 晚上,金馆长带着三人非要去县里吃一顿,查文斌说自己吃素,金馆长特地给找了个素食斋,安排大家落座。 以茶代酒,大家轮流跟查文斌敬上,吃了一半,金馆长主动问了那辆车的事情:“先生,那车子真的有鬼?” 查文斌点点头:“那车子,还是不要开为妙,迟早还要出大事!”这边话刚说完,金馆长的“大哥大”响了,示意接电话,他去了门外,留下三个人在吃。 没过一会儿,金馆长冲进来高喊:“先生,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赵所长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那车子出事了!被先生讲中了,那车子真的出事了!” 查文斌心头一紧:“别急,你慢慢说!” “一个经理打电话来汇报说,车子撞了,死了不少人!具体还不知道,要我赶过去呢!” 查文斌站起来,拿起衣服,“那还等什么,一起过去!” 一行人结完账,匆忙地上了车子,由金馆长带路,不一会儿就出了县城。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一个岔路口,现场已经有交警在了,救护车正在搬运着伤者,交警一看是车管所的车子,也过来打了个招呼,听说金馆长是车辆负责人,当场就把人扣住了。 金馆长说:“我是县殡仪馆的馆长,怎么扣我呢?” 交警说:“重大交通事故,目前已经确定死亡四人,金馆长恐怕要去趟局里做个笔录了。” 查文斌一听死了四人,上去就打听是怎么回事。 交警看了一眼:“不方便回答。” 这时候,赵所长上来了,掏出证件:“我是省车管所的,也是金馆长的朋友,这位同志,您给说下具体怎么个事?” 第16章 灵车 (2) 一听是省里领导,交警倒也变了腔调:“根据驾驶员回忆,初步判断,这辆大客是准备开到修理厂去保养的,空车在这岔路口,左边开过来一辆农用三轮车,三轮车上一共四人,全部死亡。根据证件,死亡的这四个人是一家人,现在正通知家属呢。也够倒霉的,一家四口全没了!” 查文斌听着也是心里难受,就又多问了一句:“知道这家人是哪里的吗?” “王庄的!他们村长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听到王庄二字,扑通一下,查文斌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王庄,还是王庄,王老爷、何老的夫人、张家老太太,加上这一家四口,刚好七人!自己还寻思着找到车子了,准备想个破解之法,为什么就偏偏赶在找到的时候,出了事呢? 查文斌第一次对道产生了恐惧,纵使自己仗着有几分本事,便敢向天要人,与天斗,自己能斗得过吗?这道士除了给人做做法事,看看风水之外,还能干点什么?女儿走了,王庄七条人命,自己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明明知道问题所在,就是无可奈何,难道真的是注定的命就不能改变吗?他陷入了深深的挫败感之中。 不一会儿,村长搭着拖拉机也来了,一看何老和查文斌都在,也没顾得上打招呼,瞧了一眼车祸的惨状,直摇头,跟交警交代了一下这户人家就剩下一个小孩子,后事由村里负责吧。 那司机也是受了点伤,先被救护车给送医院去了,金馆长跟着交警回去做笔录,村长约好第二天去村里谈后事,赵所长带着文斌和何老回了王庄。 一路上,三个人沉默寡言,赵所长也没了刚来的时候那股兴奋劲儿,他也是看惯了车祸的人,像今天这样惨烈的还是第一次。三轮车上一共四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女孩,其中那个小女孩在车轮底下已经看不出人形了,男的被撞飞出去二十多米,女的被三轮车压在下面,一个车墩刚好卡在脖子上,几乎就剩下一点皮连着,那老头躺在孙女旁边,一条大腿已经跟身体分离……那血就和杀猪了一样,满地红啊…… 第二天一早,整个王庄炸开了锅,死的那家子也姓王,男人叫王卫国,一家人是去他老婆的娘家吃晚饭,女儿今年才六岁,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那天恰好身体不舒服,没去。所有人都聚集在王卫国家的院子里,尸体还在殡仪馆放着呢,但这边的事,不能没有人做。这村子里十户里有八户是亲戚,开了个小会,推荐村长代表王家去处理后事,赵所长卖了个人情,主动要求去,带上何老和查文斌,一行四人直奔县城。 金馆长也是个神通人物,昨晚做了个笔录就回了家,知道第二天要处理事故,早早就到交警队等着了,刚好几个人又遇到了,进去一看,那驾驶员昨晚就给从医院抓到局子里了,出这事,总要有人出来顶的。 金馆长叫了不少县里领导过来,村长一看,好家伙,这些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一次的大人物,今天全到齐了,怎么着还是先听听吧。 到了会议室,交警队长主持会议。县领导说出了重大事故,上面也很重视,来旁听,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来给金馆长撑腰呢,加上一个赵所长,几乎成了领导的茶话会,村长再小也是芝麻官,看见领导一大片,也不敢说话,交警队的意思是按照一条人命赔五万元,这钱由县殡仪馆出,后事归殡仪馆出面料理,驾驶员拘留十五天,问大家的意见。 村长自然是不敢先开口了,交警队长又问金馆长,金馆长自然是说一切都听交警队的调解,队长看大家没意见,就说,那就这样,中午大家吃个饭,把处理意见给签了,这事就算完。 那个年代,五万元不算少,对农村人来讲,那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可是所有人都以为完了的时候,有一个人不答应了! 查文斌开口了:“一条人命五万元?人家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娃娃,父母双亡,以后怎么活?” 交警队长一看这是个生面孔,还以为是村子里的代表:“同志,你说你的想法!” 查文斌对金馆长说道:“一条人命赔十五万,这小娃娃养到十八岁的所有开销由殡仪馆负责,四个人后事由殡仪馆负责,金馆长答应不答应?” “十五万?”会议室里热闹了,那个年代万元户已经是了不起了的了,全县财政收入一年也不过才千百万,这个家伙一开口就是十五万一条人命,合计就是六十万,还要抚养费,还没等金馆长开口,负责民政的一个领导就不答应了:“同志,你这个要求太高了!交警队也是按照国家规定办事!” 查文斌压根就当没听见,盯着金馆长再问了一遍:“答应不答应?” 金馆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斗大的汗珠在冒了,这先生昨天还在一起吃饭,今天怎么就翻脸了呢?六十万啊,殡仪馆一年还挣不到这么多钱啊,看着查文斌盯着自己的眼神,一种莫名的害怕涌了上来,毕竟是赚死人钱的,金馆长还是心里发虚,特别是经过昨天那一指点,金馆长咬咬牙:“行,就按照先生说的办!”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交警队长处理了这么多事故,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赔偿额,又问了一句:“金馆长,当真按照他说的办?” 金馆长点点头:“就那么办!” 听完,查文斌站了起来就要出门,赵所长跟何老站起来也跟着出去了,留下一干人大眼瞪着小眼,一个局长问金馆长:“老金,那人什么来头?” 金馆长擦擦额头上的汗:“是个神仙!”说完也跟着出去了,眼看着赵所长正在发动汽车,金馆长就给一把拦下了,递给查文斌一个红包:“还请先生回去给做场法事,超度一下……” 查文斌摆了摆手:“法事我会做的,以后好好照顾那个孩子!你晚上去一趟王庄,我们先走。”说完示意赵所长开车。留下村长跟金馆长在那儿商量细节,他们仨先回了村里。 到了王鑫家,赵所长就说:“查道士,今天真是佩服你敢说话!” 查文斌一边进屋子一边说:“只是做一些自己还能做的事罢了。”赵所长还想再说点什么,被何老按住了肩膀,摇了摇头,示意别问了。赵所长看着查文斌高大的身影,若有所思。 那一下午查文斌都在床上睡觉,赵所长无聊起来,只好在院子里一边下棋。一边跟何老打听查文斌。何老说查文斌这次受挫很严重,还是别打扰为好。赵所长还是不消停,追着问为什么查文斌就能算到那车子要出问题?何老说自己要是知道,那自己不是也成了神仙吗? 赵所长心里那个钦佩啊,脑子里就来了个想法:恨不得自己就辞了公职跟着查文斌学道士! 下午四点多钟,村子里的爆竹声炸醒了睡觉的查文斌,出门一看,原来是灵车回来了。他换了身衣服,带着何老和赵所长就赶了过去,村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一家子死得太惨,那八岁的娃娃正趴在盖着白布的尸体上号啕大哭,这哭声那是震到大家的心里去了,不少村里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慢慢地,所有人都哭成了一团,整个村子陷入了莫大的悲伤之中,不少人心里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过百来户的村子,这个月居然连着死了七个人!谁知道下一个死的又是谁呢? 金馆长是跟着交警队以及村长一起来的,众人帮着把尸体抬进院子,卸下的门板搭着长条大板凳已经放好,四具尸体把本来就不大的堂屋塞得满满的,后面跟着的卡车上都是县里送的花圈,四口棺材也一并抬到了院子里,大家都知道村里有个道士,怎么弄都指着他。 交警队长让村长召集了村民,就在那个院子里,宣布了处理结果,赔付六十万,这钱暂时先放在村里的账户上,等孩子年满十八周岁再给他,监护人由村委会和孩子的几个亲戚共同组成,十八周岁之前任何人想动这笔款子,需要得到这些人的一致通过,抚养费和学费由金馆长承担,宣布完后,交警队长给躺着的四个人先鞠了三躬,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查文斌,就回去了。 金馆长想跟着一起走,却被查文斌给叫住了:“你不能走,晚上留下!”看着屋子里的一排尸体,金馆长虽说是见怪不怪了,但是今天,两条腿发软,听见查文斌的话,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那八岁的王家娃娃,已经哭成了泪人,知道前面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胖子就是害他爹娘的人,上去就咬了金馆长一口,痛得他哇哇大叫,众人拉都拉不下来,在掉了一块皮肉之后,那孩子才松口。金馆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全村人看着他没一个不想揍他的,看着查文斌冰冷的眼神,他还是不敢迈出院子一步,简单地包扎之后,拿了条凳子坐在院子里。 查文斌也不去管他,想着进去小殓,掀开白布一看,全是血肉模糊的,这还怎么下手,也没人敢去下手,招来几个亲戚一商量,算了,直接入棺材吧。 几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又把尸体给抬了出去,那棺材就是普通的纸头棺材,找了几个胆子大的人,连布头都没拿掉,直接就给放进去了,转眼,堂屋里并排着四口棺材。 查文斌正准备着摆案头,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有人突然大叫了一声:“血!”低头一看,原来由于棺材是普通的,里面的血迹已经从棺材里渗了出来,很快,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红,血腥味弥漫着整个院子,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呕吐了,查文斌皱着眉头,这样的惨死,必定出冤魂啊。 看着一地的鲜血,大家是走也不好,留也不行,查文斌招呼村长过来,让他去村里收集一些尚未用掉的扣大棚的膜,又招呼王家的亲戚,多买些黄纸过来。 没一会儿,几样东西就送到了,查文斌把膜在地上摊开,刚才那几个抬尸体的又被叫了过来,让他们戴着手套把棺材里的尸体给放到膜上,那几个家伙被人围着,迟迟不敢动手,那血几乎染红了布条,刚送出来的时候是冰过的尸体,这会儿都解冻了,可想而知。 查文斌也是没办法,找了几个亲戚,商量了下,说等下每人给五百元钱,可还是没人敢动。这时候,一直哭着的那娃娃,一下子就给众人跪下了,磕了几个响头,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地上,大家一看,得了,冲这懂事的娃娃,也只能干了。人们七手八脚地又把尸体抬出来,低头一看,棺材里已经是血红一片了。 查文斌摇摇头,把黄纸在棺材里铺了厚厚一层,又在尸体表面覆盖了一层,招呼人把塑料膜捆起来,包得密不透风,再重新入棺。 其实人死之后,进了棺材是不能再出来的,否则就是扰魂,今晚动手的这几个,赶明儿是会遇上倒霉事儿的,眼下查文斌看着这一团乱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干着吧,到时候再挨个收拾收拾,去去晦气。又找人给拖了地,收拾完,天已经是大黑了,外面的厨子给送进来了倒头饭和鸡鸭供品,查文斌看看差不多了,第一炷香先给了那娃娃,那孩子跪在灵前也不起,查文斌一把给抱了起来,插上香,示意大人把孩子抱走。 点完之后,查文斌示意大家先去吃饭,都忙活了一天了,晚上还有活干呢。好在接连死人,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好借得很,外面搭了个露天台子,放了爆竹,众人开饭了,金馆长也是被折腾得够呛,查文斌示意他跟自己坐一块儿,挨着赵所长跟何老,战战兢兢地扒了几口下去就停下了。 第17章 灵车 (3) 今天这饭大家吃得都挺压抑,也没有人喝酒,安静得除了碗筷之声,就无其他,死气沉沉,配合着院子里迷茫的香火味和血腥味,也确实让人无食欲,每人扒拉了几口,就给收拾掉了。 吃完饭,大伙儿就等着看那道士了。查文斌掐指算了算,报了几个属相,告知他们赶紧带着老人孩子回家,晚上关电灯睡觉,大门紧闭,其他人可以留下,也可以回家。 稀稀疏疏地走了一批人,有几个胆子小点的,也走了。张老汉已经迫不及待地跟边上的人吹嘘那晚他老妈的事情,把赵所长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恨不得把脖子都挤到前面去,留下的人有不少都是见识过前两场法事的,自然知道今晚会是不平凡的一夜,都期待会发生点什么。 对于横死之人,查文斌自然明白这是大凶,按照他获得的信息,是本月死七人,可不保证下个月、下下个月不再死人。 我们平日里骂人最狠毒的也不过是那句:……全家死光!这回只留了那一个八岁娃娃,算得上是绝户了,今日里若是超度不成,日后王庄必将还有大祸啊!枉死之人,不在轮回之列,只能等阳寿尽,方可入世,等待轮回的这段时间,不免就成了野鬼。 鬼有没有意识?一般来说,魂魄出了主体,短时间内是拥有的,时间一长,就会丧失记忆,生前有执著的,死后或许会就为了那一丝念想记着,这种念想也必须是莫大的刺激,比如这种全家车祸,死者很可能就放下悲愤,最终化为凶灵——也就是恶鬼的几率是相当高的,难保将来不为害四邻。 查文斌知道其中利害,这鬼要趁着刚开始,怨念不强,就斩杀了,是容易得多的;但这一家人并无大过,还招来如此横祸,他也是一心向善,本着超度的念头,想送他们早点进入轮回,所以今晚的法事,不是以镇为主,而是要“度”! 一个一个做,那就意味着要做四场法事,别说查文斌体力吃不消,就是时间上也来不及,一旦天亮,还有人没送走,那是要出大事的。查文斌心一狠,一起做了,今晚就弄个大的。 查文斌告诉众人不准进去,所有人都在门外站着。他吩咐了一下何老后,去了王鑫家里沐浴更衣,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然身着一身金丝银线的道袍,道袍背后的八卦图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发亮,赵所长为了过一把瘾头,帮着提着七星剑,趾高气扬地进了大门,白了一眼缩在人群里的金馆长,恭敬地递上宝剑,退到一边,一副帮手的样子。 四张桌子已经立在四具棺材面前,四盏长眠灯蹿着火苗,映得红色的纸头棺材越发亮堂,地中央放着一个大号脸盆,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气,铺开黑色纸张,疾书两张天师符,掏出大印,按完丢给赵所长,让他给贴到大门内侧的墙壁上,每边各一张,这符镇的不是别人,正是棺材里躺着的那几个主儿。 凡懂风水的都知道大门的朝向很重要。过春节的时候,我们都会在大门上贴上年画,这年画现在多半是“福”字,但在过去,贴得更多的是两位门神,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也有的是秦叔宝和尉迟恭。每个门神都有自己的来历,用以驱邪避鬼,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等。门神也自然不是你贴上就有了,跟风水设计密不可分,大门在建造的时候一定要分四吉门和四凶门。 根据五行八卦来解读大门朝向,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种: 坐东向西的家宅是震宅,大门开生气、延年、天医、伏位,即西、东南、北、东四方,其他为四凶门; 坐东南向西北的家宅是巽宅,大门开生气、延年、天医、伏位,即北、东、南、东南四方,其他为四凶门; 坐南向北的家宅是离宅,大门开生气、延年、天医、伏位,即东、北、东南、南四方,其他四方为凶门; 坐西南向东北的家宅是坤宅,大门开生气、延年、天医、伏位,即东北、西北、西、西南四方,其他四方为凶门。 坐西向东的家宅是兑宅,大门开西北、东北、西南、西四方,其他四方为凶门。 坐西北向东南的家宅是乾宅,大门开西、西南、东北、西北四方,其他四方为凶门。 坐北向南的家宅是坎宅,大门开南、东南、东、北四方位,其他为四方凶门。 坐东北向西南的家宅是艮宅,大门开西南、西、西北、东北,其他四方为凶门。 两家若是共同建大门,应以整个房子作为整体来看吉方以及凶方,再建大门;若是各自建门,应都建于吉方;但要注意选定的大门位置不能正对,否则容易招致兄弟邻里关系不和,多是非。 四吉方分别是生气、延年、天医、伏位,吉的程度由大变小;四凶方分别是绝命、五鬼、六煞、祸害,凶的程度由大而小。 房子坐向不同,卦相亦不同,吉凶方位亦异。 这王卫国家本是坐北朝南的屋子,农村大部分都是这种,因为阳光好,可能是因为院子里有一棵歪枣树挡着荫了,开门的时候挑了个西南位,查文斌在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这门的朝向开得不是别的,正是四凶里的大凶:绝命! 这大门开的位置如此凶险,所以他家即使这一场劫难躲过了,也难保以后不出什么事儿,这种大门里边躺着四条枉死的尸体,想不成煞都难啊!那两张天师符就是给大门加上两门神,为的是挡住外面的煞气进来,也让里边的主暂时安定些。查文斌让村长晚上备好酒菜,大伙儿就在院子里吃喝,一直待到天亮,目的是借人气压这冲天大凶。 弄完之后,查文斌冲着坐着发呆的金馆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金馆长硬着头皮踏进了大门,查文斌递过三支香,让他给四具棺材每人上一炷香,打个招呼,要真诚。 金馆长哪里敢不听,一共磕了十二个响头,像里面躺着的是他自己亲人那么卖力,又跪在堂前烧了些黄纸。这金馆长是今天第二个上香的,查文斌的目的很明确,告诉里面的主,这人今天是来尽孝的,仅次于你们家的儿子,别找他麻烦!弄完之后,金馆长又退了出去。 查文斌正准备喊其他人进来上香,赵所长喊了一声:“不好了,着火了!” 查文斌心头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那黄纸还有没烧完的部分随着热气飘了起来,遇到四具棺材中间的那一具,本来就是纸头的棺材,烧着了挂着的流苏,查文斌一个箭步冲上前,扑了几下,总算是熄灭了,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只听见哐当一声,边上那口棺材前面的两根蜡烛同时倒地。 外面的人是看得真真切切,这一幕就发生在金馆长上香退出去的一刹那,一时间大伙的眼神全部聚焦到了他身上,金馆长自己也看见了,此刻的他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看着全村爷们,他也动不了啊,只能把目光看向里面沉思的查文斌。 查文斌皱着眉头,也不发作,这还没到十二点呢,只能上前去扶起蜡烛,重新给点燃起来,看着外面一干人都在瞅着里面,冲着众人解释了一句:“可能是风吹的,不要大惊小怪。” 要说他是个老实人,也确实不会撒谎,外面的村长马上回了一句:“外面没风啊……”这句话马上炸开了锅,有人转头就要出院子,谁也不想在这地儿上待半分钟了,眼看着不少人就要出门,查文斌就准备出去拦,刚跨出大门几步,里面的赵所长一边跑出来一边喊:“不好了,文斌,快看,那四炷香全灭了啊!”回头的查文斌还没来得及看,一下跟赵所长撞到一块,准备走的人纷纷回头一看:四炷香烧了三分之一,全部熄灭,没有一丝烟在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闹鬼啦!”就看着大伙儿纷纷往院子门那儿挤出去,这种场合,有人吼上一嗓子有鬼,那效果绝对是恐怖至极啊。忽然众人觉得眼前一黑,停电了。已经跑出去的人,眼前突然一黑,也不敢再往前,只能停住不动,整个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要说个别胆子小的,此刻怕是已经尿裤子了,就像金馆长,这事他是最怕的,此刻他蹲在地上抱着桌子腿不停地喊着:“神仙保佑。” 查文斌也顾不上了,冲到院子里喊了一句:“大家不要惊慌,若是想日后村子里平安,全部留下,要是还想死人,就走,我也不管了!下一个轮到谁家,谁都不知道!” 这一下喊出来,现场稍微安静了会儿,他又喊了一声:“都别乱,带手电的把灯点起来,院子中间点上火把!” 关键时刻还是村长管用,今天这个主他不做也得做,马上找人就照办了,几堆篝火点起,再看众人有哆嗦的,有咬牙的,有流泪的…… 火光照着中间的查文斌一身道袍闪闪发亮,此刻的他就是很多人心中的救世主。查文斌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道:“此事本来我可以不管,我若走了,这村子里以后还有大祸,今晚能过,能保你们三年平安,大家都待在一起,留在这里的我保证今晚都不会出事!要是谁回去,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我也不知道!”说完,把袖子一挥,转头就进了只剩下四盏长眠灯的堂屋。 这句话,是他刻意半劝阻、半吓唬的,没办法的办法,不过这一咋呼,也确实起到了作用,村长冲着大伙说:“卫国是咱村子里的人,难不成还能害咱?都听查道长的,有他在,没事,不冲着别的,就冲着那娃娃,咱也要帮人家一把!”他不愧是村长,脑子转得快,又差人抱来那娃娃,让他给大家磕了三个头,这下软硬兼施,也就没人要走了,胆子小的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不然谁要是再跑了,肯定得被村子的里人笑话一辈子。 查文斌进去之后,看着四盏忽闪的长眠灯,心一横,既然要这样给下马威,那也别怪道爷了。他掏出天师正道大印,接上朱砂,每个棺材盖上,啪啪啪地就是一个大印下去。给棺材上大印,莫说是他第一遭,恐怕整个道家都是第一遭! 这大印前面说过,乃是茅山藏矜法师私下里传给凌正阳的茅山开山大印啊,镇压小鬼当是神器,按完之后,大印也没收回去,查文斌拖过一张板凳,把那大印朝着里面的棺材位放着。 说来也怪,这大印刚按完没几分钟,突然眼前一闪,电来了。整个屋子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外面的人看着电来了,也是舒了口气,在漆黑的夜里,灯光比任何东西都要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查文斌看见电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招呼外面的亲戚赶紧进来,上香的上香,烧纸的烧纸,磕头的磕头。几个胆子大点的,先进来了,烧完没什么问题,陆续就有人也进来了。 王卫国的兄弟姐妹,也开始哭灵了,在这期间,查文斌盯着那四盏灯,他明白只要这灯不灭,就不会出乱子,若是灯灭了,就意味着今晚挺不过去。 最后一个人上完香,查文斌看了一眼低头坐在角落里的金馆长,再次让他上来,把之前做的再做一遍,要说这金馆长心里真的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啊,又怕日后被缠上,无奈只能照做。 这一回,查文斌看见金馆长上完香的那一刻四盏长眠灯几乎是同一时间抖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到正常,又把赵所长叫了过来,让他晚上等会儿就站在金馆长边上,哪都别去,赵所长答应了就挽着金馆长去院子里找了个人堆里坐了下来,抽着闷烟。 查文斌也是难得可以休息一下,就找了张凳子坐在大门前,他是把自己当门神使了,这一坐就坐到了十二点,不等何老提醒,查文斌准时站了起来,扶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大步进门,示意哭灵的人可以停了。 第18章 下葬 (1) 深夜十二点,是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刻,也是活人最容易跟死人接触的时刻,但凡大法事都是在这个时间做。查文斌看了一眼墙上牢牢贴着的天师符,坚定一下自己的眼神,摆开自己的乾坤袋,拿出辟邪铃,背着七星剑,看了一眼放着的大印,还是没去拿。他把王家的亲戚按照男左女右分好,各站在堂屋的两边,本来这时间是要大殓入棺的,现在早都提前干了,眼下用不着了。 站好之后,他示意女的排成一队,绕着四具棺材绕圈,男的在女的外面那一圈,女的顺时针,男的逆时针。每隔三圈掉头改变方向,他在最中间也跟着绕,一边绕一边摇着铃铛,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超度的经文,六圈完毕,又示意众人可以退出去了。 本来是要走仙桥的,看着那个八岁的娃娃,万一过桥的时候被他爹妈给带走了,那可就……查文斌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桥得了。他接着拿了一把糯米、一把茶叶,放在碗里搅拌均匀,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撒了一遍,准备收手了,如果接下来不出什么乱子,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准备出去喝口茶,休息一会儿。还没等到他走出门,忽然一阵风过,查文斌心知不好,顺手就拔出背上的宝剑,转身一看,已经来不及了,四盏长眠灯中间那盏王卫国的已经灭了,剩下的三盏处于微弱的状态,眼看着就要灭。 查文斌手一抖,嗖地一下一张符扔进去,不等符纸落地,七星宝剑寒光一闪,直指中间的棺材,符落地起火,三盏灯就像加了油一般重新亮了起来,只是中间一根灯芯只剩下丝丝青烟尚在飘浮着。查文斌大喝一声:“呔!”又是一张镇魂符贴直飞王卫国的棺材之上! 看来,这绝命的大门,离了他这尊门神,还是坏事了,王卫国已经成鬼而不是魂了,只不过目前尚在屋子里没出去,查文斌也不敢大意,这个主现在必定是煞气冲天。 门外的人一看里面的道士突然这样,纷纷过去想看个究竟,查文斌做了个勿靠近的动作之后,关上了大门,他要收了王卫国! 这新死之人所化厉鬼,多半是没那么凶的,只是今天除外,虽然王卫国是庄稼人,但长期居住在绝命之地,加上全家横祸,聚了怨念,竟然冲破了对大印的恐惧,今天倘若放了出去,必会酿成大祸,查文斌深知其中缘由。 关上大门,那股血腥味渐渐又浓了起来,仿佛钻进了查文斌的每一个毛孔。 那时候的农村家里还没有今天的地砖,有钱人家里会用上水泥,但大多数人家还是泥巴地,查文斌拿着七星剑,直接插在王卫国的棺材前,剑身颤抖着,仿佛告诉着棺材里的主,此刻它是多么的兴奋。 他又取出一面背面刻着八卦的铜镜,放在原来搁大印的凳子上,镜子对着王卫国的棺材照着,慢慢地那股血腥味似乎有淡下去的迹象。顾不上这一丝变化,查文斌在最短的时间用黄纸扎了个小人,放在地上,在背面写上王卫国的生辰八字,放在他的棺材上。 接来下就是要找厉鬼所在了。查文斌取出罗盘,看着上面的指针跳动着,很快在东北角,指针停住了,捏了个手诀,在自己的双眼皮上方各点了一下,这叫开天眼,开了天眼之后的查文斌果然发现了正蹲在东北墙角的王卫国,满身鲜血地正盯着自己看呢。 天眼如何开?除了需要修习相应的道术,还需要一样媒介;自然界有不少动物是能够看见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某个深夜里,空无一人的村庄里响起狗的狂叫,任凭主人怎么劝都不听,狗还一边叫一边后退,但是吠的方向始终是某个我们看着没有东西的地方,这种情况下,多半是它见着了你们所看不见的东西。 查文斌开天眼,用的是牛泪。过去的耕牛在要被宰杀之前都会流泪,屠牛者会使一把寸刀,比现在的水果刀还要小一点,抚摸着牛脖子后面最结实的那块肉,摸着摸着,牛便会四肢跪地,脖子上鼓起一个包包来,这时候牛便会流出眼泪,屠夫将刀插进这个包包,牛便一命呜呼了。 据说这牛是通人性的,知道自己将死,所以才会跪地流泪,这个眼泪乃是世界纯净之物,能看见一切隐藏着的邪恶,所以会被道家收集起来用作开天眼的媒介,只是相应的时间有限,查文斌能开的天眼也就在一炷香的时间。 王卫国这会儿其实已经超越了魂的概念,纯粹是由怨念而生的厉鬼,此刻也正盯着查文斌,但是他似乎对那大印和宝剑有所忌惮,不敢有所动作。 查文斌一手持罗盘,拔起宝剑,脚踏七星步,眨眼间便到了东北角。蹲着的王卫国,忽然就站了起来,还没等查文斌有所动作,直奔大门而去,看样子是想逃窜出去,还未穿过棺材的一半,凳子上放的阴阳镜金光忽然一摇晃,厉鬼像被反弹了一般,应声倒地,待查文斌走过去的时刻,这厮已经挣扎着准备起身。机不可失,查文斌左手迅速掏符,往剑身上一抹而过,一束火光燃起,剑头一挑,带着燃烧的天师符,直至王卫国的面门。 就要刺到的片刻,那已经是血肉模糊的王卫国,把头一低,恰好躲过这一击。查文斌挥手做斩,王卫国却抬头,眼神之中已没了刚才的戾气,倒是有几分恐惧,接着又是头一低,查文斌高举的右手没有落下,原来,那王卫国所化的厉鬼,是在跟他磕头求饶了。 见状,查文斌叹了一口气道:“你本乃冤死之魂魄,不想戾气太重,所以才化为厉鬼,不出三年五载,要么作恶化为凶灵,要么遭天谴魂飞魄散,实际是断了自己轮回的路啊,因你今日破了往生路,我只能送你一程,受三世轮回牲畜之苦,方能再投胎成人,你可愿意?” 那恶鬼仿佛能听得明白,抬头看了一眼查文斌,又扭动脖子扫了另外三口棺材一眼,把头一低,不再有动作。 查文斌放下宝剑,拿起放在棺材上的小纸人,口念往生咒,绕着跪在地上的王卫国绕了一圈,将纸人朝天一扔,喝了一声:“立!”只见那纸人晃晃悠悠地飘下,恰好落在王卫国的正前方,并且这纸人是站着的,要知道它只是一张普通黄纸所剪! 地上的王卫国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把头低得更低,查文斌又在旁边拿了一根香点燃,一手持辟邪铃,一手持香,最终念念有词,那香燃烧的速度随着他嘴中的咒语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只见那香所出之烟竟然不往上飘,反而朝着地上的纸人而去,而此刻王卫国的身形却越来越模糊,一直到最后消失在堂屋之中,当查文斌手上最后一丝香火熄灭,那纸人“啪嗒”一下倒地,倒的方向恰好是查文斌站着的方位,并且是向前倒地,仿佛在给查文斌献上最后一次礼! 查文斌小心地把纸人拿起,叹了口气,轻轻地丢在烧纸的火盆之中,不一会儿纸人便化成缕缕青烟,就在查文斌准备收手的时候,突然大门那儿传来了猛烈的敲打之声,还未等到他走过去,门已经被撞开,外面站着一干爷们,个个瞪大了眼睛对里面看着。赵所长一个箭步跨过去,围着查文斌看了一圈,查文斌问:“怎么了?”赵所长还是不答话,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各个角落,然后才说:“刚才我们在外面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哭声,那娃娃说是他爸爸的,吵着要进来,我们就一直在外面敲门,怎么敲都没反应,大伙儿怕你遇到不测,就开始撞门,撞了半天这门怎么都撞不开,那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屋子里传出来一声大叫,我们一使劲儿,门开了,文斌你没事吧?” 查文斌看了一眼外面喘着粗气的众人,又看了一眼何老,何老跟他点点头,查文斌说:“没事,今晚你们所听到的不过是幻觉,不要当真!”说罢,大步走出门去,找了个大号茶缸,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巴之后,发现蹲在墙根下有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正是金馆长。 查文斌蹲下身去,刚想问话,忽然闻到一股尿骚味传来,金馆长把头一抬,看见是查文斌出来了,马上就要上去抱住他的大腿,被查文斌一个后撤给让开,喊了一声村长,快带金馆长出去换洗一下,又差吃不消熬夜的人可以先行回家休息。在众人的哄笑中,金馆长哭丧着脸被村长领到他家里,给找了套旧衣服换上,等他再来的时候,天快要亮了。 当然在此期间,为防止不测,查文斌没有离开过王卫国家半步,熬到第一声鸡叫,已是双眼通红,可是他还没工夫休息,接下来就是去火化了,这个金馆长事先就打好了招呼,灵车已经在村口等候,只等他们这边出发了。 每个棺材两个男人抬,这些男人都是查文斌算过五行看过命的,都是些命硬之人,才能抬这个横死之棺,每个棺材边上,还都绑着一只芦花大公鸡,前面开道的人一敲扁锣,文斌大喊一声:“起!” 八个人抬着四具棺材跟在摇着辟邪铃、撒着纸钱的查文斌身后,每走三步,抬棺之人身边跟着的那个人就用柳树枝就抽一次抬棺人的腰,一直抽到了村口停着的四辆灵车前,待金馆长的手下跟装牲口那样把棺材装上之后,查文斌又叮嘱了金馆长和村长,拉到火葬场之后,不要停放,直接烧掉。金馆长哪敢不听,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又弱弱了问了一句:“先生,等下我还用来吗?” 第19章 下葬 (2) 查文斌摇摇头说道:“今天不用再来了,什么时候来,我会通知你的,先回去休息吧,七天之内,不要杀生,不要见血,更不要碰老婆,去菜市场买条鲤鱼放到附近河里去,过些日子自然会通知你。”说罢,转过身去,又让王鑫把那四只公鸡就地杀掉,鸡血接了满满四大碗,给每个抬棺材的人额头上点了一点鸡血,告知等会儿回去洗澡,但不要洗掉鸡血,又让王鑫把剩下的鸡血细细地在村口洒了一圈,方才回去休息片刻。 送葬的人从县里回来是金馆长托人包了辆大巴给送回来的,那时间已经是晌午时分,查文斌早已带着乡亲在村口等候多时。 金馆长这次是花了大本钱,四口上好的红木骨灰盒,依次被抬了出来,那八岁的娃娃哭花着脸捧着自己爹爹王卫国的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些侄子辈,捧着剩下的三个,此情此景难免伤人,不少人也都跟着哭起来。三声爆竹过后,查文斌一摇铃铛:起!他走在前面开路,领着众人上了王卫国家的祖坟,这坟墓修得是相当简单,王卫国的爸爸跟着过世多年的老妈合葬一墓,王卫国两夫妻跟着那小女娃葬在略下的位置,土倒是上好的黄土,只盼这四人能在此地入土为安,早日往生。忙活好已是中午,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下了山,在王家吃了最后一顿饭。 席间,不断有人来向查文斌敬酒,一一被他挡下,他实在是没心思喝了,今晚上,其他人没事,他还得给这村子卜上一卦,问问老天爷,这可怜的小村庄是否能够太平些日子。 饭后,查文斌又让村长叫来王家亲戚,意思是拆了这房子,木料全部就地烧毁,此地不可再修建房屋,讲了其中的利害之后,昨晚上发生什么,也是不少人在场的,只是可怜那孩子,以后就没了家。大家顺便合计了孩子的抚养问题之后,下午一群劳力就将王卫国的祖宅变成了一片废墟,好多年后,王庄的大人都不敢让自家孩子再去那块地上玩。 下午,文斌跟何老还有赵所长又大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来,简单地吃过晚饭后,查文斌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王鑫一家告了别,去了村口一棵老槐树下与何老还有赵所长席地而坐,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只等恰好时间的来临。 这槐树,大家切记,不要种在自家门口,槐字,一个木一个鬼组成,其意思就是吊死鬼,是最易招邪气聚集之物,极阴,但在道士眼中也同样是通灵的不二之选。查文斌就是要等到子时——一天之中最阴之时,选在最阴的树下,借着北斗七星的力量,问一次天!河边的风吹得三人微微有些醉意,赵所长仗着酒劲就要拜师,被查文斌严词拒绝,理由是赵所长有份好工作,不必吃这份苦差事。赵所长哪里肯听进去,这几日,他对查文斌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何老拦着,几个响头他都磕下去了。 最后查文斌没办法,想了个法子,说你等到时辰,要是能在这槐树之下一人静坐半个时辰,便可拜师,若是撑不过,就不要再提。赵所长一想,不就是在这里乘凉吗,有啥大不了的,满口答应下来。 子时已到,查文斌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象,举起龟壳一丢:得出一卦——坎下震上,雷水解。此卦解为:解者,散也。出于险难,恶事消散,狱(和谐)讼可释,共相歌赞。 问凶吉,当是个吉啊,这个月来查文斌终于第一次露出笑容,何老见卦相已出,问了结果,查文斌答:“王庄三年之内不会再有人归天!” 何老对着查文斌拜了一拜,被查文斌拦住:“怎么受得起何老的大礼,这不是折寿吗?” 何老摆了摆手:“文斌啊,王庄本是我夫人老家,无辜牵扯你进来,做些凶险之事,我这一拜是替全村人的,你受得起受得起啊!” 查文斌回了一礼:“数日来,我一直麻烦何老照顾,衣食住行无不好生招待,说来惭愧,学道不精,未能给夫人抢回一命,还望何老原谅啊。”说完又鞠了一躬。 那边的何老已是老泪纵横啊,想必又是想起了夫人,他抹了抹眼泪又问:“文斌接下去有何打算?” 查文斌看了一眼头上的星空:“向天!” “好个向天啊,你一心向道,我这把老骨头,要是查兄弟用得着,老朽定当尽力,关于《如意册》一事,我回去研究,他日若有消息,自当马上告知!” 查文斌谢过何老,那边的赵所长跑了过来张嘴就是:“师父,受徒儿一拜!”说完就要下跪,被查文斌眼疾手快地用脚一挑,硬生生地把已经弯下腰的赵所长给踢正了,他用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槐树:“去吧!我和何老,在这边等你。” 赵所长一边走向槐树,一边嘀咕不就是乘个凉吗,难不成还有鬼?再说了有查文斌在,鬼也不敢来啊,心想着就一个人大步走到了槐树之下,刚好有个石头,赵所长就地而坐,没几分钟,河边的微风一吹,赵所长竟然有点睡意,不远处的两个人身影开始有点模糊起来,眼皮不停地打架,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那边的查文斌看着树下的赵所长,紧紧盯着,不到十分钟,那边有了情况:赵所长眉头紧锁,额头上开始出现斗大的汗珠,嘴唇死死地咬着,仿佛很难受的样子。 边上的何老问:“怎么了?”查文斌也不回答,只是示意何老不要讲话,看着便行。 再过两分钟,赵所长已经是脸色开始发青,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查文斌摇摇头,拿出一张符纸,两根手指夹住,走了过去,待走到树下,赵所长已经开始喘粗气了,脖子涨得很粗,查文斌手指一摇,符纸哗地一下燃起,还没到灰烬落地,赵所长忽地睁开了双眼:“我怎么了?”查文斌说:“没事了。” 赵所长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双手一摊,这么凉快的天气,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原来刚才是一场梦。查文斌说:“你可以告诉我,刚才怎么了吗?” 赵所长看着手中的汗水喃喃道:“刚才有个女人掐我脖子。我马上就要透不过气来,忽然就醒了,就看见师父你在我边上。” “唉,那不是梦。”查文斌叹道。 “不是梦,那……”赵所长不可思议地看着查文斌问道。 查文斌点点头:“那是这棵树的灵,此树阴气极重,在王庄活了上千年,伴着河水滋阴,想必已经有了灵性,招了不少野鬼在此地聚集,你刚才坐的位置正好是人家的大腿呢,若是与道有缘之人,她必不敢现形,可想而知你与我道无缘啊,回去好好上班吧。” 听完之后,赵所长忽地一下站起,他也明白查文斌所言非虚,刚才差一点就要死在这树下,可能自己真的无缘,可他还是不死心,“那我跟着查道士不学道,只是帮衬着跑腿拿物可行?” 不想查文斌还是不肯:“赵所长,不要再提学道之事,你与道无缘,跟着我,早晚出事,你我朋友一场,我劝赵所长还是回去好好处理公务,以赵所长的面相看,官场防小人,必能平步青云,将来有一番大作为!”说罢,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最后还是何老劝着赵所长放弃。若干年后,赵所长已经是一省交通部门负责人,应了查文斌那句“平步青云”啊。 回到省城之前,查文斌一行三人先去了金馆长那儿,金馆长再次看见查文斌的时候已经是欲哭无泪了,真怕这个先生一会儿又给自己算出点什么麻烦。 三个人倒也不客气,往办公室沙发上一坐,尤其是赵所长,笑嘻嘻地盯着金馆长,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金馆长大气也不敢出,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先生,王庄的事怎么样了?” 窝在沙发角落的查文斌停下把玩着的茶杯盖子:“你让那个司机出来之后跟你在头七当天晚上去出事的路口,准备四副碗筷,备点酒菜,祭奠一下,烧纸的时候多用点心。”说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落凤坡,又继续玩起了茶杯。 金馆长瞥了一眼查文斌看的方向,自然明白他看什么:“先生,这样就可以了吗?不用再去那个鬼地方了吧?这个梧桐树,我已经在各地买了,过几天应该就能到了,先生,你说他们会不会……” “那些死去的人会不会找你是吧?”赵所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金馆长,把他吓得眼镜一抖,那肥肥的肚子也跟着一抖。 查文斌拿手一压,白了一眼赵所长,又说道:“祭拜完后,那辆车送去报废吧,不要再用了,以后多做做善事,你本做的就是死人生意,自然也要多积点德,对你只有益处,我们就此告辞。”说罢,就起身准备出门了。 听到这话,金馆长长长舒了口气,从王庄回来,他还没合过眼睛,闭上眼就是那四口棺材,总觉得那些冤鬼还会来找他,这下总算是放心了,于是他打开抽屉,看着准备出去的查文斌喊了一句:“先生,您且留步。” 