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权臣的作精小娘子》 第一章 重生归来 “哇哇哇……娘,你怎么了?哇哇哇……娘!” 一阵阵稚嫩的哭声传来,小孩子特有的尖锐声调,刺激的苏清的眉头直皱,这让常年没见过小孩子的苏清的又喜欢又生气,心中叹口气,才缓缓睁开双眸。 入眼的是结实的实木房顶,看着距离床面很高,屋子里面的窗户打开,清风徐来,窗幔随风浮动,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但是这样的景色确实让苏清心中吃惊,自从自己和离被镇国公接回苏家之后,就被扔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低矮的房屋,满是杂草的庭院,长年荒芜,偶尔给自己送饭的小厮来到那个院落,都不愿多待。 而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根本不是那个破落的小院子,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会在这个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小包子于亦辰正哭的伤心,就看到自己娘亲睁开双眼,吓了一跳,觉得这跟祖父不一样? 娘亲居然醒了! 也不管娘亲为什么会醒,猛的扑上去,对着苏清一阵娘的乱叫。 突然的声音将苏清的思绪拉回来,看着扑倒自己身上的小家伙,苏清头上冒出两个问号。 这是哪家的小孩子? 怎么对着自己叫娘? 自从回到苏家,苏清能见的人就很少,更别说是小孩子。 虽然还没有想明白,但是苏清本能的接住孩子,仔细的打量着…… 只见眼前这个小家伙三四岁的样子,身穿青色小衫,打扮的干净整洁,头上一个高高竖起的冲天辫,看着虎头虎脑的样子。 眼中虽然还是水光粼粼,但是眼神明亮,眼珠乱转,灵气十足。 想来就是这个小家伙刚刚在自己耳边哭叫,吵得自己不能安眠。 苏清看着小家伙双腿乱动,努力要爬上床榻而不得的样子,决定帮他一把。 两手插在小家伙的腋下,一个用力,于亦辰就觉得身体轻了不少,刚才对自己来说还有些高的床榻,此时现在已经坐在上面了。 于亦辰心中高兴,对自己能坐在床榻上分外满意。 但还是端正自己的小脸,对着正看着自己的苏清道:“娘,你不用帮我,我自己也能爬上来的。” 苏清看着这个小家伙明显需要自己帮忙,还嘴硬的模样,心中暗笑。 听到小家伙喊自己“娘”,苏清问道:“你这小家伙叫什么?怎么见人就喊娘?” 于亦辰不解,觉得自家娘亲睡一觉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但自己作为小男子汉不要跟女人一般计较,于是说道:“我叫于亦辰,是娘的儿子啊!” 苏清心中思索着于亦辰,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看看孩子与自己有五分相像的面容,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苏清脑中。 于亦辰这不是自己在于家的孩子的名字吗?不是自己被苏家关起来,心心念念三十年不得见的儿子吗? 苏清忙又问:“你爹叫什么?” 于亦辰只觉得娘今天很奇怪,但是仍好脾气的回道:“我爹叫于絮,我娘就是你,叫苏清。” 苏清只觉得一道惊雷劈下,不可思议! 看着自家儿子还是两头身的小身板,苏清觉得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可能是真的。 又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于亦辰对与自己娘亲一直问自己问题,已经免疫了,还够不到地板的小脚上下来回摇晃,头上的冲天辫也跟着一晃一晃的,还是回答道:“我今年四岁了,爹说我已经是大孩子,可以读书认字了。” 说完觉得自己很棒,还挺力挺不是很高的小胸脯。 看的苏清是又想哭又想笑,最终还是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嘴角却是高高的翘起。 于亦辰看到娘亲眼泪落下来,吓了一跳,小嘴也要哭,又想起什么,忍住了。 对着苏清的额头连忙吹气,吹了好一会儿,小脸都红扑扑的才停下,喘口气的说道:“娘,你额头是不是又疼了?我已经给你吹过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苏清连忙擦干眼泪,似是才感觉到额头的疼痛,摸上去,一阵黏,腻感传来,拿起手一看,鲜红一片。 看到于亦辰对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要哭,苏清忙将手上的鲜血擦干净,哄道:“小星辰给娘一吹,娘就觉得不疼了,娘看到星辰,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疼呢,小亦辰快也别哭了?” 于亦辰似是被安慰到了,眼泪慢慢收了回去,说道:“我不小了,我已经四岁了,不是小亦辰了。” 看着于亦辰在自己面前说话,苏清只觉得心中满满,老天对自己不薄! 现在的自己应该是想要和离,撞墙寻死不成,重生归来了。 还好!自己还没有与于絮和离,还没有被镇国公接回去,一切都还来的急,自己还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的长大…… 此时的苏清心中满是对苍天的感激,经历一世让苏清心中已经没有了不甘,没有了作为镇国公府三小姐的野心。 只想守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人,一日三餐,一年四季的生活下去。 伸手弹了弹儿子头上的冲天辫,苏清满脸含笑,正想对于亦辰说什么。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欣长单薄、面容俊俏的男人疾步走来,后面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人,一个稍微上年纪的妇人,一对年纪轻轻的男女,一个提着箱子的老者,众人都是一脸的着急。 走在前面的男人还没有说话,身后的一个妇人就急声询问:“辰哥儿,刚才怎么哭了?快告诉祖母发生了何事?” 于亦辰看着迎面走来的爹爹、祖母等一众人,先对着于絮叫了一声爹爹,才对于张氏道:“祖母,你快看,我娘醒了,没有和祖父一样,一睡不醒。” 众人来到苏清的床边,于絮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见儿子全身无恙,连忙将于亦辰从床上抱下来,送到自己母亲身边。 于张氏也是对着于亦辰上下一阵乱摸,嘴里还问道:“辰哥儿,身上有哪里痛没有?” 问得跟在后面的于亦竹和于亦暖眼神直钉钉的看着于亦辰。 于亦辰被摸的浑身发痒,咯咯笑出声来,一边往父亲身边躲,一边回道:“祖母,我不痛的,你挠的我好痒。” 边说还边咯咯直笑,似是又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娘额头流血了,应该很痛的,娘亲刚刚哭了。” 提到苏清,于家众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时都没了声音。 看着额头还在流血的苏清,众人都是无话,走在最后的老大夫看着众人的面色,聪明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不言语。 最后还是于家最小的女儿于亦暖小声嘟囔道:“她怎么会痛?要是痛的话就不会自己往上撞了。” 于亦竹扯扯妹妹的衣袖,虽然有外人在场不让自己妹妹多说,但是眼中看向苏清的神色还是在说:“妹妹说的对!” 苏清听到此话,面露尴尬,面色潮红,似是不好意思,张口闭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在一旁的于絮将苏清的神态尽收眼底,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不对呀,苏清怎么可能觉得尴尬,为了跟自己和离,苏清什么方法没有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那都是小儿科,难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于絮站在一旁不动声色。 于张氏却对老大夫说道:“大夫,还劳烦你帮忙看看。” 此时老大夫才慢慢上前,手指伏在苏清的手腕上,号脉。 号脉结束,又看了看苏清额头的伤口,才对于家众人道:“夫人额头的伤口不深,皮外伤,敷写伤药就可,只是撞到头部,近期夫人会有些头疼,不过不用担心,静养几天就可痊愈。” 说完留下伤药,又写了药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向众人告退。 