已经跨出门的查文斌回头一看,只见金馆长拿了一个信封递上:“先生连日来,不仅帮我看了风水,还破这个大难,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点意思还请先生笑纳,不成敬意!” 原来是送钱的,查文斌连看都没看一眼:“你若真想报答于我,就好好照顾那个遗孤。”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孩子,我会比疼自己孩子还要用心,请先生放心,这点敬意,不论如何,还请先生收下。”说罢,金馆长又上前一步,不想被查文斌衣袖一挥,大步离开,远处还传来查文斌的话语:“人在做,天在看……”只留下手上拿着信封的金馆长在那儿错愕。 赵所长驾着公车,到了省城,天尚未黑,三个人又去找了个饭馆吃了顿晚饭,之后赵所长把何老送回家,这才和何老、查文斌告别。 第20章 下葬 (3) 眼瞅着原本温馨的小家就剩下自己一人,看着夫人的遗照,何老不免又有点难过起来,查文斌给王夫人上了炷香,安慰了几句,方才让何老止住悲伤。查文斌想到自己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吃喝都在何老这里,虽说何老不介意,但不代表自己不介意。又不肯接受为别人做法事的钱财,查文斌寻思着自己也得寻份活计,实在不行,就上街去摆个算命摊子,也好挣个饭钱。想了想就把这事跟何老说了,让何老明天带他去城隍庙一带转转。 不想这个想法一开口就被何老拒绝了,还发了怒,何老说:“文斌啊,你是不是在我这儿住得不自在,跟我见外呢?你对我家,对王庄,做了那么些事,不曾要过半文,你托我办的事儿到现在也还没个头绪,就住在我这儿又怎样?再说,我一个人在家也孤独,你就不要再有那个念想了,你是真有本事的人,怎能去做那些个营生?你就安心地待在这儿,我俩一起研究那段文字,摆摊的事儿,不要再提了!” 查文斌站起来也是个七尺男儿,自小就没占过别人便宜,耗了这么些时间,本来也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何老这样一说,反而觉得更加难为情,推脱着就要走。两个人正在争执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过去开门一看,原来是考古队的老王,一手提着卤菜,一手提着酒瓶在门口笑呵呵的。这老王刚从外地一个坑子里回来,提着酒肉就直奔过来了,二话也没多说,三人就着卤菜喝起了小酒,老王席间听何老讲述王庄的事,聊到那些个鬼怪处,老王把眼珠子都瞪得老大。他对查文斌是更加佩服啊,连连上去敬酒,这气氛已经缓和下来不少。 说起查文斌要出去算命,老王也站出来反对,这神仙出去算命,太折煞本事了,说什么也不同意查文斌去受这份委屈。两人合计了一下,出了个主意:省考古队缺少一个技术顾问,说白了,就是少一个风水先生。按照老王的说法,近年来因为文物热,国内不少大墓遗迹都被盗窃一空,这群盗墓的“土地鼠”不仅嗅觉灵敏,还懂点风水,经常让老王他们这些下去考古的队伍十墓九空;还有一个就是考古的时候,不免会遇到些古怪事儿,上次将军庙那一次就差点丢了性命,就想让查文斌去考古队挂个顾问。一来呢,大家在一起有个帮衬,查文斌能寻个正经活计;二来何老的意思是,很多古代丢失的东西,也只能在那些老祖宗的坑里去找找看,说不定能寻觅些线索出来。 查文斌又怕自己会给他们二人添麻烦,毕竟自己既没文化,也不懂考古,但这活计倒是个好活,犹豫了半天,何老说自己明天陪着亲自去考古队一趟,一准没问题,查文斌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三人见事情差不多定下,这才索性放开肚皮喝起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啊,老王带的那两瓶红高粱不一会儿就见了底,又在何老那开了一瓶,折腾到了半夜,三人才昏昏睡去。 一片漆黑的夜里,查文斌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爹爹、爹爹……”查文斌仔细一听,“爹爹、爹爹、我好害怕,快来救救我,爹爹……”定睛一看,不远处有一座大殿模样的建筑,下面有一个小水塘,月光倒映在水塘中央,不时传来一圈圈水晕,把那月光打散了又聚起,聚起了又打散。似乎打破那月光的正是一只小手,还在水中不停地摇晃着。 查文斌赶紧追了过去,这池塘看上去不远,他却匆匆跑了半个多时辰,不管他怎么跑,发现那个池塘还是有那么远,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塘边,只有那呼喊声忽远忽近,却清晰可闻。查文斌扯着喉咙大喊:“丫头,丫头,不要怕,爹爹来了……”喊完,又接着朝池塘边跑去,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到塘边,已经累得查文斌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扶着双腿想稍作歇息,转头一看,发现旁边有一块白色的石碑,破了一个角,这块石碑?不是刚才自己睁开眼睛就看见的那块碑吗?怎么还在这儿?难道自己跑了一个时辰就是在原地踏步? 查文斌借着月光,慢慢向那块石碑走去,石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最下面一个“渊”字还可以分辨出来,上面的几个字迹已经被苔藓所覆盖,查文斌慢慢地剥去上面的苔藓,一个个的字迹显露出来:烊铜渊! 我的女儿怎么会在这儿?看着就在不远处的池塘,查文斌疯了一般地奔跑,又过了一个时辰,当他再次停下的时候,发现那块石碑还在,青苔被剥落的痕迹依然如新,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女儿怎么会在烊铜渊!烊铜渊就是第十八层地狱啊!就是那个受尽无尽烟火的无间地狱!为何女儿会在此受罪!查文斌来不及想,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那块石碑,继续奔跑着,只朝着那个方向无尽地奔跑着。 “爹爹、爹爹……”那个熟悉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查文斌再也跑不动了,一头栽倒在石碑前,当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他分明看见了一只巨兽饕餮从池塘边跳了进去,直扑水中挥动的小手而去…… 不远处饕餮手里抓着一个小女孩,从池塘里一跃而起,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查文斌,甩了甩那副让人作呕的丑陋面孔,似乎还邪邪地一笑,朝着那座大殿走去。 “不!”一声嘶吼,把外边的何老和老王着实吓了一跳,查文斌平日里都是五点醒来,为何今天都七点了,还不见醒,何老还以为是昨晚酒喝多了,正在跟老王吃清粥,准备过一会儿再叫他。听到这声吼,两人急忙冲进来,看见躺着的查文斌双手在空中乱抓,眉头紧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何老一看境况不对,马上喊道:“不好,估计是做噩梦了,老王,掐人中!” “哎!”老王应了一声,刚想伸手去掐,还未到嘴唇,那手一把被查文斌捏住:“老王,干吗?”原来查文斌已经醒来,看见老王的大手冲着自己脸伸过来,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 “吓死我们了,你醒了啊?怎么搞的,做噩梦了?” 查文斌摇摇头:“没事。”也不多说,就起床出去洗漱了,老王还想要问,被何老拦住冲着他摇摇头。 何老家离博物馆不远,吃罢早饭,几人谈笑间便到了。有何老引荐,查文斌的手续办起来非常顺利,先分配到老王那个队,对外说起来算是聘请的技术顾问,即日便可上班。这样一来,查文斌的活计算是有着落了,老王也是相当兴奋,中午硬要拉着查文斌去饭馆喝上几杯高兴一下,查文斌推脱不得,便一起去了。 席间,老王这个话痨子喝了几杯,便问了一句:“文斌啊,怎么一直没听说过你家里的状况?” 那头的查文斌停住嘴里的杯子,看了一眼窗外的西湖,转头喃喃道:“家人?只剩下一个儿子了,今年十七岁,还在念书。” 大伙儿都看查文斌脸色不对劲,何老接上去问:“文斌,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边举着杯子一口酒灌下去,眯着眼睛“嘶”了一下,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有伤心事上头,查文斌的眼睛里已经是布满血丝:“孩儿她娘留了我一儿一女,我却还是没能照顾好,对不起她在天之灵啊!”说罢又是一口酒,那边的老王一看不对劲,想劝酒,被何老伸手拦住,对着老王摇摇头,示意让他继续说。查文斌看着窗外已经入秋的西湖说道:“老婆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临死前最后的嘱咐就是让我带好这双儿女,不想女儿过年前溺水,只有膝盖那么深的水啊,就这么去了,是它要我付出代价!是它!”“啪”的一声,查文斌手中的酒杯硬生生地被捏碎了! 何老起身,过去扶着查文斌,想要看看他的手伤着没,却被查文斌推开,查文斌站起身来吼道:“只是我没想到,我家女儿死后还得不到安宁,你们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啊!非要如此逼我!你们已经带走了我的妻子,还要折磨我的女儿,为什么啊!”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让对面的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何老看着老王,小声地问道:“怎么回事?它是谁?”老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那个中午,查文斌第一次喝醉了,是真的醉了,他需要酒精的麻醉,最后两个人抬着他去了老王家里休息,查文斌或许是真的醉得厉害,又或许是真的累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方才醒来。 说是考古队的顾问,但查文斌对于考古确实一窍不通,好在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整日跟何老扑在那段古怪文字的拓片之上,何老翻阅了大量的资料之后,从拓片里得出两个字:青城! 青城?何老觉得两个字是指地名,问查文斌道家可有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查文斌点点头:“青城二字如果我猜得不错,当是指青城山,据说当年张道陵张天师机缘巧合,巡游至此山,见此处深幽涵碧,结茅传道,灵气纵生,便上山探寻,觅得一洞,就在洞中参悟出天道之说,由此开山立派,便是日后闻名天下的天师道,现在一并划为正一教派。青城山,号称第五洞天啊!” 何老点点头,这青城山是道家名山,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既然拓片上的文字有所指,会不会是一条线索呢?现在的青城山已然是旅游胜地,只要买张票,自然就能上山去游览一番,于是就问查文斌:“文斌,你说我们要不要去一趟四川看看?” 查文斌也是这个意思,既然也没什么线索,倒不如去那边先看看,可现在他也是考古队的人了,也不能说走就走啊,这时候老王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何老、文斌,接到通知,上头真有意思,居然让我们做一项关于中国宗教的考古调研,说是近年来文物市场上掀起了一股宗教热,不少法器、塑像、古典、壁画都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让我们组个队进行一次全国性的宗教文化的普查。哈哈,这一回,文斌啊,真是巧了啊,你刚好是个道士,我看啊,我们这块干脆就选道教研究,反正有你在,若是不成,咱就当是游山玩水了!” 第21章 青城 (1) 农历七月,四川成都,太阳烤得大地像要生烟,一家地道的川菜馆里坐着四个奇怪的人: 一个戴着师爷眼镜的中年胖子,一双小眼睛不停地滴溜溜冲着满桌飘红的菜肴转着,嘴巴不停地咂吧着,喘着大气,流着口水…… 一个身着迷彩服短袖,理着平头,正笑嘻嘻地看着前面的胖子的人,把玩着手中一个玉扳指…… 一个身着蓝色健美裤、白色背心,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少女盯着满桌的菜肴摇头叹气…… 一个一袭白色长衫,脚穿黑色方头布鞋,浓眉大眼的男子,年纪轻轻,却是气宇轩昂,相貌堂堂,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风范,已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弥漫着的麻辣味充斥着人的鼻孔,对面的年轻人打趣道:“王哥,不能吃辣子,就别逞能么,小心明儿起来屁眼子生疼哦!” “你小子懂什么?你爹就比你会享受,哪有到四川不吃辣子的,来着不吃辣能叫到过四川吗?来来,文斌,我们走一个先。”说着就拿着酒杯冲着前面的白色长衫男子举起来,却换来边上姑娘的嘀咕声:“明知道我不能吃辣,还点这么一桌,王哥当真自私得很!” 那个长衫人笑笑说道:“老王,再叫老板上些不辣的吧,免得饿着他们两个,明早我们可得上山的。” 那个小姑娘听罢乐道:“还是文斌哥最好,超子,你说是吧?嘿嘿!” “文斌哥,那是自然对你好了,哈哈!文斌哥能降妖,但就是降不了你这小魔女!”那个迷彩服的年轻人把“小魔女”三个字特意加重了。 “你叫谁小魔女?你叫谁小魔女?你这个死当兵的!” “说的就是你,小魔女,小魔女。” 那个姑娘可气坏了,起身就要追打,那个年轻人起身就在饭馆里跑起圈子来,后面的姑娘追着不放。 这一行人,正是来进行这次文物普查的,何老年纪大了,加上丧妻之痛,上面没有批准,由他儿子何毅超跟着过来,穿着迷彩服的那个就是何毅超,那个戴眼镜的胖子自然就是老王了,本次文物普查的领队。 长衫男子自然就是查文斌,本次普查的技术顾问。不得不提一句那个何毅超口中喊的“小魔女”——冷怡然,是省考古研究所冷季宏所长的女儿。 冷怡然,这名字虽然听上去冷冰冰的,但她却是个十足的“人来疯”,是所里刚分配来的大学生,跟何毅超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小时候老是跟在何毅超后面捣乱,比一般男孩子还要野上几分,因为这样的性格,让不少男孩子都怕她几分,久而久之得了一个“小魔女”的称号,这一趟是跟着他们出来历练,临行前本来没有她,听说要去四川,冷怡然满心想着游山玩水,死活求着她老爹,最终她爸总算同意了。临行前,她爸几番交代查文斌务必要替他照顾好这个女儿,要是野得不行,甚至可以揍她! 第二日,青城山。 查文斌看着“悬崖峭壁高百丈”的丈人峰下的建福宫,周围五峰环列,古木葱茏,上连岩腹,下临清溪,幽然而居,不禁赞叹一句:“好一座人间紫府啊,不愧一句青城天下幽!”那边的冷怡然正在忙着让何毅超给她拍各种造型的照片,玩得不亦乐乎,心想这一趟出来历练不就是游山玩水吗?哈哈,看来考古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枯燥。 老王看着眼前被称为青城一绝的394字对联,自然就吟出了陆游那句名诗:“黄金篆书榜金门,夹道巨竹屯苍云。岩岭划若天地分,千柱眈眈在其垠。文斌啊,你看此处风水如何?” 查文斌笑着道:“青城山,由三十六峰环绕,你看那主峰老霄顶,直耸入云霄,正合我道家三十六洞天、三十六重天之说啊,气势磅礴,仙气袅绕,真乃人间仙境。道中紫府,难怪张天师会选中此地,实在是不愧第五洞天的美誉啊,风水极好极好啊!” 那边的怡然已经拍完照,听到他们正在议论这儿的风水,插嘴问道:“什么叫三十六啊?”何毅超一看小魔女要缠着查文斌了,笑骂道:“你懂个什么,道家讲究每一个数字,这其中的奥妙岂是你个小魔女能懂的?” 文斌也不嫌麻烦,想必是今天心情也不错,开口解释:“道家有三十六重天之说,道教把天分为三十层,其中,下面的有二十八层,又另外在秀乐禁上天的上面,增加了八层:其中,四梵天四层,三清天四层,大罗天一层。这大罗天便是最顶层了。” 老王也是听得兴起,问道:“那前面二十八层呢?” 查文斌看了一眼听得饶有兴趣的三人:“好,就给你们讲讲道家的三十六重天罢了,道家又把这三十六重天分为六个界: “这第一界有六重天,即太皇黄曾天、太明玉完天、清明何童天、玄胎平育天、元明文举天、七曜摩夷天; “第二界有十八重天,依次是无越衡天、太极蒙翳天、赤明和阳天、玄明恭华天、耀明宗飘天、竺落皇笳天、虚明堂曜天、观明端靖天、玄明恭庆天、太焕极瑶天、元载孔升天、太安皇崖天、显定极风天、始黄孝芒天、太黄翁重天、无思江由天、上揲阮乐天、无极昙誓天; “第三界有四重天,分别是皓庭霄度天、渊通元洞天、翰宠妙成天、秀乐禁上天; “第四界就是刚才所说的四梵天,无上常融天、玉隆腾胜天、龙变梵度天、平育贾奕天; “第五界是三清天——玉清天、上清天、太清天; “这最高境界便是第六界大罗天了!” “哇,好复杂,那文斌哥,你是哪个境界的?”小魔女冷怡然听完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呵呵,不知道……走吧,我们到里面去看看。”查文斌不去理会这个难缠的小魔女,带头就往里面走去,身后的三人也跟着前去,只是那小魔女还在掰着手指头,抬头看着天空,心想着怎样才能把天空分成六重,三十六层。 这青城山,空气极好,人自然也是很多,香客如梭,游人如织,殿内还有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在给游人解签,查文斌饶有兴趣地上前去听了一阵,看着那个中年女子听说自己即将要走鸿运之后,放下功德钱就喜出望外的表情他不禁摇头:“不想这道家名山,也已被世俗沾染,搞些这种把戏,也罢,老王啊,我们今天就当自己是游人了,这青城山还是青城山,只是这‘道’恐怕已经不是我们想找的‘道’了。” 老王咕噜噜地喝了几大口水,想必今天是真把他给热得不行了,“现在各地都一样,打着祖宗留下来的幌子进行创收,哪里还有什么真心向道的人,这也是上面进行这次普查的意义,希望我们还能挖掘出一些老祖宗留下的遗迹。” “走吧,我们去上面看看,这些宫殿已经开发成景区了,到处都是人,要有什么遗迹,怕也是早就发现了。”查文斌说罢,带头走在前面,目的地青城第一峰绝顶:老霄顶。 查文斌边走边说:“听说山顶建了个老君阁,既然来了,总要上去拜拜的,小丫头你们跟得上吗?”何毅超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小魔女耸耸肩,拍拍自己的修长大腿示意自己可以,唯独老王,已经汗流浃背。 一行几人,看过老君阁,拜过天师洞,除了一番山水美景,就剩下查文斌沿途给几人讲解些道家基本历史,倒也显得轻巧。等待下山时分,已是傍晚,几人便来到山脚一小镇准备投宿,前来揽客的旅店老板扯着嗓子,拉着衣角,吓得小姑娘以为自己进了土匪窝,差一点跟几个大妈级的人吵了起来,正在那犹豫去哪儿投诉,过来一农村老头模样的人前来搭话:“几位客人,是不是来青城山旅游的?” 小姑娘以为又是一个来拉客的,撅着嘴巴却不肯回答,倒是老王实在被弄疲了,顺嘴就问了句:“是啊,这不下山找地方住吗?你也是来拉客的吧?” 那老头听罢,倒还十分客气,取下头上戴的草帽当扇子:“我家有个农家旅社,价格比这些旅馆要便宜一半,除了位置比较偏僻之外,倒也比较干净,几位要是去住,我还可以再给你们便宜些。” 此镇名唤紫坪铺,据说当年诸葛先生“征丁一千二百人”主护都江堰,屯兵马超坪,说的便是此处,因为青城山的关系,这个历史上颇有名气的军事重镇现在已是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小镇。 查文斌本不是爱热闹之人,听到有个安静地,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些人扎堆的地方,挑个僻静的地方住下,就答应先过去看看,由那老头带路,一行人便过去了。 这家客栈,本也是个二层小楼,主人均为农家人,借着旅游风,小楼改建成了个小旅馆,虽谈不上豪华,但也足够干净。可能是因为位置实在太偏,除了查文斌一行四人,竟无其他游客在此处落脚,反倒让他们得个清静。 这主人家也是好客得很,想来平日里客人就不多,看着这四人自然是分外热情,非要拉着一起吃顿晚饭。巴蜀之地,历来待客如上宾,围着大圆桌子,吃的是些山菇野味、农家小炒。就着火辣辣的汤水,就连一向不碰辣椒的冷怡然也是大呼过瘾,就更别说老王和查文斌了,至于何毅超早就跟主人家三杯白酒下了肚子,在那儿称兄道弟起来,原来这户人家有个儿子也是当兵的,一问才知跟何毅超以前是在同一个部队,战友相见,分外亲,哥俩喝得个面红耳赤,聊得也是好不快活。 这酒一喝多,话自然也就多起来了,这农户老汉名叫卓玉贵,他那退伍儿子叫卓雄,因为长得孔武有力,人家都说他是熊瞎子,后来喊着喊着,就喊成了瞎子,可他不是真瞎子,眼神好着呢! 本来呢,儿子退伍回来,上头是给安排了份镇上的官饭,这小子生性爱抱打不平,因看不惯那些个官僚作风,几次跟领导发生冲突,索性辞了差事,帮着家里打理这小“农家乐”,虽然清贫,但过得十分自在。这一番介绍,惹得何毅超十分钦佩,又是连着喝了几杯下去,还不过瘾,非要嚷嚷着换大碗,硬是被查文斌给拦住了。 这老王啊,也是个话匣子,道明了自己身份,考古常年扎根在农村,不免就打听这附近可有些传说怪事。卓老汉一听是考古专家,不免多了几分敬意,老汉摸摸自己那快要谢顶的头说道:“不瞒二位,在我们青城山,要说没有些传说,那自然不可能,这道家仙山,从小就有些神仙故事,我们也是从小就耳濡目染,文革时期,好一些古迹都给毁了,若是想寻,恐怕真的已无踪迹,不过,有一个地方,只是……” 查文斌倒是很感兴趣,问道:“只是如何?老汉不妨说来听听。” 不想那卓老汉摆了摆手:“算了,那个地方,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 “哦?您老说来听听?” 卓老汉点点头:“也罢,我本不是紫坪铺人,世代住在离此地三十多公里外一个小山村,那儿虽说是封闭了点,但也山清水秀。三十年前,我得了个女儿取名叫卓莲,瞎子出生那一年,他姐姐由孩子她娘带着一起进山采药材,我们那里的人世代采药为生,但唯独有一个地方从来不去,回来的人说她们娘俩儿是被小鬼给引去了那个地方,之后,再也没回来过……”说罢,卓老汉已是老泪纵横,想必是记起了伤心往事。 老王给他递了根烟,示意他缓缓。卓老汉接过去点着,继续开口道:“离我们村十里远有一座大山,远处看过去黑漆漆的一片,但终年弥漫着雾气,传说里面有些仙草灵芝,只是各家祖上都有一条遗训,就是不得进那大山半步!解放前,日子实在没法过,也有几个胆子大的采药人想进那大山寻点值钱的草药换口米吃,不想进去三个老猎人,还都背着火药枪,一去就是七天都没见人出来,外面的人急得也没办法,村里商量再去三个猎人寻找,不想又过七日,只出来后进去的一人,已是满身伤痕,嘴里只重复念着里面有鬼,没过三日,便一命呜呼了……” “里面有鬼?”旁边的冷怡然听得津津有味插了句嘴,惹得对面的老王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姑娘舌头直探,托着腮帮子不再讲话。 “是啊,出来的那人临死前也还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后来就一直没人敢再进山,不想我家孩儿她娘是怎么会去那里,定是山中有山鬼引路给勾了去,可怜剩下我带着不到一岁的卓雄相依为命。” 查文斌听到此处,就插了句话问道:“老汉,您怎么确定她们是进了那大山呢?” 第22章 青城 (2) 老汉抹了一把眼泪,僵着脖子回道:“那日在山口小路,是有人亲眼看见她们进去的,喊了几声,没人答应,再定睛一看,已经消失在雾气之中,赶紧下山来通知我,我马上喊了人去寻,可是里面雾气缭绕,瘴气丛生,没人敢前进一步,我只能守在山口等了一个多月,都不见人影,只怕是遭了难了,下山之后,我带着瞎子来到这紫坪铺,本会一点木匠活儿,就在此地安了家,后来听说山上的人也都陆续迁了出来,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这些年,那个小村怕是已经荒废了。” “哦?荒废?那儿已经没人住了吗?”老王问。 “没了,那儿土地也贫瘠,交通也不便,挑点草药出来换粮食,好脚力也得走上一整天,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来打工,那儿也就没人了。” 查文斌点点头:“那老汉可知道,那山叫什么名?” 卓老汉啧了一声:“那怎能不知道,据说山上有仙草灵芝,但都有蕲蛇守着,所以那山又叫作蕲封山。” 那边的小魔女马上咯咯咯笑了起来,说道:“蕲蛇?老汉你又说笑了吧,嘿嘿,蕲蛇我可是知道的,蕲蛇又叫作五步蛇,主要产地是在浙江和两广吧,这四川哪来的蕲蛇?” 卓老汉可不愿意了,白着脸辩解道:“你这个小女娃知道个啥?” 冷怡然撅着嘴巴不以为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查文斌却说道:“蕲蛇最早见于《雷公炮炙论》,又被称作是白花蛇,《开宝本草》云:生南地及蜀郡诸山中。《本草图经》云:今黔中及蕲州、邓州皆有之。《本草纲目》云:花蛇,湖、蜀皆有,今惟以蕲蛇擅名。然蕲地亦不多得,市肆所货,官司所取者,皆自江南兴国州诸山中来。 “由此可见,巴蜀之地古有蕲蛇是有历史记载的,不排除一些深山之中有这种蛇的踪迹,你别在那儿乱讲。” 晚饭吃罢,查文斌跟老王同住一屋,何毅超跟卓雄住一屋,冷怡然一个女孩家自然是独居了,分配好房间,便各自休息去了。 查文斌洗漱完毕,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又喊来三人,开个碰头会,先说道:“听老汉所言,这山上常年云雾缭绕,人迹罕至,有人进去不免也会走丢,不过有一点在下不是很明白,为何家家都会留下祖训,交代的都是同一个情况,这就足够奇怪了。” 老王呷了口这山里采的野茶,咂巴了一下嘴唇,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刚才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为何家家都留下同一个祖训,是有几分古怪。” 那边的超子马上接道:“这个村子祖上肯定是都知道那座蕲封山进不得,所以才会留下这么一个遗训的吗?” 小魔女则不以为然,朝着超子嚷道:“超子,你傻啊,进不得山这条遗训难道会比交代家里有金银财宝藏着更重要吗?” 何毅超马上反驳:“我看你才傻呢,一个偏僻村落,哪来的金银财宝,你以为都是那些江南财主老爷们啊!” 那边的查文斌正在低头思考,老王忽然说道:“金银财宝?对呀,一个村子里都是同一条遗训,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蕲封山上有一个让他们都恐惧或者是比其他东西更重要的东西的存在!文斌你说呢?” 那边的查文斌还在思考着什么,这边的几人还在争论着,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过去一看,原来是卓雄,他听见几位客人还没休息,准备过来找何毅超的,听到众人在讨论那座山上有没有金银财宝不禁笑了起来:“我们那个村子,听说种地瓜结出的果子顶多只有马铃薯大小,贫瘠得很,哪来的金银财宝啊,也不知道那些先人是怎么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千年。”他这句话说得倒是轻巧,可这一帮子是什么人?不是跟历史打交道的,就是跟神鬼打交道的,众人立马就来了精神! 查文斌看着卓雄问:“千年?你是说你们那个村子存在了千年?” “是啊,据说村子里还有好些石人石马,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只是听我爹小时候跟我说的,我们这个村子虽然偏僻也很小,但历史足有千年了!”说完,那卓雄还显出一股子骄傲劲头。 “石人石马?老王你怎么看?”查文斌问老王。 那边的老王已经有点兴奋了:“若真有这些东西,说明肯定是有些历史遗迹在的,那我们这一趟真是找对地方了。不行,明天我们得进去看看去!” 考古之人对于这些东西的敏感程度不亚于查文斌对于坟地的敏感程度,那边的何毅超已经搂着卓雄问道:“老战友,你此话可是当真?信口开河可不行哦。” 卓雄拍了一把胸脯:“我家老汉说的,那还能有假!” “事不宜迟,文斌你看怎么样?”老王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明日进村,卓雄兄弟,你们原来那个村怎么走,你可还知道?”查文斌问道。 卓雄回道:“我出村的时候才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后来也没回去过,不过这个明天问下我家老汉便知道了,你们要是想进去,我可以带着几位进去,当去祭奠下先人们也好。” 众人又闲扯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只剩下老王跟查文斌,查文斌喃喃地说道:“蕲封山,小村子,老王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村子千年下来都是同一条遗训啊?我看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村子的先民恐怕不是害怕,而是在保护着什么。睡觉吧,明日进去看看再说。”说罢便熄灯睡觉,只等天明了。 第二日一早,众人起来,这山里的空气果真是好,查文斌深吸了口气,昨日的疲劳一扫而光,卓老汉父子已为众人准备了早点。吃着农家小菜,喝着清粥,弄得老王不禁感叹,这青城山下就是不修道,住在这儿也是赛神仙啊! 饭毕,查文斌跟卓老汉就着昨夜的话题继续聊,基本跟卓雄描述的一致,那村子不大,百来户人家,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搬迁过来的,因为地处偏僻,土地贫瘠,也没外地姑娘愿意嫁过来,多半都是村子里自己通婚,到了这一代,几乎家家都有点沾亲带故,至于那些石人石马,卓老汉正色说道那些都是神物,碰不得的;说起那山,卓老汉说什么也不建议众人前去。 老王适时地说明自己的来意,认为有必要去考察一番,又说查文斌是个道士,也可进去超度下他妻女的亡魂,这才让卓老汉勉强答应让儿子带着前往,喊了瞎子过去跟他交代了路线。 出发之前,查文斌又让何毅超去了趟镇上,让他备足必要的干粮之外,又买了几瓶当时颇为先进的罐装煤油、登山绳、手电、射灯以及蜡烛;更重要的自然是些道家用品了,不过在这道家圣地青城山下买这些,那叫一个方便,只消一个上午,这些东西便准备妥当。卓雄说这山路难走,又牵了两头骡子,背着装备,一行人准备出发。这冷怡然原本是被查文斌极力留在卓老汉家的,但耐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只得让她跟着一道去了。 三十多公里地,又是山路,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难走,好在这群人,当兵的当兵,考古的考古,常年在野外生活,但拖着那小姑娘,等到那村子,已是大半夜了。 那天是农历七月初六,天上的月亮虽然不大,但也算照得清路,当一行人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硕大的盆地跃然于眼前,原来这村子是建在这样一个盆地里,月光下,看似错落的村庄有些破败,甚至是有些荒凉,众人也是倒吸一口气。 大家对村子情况都不了解,这晚上要是摸下去,万一摔上一跤,不跌个粉身碎骨吗?再看看众人,那个小姑娘已是连连喊累,恨不得赖在地上就不走了。 此刻的查文斌,正在眺望着山下的村落,似乎在考虑什么,大家都在等待他的信号,一根烟的时间过去了,查文斌才回过神来对众人说道:“这村子有些古怪,从这山上往下看,理应是一个盆地,却一眼怎么也看不到全貌,你们看,对面那座山,恐怕就是那蕲封山了。”说罢,他拿手指着前方,只见月光所照之处皆是明亮,只有前方有一处地方确实漆黑一片,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吞了进去。 何毅超拿出包里的军用战术射灯朝远处打去,却也看不出个究竟,就好像对面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查文斌思索了片刻说道:“今晚就在这儿休息,超子,你和卓雄兄弟负责搭帐篷,我们三个轮流守夜,这个地方不简单,有多少年没有人住,不说没有嗅到一丝人气,就连个野兽的叫声都没听到半句,也着实太安静了。” 说罢,他又和老王一道去捡了些干柴,生了两个大火堆,烧了点热水,众人吃了些干粮,就去睡觉了。临走之前,瞎子带了两杆猎枪,这种枪就是那种村民打野猪用的单发猎枪。子弹是由散弹和大型铅弹组成,打进身体呈散射状伤口,铅弹进入体内遇到骨头会拐弯进入内脏,并给伤口造成烧伤,近距离威力惊人,两百斤的野猪都可以一枪放倒。 这两杆枪自然是两个当过兵的一人一杆,查文斌吩咐了一下,由查文斌、何毅超和卓雄各守三个小时,第一差由着卓雄先,查文斌中间,超子最后。查文斌临睡前又在帐篷周围撒了些硝石和硫黄,说是万一有什么踩到了也能着火,还是不放心,又在周围竖了七根树杈,一个小小的北斗七星阵,把那大印丢在中间做了阵引,这才睡去。 或许是赶路有些累了,爬进帐篷没多久,查文斌就睡着了,睡得正熟的时候,他听到外面那头骡子突然嘶叫了一声,忽地一下把他惊醒,马上就冲了出去,外面除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外,还有卓雄正在靠着火堆打盹,查文斌定下心神,感受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扫了一眼,那两匹骡子也没有动静了。 过去敲了敲卓雄的肩膀,那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自己可能有些累了,竟然睡着了,查文斌说你先进去休息,接下来他来轮岗,一直到了后半夜,除了山风之外,没有其他。何毅超醒来发现查文斌没有叫他,自己看了一下时间,便走了出去,不想出来之后被这山风一吹,查文斌也是没有了睡意,两人就索性拿出瓶酒来,一人一口地喝起来。 说到何毅超的妈妈王夫人,自然又是伤心事,查文斌也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只是拍拍他,让他坚强些。何毅超当年成绩也算优秀,本来可以安安分分考个大学,但是男孩子在那个年代总是认为军人才是偶像,于是跑去当兵,因为身体素质好,居然就给当了个西藏兵,为此断了学业,何老也管不住他,就由着他去了。 西藏兵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受的,几年的雪域高原生活,让他练就了强壮的身体,也见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神秘西藏也确实不是世人所能了解的,打开了话匣子,何毅超就跟查文斌说起了当年在西藏遇到的一些怪事儿。 查文斌对于西藏自然是不怎么了解,特别是藏传佛教那些事儿也听得很是入神。这何毅超当年退伍回来,因为是西藏兵,分配到地方,本可以做个公务人员,但因为何老的关系,硬是给插进了考古队,从此吃上了这碗饭。好在何老本就是个专家,自己又亲自调教了两年,这小超慢慢地倒也成了行家里手,因为身体又好,所以常年被所里安排在条件艰苦的地方打头阵。 不知不觉已是天亮,看着熄灭的火堆,两人相视一笑,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准备好了早上的食物,又去叫醒了众人。要说青城山的空气好,那这里简直就是充满了天地灵气,起床的几人呼吸着这十万大山间的空气,顿觉精神大好,一扫昨夜的疲惫。老王伸着懒腰,扭着脖子,走到山边锻炼身体,他很早就有这个习惯,突然他大叫:“我的天哪,你们快看!” 只见昨夜还在月光下的小村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翻腾的云雾,而众人仿佛是站在云端,远处有一座高山,隐约可见,直耸云霄,冷怡然拍着手喊道:“哇,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太美了!” 老王看着查文斌说:“最近天气一直都很怪,昨夜明明没有雨水,怎么这儿居然有这么大的雾气啊?”查文斌也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半天才喃喃道:“聚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乘云气,御飞龙,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没想到除了昆仑山、三神山、大小方诸山之外天下竟还有如此奇妙的地方,真不知是哪位仙人竟然发现了如此洞天……” 第23章 失落的村庄 (1) 山下是云雾翻腾,不见山下半点路,山下暂时是去不了了,大伙草草吃罢早饭,当有了第一缕阳光照射,不想此处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当阳光射到云雾之上,竟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整个盆地上空,仿佛一座仙桥,而此刻众人站在桥头,另外一头直接通向那隐约可见的蕲封山! “仙桥……”查文斌已经快要抓狂了,如果说起床时的云雾是天顶,那么此刻这道彩虹不刚好就是仙桥么?那这桥的另一头是什么?查文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下山了,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太阳整个升起之时,云雾翻腾得越发厉害,已经开始朝着他们露营之地翻滚,顷刻之间,就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看不见彼此,只能依靠声音辨别。 查文斌叫道:“都在原地坐下别动,视线不好,万一一脚踏空栽了下去,神仙也救不了,等太阳再大些,冲淡了雾气,大家再行动。” 大伙儿只能席地而坐,没一会儿头发丝上就开始滴水,足见这里的雾气之大。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每隔五分钟查文斌就点名,查看大家的情况。好在除了大雾之外,倒没有其他东西,一个小时之后,阳光的威力开始显现出来,慢慢可以看见一些东西,等到雾气全散,已是两个钟头之后,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湿透了的样子,特别是那姑娘,穿得本来就少,这样一来,身材完美地凸显出来,引来脸上一片红霞,好在带来的包里有些迷彩服,除了查文斌,大家都把干衣服给换上。 再次来到盆地边缘眺望,此刻云雾已经消散殆尽,昨晚月光下的那个村子已经整个显现出来,用望远镜看一目了然:这是一个百来户人家的村子,远观是用木材搭建的房屋,屋顶是自己烧的土瓦片,整个村子以中间一口井为中心分布着,但有一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这个看似一览无遗的村落却总有一块地方被其他的树木或者房屋挡住,就是你怎么也看不到全貌,似乎有人刻意为之,但又说不上来。 查文斌脑子里迅速转过各种典籍阵法风水方位,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准备完毕后,按照卓老汉提供的记忆,他们在露营点不远处寻得一条小山路,蜿蜒着通向谷底…… 说这是一条路,其实已经有几十年没人走了,荆棘丛生,野草遍地,只能让卓雄和何毅超在前面用砍刀开路,加上湿滑,进度十分缓慢,下到百来米,连人带着骡子几次差点出现危险,只能小心翼翼地一个拉着一个前行。 又下了五十米之后,泥土开始变干,除了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之外,竟也无那些挡道的树木。 “难道说这云雾只在顶端才有,其实下面没有出现?”老王朝着查文斌问道。 查文斌看着身边那些花草,说道:“恐怕是这样,你看越往谷底,植被分布越低矮,我们似乎从一个危险的地方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村子如此古怪,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好!” 何毅超和卓雄听罢,检查了一下枪支,一个带头,一个殿后,查文斌在中间,又走了一个小时地势方才逐渐平缓,看样子已经是接近谷底了…… 一路上,除了偶尔飞过的一两只蝴蝶之外,竟然连个蚊虫都不见,虽然此时正当高温时节,但这谷底却有幽幽凉意。但是越是安全的地方往往就是越危险的,所以大家也是小心翼翼地前行着,顾不上欣赏这美景,只想着早点赶到村子里。又过了个把小时,总算是到了这个村子的村口,村口两尊石马已经被岁月打磨得有些模糊,旁边还站着两个石人,威武而庄严,仿佛是这村庄的守护神,让人不敢有半点怠慢,几个考古的一看就立马来了精神,尤其是老王和何毅超,撒开脚丫子就冲着那几个石头过去了。 这石人石马完全是按照真实模样建造的,老王研究了半天说看石料应该是花岗岩,所以才能经历千年风霜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那石头人从体形上看跟一般人差不多,只是那脑袋方方正正,特别突出的是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居然有点后现代艺术的感觉,从服饰上来看,应该是古巴蜀人无疑,但具体年代老王一时还判断不出来,他让何毅超拿着照相机从各个角度去拍照,一下子他们两个就陷入了对考古的热情之中,查文斌等人刚好落个清净,顺势就在路边休息了起来。 卓雄说去弄点干柴来,别着把柴刀就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林子,早上下山这一身的雾水,确实把众人弄得够呛。 查文斌拿出罗盘来,准备看看这儿的风水走向,哪知道,他立马“咦”了一声,走了几步,调整了几下方位,罗盘上的指针似乎失灵了,只是不停地颤抖,永远停滞不下来。查文斌抬头看看天空,雾气已经消散殆尽,太阳正挂在当空,看样子只能等晚上看看星象了。 这种罗盘失准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当某个地方有强大的磁场干扰就会发生这种现象,不过磁场再变,天上的星位是不会改变的,查文斌收起罗盘,正准备去看老王那边,突然“砰”的一声枪响瞬间划破谷底的宁静。 查文斌收起笑容,这一路都安静得可怕,此刻却响起了枪声,他冲着何毅超喊了一声:“不好,应该是瞎子兄弟那边有情况!你快跟我进去看看!”说完还叮嘱了一下老王和那丫头:“这个地方古怪得很,你们就留在原地,别到处跑。” 超子以前就是侦察兵出身,又是在西藏锻炼过的,二话没说,拿起边上的猎枪一跃而起,跟着查文斌匆匆进了林子。 听枪声的位置,应该离这歇脚处不远,两人迅速地穿过林子,突然前面有东西在晃动,正朝着这边走来,超子举起猎枪就瞄准,手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那东西越来越近,但是无奈杂草树木已有一人多高,怎么也看不清是个什么,只是能隐约感觉距离越来越近,何毅超这个侦察兵根据声音判断距离是一把好手,他示意查文斌不到三十米了,两人也不敢随意乱动,只能原地等着,忽然那边传来一声:“哎哟。” 这不是瞎子的声音吗?查文斌喊了声:“瞎子兄弟?”那边答应道:“你们来了啊,快过来搭把手!”两人跑过去一看,嘿,原来那小子打了一头野猪,有百来斤重,瞎子憨笑着说:“进来拾柴火,看见了这家伙,顺手一枪给撂倒了,等会儿拉回去,收拾收拾咱就炖个野猪肉吃吃。” 三个人拖着这野猪从林子里走出来,刚回到营地,咦,老王和小魔女不在了。 瞎子刚出来自然是不知道,但是查文斌和何毅超知道,刚才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这两人可就在外面啊,一个在研究石头人,一个在地上休息,这进出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两个人跑去哪了? 查文斌扯开嗓子喊两人的名字,空旷的谷底除了一声声的回声之外,就再无其他。 这小姑娘倒是还有乱跑的可能,可是这老王,再怎么也是有专业野外素质的老队员了,肯定不会擅自离开团队。三人查看了下现场,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破坏和袭击的痕迹,物品都完好无损地摆放在原地,连两头骡子都在悠闲地吃着草,为什么人就没了? 三个人看着前方的村子,查文斌决定先进去看看,说不定老王有新发现,带着小姑娘一起进去考察了也说不准,现在查文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要说人真在里面,刚才那样喊也应该有个回应了。顾不上收拾,三个人朝着那个神秘的村子快速跑去。 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往村庄,几个男人都是好身手,自然没用多久就到了村庄,四周分布的房子多半都是石木结构,年久失修,很多已经破败不堪,三个人一边喊着老王和冷怡然的名字,一边四周查看,除了一片寂静之外还是一片寂静,按照卓老汉的说法,这里已经几十年没人了,好在是白天,若是晚上,怕是没人敢留在这样的村子里过夜的。 村子不是很大,半个多时辰过去,整个村子都被三人寻觅了一遍,一无所获。一种不安的预感降临到查文斌身上,他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山顶第一眼看下来就有,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失落。对,就是一种失落,就好像曾经这里有一个传说,无缘无故地就消失在历史中一样,就和沙漠里的那些失落文明一般,没有人知道是谁建造的,也没人知道是谁让它们消失。 突然,查文斌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古老未知的世界,陷入了一种未知的境界,这跟以前遇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几个人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查文斌看着不远处云雾缭绕的蕲封山,心想,他们两个总不至于是进山了吧,这两个大活人丢了,大白天的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为了防止等下他们回来找不到人,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去刚才歇脚的村口处等候。 看着一头大野猪,瞎子砍了两条后腿下来,挑了点好肉,生了个火堆烤起来,无奈三人也都没胃口,一直等到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是没半个人影,其间又去村子里找了几次,都是一无所获,有一点他们可以确定的是,人肯定不会走出山,要失踪也是在这片村子里。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查文斌决定卜一卦试试,拿出一个也不知年代的乌龟壳,双手合拢,往地上一抛,瞎子睁大眼睛看着这家伙,心想这也能找人? 超子迫不及待地问道:“文斌哥,卦相如何?有没有消息?” 查文斌思考片刻,缓缓开口:“从卦相上看,不是很妙,这是一个‘姤’卦,没看错的话,他们两人现在正处于第四爻,姤卦的第四爻是‘包无鱼,起凶。’” “起凶?大哥是说他们有危险吗?” 查文斌点点头,拿起龟壳,又卜了一卦,看着龟壳说:这是一个‘未济’卦的第三爻,卦相是说‘不当位’,而‘姤’卦的第四爻是说‘不入流’,其中都隐含着遭遇到凶险和劫难,他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应该以静制动,才有可能规避凶险和劫难啊,也不知老王他们到底在哪儿啊。从卦相上看,虽然他们有危险,但还尚在人间。基本可以确定他们还活着,只是处境就不好说了。” 何毅超听完也是一怔,这查文斌的本事他自然是不怀疑的,他说有危险,那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查文斌看着周围的青山,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一咬牙:“原地等,这村子八成有古怪,晚上我们再进去看看有什么结果!” 查文斌让两人多吃点儿,今晚不管怎样,也要找到点线索,所以多补充些体力,这两个侦察兵野外生活经验极其丰富,烤起肉来自然也是丝毫不含糊,没一会儿,香喷喷的野猪肉已经在两人嘴里大嚼起来,查文斌也从包里掏出干粮来啃着。自从女儿过世后,他已经几乎不再吃肉食。吃完晚餐,三个人又检查了一下装备。两个“侦察兵”把矿灯别在头顶,这灯光照效果非常好,光线所到之处一片明亮,能见度可以有几百米。 查文斌想抬头看一下星光位置,却发现头顶已是一片漆黑,明明今天白天太阳很好啊,晚上怎么就没星光呢?什么都看不见,瞎子那小子顺势也跟着一抬头,灯光刷地照上去,头上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晚上这儿已经起雾了,雾气高度也就几十米,厚厚的一层,估计跟今早看见的是一回事。 查文斌心里那种失落的预感越来越强,这个村子的建造肯定是有讲究的,偏偏从山顶看下来有几个点看不见,晚上想看星光辨别,却被遮住,这里始终是笼罩在一片神秘之中,让人有一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无奈感。不过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老王跟小姑娘还在危险之中,晚上再进村探一探,不管是人是兽还是鬼,都要搞出个所以然来。 出发之前,他们两人把弹药准备好,又理了理必需的物品,查文斌又给了二人各自一张天师符,交代若是遇到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可以将符点燃或者朝着自己感觉的方向扔过去,自己背着八卦袋,提着七星剑,一马当先进了村。 查文斌也不敢大意,三个人没有分开,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白天搜索的时候,村子中间有几个很特别的祠堂,分布在村子的四个方向,但大门都是锁着的,虽然是白天,从门缝里瞧进去,竟然也是漆黑一片,他们也在门外喊过,但是没有得到回应就离开了。 这一次,三人在查文斌的带领下,先去了那个祠堂,凡是祠堂都有个牌匾和对联,白天查文斌就发现那祠堂居然没有牌匾,只有一副字迹斑驳的对联:匡扶民物昭千古,燮理阴阳障一方。 到了祠堂之后,示意大伙儿不要出声,查文斌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半天,没有得出什么结果,这门上还有点点残存的红色油漆,一把已经泛绿的大铜锁锁着,门环也是铜质,超子的头灯照在门上,仔细一看,咦了一声,小声说:“你们看,这门环的样子是不是跟我们白天在村口看见的那两个石人的脸很像!”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两个门环都是一个方形的人脸,眼睛特别大,中间的嘴巴处各咬着一个铜环,那把巨大的铜锁正挂在铜环之上!看来这村子对于这个脸形有着特别的崇拜! 瞎子啧了一声:“我说,我这里的祖宗不会都是脑袋长这样吧,方脑袋,大眼睛,怎么看跟我和我爹都不像啊……” 第24章 失落的村庄 (2) 超子拍了一下瞎子的头:“你不懂,这叫抽象艺术,古巴蜀的文化我看过一点,这世上哪有方脑袋的人啊!快,咱先把这锁给弄开,文斌哥你说是吧?” 查文斌也不搭理那两浑小子,用手指捏住那把铜锁,很沉,锁是那种比较古老的类型,一根铜芯穿过铜环,扣在两边,这种机关应该难不住他们三个。就在查文斌把锁拉起来的时候,瞎子又发现了什么,在那喊了起来:“你看,你看这锁的形状怎么这么奇怪啊?搞了这么个怪物的样子!” 查文斌低头一看,心头大惊,眼神盯得死死的,这个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他梦里见到的饕餮,“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饕餮!古书中记载的四大凶兽之一。有人用这个东西做锁头,这祠堂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们一会儿都小心点!千万别乱走动,也别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瞎子一听村子的祠堂是凶宅立马就不干了,怎么这道士进来就说自己的老家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还说祖宗祠堂也不干净,超子倒是有耐心,跟他解释说:“传说轩辕黄帝大战蚩尤,蚩尤被斩,其首落地化为饕餮,后来,饕餮变成了图腾,刻于各种祭祀用的器皿之上,殷周时代鼎彝上常刻的就是饕餮,这玩意儿的脑袋狰狞,双目炯炯,赫然有神,鼻梁凸出;首部有一双弯曲的兽角或足,其弯曲的方向似无定制,或内勾似羊角,或外曲似牛角;巨嘴大张,利齿如锯,嘴略弯曲内勾,或嘴巴紧锁。作正面盘踞状,身躯拱起,头着地,两边有一对利爪,像狗爪或者是虎爪,两侧有一对肉翅,形状和耳朵非常相似,《山海经》中说这家伙专门吃人,你说是不是凶兽?你们祖宗也算奇怪的,拿这玩意看门,真有性格!” 查文斌做了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先把门弄开,但不要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种铜锁,都是用弹簧卡片锁,看着这铜锈斑斑的,也不知道弹簧失效没有,超子从背包里找到根别针,弄了几下塞进锁眼里鼓捣起来,“咔嚓”一声,他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搞定!”其实开锁对于这个侦察兵出身的考古队员来说真不是难事,更别说这种老古董了。拿下的锁头被轻轻搁在地上,查文斌试着推了一把大门,居然纹丝不动!难道背后被栓上了? 他示意三个人一起合推,“卡啦啦、卡啦啦”一种古老而庄严的开门声缓缓传出,打开了这个不知已经关闭了多少岁月的祠堂,三人用了很大力气也只打开了仅容一人进出的口子,里面一股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超子打开射灯朝里面一照,祠堂的中间有个大石碑模样的东西挡住了视线,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查文斌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三个人便小心翼翼地进去,朝着那块石碑走过去,三盏射灯打过去,这才看清楚了真面目:一块漆黑的大石头立在一个羊身人面的怪物身上,一对翅膀长在两边,托着那块黑色巨石,这东西三人一眼就认出,正是铜锁的造型:饕餮! 如果说这个村子里饕餮图案的存在让查文斌已经很困惑,那么接下来他看到的恐怕更加难以解释,一幅巨大的八卦图被人刻在这硕大的石碑之上!八卦图居然被这上古凶兽所承载?这是什么道? 超子下意识地拔出袋子里的匕首,想靠近看,没想到却感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手中的刀子,他这把匕首是玄铁打造的,这是何解?查文斌拦住了他:“原来如此,这块大石头,应该是块磁铁!我一进这山谷,罗盘就不正常,当时就想这山谷里一定有巨大的磁场存在,没想到是这个东西在作怪,根据罗盘的抖动来看,恐怕这样大的磁铁还不止一个!都小心一点,不要乱动。” 超子白了一眼瞎子,心想你们家祖宗都是些什么人啊!搞得这么神秘,又是凶兽,又是磁铁的。“文斌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查文斌看着这一堆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的玩意儿,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半天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八卦图会在这个村子的祠堂里出现,而且下面托着的还是个饕餮,不排除古代有一些人崇拜凶兽,但八卦自古就是镇邪的东西,明明两个矛盾的东西,为什么会存在?我们去里面看看!”说罢,示意两人绕开这块碑,刚绕过的一瞬间,灯光照过去的景象让三人心中又是一惊:一排排的棺材整齐地摆放在里面的屋子里,这屋子没有大门,只有几根柱子顶着梁,再傻的人此刻都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祠堂,而是一个义庄! 那些棺材摆放明显是按照一定的规格,最显眼的是当中那一口,一口青铜大棺!那棺材大得出奇,比旁边的普通木棺要大上一倍还不止,棺材前面的两个角上还各自有一个小铃铛,上面雕刻着雷云图,被放在屋子的最中间,很是扎眼,棺材下放着七盏油灯,外面还有些香烛的痕迹。超子是考古的,青铜棺材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是了解的,这东西恐怕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了。春秋战国时代的青铜器,居然出现在了巴蜀之地这么一个小村子!这么大的青铜器物,是给谁打造的?又是谁才能打造这么大的东西?这一连串的疑问还没来得及思考,那边的查文斌已经做了一个后撤的手势。 这三人里面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的认知,查文斌自然就是专家了,没有任何拖拉,三人小心翼翼地撤到门外,好在没有发生意外,来不及做什么,查文斌又让两人合力把门关上,一直到那把铜锁锁上,才舒了口气。超子这才发现,查文斌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超子心中的疑问,此刻想一股脑地说出来,看着对面的卓雄同样不可思议的表情,只能期待查文斌开口了,为什么刚才他会让自己撤退?这个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了! 没等超子开口,查文斌说:“我不知道这里面这样布置是什么意思,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口青铜棺材里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以我的本事,今天要是过去,只怕走不出这个村子。” 瞎子从进入自己老家,到现在的每一步都被深深地震撼,这个“不毛之地”居然有这么多的神秘,老爹为什么一直没跟自己说过,他心中的疑问也不是一点半点,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出山谷,去问个清楚。 超子看着查文斌的样子,知道他没有说谎,考古这么些年,怪事不是没遇到过,何况父亲一再交代凡是自己没把握的都听查文斌的安排,“文斌哥,那口棺材里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查文斌点点头:“从走进这个村子里,我就感觉这里虽然古怪,但是有些过于安静,这种荒郊野地,又久无人气,有些孤魂野鬼在此地落脚实在是正常不过,但我却没有发现一丝气息,只能说明这里有一个超越了普通鬼魂的存在——凶神!” “凶神?” “如果我没看错,刚才那个祠堂,应该是个义庄,青铜古代应该是王族的东西,本身就具有辟邪正气的效果,这么大的青铜棺,用八卦镇压尚且不行,还用了饕餮这种至凶恶兽,你有没有发现这道门,这道门的材质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丝楠木!此人丧葬规格已经超越了普通人间帝王,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绝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只要我们触动了那口棺材,恐怕就会破了先人设在这里的局。依我看,这个村庄本身应该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为了镇压某种邪恶的东西。” 超子一听也急了:“那老王和小魔女怎么办?” 查文斌看看头顶,一片漆黑,咬咬牙说:“超子,他们用这个地方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你看,这里终年看不见星光,为的就是不让人勘破。但无论多巧妙的局,肯定有漏洞,趁他们还活着,我们还要继续找,根据罗盘的异响,这里应该还有类似的石碑,我们一个个地找过去,特别留意这种祠堂,把注意力都集中,记住千万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 看了一眼被锁上的大门,查文斌带着两人,朝着村子的中间走去。 罗盘是不能用了,查文斌临走之前从袋里掏出一根细麻绳,上面挂着一个小铃铛,从义庄门口贴着地面拉着,每隔一段路就挂一个铃铛,两人自然是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查文斌没开口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直系到村中心,查文斌才朝着另外一边走去,因为下午搜村子,那边也有个庞大的宅子,这样大的宅子在整个村子中一共有四个,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北边那个就是饕餮锁的义庄,起初他们以为只是祠堂,果然在南边那个宅子里,也发现了用几乎是同样的锁锁着大门,只是门上的对联不同,锁的样式也不同了,又是一个古怪的造型,形状很像是一只老虎身子,毛发雕刻得却像是狗,一张人脸之上却是猪的牙齿,一条长尾巴拖着,模样甚是骇人。 超子只看了一眼便开口说道:“查哥,这个兽应该是梼杌吧?” 查文斌也仔细看了又看:“不错,这应该就是梼杌。” 一旁的卓雄已经完全不知所云了:“唉,你们两个说的什么?这不明明是一只老虎吗?” 查文斌指着锁跟卓雄解释:“虽然是虎身虎爪,但你仔细看,这虎却是人脸,长的一口猪的獠牙,这东西就是梼杌,传说中是鲧的化身,上古凶兽之一。先开门进去看看!”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开门更加便利,果然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里面几乎一模一样的布局:黑色八卦石碑,只不过下面的支撑兽变成了梼杌,绕过石碑,又是一排棺材,中间几乎有一口一模一样的青铜棺,小心翼翼地撤出后,查文斌再次拉了一个麻绳。 接下来,南北两个方向的义庄各自被打开,除了门锁上的兽不同,其他布置都是如出一辙,西边那个兽是浑沌,东边那个兽是穷奇! 看完这一切,查文斌已经是冷汗连连,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上古四大凶兽——饕餮、浑沌、穷奇和梼杌分别在这个小小的偏僻村庄里守着四口巨大的青铜棺材,又用四块极为罕见的天然磁石打造的八卦镇压。要知道这四个兽几乎就是凶恶之极的代名词,分别是四名“大恶人”的化身,也就是指三苗、驩兜、共工与鲧,他们都因为反抗权力者而被杀,死后精神不灭,被当权者说成是“邪魔”,也就是四大魔兽! 这四大凶神构成了这样一个局,已经超越了当时人类的生产极限,这个小小山村怎么可能会有人冶炼出如此巨大的青铜器物,还布下这样庞大的由四个神兽构成的凶恶至极的阵,到底是为什么东西准备的? 四条麻绳被汇集在正中,位置不偏不倚,正在那口古井之上,查文斌就势在古井正中打了个结,摸了摸袋里还多了一个铃铛,就给挂在那上面了。 他想既然是个阵法,那么总是由人布置的,老王和那丫头无缘无故地失踪,怕是跟这个稀奇古怪的大阵脱不了干系。现在这个局面被动得很,就索性将被动进行到底,搞个守株待兔,只要今晚有东西出现,说不定就会碰到这些细绳。布置完毕,查文斌瞄了一眼附近的宅子,挑了个最近的屋子,招呼二人躲了进去。 年久失修的实木屋子,一进去就有一股霉味直冲鼻子,但在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多想,只能静静地等待。熄灭所有的光线之后,整个村子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这个失落的村庄犹如地狱一般瞬间被吞噬,三人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尽量让自己不出什么大动静。除了守候还是守候,也不知等了多久,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动作不变,三人腿脚都有些麻木了,尤其查文斌吩咐,因为害怕有气味,所以连小便都不能,憋得有多难受,可想而知了。 外面的世界除了漆黑一片就是深深的宁静,静的程度足以让人崩溃,其他二位如果不是侦察兵出身的,真的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超子抬手看看自己的夜光表,指针已经接近十二点了,他用手轻轻拍了一下边上的查文斌,示意要不要有所动作,查文斌按住了他的手背,示意不要动,继续等待,哪怕到天亮,也必须等,因为他知道卦相已经说了需要以静制动,此刻除了安静等待,别无他法。 “叮当,叮当!”忽然外面传来清脆的两声铃声,在这个旷无人烟的村庄里是那么响亮,也是那么扎耳,查文斌知道等了一晚上的终于还是来了,不用等他招呼,边上的两人迅速打开射灯,提着猎枪一个箭步就冲出了那本来就已经破烂不堪的木门,直冲铃声的方向:古井! 紧随其后的查文斌,不敢有半点松懈,紧紧跟着,战术射灯扫过,刚才还在黑暗中的村子,现在显得那样亮。就在他们跃出木门的瞬间,“轰隆、轰隆”两个落水声从不远处传来,查文斌在后面大喊一声:“不好,快点过去!” 侦察兵的优势在这个时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三人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古井方向冲去,当灯光还未照到之时,眼尖的卓雄看见远处灯光照射下村尾尽头有一个人影模样的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抬手就是一枪,强大的后坐力使得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再抬头一看,已经没了人影,查文斌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但是此刻,已经顾不上追了,因为古井那边才是最重要的,他微微看了一眼枪的方向,又喊了一声:“中间……快。”卓雄只得放下枪,快步朝着村子中间跑去…… 第25章 下井 (1) 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到达,井口上还在轻微跳动的铃铛证明刚才这儿一定有东西经过,查文斌接过射灯一照,古井旁边还有点滴溅起的水花,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最有可能发生了什么,几乎不用讨论,超子已经放下背包,掏出了那根登山绳,迅速地在腰上打了个结,这种军用尼龙登山绳不仅承受力非常强,而且坚固耐用,那一头的瞎子几乎是像和超子配合过一样,把地上的绳子在腰上缠了两圈,用身体做了个定滑轮。井口是圆形的,只能倒着身子下去,这种活儿可不好干,正常人这么倒着吊上十五分钟,脑袋怕就要被血压挤得受不了,超子下去前打着射灯看了一遍井水,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只有还在晃动着的水面告诉他这里刚有东西掉下去了。 现在除了下井,没有别的办法了,查文斌虽然能通神鬼,可这种活儿也不是他擅长的,他只能在边上担当警戒,不能被其他东西所干扰,他们以绳子摆动的节奏为暗号,摆一下就继续放,摆两下是停止,摆三下就是往上拉,瞎子用脚掌顶着古井的边缘作好了准备,超子看了一眼两人,朝着查文斌点了下头,又冲着瞎子竖了下大拇指,趴到了井口,打开射灯,用手臂撑着古井的边缘保持距离,可是那井壁都是干湿的苔藓,滑得很,超子试了几次才勉强稳住身形,开始示意上边的瞎子放绳子。 绳子一点一点地下去,不到五米就听见“哗啦、哗啦”的声音从井底传了上来,这表明他已经是到了水面了,上面的两人也不知井下的状况,好在射灯的光线在,超子还在示意放绳,他已经是在潜水了,这种军用登山绳上是有刻度的,看了一下,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超子已经下去二十多米了,这种深度,倒着个脑袋,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下面有一个致命的因素:缺氧!虽然超子是从西藏回来的,但保持这个姿势,没人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井上的瞎子和查文斌紧张地看着井里,随时准备拉绳,忽然瞎子手上的绳子摆了两下,这是停止放绳的暗号,查文斌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过了不到五秒钟,井下传来咕隆隆的大水泡声,越来越响,绳子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不停地拍打着,瞎子和查文斌一看,几乎是同时拼命地拉着绳子,刚开始往上提,两人感觉到手里很沉。但那个时刻,除了拼命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异样:水井上方的雾气竟然开始慢慢散开,露出一个跟水井口大小的洞来,就在那个洞完全显现出来时,一轮明月忽然挂在当空,透过那个洞,直射水井。 查文斌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抬头,这是怎样一种诡异而震撼的天象:厚厚的云层中间开了一个大洞,圆盘大小的月亮恰好处在洞中,忽然古井里的水就跟烧开了一般向上鼓,他们手中的绳子越来越轻,甚至来不及往上提,眨眼之间,强大的水流哗啦一下从古井中朝着空中喷涌而出,一个人也随着井水飞出井来,不用看,这人正是超子,查文斌和瞎子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地上的超子,那古井中的水已经仿佛要冲破天顶一般,硕大的水柱夹杂着巨大的力量射向天空,查文斌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地说道:“水龙吸月!这是水龙吸月,天啊,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他看着扶摇直上的水柱,看着已经傻掉了的卓雄大喊了一声:“抱着超子,快点跑开!快!” 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傻的卓雄被这一声喊回了神,二话不说,背起不知生死的超子向边上跑去。 两人背着已经昏迷的超子几乎是用跑的方式到了刚才藏身的屋子,看着脸色已经发青的超子,手脚冰凉,查文斌试了试,心跳呼吸还在,卓雄把超子翻了个身,将他腹部压在拱起的大腿上,使劲地拍打,超子大口地吐着水。几分钟后,他睁开了眼,看着已经急疯了的两人,用尽力气摇摇手,示意自己的问题不大。站在百米开外的几人,眼睁睁地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后,井水停止了喷涌,几乎是与此同时,顶上的月光开始消失,那层打开的云洞又合拢了!接着就是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破烂不堪的屋子里面也开始漏雨,查文斌让瞎子生个火堆,照顾一下超子,提着射灯就冲了出去,因为还有两个人呢。在哪儿? 几个箭步冲到古井处,除了一片狼藉的地面,有一个粉色的发卡掉落在不远处,查文斌拾起那个发卡,擦了擦污泥,心头一紧,捏着发卡:“老王!老王!你在哪儿?怡然,你们听得到吗?”查文斌顶着雨水,站在村子的中间朝着古井里狂喊着,狂喊着……回应他的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根本就看不到下面的情况,战术射灯的光线打下去,就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仿佛这里就是一个光的坟墓、黑暗的殿堂!查文斌一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任由雨水劈头盖脸地打着。 突然他想到手中的发卡还在,这个发卡不是别人的,正是小姑娘冷怡然的,查文斌脑子里一闪,顾不得去擦水,顺手在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撒,那纸居然就在瓢泼般的大雨中燃烧了起来,慢慢地、慢慢地飘向古井之中……查文斌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经紧绷了整个晚上的心,终于有一点放松了,看了一眼古井,转身走向废弃的屋子,他还要去看看超子怎样了。 那头的超子已经醒了过来,靠着门板烤着火,除了不停地打喷嚏之外,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查文斌看了一下,也放下心了,还没等超子开口就说了一句让在场的人激动的话:“他们还活着,至少那丫头还活着!”然后转身找了几块干木板丢在火堆之中。 “还活着?!”刚才还缩着的超子听闻,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本来已是涣散的眼神立马聚起了光,边上的卓雄赶紧扶起了超子,两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查文斌。 查文斌朝着火堆里添了几块柴火,良久摊开了捏紧的拳头,一个粉色的发卡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这是我刚才在井边捡到的,他们两个至少那个丫头肯定是在井里了,我点了一张追命符,如果这发卡的主人还在人世,符纸就能烧起来,如果不能,那么就意味着……” 超子双手撑地,忽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烧起来了吗?” “嗯,烧了,而且符纸最后飘去的方向是古井里边。”查文斌拨弄着火堆里的柴火答道。 超子和瞎子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再问道:“文斌哥,飘向古井是什么意思?” 查文斌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咬咬牙说:“人如果还活着,那么应该在井下!超子,你刚才在井下遇到了什么?” 何毅超此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加上文斌那儿传来的消息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他的脸色已经逐渐正常,开始回忆起井下的情形。 超子刚接近水面的时候,还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凭借着自己在西藏当兵的肺活量,深吸一口气,就朝着水下潜去,他头上戴着战术射灯,在水下能见度可以超过二十米,但在这古井里,能看到的却不到一米,除了眼前一片白茫茫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他只能凭着感觉下潜,一直到大约十五米深的时候,超子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有东西在往上冒,没来得及等他反应,就被一大团黏糊糊的东西缠住了脑袋,一口气没憋住,那东西就直接钻进他的嘴巴里。超子下意识地拔出匕首朝前方挥舞了起来,一边拉着绳子想让上面的人拉他出去,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水流从下蹿出,接着他就顺着水流被冲出了古井,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之后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在这间屋子里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等到超子说完,卓雄接着话茬:“你拉绳子的时候,我就往上提,一开始很沉,我一个人都拉不动,还是文斌哥来帮忙的,两个人合力才勉强保住你不往下沉,然后绳子突然一松,井就开始出水了,紧接着你就上来了。文斌哥,你说超子是不是在井里遇到井龙王了?” 超子瞪了一眼卓雄:“哪来的井龙王,我感觉那是一团水藻。” “文斌哥,超子,你们还别不信,小时候我老是夏天偷跑到河里游泳,常常被我爹逮住就打,他说这河里有河龙王,井下有井龙王,得罪了它们就要被拉下去淹死,经常有人在我们那条河里失踪,老人们都说是被水鬼拉去,陪龙王爷下棋了!”说完他看了一眼查文斌,希望自己的说法得到这个道士的认可。 超子蔑视地看了一眼卓雄,嚷嚷道:“你别瞎扯了,那是你爹怕你……” “好了,都别说了!超子,你好好休息,卓雄兄弟和我轮流站岗,等到天亮,我们再去看看,就这样。”说完,查文斌捡了几块干柴,朝着门外屋檐走去,生了个小火堆坐了下来。 他们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这道士是怎么了?为了不自讨没趣,各自躺了下去闭目养神,只留下门外的查文斌映着火苗,静静地沉思。卓雄一句淹死,又让他想起了谁?是不是那个年少落水淹死的可怜的女儿呢?恐怕没人知道,因为自从他离开家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家里的事情。查文斌看着里面已经睡着的两个人,转过头去,看着远处那口古井,就这样看到了天亮。 当查文斌从一阵悦耳的鸟叫声中醒来时,他惊奇地发现,外面不仅雨停了,而且那厚重的雾气也散开了,更重要的是,村子里居然有了鸟儿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他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四周环绕的大山也都格外葱绿,仿佛这个地方一夜之间活过来了。查文斌擦擦眼睛,发现一切都是真的,急忙进去叫醒了两人,顾不上吃什么,三人朝着昨夜的古井狂奔过去。可能是久未有人居住,也可能是昨晚的雨真的很大,村子里汇集了不少小溪,看样子是从四周的山上流下来的,可是此刻他们已经来不及欣赏这雨后美景了。 超子打开战术射灯朝着古井里照去: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留在井边的苔藓不约而同地向上贴着井壁,告诉大家昨晚的水流冲刷得有多激烈,但凡井里都有一个明显的水位线,这口井的水位线不过五米深,此刻水位线上已经没有了井水,只是灯光打下去的位置实在看不清,也不知这古井到底有多深,昨晚超子已经尝试过下井没有成功,今天这个办法自然不敢再轻易尝试了。就在大家围着古井一筹莫展的时候,卓雄看见脚边的一个小石块,顺手就捡了起来:“有办法了,我们丢个石头下去,听回声就应该知道这井有多深了!”说完就顺势想丢,被查文斌一把拦住:“要是他们两人刚好在井下呢?不是被你的石头给活活砸死了?” 卓雄看着手里那块网球大小的石头,掂了掂分量,吐吐舌头,又放了下去,查文斌看着卓雄那块石头朝着何毅超问:“超子,你那根绳子有多长?” 超子自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文斌哥说话向来说三句半,他也不多想,解下捆在身上的尼龙军用登山绳:“有一百米,可别看这绳子细,能承受住五六百斤的分量呢。” 查文斌似乎有了办法:“超子,你把绳子的那一头解下来,把射灯绑在上面,再捆上一块石头,慢慢往井里放……” “文斌哥,你真聪明!这就来!” 绷得笔直的登山绳,绑着石块和射灯在超子的手上带着众人的希望缓缓地朝着古井里放下去,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古井的两边竟是些水草,别无其他,二十米过后,竟然还没有听到入水的声音,这个深度已经是人眼逐渐难以分辨的距离了,超子只能继续放绳,查文斌这双火眼金睛好像看见了什么,喊了一声:“超子,别动,别动,你慢慢转动绳子,好像你昨天到的位置,井壁和上面的有些不同。” 第26章 下井 (2) 超子听见后,慢慢地转动手中的绳子,拉着射灯把古井的边缘照了个圈,这么远的距离,超子这双侦察兵的眼睛都没发现什么,可查文斌却看见了,果然在那圈井壁上刻画着浮雕,那些线条在水下浸泡的时间太长,加上水草的侵蚀,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查文斌总觉得这些线条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又无法判断是什么。看清楚之后,又让超子接着放,下面的几米,查文斌又看见了不同的线条,一直到他的视线也无法达到。当超子手中的绳子已经剩下捆在手上的一个绳结的时候,这古井似乎还没有到底,难道说古人在这儿打的这口井已经超过了一百米?超子在那嘀咕起来:“一个盆地里打井取水用得了这么深吗?卓雄,你的先人真不是一般的怪!”卓雄听见超子又在抱怨他家祖宗,脖子一僵,就想抬杠:“我……我家……”这会儿他发现自己词穷了,是啊,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后代啊,怎么这个地方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怪超子说,连自己都在怀疑了,只能“我”了几声作罢,低下脑袋任凭超子奚落了。 既然没到底,只能把绳子提了起来,检查了一下,绳子的那一头竟然是干的! “干的!文斌哥你看,那一头是干的,这井下没水了?!昨晚那么深的水,今天干了?这也……” 超子看着那一头还是干燥的射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查文斌捡起地上的绳子看了看,的确,是干燥的,井里没水了,难道昨晚井水全部喷出来了?这是为何?超子这登山绳索是那种尼龙绳,是四股尼龙绳捆在一起的,出来的时候跟卓雄两人一人买了一根。查文斌看着那头的绳结,心头一转,有了:“超子,你把这两根绳子分别拆成两股,接在一起,我们再试一次。”说完就干,没一会儿,一条四百米的长绳就被拆解了出来,再次捆上射灯和石头,朝着古井放了下去,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绳子上的刻度,已经一百五十米了还不见底!他看了一眼边上的两人,只能继续放。两百米!看着已经两百米的长度,只能祈祷这该死的古井早点见底了,两百五十米,还没有结束!忽然超子手中的绳子一松,不再有下沉的感觉,到底了! 超子兴奋地朝着两人喊:“到底了,到底了,终于到底了!”文斌和卓雄赶紧围了上来:“多少米?”超子又慢慢把绳子往上提,一直提到能感觉到石头离地的高度,看了一眼刻度:“不多不少,刚好两百七十米!娘的,终于见底了!两百七十米啊,得有多深啊!” 查文斌接过绳子,看了一眼刻度,舒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口井是特意造这个深度的。” 卓雄拄着枪托问道:“文斌哥,你是说有人故意把一口井挖到刚刚好两百七十米?” 查文斌看着蔚蓝的天空,又扫了一眼边上的宅子说道:“对,二百七十米等于八十一丈,古人用长度单位都是丈,风水中当九数尽的时候自然回转为一,当两个九出现,也就是八十一的时候是表示一种循环往复。古人修建东西的时候都是以九为最大的数字,‘九’是最大的,也是终极的,意思为‘最’。要想‘九九归一、终成正果’,还需要‘一四七,三六九’,一步一步往前走。九九归一即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又回到本初状态,这种回复其实并不是简单的返回,而是一种升华,一种再造,一种涅槃,更是一个新的起点!终于有些明白那些义庄了,说不定,我们踏入了前人设置的一个巨大陷阱,我不知道这么做的意思是什么,但逃不掉的是我们很有可能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它的一颗棋子!” “棋子?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不是被人算计,恐怕是被天算计了,我们出来一共是五个人,要想成为正果,靠一个“九”还不够,同样需要一个“五”,九五才能成为至尊!” 查文斌这话说得可真叫一个玄乎,那两个兄弟现在是没了主意的,神鬼之说,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你就可以不信,现在是事实摆在眼前,谁无端端地会弄这么几个大祠堂做义庄,摆下青铜棺和巨型磁石?谁家里吃水需要打一个八十一丈深的水井,那个年代恐怕还不需要开采石油吧?谁会把一个村子建在终年见不到星光的地方,一住还是千年,偏偏现在又空无一人?谁家大门会选择上古凶兽看门?总之当一切的一切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思维的时候,只能用一些非唯物和超时空的观念去理解,在查文斌的世界里一直存在着能解释的和不需要解释的,显然他们现在遇到的就是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解释的,等待他的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是与人斗还是与天斗?是宿命还是巧合?在那些未知世界里,懂得有限知识的我们总是那么渺小。 