等到老大夫退下,于张氏看着苏清还在缓慢流血的额头,对着于絮的说道:“你给她处理下伤口吧,辰哥儿我就先带我屋里了。” 于絮点头。 于张氏就拉着辰哥儿的小手,招呼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出去了。 留下于絮和苏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颇显尴尬。 苏清自从前身与于絮和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于絮,只能从偶尔送饭的小厮口中得知于絮官运恒通,升官了云云。 所以苏清印象中的于絮一直是和离时的样貌,与现在一般无二。 于絮的相貌似于张氏的居多,面相柔和,书生气质很浓,只是一双剑眉,给于絮增添了一分硬气,身子挺拔,如青松一般,是位俊逸的少年郎。 可能是人的心态变了,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一面。 苏清再看现在的于絮,只觉得分外顺眼,自己之前嫌弃于絮长的丑,配不上自己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于絮看着苏清直直的盯着自己,似是神游天外。 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拿起老大夫留下的伤药,准备给苏清处理伤口。 冰凉的清水刺激的伤口一阵阵疼痛袭来,拉回了苏清的思绪,“嘶!”一声轻呼声传出,于絮的手中动作一顿。 似是怕在弄疼苏清一般,这次于絮的动作轻了很多。 只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苏清垂下眼帘,这么好的于絮为什么自己之前看不到?看来看来自己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也不亏! 第二章 疑惑 须臾,于絮处理完苏清的伤口,净了净手,才坐到苏清的床边。 苏清看出于絮有话要对自己说,心中一阵紧张,被子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于絮对着苏清说道:“你不必再想其他办法让我和离,也不要想着伤害辰哥儿,等你身体好了,我就给你和离书!” “之后咱们互补相欠,你想看辰哥儿的时候,告诉我,我让辰哥儿去见你,不用在打其他的歪心思。” 苏清心中虽已有思想准备,但是还是被于絮说出和离的话吓了一跳。 想想自己之前的做法,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自己的锅自己背。 苏清抬起低垂的头,盯着于絮说道:“如果说我不想和离了,你信吗?” 于絮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不发一言。 苏清知道于絮不信自己,又问道:“我不是原与你订婚的镇国公府嫡出二小姐,我是镇国公府庶出的三小姐,苏清,你知道吗?” 于絮脸上恍然大悟之色一闪而过,苏清苦笑:“原来你也怀疑过!原与你订婚的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苏文柔,是我的二姐姐,是镇国公府主母唯一的女儿,而我只是一个姨娘生的女儿,姨娘因生我难产而亡,我被养在主母的名下,随主母拿捏。” “我不知道为什么镇国公府已经与你家订婚了,让不让姐姐嫁给你;我只知道二姐姐成婚的前天晚上,主母叫我过去,让我替二姐姐出嫁,我是不愿的,这不是我的人生,但是我没有办法,我还要依靠镇国公府生活,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于是我来到了你家,与你成婚,我钻进了死胡同,心中不忿,我也是镇国公府的小姐,为什么要替别人出嫁,要去过别人的人生。” “但我刚来于家,我不敢告诉你真相,糊里糊涂的过了几年,直至公爹的死,你又守孝一年,我觉得我的生活暗无天日,我为什要蹲在这个小旮旯里面生活,这不应该是我的生活。” “我就想着我要是跟你和离了,是不是就能让一切回归正轨,我也能过我想要的生活了?” “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儿子,我只是想要和离,至于撞墙寻死,也只是想让你同意和离而已。” “但是人死了一回,脑袋仿佛灵光了,人疯了一回也该想明白了,看看我的辰哥儿,还有家人,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想和离了,你能原谅我吗?” 于絮听着苏清的话,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自己的妻子原来不是与自己定亲的那个。 怪不得苏清一直说这不是我的生活,这不是我该承受了? 原来她是替嫁过来了。 至于为什么高高在上镇国公户与于家结亲? 苏清不知道,但是于絮却是知道。 这还要说道于絮的祖父那一辈,于絮的祖父因一个偶然的机会,有恩于当时还不是镇国公的上代镇国公,也就是苏清的祖父。 苏清的祖父重恩,欲还于家的恩情,因为苏清的爹爹已经成婚,只有一子的上代老国公就将目光放在了孙子辈上,当时苏清的二姐姐已经出生,而于家孙子辈里面刚好是孙子,在上代老镇国公的极力撮合下,苏家和于家才结为姻亲。 只是世事无常,于家人在科举为官一途上走的很不顺遂,到了于絮爹爹这一辈,才是个七品的芝麻小官。 而苏家因为上代老镇国公的从龙之功,早早的被封镇国公,为一方公候。 等到于絮长大成人,可以成婚时,于家人犹豫这门婚事,两家的差距也被于絮的父母亲看在眼里。 却不想苏清的父亲,当代镇国公苏云海来信,不嫌弃于家落寞,愿意与于家结亲,只为完成父亲的遗愿。 这才有了没有半分官职的读书人于絮高娶镇国公女儿的佳话。 当时传闻,这门婚事京都震动,更有当朝天子夸奖镇国公信守承诺的美言。 一时间镇国公苏云海美名在外,名震一时,苏家女儿更是众人求娶…… 却不想众人称赞的婚姻,只不过是镇国公府沽名钓誉的手段,以自己庶出的女儿下嫁,欺上瞒下,只为全了自己信守承诺的美名。 于絮想到此处,心中悲凉,自己也只不过是别人手下一枚棋子,与苏清没有差别,都是身不由己。 苏清敢为了自己的余生,勇于抗争,那自己是不是成全她? 苏清不知道于絮心中所想,要是知道于絮有这样的想法,只能叹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估计要哭吧? 苏清紧紧盯着于絮,见于絮没有反应,心下打鼓,扯了扯于絮的衣袖,问道:“我不想和离了,你会原谅我之前的所做所为吗?” 于絮回过神,听到苏清的话,一时间也是心思烦乱,毫无头绪,不知道怎么回答苏清,只能对苏清道:“你先养好身体吧,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等苏清的回答,急忙走了。 苏清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心中失望。 果然即使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于絮,也没有得到原谅,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看来自己要改变于家人的想法,要好好表现才是…… 之后的几天,苏清都没有见到于絮,也不知道于絮相不相信自己不想和离的说话。 甚至连小包子于亦辰也不再来看自己,只有饭点时来送饭的粗实婆子能和苏清说上几句话,使得苏清恍惚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苏家暗无天日的小院子了。 这天苏清额头上的伤口结痂,纱布可以揭下来了,额间刘海一挡,旁人看不出苏清额前受过伤。 看着镜中年轻的自己,苏清才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真的重生了,不再是那个连小院子都不能出去的苏家三小姐。 自己还在于家,自己还有丈夫和儿子。 苏清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出了房门,才看到现在身处而来院落,院子不大,是于家老家的房子,几间修砌整齐的大瓦房,干净的庭院,就是于家人的守孝的住所。 来到于絮的门前,敲门,没有人应。 给苏清生病送饭的婆子看到苏清出来,忙过来问道:“大夫人,您找大爷吗?大爷现在不在,带着小少爷出门去了。” 苏清点头表示知道,问道:“那现在家中都有谁?” 婆子回道:“老夫人在房间,三小姐在里面陪着说话,二爷在自己屋里读书。” 苏清点头,让婆子自己下去。 苏清整理下自己的衣衫,准备去给自己婆婆请安,不管怎么说,自己伤好还是要让老夫人知道的。 来到于张氏的门前,门前丫头忙道:“大夫人请稍等,我去通传一下。” 苏清在门前等着,不一会儿,小丫头回来请苏清进去。 