一口昨夜还是满水的古井,今天已经干枯见底,所有的线索仿佛都断了,可是时间已经等不及了,过了今天要还是不见人,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看着井边那一堆绳子,他心头甚至有了想下去的念头,可两百多米的古井,能下得去吗?就算绳子够长,下面的空气也未必够啊! 事情的转变总是来得那么快,就在查文斌思索前前后后的时候,一个小细节被他发现了。 卓雄递了根烟给超子,男人解闷的两大法宝:烟和酒。超子此刻也是烦得慌,靠着井边坐着,猛地吸了几口,顺手就把夹着烟的手指搭在了古井边上。 每个男人吸烟的方式不一样,所以每个男人弹烟灰的姿势也同样不一致,超子就是那种夹着烟手就会不停地抖动弹灰的类型,他这一弹,灰自然就掉进了古井里,等一支烟快要吸完之时,查文斌突然发现古井口边黏着的烟灰在那儿来回抖动,似乎就要飞了起来,他凑了过去,把脸颊轻轻地贴在井口,若有若无地感觉到脸颊上的汗毛在微微抖动:“有风!这井里有风!”他这么一咋呼,把超子吓得一屁股从井沿上弹了起来,一把扑向卓雄怀里:“有鬼?哪里有鬼?!啊?井里有鬼吗?”把卓雄给乐得哈哈大笑:“井里有鬼,刚才准备挠你屁股呢,黑漆漆的长毛爪子……” 查文斌看着这两个活宝,这都什么时候还在闹着玩,也没了脾气:“超子你们过来看,这井里有风,就说明里面的空气是流通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下面肯定和某个地方是连通的?再点一根烟来,把烟灰轻轻弹在井里试试。” 卓雄嘴巴里正叼着一根呢,拔出被咬得皱巴巴的烟头子,伸出手放在古井正上方,轻轻一抖,烟灰向下飘去,三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平日里毫不起眼的烟灰,也就一瞬间的动作,此刻觉得好像是一个世纪一般漫长。 灰白色的烟灰带着他们的希望向下落去,还未走到井里,就朝边上散开,落到了井沿上。再弹一下这次更加明显了,有几团烟灰自顾自地在井口打了几个圈竟然开始向上飘了…… 卓雄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又弹了几次,还是依旧,“果然有风,文斌哥,你是怎么发现的?” 查文斌指着他嘴里的香烟,笑着说:“还是靠你给超子的烟才发现的,我刚才还在犹豫,这下基本可以断定这里起码有空气存在。超子,你不是说自己的绳子可以拉几百斤吗?分出的这两股吊一个人吊得住吗?” 超子拾起地上的绳子,用力扯了几下,“别小看这绳子,虽然一股拆成两股,但是拉力依然可以达到400斤,别说一个人,两个人都能撑得住!” 古井边上有一棵古松树,两人合围那么粗,查文斌走过去拿脚踢了踢,纹丝不动,“超子,你把绳子一会儿就绑在这树上,等会儿我先下去看看,要是没问题,我再通知你们两个,要是下去了没回应,你们俩就赶紧出山去,再也不要回这村子,听到了没有?”说完动手拾起绳子,走到树边打了个死结,又用力拉了拉,确定没问题之后,才走到井边。 卓雄和超子一齐走了上去,拦住了他:“文斌哥,我们两个都是侦察兵出身,要下去,自然也是我们打头阵。” “是啊,文斌哥,我跟超子在西藏当兵,登山训练都是老手了,这井下情况本来就不明朗,你又没什么经验,我看还是我先下去。” 查文斌拍拍两个人的肩膀,这两个小子一路走来,对他这个道士一直都很尊敬,但是超子下去过一次,差点丢了性命,何老已经丧妻,怎么也不能让超子有危险;卓雄是卓老汉唯一的儿子,说白了他的职责只是一个向导,能带着他们进村就算完成任务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趟这趟浑水,即使下面真的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也只能自己下去。 查文斌看着天色,再过一个小时,恐怕就要大亮了,到时候就怕又生出什么变故来:“都别说了,我先下去,你们在上面看好了,有什么情况就开枪示警,我下去后要是没危险,超子你再下来,卓雄你就在上面替我们望风,我下去后以拉扯绳子三下为信号,就说明我到底了。” “不行,文斌哥,我先下去,这事我比你有经验!”超子一把抢过绳子就往自己身上捆,又被查文斌抢回来:“超子,你小子给我听着,这下面要真是一马平川,老子也能走得下去!要是遇到什么古怪呢?你以为你们在部队学的那一套能应付吗?别的不说,这村子里到处都是些从未见过的邪物,别说这正中的古井了!”说完,查文斌怕他还要冲动又加了一句:“我算过了,今天你们两个八字不够硬,只能我先下去!”当然,后面的这一句纯粹就是他拿出来吓人的。 超子狠狠地砸了自己手上的烟头:“瞎子,你拉好绳子,我给他穿保险扣!”超子说完就开始着手给查文斌打上专业的登山结,又给他戴上战术射灯,查文斌怕自己遇到什么状况,索性把家什一股脑装进八卦袋里挂在了脖子上,右手捏着大印,跟两人约好了信号,由他们两个拉着,准备下井了! 临出发前,查文斌跟两个人拥抱了一下,若是放在平地里270米的路,走走也就一两分钟,可是在这垂直向下、伸手不见五指还一无所知的地下古井里,需要走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超子负责在井口做人力滑轮,为了保险,卓雄又在他身后加了一道人力滑轮,查文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脚朝下,开始朝着古井里缓缓下降,刹那间被包围在阴冷的未知世界中。 等下降不到四米的位置,查文斌用力地扯了扯绳子,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暂停!他看见了之前在上面模糊看到的那些线条,用手拂去上面的苔藓,已经被井水侵蚀严重的井壁上露出了几条看似人工刻画的图案来,随着苔藓越来越多地被他剥落,逐渐一些凌乱的线条显现了出来,虽然被水泡得很严重,但是刻画得很深,还是能看出来,线条刻画得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仔细一看,有的地方还特意被人扎了小眼,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查文斌觉得这些线条在哪里见过,很熟悉很熟悉! 查文斌用手拂过这些不知年月刻上的线条,闭着眼睛,把它们一一映入脑海,组成了衣服图案,又转动了绳索,继续摸索,当他一圈转完之后,手指触摸到一个比较大的洞眼的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点,刚才的一圈一共摸到四个大小一致的洞眼,这四个又是整幅图案中最大的,一幅巨大的图画快速在他脑海中排列起来。 查文斌得出一个结果:这里刻画的正是上面那个村庄的平面图!整幅图是鱼形,这村庄的平面图就画在鱼身上。四个大点代表的就是四个由凶兽守着的义庄,那么自己身处的这个井自然就是中心,横着的线条代表的是村子里弯里弯去的路,那些小点代表的就是房屋,而更加让他惊讶的是当他组合完整后,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村庄居然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八卦! 八卦图是由阴阳一黑一白两条鱼组成的,自己所处的这口深井只是阴阳鱼上的一个鱼眼,而村庄的位置从图案上看正处于阳界,那么这个点也就是这口古井岂不是代表阳中有阴的阴间界! 八卦黑鱼中有个白点,白鱼中有个黑点,这黑白二色,分别代表阴阳两方,天地两部;黑白两方的界限就是划分天地阴阳界的人部。白中黑点表示阳中有阴,黑方白点表示阴中有阳。道生一,就是无极生太极;一生二就是太极生两仪;二生三,就是阴阳交感化合;三生万物,就是太极含三为一,因万物由阴阳而化生,故万物各具一太极,也就是说,太极不仅包含了阴阳两个方面,还包含了划分阴阳的界线和标准在内! 查文斌发现自己所知的真的是太少太少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神通?这里究竟有多少个阵法在等待着他?吊在半空中的查文斌半天没有反应,也让上面的人着急起来,超子朝着井里大喊:“文斌哥,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一声喊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用力搓了搓手,准备继续下降! 第27章 白骨水潭 (1) 查文斌再看了一眼那些线条,朝着上面喊了一声:“没事,继续放吧。”上面的超子应了一声,两人又开始配合起来,放的速度很慢,随着深度逐渐加大,渐渐地查文斌的身形已经开始不清晰,再过了一会儿,就只剩下头顶那盏射灯发出的亮光了。 刚开始每隔五米超子就停顿下来,查文斌用力拉一把绳子代表是安全的,可以继续放,拉两下就代表需要停顿,拉三下就是之前约定好的到底了,如果是不断地晃动绳子,就意味着在井下遇到了危险,需要上面快速把他拉上来。随着绳子越放越深,超子停顿的间距也越来越短,渐渐演变成每放一米就需要对一次信号。 而下面的查文斌呢?又在井下发现了什么?古井下面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我们需要调整一下视线了。 话说查文斌经过开头的那些线条,便开始留意起井壁,越往下沉,水侵蚀的痕迹越多,井壁的颜色也逐渐由上面的灰白色变成了褐色,倒是苔藓随着深度加大开始逐渐减少,但有一点,越往下,那股从下而上的气流越强,到了约摸五十米深处,风力已经能吹动胸前挂着的乾坤袋了,由那些气流带来的新鲜空气比起外面的空气竟然不知好上多少倍,吸入口中,舌尖上竟还带着丝丝甜意,让查文斌稍稍放松了一下原本紧张的身体,人的本能总是把苦涩酸臭视为危险的信号,把甘甜芳香视为安全的意思。 有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的就是他的眼神没有离开过井壁半步,那些古老的岩石之上有着明显的人工凿痕,用心一点还能还原出当时开挖这口古井的劳动场面,每隔三米左右就有一些类似壁画但又十分简洁的线条构成的图案,最多的便是一些鱼、鸟和树,偶尔有一两个人形图案一闪而过,查文斌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画着巨大眼睛和巨大耳朵的人,由于这些线条十分粗糙,查文斌只稍作观看便牢记于心。 约摸过了一百米,查文斌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口古井本是人工开凿,留下的痕迹虽然经过岁月的侵蚀,但依然清晰可见,百米过后,井壁上开凿的方向开始变化。 一开始,这古井开凿的方向是从上而下,所有的凿痕也都是上头粗、下头尖,这无疑证明了人们在打井的时候,作用力的方向是从上到下,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一百米之后,查文斌发现那些开凿的痕迹变成了上头尖、下头粗,几乎是在一条很明显的分隔带上发生了这种开凿痕迹的变化,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说当年打这口古井的时候是兵分两路,一部分人从村子的地面朝下打,还有一部分人在这几百米深的地下从下往上打?先不说那些人是如何进了这地下,有空气的流动证明下面应该是有个空间通向外界,只是他们没有发现罢了;但要保证一条古井沿着几乎是垂直的线条贯穿,还是从两头往中间打,这恐怕在有地质勘探和图纸设计的现代社会也做不到! 很简单的道理,当你蒙着眼睛站在百米高的楼顶,你如何才能让你也是蒙着眼睛的伙伴站在楼层下面的地下室里,让你的伙伴跟你连成一条线,并且要让这条线垂直于地面!这个实验告诉我们在没有测量仪器和三维制图的古代,要完成这样的工程几乎是天方夜谭! 查文斌在震惊这样一个工程的同时,墙壁上的壁画逐渐有了新的变化,原本的鸟和鱼的图案已经消失不见,出现了一个新的图案:虫子。那些原本光秃秃的树,开始有了叶子,几乎从凿痕有了变化,这些图案也跟着转变。 而留在古井边的超子和卓雄两人已经看不到亮光了,随着查文斌越来越深入,留给他们的除了手中沉甸甸的绳子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信息。好在每隔一米,他们的沟通还存在,只是从绳子上传来的拉扯感越来越弱,到后面几乎就要感觉不到,百米之下一个人拉扯的力量早就被长长的绳沿路分散了,这是他们事先根本就没有想到的! 超子看着手中的绳子所画的刻度,计算了下,查文斌下井的深度已经有约摸二百米了,凭借着那份细心,手掌上还能微弱地感觉到下面传递上来的信号,两人只顾着手里的绳子,此刻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周围已经开始发生惊天的变化! 卓雄这人是个老烟枪了,这查文斌下井都已经两个小时了,他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烟,这会儿已经是烟瘾上了头,趁着他们俩交换信号的空当,他迫不及待地从兜里掏出两根皱巴巴的香烟点了起来:“超子,烟我都给你点好了,接着。” 超子回头一看,嘿,那小子此刻脑门子上都已经开始冒烟了,心想着你小子可真会闹腾,不过这神经已经紧绷了一个早上了,是得来根烟好好松个神了。就在他转头过去接烟的片刻,他突然就没了反应,呆立在了那儿。卓雄嘴上叼的那根烟都已经快要烧到烟屁股上了,超子还在那纹丝不动,盯着卓雄的脑袋,眼珠子都不带眨一下的,把个卓雄硬是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超子,我说你老盯着我看干啥,你在那发什么呆呢?这烟你一口没抽,尽白烧了,是不是嫌我烟差啊,想当年在西藏当兵的时候,老子还捡连长的烟屁股抽呢,你这会儿还跟我挑上了,不抽拉倒,我扔了去。” 他丢烟头有个习惯性动作,就是不朝前面,只朝后面丢,烟头“嗖”地一下被那小子给扔到几米外,顺势他的脑袋也扭了一下过去,刚转过头,对面的超子还是那个姿势,一想起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猛地一转,卓雄惊呼一声:“我的老天爷,那不就是老爹说的蕲封山吗!” 离二人不远的后方有一座巨大的高山耸立云间,笔直的山体犹如一条黑色巨龙,拔地而起,山腰间飘浮着几朵白色的云彩,远远看去,竟有鹤类穿梭其中,犹如画中描绘的神仙之地一般!看得地上的两人不仅忘记了抽烟,甚至忘记了井下还有人等着他们放绳子呢! 井下边的查文斌只觉得放着的绳索怎么突然就停了,使劲地拉扯了一下,也不见反应,他心头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井上出事了,是不是那两小子又遭暗算了!”想想自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着,该不会是和老王他们一样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吧,想着自己挂在这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的古井半空中,把个查文斌给急得直跺脚,可上面那俩小子此刻却正在看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呢! 超子看得出奇,这才想起来查文斌还吊在井下呢,赶紧叫醒了跟他一样沉浸在美景之中的卓雄,让他快放绳子,下边的查文斌此刻都已经要急疯了,正在那按着井壁试宽度,准备自己动手往上爬,突然绳子又开始下降了,还是跟之前的规律一样,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准是这两小子时间待得久了,在那里歇了会儿呢。 上头的超子怎么能放过这么好一个损人的机会,歪着脑袋喊道:“瞎子,你爹是不是说过蕲封山终年云雾缭绕,瘴气丛生啊,那上面还有什么劳什子毒蛇来着是吧?你好好看看,那上面简直就是个人间仙境嘛!这么好的地方硬是被他给说成是人间地狱!我看你爹啊,八成就是当年在这儿干了什么坏事,被村子里的人给撵出来的。” 卓雄僵着脖子,也不示弱:“你别在那儿胡咧咧,我娘和我姐还在那山上呢,要真是跟你说的那样,她们怎么会找不到啊!我爹就算是爱吹牛,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老婆孩子开玩笑吧!” 哟,这超子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就算那老头要吹牛,也犯不着拿自己的老婆孩子说事啊,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卓老汉说的是真的,蕲封山或许本来就跟他们第一次看见的那样藏身于云雾之中。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这山神爷爷难不成这么给面子,看见他们来了特地拿掉面纱,欢迎他们进山? 这上面的人不知道下面的情况,下面的自然也不知道上面的情况,其实蕲封山早已在露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就已经散去了笼罩着的云雾,只是他们两人专心于井下的查文斌,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再说井下的查文斌,现在已经身处地下两百米,此处本就是一个盆地,温度要比外面低,照说这古井之下温度应该更低啊,事实也是如此。从下井开始到这两百米深度的时候,查文斌已经被冻得有些哆嗦了,好在那股子气流还在,输送进来的风夹杂着外面的温度,不至于承受不了,不过这人被吊在半空中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除了浑身酸痛,身体的一些部位也逐渐麻木了。 查文斌把头低了下去,试着用射灯看看下面的情况,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别无他物,心想着还是到底再说吧,反正人已经下来了,不管怎样都要有个结果。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古井下方的空间越来越大,最宽的地方已经有了将近五米,借着战术射灯,查文斌看到这些石壁上的线条图案又有了新的变化,开始出现了人的造型!有狩猎的,也有劳作的,就在他即将到达底部的时候,一幅巨大的图案呈现在了眼前,这幅图和之前看到的所有图案都不一致: 与其说这幅图是人,还不如说是怪物更加恰当一点,因为从图上看,一个长着人的脑袋和鱼的身子的家伙带着一群看似男男女女的人向着一个长着人脸猪嘴、麒麟身体和猪脚模样的人做顶礼膜拜状,这是什么东西?查文斌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因为古代文字尚未发明之前,人们记载重大事实都会采用壁画的形式,一般描述的都是当时十分重大必须要载入史册的大事件。世界各地发现的远古壁画,都是这样的,那么这幅画呢?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这样的怪物存在? 第28章 白骨水潭 (2) 就在他为眼前这幅巨大的壁画所迷惑之时,查文斌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已经不再是虚无的空气,而是坚硬的岩石!难道自己已经到底了?查文斌赶紧把目光从顶上的石壁上移开,低头一照,果然,自己现在已经身处井底,说是井底,不如说是在一条地下暗河更加恰当,因为环顾四周之后他发现距离头顶十米左右,空间已经豁然开朗起来。 初步观察之后,查文斌发现自己的正上方就是那口古井,犹如一个漏斗,不过是底下宽、上面窄,向上二十米左右直径开始变成他们在上面见到的井口般粗,呈一条笔直的人工开凿线路到达地面,露出一个细小的点,那儿就是井口了。查文斌用尽力气狠狠地扯了三下,意思是自己安全到达井下了,这三下因为能踩着地面,力气自然是用上了,上面的超子见半天没动静还着急呢,突然手上的绳子动了,自然是大喜:“战友,文斌哥已经安全到底了,等会儿你把我也给放下去!” “你也下去?那我呢?” “你,留在上面帮我们看装备吧。” 卓雄:“……” 解开了身上的绳索之后,查文斌开始对这个地下世界的第一处进行打探,脚下是光秃秃的黑色石头,并没有人工修饰的痕迹,看样子是天然的,前面看上去是一条暗河,而背面则是坚硬的岩石,整个古井下面呈现一个反“l”的形状,竖着的是古井,横着的就是那条暗河。看来那条暗河是从前方流出来,到了古井这儿就到了尽头,转而由人工向上开了这么一口古井,自己现在站着的位置是一块凸起的巨大黑色岩石,前方有一个很大的凹地,看那样子应该是巨大的水流冲击到此处形成的漩涡。查文斌想象了一下,以古井的深度两百七十米,那这下面的空间在昨天岂不是还残留在水中?那么老王他们要真是在这下面,那……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有生还的机会吗?查文斌抬头再次看了一眼古井的出口,毅然决定往前寻找。 好在超子买的战术射灯确实比较好用,至少在这个地下世界里,查文斌的视线能够达到五十米左右。开始,地下河道里还有着浅浅的水在流动,查文斌试着喊了几声:“老王,老王,你们在吗?”在这个空旷的洞穴里,伴着他的喊声,一阵阵的回声扩散在里面,久久才消失,若他们在,也应该能听到了,喊了几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往前继续走。 “咦,这是什么?”查文斌发现这洞穴下面的墙壁上也有壁画的存在,并且是一幅连着一幅,像是我们看的漫画书一般,这种壁画已经不是古井里的雕刻了,而是用白色的线条勾画出来的,虽然部分位置被水和各种苔藓侵蚀了,但因为画体巨大,所以除去一些细节,大致上是能看得出来的。 第一幅壁画:只有一条翻腾弯转的白线,白线之上有一个尖尖的东西露出。 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再往前走,见到了另外一幅壁画。 第二幅壁画:几乎跟前面那幅一模一样,一条翻腾的弯转的白线,白线之上有一个尖尖的东西,只是这幅画跟前面那一幅不一样了,这幅壁画多出了几个东西,在那翻转的白线围成的圈圈里有几个人手上拿着兵器,却是一副落败的样子,而白线圈以外,有一个人长着八只脚,三头六臂,分别拿着刀、斧、戈,身形要明显大于其他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的身后同样也站着一群手拿兵器的小人,似乎是他的部下,挥舞着手里的兵器模样的东西,呈现出准备进攻的样子。 看着这幅画,查文斌心里有了一点底,要说这画是谁画的他肯定不知道,但是这画像里的人物他却认识,那个八只脚、三头六臂的人物,正是蚩尤! 传说蚩尤是上古时代九黎族部落的酋长,在历史记载中是武战神。说蚩尤曾经与炎帝大战,因为本领通天、骁勇善战,后来把炎帝给打败了。 于是这炎帝战败后又找了另外一个部落的酋长黄帝,他与黄帝一起联合来跟蚩尤打仗。这蚩尤自恃武力高强,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率八十一个兄弟举兵与黄帝争天下,最后在涿鹿展开激战。黄帝也打不过蚩尤,就去请天来帮忙,杀得血流成河。蚩尤最终被黄帝所杀,砍了脑袋之后把尸身分开埋了,结果首级化为血枫林。后黄帝尊蚩尤为“兵主”,即战争之神。 那么既然这幅画里面站着的人是蚩尤,在白线里面的那个人岂不就是黄帝了?那么这幅画描述的是什么?这不是传说中的涿鹿之战嘛! 查文斌看着石壁上描述的意思,马上推断出这一层意思,黄帝、炎帝和蚩尤应该是中国最古老的三个祖先,在那个充满了神话传说的时代留下这种壁画,倒也不足为奇。看完过后,查文斌又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果然前面又出现了第三幅壁画。 这一幅壁画跟前面那一幅还是在同一个场景,原来那个尖尖的东西已经成了一座大山,直耸入云霄,山顶之上有一个女人模样的人手上牵着一条白线,下头连着山尖。山里原先的人物也发生了变化,一些动物开始出现了,前方冲着的一个人,身后跟着熊、罴、狼、豹、雕、龙、鸮等各种动物,但这些动物都被拟人化处理,手上握着兵器开始和外面的蚩尤战斗在一起。查文斌看了之后,知道这描述的应该还是逐鹿战争,讲述的应该就是黄帝率领图腾部落大战蚩尤那一段,而天上那个女人倒引起了查文斌的兴趣,传说黄帝是得到了天神帮助,难道这个女人就是天神?那她手上的那根白线是什么? 就在查文斌思考的时候,他猛地发现了最大的问题,那个尖尖的东西,这会儿变成了一座大山!他又往回走了几步,心头一震!天,这座山不就是白天看到的隐藏在云雾之中的蕲封山吗?这怎么解释?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场战争之所以被叫作涿鹿之战,是因为这场战争的古战场一直传说是在现今河北涿县,这四川和河北相差十万八千里,为什么这儿描述是在蕲封山! 带着深深的疑问,查文斌接着往前走,前方忽然有一大水潭拦住了去路,这暗河里的水冰冷刺骨,射灯照过去冒着丝丝寒意,想来自己这会儿可能是要涉水通过了,于是把包袱丢在一边,就地坐了下来,准备脱去鞋子。就在这时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文斌哥,别下水!” 查文斌几乎是下意识地缩回了马上就要踏进潭子里的脚,这不是那小姑娘的声音吗?她在这里?顺着声音的方向,查文斌刷地举起射灯,声音是从他对面角落里传来的,射灯打过去除了岩石还是岩石,可刚才自己明明听得真真切切,那一句“文斌哥”不是她叫的是谁叫的? 查文斌顺着那方向喊了一声:“冷姑娘,是你吗?你们在哪儿?” “我在这儿,文斌哥,你想办法过来救救我!王叔快不行了。”声音传来,几乎是带着哭腔了,这回他可是听清楚了,顺着那方向再次看了一遍,终于见到在对面的崖壁上有一条岩石缝,缝里有一只手拿着一件白色衣服正在挥舞着,查文斌一眼就认出,这不是老王的衣服吗? 一看这下好了,人终于给找着了,查文斌一边穿起鞋子一边喊道:“你别急,你在那儿别动,我这就过来!”查文斌一瞅,自己离对面隔着一水潭子,不下去也不行啊,不然一会儿怎么过去,想想还是把鞋子又给脱了,这会儿还没下水呢,那边的丫头又喊了:“文斌哥,别下水,那水里有东西!” 有东西?查文斌把射灯刷地朝着水潭子照去,把他也给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水潭子深度估摸着也就四五米,水质很好,在灯光下清澈见底,只是这水底不是我们平时潭子里看见的沙石,而是一摞摞的白骨,铺满了这个约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水域,查文斌顺着光线的移动,水纹波动之下,那些白骨也跟着晃动着,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远的地方只是白晃晃的一片,这脚边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全是人骨! 这灯光一扫而过,他还发现了一样东西,在这个水潭的正中间,有一大块礁石,约摸五平方米大小,上面放着一副青铜棺材,一共有五条巨大的锁链从这暗河顶部垂直而下,分别连着四个角和中央,再仔细一看,棺材上方还有两根稍细一点的锁链捆着,两边直直地垂入水中,这口棺材上面爬满了小螺蛳,连同那些锁链,顺着一直爬到最顶端,密密麻麻的,说不出那股恶心劲,难道那丫头让自己别下水就是因为这些棺材和骨头,她是怎么发现的呢? 正想问话呢,忽然水面上冒出一两个绿色浮点,越来越多,越聚越多。逐渐地这些绿点向中间那口棺材靠拢,没一会儿,整个棺材已经被绿色全部覆盖,把那口原本充满死气的青铜棺映得一片通绿,竟像是一块巨大的绿色玉石一般,说不出的诡异,把他也怔住了,这些绿色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磷火”,农村一般把这个东西叫作“鬼火”,现代科学的解释是因为人的骨头里含磷,磷与水或者碱作用时会产生磷化氢,是可以自燃的气体,这东西重量轻,风一吹就会移动,走路的时候会带动它在后面移动,回头一看,很吓人的,最常见的地方是坟地里,所以这东西在查文斌的眼中虽然说不上有危险,但也绝不是个什么好信号,这种地方一般都是阴气极盛,最容易成为那些东西的老巢。 看着这些“鬼火”还在聚集,似乎都没有散去的意思,那边的两个人还生死未明,这叫一个急,查文斌把心一横,也不管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孤魂野鬼了,老子先下手为强!要真有个什么东西,待在这种鬼地方,八成也不是个善主。看着这累累白骨,今天顺便就给你们超度一下,也算是积个阴德了。 第29章 白骨水潭 (3) 凡是照不到太阳的深穴里面本来就是极寒极阴之地,外加这么一大片人骨,人们想象中的地狱估计也就这样了,查文斌搜罗了一下包袱,这儿的条件是摆不出什么倒头饭和案子了,掏出两块压缩饼干,将就着当供品用吧,看了看四周,找到一块大石板,下面用两个石头垫着,就当成是桌子了。好在蜡烛和香纸这些东西都有带着的,不一会儿就被他在这古井下面的暗河道里给弄出了一套法事前的准备,别说看着还真有模有样,连他自己都不禁苦笑起来。 弄完之后,查文斌想起那两人还在那头呢,又喊了一声:“冷姑娘,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也不要出声,就把眼睛闭上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听到了吗?” 那边应了一声,他这才放心了下来。点燃香烛,摆好饼干,又找了几块石头放在石板上,又在缝隙里插上三根香,在石板前面放了几张冥币,用石头压着。他拿出那方八卦白铜墨盒砚台,蘸着朱砂,以地为纸,快速画出四张复杂之极的符咒,这四张符咒分别是: 太清九真安化上爱玉符、交神生明玉化符、真皇混丹肃玄符、明纲玄兆大冥九化符! 全部源自道家无上法门《八威龙文》,相传乃是元始命天真人皇所著,以日、月、山、河、水、火、人、鬼八种形态,用道家独有的云篆,引玉虚、紫虚、清虚三气,配上天地阴阳之合,共计三合五德八会之义,以成飞天之书,后撰为八龙云篆、明光之章之说。这里的天书指的就是这部《八威龙文》。 《洞玄灵宝玄门大义》曰:“三元者,一曰混洞太无元高上玉虚之气,二曰赤混太无元无上紫虚之气,三曰冥寂玄通元无上清虚之气。五德者,所本有即阴、阳、和,阴有少阴、太阴,阳有少阳、太阳,就和中之和,五德也。篆者,撰集,云书,谓之云篆。此即三元八会之文,八龙云篆之章,皆是天书。”说明这几张符咒,融合了三元八会之文,用来源于天地间之三气与阴阳和合的力量所成,威力无比。 查文斌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四道大符成形的那一刻,包围着青铜棺的那些幽绿的“鬼火”竟开始“呼”地带起一阵风来,四下散开!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在空中盘旋了好久之后,又才落了下去,只是那棺材上的绿色比之刚才已经明显黯淡了好多。 查文斌拔出七星剑,“噌”的一声,寒光一闪,左手向上一扬,一张天师道符抛向空中,右手拔剑而起,直刺当空,“刷”的一声,只见那宝剑已经刺穿了符纸,右手手掌一转,剑锋向下,不消用力,已经钉入了沙石之中,十指松开,那剑身竟像是很兴奋一般前后摇摆,发出“嗡嗡”的声音,只见边上有几朵绿色的“鬼火”迅速朝着中间飘去,一头扎进了堆里。 不等剑身平稳,查文斌掏出辟邪铃,右手高举,手腕一抖,“叮当”一声脆响,回荡在这空洞的暗河古道之中久久不能散去,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孤魂等众, 九玄七祖, 四生六道, 轮回生死, 出得地狱, 及望东极天界, 救苦门庭, 救苦地上好修行, 只有天堂无地狱, 阎君一见不敢高声, 童子夜叉敬拳拱手, 牛头马面尊敬皈依, 一十八层地狱狱狱逍遥, 三十三天宫宫宫自在, 超升天堂之镜, 即无地狱之声, 出离地狱,永离苦难, 竟往人天,超升净土, 快乐无量,一去一来,无挂无碍。 太上救苦,法力无边精命威灵,负命奉行太乙寻声救苦天尊! 这念的不是别的,正是超度九祖先亡咒,随着查文斌嘴唇的抖动,那些原本依附在青铜棺上的“鬼火”又开始再次散开,纷纷在空中盘旋起来,几遍过后,整个空间里已经密密麻麻地排满,就像是一大片的萤火虫漫天起舞,照得整个洞穴都是绿油油的一片,这等景象不仅没有丝毫美感,反而让人觉得是鬼气森森,煞气冲天,原本温度已经不高的井下此刻显得越发阴冷。 三遍咒语之后,查文斌拿出随身背包里的一个小瓶子,食指伸进去蘸了蘸,做兰花指模样,向着石板案头一弹,几滴液体模样的东西洒向了空中,不偏不倚地全部落到了石板之上。随着这一弹,靠近案头的“鬼火”纷纷朝着他的方向过来,但好像十分畏惧那柄宝剑,只是围着,不敢前进一步。查文斌又蘸了一点,再次弹出去,果然又有不少“鬼火”飘了过来。 他这弹出去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阴阳无根水,此水名为无根,意思就是不落入地面的水,需要在子时时分,阴阳交换之际,由尚未婚嫁的处女手持净瓶,托于头顶,站在空旷的野外接那雨水,以春分那天所降的最为宝贵,这会儿洒出来算是给它们饯个行,当最后一滴弹完,查文斌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绿色球状物,也不知堆积了多少“鬼火”,照得查文斌此刻已是身体通绿。 看了一眼身前的庞大队伍,查文斌会心一笑,又从布袋里掏出个白纸条来,放在手中轻轻一抖,那白色原本是压缩起来的,此刻垂成了一根白纸条,约摸半米长,火柴盒那么宽,最上头由一个红纸扎着,通体的形状剪成了铜钱的模样,这就是我们清明上坟常见的东西,引魂幡! 查文斌往前走了一步,拔出那柄七星剑来,左手把那引魂幡往空中一抛,右手持剑当空一刺,连着原先的天师咒和引魂幡都被刺中了。左手拿起辟邪铃,轻轻一抖,又是“叮咚”一声,右手的七星剑高高举起,一抖,那幡就飘了起来。随着铃声停止,查文斌转过身去,每隔七步,就停顿下来摇铃一次,后面那些浩浩荡荡的“鬼火”像是找到了领队的,紧紧跟在查文斌的身后,他停下,它们也跟着停下,始终保持着七步的距离。 待查文斌走到古井下方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看着身后的队伍,查文斌右手把剑朝着井口方向一指,大喝了一声:“去!”话音落完,马上向后跳了一步,只见那些“鬼火”大军又开始了新的变幻,随着队形不断地翻腾,慢慢竟然有一条龙的形状,一条通体绿色的巨龙!只是这条龙跟我们平时常见的龙根本不一样,它居然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这也是查文斌没有想到的,诡异的是由“鬼火”所组成的“龙”不仅身体来回扭动,而且还忽闪忽闪地挥动着那一对硕大的翅膀,待整条“龙”的两只眼睛最后被组成之后,巨大的龙头随着那对恶魔之翼的舞动,径直游到了查文斌的跟前,扭动了一下脑袋之后,开始慢慢地低下了头颅。 这是什么情况?按照查文斌的设想,此刻这些“鬼火”应该飞出去了才对,原本古井的设计从井壁的图案上来看,应该是位于阴阳鱼的黑点之处,属于阳中有阴之地,这些可怜的东西困在这里,没人指点恐怕一辈子都别想出去,现在已经为他们引路了,不仅不出去,还幻化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是跟自己感恩来了,这倒是有可能的,看着这群来路不明的“朋友”,此刻他真有几分感触,万物都晓得知恩图报,查文斌再次试着舞动招魂幡,剑身直指井口,又喝了一声:“去!”那条“鬼火”组成的龙形,只是不安地晃动着尾巴,还是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这可把他给难住了,明明队伍已引过来,难道这里有什么禁忌?他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啊,只见那组合成的“龙”头还在他前面低着,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只是身子在那不停地摇摆着。查文斌仔细看了看,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对翅膀之上!他忽然想起一个东西来,在我们的意识里,中国古代的龙,都是没有翅膀的,只有西方的传说中才有这种有翅膀的龙,还多为邪恶的化身,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在中国还真有这么一条带翅膀的龙,并且是唯一的一条,那就是“应龙”! 应龙: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山海经》) “应龙?”查文斌自言自语道,忽然他就想到了一个成语:画龙点睛!据说梁朝的时候,大书画家张僧繇在金陵安乐寺墙壁上画了四条龙,但没有画眼睛,他常常说:“点了眼睛龙就飞走了。”人们都认为很荒诞,他就点了其中一条龙的眼睛,一会儿,雷电打破墙壁,那条龙乘云飞上了天,没有被点上眼睛的龙都在那里。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瞅着眼前这条龙形队伍,确实没有眼睛啊!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查文斌咬破中指,迅速地朝着龙眼部位分别点了一下,就在点完之际,那龙形队伍仿佛真成了一条巨龙,在查文斌身前徘徊了几圈之后,又朝着他点了点头,像是感谢一般,“吼!”一声巨大的龙吟声从古井传出,连上面的超子和卓雄都听得清清楚楚。龙首部分率先钻进了古井,到了那对翅膀的位置竟是收缩进了身体,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长的身体,在查文斌身前无数的绿色飞过,过了许久才消失殆尽。 而此刻的超子和卓雄正站在井边,听得下方的动静之后,地皮也跟着晃动了起来,远处那些原本已经不怎么牢固的房子,纷纷倒下,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型的地震,两人还未来得及走开,只见那古井之中“呼”的一声,夹杂着一阵巨大的阴风,一条通体绿色的巨龙直冲云霄,当尾巴离开古井的一刹那,一对硕大的翅膀“哗”地展开,扑闪了一下,绕着蕲封山顶整整转了一圈,这才朝着西边飞去,把他们两个看得目瞪口呆。 等超子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看着卓雄:“刚才那是什么?” 卓雄呆呆地看着超子:“我好像看见一条龙……” 然后两个人继续看着对方发呆…… 几分钟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起来狂奔向井口,放声大喊:“文斌哥、文斌哥、查文斌!” 下面的查文斌,此刻已经走向了刚才的石板案头,上面的叫声一点也没听见。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还满满的一潭水,现在已经没有了;原本那些累累的白骨都已经炭化了,中间那口青铜棺材此刻已经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原本密密麻麻爬在链子之上的那些螺蛳此刻已经散落一地,并且壳都已经成了白色,突然之间,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仔细一看,原来那棺材的下方有一只巨大的鳌顶着,不过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冷姑娘,你听见了吗?我现在就过来!” “文斌哥,快来救救我们!”那边的冷怡然哭喊道。 查文斌此刻最关心的是那两个人,说完马上朝着对面的岩壁走了过去,这水潭现在是没水了,那些炭化的骨头中间似乎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要经过那口青铜棺。眼下救人要紧,查文斌管不得那么多了,总比在骨头堆上踩过去要好。他站在石头上往下一跳,顺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第30章 会合 (1) 村子里的卓雄和何毅超朝着古井下边喊了老半天,下面也没个声,自然是急得发狂了。 急疯了的何毅超搜罗了一下身边的装备,胡乱抓了几把,统统都塞进背包里,戴上手套之后抓起绳子就要下井:“瞎子,你给我在上面看好了,我下去看看情况,不用说,肯定出事了!” 卓雄一把拦住何毅超:“让我下去,以前在部队里我干的就是机降,要论绳降,整个连队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这下面来的人跟我是一个考古队的,不说文斌哥是我大哥,老王也是我叔,小魔女就是我亲妹妹,再说了,你的任务就是带我们进山,现在已经完成了,你可以离开了!这井下生死不明,万一再把你给搭进去,连个替我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卓雄一把扔掉手上的烟头,狠狠地踩了一脚,冲着超子喊道:“何毅超,你这是什么话!我卓雄难道是贪生怕死之辈!?且不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虽然跟你们相处只有两天,但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兄弟,把文斌也当成了大哥!既然大家是朋友,你我是战友,是兄弟,这个时候我要是跑了,对得起咱们在西藏一起当的那几年兵吗?” 听完卓雄的咆哮,超子眼中已是泪光闪闪,他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木讷的战友,会有如此的英雄气概!便一把抱住卓雄,使劲地拍了拍卓雄的后背,分开后,又十分默契地单掌相击,使劲地捏了捏!这个团队里最有战斗力的两个人终于联手站到了一起! 再说井下的查文斌,自从跨出那第一步之后,就发现这深潭里是有人故意安排了那条“路”让他走,但是这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了,那些锋利的骨头虽然已经炭化,脆了很多,但如果一个不小心被绊倒了,刺入身体里一样能让人丧命。看来要想过去,必须得走这条“路”了。查文斌沿着那条路,走到前方开始出现了岔路。 事先查文斌站在大石块上观看下面的潭底,就发现这里的“路”,无论从哪个地方下去,要想不碰到骨头,就必须经过中间那口吊着的青铜棺材,然后再向对面的各个方向散开,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这里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堆放骨头的!是什么人居然用了道家的图案在这里堆放了这样的东西?对于八卦,查文斌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回想起刚才自己在上面看见的那条“路”,查文斌便顺着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到了青铜棺材前方,只要再绕过这堆骨头,就应该能到中心位置了。正在他打算过去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喊叫…… 就在几分钟前,古井之上。 军人的素质,特别是侦察兵,那种执行力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几乎是在短短十秒内,两人都已经装备整齐,弹药检查完毕,战前准备全部到位。 