走近于张氏的屋门,屋里宽敞明亮,只是摆设极少,看着有些空旷。 苏清来到于张氏面前,按规矩请安问礼。 却让于张氏心中吃惊,苏清只有在刚和于絮成婚时守过礼节,来给自己请过安,这几年哪有这么安安静静的来请安过。 哪次不是来挑三拣四的? 旁边的于亦暖看着苏清请过安,站着不动,出声问道:“苏清,你还有什么事?我哥这会儿不在,你就是再急着和离,也要等我哥回来吧?” 苏清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不想和离的事情,于亦暖就递台阶过来,忙应道:“娘,以前是媳妇不懂事,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一直想着闹和离,现在媳妇想明白了,您对媳妇好,从没有刁难过媳妇,大爷孝顺上进,还有辰哥儿可爱,媳妇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想出和离的事情。” “这大病一场,我也想明白了,我不和离了,我跟大爷好好过,孝敬您,也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媳妇之前的不懂事。” “还有小姑,之前是嫂子分不清好坏,嫂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苏清的一番话下来,于亦暖到底年轻,虽然苏清闹和离时于亦暖表现的最生气,但这会儿,看着苏清在自己面前赔礼道歉,立马心软,连连摆手道:“没关系的,我只是看不惯你欺负我哥,你还有辰哥儿呢,辰哥儿才几岁,你就撒手不管了,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你现在既然认清了自己的错误,不要再犯就是了,我没有什么的。” 苏清心中慰贴,这还是自己重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个原谅,笑着对于亦暖道:“谢谢小姑的原谅,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说再多不如动手做,小姑日后看我的表现就是。” “要是日后我有地方办的不退贴,小姑只管说教就是。” 苏清的话,说的于亦暖脸红,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会看好苏清的。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于张氏,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媳,心中疑惑,真的决定不和离了吗? 一个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就因为一次的生病,说放弃就放弃了吗? 于张氏不知道,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一步就能实现的目标,换做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放弃? 第三章 下厨 但看这苏清几句话搞定于亦暖,言辞恳切,不像作假的意思。 于张氏觉得,苏清抱有什么目的,还要不要和离,时间是检验的标准。 苏清也看出了于张氏的犹豫,没有再次询问于张氏对自己的看法,只是表示自己日后会好好照付于亦辰,好好与于絮生活,就向于张氏告退了。 苏清没有去管于张氏的对自己抱有怎么的心态,实际上她也管不了。 现在过好自己的生活,努力改变于家人对自己的看法是次要的,她想做的可不是仅限于在于家做一名相夫教子的夫人。 中午时分,于絮带着于亦辰回来了,原来父子两人去河边钓鱼去了,于絮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水桶,于亦辰手上拎着小了好几号的水桶,估计这个小水桶也只能装些小鱼儿仔了。 苏清忙迎上前去:“爷回来了!” 不等于絮回答,又对于亦辰说道:“我们辰哥儿也是钓鱼了,让我看看辰哥儿钓没钓到鱼呀?” 于亦辰忙将自己的小水桶给自己娘亲看,嘴里说道:“我钓到了,我钓了三条鱼。” 苏清朝小水桶看去,果然,三条小鱼苗在水里游来游去,估计是于絮随手放进去的。 苏清忙对着于亦辰求表扬的脸,亲了一口,表扬道:“辰哥儿真棒!” 于亦辰没有想到以前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娘亲还会亲自己,征愣的片刻,脸上浮现大大的笑容,认真点头,像是觉得自己确实很棒。 于絮并没有对迎上来的苏清有多热络,听到苏清的话,也只是略微点头算是应答,只是看到苏清亲自己儿子,眉目上挑,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苏清也没有指望于絮对自己有什么反应,能有反应已经算好的了。 看到于絮点头,苏清很高兴,接过于亦辰手中的小水桶,伺候爷两洗漱。 于亦辰似乎很开心,一直缠着苏清说着自己钓鱼的事情,小嘴儿巴巴的不停,他负责说话,苏清负责给他收拾,母子两配合相当默契。 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于絮看着母子两个的画面,心中吃惊,这种画面在之前是没有过的,难道苏清不和离的说话是真的? “辰哥儿,过来!” 于絮喊住还要对苏清说话的于亦辰,于亦辰看到父亲叫自己,嗒嗒的跑过去。 于絮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碗,问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于亦辰点头如捣蒜,伸手就要接茶碗,茶碗在于亦辰的手中显得过大,端起来一晃一晃的,于絮连忙起身,接过茶碗,亲自送到于亦辰的嘴边。 等着于亦辰喝完水,于亦辰才对于絮说道:“谢谢爹爹!” 声音都比平常洪亮,可见今天于亦辰是真的高兴。 此时门边传来小丫鬟的行礼声,苏清和于絮向小丫鬟看去,小丫鬟忙道:“老夫人,请大爷过去回话。” 没有提及苏清,苏清估计是今早对于张氏说的话,使的于张氏心中有疑虑,找于絮商量。 于是没有等于絮回答,苏清就道:“那大爷就赶紧过去吧,别让母亲等急了,我去厨房看看午饭好了没?” 于絮没想到苏清这么识趣,从苏清点了点头,跟着小丫鬟走了。 留下等着大眼睛的于亦辰,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好像不知道该跟谁走。 苏清弹了弹小家伙头上的冲天辫,弹的小家伙眉头直皱。 不想要被人碰自己的辫子,娘亲好像很喜欢,不时的弹自己辫子,于亦辰眼神控诉,看着苏清。 苏清收回自己想要再去弹的手指,拉起小家伙的小手,笑着道:“我们去厨房看看,辰哥儿想吃什么,告诉娘,娘给你做。” “娘做?”于亦辰一脸的不可置信。 苏清看的好笑:“嗯,娘给你做。” “娘会做饭吗?好像娘从来就没有下过厨房?” 于亦辰点出事实。 确实苏清在与于絮和离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饭食有丫环,自己从来没有动过手。 但是在被苏家关起来的时间里,偶尔没人送饭,为了不被饿死,苏清尝试自己做饭,从刚开始难以下咽,到比小厮送来的饭菜还可口,只不过当时没有人知道罢了。 看着一脸不相信自己会做饭的儿子,苏清觉得,自己可以露两手让这小子开开眼,让其知道自己的娘亲也是很厉害的。 于是苏清对于亦辰道:“会不会做饭试试不就知道了,辰哥儿想吃什么,看娘亲能不能给你做出来。” “我想吃狮子头!”于亦辰大声道。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果然是无肉不欢。 于是母子两个来到厨房,正见到厨房里面的婆子们准备午饭,苏清让他们不要管自己,点出自己需要的食材,准备在儿子面前露一手。 找到一把椅子,让于亦辰坐在上面,怕油水伤到于亦辰,叮嘱其只能远看,不能靠近自己。 此时于亦辰的目光全被自己娘亲手上的菜刀吸引,坐在椅子上连连点头,一动不动,看着乖的不行。 苏清看着老实的儿子,微微一笑,开始自己手上的动作。 切、丸子塑性、煎、小火温煮、勾芡等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一般,看的周围的婆子们慢慢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 原来自家大夫人也是一位厨中高手啊! 一阵阵的肉香传来,于亦辰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叫了,站起来就要往苏清的身边跑。 苏清眼睛仿佛长在于亦辰的身上,于亦辰刚站起来,苏清的声音传来:“辰哥儿,你想干什么?” 于亦辰的抬起的小脚悄悄放下,背着小手,对苏清说道:“娘,好香啊!我的肚子开始叫了。” “哦~~,辰哥儿肚子饿了?” 于亦辰大力点头,像是要证明自己不是被肉香吸引,是真的肚子饿了。 苏清看着随着儿子点头,冲天辫一晃一晃的,心中暗笑,觉得自己儿子就是可爱,越看越可爱。 对这一脸期待,等着开饭的于亦辰说道;“饭菜马上就好了,去叫大家出来吃饭吧。” 于亦辰听到可以开饭,一阵欢呼,跑出去叫人去了。 苏清用砂锅温着狮子头,随厨娘一起上菜。 等到厨娘婆子们将菜上齐,就听到于亦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小叔,你要走快一点,不然娘做的东西就被吃光了。” 只听于亦竹逗着自己的小侄子道:“可是我太饿了,没有力气走路怎么办?” 过一会儿才听到于亦辰的声音:“我拉着你走,你要用力走路呀。” 听着儿子说话的苏清心中暗笑,走路还要用多大力,难道要将地面踩出个窟窿来吗? 就见到于絮扶着于张氏走在前面,于亦竹、于亦暖、于亦辰走在后面,一行人走来,看到苏清正在等着他们。 几个大人有一瞬间的征愣,但于亦辰看见自家娘亲,眼里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心爱的狮子头,大声问道:“娘,祖母、爹爹、小叔、小姑我都叫来了,可以开饭了吗?” 苏清很是佩服自家儿子小小的一口气把家里的人叫一边,还不带喘气的。 面带笑容道:“人到齐了,可以开饭了。” “耶,我的狮子头!”喊完一声,于亦辰就往放有狮子头的方向冲,苏清忙扶于亦辰做好。 而于张氏、于絮、于亦竹、于亦暖则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别样神采闪过。 于亦竹则轻轻碰了下于絮,小声问道;“大哥,你说嫂子做的狮子头能吃吗?” 刚刚在路上,于亦竹和于亦辰说了一路众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 都知道午饭于亦辰点了一道狮子头,是苏清亲自做的,用于亦辰的话说,她娘做的狮子头引的他的肚子咕咕叫,肯定好吃。 于是于亦竹就抱着七上八下的心,询问他亲哥。 据他所知,自打这个嫂子进门,就从没有下过厨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下厨,但这第一次下厨做的东西能吃吗? 虽然他也听母亲和大哥说大嫂不想和离了,想好好过日子,但是好好过日子也不用荼毒他们的胃吧。 于絮听到于亦竹的问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也没有吃过苏清做的饭,他要怎么说。 不搭理于亦竹,于絮扶着于张氏落座。 苏清坐在于亦辰的右手边,于絮坐在于亦辰的左手边,于亦辰后面还站着一位小丫鬟,准备随时给于亦辰喂饭。 没办法,人小,万一夹的饭菜送不到嘴里怎么办。 虽然知道于亦辰现在已经会用筷子吃饭,但是三个人还是时刻准备着。 这边于张氏动筷吃饭,于亦辰拿起筷子就往狮子头的砂锅伸去。 小人不去夹狮子头,估计知道自己夹不起来,直接用筷子插进狮子头里面,就要往嘴里送。 “辰哥儿!” 三道声音齐出,吓了于亦辰一跳,扭头看向出声的祖母、爹爹和小叔。 祖母和小叔离自己有点远,于亦辰问于絮道:“爹爹,怎么了?” 于絮就看到桌子上的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眼神最亮的就是等着吃饭的于亦辰。 于絮喉结滚动,方道:“没什么,爹爹想吃狮子头,辰哥儿的这个先让爹爹吃吧。” 说着也不等于亦辰回话,直接拿过于亦辰的筷子将狮子头放进自己的碗里。 于亦辰心心念念的狮子头没有了,眼睛里浮出水雾,苏清一看要完。 第四章 冤枉 连忙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到于亦辰的碗里,让于亦辰先吃鸡肉。 于亦辰憋憋嘴,眼泪最终也没有流下来,委屈道:“爹爹还拿着我的筷子。” 于是苏清就看到于絮吃了一口狮子头的脸慢慢涨红,听到于亦辰的话,连忙将筷子还给于亦辰。 而一旁的于亦竹看着自家大哥涨红的脸问道:“大哥,狮子头不好吃啊?” 听到狮子头,要吃鸡肉的于亦辰也不吃鸡肉了,也抬起头看着自家亲爹。 于絮又一次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目光,努力平复自己的脸红道:“还不错!” 于亦竹听到这样的评价,将信将疑,自己动手也夹了一个狮子头。 而于亦辰想狮子头很久了,又插了一个狮子头,“哦呜!”一口下去。 这次没有人阻拦了,于亦辰小嘴鼓囊,终于狮子头吃到嘴里了。 一个狮子头下肚,于亦辰满足了,可以评价狮子头了:“好吃!” 准备再来一个,却被苏清拦住:“要吃其他的菜,才能营养均衡,小孩子狮子头吃多了会不舒服,今天中午狮子头不能再吃了。” 于亦辰忙道:“刚刚的狮子头还没有吃出味道,就已经没有了,我再吃一个尝尝味道!” 苏清不同意,于亦辰找自家爹爹帮忙,自己还要再吃一个。 于絮也是一个狮子头刚吃完,本来还想再吃一个,但看到自家儿子只能吃一个,劝慰道:“狮子头吃多了就不能吃其他菜了,爹爹也只吃了一个,咱们吃其他菜。” 于亦辰看到于亦竹的碗中还有半个狮子头,叫道:“小叔,你碗里的狮子头给我吧?” 于亦竹被自己小侄子的吃相吓到了,虽然这狮子头确实好吃,但也不能问别人要吃过的一半吧。 于是就看到于亦竹仿佛没有听到小侄子的话,三下五除二,半个狮子头就吃完了,才抬起头对于亦辰道:“辰哥儿,你说什么?” 连于张氏看到于亦竹的表现都暗翻白眼,更何况其他人。 于亦辰憋憋嘴道:“没什么。” 就不再搭理于亦竹。 一顿饭下来,虽然于亦辰吃的饱饱的,但是饭后还是缠着苏清,晚上可不可以还吃狮子头? 苏清被缠的无法,只得道:“狮子头不可以,但是酸菜鲫鱼汤可以有。” 虽然不知道狮子头和酸菜鲫鱼汤哪个更好吃,但是于亦辰觉得自己都可以尝尝,点头同意晚上吃酸菜鲫鱼汤。 而本来已经与母亲商量好,让于亦辰远离苏清的于絮,看着儿子的笑脸,到底没有将小家伙从苏清的身边叫走。 今天的狮子头确实好吃,那是不是苏清也像这狮子头一样,越来越好? 自己要不要再信苏清一回? 到了这天晚上,果然苏清做了酸菜鲫鱼汤,身受大家的好评。 其中最实在是要数于亦辰和于亦竹这对叔侄,因为这两人不是说的,是做的。 两人将鲫鱼汤喝了干净,事后在于亦辰缠着苏清下一道菜时,于亦竹还提供了意见,得到了于亦辰的同意。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于亦竹对苏清慢慢的放下隔阂,完全投入到品尝美食的快乐中去。 而苏清也开始了她在于家每餐一道菜的生活。 这天饭后,到了于亦辰餐后点餐的环节,只见于亦辰掂起吃的圆滚滚的小肚子,说道:“我还要吃酸菜鲫鱼汤!” 苏清点头表示收到。 须臾有想到什么,对着众人道:“家里的活鱼吃完了,我下午带着辰哥儿去河边钓鱼吧,给晚上加餐。” 于亦辰拍手称好,大力支持。 于张氏则看向于絮,等着于絮的决定,于絮思考片刻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全当带着辰哥儿钓鱼玩了。” 于絮算是家里的当家人,虽然家中大小事务是于张氏再管,但基本上,只要是于絮的决定,于张氏都不会反驳,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办事有章法,不会乱来。 于张氏点头同意,苏清也没有意见。 于是下午钓鱼的人,由两人变成三人。 午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了半个时辰,于絮就起来了,拿出自己的垂钓工具,等着两人起床。 半盏茶的时间,苏清的房门推开,苏清领着一脸迷蒙的于亦辰出来。 于絮看到两人出来,签过于亦辰的小手,对苏清道:“我拿了一些常用的垂钓工具,你看看你需要什么?” 苏清点头,查看过于絮拿的工具后,发现漏网在里面,对于絮说道:“东西都有,我们出发吧?” 于絮看没有要添的东西,将于亦辰让苏清带着,拎起东西就要走。 突然于亦辰却道:“等一下!” 于絮和苏清均低头看着于亦辰,于亦辰嘿嘿一笑道:“我的水桶没有带。” 说完就跑到放工具的地方拿自己的小水桶。 此时三人均准备齐全,于絮带着工具,苏清牵着于亦辰,于亦辰手中拎这自己的小水桶,向河边垂钓处出发。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三人来到于絮经常钓鱼的地方,于絮放下工具,就开始捣鼓自己的垂钓工具。 而于亦辰则站在一边,指挥着爹爹快将自己的工具弄好,事实上是一根没有鱼钩的小钓竿…… 苏清看的发笑,估计也就于絮会这么哄自家儿子,拿一根永远钓不上鱼的钓竿哄儿子。 苏清不准备垂钓,她也不会垂钓,她准备试试用网兜能不能网一尾鱼出来。 苏清拿着网兜,沿着河面查看一番,河中确实有鱼,看河面与河岸的高度,苏清觉得自己拿着网兜应该可以网一尾鱼出来。 等回到于絮钓鱼的地方,父子两人已经收拾好工具,开始垂钓了。 于亦辰看到苏清回来,连忙招呼苏清过来看他钓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高音量可能将鱼吓跑。 