由何毅超率先下井,他可没那个工夫欣赏古井岩壁上的壁画和线条,完全是军队里的那种高空速降,好在戴着战术手套,因为太急,手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由于摩擦力带来的热量,查文斌从上到下用了几个小时才完成,何毅超仅仅用了三分钟时间!当他落地的时候,拉扯了下绳索,告诉上头的卓雄可以下了,自己则站在原地等待战友。果然两分钟后,卓雄就出现在了超子的视线中,何毅超心里直嘀咕:乖乖,这小子是不是变态啊!这么快的降速,手掌没给烧焦吗…… 卓雄落地后,挑衅地看了一眼超子:“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快?当年连队速降第一人,这我可不是吹的,嘿嘿!” 超子不服气地呛了一声:“我那是为了给你探路,才慢一点的,你知道个球!” 卓雄也不与他辩解:“行,是你让我的可以吧。哈哈。” 侦察兵就是侦察兵,远处一点细微的东西都被他们发现了,这河道不是直的,前方离他们不到十米有一个大转弯,查文斌现在的位置大约在八十米开外,头上的射灯晃来晃去,照见对面石壁之上有一块石英石,刚好有一丝反光闪过,就是这个反光点,被何毅超发现了,他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说道:“瞎子,前面有情况,准备战斗!” 一个指令过后,不需要做过多动作,几乎又是同时,两人手握猎枪,分散成间隔五米左右的距离,交替前进,突然在拐弯位置的卓雄,一眼认出了远处走动的人是查文斌,他们俩喜出望外地喊了一声:“文斌哥!”后面的超子几个箭步就跨到了。等到查文斌转身一看,哟,这两小子全下来了。 两人一路小跑,还没来得及看情况,“嗖嗖”两声,先后跳下了那块大石头,落地的一瞬间,只听见“哗啦啦”的一片响声,查文斌原本还微笑着的面孔,瞬间僵住了,那俩小子一看,自己脚下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黑漆漆的,再仔细一看远处,全是这种黑色的人骨状东西,再次低头,自己脚下全成了黑色粉末,意识到了这回踩的是骨头。 “站在那里别动,这里是按照特殊的路径布置的,你们两个站在原地,等我过来!”查文斌生怕这两个冒失鬼等下冲了过来,再发生什么事。他只好重新走了回去。 他俩是当兵的,胆子比普通人确实大不少,超子又干过考古,自然晓得这是已经炭化了的人骨,等到查文斌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超子朝着查文斌吐吐舌头,生怕挨骂。 查文斌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们俩一来就给自己捣乱,“不是说了不让你们俩下来的吗?怎么,怕我死在下面,来收尸的吧?” 再次看见查文斌,两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文斌哥,刚才地震了?对了,我俩还看见一条龙蹿出来了。那是怎么回事?” “地震你个头,刚才你们看见的,是这儿的兄弟。”说完,查文斌用手指了一圈密密麻麻的骨头,又指了指头顶。 卓雄瞪大了眼睛:“这儿的兄弟?文斌哥,那龙是你兄弟?你本事也太大了吧!连龙都是你朋友?” 查文斌看着这个愣小子,本来那点气一下子就没了:“这事儿,回去再跟你们说,老王和冷姑娘在前面呢,还好你们两个也来了,赶紧先过去救人!” 超子一听他们两个也在这里,扯着喉咙就喊:“小魔女、小魔女、王叔,你们在哪儿呢?” 没人回应。 超子疑惑地看着查文斌,查文斌也意识到不好:“就在对面崖壁的石头缝里呢,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不是出事了吧,咱们赶紧先过去!”说着带头就朝前面走去,后面两个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走着,使自己不再碰到那些骨头。 要说这人呢,在关键的时候真不能急,一急就要出事,查文斌事先仅仅觉得那口青铜棺材吊在这里不简单,偏偏那条路只能从它跟前绕过去,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走这里。当他第一个走过那口青铜棺材的时候,眼里只有前面的石壁,没来得及跟他们两个打招呼,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忘了说,以至于终究酿成了大祸! 本来那些骨头堆里只留下一人能勉强通过的道路,所以三人行走的队形依次是查文斌打头,卓雄居中,何毅超殿后。刚才超子那一声喊没有得到回应,此刻大家心里已经是紧张万分,行走自然也变成了慢跑。 查文斌经过青铜棺的时候,稍稍放慢了速度,绕了过去,继续前进。卓雄经过这里的时候一看,我的妈呀,这里怎么也有口青铜棺材,而且体积比上面那四口还要大!就那么稍稍作了一下停顿看了一眼那口青铜棺,不想后面的超子心里此刻只有对面的石壁,一个刹车没刹住,“砰”的一声撞到了他的后背。 卓雄一个没站稳,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扶了一把上面悬挂着的链子,掌心一痛,嘴里“嘶”了一声,摊开手掌一看,原来是中指被扎破了皮,豁了个口子,这卓雄手上原本是戴着速降手套的,但为了活动方便,这种军用战术手套食指都是露在外面的。 原来那链子上还留着有几个螺蛳的空壳,这螺蛳是那种钉螺,尾巴特别坚硬,死去已经好久了,虽然脆得很,但反倒更加锋利了,被卓雄这么一捏,恰好就扎到了暴露在外面的手指,这种程度的小破皮,对于这个侦察兵出身的家伙,甚至连伤都算不上,可就是这么一下,差点要了大伙儿的命! 卓雄一把抓住链子之后,后面的超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里嘟囔着:“瞎子,你倒是快点啊,前面救人呢,愣在这儿干吗呢?”前面的查文斌听到后面的对话,转头一看,卓雄正指着那口棺材说:“超子,你看,这儿还有一口比上面还大的棺材呢!”就是这么一指,几乎等不到查文斌喊出那句“快点把手拿开!”,卓雄手指上的那一滴鲜血“滴答”一声已经落在了青铜棺上,几乎与此同时,原本吊着棺材的铁链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头顶上不断有碎石跌落,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超子和卓雄始料不及,不过侦察兵的敏锐预感在这一刻还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查文斌的一声“跑”字还没有落音,两人一个蹿跳,双双越过原本斜着身子才能通过的小道,朝着前面狂奔而来,查文斌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赶紧先冲出这个骨头阵!后面碎石跌落砸碎骨头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融合着千百年前古老的青铜锁链发出的“咯咯”声,响彻整个暗河古道,要是他们能够停下来看一眼,恐怕还会更加吃惊。 就在卓雄的血滴到青铜棺上的一瞬间,由于长期渗水造成的青铜锈开始慢慢剥落,棺盖上原本隐藏着的古朴花纹显现出来,若是这时候查文斌能够来得及看上一眼,一定会发现这些花纹竟和他在将军庙墙壁上所见的属于同一种文字,这些古老而神秘的图案就像被人擦拭过一般,重新回到了刚铸成的模样,庄严而神圣的青铜发出耀眼的光芒,等到所有的铜锈剥落之后,整个棺体呈现出来,如果单从工艺的角度,这口青铜棺材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冶金史上的登峰造极之作: 整口棺长约五米,宽三米,棺盖上除了雕刻的铭文,还刻有一棵巨大的树,通体覆盖了整个棺盖,树干总计分出三根树杈;每根树杈又分出三根树枝,总计九枝;每根树枝上都刻有三片青铜叶,叶片之上脉络清晰,栩栩如生,总计二十七片叶子;再看每片叶子之上,又刻了三只小虫,形态各异,无一雷同。 整个棺盖,合计一树,三杈,九枝,二十七叶,八十一虫!铭文每隔七字一行,总计七行,合计七七四十九个文字! 棺体前方刻有龙头,后方刻有龙尾,仔细一看,青铜棺的两侧还各刻有一只翅膀,若是画在纸上,正是适才查文斌释放出的“鬼火”组成的应龙造型,当龙头上最后两片铜锈被剥落之后,一对巨大的龙眼凸显出来,占据了整个龙首的四分之一,甚是骇人! 第31章 会合 (2) 原本捆绑着青铜棺的链子,开始发出“吱啦啦”的巨大崩裂之声,隐约之中竟是要断裂,前方的三人顾不得后面发生的变化,因为整个水潭的范围内,都在掉落巨石,砸得本来已经炭化的人骨“哗啦啦”地碎裂,粉末到处飘扬。 三个人是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也顾不得脚边锋利的骨头,好在查文斌对这八卦阵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后面那两人又是身手敏捷的侦察兵,几乎就在他们跑出潭底的一瞬间,所有捆绑青铜棺的链子都已崩断。 三人跑到安全地方纷纷叉着腰肌,在那儿喘气,回头一看,刚才还是白骨嶙峋的潭底,此刻已经堆满大小不一的乱石,最大的竟有卡车大小,小个的也有篮球那么大。 超子看着身后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吐着舌头喘着气冲着卓雄说道:“我的乖乖,瞎子,我说你刚才到底干了些什么?要不是我们仨腿脚利索,即使不被骨头戳死,也已经被那些石头给砸成肉饼了!” 卓雄虽然是个侦察兵,此刻也已经双脚打战了,即使经历过军营的锻炼,但这种在死亡边缘的逃脱,一样把他惊得够呛:“我干什么了?还不怨你?在后面撞了我一下,我一个没站稳,扶了一把链子,就成这样了。要是我知道扶一下那个就能掉石头,我宁可一个跟头栽下去!你说是吧,文斌哥?” 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查文斌自己都是一知半解,但是当他看见卓雄手指上的血即将要滴到棺材之上时,心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念头:“跑!这里要出事儿了!”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会对那具青铜棺材有深深的恐惧,棺材他见得多了,唯独这种青铜古物是他没有接触过的,这种东西都是在那种充满了传说的远古时代才会有的,天晓得那个时代的祖宗们会不会反着干,要说现在的生死轮回都是由阴间管的,但那也是商灭周兴,封神之后才有了具体的说法,看样子这里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越了那个年代,天晓得这里的主讲不讲现在的规矩。 查文斌额头上已经是冷汗连连了,要说有个神鬼蹿出来,自己好歹还能应付,这种类似于机关的东西,肉体凡胎,如果挨上一块石头,此刻已经是一命呜呼了。从他开始学道的那一天,就从师父那里学到一个规矩:永远不能为自己算命,否则就会遭天谴!所以查文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突遭横祸,天降灾难,学道之人除了参悟道法,普世救人,更多的还是各安天命,像他这样心里想着逆天而为,妄图参破天意之人,实为道家的禁忌! 查文斌此刻也已经来不及思考,刚才这么一闹,老王他们还不知道怎样了呢?他记得冷怡然挥舞白色衣服的位置就在此刻他们站立的上方,抬头一看,果然有一道岩缝:“超子,你身手好,试试看,能不能爬到那个顶上,”说完指着那个缝隙的位置,“老王他们就在那道石缝里。” 那道石壁离地约有二十米高,超子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岩石之上,几乎很难有着力点,不过眼下不管怎样都要尽快上去,“瞎子,把你的匕首借我用用!” 卓雄不敢有耽搁,拔出随身携带的那柄军用匕首,超子一把接过:“谢了。” 他一手持匕首,嘴里还叼着一把,肩上带着一捆绳索,朝着石壁走了过去,这石壁之上光溜溜的,但有缝隙,超子就把匕首插进那些细小的缝隙之中,凭借一身过硬的本事,两手交替插刀,硬是让他几分钟就爬上了一半,冲着下面的两人嘿嘿一笑:“问题不大!” 那些巨石已经挡住了下边查文斌和卓雄的视线,没有发现异样,但是超子站得高,自然也看得远,回眸的那一刹,他发现刚才经过的那口棺材上原本捆着的锁链此刻已经完全崩断,散落一地,原本密封着的棺盖竟然已经裂开一条缝隙。 那棺盖本是青铜所铸,好歹也有上千斤,不至于被这么一场晃动给挪动了位置吧,并且在那青铜古棺的周围并没有乱石存在,而且超子看见那条细缝正在缓慢扩大,隐约之间就要有东西破棺而出。 超子在那崖壁上趴着没动已经有一分多钟了,眼神看的方向并不是下面的两人,而是远方,这种危急时刻,他怎么还有心思休息呢? 卓雄扯着嗓子朝上面喊道:“超子,你在那儿傻愣着干吗?赶快上去啊!” 何毅超单手抓着匕首,指着前方,脸色通红,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来:“那……” 下面的卓雄可不乐意了:“那什么那?你要是爬不上去就给我下来,换我上!”说完一边撸着袖管,一边就打算攀岩了。 此刻的查文斌呢,他见超子在上面停顿了那么久,心中也是非常奇怪,顺着超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本上方垂直的锁链连接着崖顶,竟然已隐隐有了开裂的痕迹,那四根链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力,开始缓缓下降,带来的力量随之让裂缝向着四周延展开来,眼看着离他们这块暂时安全的地域也已经不远了,查文斌意识到大事不好,这时候以任何人力去抵抗这种自然力量都是徒劳:“超子,别发愣了,赶紧上去带着他们两人下来,我们已经来不及了!这儿很有可能要塌方了!” 超子在上面,一切都看在眼里,听下面这么一喊,也不再回头,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上去把人给接下来。匕首挥舞,青筋暴起,超子就像一只猿猴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那个岩壁的缝隙,甚至没有来得及跟下面的人打个招呼,一下就钻进了那个狭小的空间,进去一看,果然,老王和冷怡然两人都躺在里面呢,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超子用手指试探了一下,两人都还有呼吸,相比之下老王更加虚弱,只剩下一丝气息还在游走。意识到现在的局面,超子掏出绳索,捆在上面的一块巨石后面,向下抛去,大声喊道:“两个人都在这儿,都还活着,瞎子,你快点上来背一个人!” 这消息在这种危险的局面之下传来算是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不管之后如何,至少此刻他们的同伴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卓雄二话没说,抓起绳索,到底是专业的,二十米高的岩壁,用时不到十秒,就和普通人在平地上走路的速度差不多。查文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不远处上方的裂缝已经越开越大,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你们快一点!时间来不及了!” 这下面催得急,上面也一样急,超子负责背起冷怡然,可是那女娃娃已经没了知觉,浑身不着力,这下崖壁万一一个不当心,在上面没事,下去给摔了,那可就麻烦大了,两人又脱了自己的背心,撕扯成了布条,做了个简易的包扎架,把人分别捆在自己背上,试了试确保不会出意外,这才准备下去。 因为这股登山绳是被拆开的,所以此刻承受的重量不足以支撑四个人,只能分开下去。 现在看上去是老王情况比较紧急,第一个下去的人是卓雄,因为害怕会出意外,所以速度比起之前的速度降慢了些许,下面的查文斌一个劲地催:“快啊!快啊!”上边的超子自然一清二楚,因为他除了看见悬崖顶上的裂缝,还看见那口棺材此刻已经打开了三分之二,也是急得在那里直跺脚,要不是现在位置太高,他现在都想直接跳下去了。 等卓雄落地的一瞬间,超子毫不犹豫地抓起绳索下降,下面的查文斌和已经落地的卓雄都在下面喊着:“超子,快点!”因为此刻那四道链子上方的裂缝眼看就要被扯破,看似坚不可摧的岩石就像豆腐渣一般脆弱。其实这时候超子如果转身去看,他会发现那口棺材已经被完全打开。 终于在超子离地不到五米的时候,“轰隆隆,轰隆隆……”巨大的轰鸣声中夹杂着乱飞的石块,那个崖顶终于支撑不住了,完全破裂,接着便是“咚咚咚咚”四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传出,会合在了一起,在这个半封闭的空间里来回震荡,互相撞击,发出的巨大声浪让众人捂住耳朵,声音久久不能停息。此刻还悬挂在崖壁之上的超子,已经来不及下降,被这撞击声给震脱了绳索,径直向地面落去,眼瞅着就要落地的一瞬间,超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朝着石壁上猛刺去,硬生生地让他给扎进了一条细小的石壁,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让他的虎口瞬间撕裂,钻心地疼痛。眼下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好在摆脱了跌落的危险,稳住身形,顺势跳了下来,为了不让背后的小魔女受伤,超子向前弯曲着的身体因为重力的作用,双膝“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这下估计也伤得不轻。 等待那些漫天的灰尘散去,三个人擦去射灯上的灰尘,再仔细一看,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骨灰,原来的水潭此刻已经完全被乱石覆盖,胡乱拍打了一下,这才检查起背着的两人。 查文斌分别把了两个人的脉象,看样子应该是经过了巨大的劫难,耗尽了体力,他给两人分别喂了点水,又从卓雄的背包里找出原本带着的抗生素和生脉,给两人作了静脉注射,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呼吸都趋于平稳,查文斌这才放了心。 可是机会一旦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等到背起两人,他们爬上前面那堆乱石之后,眼前的景象足够让人震惊,要是以为之前的金属撞击声是石头砸在青铜棺上发出的,就大错特错了。此刻原本的水潭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乱石,那些炭化的骨头想必都被埋在了下面,但是多出的几样东西,让他们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原本他们看见的那口大青铜棺之外,此刻又多了四口铜棺,以中间那口大的为中心,分别分布在对应的四个角,每一口青铜棺材都有一根锁链连着中间的那口,这四口棺材他们仨全见过,正是上面那个祠堂义庄里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木质棺材,已经被摔得七零八落,发黑的骨头散落一地。 卓雄自从进了自己老家,每一件事给他带来的震撼已经完全超越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命中注定会和他们搅和在一起,他张着大嘴一字一句地说道:“文斌哥,这不是村子里的那四口吗?” 超子是唯一看见整个过程的人物,中间那口大棺材,棺盖已经被完全打开,倒在一边:“中间那口大的,我上去的时候就已经在慢慢移动,本想通知你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已经完全打开了。” 查文斌不知道是一场法事引来这样的结果,还是一切都是注定的。前面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什么?看样子那四口棺材是被锁链拉下来的,什么力量才能让四口重达几千斤的棺材穿过两百米厚厚的岩层到达这个地方,或者是这四口棺材根本就不是上面的那四口,而是被人吊在了这悬崖的顶上!既然想回去,这条路总是要走的,管他前面是神还是鬼,要是挡着自己的道,阎王爷下来,也要撸他几根胡须!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几乎让三人没有站稳身,看着前方鬼气森森的五口棺材,不用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32章 五口青铜棺 (1) 眼下老王和冷姑娘情况已经暂时稳定,前面不知是神是鬼,看这副模样,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查文斌让超子和卓雄两人各自把背着的人移到后面的角落,又在他们身边放了些药、食物和水,解下各自的背包,给做了枕头,斜靠在崖壁之下,办完这些,等他俩回头一看,前面的查文斌已经点燃了三根黄色的粗香,还未靠近,远远就能闻到那股夹杂着檀香但腥气熏人的怪味。待两人走近,查文斌给一人分了一根,示意两人跟着他学。 由查文斌站在中间,两人站在他身后,双手持香,举起来的位置恰好低于头顶。超子和卓雄分别也都照做。 查文斌嘴里念叨:“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说完之后,看着中间那口已经没了棺盖的青铜棺,鞠了三个躬,后面的两人也照着做了,不敢有丝毫怠慢,神情严肃。查文斌率先把手中那根香给插在了正对着棺材的方位,然后退下,超子和卓雄不用教,自然也明白该怎么做。三炷香上完,查文斌又冲着前面说道:“今天来到宝地,借了先人的路,扰了先人的坟,晚辈在这里给众位赔个不是,等我出了这口井,一定开坛祭拜,恳请先人行个方便!”说完又朝着前面作了个揖,低着头,像是在等待对方的答复。超子和卓雄不懂其中的奥秘,只能跟着做同样的动作,不久,查文斌抬起头一看,三炷香尽数熄灭。 查文斌脸色冰冷地对着两人说:“你们俩作点准备。看来是要打算把我们几个留在这里陪葬了,一会儿要是发生什么情况,感觉到不对,就退到老王那边,我给你们的天师符都还在吧?”说完,查文斌拔出七星剑,翻出了那枚天师道宝大印,横在了两人前面。 超子和卓雄翻翻衣服,之前给的符纸都还在兜里呢。查文斌剑锋一闪,地上留下一道划痕,“就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超过这条线半步,听见了没有?”说罢朝着前面大步走去。 超子看着剑锋留下的淡白色痕迹,咬着牙对卓雄说道:“瞎子,五十米的射击距离,这种霰弹猎枪你有把握吗?” 卓雄眯着眼睛,伸出大拇指对着那口青铜棺量了量:“这种散弹,打出去跟天女散花似的,要命中单一目标不难,就怕到时候误伤文斌哥,如果要是再推进十米,还是有些把握的。” 超子使劲扇了一下卓雄的脑袋:“你小子整个什么破枪,要是这会儿手上拿的是‘八一杠’,老子两百米都有把握!” 卓雄狠狠地白了超子一眼,拍了拍手中的猎枪:“去你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军区啊?还‘八一杠’呢,我没给你弄把土铳使就不错了,要有‘八一杠’,管他里面躺着的是人是鬼,老子直接冲上去就给突突了。” 看着手中那单管猎枪,超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可眼下这已经是他们能有的最好装备了,查文斌还拿着原始武器呢。“行了,别废话了,等会儿要有什么动静,你跟在我后面摸上去干他娘的一枪,我就不信了,还有不怕枪子的!” “可是文斌哥不是说不让我们过那条线吗?”卓雄指着查文斌留下的那道划痕问道。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呢?就知道文斌哥说,文斌哥说,文斌哥还让你待在井上别下来的呢,你怎么跑下来了?你要是怕就给我到后面看那两人去,嘿嘿,我一个人上去干。” “上就上,我豁出去了!” “这才是好兄弟嘛!” 话说查文斌已经离青铜棺不到五米的距离,古朴的花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里面躺着的是什么,还看不到,边上那四口也还没有动静。既然你们不动,只好我先动手了!他一个七星步踏过去,顺手就是一把糯米朝着前方撒去,还未等米落地,“轰”的一声,其中一口棺材的盖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查文斌射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查文斌一个弯腰,盖板擦着他的头皮向后飞去,接着是“轰隆”一声,撞击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把那石头撞得粉碎,查文斌顺势一滚,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落下的碎石还是把他砸个够呛。 还未等查文斌来得及喘口气,又是“轰”的一声,另外一块棺盖紧接着飞来,查文斌此刻还低着头,凭借着直觉奋力向右边闪去,在他脚边一丝丝的位置,此刻已经被青铜棺盖给铲平了,碎石和腾起的石灰已经有些迷到他的眼睛。照这样下去,应该还有两块,怎么躲?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那上面吊着的锁链竟然在上下移动,这根移动的链子对应的那口棺材正是刚才已经射到他身边的那一口,“咔嚓”一声,那链子已经停止了,又是“咔嚓”一声,第三块要来了!查文斌赶紧后退,扭头向后面跑去。在跑出去不到五米的时候,果然,随着那链子的移动,第三块来了。上千斤的青铜棺盖带着“呼呼”的风声,像一块巨大的板砖一般被弹射出来,可是毕竟它的重量实在是太沉了,在离文斌不到三米的位置就落地了,狠狠地砸到地面上,“咚”的一声,一阵烟雾升起,查文斌扭头看着后面趴在地上的两人,还好他们那边没有事,又往后退了几步,等待第四块,也就是最后一块棺材自己打开。 又是“咔嚓”一声,锁链再次动了,稀稀疏疏的金属摩擦声,此刻是那么的刺耳,三个人都注视着最后那一口青铜棺,“咔”,又是一声,连接那口棺材的锁链被绷得笔直笔直,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力量牵扯。查文斌已经作好卧倒的准备了,半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只剩下“咔、咔、咔”的金属摩擦声,查文斌自言自语道:“嗯?停了?”又等了半分钟,除了那声音之外,那口棺材还是没动静,查文斌有点憋不住了,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头顶石壁之上露出一个大窟窿,有一个圆盘模样的青铜器物在上面挂着,五条锁链都连在那上面,一块巨大的岩石刚好压在了最后一根锁链之上,圆盘就像没有了电的时钟,使劲往前挪着,但又过不去,一进一退,不停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查文斌心头大喜,冲着超子和卓雄喊道:“机关卡住了!” 那头的两人一听卡住了,绷着的神经总算暂时放松了下来,鬼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啊,两人跟着在那儿大笑起来。 看来这些棺盖飞起来,都是这机关在作怪,古人的智慧真不是盖的,以这小小的圆盘转动之力居然可以使那么厚重的青铜棺盖飞起来,查文斌感叹道:“好一个四两拨千斤啊,接下来该去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了。” 虽然查文斌有点怕顶上那块大石会随时跌落,但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五口棺材已经打开了四口,自己压根没动手,你要再来找我们的麻烦,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惹急了,你要真还有个什么在这里,今天就把你整个魂飞魄散,能摆下这样巧妙的机关的人,拉上这么多的白骨陪葬,怎么想都不会是个好主! 站直了身子,扫了扫身上的灰尘,查文斌右手持剑,左手把大印别在身后,慢步朝着最大的那口棺材走去。 虽然眼下查文斌距离那口最大的青铜棺不过数米的距离,每走一步,都让后面的卓雄和超子心头一紧,伴随着查文斌的每一个步伐,两人的拳头已经越捏越紧。 查文斌想着既然阴差阳错地到了这里,是被人设计的也好,是天意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如果今天就这样死在了这里,就当是下去陪丫头了。人一旦看破生死,就什么也不怕了,他此刻就是这样,反倒比刚才轻松了许多,只要这时有个什么东西蹦出来,保管招呼它的就是七星剑。 每一口棺材都被他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除了那口尚未打开的之外,其他的里面并没有太骇人的东西存在,查文斌微微紧张的心这才放松了一些。但是既然布下这么繁琐的机关,就一定会有它的道理,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查文斌又绕着走了一圈,随时提防着上头那块摇摇欲坠的巨石,等回到起点的时候,停了下来,仔细观察起这五口棺材来,细细一想,还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这五口棺材按照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个方向散开,中间是那口最大的青铜棺,以一只大鳌背着,真正的玄机在于棺材上刻画的图案!四口小一点的青铜棺材规格基本一致,长约四米,宽约两米。虽然体积差不多,但每一口都有各自的玄机! 第一口,正东方向,也就是左边的那口青铜棺,横放于地面之上,棺身上刻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这条龙和中间的那条有所不同,身体长得像巨蟒,扭动着身体,它有着麒麟的脑袋,却有着鲤鱼的尾巴;脸上还长有翘着的胡须,每一根都形态各异;头顶上生着一对开叉的鹿角,却长有五个爪子,威风凛凛,神圣而庄严! 这种龙就是平日里我们最常见的中国龙造型,这一条查文斌一眼就认出来了,它的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青龙”!传说中东方七星宿的主宰!青铜所铸造的棺材本身就有青铜绿,巧就巧在整个棺材锃亮无比,唯独龙的身上覆满了青铜锈迹,就如同刚画上去一般,一条青龙游走在青铜棺材之上!这口棺材里还放着一样东西——一截木头。查文斌只粗粗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木头黄中带浅绿,在射灯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金丝浮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至尊高雅气息,这便是古代皇家御用的金丝楠木! 第二口,正西方向,也就是右边的那口青铜棺,同样是横放于地面之上,这口棺材上面刻着一只张嘴怒吼的斑虎,这只老虎除了和我们平时所见的老虎十分相似之外,不同之处在于它身上的毛,比起那些华丽的斑纹,夸张的长毛从背上竖起,脸部除了虎须之外,同样有长毛向两边伸展开来,尖利的獠牙像是在告诉查文斌,我不是一只普通的老虎。 这只老虎,自然不是普通的老虎,查文斌也是认识的,它是谁呢?白虎!他自幼就学过一本道家典籍《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七是这样记载的:“西方自虎上应觜宿,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慑禽兽,啸动山林,来立吾右。”这里说的正是它,西方七星宿的主宰,白虎!这只虎刻画得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整口棺材也是青铜浇铸,但那老虎却用涂料给漆成了白色,虽然年代已经久远,白色甚至有点泛黄,但丝毫不损它的神威,白虎果然不辱没它战神的美名!《风俗通义》云:“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 这口棺材里装着一根“竹竿”,只是这“竹竿”金光熠熠,闪闪发亮,乃是由纯金打造,通长约五十厘米,竹节被刻画得有模有样,很是贵重! 第三口棺材,正南方向,也就是最靠近查文斌他们的那一口,这口棺材摆放的朝向是南北走向,跟前面两口刚好是垂直的。这口棺材之上雕刻着一只精美的鸟儿,通体被漆成了火红色,华丽而舒展的羽毛遍布全身,特别是那尾巴,占据了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二,仔细一看,原来是孔雀的尾巴,但又和鱼儿那样分叉开来。这鸟的脖子特别长,很像是站立着的蛇精,背部微微隆起,嘴巴尖而小,很像是鸡的头,但是下巴的位置又像是一只燕子,如果普通人见了都会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吗? 其实查文斌认得这只鸟,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凤凰,它的名字叫作朱雀!那本《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七也有它的记载:“南方朱雀,众禽之长,丹穴化生,碧雷流响,奇彩五色,神仪六象,来导吾前。”传说中,朱雀是火的化身,是天命玄鸟,南方七星宿的主宰!由于朱雀一度为世人认为是火之精,乃是至阳的代表。 第33章 五口青铜棺 (2) 古人云:“凤之象也,鸿前麟后,鹳颡鸳腮,龙文龟背,燕颔鸡啄,五色备举。”由于凤凰是“羽虫”之长,所以和“鳞虫”之长的龙在传说中就渐渐成了一对,一个变化多端,一个德行美好,就成了民俗中相辅相成的一对。凤凰由于五行属火,因此一度被视为阳,代表雄性;而龙五行属水,被视为阴,代表雌性。后因为龙的形象更为帝王所喜欢,所以改为以龙象征至阳,而凤凰原来也有阴阳之分的(凤为雄,凰为雌),在跟龙相对之后就渐渐成为纯阴的代表。 这口棺材里放着的是什么呢?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一块木炭、一堆干草和一枚火镰,这枚火镰就是以前古人拿来互相撞击取火的石头。 第四口棺材,正北方向,就是那口目前为止还没有打开的棺材,这口棺材的摆放是由北往南走向,跟第三口刚好处在一条线上,查文斌对于这口青铜棺特别留意了一下。这口棺材上面刻的是什么?一只大乌龟和一条蛇的结合体,互相缠绕在一起,分不出你我来,浑然一体。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乌龟和蛇打架?不是,它其实有个名字,叫作玄武!《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七云:“北方玄武,太阴化生,虚危表质,龟蛇台形,盘游九地,统摄万灵,来从吾右。”这玩意是玄蛇、龟武的化身,玄蛇是龙首凤翅蟒身;龟武是龙首鳌背麒麟尾,据说它是上古神兽腾蛇及赑屃的演变,这家伙可是让查文斌十分敬佩,为什么呢?因为玄武在道家被称为北方的大帝,也叫“真武大帝”,被封了帝,有别于其他三个,其他的青龙和白虎,只做了山庙的门神,朱鸟成了九天玄女。玄武同时还是掌管北方七星宿的神兽。 这只玄武被漆成了黑色!因为这口棺材没有被打开,里面放置的东西,查文斌此刻已经猜到了,如果没有错,这口棺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满满的一棺水!因为玄武同时还是水神! 中间那口呢,通体锃亮,古朴的青铜发出耀眼的金色,那么奢华的雕刻,可棺材里面空无一物,有的只是一堆泥土! 这下查文斌已经彻底看明白了,这五口棺材,按照方位、星宿、神兽、器物所区分,结合这里的地理,以水潭为地,以石壁顶为天,下铺白骨,正是符合了道家无上法典《易经》里面所包含的精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这两仪是哪两仪呢?天和地!两仪衍生出的四象就是那四口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青铜棺,这四象又对应着下面水潭里原本由白骨堆成的八卦图!这等设计,让他终于明白了村子里那四口青铜棺材的用处! 此地一共有九口青铜棺,村子里有四口,洞顶石崖上有四口,这里还放着一口最大的,这是怎么来的呢?正符合了道家八卦生九宫,这下面衍生出的八卦又生出了这九口棺材成为九宫,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回到最初的最初——圆级!这里所有的一切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个大阵是何等高人所建?若不是查文斌先破了它的八卦白骨,指不定会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现在还有一阵没有解开,那便是五行! 八卦和五行,道家创立的根本!下面这五口棺材里分别放着象征木的金丝楠木,同时青龙在四象之中,属东方,东在方位中属木! 西边棺材里放置的是一根金“竹竿”,黄金在五行中属金,同时玄武在四象之中,属西方,西方同样在方位中属金! 南方棺材里放着火镰、干草和木炭,这些东西自然是取火的东西,朱雀火之精,四象之中属南,南方在方位中属火! 北方棺材里面是什么虽然没看见,但是刻画的是玄武,玄武四象之中属北,水神,北方在方位中也属水! 中间那口颜色金黄的青铜棺,被视为所有大阵的中心,象征着无上的权力,这口棺材里的泥土五行自然属土!土在五行之中是最特殊的存在,因为它是介于这四象之间的中间状态,所以被放置在了中间的位置! 金、木、水、火、土是五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不仅是四象更是二十七星宿!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蕴含的东西让查文斌一下子无所适从,但是这个大阵虽然被破去了一个,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这四象还在,生出八卦乃是必然的结果,他再次把目光聚集到了北方那口尚未被打开的青铜棺材。“咔、咔、咔”的金属摩擦声已经越来越频繁,铁链依旧在奋力地启动着,崖顶摇摇欲坠的巨石看上去并不能支撑太长的时间,如果这一口棺材被打开,会发生什么?现在对于这个答案,查文斌一无所知,显然存在未知的危险,三炷香的熄灭已经告诉他们,这里并不欢迎陌生人的来访,那么为何不在这口棺材被打开之前冲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查文斌转过身去喊道:“超子、卓雄兄弟,你们两个马上带着他们俩,跟着我冲出去,速度要快!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 他们俩一听这话,蹿得比兔子还快,谁高兴待在这个鬼地方对着一堆莫名其妙的棺材?他俩连滚带爬地背起身后的老王和冷怡然,就跟着来到了查文斌的身边。 超子问:“文斌哥?咱从哪儿出去?” 查文斌指着前面的拐弯说:“从哪里来的,就从哪里出去!”虽说现在没了那些骨头,但满地的碎石也不那么好走,尤其是他们两个还背着昏迷的同伴,生怕脚踏进了石缝里,有几块石头之间,还得用跳的方式,比起刚才进来的速度,此刻已经明显慢了好多。 查文斌在前面开路,需要时不时地停下来等他们,每一次停顿都不忘看一眼崖顶的变动,一边催促着行军的速度,一边还得让他们小心,这里面不仅乱石丛生,关键还是乌漆麻黑的一片,虽说有战术射灯,但毕竟比不得外面的自然光,总会有盲区的存在。 他们即将要离开这口水潭的位置,前面就是掉下来的那块巨石,只要爬上这块石头,拐个弯,就能到古井下方。查文斌第一个爬上去,转身去拉背着老王的卓雄,他看那不远处的崖顶已经开始不断地有小石块掉下来,卓雄加老王这个胖子足有三百来斤,这巨石有两米高,卓雄虽然是好身手,但现在眼下没地方给他使得上劲,在那里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超子听见后边石头滚落的声音越来越大,知道情况不妙,半道被卡在这里,急得干瞪眼。 查文斌趴在地上,垂下双手拉着卓雄使劲往上提,下面的超子用手托着卓雄使劲往上顶,查文斌已经是咬着牙齿在拉扯:“超子,你用点力,再起一把,要快,来不及了!”卓雄站在了超子的肩膀上,在三人共同努力下,终于把卓雄给拉了上来。 好了,现在还剩下超子和冷怡然两人了,这会儿没人在下面给他帮忙了,只能靠他自己,超子先是把身上的装备一股脑地全给扔了上去,又把冷怡然从身上解了下来,架在自己脖子上,顺势那么一起,小魔女就顺利地被上面的卓雄和查文斌拉住双手给拽了上去。 就在冷怡然被查文斌平放在地面上的时候,崖顶的那块巨石,终于崩塌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接着是石块横飞,然后古老金属的“咔嚓”声开始响起,查文斌知道不到五秒的时间,那口棺材就会被打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料想不到! 何毅超听见那声巨响,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没有扭头回去看,做了个助跑,一跃而上,恰好抓住了卓雄的手,上面也用力一拉,顺势就蹿了上来。这小子现在可不糊涂,一手抓住背包,抱起冷怡然带头就跑,嘴里还喊着:“你们俩还愣着干吗?跑啊!” 卓雄和查文斌看着撒腿狂奔的超子,一回神,紧跟着也追了过去,刚过拐弯的位置,后面“咚”的一声巨响,那口青铜棺终于被打开了。 三人此刻只想着快点逃出去,哪里还敢再停留?后面就是蹦跶出个孙悟空,现在也没那个心情上去要签名了。 超子是第一个到达井口下方的人,他用绝望的眼神看着那口古井,绳子没了!四下一搜索,除了湿滑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查文斌和卓雄先后赶到,看着光溜溜的古井,查文斌红着眼睛冲着超子吼道:“绳子呢?” 卓雄此刻眼神已经是一片死灰,那古井此刻想要用双手撑都不可能,因为它是喇叭状,下方的开口有几米宽:“我下来之前特地把绳子在那棵大树上给打了死结的,肯定有人把绳子给拽上去了!” 三人此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是唯一的出路啊,居然被人给断了,超子此刻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一把抓住卓雄的领子吼着:“妈的,我让你不要下来的,让你在上面看着,看着,你偏要下来,你他妈要是留在上面,这会儿能有这事?今天我们五个都得死在这里!” 查文斌一个巴掌扇在超子头上:“超子,你个浑蛋!你在横什么,卓雄兄弟本来就跟这事没半点瓜葛,我让你守在上面,是你自己要下来,还连累了人家卓雄兄弟跟你一块儿陪葬,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这一骂还真把超子给骂醒了,不是说好的是兄弟吗?自己也是愧疚得很,要不是自己不听查文斌的劝告非要下来,也不会因为撞到卓雄而打开那个机关,更加不会把五个人的性命都陷入危险之中,超子啊超子,你是侦察兵出身,冷怡然和老王已经有意外发生在前了,你怎么就没有半点警觉呢?想着想着,超子一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我是浑蛋,都是我不好,瞎子,我错怪你了,是我这个兄弟不称职!我跟你赔不是,跟文斌哥赔不是!要死,我超子等下也给你们挡在前面!” 卓雄看着眼睛已经湿润的超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抵到超子胸前:“超子,你我是战友,是兄弟,文斌是大哥,今天能跟大家一起出生入死,我就是留在这里也值了!” “啪!”两个手掌再一次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查文斌看着这两个讲义气的后生,心中那股郁闷劲此刻也已经去了大半,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两人:“好个同生共死!两位好兄弟,不要怕,既然有人置我们于死地,那么也不能便宜了他!从我进山的第一刻起,这其实就是一个局,有人故意掳走了老王和冷姑娘,又故意让我们发现了这口古井,我想即使你们有人留在了上面,现在也未必就是安全的,更加容易被他各个击破。反倒是凑在一块,我们拧成一股绳,说不定还有点胜算!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那么,即使是死,也要把这里给搅个天翻地覆!你们两个,看好老王和冷姑娘,等会儿跟着我进去,从现在起,谁都不能抛弃谁,即使是战斗,也要在一起,如果再次被分开,可能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答应。 “前面那个水潭,是一道非常厉害的阵中阵,甚至连我们现在所处的整个村子,包括这口古井,恐怕都只是某个大阵里的一个环节,你们下来之前,我无意之中破了它其中一阵,但似乎对于整个阵法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你们两个等下注意,你们手中的匕首和枪并不能对鬼怪这类东西造成多大伤害,尤其是阵法,只有破了它的阵眼,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绳子没了,已经失去了这条退路,看样子,我们只能往回走,另外找一条出路,有空气进来,这里势必还有其他的出口,现在最后那口青铜棺肯定已经被打开了,待会儿过去的时候,注意力千万不要分散,不管看到什么,你们都当作是幻觉,不要试着跟它产生任何交流,稳住自己的心!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我给你们的那道符,听见了吗?” “听见了!” “走!” 第34章 尸蚕 (1) 卓雄和超子分别又用登山索把背着的人给捆了起来,这样即使发生任何情况都不会把昏迷的人弄丢,真正做到了生死与共。查文斌想,要是现在老王的意识是清醒的,也会同意他这样做。 一马当先的依然是查文斌,两位兄弟此刻就像是他的左膀右臂,站在他的两边,既然没了退路,那也只能逆势而为,总不能在这儿等死。 走过刚才路过的那个弯,眼前的一幕让查文斌不禁后退了一步,旁边的卓雄已经忍不住转过身去干呕起来,超子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恶心。 他们看见了什么?只见刚才剩下的那口青铜棺已经打开了棺盖,原本铺满碎石的水潭,现在一片白色,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些“白色”在移动,确切地说是在蠕动着。无数的白色虫子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它们在一起翻滚着、纠缠着,彼此的身体叠着身体,密密麻麻,看不清,也数不清,所有的虫子都在向中间那口最大的青铜棺靠拢,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形状,旁边的虫子还在顺着“塔”往上爬,不断地有虫子从“塔尖”跌落,瞬间湮没在下方的虫海之中,但又有新的不断往上冲,顷刻之间,那座“虫塔”已经接近了崖顶。 有一只爬到他们跟前的虫子被查文斌顺手用宝剑给挑了起来,拿过来一看,这家伙长得有筷子那么长,却足足有擀面杖那么粗,白花花的肥硕身体在地上来回扭动,把它小心地翻过来一看,腹部有数不清的细脚,不停地蠕动着,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更加让人害怕的是它的嘴上还有一对黑色的钳子,长约五厘米,查文斌试着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去挑逗它,那虫子扭头就是一口,“咔嚓”一声,树枝应声断成了两截,举起来一看,断口就像是被刀切过一般平整,足以见得它那对钳子的锋利程度。 卓雄指着地上扭来扭去的虫子,心里一直在发毛,憋到现在终于熬不住了:“文斌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样恶心?我从小就在四川长大,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虫子。” 查文斌却转身去问何毅超:“超子啊,你常年在野外活动,你看这虫子像是什么东西?” 超子捂着嘴巴,正在那儿干呕呢,听见查文斌问他,这才放下了手:“这东西,我曾经在西藏见过一次。” 查文斌皱着眉头问:“在西藏见过?你说来听听。” 超子指着那虫子说道:“那还是在我当兵的时候。有一次藏区的牧民丢了牛,跑到连队来寻求帮助。因为西藏人口密度小,无人区也多,牧民又常发生牲畜走丢的事情,他们找不到的时候就会来连队求帮助。我们是最讲究军民一家亲的,尤其是对这些藏区老乡,连队上很是重视这件事,因为牛群对于牧民来说就意味着全部家当。指导员二话没说,就让我和副班长各骑着一匹马,带着那老乡去找。 “出发前大家都带足了干粮和水,因为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往往一找就是好多天,藏区不仅自然条件恶劣,猛兽也多,我们三个顺着牛群的脚印和粪便走到一座雪山脚下,看见牛群的脚印是上山了。 “牛群是很少会上山的,除非是受到了狼的追赶,慌不择路,所以当即我和副班长就决定上山去找,可那藏族老乡死活不肯,非要回去。我们俩当时就急了啊,你说都到这里了,也有线索,为什么不上去看看呢?那老乡支吾了半天我们也没听懂,我们还是决定要上去看看,因为解放军给你帮忙哪能半途而废?这要传回去,我俩在连队也没法混了。那老乡一看我们非要上去,一把拉住马缰死活不松手,最后连叫带比划的,终于明白了他不让我们去的理由。 “在他们的眼里,有很多的山和湖都是有神的,而这座山不仅是他眼中的神山,还是天葬的地点!” 查文斌插了一句:“天葬?” “嗯,天葬,这个你问卓雄,他也在西藏待过。”查文斌向卓雄看去,他朝文斌点点头:“我也听说过那里确实有天葬。” “哦?那是怎么个葬法?” 超子接着说:“至于天葬是由天葬师选一个地方,一般都在山顶,把尸体背朝着天,折断四肢,在尸体中央和两肩用力撕开皮肤露出肌肉,然后退开,就会有成群的苍鹰铺天盖地而下,竞相啄食。等到肉身被啃噬干净,天葬台上只剩下骷髅时,天葬师再用石头将骷髅敲成骨酱揉成一团,秃鹫就会再次铺天盖地而下,一直到吃光后才散去,然后周围的人开始长跪顶礼。” 查文斌听完说道:“你说的这种天葬,我们汉人其实也有,《周易·系辞传》里关于殡葬就有这么一段记载:‘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这里说的就是人死后入殓,直接丢弃在荒郊野外,不入土也不入棺,任其被野兽啃噬,你接着说。” 超子又说道:“我们两个当时都还是愣头青,胆子也大,来了西藏这么久总想干点实事,就冲着老乡连比带划地说,牛群丢了,就在这山上,你要是不去找,家里以后生活怎么办?马上就要大雪封山,再不上去,恐怕牛群就得冻死了,这损失谁来承担? “那藏区老乡也真是没办法,自己所有的财产都在那搁着,又不敢上去,被我们鼓捣了一阵子,终于也算是豁出去了,答应跟我们上去瞅瞅。我和班长那兴奋劲就不用说了。上山的路不好走,只能牵着马徒步,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到了山顶,天都已经开始要黑了,顺着牛群的脚印,果然在山顶的背面,我们见着了一头牛。老乡说这是一领头的公牛,牛群想必就在周围不远,我们要乘着天黑之前找到,不然一会儿又该走散了。 “还没走几步,我们顺着牛蹄印来到了山背面,只见牛的尸体遍布方圆二百平方米的地方,那老乡一看,自己的牛全死在这里,这还了得,举着猎枪立马就冲了过去,我跟副班长一看,提着‘八一杠’,拉开枪栓,也就跟着撵过去。走近一看,那些牛身上竟然看不出伤痕来,远处有几头倒在地上的牛还在那儿喘气,所有的牛都有一个共同现象:牛的肚皮上不停地有东西在蠕动,老乡一看这场面,下意识就往后退,说什么也不肯再报仇了,拉着我们就要下山。我和副班长不解,这都死了那么大一片的牛了,你怎么不仅不去报仇,还忙着下山呢?那老乡跟我们比划着说这里有魔鬼,这些牛都献给魔鬼了。 “我跟副班长那会儿都是唯物主义者,虽然尊重藏民的信仰,可是骨子里依旧不信真有魔鬼,看着远处那几头还在喘气的牛此刻也已经消停了,想着这回老乡损失可惨重了,心里不服气,就想搞个明白。副班长靠着一头死牛蹲了下去,指着那不停蠕动的肚皮跟我说:‘超子,你看,这牛死了,肚子咋还在动呢?’我说那你划开看看呗。 “这小子比我还要愣,拔出刺刀,吱溜一声,就给划开了,里面顿时涌出一堆白色的虫子,其中有一只就咬到班长的刺刀上,那可是纯钢打造的,后来我们检查,居然在刀口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其中有一只爬到了班长的小腿上,他小子痛得“啊”的一声大叫,我赶紧用刺刀去挑,怎么都拿不下来,最后还是他狠心,扯住虫子使劲一拉,你们猜怎么着?连着一大块皮肉,都被扯了下来。 “那老乡自从见了那虫子之后,嘴里喊着魔鬼,牵着那头公牛,扭头就跑,也不管我们俩了。我刚给班长包扎完毕,一看,刚才的死牛群,现在大半都成了骨架子,一摞摞的白色虫子向我们俩围了过来,我顺势扫了一梭子子弹,打在那些虫子身上,喷出的浆汁糊了我一身。看着越来越多的虫子,无奈之下,我也只能背着副班长往山下跑,等在山脚遇到那老乡,他又给副班长腿上的伤口敷了点草药,还没回到连队,副班长就开始发烧、昏迷和呕吐。连队指导员连夜把他送到拉萨军区医院,最后医生说亏得那点草药才保住了性命,但副班长还是被截肢了,他永远地失去了一条腿,我记得那虫子的模样,就跟它,”超子指着查文斌跟前的那一只,“跟它一模一样!” 查文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离那虫子远了点,那虫子倒也不懊恼,扭动着肥肥的身子,向着中间的同伴们慢腾腾地爬去。 卓雄看着超子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问道:“被这虫子咬了一口,你们班长怎么会被截肢呢?” 超子接着讲:“那天是我跟指导员一块去的医院,等我把副班长送到连队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掀开裤脚,拿掉绷带一看,被咬掉的肉足足有三两重,小碗那么大的一个伤口,已经开始发黑,虽然藏区天气冷,但是隐隐已经能够闻到臭味。脱掉他的衣服才发现,他整个身子的皮肤都呈紫黑色。我拉着副班长,开着越野车,一路狂飙到拉萨,直接送进了抢救室。 “我在外面跟指导员讲经过的时候,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他一直为之骄傲的全连训练标兵、准备提干的老兵会被一条虫子咬成这样。但是西藏这个地方从来不缺乏神秘,指导员叮嘱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讲出去,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 “一小时后,医生出来跟指导员商量说现在只有截肢才能保住副班长的性命,指导员当即就在医院里发了飙,连续砸了几个椅子之后,冲进了院长办公室,非要他们把副班长安然无恙地给送回去。后来这事惊动了军区的首长,当年我们指导员就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兵,首长来了之后狠狠地教训了指导员,又召集医院的精英进行了会诊,让他们拿出最后的方案。 “当时替副班长看病的时候,医院专家悉数出动,会诊结果跟之前的判断一致,只有截肢才能保命,指导员得知这个消息后一拳头砸碎了放消防栓的玻璃,差点割断了自己的手筋。 第35章 尸蚕 (2) “医生仔细检查了副班长的伤口,发现他并不是失血过多,而是因为他的伤口里长满了一种黑色的丝状物,这些黑丝顺着他的血管正疯狂地往他身体里钻,破坏他的身体机能,而医生们对于这种未知的黑丝,采取了局部清理之后就束手无策了,因为它太多了,比普通的头发丝还要细很多,很像是蚕宝宝吐出的那种丝,只是这种丝是黑色的,并且带有剧毒! “现在黑色的丝已经遍及大腿根部,我们暂时用止血带扎住了血管没让它继续生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时间过长,血液得不到循环,他的大腿一样会坏死。但是如果不去管,黑丝就会持续发展,如果到了内脏,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军区首长拉着我们指导员出去抽了一支烟,几分钟后,指导员红着眼睛进来了。军区首长叫来医院领导,让他们尽快安排手术。 “两个小时以后,副班长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原先皮肤上的黑色已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惨白,失血过多的惨白。手术很成功,据负责手术的医生说,副班长被切下来的大腿里全部都是那种黑色的丝状物,甚至已经侵入了他的肌肉和神经,还好手术及时,不然可能保不住性命。除了这种莫名的黑色丝状物,还有一种毒素侵入,从症状看很像是蛇毒,但具体结果还需要化验之后才能得知,而且西藏地区还不具备这个条件,他希望首长能够联系北京方面,他要把样本送去化验。 “据医生说,副班长体内的丝状物和毒素都能要他的性命,除了我们送来及时之外,敷在伤口上的那种草药似乎对那种毒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才能保住一条性命。指导员让我回去好好感谢一下那位牧民。 “后来副班长出院的时候,还是我跟指导员去接的。从那时候起,副班长就沉默寡言,整天窝在宿舍里看着外面操练的我们,据说指导员也曾经想把他留在连队里,给个后勤司务长职位,让部队养他一辈子。这个方案当时也经过军区首长特批了,可是副班长是一个脾气很倔的陕北汉子,他说宁可自己回去要饭,也不愿意待在部队里做一个废人,吃人闲饭。为这事,指导员不止一次跟他吵过,每次两人都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又抱头痛哭,我一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如果我能阻止他不上山,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可是每次跟他谈起,他总是笑着跟我说,这是命!两个月后,副班长选择了退伍,部队授予他一个三等功。他本来是全连的训练尖子、战斗标兵,可以留队提干,前途无量。因为这件事,他的军旅生涯画上了句号。 “退伍之后,副班长回了老家县城,因为有军区首长的亲笔信,所以当地政府也给了他很大的帮助,给他安排了几个不错的公职随他挑选,可他还是那副臭脾气,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后来就在老家开了个很小的羊肉泡馍摊子,我去陕北考古的时候,还见到过他一次,两人都喝高了,他说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去西藏当兵,即使付出的代价是一条腿,他也不后悔。 “副班长退伍之后,北京那边传来消息,这是一种未知的昆虫吐出的丝,建议我们提供活体样本让他们进行下一步的研究。当天连队里又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集合,由指导员亲自带队,我们一个排的兵力,武装到了牙齿,由我带路直扑向那座山头。 “等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除了一地的牛骨和缠绕在骨头上的黑色丝线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倒是在下山的途中,有一个战士在一个悬崖下边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虫茧,这个虫茧非常大,大小跟一炮弹壳相似。指导员试着拿棍子去捅,无奈挂得太高了,怎么都够不着,索性举起‘八一杠’,‘砰’地一枪把那虫茧给打了下来,外面厚厚的那层黑色茧子被敲碎之后,里面有一只巨大的蛾子缓缓张开了翅膀,扑棱了几下之后,竟然比我们的军用脸盆还要大上好几分,更加骇人的是,它的翅膀张开之后,花纹竟然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八卦图! “当时我们一个排的人都看呆了,带着巨大的八卦图翅膀,那只蛾子就向空中飞去,还是指导员手疾眼快,抬手又是一枪,‘砰’的一下把它给打了下来。这只蛾子的尸体跟碎掉的虫茧被送去了北京,一直到我退伍前,才传来了消息。 “报告说,这个茧子里所含的成分跟班长身体里的黑色丝状物是同一种东西,而那只蛾子背上的八卦图案,他们认为是一种自然的巧合,因为蝴蝶翅膀上的图案本来就是五彩缤纷、各式各样的。报告还说,之前我们遇到的白色虫子,应该就是这种蛾子的幼体形状,幼虫由蛹,经过蜕皮,最终变成了这种巨大的飞蛾。他们研究称,这应该是一个全新的物种,属于第一次发现,建议连队能够提供更多的研究资料,因为他们怀疑这种飞蛾的幼虫阶段是食肉的,并且能够吐出黑色的丝,丝上的黏液有剧毒,能够使人毙命。当时为了好记,他们把这种虫子叫作尸蚕!” “尸蚕?”查文斌问道。 超子恶心地看着前面那一堆蠕动的白色回答说:“是的,他们说这种虫子其实和蚕宝宝的道理一样,只是蚕宝宝是吃桑叶然后吐丝,被人拿去分离出蚕丝;这种虫子是靠吃尸体为生,吐出那种黑丝做成自己的茧!” 查文斌想起原本留在潭里的那累累白骨,无数的尸蚕在啃噬着这里的尸骨,自己此刻也不禁觉得恶心起来,究竟这里曾经是不是一个人间炼狱? 卓雄听完超子的叙述,一边同情那位班长,一边也开始犯难了,既然知道这种虫子的厉害,后退已经没路,那前面?难不成自己要喂虫子,成为它们的点心吗?想起自己被虫子啃噬的模样,他又忍不住退到一边去吐了起来。 超子的一席话就像一瓢凉水浇在众人的头上,原本以为这儿应该是个厉害的机关或是凶恶的鬼魂,现在呢?惹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尸蚕来。当年在西藏,一只尸蚕差点就要了班长的命,如今这里一眼看过去,怕是不下万只。如今总共才五个人,两个伤病员此刻还是昏迷状态,就算他们三人本事再大,要想通过这等邪恶的虫子把守的道路,恐怕还不够它们塞牙缝。查文斌已经是急得团团转了,好在那些虫子似乎对他们这几个活人不感兴趣,只管在那玩叠罗汉,但是要他们从这些虫子身上踏过去,没人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其中的一两只咬上一口。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现在他们真的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了,查文斌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葬身在这样的地方,若是被这些虫子活活啃食,倒不如一刀了结了自己来得爽快! 超子现在也没了主意,这虫子的厉害是他亲眼所见的,只能期盼查文斌能想出办法来:“文斌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看着他们两个期待的眼神,查文斌知道在这支队伍里,自己已经是绝对的主心骨,要是连自己都灰心了,他们等待的也只能是死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自己决不能放弃!他回想起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从进村到有人失踪,再到下这个古井,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人为的设计,他觉得他们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那这个人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这支队伍又到底有什么是值得被利用的?四个男人,一个女人,只是来这里找寻考古资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对,查文斌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原本他们来到青城山的时候只有三男一女,卓雄只是一个后来才加入的向导。 对了,他怎么没有想起来这一茬,到底是谁指引他们来这里的,是谁告诉他们这里有石人石马的,老王和冷怡然的失踪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卓家! 查文斌眼神一冷,忽地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正在地上坐着的卓雄。此刻的卓雄,正两眼发呆地看着前面如海潮一般的尸蚕,查文斌的眼神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查文斌又恢复了原本的眼神,看着卓雄问道:“卓雄兄弟,在想什么呢?” 听见查文斌的问话,他才转过头来:“文斌哥,我在想这些虫子为什么会在那一口棺材被打开之后才出来呢,要是它们出现在我们之前还在潭底的时候,那我们恐怕连尸骨都没了吧。” 卓雄这一句简单的自言自语又让查文斌心头开始疑惑了,如果真是卓家的人安排的这一切,那在超子下井之后,卓雄完全可以不跟着下来,直接把绳子拿走就完事了,何必还要下来一起冒这个险。似乎怎样都是解释不通的,应该是自己多想了。此刻查文斌心中有点愧疚起来,可以说卓雄原本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局外人,要不是他把大家当朋友,也不会跟着搭进来。那到底是谁安排的呢?或者根本就是自己想错了,这一切根本就是机缘巧合,换一种说法就是命中注定。查文斌不敢再想下去,与鬼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跟人斗! 查文斌狠狠地揉了几把自己的脸,换了个平常的表情,说道:“卓雄兄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 卓雄站起身子,指着前面那些虫子说道:“我说这些虫子要真的是来吃我们的,为什么不早出现,或者现在冲过来,我们一样都是躲不掉的。” 超子也跟着说道:“你们看,那些虫子似乎只想爬到崖顶去,对我们压根就不感兴趣。” 顺着超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有几只虫子已经离崖顶很近了,在那不停地摆动着身子。让人称奇的一幕发生了:一只尸蚕从口中喷出了什么东西射到崖顶,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虫子都开始喷东西。下面的虫子竟然不再往上爬,有几只位于顶端的虫子此刻已经在向下滚去,下方的虫子也开始撤退,刚才喷东西的那些虫子都已经悬挂在了半空中!查文斌仔细一看,原来这些家伙喷的不是别的,正是超子所说的那种黑色丝线。 第36章 尸蚕 (3) 丝线的一头粘在崖顶上,另外一头被尸蚕紧紧地咬在自己口中,尸蚕就这样把自己挂在半空中。粗略地数了一下,竟有上百只尸蚕此刻吊在了半空中,它们吐出来的黑丝线互相缠绕在一起,拧成了一股黑色丝线,有超子所带的登山索那样粗。还没等查文斌来得及思考它们这样做的原因,新的一幕又出现了。 当下面的尸蚕退到了一定的高度,阵形再次被稳定。接着又有尸蚕开始喷丝,只是这一次喷的地方并不是崖顶,而是那些此刻被吊在半空中的同伴,原本白色的身体,不一会儿就成了黑色,看这样子,那些吊在空中的虫子已经完全被包裹进去了。 当上面的尸蚕已经完全被丝线包裹之后,下面的虫子大军再一次开始了撤退,紧接着第二拨吐丝的也被吊在了半空中,到达一定的高度后,又有新的尸蚕开始吐丝,将第二拨同伴包裹起来,连着的丝让自己被吊在下方。如此循环的接力吐丝让查文斌想起了一个众人都知道的故事:猴子捞月。猴子用身体互相连接的方式,从树上倒挂,一直让最后一只猴子碰到水中的月亮。那么这些虫子的做法和猴子捞月除了方向是反的之外,其他都惊人地相似。 虫子们先是利用自己的身体送同伴接近崖顶,让最顶上的同伴可以将吐出的黑色丝线粘住崖顶,然后用那一只的身体作为连接的点,向下拓展开来,要是给它们一点时间,就会形成一条由虫子身体组成的绳索,从崖顶一直垂直到地面! 查文斌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后,说道:“超子、卓雄,你们看,这些虫子正在用身体搭桥,一条从崖顶通向地面的桥梁,以它们现在的速度,要不了多久,这道桥就会完成,只是不知道这些尸蚕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超子干咳了一声:“文斌哥,你说它们是在搭桥,既然是搭桥肯定是为了方便谁过桥啊,不然搭起来干吗?” 查文斌笑着拍了一把超子的后背:“超子,你总是能在我思想混乱的时候给我惊喜,搭桥就是为了过桥,既然有要过桥的主在,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我们静观其变,你们俩准备一下,要是一会儿有什么出来,听我的信号,准备随时打断那根‘绳子’!” 卓雄举了举手中的猎枪,试着瞄了一下:“没问题,这个距离,一枪就够了!” 查文斌朝着卓雄做了个竖大拇指的动作,自己真的是错怪他了,不然以卓雄的能力,真要存心害他们,只怕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了。 几个人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那根绳子越来越长,一刻钟后,终于跟地面连到了一起,底下的那些尸蚕就像接到了命令一样,如潮水一般涌向四周,中间空出一条宽阔的路来。退下的虫子全部都是一个姿势,昂着自己的头,像是在迎接“贵宾”的到来。超子看见空出的那条路,小声问道:“文斌哥,要不然我们现在趁着这个空当,冲过去!” 查文斌眯眼看了一下,反问道:“你有把握,背着个人在那些虫子合围你之前冲出去吗?” 超子看着四周坚固的石壁说道:“我们等在这儿,即使不被虫子吃了,也会饿死。从这里冲过去不过一百米的路就能到达水潭的那一边,反正横竖都是死,我们为什么不试试看?” 查文斌又转过身去问卓雄:“卓雄兄弟,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跟超子一样,与其等死,不如试一试!” 这两个年轻人是真有胆量,既然他们都不怕,那自己还在怕什么!查文斌做了一个弯腰的动作,轻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卓雄和超子随即摆出一副百米冲刺的样子,“跑!”查文斌突然喊道,然后一个箭步跳下石块,跃进了原来水潭的位置。后面的超子和卓雄背着昏迷的老王和冷怡然,紧跟着跳了下去。 那些尸蚕显然是被这几个不速之客惊扰到了,“呼”的一声,又潮水一般地向中间的几个人围了过来,不要看那些虫子胖乎乎的,爬起来的速度却很快。 查文斌从跳下去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打算回头,人的潜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就像一阵风一般,他第一个冲过了水潭,到达了刚才老王躺着的位置。紧接着是背着冷怡然的超子,两人回头一看,卓雄背着最重的老王落在了后面,有几个虫子很快就要接近了,其中一只弯曲着身体已经作好了攻击的准备,超子抬手就是一枪,“砰”地一下,霰弹打过去,一片尸蚕被扫飞,溅起的虫浆粘满了卓雄的衣服。超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退壳,换弹,随着一声枪响,又是一群虫子被扫飞。带着对班长的愧疚,超子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到了这些尸蚕身上,当第三枚子弹入膛,卓雄已经被查文斌拉了过来,跟在他后面的那一群尸蚕,刚好顶在了超子的枪眼上。“砰!”威力巨大的猎枪子弹,在近距离的射击下,把那几只倒霉的尸蚕直接轰成了肉泥。 剩下的虫子显然对这种现代武器的攻击感到了危险,追击的虫群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朝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超子第四枚子弹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这一趟出来,弹药带得本就不多,一人也就是二十来颗,不过现在也不是节省的时候。超子和卓雄朝着成堆冲过来的尸蚕同时开火,一拨又一拨的尸蚕被打死,接着又是新的一群涌上来,似乎怎么也打不完。 超子在打完一枪之后,摸了摸挂在腰上的子弹带,苦笑道:“我还剩两颗了。” 卓雄抬手一枪又干掉了一群尸蚕:“哈哈,我还剩下三颗,比你多一颗!” 查文斌挥舞着七星剑干掉了一两只落单冲过来的尸蚕,他清楚地知道,就这样是顶不了多久的,看着自己身后无边的黑暗,他说道:“准备向后面撤!” 最后一颗子弹了,超子和卓雄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向后缓缓后撤,忽然靠得最近的那群虫子开始后退,离查文斌一步之遥的那只落单的也扭头就往回爬。 卓雄看见那些尸蚕往回爬了,对着超子哈哈大笑起来:“虫子也知道怕爷手上的枪了。” “哈哈,跑了!它们跑了!文斌哥,那些虫子被我们打跑了!” 查文斌原本已经湿透了后背,这会儿正拄着剑在那喘气呢,他也纳闷,攻击性那么强的“尸蚕”怎么就放弃了呢? 超子忽然喊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抬头一看,原本追出来的虫子现在又退到了一边,昂着头,跟刚才的姿势一样,一条巨型尸蚕正沿着那条由虫子吐丝搭成的丝线,从地上往崖顶爬去! 这条尸蚕跟所有的都不一样,刚才那些是白色的,而这一条不仅体积是它们的几倍,而且颜色是黄色的,背上还有花纹!说它是条尸蚕是因为嘴上那对螯还很明显,但是张开后有我们拿来修剪树枝的大剪刀那么大。整条尸蚕看上去,更像是一条蟒蛇!足足有两米长,直径也有二十厘米左右。 查文斌喃喃地说道:“这条应该就是尸蚕王了!” 超子举枪就要打,却被查文斌一把拦下:“别动,看看它要干什么!” 只见那只黄色尸蚕王顺着丝线不一会儿就爬到了崖顶,舞动着钳子很兴奋的样子在那里探头探脑,不一会儿,身子往上一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下面的尸蚕还是之前那副姿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查文斌心想弄这么大个阵,总不能是因为一条虫子吧,既然已经来了,就要弄个明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即使要往后退,他也有把握。 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崖顶掉下。“轰”的一声,一块巨大的青铜棺盖跌落到地面,砸碎了下方的许多岩石! 超子大叫道:“那是个棺盖吗?” 查文斌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别急,等着,看样子那上面还有一口棺材!” 超子咬着牙齿嘀咕道:“这些盗墓贼,竟在这里搞破坏!文斌哥,我们怎么没有发现那上面还有一口?” “八卦生九宫,一切归十方,我早该想到这里还有第十口棺材,如果我没有看错,关于这个水潭,已经明了,所有的这一切又回到了圆极。” 卓雄已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些虫子为什么退了下去,又跑出个尸蚕王来?换作他的个性跟超子的想法是一致的,一枪干掉那只大虫子,然后跑了就是了。“文斌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查文斌道:“万物之始也就是万物之终,如果我们能绕过终点,就会又回到起点,只是平常人到达终点之后就发现没有路了,等待着的只能是死亡。如果能越过这个点,那么一切又回到起点了,也就是重生!这就是道家讲的圆极。布下此阵的人对于道的运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如果这是真的,那第十口棺材里躺着的恐怕是一个人。” 超子问道:“人?文斌哥的意思是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埋一个人?” “不错,古人相信人是可以重生的,他们认为只要绕过了死亡的点,一切又会回到起点,也就是重生。我们不要急,看看那虫子去干什么了。” 一根烟的时间之后,那只尸蚕王又顺着丝爬下来了,比起之前,它的肚子明显地鼓起很多,所以连动作都没之前迅速,等到爬到地面之后,它昂着头看了一眼查文斌,仿佛在思考什么。查文斌边上两杆枪都已经瞄准了它的脑袋,只要它一动,扳机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去,可是那虫子看了片刻之后,居然朝着边上的小尸蚕动了动嘴边的钳子,然后朝着乱石堆里钻了进去,边上那些尸蚕也跟着一起钻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还组成线的尸蚕也紧跟着脱落,留在地上的除了凌乱的黑色丝线,再也没有其他。整个暗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 在确定那些尸蚕都已经走了之后,卓雄和超子才放下手中的枪,查文斌开口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朝着中间的位置走了过去,后面的两人只好也跟着上去,大家都很好奇查文斌口中的第十口棺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那只虫子刚刚又上去干了什么? 第37章 第十口棺材 (1) 再次回到那口最大的青铜棺下,几人四下环顾,没有发现尸蚕,这才安心。 查文斌抬头看着崖顶,战术射灯的光线随即跟着扫到,除了暴露在外的一个巨大青铜圆盘之外,在那圆盘的中心位置,竟有一个洞穴,只是黑漆漆的,怎么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查文斌晃动着射灯,让光线在那洞穴处打转,说道:“你们看见没有,那上面有个洞。” 超子和卓雄也是连连称奇,原来刚才那虫子就是爬进那个洞里了,超子拿手指对着那洞穴比划了一下说道:“这崖顶离地面不过二十米高,那洞口看样子足够容纳一个人进去,要不我爬上去看看?” 查文斌做事的风格向来都是求稳,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一般是不会主动出击的。可现在他们都是亲眼看见那尸蚕王上去了又下来,要说不把这茬儿事情搞个清楚,等自己出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了,一番考虑过后,他坚定地说道:“上去看看!” 这种活儿还真难不倒这几人,超子把身上的登山索取出来,在头上捆了个石块,打了个死结,把那绳子在手上抡得“呼呼”作响,加速到肉眼只能看到一个圆的时候,突然手一松,石头带着绳索向崖顶飞去,“当”的一声,石头缠到了上面那个青铜圆盘,那圆盘本身是镂空的,外围是一个圆,中间也是一个圆,两个圆之间用五根青铜杆连接,洞口就在里面那个圆的位置。 绳索此刻就缠绕在了其中一根青铜杆上,超子使劲地拉了几把,纹丝不动,想想这玩意下面吊着五口巨大的青铜棺,这点重量还是能够承受的。 超子把身上背着的冷怡然轻轻地放到了地面上,嘴上叼着匕首,和查文斌对视了一眼之后开始向上爬去。这种活计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今天这二十米的高度却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压力,离那黑漆漆的洞口越近,那种压迫感越强,一根烟的工夫之后,超子已经到了洞口,朝下面的人挥挥手,示意他到了。查文斌做了一个进洞的手势,超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脑袋探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大,超子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掏空的山体,有人在这崖顶之上凿出了这么一个洞穴。同样因为常年浸泡在水中,此刻洞穴里还有不少积水。灯光扫过,还不能完全看见整个洞穴的全貌,一口巨大的石棺静静地躺在洞穴旁边,超子从下往上看了一眼,没有棺盖,想必刚才掉落下的青铜棺盖应该就是这里的,用青铜做棺盖,却用石头做棺身,这是为什么?超子只觉得眼前这口石棺此刻瘆人得很,还没靠近,那股冰凉的气息已经让他的汗毛竖立起来,赶紧又向下退了一步,整个人又重新出现在了洞穴之外。 超子挂在绳子上冲下面喊道:“文斌哥,这里面有一口棺材,不过不是青铜的,是石头的!棺盖已经被打开了,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查文斌听见上面竟然是一口石棺,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至今还没有出现过一口棺材用两种材料打造的,这绝对是一个例外!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冷怡然,对着卓雄嘱咐道:“卓雄兄弟,我上去看看,你留在下面看着装备和人,要是一会儿有什么动静,你就大声喊我们。”然后冲着超子说他要上来。超子紧了一把绳索,虽然心里有点发憷,但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只能硬着头皮重新爬进了洞穴,紧挨着那口石棺蹲了下来,把猎枪对着那棺材,心里想:“要是一会儿蹦跶出个什么东西,别怪小爷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超子你干吗呢?把枪收起来,这么小的空间,要是走火了,不伤着自己人才怪。”超子低头一看,查文斌的脑袋此刻也已经钻了进来。他放下猎枪,搭了把手,用力一拉,查文斌已经进来了。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有十来平方米大小的洞穴,高约三米,洞穴四周的石壁上满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跟超子描述的一样,除了一口石棺静静地躺在中间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超子,你是搞考古的,你说这洞穴是做什么用的?” 超子回答道:“文斌哥,在悬崖上凿洞或者利用天然洞穴摆放棺材的倒是常见,那个叫作悬棺,三峡那里就有很多。但像这个在崖顶掏空摆放棺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不过既然是拿来安放棺材的,那么这里就应该是一个墓穴了。” 查文斌点点头道:“不错,这里应该是一个墓穴,说实话这种墓穴,我也是头一次见,不过却不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说,文斌哥,你知道这种墓穴的由来?” 查文斌指着下方的那五口青铜棺说道:“取墓主人生前使用的五样东西作为疑冢,分别按照五行摆放,又用四象对应人的一生,“木、火、金、水”分别可以代表生、长、老、死。中间那个土就是代表入土为安,也就是从下面的五口棺材来看,这个人已经完成了在阳间的所有流转,是符合了人死后最终的归宿的。” 他又继续说道:“但是此人偏偏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又用了人的尸体堆成了八卦图作为陪葬,在这古井里聚集了大量的阴气,把这里人为地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使得所有人靠近这里都无法察觉到生命的迹象,留给众人的只有死亡。地面上那个村庄放着的四口青铜棺,我们没有仔细看过,从用四大凶兽来守护判断,那四口也应该是疑冢,同样用了墓主人生前的四样东西作为替代,目的应该是让子嗣来祭拜,其实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告诉世人,自己已经死了。” 超子听了这么一大套,不是十分明白,问道:“文斌哥,你的意思就是这人折腾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宣布自己死了?那死了就是死了呗,还用搞这么多套路出来吗?” 查文斌笑了笑,接着说道:“超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三界五行,‘三界’指天、地、人三界;‘五行’就是指金、木、水、火、土。在道家的说法里,有一种办法是可以逃避死亡的,那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因为世间万物都是在‘三界’和‘五行’这个范围里,有生有死,遵照因果循环。如果说你能脱离出三界五行这个范围,那么就可以不受这个范围约束,也就是可以自由自在,长生不老。” 