苏清笑看着于絮因为儿子的高音量,吓的自己鱼竿乱颤,拉起来却什么都没有的郁闷样子。 于絮重新撒下鱼钩,不理自己儿子。 苏清来到于亦辰身旁,发现于亦辰的小水桶了已经有一条小鱼在游,便问道:“辰哥人,这是你钓上来的吗?” 于亦辰似是不好意思,小声道:“爹爹钓的,我放我水桶里面了。” “哦~,那也没关系,在辰哥儿的水桶里面的就是辰哥儿钓了。” 于亦辰被安慰到了,用力点头。 苏清知道于亦辰钓不上,于是提议道:“娘准备试试用网兜网鱼,辰哥儿要不要一起?” 于亦辰觉得新鲜,眼神明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于是苏清和于亦辰拿着网兜,走离于絮两丈远处,开始网鱼。 苏清第一次网兜下去,捞起时就觉得网兜一沉,慢慢捞起,一条大鱼出现在网中。 于亦辰眼尖,等苏清看到的时候,他已经高高跳起,高声呼喊。 引得于絮也扭头看过来,只见到于亦辰高高跳起又落下,嘴里还道:“爹,快看,大鱼!” 一个不注意,落地不稳,小身子乱晃,“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辰哥儿!”于絮吓得大叫。 苏清看到于亦辰落入河中,快要拉上来的网兜也不要了,直接往于亦辰落水的地方跳去,幸好苏清和于亦辰站在一起,苏清落水后直接抓住于亦辰的小腿,把将要往下沉的于亦辰往上提了起来。 母子两个抱在一起。 此时于絮赶到,拿起网兜的手柄就往苏清的方向投去,喊道:“抓住网兜!” 苏清条件反射的将手伸出,手指勾住网兜就往河岸爬去。 于絮用力往外拉,幸好河岸不高,半盏茶的时间,苏清母子两个被拉的上来。 于亦辰浑身湿透,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哇哇……”开始大哭起来。 苏清也被吓坏了,浑身直打哆嗦,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于絮看着母子两个的狼狈样,也是心有余悸,河水湍急,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今天就要出大事了。 顾不得其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在苏清身上,搂着苏清就往家走。 而苏清怀中的于亦辰此时也记不得自己的小水桶了,趴在苏清的肩头放声大哭。 回到家中,三人的狼狈样吓的于张氏打翻了自己手上的茶碗,于亦辰看着自己祖母,仿佛找到了靠山,本来已歇的哭声又开始有变大的趋势,边哭边道:“哇哇……祖母,我掉河里了,哇哇……” 听着哭声,于张氏生怕自己孙子有事,连忙差人找大夫,吩咐丫环准备热水。 一顿忙乱,于张氏亲自动手让于亦辰泡了热水澡,喝了于亦辰不怎么喜欢喝的姜汤才罢。 然后拉着于亦辰不撒手,看着也收拾好的于絮和苏清,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辰哥儿会掉进河里?” 苏清回道:“娘,是我用网兜网鱼,没有注意辰哥儿,让辰哥儿不小心掉河里了。” 于张氏盯着苏清,仿佛想要从苏清的眼中看出什么,片刻才说话:“苏氏,你确定不是故意将辰哥儿推入河中的?” 苏清闻言大惊,忙道:“娘,我是辰哥儿的娘亲,怎么会去害我自己的孩子?” 于张氏回道:“当然为了和离,你觉得辰哥儿挡着你的路了吧?辰哥儿要是出事,你在这个家就没有了牵挂,你和我儿子之间就没有了牵绊,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是不是?” 第五章 我又不傻 于张氏越说越气,声音越说越大,说完后脸色涨红,死死地盯着苏清。 苏清有委屈说不去,说出去了又没有人信,觉得现在自己就是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于张氏旁边的于亦辰也被自己祖母吓住了,虽然祖母说的话小包子听不懂,但是看得出祖母是在生母亲的气。 于亦辰摇了摇于张氏的手,见于张氏看过来道:“祖母,你不要生娘亲的气,是我看到娘亲网住大鱼,太高兴摔倒掉进河里的。” “娘看到我掉进河里,跳河救我上来的,对不对爹爹?” 于亦辰似乎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小,拉着于絮为自己说话。 此时于絮才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确实是辰哥儿自己太高兴,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掉进河里。” “清是为了救辰哥儿才跳下去救人的,要是等我过去在救辰哥儿,估计辰哥儿就被水冲跑了。” 于张氏听到被水冲跑,后怕的抱紧于亦辰,拍着于亦辰的小肩膀,嘴里还说着:“不怕不怕,我们辰哥儿不怕!” 于亦辰小大人一样,拍着自家祖母的后背:“祖母,我不怕,我一掉下去,娘就下去救我了,我一点都不怕。” 苏清心中苦中作乐,吐槽自家儿子,也不知道是谁,救上来时嚎头大哭,还哭一路。 于张氏似是被自己小孙子安慰到了,又或者被于絮说服,又问苏清:“你真的不想和离了?不会再伤害辰哥儿。” 听到这话,苏清这回只差向天发誓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娘,我真的不想和离了,在这里我有丈夫,有儿子,有您教导着我,我是傻吗,还想要和离?” 说道最后,苏清不管于絮在不在场了,也不管他听到这话什么反应,反正自己现在就是很中意于絮,自己在这有他和儿子是傻了才会想着和离? 此刻苏清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苏清说完,脑袋一低,缩头当鹌鹑去了。 于絮听到此话,只是眉峰上扬,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而于张氏则是被苏清混不吝的话,弄得说不出话来,看看儿子一副吃惊的模样,苏清的话看来儿子也没有想到。 再者今天儿子能帮苏清说话,那么苏清确实没有要害辰哥儿的意思,至于还要不要和离? 于张氏心中好笑,她自然看的出,作为一个女人说这种话,八九不离十是真话,至于于絮信不信,那就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了,于张氏作为一个婆婆却是不想插手的。 “苏式,”于张氏对苏清道:“既然你没有要害辰哥儿的意思,那就是我想差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想我的孙子不要受到伤害。” 苏清连忙摆手道:“娘说的哪里话,我不会往心里去的,我知道我之前的作为娘心中不喜,我也不辩解什么,娘且往后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 于张氏心中满意,又道:“这次辰哥儿落水是意外,但我不想有下次,如果辰哥儿在你身边再发生意外,那我就将辰哥儿接回我身边,你就不要照看了,也别说我老太婆不近人情,破坏你们的母子关系。” 苏清连忙表态:“我知道了,娘,我一定注意,不会让辰哥儿在出现意外的。” 于张氏又道:“今晚辰哥儿就睡在我这儿吧,压压惊!” 苏清不敢反驳,也知道于张氏是被吓坏了,点头同意。 而于絮看着这样的苏清,神色莫名。 她应该是真的不想和离,想要好好的过日子的。 但她说自己是她丈夫,是真的吗? 她接受自己是他的丈夫,接受这样的生活了吗? 到了晚上,于亦辰最终没有吃到酸菜鲫鱼汤,也是受了惊吓,小家伙晚饭时并没有吵闹。 但是苏清却觉得对不起儿子,落水受到惊吓不说,还没有吃到自己想吃的。 所以苏清特意在第二天中午补上了这道菜,这很让于亦辰惊喜,笑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苏清觉得为了自己儿子的笑容,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 这天中午,苏清已经做好了午饭,还不见于亦辰的身影,觉得不太对劲,忙差丫鬟去找。 平时到了饭点,跑的最快的永远是于亦辰,偶尔小叔于亦竹逗弄小家伙时会比小家伙早到。 现在饭菜已经上桌了,怎么不见于亦辰的影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此时于絮走到餐桌,也没有看到小家伙的身影问道:“辰哥儿呢?” 苏清回道:“我将饭菜端上桌都没有看到他,是不是出了……” 苏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于亦辰浑身脏乱的跑来,冲天辫随着跑步一翘一翘的,跑近了才看清,小家伙的嘴角青了一块儿。 苏清吃惊,忙拉着于亦辰问道:“辰哥儿,你嘴角怎么了?” 于絮也看到了,连忙也走过来。 