超子大为惊讶,他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但自从王庄那事过后,认识了查文斌,他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开始有了新的变化,特别是来到了这里,很多事情事实已经告诉他这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他朝着查文斌问道:“文斌哥,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他怎能跳出那三界五行呢?” 查文斌说道:“依我看,这几口棺材不是一次性下葬的,而是分开的。只是每一次下葬之前都需要做一场特殊的法事,这人本有三魂七魄,三魂中的一魂叫作胎光,是太清阳和之气,属于天;二魂叫作爽灵,阴气之变,属于五行;三魂叫作幽精,阴气之杂,属于地。这三魂要是聚集在一起,是呈红色的人形。” 超子看了一眼查文斌,试图找寻他身上的红色人形,不想查文斌说道:“别找了,普通人自然是看不见的。” 超子见自己被看穿,只能吐吐舌头,接着问:“那七魄呢?” “七魄啊,分别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这七个魄是黑色的,通常代表你上辈子的情况,要是畜生投胎的,就是个畜生的模样,要是人投胎的就是人形。这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自是住在身上,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七魄中两个天魄两个地魄和三个人魄,阴阳相应,从不分开,并常附于人身上,人体的七魄同由命魂所掌控。命魂又称为人魂,或者色魂,人在世上的这一生就是从此命魂住胎而产生的。命魂住胎之后,将自己的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从而形成人的七魄。魄为人的肉身所独有,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我们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即以此告终。”查文斌说完,突然把手中的七星剑一指,喊道:“出来吧,命魂!你本就不该还存在这世上。” 超子被查文斌这么一喝,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只见查文斌已经收起了原本轻松的表情,一脸正气地看着那口石棺,宝剑已经抵在了石棺之上!这个突然的转变让超子措手不及,还没准备好动作,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仔细一听,这声音竟然来自于石棺里。 查文斌右手仗剑,逼近一步,离那石棺也不过就半米远了,那“咚咚咚”的敲击声此刻显得更加频繁,因为本身就没有棺盖,所以只要再跨出一步,自然就能见分晓。 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超子猫着身子转到了石棺的那一头,忽然查文斌左手一抖,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朝着超子扔了过去,超子双手接住,使劲一拉,“嘣”的一声传出,原来他接到的是一个墨斗,这墨斗的另一头正在查文斌的手上。 那头超子右手手腕一扣,这边查文斌把墨斗线踩在了自己脚下,使得墨斗线在棺材上绷得笔直,超子把线缠在匕首柄上,朝着棺底狠狠一插,就这样被钉进了石棺和地面的夹缝之中,接着再次把墨斗带着线扔给查文斌。 查文斌接到墨斗之后,从八卦袋里掏出一枚桃木钉,也是缠绕几圈后,插进了这头的石棺底部,紧接着起身,拉着墨斗盒打了个十字结,又抛了过去;如此反复,终于在石棺之上拉出三条墨斗线。每拉一条,里面的敲击声就大了一分,直至最后一条线拉完,这石棺竟开始有点晃动起来。 查文斌又从袋里掏出一枚符纸,“啪”地朝着石棺头部贴了上去,晃动立马就小了几分,接着把七星剑朝着地面插去,只听“噌”的一声,那宝剑竟然就插入了这牢固的石头之中,这会儿那石棺不仅停止了晃动,连敲击声也一并停止了。 超子见这会儿消停了,不由得搓搓手说道:“文斌哥,看来这命魂不是你的对手,就这么两下子,它就老实了,现在是不是该过去看看里面装的是啥了?” 要说这动静这会儿也确实是没了,但是查文斌始终是个道士,不像超子那样是搞考古的,最兴奋的事情就是开棺。对于他来讲,入土则为安了,既然躺在了这里,说明那人已经离开了人世的纷争。但是这会儿是个例外,按照前前后后所有事情的经过,查文斌认定这里面的主,不仅不想离开,而且也根本就没有离开。 查文斌说道:“超子,过去看看!” 超子心想,你再大的本事,现在不是也已经让文斌哥给收拾了!爷现在就把你拉出来瞅瞅是个什么鸟样。心里想着,嘴上应着,往前走了一步,朝着石棺里面用射灯一照,差点没把超子给吓死,因为石棺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啊!”超子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手里的家伙差点就走了火,查文斌意识到不好,赶紧问道:“超子,怎么了?” 超子此刻已经退到了墓穴的最后边,双手扶着后面的石壁,背紧紧地贴着,双腿已经开始打战,查文斌见超子没有回答,心想定是棺材里有什么令人害怕的尸体,就向前走了一步,准备看个究竟。 “别!文斌哥,别过去!”是超子在喊他。 查文斌停住脚步,问道:“你是怎么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看把你吓成那样!” 超子回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相信自己是没有看花眼的,小声地说道:“我看见那石棺里面躺着一个人。” 查文斌疑惑道:“一个人?”这超子是搞考古的,又是当兵的,一个人能把他吓成这样? 第38章 第十口棺材 (2) 超子举起微微颤抖的手,指着那石棺说道:“文斌哥,我说了你别不信,我看见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查文斌心头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也来不及去看,一个箭步闪到超子身边,看见超子的眼神此刻已经逐渐迷离涣散开来,他一把拉住超子,使劲地摇了摇:“超子!超子!别睡,睁开眼睛看着我!超子!”可是何毅超现在就像一摊烂泥一般,倚着石壁的身子慢慢向下滑去,眼皮也越来越重,等到他完全坐在地面上,眼皮也合了起来!只在这一瞬间,查文斌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超子的命魂没了!三魂丢了一魂,所以这才昏迷了过去,这个地方就这么大,能在查文斌的眼皮子下不知不觉勾走一魂,就这分本事,还真得让他小心起来。 查文斌从八卦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点牛泪,抹在自己眼皮上,睁开眼睛一看,除了空空的墓室之外,只有超子和那口石棺,没有一丝异样,超子是在看了那口石棺之后才这样的,不用说,问题肯定出在那里。可是眼下查文斌不敢保证自己上去看一眼会是怎么个情况,是会发现超子躺在里面还是一具尸体,或者一个让他更加不敢去想的问题,万一他看见自己也躺在里面? 想了一会儿,查文斌似乎还没有找到好的办法,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对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就在明处等着你动手,可你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查文斌转头看看超子这会儿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再不想点办法,他随时都可能会丧命,突然查文斌留意到超子头上的射灯!要想看见石棺里有什么,必须有一个前提,因为这个墓穴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既然超子说是“看见”自己躺在里面,那要是他没有光线呢?对!那就看不见了!刚才那条尸蚕王不就是这么进来掀了人家棺材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查文斌关掉超子身上的射灯,又把之前自己给的那张天师符从超子身上找了出来,轻轻地放在自己身上,这样即使一会儿出什么意外,也可以抵挡一下。紧接着他又关掉了自己的射灯,整个墓穴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查文斌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得自己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以感受四周细微的变化。 人的汗毛其实是最敏感的,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查文斌原本已经竖立的汗毛此刻微微一动,马上翻出乾坤袋里的大印,往胸前一横,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喉咙一甜,眼睛一闭,一口气没憋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他听到“啪啪”的声音,想必是溅到了石棺上。 等到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一团红色的人形正飘荡在他的前面,可是眼下查文斌却觉得自己被禁锢住了,任凭自己如何努力,手脚都不能动弹,就在那人形向自己再一次逼近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传来,墓穴里火花四射,猎枪的霰弹钢珠有一颗就飞进了查文斌的手臂里,他一吃痛,下意识地一舞手臂,发现自己能动了,不敢作片刻停留,一个鹞子翻身,闪到了棺材前部,右手“噌”地拔出七星剑,下面传来了卓雄的叫声:“文斌哥、超子,你们怎么了?” 原来这卓雄在洞穴下方看装备,见上面半天没动静,就仰脑袋朝上面瞅,忽然感觉脸上一热,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到了自己脸上,伸手一摸,就着射灯一看,是血! 卓雄之前干的是侦察兵,对于人血他自然再熟悉不过了。他意识到上面可能出意外了,在下边喊了半天也没见有反应,正想顺着绳子往上爬呢,射灯忽然扫到圆形青铜圈的位置上有一条白色的尸蚕在那儿探头探脑,正想往洞里钻呢,感情是刚才留下没走的,于是他抬手就是一枪,把那尸蚕给轰得粉碎,也把里面的查文斌给轰醒了。 查文斌来不及解释,只能在墓穴里朝着下面吼了一声:“你们别上来!”抬头一看,那团红色人形此刻又不见了,只是石棺里又开始传出了“咚咚咚”的敲击声。 这敲击声时强时弱,听了片刻,查文斌也没发现其中的规律,声音很明显是从石棺里传出的,只是无论节奏还是强弱都显得杂乱无章。就这么干敲着,把他的心又再次扰乱了起来,查文斌心想决不能这样坐以待毙,黑暗中他能感觉超子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弱,再不想点办法,恐怕大家都得交代在这鬼地方。 查文斌正打算起身的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凭着直觉,他感觉到是超子发出的。 他小声地问道:“超子,你醒了?” 没人回应,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一个人正在朝着他轻轻走来。 查文斌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已经靠在石壁上,又问了一句:“超子?怎么不说话?” 还是没人回应,听那脚步声,似乎离他也不过三米远了,查文斌摸到战术射灯的旋钮之后,把手中的大印顺势往右边一扔,然后猛地打开旋钮,射灯随即点亮了整个墓室,超子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端着猎枪看着右边,那里的大印还在地上翻滚着。几乎是与此同时,超子发现自己上当了,扭头冲着查文斌就是一枪,一个虚影在他眼前一闪,这一枪打空了。 原来查文斌在超子昏迷之时,害怕枪支走火,特意关了它的保险,就在刚在他听到了保险被打开的细微声音,故意用了这么一招声东击西,在超子开枪的同时,查文斌用尽全力闪到了左侧。他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何毅超,而是一具被依附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超子见一枪打空,马上退弹,右手就朝着腰间摸去,此刻要真是超子本人,他就会明白自己枪膛里就这么一颗子弹了,可惜的是他毕竟不是超子。就趁着这么一个间隙,查文斌猛地向他扑过去。 要说身体的强壮程度,查文斌自然是没办法跟干过侦察兵的何毅超比,可这下超子的注意力是腰间的子弹,又被用了全力的查文斌偷袭,“轰隆”一声,两人摔到了地上,滚成一团。 超子毕竟力气还是比查文斌要大上几分,没一会儿,查文斌就逐渐处于下风,被何毅超死死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此刻的何毅超不再是那个时常挂着笑容的阳刚青年,而是一个彻底的魔鬼,双眼通红,眼球爆出,龇着牙齿,额头上青筋暴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双手死死地掐着查文斌的脖子,看样子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查文斌此刻被超子压在身下,脖子又被他卡着,若不是一口气还憋在胸口,怕是已经失去反抗的机会了。他雨点一般的拳头砸在超子的脸上,就像打在了石头上,毫无反应,渐渐地,由于缺氧和体力的丧失,他双手连握成拳头的力气也没了,只能在空中乱舞着,超子的手臂上也被他抓出数条血痕。就在他块要绝望的时候,乱舞的右手抓住了一样东西,凭着生存的意志,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朝着超子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去,“啪”的一声,超子应声倒下,查文斌挣扎着推开超子的身体,低头一看,手上正抓着那枚“天师道宝”大印,大印的一角被染得血红。 喘了两口气之后,他赶紧过去看趴在地上的何毅超,那小子后脑壳被硬生生地砸了个洞,现在正往外冒血呢。查文斌赶紧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袱,用小手巾包扎着的,打开之后,里面装的是香灰,倒出一把来给按到超子的伤口上,又撕了自己的衣服,弄了个绷带给他脑袋缠上。 弄完这一切,查文斌已经累得要虚脱了,从进村到现在,就没好好地休息过,看着奄奄一息的何毅超,查文斌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 几乎是用七星剑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查文斌颤巍巍地从袋里掏出一个紫檀香炉来,这香炉不过就一馒头大小,看样式和材料都有好些年头了,查文斌十分小心地把这香炉放在石棺面前,下面还垫着一方红布。 接着他又从袋里掏出一个锦盒来,这锦盒很像是女子用的胭脂盒,只不过材料也是上好的紫檀木,看着应该跟这个香炉是同一套,查文斌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超子,叹了一口气,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一股异香随之飘出,连下面的卓雄都能闻到那个味,精神为之一振,连日来的疲劳和不安此刻一扫而光,不禁叹了一句:“好奇特的香味!” 盒子里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珠子,椭圆形,通体漆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发出异香的正是此物。 查文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珠子,放进那香炉里,又轻轻地合上,接着“扑通”一声跪下了,朝着那香炉磕了三个头,跪在地上说:“师祖在上,天正道第二十七代传人查文斌叩拜,弟子文斌今日有难,斗胆请出我道圣物返魂香,只因救人除恶,望师祖开恩,许我动用此物!” 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抬头之时,那香炉里那股子香味让查文斌都觉得抵不住诱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大口地吸了几口气,原本还酸痛的身体,顷刻间就恢复如初,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心里感叹:“真不愧是返魂香啊!” 要说这返魂香,不要说他查文斌今天能吸上几口是福气,多少古代帝王为了寻找此香不惜倾尽全国之力,这香的来头可不小。 相传在汉武帝时期,西域有一个国家叫月氏国,为了抵抗匈奴的军事打击,不得已与汉武帝结盟共同抗击匈奴。当时月氏国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将自己的国宝一共三枚返魂香献给了汉武帝。 关于返魂香,东方朔所著的《海内十洲记》上是这么记载的:返魂香,斯灵物也。大如燕卵,黑如桑葚,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传说东方朔曾经得到一块此香,他这人对于香的研究颇为深厚,曾经焚烧了一块“怀梦”香草在梦中与李夫人相见,后烧“返魂香”使李夫人还魂。当然这只是传说,至于返魂香是不是真的能够起死回生,谁都不知道。古代那些帝王为了长生不老,自然愿意为了这东西争个你死我活。其中有一块因为机缘巧合被查文斌的师祖凌正阳给得到了,奉若至宝,就当成了自家门派的镇门之宝,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到了查文斌他师父那一代,要不是被疯道士给藏在牛棚上,这玩意还差点被红卫兵给收了去。 查文斌小时候曾在师父喝醉酒的时候听他说过这块香是他们天正道的至宝,据说当年是凌正阳从藏矜法师那儿偷来的,恐怕也是因为丢了此物,又找不到证据是他干的,就只能找了个理由把他给逐出了师门。不过当清醒的时候,那个香炉和盒子都是被那疯道士带在身上,放进贴身内衣里的,从不示人。据说这香只要开了盒子就得点燃,不然就没用了。所以这东西恐怕除了查文斌见过,连凌正阳本人都不曾知晓它的庐山真面目,若是此刻知道自己的徒孙拿这玩意出来只是为了引个魂魄,不知道会不会从地府里蹦出来找他算账! 查文斌照着师父口传的法诀念道:“一炉既腾,诸真洞鉴,各遵法旨,不可稽延,起!”话音刚落,一缕黑色的烟顺成一根直线向上飘去,还未到查文斌的额头高处就如同烟花一般开始向四周散开,一时间整个洞穴里都弥漫着这股异香,让人如痴如醉,根本不是世间香料所能媲美的,连下面昏迷的冷怡然和老王都随着这股香味扩张着鼻孔,呼吸频率也大大加快起来! 查文斌摆了摆脑袋,屏住了呼吸,不让那异香占据自己的思想,调整了片刻之后,再次念道:“一炷明香通信去,五方童子引魂归!呔!” 第39章 返魂香 (1) 一声“呔”字刚落音,躺在地上的何毅超身上若隐若现地出现一团黑色的影子,慢慢开始剥离出他的身体,无视查文斌的存在,径直向那香炉飘去,落在离他不到一步远的地方,香炉里升起的返魂香分出一丝渐渐与那黑影融为一体。 查文斌微微一笑,总算把你给引出来了,也不着急,还是继续在那站着。还不到一分钟,石棺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形影子,也在那儿贪婪地吸食着返魂香。 等的就是这一刻,查文斌迅速从兜里掏出两个小木塞,堵住地上超子的两个鼻孔,原本分出来被红色人影吸食的那股返魂香又径直向上飘去,黑色影子见没人来抢食,反倒吸得更欢了,大股的返魂香都被他吸食去了。 若是查文斌此刻身在地面,而不是在这地下世界会有何感想? 整个村庄原本还是阳光明媚,自从这返魂香被点燃的一刹那,乌云密布,瞬间见不到半点光线,整个村子,尤其是那几个义庄之内,鬼哭狼号之声不绝于耳,连同周围的紫坪铺此刻也是风声大起,下起了暴雨,周围数百里之内的孤魂野鬼都在同一时间被惊醒,纷纷朝着蕲封山赶去。 但是不知何故,无论怎样,它们都始终只能在村子外围飘荡,也就是查文斌刚来头一天露营的位置,好像前方有厉害的禁制,不能再进一步。 查文斌呢,看那红色影子失去了方向之后,迅速拿出辟邪铃,只轻轻一摇,“叮当”一声,红色影子朝它的方向飘来,引得那黑影也微微停顿,不过对它来讲,此刻返魂香的诱惑比什么都要大,它不再理睬查文斌的动作,继续大口地享受着。 查文斌右手举着铃铛,将那红色人影引到了何毅超身边,剑锋一闪,在超子的手臂上开了个小口子,用手蘸了几滴血,中指对着那团人影一弹,瞬间没了人影,让那红色更亮了几分。 这叫作认主,命魂出窍,要没人指引,便会失去记忆,用主人的精血方可指点相认。那红色人影开始慢慢向躺着的超子靠近,查文斌见时机已到,右手迅速结了个莲花,朝着红色人影念道:“太极莲花狮子吼,大日如来定三魂!” 这定魂咒刚刚念完,那红色人影随之没入了超子的身体,躺着的何毅超嘴角开始微微抖动,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虽然眯着眼,但醒来之后的超子只觉得后脑剧痛,伸手一摸,原来被包扎着,又觉得鼻子难受,用手就去抠,一抠抠出两个木塞来,只闻到整个墓室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异香,不禁也吸了几口下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后脑勺也不痛了。 超子脑子一醒,看见查文斌正站在自己跟前,刚想开口问查文斌是怎么回事,却被查文斌一把捂住了嘴巴,查文斌指了指前面的香炉,超子也隐约看见了一团黑气就在旁边,心中明白了几分,恐怕就是这东西让自己着了道,他只记得开棺之后就浑身无力,紧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看现在自己这个狼狈样,肯定是遭了一番罪,尤其是当他看见石棺之上的斑斑血迹时,不由得心头一紧,侧头看向查文斌,还好,看上去文斌哥没有什么大碍。 查文斌轻轻拍拍超子,让他往后靠,指了指他手中的符,让他捏好,又做了噤声的动作。 突然查文斌猛地蹿起,右手拔剑,剑指石棺,“咻”的一声,那石棺之上原本贴着的天师符烧了起来,这明显惊扰到了那团黑影,正想往石棺里钻,查文斌把早就准备好的、从包袱里掏出的道袍朝着那黑影扔了过去。 道袍在空中缓缓下落,巨大的八卦图伸展开来,带着金丝银线在射灯照射之下发出了灿烂的光芒,那团黑影来不及闪躲就被迅速地盖了进去,查文斌一个箭步冲上去,收起那团衣服,打了个结,使劲地扔到墓室一角,原本平坦的衣服,此刻竟鼓起一个大包来。 查文斌右手一抖,七星剑带着寒光射向道袍,“噌”的一声就刺破了衣服,道袍跟着一抖,道袍开口处有一丝黑影就要窜出来,查文斌左手又跟着一抖,一张天师符不偏不倚地落在道袍上,刚还在抖动的道袍迅速安静了下来。 右手托着大印,查文斌缓步向道袍走去,嘴里念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令”字落音,大印朝着道袍就砸了下去,由云篆刻写的“天师道宝”四个大字被狠狠地印在了道袍之上,“呼”地一下,那符纸就烧了起来,连带着道袍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一股恶臭随之传来,弄得超子和查文斌都忍不住转过头去捏住鼻子。 好在那返魂香此刻还燃着,不愧为天下第一奇香,逐渐盖住了那股恶臭。 等到再次回头去看,查文斌那一身道袍此刻只剩下了一堆灰烬,看着眼前的一幕,查文斌感慨道:“可惜了我祖传返魂香和一身衣服,才收了你个冤孽。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追求长生不老,可又有几个能逃出生死循环,你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今日我送你一程,早日进入轮回,才是正道!” 超子今天又算是开了眼界,但是忌惮那石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查文斌,但心里又怎么都憋不住话,问道:“文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查文斌指着那石棺,叹了口气,说道:“这人想逃出生死轮回,不惜布下这等大阵,以五行做疑冢,宣告自己已经归天。又借八卦九宫、二十七星宿之力,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分散在十口棺材里,这口石棺里装着的就是他的肉身和命魂。设置这个阵法的人对于鬼道的造诣远远在我之上,可以说是古今第一人,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走了几步,他又接着说道:“这还不算厉害,厉害的是他又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分别放置在三个地方。” 超子不解:“哪三个地方?” 查文斌扶起坐在地上的何毅超,道:“超子,你还记得我们在村子里发现的那四口青铜棺吗?那四口棺材放置在村子的义庄之中,让后人无时无刻不去祭拜它,里面其实分别装着的是四个魄,但是魄时间久了终究会化为无形,或是被其他更狠的东西消灭。这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四个魄,以上古四大凶兽作为守灵,防的就是被其他恶鬼所破坏。又以八卦图为阵,镇住自己的魄不消不散。这个办法虽然能保住他的魄,但是由于有八卦道法坐镇,其实魄是在青铜棺里日日受着煎熬,那痛苦可比下十八层地狱!” 超子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人为了能保住四魄不散,宁可承受这种痛苦?” 查文斌笑着说:“这就是所谓的死了比活着还要难受,四魄不散,就得每日受道法煎熬,但是这人找了个好地方,那村子终年被云雾笼罩,不见星光,才能在夜晚躲避星宿之力的洞察,我估计地已经在这个地方受了几千年的苦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著向往着永生。” “那下面这五口呢?” 查文斌说:“下面的这五口,以五行之力,关着三魂两魄,要说这人可是歹毒到了极点,为了造出自己死去的结果,不惜以万人为代价,把这里活活变成了人间地狱,整日以阴灵之力护着三魂两魄,目的也是掩盖自己的气息。这还不算完,他竟然以死去的人,按照八卦摆成,目的其实和上面那四尊八卦图的道理是一样的,能镇住这里所有的阴灵,也包括他自己的。然后把自己的这一命魂放在这个鬼地方,藏在这儿做个半死人。” “半死人?什么叫作半死人?” “半死人就是这人属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命魂不离体,就算不上是个死人,但是他只有一魂在身,没了知觉,也没了七情六欲,只是一具躯壳罢了。村子上面的四个魄应该就是代表他在人间已经死亡;这下面的五口棺材,被他弄到了人间地狱里,这就是说他在地界也就是阴间也已经死亡;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口,应该就是代表他在天界,不过我到现在还没发现,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宣告自己在天界已死亡的。不过看样子,他是找到办法了,因为只要办完这个,天、地、人三界均没有他的生命存在;五行之中也都宣告了他的死亡。这就真正实现了传说中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超子一拍大腿:“妈的,文斌哥,这个家伙为了所谓的长生,不惜杀了几万人做这个鬼阵,又差点要了我们的性命,我要是不把他拉出来鞭尸就不姓何!可是这石棺好像看不得,我刚才就是看了一眼,发现里面……” 查文斌笑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把戏罢了,等会儿我们把灯都关了,照样开他的棺!” 两人同时熄灭了各自的射灯,整个墓室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查文斌拉过超子说道:“命魂现在已经除去了,让你中招的不过是那具棺材而已,说白了,那只是一个静止的陷阱,只能等着你自动上钩。只要我们看不到棺材里的东西,破了那层机关,自然就可以开了它。” 超子已经对那口石棺恨得牙痒痒了,巴不得现在就上去撬了它。两人凭借着对墓穴的记忆,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这回没有站在石棺的前后,而是分别站在了两侧。 在这里面消耗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查文斌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了,开口说道:“超子,你先用枪托往里面鼓捣一下看看。” 超子举起猎枪就准备往里面插,瞅着就要伸进棺材的时候,“咚、咚、咚”的敲击声再次从石棺里传来,这一回两人都挨得近,听得真真切切。 这声音也让超子举到一半的手再次停住了,谁晓得这里面会不会蹿出个什么来,超子捏着枪托的手心都出汗了,犹豫着不敢砸下去,只能问查文斌:“文斌哥,里面还有一个还是遇到僵尸了?” 查文斌也觉得奇怪啊,明明就那么一个命魂已经给干掉了,这会儿里面怎么还响着呢?总不能是这里面的主真成僵尸了吧?也只有僵尸这个特殊的存在才能无魂无魄,难不成自己真的遇到了一个? “超子,你先别动,就算里面真是僵尸,也要把它拉出来。再说这个地方终日被地下水浸泡,根本不是什么养尸地,应该成不了僵尸。” 超子一听这专家都说不是闹僵尸了,胆子又大了几分:“要不我砸进去试试?” 查文斌犹豫了好久,那“咚咚咚”的敲击声还在继续,心里一横,管你是什么,今天都要把你掏出来! “动手!” 超子就等着他发号施令呢,使劲搓了搓双手,举起猎枪,答道:“好嘞。” 这猎枪的前半截就这么被他用力地砸了下去,“当”的一声,像是砸到了什么硬物上,超子不解气,举起来又是一下,“当”…… 这一下把超子的手都给震麻了:“文斌哥,有东西挡着,砸不下去。” 随着超子这两下,那“咚咚咚”的敲击声也随之停止。 “超子,别砸了,跟我猜想的基本一致,我们上当了!”查文斌说道。 连续这两下,超子正郁闷着呢,常年考古的他也意识到这口棺材不一般。现在听查文斌这样说,惊讶道:“什么?上当了?” 查文斌摸着冰凉的石棺说道:“我们一进来就被那尸蚕王给骗了,这虫子故意打翻了棺盖,让我们误以为这是一口被它开了棺的石棺,你才会毫无防备地中了招。其实我们看见的根本不是一口石棺,这只是一个用石头做的棺椁,真正的棺材在棺椁里面呢。你刚才砸到的就应该是真的棺材盖,听声音它也应该是一口青铜棺!” “不对,文斌哥,刚进来的时候,我明明看到……看到里面躺着一个我,怎么会是另外一口棺材呢?要是的话我应该也只看到棺盖才对啊!” 查文斌几乎没有犹豫地双手朝着石棺里摸去,顺着触摸到的金属物从头到尾走了一遍,退出双手的时候说道:“这口棺材已经被开过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就是那条虫子干的,这该死的虫子,竟然摆了我们一道!” 超子知道查文斌的性格,那就是老喜欢说话说一半,这可把他给急坏了,忙问道:“你发现什么了?能不能说明白些?” 查文斌狠狠地一脚踢在石棺上,自己竟然被一条虫子弄得如此狼狈,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第40章 返魂香 (2) “那条虫子,应该是为了这棺材里的某个东西来的,至于是什么,等会儿我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猜得没错,这是一个石制棺椁,里面那个才是真正的棺材,刚才我摸了一下,发现这里面的棺盖是向里凹进去的弧形,光滑得没有一丝痕迹。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虫子打开了棺盖,不知它有怎样的神力,竟然把这棺材盖给翻了一个边,把原本朝上的棺盖给朝下了。原本朝内现在朝外了。” 查文斌接着说道:“这种青铜棺都会刻有花纹图案或者铭文,可是我刚才摸了一把,从头至尾都是光滑的,超子你想一面光的青铜是什么东西?” 超子干这行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自然知道棺材盖是弧形的,但是是拱顶的弧形,这向里面凹自然就是被翻了面儿。打磨得光滑的东西,在古时候,青铜都是权力的象征,无论是什么器物,都会刻上各种浮雕花纹,唯独在青铜里面只有一样不会刻,反而会打磨得很光,那就是,超子脱口而出:“青铜镜!” “不错,青铜镜!这棺材的背面被打磨得很光洁,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刚才看见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的倒影,任何人只要在棺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都会大吃一惊,我也不会例外,这个时候人的防备能力是最弱的,魂魄很容易就被勾了去,留在了‘青铜镜’之上。” 超子听完,颤抖着问道:“文斌哥,你是说我刚才魂丢了?” 查文斌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能干咳了两声,赶紧说道:“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只要把棺盖翻过来就行了,来,超子,动手吧!” 何毅超想着刚才自己的魂被弄到这口莫名其妙的棺材里了,心里一阵发毛,见查文斌也不肯说,心想回去之后一定好好问问究竟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些血和自己头上的伤口,怎么全都不记得了。 两人合力摸索了一下,那青铜盖板有五六百斤,用了极大的力气也才挪动了一半,查文斌果然在背面摸到了雕刻的花纹,这证实了他的想法,只要翻过来就没事了。不过这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妈的,那虫子真是个怪物,这么沉的东西,怎么被它弄动的!” 查文斌喘着粗气说道:“别管它是怎样弄动的,加把劲,翻过来再说。” 说是翻边,其实就是把棺盖的一边抵在石棺椁之上作为支点,两人在这边使劲往另外一边推,终于“轰隆”一声从墓室里传出,震得下方的卓雄都觉得头顶上有碎石落下,在下面喊道:“上面出什么事了?” 现在上面的两人正坐在地上嘿嘿傻笑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棺盖给打开了,直接推到了地上。超子回了一声:“没事,开棺呢,一会儿下来给你顺几个你们祖宗留下的宝贝,拿回去给你爹看看。” 休息了片刻,“啪”的一声,查文斌的射灯被他打开,刺眼的光芒让超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啪!”他自己的那一盏打开了,整个墓室里灯火通明,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他们的对面,地面上躺着一块青铜棺盖,上面刻着一个浮雕的青铜人像。超子“咦”了一声,走了过去,后面的查文斌也被那雕刻所吸引。 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物造型,说他是“人”是因为他确实有五官,但是这个人像眼球明显突出眼眶,双耳更是极尽夸张地垂着,大得更像是野兽的耳朵。一张大嘴咧得巨大,嘴角一直连到了耳根,使他们二人体会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惊讶和奇异。更让查文斌惊奇的是这青铜人唇吻有三重,嘴角微微上翘,表现出一种淡淡的微笑,又给人以神秘和亲切之感。这人刻画得和真人比例一般大小,头发在脑后梳成“椎髻”,青铜盖上他的衣服样式是左边斜着分了叉的,唯独这衣服上面布满了青铜锈,其他地方都保留了那种纯真的青铜色。 超子对于这古人的青铜冶炼技术和雕刻技法此刻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单从在这儿发现的十口青铜棺,任何一口拉出去,都是能引起全世界轰动的顶级国宝,心想着如果自己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把这里的秘密展现给世人。 超子沉迷的是古物的艺术感,而让查文斌心惊肉跳的就不是这棺盖了,他发现了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文字! 又是那种文字!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字,但是无论是文字的大小还是笔画结构,都和在将军庙发现的那一种属于同一种文字! 查文斌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激动地说道:“超子,你过来看,就是这种文字,你爸爸一直在替我研究它的来历和意思,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到了!我要把它拓印下来,带回去给你爸爸看看,很有可能我们找到了这种文字的起源!” 查文斌拿出一块白布,铺在棺盖上面,又用朱砂调了一点红染料,细细地把那四个字拓印下来,又小心地折叠起来放进包里收了起来。两人好一阵子忙活,全然忘记了背后那口石棺。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击声,把正在研究人形浮雕的超子给猛地惊醒,说道:“文斌哥,那里面还有东西呢!” 查文斌手指放在嘴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站起身来,摸出七星剑,靠着走过去,后面的超子也拔出了匕首,紧跟着。 刚才只顾着那棺盖了,开棺的时候压根没去留意这棺材里面是什么,现在他俩低头一看,棺材里盛满了红色的水,查文斌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红色液体里不断地翻滚着水晕,一圈接着一圈,随着敲击声的节奏不断向四周扩散,很像是水中的鱼搅起的波纹,不过现在可是在一口千年的青铜棺里出现的一幕,也着实把两人给吓了一跳。两人又后退了一步,看了半天也没个什么东西浮出水面。 查文斌跟超子说道:“那东西在水底下,水颜色太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确定这是个活的东西,绝不是什么鬼怪,你把猎枪给我,我去鼓捣一下看看。” 接过超子递过来的猎枪,查文斌小心地把枪托伸了进去,两人都紧张地盯着水面,突然手上的枪杆一抖,查文斌叫道:“果然有东西,它咬住了枪托!” 超子此刻已经忘记了害怕,有点兴奋地大叫道:“把它拉出来!” 双手使劲一扯,枪托出了水面,定睛一看,木制的猎枪枪托上留下了几个巨大的咬痕,看着那几个窟窿,这刚才要是手伸下去还不得给咬残废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水底下不仅有东西,而且还是个厉害的呢。 超子撸了一把袖子说道:“我们把这里面的水给排干,说不定是个千年老王八呢!” 查文斌拦了一把:“别瞎动,这水看上去很像是人血,你家养的王八能在血里活上几千年啊?” 超子两手一摊:“那怎么办啊?我是不敢伸手进去捞的,都到这一步了,连小命都差点送了,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心里憋得慌。” “它不是喜欢咬吗?那我们就来钓鱼,把你包里的火腿肠拿一根出来。” 说着,查文斌拿了一根银针别了个钩子,又在钩子上穿了一截火腿肠。另一头又绑在猎枪上,弄了个简易的钓鱼竿,准备就绪之后,就把那火腿肠给放进了棺材里。 才放下去不到三秒钟,手中的猎枪往下一沉,好家伙,力气很大啊,这要不是麻绳的话,估计这一下就得给崩断了。 超子在那喊道:“嘿,还真上钩了,提上来瞅瞅!” 查文斌示意超子走到他身后,猛地一用力提着手中的猎枪就向左边甩去,“叭嗒”一声,一个东西狠狠地砸在了石壁之上,接着跌落到了地上。 两人赶紧跑过去一看,一条虫子身上黏着泥巴正在地上扭动着身子呢,这玩意儿他们都认识,那就是尸蚕! 这条尸蚕不是白色的,而是黄色的,跟那条尸蚕王的颜色很接近,但是个头跟普通尸蚕差不多大小,一对螯钳正在舞动着,不过很明显的是它的螯是白色的,并不是那种黑色的。 超子用猎枪把那虫子戳得翻过来翻过去:“这条好像跟那些尸蚕有些不一样,怎么感觉还是条幼虫?” 查文斌蹲在不远处看着超子在那儿摆弄着说道:“应该是条幼虫,终于搞明白那条大虫子为什么放我们进来了,超子,我们俩差点就成了它的点心。” “点心?”超子狠狠地戳了一把那尸蚕,那虫子吃了下痛,在地上使劲地扭动了起来,弹得边上的小石子乱飞,力气真的大得很。 查文斌拿着剑鞘,拨弄了一下那虫子,说道:“这条虫子应该是刚刚出生不久,那条尸蚕王之前进来应该就是生下了它,所以它们的颜色才会一样都是黄色的。这条尸蚕幼虫应该就是它们的下一任王。你说过在西藏,这虫子是吃肉的。如果我们俩先后在那青铜棺旁中招了,是不是留下来给它当了点心?我说它怎么刚才不朝我们追来,而是放我们进洞,敢情是为了给它后代准备食物来着,没想到一条虫子竟然如此聪明又如此歹毒!” 超子听说那尸蚕王是把他当成了猎物,今天要不是查文斌在,自己恐怕真成了眼前这个小虫子的盘中餐了,想起当年班长因为它失去了一条腿,今天自己又差点送了命,这真是新仇加旧恨,他举起枪托就要砸下去,却又被查文斌一把给拦住了:“超子,别动它,我们要出去恐怕还要靠它呢!” 超子一把推开查文斌,吼道:“你别拦着我,我要给班长报仇!文斌哥,以前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但是这种虫子歹毒无比,还这么阴险,像你说的,这还是条王,要是今天放了它,难保日后它不为害一方!”说着再次举起了猎枪。 “啪!”查文斌一个巴掌扇到超子头上,打得他身子都一个摇晃,查文斌一把夺过猎枪说道:“超子,你给我听好了,这虫子现在不能杀,它是尸蚕王的后代,尸蚕王既然肯放我们进来,就一定在周围看着,要是我们打死了它的王位继承者,你说,那几万条尸蚕冲过来,我们还有出去的把握吗?” 