于亦辰扯扯还痛的嘴角,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事儿,跟小胖打了一架。” 小胖是于家邻居的小孩,比于亦辰大两岁,常和于亦辰一起玩。 就是身形是于亦辰的两倍,胖嘟嘟的,所以于亦辰常小胖小胖的称呼,至于人家的真名,反而没有记住。 于絮一听打架,怕出什么事,沉声问道:“为什么打架?” 于亦辰一看自己父亲问话,心里还是怕于絮的,小声回道:“小胖说我,他该打!” “小胖说你什么了?” 于絮听闻儿子打架,心中担心,没有控制住音量,声音略高。 于亦辰不知道是被于絮的冷脸吓到,还是其他,眼眶渐渐红了,冲着自己父亲大声道:“小胖说我娘不要我了,我要成为没娘的儿子,我才不是没娘的儿子。”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这边刚踏进门口的于张氏,及其身后的于亦竹和于亦暖都听到了此话,于张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于亦暖看着自己小侄子流眼泪,心中不忍,赶紧拿出手帕替于亦辰擦眼泪。 于亦辰似乎生于絮的气,背对着于絮,不理他。 于张氏走过来,拉过于亦辰的手,看到于亦辰嘴角的青色,更气了,问于亦辰道:“辰哥儿,还痛不痛?” 于亦辰看到自己祖母,也不哭了,摇摇头嘴硬道:“我不痛了,祖母。” 于张氏不放心,忙差丫鬟去拿药。 而一旁的于亦竹道:“辰哥儿,你和小胖打架,谁赢了?” 于亦辰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像个常胜将军,得意道:“当然是我赢了。” 于亦竹不信,问道:“小胖比你大两岁,还比你胖,你怎么打的过他?” 于亦辰的脑袋往下低了一点:“小胖没有我跑的快,追不上我,只是我揍他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打到嘴角,就打了一下,其余都是我赢了。” 似乎被打嘴角的事情很不光彩,于亦辰连忙再次对众人强调是自己赢了。 于亦竹看着小侄子只伤了嘴角,满意了,对着于亦辰竖起一根大拇指,夸到:“那确实是你赢了,很厉害!” 小包子于亦辰听完更神奇了,自己确实厉害。 于张氏听了此话,一巴掌拍在于亦竹的脑袋上,怒道:“不教辰哥儿好的,还表扬辰哥儿打架,你想讨打是不是。” 说着还举起巴掌准备再打,吓得于亦竹快速远离自己老娘身边,逃到于絮的身后。 于张氏看着跑的飞快的小儿子,也没有再追。 只是对于絮和苏清道:“别人都敢嘲笑我小孙子了,你们说怎么办?” 第八章赴任 于絮虽然心疼自己儿子被打,但是谣言却是真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沉默无言。 苏清却道:“娘,这问题在我,一会吃完饭,我和辰哥儿去小胖家一趟吧。” “你去小胖家准备怎么做?” “一是两个孩子打架,总归不好,看看小胖的伤势,希望小胖的家人不要介意;二是说辰哥儿是没娘的孩子这件事,我要是不想和离,谁还能强迫我不成,这事我去说最有说服力,我会让小胖的家人认识到我会一直是辰哥儿的娘亲的。”苏清说得一脸坚定。 于张氏满意,同意了苏清的做法。 而于亦辰却来的苏清身边,看着苏清,小声问道:“娘,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你不会丢下我和爹爹的对不对?” 一时间众人无言,纷纷看着苏清和于亦辰。 苏清心中酸涩,越发后悔重生前作的事情。 看着于亦辰期待的双眼,苏清抱起于亦辰道:“我当然要辰哥儿了,我们辰哥儿这么可爱,我还怕别人和我抢辰哥儿呢。” “那爹爹呢?你也要吗?” 于亦辰虽然不知道和离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从众人的言谈举止中知道,爹爹和娘亲是要分开的。 所以小胖怎么说他,于亦辰都没有生气,但是说道娘亲不要自己和爹爹,小家伙就接受不了,这是于亦辰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怎么可以说出来。 而现在知道娘亲没有不要自己,小家伙心中满意,却也还不忘询问自家爹爹。 苏清没有说话,不知道要怎么说。 要说自己喜欢于絮会不会打脸来的太快了,于家人会信吗? 但是于亦辰却误会了苏清,以为苏清不想要自家爹爹。 于是极力推荐道:“娘亲,爹爹长的好看,读书又好,会钓鱼,会带我玩,会逗我笑,会的可多了!” 第六章 长得好看 说完似是觉得确实是这样,自己爹爹什么都厉害。 “噗嗤”一声,苏清被自己儿子逗笑了:“你爹爹这么好啊?” 于亦辰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苏清上下打量着于絮,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看的于絮藏在头发里的耳尖微微泛红。 片刻才道:“你爹爹长得确实好看,娘看着……也很喜欢。”说完脸上红霞覆盖,似是没有想到自己两世为人,居然还有脸红的时候。 于张氏在旁边看的心中好笑,好像苏清大病一场后,胆子大了好多,没有了偏执,居然敢调笑自己丈夫了。 而于亦辰见娘亲夸爹爹,满意了,赶紧追问道:“那娘亲还要吗?” 苏清要被这个小准债鬼弄的无地自容了,但看着明显看笑话的婆婆、小叔和小姑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道:“要,当然要,你们只能是我的!” 说完就抱着于亦辰往饭桌走去,怕谁拦着不让吃饭似的,边走边道:“辰哥儿,我们赶紧吃饭,吃完饭还要去小胖家呢!” 于亦竹看了嫂子的一场好戏,心中暗笑,走到于絮的身边,拿肩膀推了推于絮,等于絮看过来,眉毛额头起动,挤眉动眼道:“大哥,你只能是嫂子的噢~~,心中有什么想法?” 语气拉的老长,明显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于絮听到苏清的话,心跳漏了一拍,藏在衣服下面的脖根处红晕渐起,但看到于亦竹那张明显欠揍的脸,觉得为什么刚刚要拦着自己娘亲揍这小子? 像是没有听到于亦竹对自己说话,于絮招呼一旁的自家妹妹,吃饭去了。 等到午饭结束,苏清就收拾了点礼物,带着于亦辰往小胖家里去了。 到了小胖家里,于亦辰似是已经不计较小胖对自己说的话,苏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向小胖道歉,送上礼物,弄的小胖的父母不好意思。 夫妻之间的玩笑话被小胖听到,现在还被当事人当面指出,小胖父母脸像火烧一般,对着苏清连说客气话。 苏清见自己目的达到,便不再久留,带着于亦辰走了。 回去的路上,于亦辰心情明媚,自己娘亲可是对小胖说了不会不要自己的,小家伙觉得自己的腰板更直了。 而于张氏对苏清的识趣做法也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看来是真的不想着和离了。 就这样,苏清在于家的生活慢慢的变好,于家人对苏清的印象也在慢慢的改变…… 三个月悄然过去,于絮为期一年的孝期结束了。 新的任命书到了,于絮要是清丰县做知县,是个七品官职。 虽官职不大,却甚合于絮的心意,自己虽高中探花,但按往常惯例,新中学子都要去翰林院撰述书本,等过了一两年之后才会下放地方,这是于絮不愿的。 苦读数年,一朝中举,于絮想为民办事,向自己爹爹一样,做个好官,而不是钻到书本中,碌碌无为, 所以接到七品官的任命,于絮是很满意的。 清丰县说来和苏清有点关系,苏清的祖父一辈就是从清丰县走出的,虽然现在苏清的父亲官至镇国公,但清丰县算是苏家的老家,是苏家的根。 因为清丰县出了一个镇国公,远近闻名。 而两代的镇国公也没有忘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计得失的扶持自己家乡,使得清丰县人民丰衣足食,繁荣昌盛。 连带着清丰县所属的知府大人,对清丰县都格外的关注,认定管好了清丰县,与镇国公府打好关系自己的仕途会走的更远。 而此时于絮看着赴任日期越来越近,心中愈发的纠结。 看到苏清忙完回房,于絮叫住苏清道:“清,我有事跟你说,你过来一下。” 苏清随着于絮来到书房,这还是苏清重生后第一次踏足这里。 房子不大,一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一张书桌,两把椅子,看着稍显简陋,但对于孝期的于絮来说也是足够,有地方看书即刻。 苏清在于絮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相公,是有什么事?” 于絮有些纠结,片刻才道:“我上任的时间越来越近,但是我有一件事一直拿不定主意,想和夫人商量一下。” 苏清眼含鼓励,示意于絮继续说。 于絮道:“父亲的死你也知道,平常父亲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故,我怀疑父亲的死另有原因。” “平常与于家交往的人家不多,小门小户的交恶的就更少了,所以我怀疑父亲的死因应该和父亲所办差事有关。” “我想趁我上任后,查探父亲的死因,但因为刚入清丰县,恐牵涉甚广,就想着我自己独自赴任,等我在清丰县站稳脚跟,再接你们过去,你觉得可好?” 也许是因为苏清以前的做法给于絮留下了阴影,于絮对苏清说话,都是商量的口气,尽量避免两人发生口角。 但此时的苏清并没有注意这些,听到于絮怀疑于父的死,苏清就心中一跳。 听完于絮的分析,苏清暗叹不愧是今后的重臣,为官的触觉确实很灵敏。 作为重生而来的后人,苏清对于父的死是知道一些的。 上一世苏清与于絮和离之后,被苏家接回,虽被关在小院子中自生自灭,但是因为有儿子于亦辰的缘故,苏清格外关注于家的一切,手中有点银钱,就会打发送饭的小厮帮忙打探于家的消息。 只知道于父确实并非正常死亡,当了别人的道路,官场上被陷害至死;甚至是于父的死亡还有镇国公府的手笔。 而据苏清所知,自己的父亲苏云海所图甚大,上一世因为苏云海的野心,镇国公府蹦跶的很欢;至于镇国公府是不是陷害于父的主谋,苏清就不得而知了。 但现在于絮想要重查于父的死因,这让苏清一阵心虚,自己要不要告诉于絮于父的死和镇国公府有关? 要是告诉了于絮,自己还能在于家待下去吗? 苏清心中烦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絮看着苏清脸色变化,问道:“清,你怎么了?” 苏清回神,看着于絮等着自己回话,才道:“没事,我就是突然听闻父亲的死亡是其他原因,吓了一跳。” 于絮没有多想,又问道:“那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苏清回道:“相公,突然听到这样的事情,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能不能给我些时间考虑下?” “可以!”于絮想想也是理解,点头同意。 苏清又道:“相公,你初到清丰县,一边要完成自己的事物,一边还要差父亲的死因,而且父亲的死因不明,相公还是小心暗中查探为好,毕竟我们还不知道是谁要害父亲,那人的权利又有多大。” “你说的有理,我晓得!”于絮认同苏清的说法。 苏清看于絮接受自己的提议,勉强笑笑便出去了。 出来的苏清渐渐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实际上她是想和于絮一起赴任的,但是现在的自己很明显还是镇国公手上的棋子,镇国公府安排自己替嫁到于家,肯定有其一定的目的,要是自己随着于絮一起赴任,是不是于絮就暴露在镇国公眼前了? 而于絮赴任的地方还是镇国公一手扶持的清丰县,是不是就完全暴露在镇国公的眼皮子底下了? 那么于絮还能继续查于父的死因吗?还能查出于父的死因吗? 于絮自然不知道自己媳妇的想法,见从苏清这里问不出结果,于絮准备去自己母亲哪里取取经,听听母亲的意见。 于絮来到于张氏的屋子里,于张氏自然是满心欢喜,听闻于絮有事要与自己说,忙遣退丫环下去,母子两个说些体己话。 等到于絮将自己想独自赴任,不带妻儿的想法告知于张氏后,于张氏才知道自己儿子这几天的犹豫。 于张氏问于絮:“你为什么不愿带着妻儿一起赴任?是有何原因?” 于絮自然不会将自己要查父亲的死因告诉母亲,让母亲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流血。 只说道:“我初入官场,而且还是清丰县不熟悉的地方,稳妥期间,我想等我在清丰县站稳脚跟,再将家人带过去。” 于张氏不信,这个儿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办事很有章法,什么事情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畏首畏尾,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于张氏又问道:“你是担心苏氏不愿跟你去吗?这个你放心,我看苏氏确是歇了和离的心思,你要是带她一起赴任,她肯定是欢喜的。” 于絮见母亲不信自己的说话,还将话题引到苏清的身上,于是道:“我是想着清年轻,辰哥儿也还小,我忙着处理官府的事情,怕照付不到他们母子,这不是母亲这里,母亲还能照看一二,等我安顿下来,在带着母亲和妻儿一起过去。” 于张氏被于絮哄得心中慰贴,觉得还是这个儿子贴心,不像那个跳脱的小儿子。 但是想到于絮和苏清现在还是分房睡,于张氏打消了于絮独自赴任的想法。 若留下苏清母子独自赴任,小夫妻两个分居两地,虽然有于亦辰这个小包子在中间调和,但也架不住长时间的分离。 第七章 过往报酬 此时的苏清,走在石板铺的道上,心中忽地显出了一个人影。 她跟那人的交易,似乎还没有拿到报酬。 等哪一日有空闲,就去取了吧。 当初...... 畔画舫,苏街柳巷,莺莺燕燕,倚红偎翠。 这里是王朝最为出名的巷子,银钩巷。亦是王朝最大的销金窟,无数高门贵胄的温柔乡。 醉今楼在这银钩巷颇为出名,不仅仅是楼里的姑娘惯有艳名,更是因为楼里别出心裁精心豢养着一批极具风情的小倌,引得王朝无数权贵私下里常来尝鲜。 眼下夜幕虽深,但醉今楼那大堂里仍旧是热闹非常,觥筹交错,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君颜至正与三两纨绔子弟举杯闹腾着,一张如玉面孔上浮现着醉后的酡红,长发半披散着微显凌乱,身上华贵的锦袍松松垮垮,如此姿态更显得风流不羁,颇有几分放浪形骸的洒脱。 “三爷好酒量……来,我再敬你一杯!”几个权贵子弟拉扯着君颜至的衣袖,醉醺醺道。 君颜至摇摇晃晃举杯要饮,忽然横插出一只手来。 这只手带着三份青竹的修长劲直,七分玉石的剔透无暇,浑然天成又无可挑剔的美丽。 “三爷醉了,这杯酒不如由我代饮。” 如脆玉击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意味,原本还在喧闹的周围人都下意识的静默下来。 苏清皓腕微转,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醉今楼的烛火外都笼着烟霞纱灯罩,使得火光映出淡淡的粉色,暧昧又旖旎。可纵有万般风情又何及眼前人那张绝艳的容颜。微垂的睫毛盛一缕烛火流转,恰到好处地半掩一双胧月皎皎的眼眸,那唇瓣沾了几分清酒,越发显得红润欲滴。 苏清对旁人眼底的惊艳恍若未见,莹白的指尖微松,只听啪的一声,酒盏在脚旁边碎得七零八落。 也是这一声,让众人回过神来,一个个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在王朝,几乎无人不知苏清。 镇国公府,谁能不知,像这样的人家,出几个才子才女,是十分正常的事。 当年曾有人称,苏家嫡子苏徐徐,容如碧玉,姿若玉树,骨气清姝,妙善辞赋,下笔琳琅,时人天下莫不知。苏家庶女苏清,姿媚跃出,瑰色艳逸,深于城府,工于心计,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时人天下莫敢惹。 苏清讥诮道:“夜色已深,三爷当归。” 此言一出,原本还溺于苏清容色的纨绔们当即回过神来。眼前这个美人不是他们可堪肖想的人物。 君颜至本就有了三分醉意,待看到苏清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露出厌恶的神色,晃晃悠悠地站稳身子。身上原本就凌乱的袍子顺着肩头滑下大半,显得愈发放荡,他挑了挑唇角,喷着酒气道:“当真是稀奇…… 敢如此不要命的招惹苏清的人只有一个,三爷君颜至。 苏清听了这般难听的话,面上仍旧平静。 周围有人看不下去,小声劝道:“三爷,今个儿天色晚了,您就跟苏姑娘回去吧……” 旁人立刻应和道:“是啊是啊,还是回去吧。” “苏姑娘这般忙还来亲自找三爷,三爷就别置气了,快些回府吧。” 这群纨绔虽然平日里不干什么正事,但是不代表他们愿意得罪苏清,若苏清把这笔账算在他们身上,他们可是吃不消。想到这,众人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果然……娶妻娶贤,好好娶个老实本分的婆娘比啥都强,苏清这种手段强悍的美人,看着就觉得无福消受。 而且,这苏清可还没有入门呢。 纨绔们纷纷在心中为三爷点蜡。 …… 君颜至见状怒上心头,当即随手一把拉住身旁的小倌,对苏清道:“美人在怀如何辜负?恕爷不能跟苏姑娘回去了!” 那女人本是醉今楼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只是跟苏清一比,立刻成了不入眼的俗物。被君颜至这般一扯,这女人十分识相地软在君颜至怀里,娇声软语唤了句:“三爷……” 苏清笑了,挑了张铺了团苏软垫的椅子坐下,下颌微微抬起,气定神闲道:“三爷这是何意?” 君颜至是君颜家的三公子,虽是庶子,却娇奢且风流。 那时的君颜至,还只是一个人见人恶的混子,披着华服的混混。 君颜至早就受够了苏清笑起来的虚伪模样。 “何意?”君颜至冷笑一声,直接从旁边侍从手中端起银酒盏皓颈一仰,将杯中酒尽数入了口,随即将手中的酒杯一抛,抬手捏住怀中小美人娇俏的下巴,薄唇覆上,当着苏清的面把口中酒渡给了怀中人。