超子揉着自己的脑袋,他虽然很多时候还是有那股痞子气,作为一个军人,大局观的意识还是比一般人强的,查文斌的一席话让他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一砸自己心里是爽快了,一会儿出去怎么办,谁能保证那尸蚕王不会为自己的后代报仇?对付几条虫子是没问题,可在这种满是乱石的暗河里,随时都有可能窜出一堆虫子,它们要真的发动攻击的话,绝对是防不胜防的,况且眼下还有两个伤兵,自己这儿已经是弹尽粮绝了。 查文斌现在正在掰香肠,丢在那虫子面前,那虫子也不客气,一口就咬住了香肠,狼吞虎咽起来。 看样子他还真对这尸蚕王的后代巴结上了,超子想,你该不会是想讨好它,让它跟它老妈说一声,这两个是好人,还给我香肠吃,放他们走吧…… 想到这里,超子不仅汗颜,说道:“那文斌哥,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我们俩真给它当点心,好让那虫子发了善心,放卓雄他们几个出去?” 解下麻绳下面的银针,查文斌给麻绳打了个活结,指着地上的小尸蚕说道:“我准备拿它做人质,它不是将来的王吗?我们把它捉起来,等会儿就提着它出去,那尸蚕王如此聪明,看见自己后代在我们手上,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说完,查文斌又在前方丢了一块香肠,提着猎枪,下面的那个绳套刚好就在香肠的前面。 果然,那虫子闻到香味,立马又扭动着身子,向前方爬去,等它刚好咬住香肠的时候,前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绳套。查文斌脸上狡黠地一笑,右手猛地向上一拉,那尸蚕就被套住了。 查文斌把猎枪递给超子,那虫子被挂在半空中使不上力气,只能扭来扭去:“超子,就这样悬空拿着,别让它碰到你,也别让它碰到地上,等会儿它就是我们的开路先锋。” 超子一把接过,嘴都笑咧开了,狠狠地抡了几个圈,那虫子被吊在下面,跟着画了几个圆,等到超子停手的时候,尸蚕已经不再动弹,想必已经被转晕了。超子指着那虫子叫道:“让你嚣张!看你超爷今天怎么收拾你!” 查文斌拿这个家伙是真的没办法,只要他不把虫子弄死,就由着他发泄一下吧,自顾着再次走向那口棺材,用剑在青铜棺里搅动了一会儿,说道:“别玩了,提好那虫子,这里面还有一具尸体,应该就是正主了。” 第41章 五行三界 (1) 拿出登山索,打了个大的套结,从棺材头的位置放下去,带着绳子向后轻轻一拉。另外一头从脚的位置下套,查文斌喊道:“套住了!慢慢地拉起来!” 随着绳子被慢慢提出水面,离开水面的一刹那,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出现了。这是一具男性老年尸体,脸上的皮肤已经起了皱纹,留着山羊胡须,最让人瞩目的是这个人有一对巨大的耳朵,并且眼球严重向外凸出,让人觉得十分恐怖,好在两个人胆子都挺大,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的身材即使放到现在来说,也是十分高大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看上去十分魁梧,整具尸体除了皮肤微微有些肿胀之外,甚至连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完好无损的,从露出水面的布料来看,超子一眼就判断出这是丝绸,而且还是染了颜色的青丝! 因为有着考古的经验,超子没让这具古尸完全脱离水面,整个身子都还浸泡在红色液体中,整个轮廓和相貌都已经看得十分清楚,在这个地方出土一具千年古尸,还保存得如此完好,真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查文斌作为一个道士,对于古尸向来是不感兴趣的。对他而言尸体死而不腐,不仅要求风水极好,而且还要超高的防腐技术和棺材的密封性。按照古井的水位,这里也应该是常年浸泡在地下河水之中的,但是从棺中液体的高度来看,几千年下来,都没有渗进去一点一滴,他不由得对于古人的丧葬技术佩服起来。 “超子,你怎么看这具尸体?” 超子原本还对这里的主充满了愤怒,现在倒好,在他眼里,这具尸体可是个宝贝了,超子兴奋地说道:“从考古上说,这绝对是一个奇迹,我应该可以把它称为‘湿尸’,这跟在湖南出土的马王堆女尸有几分相似,但是明显这具保存得更加完好,就像刚睡着一样,单从考古的价值上来说,已经是顶级国宝了。还有这丝绸,如果单从年份上来讲,应该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丝织品,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价值连城!” 查文斌听着超子的一番讲解,不由得朝棺材里多看了几眼,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咦,超子,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人死之后会变得僵硬,这点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你看这具男尸,我们提着他的头和脚,从两边拉起来,但是他中间的部位为何沉入水底这么多?” 被他这么一说,超子也觉得奇怪,漂浮在水中的男尸,胸部到腹部之间的位置似乎没有得到任何力量的支撑,所穿的衣服也向下沉入了水底,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部分。 查文斌在征得超子的同意之后,小心地用剑鞘往男尸腹部的地方轻轻地戳了一下,那衣服随即受力向下一沉,到了水底,再也看不见了。 拿出剑鞘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人除了头和四肢之外,身体的躯干部位是空的! 查文斌大惑不解,自言自语道:“空的?怎么会这样?按照这个阵法的布置,这里必须得是一具完整的尸体,才能锁住命魂不散啊。” 超子说道:“会不会是已经腐烂了?也不对啊,看这四肢和头部的保存情况,躯干再怎么也不会烂得一干二净啊,我们拉上来看看?” 查文斌又小心翼翼地把剑鞘伸到棺底,然后慢慢地向上抬起,当衣服离开液体的一刹那,一股鲜血顺着向四周涌去,很快又和周围的颜色混为了一体。当他的目光转移到超子手里提着的那只尸蚕的时候,终于恍然大悟。 查文斌对着棺材里的那具男尸说道:“真是没想到,你聪明一世,用尽力气,算尽天机,不惜布下这等大阵以求永生,到头来竟然让一只虫子占了这天大的便宜,这恐怕才叫人算不如天算啊。超子,这人的身体现在恐怕都在那只尸蚕的肚子里了。” 超子听见,手一抖,猎枪都差点让他给扔了,虽然他知道这虫子爱吃肉,但这几千年的死尸也给它吃下去了,那股恶心劲就甭提了,要不是查文斌拦着,现在就一刀子结果了它! “合着那尸蚕王跑到这里生孩子,就为了让它儿子吃这么个恶心玩意!”超子指着那虫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娘对你可真够可以的,找了块千年老肉给你吃,也不怕你吃坏了拉肚子吗?” 查文斌看着超子那德行,上来说道:“行了,别贫嘴了,我估摸着这里的水本来应该是无色的,被那虫子咬破了肚子才由血水染红的,刚才我在棺底,好像还碰到一些东西,估计是随葬品,现在把它们捞上来看看。” 超子身上带着一个登山爪,就地当作了打捞工具,两人在里面好一阵子摸索,终于捞上来一件东西:这是一个脸盆大小的青铜圆盘,很像下墓室入口吊着铁链的那个巨型圆盘的缩小版,外面是一个大圆,里面是一个实心的小圆,两个圆形之间由五根青铜杆连接,把一个圆均匀地分成了五份。很像是我们现代人用的五幅式汽车轮毂,但是东西做得却非常薄,上面刻着一些小点,距离不等,每个点都由长短不一的线条连接。最终连到中间那个小圆之上。 查文斌仔细地端详那些点和线,在脑子里把它们一一地排列在一个平面上,一幅图案逐渐出现了,这是一幅星象图! 缓缓地,查文斌开口说道:“超子,我要找的第三个界找到了。” 超子不解,问道:“第三个界?” 查文斌指着地上的青铜圆盘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东西应该叫作太阳轮,你看盘上的那些小点,应该就是围绕着太阳转动的行星,它被按照距离太阳的位置,严格地标出,又用线条互相连接起来,如果这些点可以移动的话,我们就能发现所有的这些点最终都是绕着中间这个小圆在运动。而这个小圆就是太阳!古人认为太阳就是天的代表,所以他们造出了这么个东西放在棺材里压着,让这人在三界之内都已经死亡!也就是真正地实现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超子看着地上那个古朴的青铜圆盘,从他的专业角度来看,无论是材质还是造型,尤其是要在还没有精密仪器的古代,把一个圆均匀地分成四份或者是八份不难,但是要分成五份是非常难办的,照着查文斌的分析,这中间的是一个太阳,那五根竿就应该代表的是五道太阳光芒,为何他们要制造这么一件看上去很简单,但实则复杂无比的器物呢?目前唯一能解释的恐怕也就是查文斌的天界之说了,以它为太阳。 “你的意思是,这人分别在村庄之上摆四口棺:人界;地下四口:地界;中间这一口:天界。一共三界来宣告自己死亡,其实他却又没有真正死亡,只是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的力量分散在了十口青铜棺里面,然后等到真正复活的那一天?” 查文斌说道:“不错,就是这样,这具尸体在此地以假死人的身份存在了千年。 “蕴含了天地人三界的力量和金、木、水、火、土,配以二十七星宿之力以及某种特殊的药水才能保证肉身不腐,又通过这些大阵让自己三魂七魄分离不散,以这个命魂为阵眼,有朝一日,如果有人能将这三魂七魄收集齐全归一元神,恐怕这人还真的能再次活过来!这种鬼道之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天也算是让我开了眼界。幸好这尸蚕王贪图这具尸体所蕴含的力量,乘着水位下降,把自己的后代送进来,一块分享了这顿美味,我们刚才不是看见它下去的时候肚子有点鼓吗?估计它也吃了不少,又怕它儿子不够吃,打算把我俩也留在这里陪葬,如果没有返魂香,恐怕今天我们五个人都得留在这没人知道的深井之下了。” 那块青铜太阳轮被查文斌收好,放进了包里,只要他动了这块东西,这个局就算是彻底地破了,不用他收拾,剩下的那些魂魄自然会灰飞烟灭。 他看了一眼狼藉的墓室道:“超子,走吧。” 超子放下尸体,让它重新沉到了水底,已经被尸蚕破坏了,要不了多久,这具尸体就会融化成一摊血水。 两人提着那只幼年尸蚕顺着绳索回到了地面,下面的卓雄等了那么久,都快发疯了,看到超子手里提的那玩意,心想着你们是不是疯了,合着爬上去就为了逮个虫子?不过他看到二人身上都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一连串问题被抛出: “文斌哥,超子手上提的那个不是尸蚕吗?还有你们在上面发现了什么?刚才又是什么东西那么香?还有打斗声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了一条尸蚕想进去,就开了一枪。” 超子晃荡着手中的尸蚕笑道:“嘿嘿,瞎子,上面有你们家的老祖宗,可惜被这只尸蚕给当了点心,我这不是给你报仇来着,把它抓下来送给你处置,喏,拿去。”说着就把手中的尸蚕递给卓雄。 第42章 五行三界 (2) 查文斌一眼瞪过去说道:“别胡闹了,看好手中的东西,一会儿想要出去全靠它了,卓雄兄弟,上面的事,咱们出去之后再说,现在赶紧找到出路要紧,不然都得饿死在这儿了。”说着一把拿过超子手中的猎枪,下面那条尸蚕又开始不安分地扭动了起来,要不是为了出去,查文斌也不乐意带着这么个恶心又歹毒的东西。 查文斌看了一下冷怡然和老王,气色已经明显好转,照说刚才有返魂香在,他们俩也该醒了,只是为何一直都像睡着了一般?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收拾了装备,由查文斌提着虫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人背着伤病员,原来的古井口是出不去了,眼下也只能往前面走一步算一步了,按照这暗河的空气流动方向,前面或许还有别的出口,先顺着河流往上走吧。 这趟出来,本以为是作个简单的考察,装备和食品准备得并不是很充分,眼下他们的食物也就剩下两天的量,射灯所需要的电池也不多了,现在只能尽可能地节约使用,由带路的人开一盏灯,不过在这个阴冷潮湿又黑暗的地下洞穴里,这点光只能说是勉强看得见。 大家都没有心情继续说笑,只盼着能够早点出去,除了脚步声,再也没有其他。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只是此刻他们还浑然不知。 走了约摸有一个小时,洞穴开始越来越窄,湿滑的地面并不是那么好走,前方又出现了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抬头看看,似乎除了爬上去之外,此刻也没别的办法,还是得搭人梯。查文斌一马当先地爬了上去,就在他准备放下绳索的时候,不经意地一扭头,一只尸蚕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离它最近的是背着冷怡然的超子,也不过就五米路,他立刻大叫道:“超子,小心,你后面有条尸蚕!” 听到警告,超子的第一个反应是拔出匕首,打开自己的射灯一个转身过去,好家伙,哪止一条尸蚕!乱石堆里一个个的白点这会儿都出来了,白茫茫的一片,怎么看也有几百条,这事还真让查文斌说中了,这群虫子到底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 卓雄举起猎枪就要射击,哪怕现在他们只剩下这唯一的一颗子弹了,他也没有丝毫的怯懦,这就是军人,临危不惧! “别开枪!”查文斌喊道,接着他把自己手中那只黄色尸蚕给提到了半空中,使劲地摇了摇,拔出七星剑就架在尸蚕边上,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呼”的一阵风,夹杂着“噼里啪啦”的乱石声,一条巨大的金黄色尸蚕跃了出来,正是刚才那条领头的尸蚕王! 它的出现,让其他尸蚕纷纷开始向后退,跟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再有所动作。 尸蚕王昂着脑袋,紧盯着查文斌手中自己的后代,一对巨大的螯钳不停地舞动着,突然它把头向左一偏,身子一拱,脑袋向后一扬,从口中射出一团黑色丝线,“啪”地一下,粘住了石壁。 众人一看,原本那儿有一大块苔藓,现在马上就变成了黑色,迅速枯萎了。查文斌倒吸一口凉气,从距离上看,它完全可以从现在的位置攻击他们五个人,以这种速度,刚才要是对着人,恐怕现在他们都已经跟那苔藓的下场一样了,看样子这一手是这虫子在对他们进行警告! 查文斌也不示弱,拿着七星剑,轻轻地在那条小尸蚕身上划过,留下一个口子,黑色的汁水迅速流了出来,痛得那尸蚕在绳子上不停翻滚扭动着。 那大虫子一看自己的孩子被划伤,“吱”的一声叫,巨大的尾巴一扫,打得边上的石头四散飞溅,像是在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查文斌剑锋一转,直指前方的尸蚕王,毫不畏惧它的挑衅!看着眼前这个抓着自己孩子的家伙,尸蚕王慢慢低下了昂起的头,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查文斌一边盯着前面的情况,一边丢下登山索说道:“你们两个快点上来,这家伙应该是一路跟着咱们过来的,只要手上有这个小的,那个老的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也顾不得身后,顺着绳索先后爬了上去,转过身一看,前面一大片水域,应该是这块巨石卡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型水坝,有不少被冲下来的树木,横七竖八地被堆在这里。 卓雄捡了一块石头朝前面丢去,“咚”的一声传来,说道:“看样子,这里的水还不浅,我们没路了,怎么办?” 这前面无路,后有追兵,这还搭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伤病员,查文斌心想,难道真要把自己搭在这里吗? 超子看着一望无际的水路,也在那发愁呢,这么冰冷的水,可真没把握游过去,当他的眼睛注意到那堆积的一层又一层的木头时,灵光一闪:“有了,瞎子,我们可以做个木筏,你看这么多木头,挑几根,扎个筏子,咱划过去试试!” 说干就干,超子和卓雄在水中捞了一些比较直、粗细一致的木头到坝上来,这军用匕首有一个好处,就是多用途,能砍能刺,背面还能锯。两人现在化身为了木匠,削去枝丫,一根根地顺好,用登山索把这堆木头互相缠在了一起,正反两面分别又用横的木头加固,两个小时后,一个简易的木筏还真的就完工了。在这期间,查文斌一直举着小尸蚕继续和后面的尸蚕大军相持着,双方都没有动。他的胳膊都给举酸了,但是架在小尸蚕身上的剑一刻也没敢放下来,生怕被偷袭了。 “文斌哥,筏子弄好了,我们撤!” 两人先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了,铺在湿漉漉的木筏上,接着把昏迷的两个人先抬了上去,查文斌举着小尸蚕坐在中间,超子和卓雄一人手持一根长木棍做船桨在头和尾,使劲一蹬,木筏开始慢慢向前飘去,超子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们有着伟大的劳动人民的智慧,结合天才一样的创造力,这点小事能难倒我们吗?” 查文斌紧盯着那块巨石,果然,就在他们离开片刻之后,一个巨大的黄色身影跳了上来,当它冲到水面上时,却停下了,看着越来越远的木筏,那尸蚕王急得直甩尾巴,砸到旁边的木头上,木头都被轰了个粉碎,足见其力气之大。 三人都回头看着那一幕,都在感叹这虫子的力量之大,要是扫到人身上,立马就能毙命,超子不得不再一次地佩服起查文斌来,要不是他拦着,这小的恐怕早就被自己给宰了,那么现在,自己也应该成了那大的肚子里的点心了。 卓雄看着那尸蚕王一个劲地在摔打着木头和岩石,说道:“看样子,尸蚕不会水,不然早就追过来了才对。” 查文斌举着手中的小尸蚕摇头说道:“不对,这地下洞穴常年浸泡在水中,并没有个干旱的地方可以让它们藏身,我觉得它可能不是怕水,恐怕……” 话还没讲完呢,水面突然“哗”的一声,一条巨大的舌头伸出,速度之快让人都无法反应,等回过神来一看,查文斌手中的小尸蚕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麻绳还吊在猎枪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岸上的那只金黄色尸蚕王“吱”的一声吼叫,脖子一扬,猛地一弯腰,跃入水中,顿时水面被分成了两道水花,尸蚕王箭一般地冲着木筏追来。 船上的几人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手上没“人质”了,这下该怎么办?眼瞅着那尸蚕王就要到跟前,卓雄赶忙举起猎枪,“砰!”一声枪响响彻了整个洞穴,这一枪是对着它的脑袋打的,以卓雄的枪法,这点距离是怎么都不会打偏的。 果然,那尸蚕王身子一低,没入了水中,不见了身影。在射灯的照射下,原本有些浑浊的水面上,一团黑色的血迹开始散开,发出难闻至极的腥臭味。 超子拿着充当船桨的木棍说道:“打中了。” 卓雄看着手中的猎枪和水面上漂浮着的血迹,虽然心有余悸,但对于这种专门射杀大型动物的鹿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么近的距离,八百斤的野牛都能一枪放倒,别说一只虫子了。” 望着平静而腥臭的水面,却不能轻易放松那颗时刻警戒的心,查文斌捏着手中的武器,紧张地观察着水里的一举一动,一根烟的时间过去了,除了偶尔有拍打到木筏上的水浪声,整个洞穴一片宁静。想起刚才那只巨大的舌头,这水下肯定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查文斌此刻只想快点离开这儿,催促道:“赶紧往前走,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 卓雄把那只当作船桨的木棍插入了水里,向后一拨,准备提起来的时候,发现怎么都拉不动了,他以为被水底的杂物给卡住了,使劲往上一提,“哗啦”一声巨响,伴随着他手中的船桨离开水面,一个巨大的脑袋也随着被带起。 “咔嚓”一声,木棍应声而断。 “啊!它还没有死!”查文斌和超子转头一看,是的,那条尸蚕王没有死!它的脑壳上有几处伤口正在往外冒着黑色的血液,在射灯的照射下,这条金光闪闪的尸蚕,向后昂着头,巨大的螯钳已经张开,只消一秒,它的攻击就能让卓雄立刻毙命。 第43章 三足蟾 (1)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就在尸蚕王作好了进攻的准备之时,“哗”的一声,那条巨大的舌头再次伸出了水面,直射向水面浮着的尸蚕王,“嗖”地一下,舌头前段有一个巨大的“肉瘤”,就像超子使用的登山索一般,肉瘤带着后面的舌头甩向尸蚕王,绕着它的身子缠了一整圈。 三人在木筏上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记了害怕,那尸蚕王被缠住之后,调转脑袋,放弃了对卓雄这一次的攻击,转而低头,一对黑色的螯钳对准了缠在身上的舌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那舌头像是提前知道了这一结果,又是“嗖”的一声从尸蚕王的身上解开,回到了水底,让这一钳子扑了个空。 尸蚕王显然对于这个卷走它孩子的“舌头”十分恼火,不住地在水面上摆动着身体,溅起的水花让前面的卓雄成了一只落汤鸡。 查文斌见有东西缠上了它,赶紧说道:“是敌是友还不知道,我们快走!” 超子和卓雄拼了命地向前划动着手里的木棍,无奈这艘木筏前行的速度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那尸蚕王发泄了一会儿,见自己的仇人就要逃跑,脑袋一低,就朝着他们撵了过来。 眼见着这会儿是真的没地方可以躲了,卓雄干脆闭上了眼睛,心想着一会儿给我来个痛快点的就成。 “哗啦!”又一声巨响,扑面而来的冰凉河水把卓雄又浇了个透心凉,睁开眼睛一看,那只尸蚕王此刻正被一张巨大的嘴巴咬住了身子,而它的钳子也狠狠地夹住了那个东西的后背。 一时间水面浪花四起,一个巨大的白色肚皮不停地在水中翻滚,查文斌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巨型蟾蜍咬住了尸蚕王。 这只蟾蜍的身形十分庞大,跟他们这个小木筏比,几乎相差无几,跟普通蟾蜍除了在模样上十分接近之外,只能说这是一个十足的怪物。金黄色的背上布满了七个疙瘩,完全按照北斗七星排布,头顶上的花纹也和普通蟾蜍不一样,竟然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太极两仪,半黑半白,一对绿色眼睛如铜铃一般大小,却刚好坐落在太极图上,成为了图上的两个点!宽大的嘴巴张开估计能一口吞下个活人,沿着它的嘴巴上下的花纹对应成了一串串的铜钱模样,更重要的是这只蟾蜍只有三条腿! 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查文斌惊叫道:“三足蟾!” 已经被眼前这两个怪物的打斗景象吸引了的卓雄完全没有听到查文斌的惊呼,倒是离他最近的超子问道:“你说什么?” 查文斌激动地指着水面上正在和尸蚕王战斗的大蛤蟆说道:“这是三足蟾,传说中的三足蟾!古书上记载:‘谓蟾三足,窟月而居,为仙虫。’说的就是这种蟾蜍。” “仙虫?我看是个怪物才对!这下面净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哪一个看上去是善类了?”超子看着查文斌说道。 “三只脚的蟾蜍居住的地方,都是风水宝地,而且此处一定要有宝物吸引它,道家风水上,都认为蟾能聚财、镇宅,不使金钱流失。而这种三足蟾还能辟邪,有镇鬼之用,所以它才会和那万恶的尸蚕势不两立,我估计刚才那虫子不肯下水,定是知道水中有它的天敌存在,不想自己的孩子被咬了去,这才发怒,冲下了河。” 水面上的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似乎那三足蟾的后背也是刀枪不入,任凭那尸蚕王如何用螯钳撕咬,它都始终咬着尸蚕王的身体,在水中不停地转动着自己的身子,白花花的肚皮不停地在水中翻滚。浑浊的河水上再次浮起丝丝黑色的血液,不用说,尸蚕王已经受伤了。 见自己对这一身疙瘩的后背撕咬无效,尸蚕王再次扬起自己的脑袋,嘴中一团黑色丝线喷向三足蟾的眼睛!眼睛通常都是身体之上最薄弱的部位,可那三足蟾反应也块,眼睛一闭,两团黑丝全部射在了眼睑之上。 尸蚕王见自己一击不成,再次昂起脑袋,露在外面的身体已经弯曲到了极限,狠狠地砸向三足蟾的后背,可以看得出,这一下它是用了最大的力气。“轰隆”一声,一对锋利的螯钳终于刺穿了三足蟾的后背,让远处观看的几人都发出一阵惊呼,卓雄叫道:“啊!那只蛤蟆被咬到了!” 一个管子模样的东西从尸蚕王的口中探出,插入了被它咬开的三足蟾的后背,紧接着,无数黑色的丝线开始在三足蟾的后背蔓延开来。超子心头大惊,这应该就是那日班长被咬之后的景象,这种黑色丝线剧毒无比,他心中想道:“完蛋了。” 果然,三足蟾一吃痛,使劲儿地摇晃着自己的后背,可此刻尸蚕王已经紧紧地咬住了它,任凭它怎么用力都摆脱不开,惹得查文斌他们乘坐的木筏都开始摇晃起来,此刻超子多么想自己能再多一发子弹,如果这时候补上一枪,估计这虫子基本就没胜算了,想到这里不禁懊悔起来,为何出门的时候不多带一点。 见自己甩不掉尸蚕王,又吃痛,三足蟾张开了大嘴,那尸蚕王见自己能脱身,身子一闪,终于离开了蟾蜍的嘴巴,只是中间那半截身体已经是伤口密布,看样子这三足蟾还长了一口好牙。那虫子索性一扭,像条蛇一般整个身子都缠住了蛤蟆,还死死地咬住了三足蟾的后背。 蛤蟆身上的黑色丝线越缠越多,再这么下去,就得成一个茧了,突然那蛤蟆再次张开了大嘴,巨大的舌头甩到了自己的后背之上,顺势一卷,一层黑丝就被它带了自己嘴里,眼睛一闭,查文斌清晰地看到它的喉咙一抖,这家伙把那些黑色剧毒丝线给吃了下去!似乎还不过瘾,三足蟾甩出舌头继续舔舐着身上的丝线,不一会儿,那些原本还缠在身上的丝线都进了它的肚子。 背上的尸蚕王还在疯狂地咬着,可能是三足蟾已经没兴趣跟它再玩了,后背肌肉猛地一收缩,原本鼓起的肚皮也往里一凹,查文斌看到后连忙喊了一声:“大家小心,保护好自己的眼睛!”话音刚落,那蟾蜍又猛地把身子一鼓,背上的疙瘩顿时喷出一股雪白的浆,其中一个疙瘩正是尸蚕王咬着的位置,那股白浆刚好就被硬生生地射进了它的嘴里。 等众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尸蚕王已经跌落到了水面,浮在那里一动不动。 查文斌叫道:“好一个以毒攻毒!真不愧是传说中的仙物!” 那三足蟾明显对木筏上的几人不感兴趣,慢吞吞地绕着尸蚕王的尸体游了一圈,一对铜铃样的眼睛扫了一眼木筏,一口咬住尸蚕王,三腿一蹬,朝着水底扎去,留给众人的只有一圈逐渐缩小的水纹…… 这一次几个人算是死里逃生。几个人在木筏上待了片刻,没见后面再有尸蚕过来,估计是它们也害怕这里的天敌,而那只三足蟾也没有再次浮出过水面,水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超子无奈地看着手中已经被咬烂的猎枪,自嘲道:“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只蛤蟆救了我们。”说着拿起船桨,开始划动,木筏沿着河水向上游漂去。 这河道越往前走,地势越发开阔,两边的悬崖石壁长势也是千奇百怪,有几个巨大的钟乳石从上垂到了地面,木筏就这样在其中绕来绕去,对于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查文斌只想着能快点出去,把老王和冷怡然送去医院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木筏载着五个人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除了船桨和水接触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可是查文斌却没有掉以轻心,对于这个失落的地方,给了他们太多未知的危险和太多的不可思议。他手中的射灯始终对着四周的石壁和水面不停来回晃动,因为他知道这种传说中的三足蟾只会出现在风水宝地,根据古书记载,这种地方一定有它守护的某样东西。 当光线扫到一块石壁之上,几根线条依次出现,查文斌的眼神马上被吸引住了。 “超子,停一下,朝那边划。” 木筏顺着查文斌照射的地方,慢慢移动,随着距离的不断推进,一幅巨大的壁画出现在他们的眼中,让查文斌欣喜若狂的是,这一幅竟然和井下的那几幅壁画讲述的是同一件事,而且还是那第三幅的后续。 这幅壁画中那个山顶的女人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简单的龙,虽然刻画得很粗糙,但是一对巨大的翼告诉他,这条正是应龙! 卓雄看着那幅壁画也是大吃一惊,叫道:“啊,超子,你看,那图上画的不就是我们在井口看见的那条飞上来的绿色巨龙吗?跟这画中的龙一模一样,都有一对大翅膀!” 超子一看,咦,还真是这么回事,这条龙也带着翅膀,跟着叫道:“是啊,文斌哥,你刚下井的时候,我们两个在上面等了半天,一直到后面地动山摇,接着就钻出这么一条龙来,瞎子说得没错,跟这条果真是一模一样。” “这是应龙,你们看见的是那堆白骨的阴灵组成的样子,看来它们被关在这下面几千年,也明白只有龙的力量才能冲破这里的禁制,这里讲的应该是应龙高水的故事,你们看,那条龙的口中是不是正在往山下喷水?” 果然,几条白线从龙形图案的头部开始,沿着蕲封山顺流而下,后面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动物向前冲锋,而那个八只脚、三头六臂的蚩尤被大水冲得落荒而逃。 “涿鹿之战?”超子说道。 查文斌说道:“是的,我之前曾经在古井下面也发现了三幅图,讲述的是涿鹿之战的场面,但是不知为何这背景会选在蕲封山,你们看图中的那座高山,如果我没看错,就应该是这里的蕲封山,蕲封山地处四川,跟涿鹿相差十万八千里,根本联系不到一块儿去,为何这画中的信息会把战场描述在这里?” 超子看着图中的山形,也是觉得十分熟悉,想了半天,猛地一拍脑袋,说道:“文斌哥,这图中描述的可能不是蕲封山,涿鹿之战的古战场我曾经去游玩过,在河北涿县东南方向。那儿也有一座山,叫作浊鹿山。传说中的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那个“野”所在的地点据说就在浊鹿山的山脚,那山跟这图倒是有几分相似。” 查文斌自然是没有去过浊鹿山,也不知晓那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听超子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古人那些传说经常会被搬到这儿那儿,只是用来神话当权者,为了让他们更加牢固地控制自己的子民罢了。 第44章 三足蟾 (2) 查文斌正准备叮嘱再往前走走看看,超子又说道:“不过,早上我们下井的时候,蕲封山上的云雾散得一干二净,一眼看去,竟然还有些祥云飞鹤在其中穿梭,都有一种让我跪下顶礼膜拜的冲动,瞎子他老爹不是说这山终年被云雾覆盖,谁都没见过它的真面目吗?怎么赶巧我们一来就给看见了?我说怎么我一见着蕲封山就那么熟悉呢,别说,这蕲封山和浊鹿山还真的有那么几分相似,难怪文斌哥你也会觉得这上面画的是蕲封山。瞎子,回头找你爹问问清楚,明明一早起来雾气就退了,还非要说那山上有毒蛇瘴气,那会儿的情况你自己可也是看见的,那山看上去神圣得不得了,说有仙人在上面我才信呢。” 卓雄也觉得奇怪,老爹明明是说娘和姐姐一块儿迷失在那大山中了,怎么今儿在外面却看得真真切切,还有这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自己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每当娘的忌日,他都也从来不带自己去,回头要是出去了,得管他问个明白。 蕲封山的云雾散了,结合前面那第三幅画,那个女人手中的那条线?查文斌顿时想明白了,那根本不是线,她手中的应该是云雾! 查文斌示意他俩坐下,三人在木筏上围成了一个圈,又找了条绳子把木筏系在钟乳石上,停了下来,说道:“超子、卓雄,我跟你们两个说一件事,也是我的推测,咱三个一块儿分析分析。你们说在我下井之后看见蕲封山的云雾散了,临走前卓老汉确实说过那山终年雨雾不散,祖祖辈辈谁都没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我觉得他的话应该是真的。” 超子一开始就觉得卓雄他爹撒谎了,只是碍于瞎子的情面一直不肯说出来,这会儿查文斌挑了个头,他倒是可以痛快地说了。 “他的话是真的?瞎子,今天我不是说你,你自己想想我们进了这个村,看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爹在临走前压根没跟我们提过对吧?照说他在这村里活了那么些年,能不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可是他除了说不能进山之外,别的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也看见了那几个义庄里的棺材,还有那口邪门到姥姥家的古井,这些他可都没说过,要是先打个招呼,我们也未必就会中招吧!” 卓雄虽然自己心里也觉得奇怪,但是嘴上还是不承认自己老爹会坑人:“超子,你别血口喷人啊,真是要坑你们,我会跟着一起下来吗?” 超子大手一挥:“瞎子,你的为人我了解,咱们绝对是兄弟,可是你自己不觉得这事奇怪吗?这村子里的事,你爹跟你说过多少?” “我……我……从小我爹就不肯跟我提老家的事儿,我只知道这个村子的大致方向,也从来没来过,我想他可能是怕我会想我娘,故意不说的。” 超子继续说道:“你不觉得他是故意跟我们,包括你,隐瞒了这里的一些情况吗?我们几个第一次来就觉得这里不简单,他在这儿生活了那么久难道都不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跟我们提个醒儿?” 卓雄被这话给问到了,脸也是憋得通红,的确,连他自己都在怀疑了,就更加别说超子了。 查文斌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说道:“超子,你给我省两句,听我说完。卓雄兄弟,你别见怪,超子这人心直口快。” 卓雄低头把弄着手中的船桨“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此刻他心中也有许多疑问想找卓老汉问个清楚呢。 调停了两人的争论,查文斌继续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幅画中描述的跟我们现在遇到的一些情况很相似吗?” 卓雄还是在那儿耷拉着个脑袋,低头不语,看来超子有些话确实是伤害到他了,查文斌也很无奈,大家心中对于这里的一切都有着无数的疑问,而唯一的线索恐怕也只有卓老汉了。 超子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画中说的涿鹿之战只是传说罢了,跟我们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啊?” 查文斌看了一眼卓雄,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如果我说,卓老汉并没有说谎呢?” 卓雄原本低着的脑袋刷地一下就抬起了,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查文斌,超子也来了精神,又往人堆里挤了挤。 “下井的前一天,也就是他们失踪前,我们查看了这个村子,包括那口古井,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那几个义庄也被紧锁着,照着这个村子的布局和整个大阵的安排,我一定会告诉他们这几个义庄是村子的禁区,一般人肯定进不去,所以卓老汉不知道里面的状况是情有可原的,所以那里才会用四个凶兽,阻吓村民不能进入。” 作了一个停顿,卓雄的脸色已经比原先好看了很多,查文斌心头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时候,如果闹内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接着说: “蕲封山真的如卓老汉所言,终年被云雾笼罩,有人进去走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所以卓雄的母亲和姐姐才会失踪。这和我前面看见的第一幅壁画描述的信息基本是一致的,那幅画中的山只露出了一个山尖,其余部分都在一条白色波浪线之下,我现在可以理解为这座山终年看不清全貌,现在我们不管这幅画里画的这座山是浊鹿山还是蕲封山,就假设它就是蕲封山。” 卓雄说道:“文斌哥,如果这样说的话,我爹他就没有说谎了,蕲封山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亲眼所见确实是隐藏在云雾之中。” 查文斌点点头说道:“不错,我曾经在第二幅画里看见两队人马,其中黄帝的那队被困在山上,蚩尤的军队包围在外面,根据涿鹿之战的传说,黄帝确实是被浓雾所困,这也应对了这里的自然条件。” 他接着说道:“第三幅画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立于山顶,手中拿着一根白线,我之前始终不能理解那根白线是什么意思,但是结合现在后面那一幅画和你们所见到的蕲封山全貌,我已经能明白了。第三幅画里,应该是说那个女人把山上的雾气全部收走了,使得黄帝的军队得以脱困。第四幅画里,应龙从山顶喷水,冲击了蚩尤的军队。 “你们两个不觉得这和我们遇到的情况又是一致的吗?” 超子心中此刻充满了疑惑,急切地说道:“你继续讲。” “我们是听到古井那儿有动静,然后超子你下井,紧接着,井水开始往外喷,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发现这么深的古井里居然没水了,然后我下了井,再接着天亮了,你们发现蕲封山上已经没有了云雾。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们蕲封山上的云雾在井水溢出之前就消散了呢?只是因为天黑,我们都没有发现罢了。云雾不过是水的气态形势罢了,归根结底它也还是水。山上浓厚的云雾因为某件事凝结成了水,转而顺势冲下山来,从古井之中喷涌而出,这是不是和第四幅壁画里描述的信息是一致的!至于这种异象,卓老汉并没有跟我们提及,那是不是也意味着真的是第一次出现呢?” 这番话说完,三人又各自在心中前后作了一番推测,是啊,因为天黑,谁都不曾注意到蕲封山的变化,如果云雾退去是发生在古井喷水之前呢?那真的是印证了这里壁画所讲述的事情,只是少了两支对战的军队罢了。 超子叹道:“天哪,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查文斌接着说:“这画中的应龙确切地说应该是化气为龙,一条水龙沿着山体飞流直下,从古井口喷出,那么古井的位置就应该是龙首!水龙吸月,吸收日月精华,相辅这个大阵的存在,照着这个走势,这条河的上游,可能就是蕲封山!只要我们继续往前走,就一定能找到出口!” 查文斌的这句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刺激到了大家,大家马上解开绳索,木筏顺着水流再次向前开路,经过这幅壁画过后,洞口又开始逐渐缩小,矮的地方还要低着脑袋前进,窄的地方也就刚好能容个木筏通过,三人小心谨慎地赶路,只是再也没有发现别的壁画,这让查文斌多少有些失望。 木筏本就是逆流而上,加上人多路难走,所以前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好在除了偶尔有一两条鱼儿从边上游过,倒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正走着呢,前方的超子把木棍往边上的石壁上一拄,给木筏来了个急刹车。 查文斌问道:“怎么了?” 超子努力稳住木筏不往后退,嘴巴努了努:“前面有两个岔口,怎么办?” 查文斌忙赶向船头,在射灯的照射下,果然,这里是一个“丫” 字形水路岔口,两边看上去差不多大小,都能通行,敢情是两条暗河在这儿汇集成了一条。 走哪边,这可是个难题,这两个洞穴看样子都是天然形成的,没有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查文斌看着那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像是一对深邃的眼睛,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思考了片刻,决定还是在这里卜一卦。拿出龟壳,查文斌顺手从河里蘸了一滴水,从龟壳正上方滴下,水流向哪边,就意味着往哪边走。 “滴答!”一滴水从手指坠落,点在龟壳上,查文斌睁大眼睛看着,那水珠竟然往后走,这是要他们回去!可是回去已经没路了。 再试了一次,那水珠还是往回走。看着前方的岔口,查文斌有了不好的预感,说道:“如果我们到了这里真的是命中注定的话,左阴右阳,按照命理,左边是死门,右边是生门才对。但是左边的死门里会有一个生位,右边的生门里也会有一个死位,如果我们走左边可能会遇到危险,如果闯过去了也就没事了;走右边的话,只要我们不闯进那个死位,就应该能顺利出去,从卦象上来看,似乎哪一条路都有危险,所以,你们两个来决定吧。” 超子和卓雄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听你的!” “好,既然两位兄弟这么相信我,那么我选择走左边。” 超子拔出手中的匕首说道:“文斌哥,那就走左边,我还就不信邪了,今儿谁要拦着小爷出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卓雄也跟着说道:“反正困在这里也是死,走哪边都一样。” 查文斌看了下右边的洞穴,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对于超子,对于卓雄,甚至是昏迷的老王和冷怡然,如果左边真的危险,这个责任他能承担得起吗?不是说有天意吗?我就偏偏不听天意,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我们命够硬,就能扛过去! 趁着这个间隙,查文斌又让超子拿出登山索,把昏迷的老王和冷怡然给捆在了木筏上,万一等下出了危险,还能保证他们两个不落水。猎枪现在已经没了子弹,跟烧火棍也没什么区别了,两人又取下各自的匕首捆在枪管前端,当刺刀用,又吃了点食物,补充了下体力。又给昏迷的两人注射了抗生素,和着水给喂了点干粮下去。 查文斌做了个前进的手势,木筏缓缓地向左边洞穴前进。查文斌回头看着岔口已经越来越远,内心不再挣扎,转过头去紧盯着前方。至于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我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