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苏清忽然笑出声来,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在藤椅扶手上,语气轻飘飘道:“原来三爷是觅得佳人了,难怪都舍不得回家,既然如此三爷何不直接将人纳了,如何?” 这回换君颜至愣住,纳妾?苏清为何会做出这般自打脸面的事。 苏清已经朝在后面站了半晌,一脸叫苦不迭的醉今楼当家的使了个眼神:“三爷怀里这位签的死契活契?” 那老鸨愣了一瞬,忙道:“二爷……这……” 不等老鸨话音落下,只听苏清开口道:“一千两白银,不知可够了?” 四周的抽气声更大,就算是银钩巷最有艳名的花魁,也不就如此了。 老鸨眼底的犹豫一扫而净,赔笑道:“够了,足够了!我们醉今楼调教出来的人,绝对可心,今后必定好好伺候三爷和二爷……墨玉,还不快给二爷敬茶!” 君颜至原本揽着墨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苏清,神色已近凶狠。 苏清迎着君颜至的眼神,骄傲地挑起下巴,神色轻蔑。 原不过都是在演戏罢了。 她们之间的婚事,都是交易。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两个自导自演的。 因为,他需要,所以她便来了,只要是能帮助他的,她都尽可能的去做。 更何况,她还得到了一些东西,作为演这场大戏的费用。 谁料那名叫墨玉的小倌却是个自作聪明的,自以为攀上了高枝,从此以后就得道升天了。小尾巴不知道怎么翘才好,当即从一旁端了杯茶水朝苏清走去。 妾室给正室敬茶,这是过门礼,若是正室接了茶,那就等于同意他进门了。 虽然苏清也并没有过门,也谈不上什么正妻。 但这桩婚事似乎早就铁板钉钉了。 墨玉是个什么出身,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她瞧得清楚,三爷跟苏姑娘之间跟仇人似的,到时候只要她入了门,还怕不得宠吗,好日子自然是还在后头。 如今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三爷下不了台,他心里头定然是记恨的,而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帮着三爷落了苏姑娘的面子,如此一来三爷只会对她青睐有加。 墨玉心里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待走到苏清面前时,状似规规矩矩跪下敬茶,只是身子还没矮下去半分,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从指间滑落,滚烫的茶水打湿了苏清极为名贵的衣袍,有些水溅在了她手背之上,瞬间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显露出浅浅的红痕。 君颜至的眉头一皱,衣袍里的手握紧。 他让她受伤了。 …… “啊!”墨玉惊呼一声,柳眉微皱,毫无诚意道:“都怪我不小心,姑娘您……没事吧?” 苏清从始至终连动都未动,她微微抬头,墨玉眼底的几分嘲弄清楚地落在他眼中。 墨玉见苏清不说话,转身走到君颜至面前,楚楚可怜道:“三爷,墨玉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瞧苏姑娘那眼神……像要生吃了人家一样,当真骇人得紧。” 苏清浑不在意地甩掉手背上的茶水,道:“本以为是个体贴可心的美人,谁料竟是个手脚粗笨的糙包,要之何用。” 墨玉一听,登时怒道:“你……” 苏清冷冷扫了他一眼,墨玉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脊背忽然浮了一层冷汗,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她视线轻轻落在墨玉的红唇上,微微开口,声冷如冰:“将人,送到官窑。” 众人哗然。 墨玉脸色青白,下意识往君颜至怀里藏了藏,哆嗦着艳丽的唇,道:“你,你敢……” 这话听得墨玉越发胆战心惊,扯紧了君颜至的衣袖,企图寻找一些安全感。 这种触感,竟然让他忽然心中有些恶心。 但他依旧不能表现出什么异常,而且他还真的要 苏清唇角的冷笑一敛,淡淡道:“将人带走。” 身后的这般一声令下,苏家护卫当即过去毫不犹豫地将墨玉从秦侯爷怀里扯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按住了那女人。 君颜至原本就只是一个书生,便是再如何惊怒不甘,也挣不开两个将他拦在一旁的苏家护卫。 墨玉那身子骨哪里挨得了两下子,当即哭着喊道:“三爷!三爷!” 君颜至双目怒睁,眼中的怒火似乎连魂魄都烧得滚烫,逼视着苏清:“你有气冲爷来!何必拿不相干的旁人撒气!” 苏清捻起盖茶,淡淡抬头道:“三爷真是醉了,这哪里有不相干的人,墨玉是给我敬了茶,合该由我教导。” 君颜至捏的指骨咯咯作响,偏生拦住自己的苏家内家功夫极为了得,任他如何挣,也摆脱不掉,只得唾骂苏清道:“你这蛇蝎心思的毒妇!竟如此妒心!” 苏清啪的一声将茶盖合上,不冷不热道:“三爷说笑了,清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罢了,问心无愧。” 君颜至冷笑连连:“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做过什么腌臜事自己心里清楚!” “姑娘!姑娘!!奴知道错了!姑娘饶命!”墨玉算是看清了局势,三爷又如何,那张口就能要了她命的人是苏清。 苏清偏了偏头,并未说什么。 君颜至心如火燎:“苏清!!!” 苏清看也不看他:“爷莫要太大声,我听得见。” “我跟你回去……” 苏清抬了抬手,缓缓起身,走到君颜至面前,语气平静而温和:“三爷早该如此。” 君颜至冷笑一声,伸手将自己散落脸颊的头发撩开,一双眸子里的讥讽和恨意毫不掩饰地撞入苏清眼中。 苏清伸手想要扶起君颜至,还未曾触到他的衣角,就被他抽手避开。 这幅场景落在旁边看戏的纨绔子弟眼里,可谓比那些身上女子可要有趣的多。 这苏清跟三爷,果真如同传言一般。 ...... 第八章 生辰将近 “我虽然不舍辰哥儿这小小年纪跟着你们跑,但是为了辰哥儿以后的成长,父亲母亲在身边陪着才是最好的,你说是吗?” 于絮点头,母亲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于张氏又道:“少年夫妻,不相互扶持,共经风雨,哪里来的晚年陪伴;苏氏现在既然想好好过日子,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实际上娘也有私心,我儿子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我也想有个端茶倒水的伺候你,让你不那么辛苦。” 于絮被自己母亲最后的偏袒逗笑了,对着于张氏道:“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我回去好好想想。” 于张氏道:“要好好想想你和苏氏之间的事情!” “我知道!那就不打扰母亲了,我先回去了。” 于絮向母亲告辞,会自己房中走去。 至于要不要苏清和于亦辰随自己一起赴任,于絮觉得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爹爹来了,我要同爹爹一起玩,然后回来吃娘亲做的好吃的。” 于亦辰圆圆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兴奋,向于絮伸出那双肉肉的双手,很明显的,他想让于絮抱他。 于絮一把将这如同肉球一般的于亦辰抱在身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就知道吃。” 于絮腾出一只手,刮了刮于亦辰的鼻子。 这小孩似乎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动作,只瞧他笑得更开心了。 苏清看着这两人,心中不由感叹,经过上一世的经历后,她忽然间觉得这副场景十分难得,她前世她错失了很多,这一次,她总算能有机会弥补了。 看了这最后一眼,苏清就打算前往后厨,做方才答应过于亦辰的狮子头和酸菜鲫鱼汤去。 “清,你过来。” 于絮一遍搂着自己儿子,一遍对着苏清说着。 “怎么了?” 这边离小厨房很近,她正打算直接从这边去小厨房做菜呢,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被于絮叫住了。 “今天,你就别下厨了,跟我和辰儿一起散散步。” 于絮依旧单手搂着于亦辰,他故意腾出了一只手,伸向苏清,这副样子,很明显就是想让苏清牵着他的手。 “散步?”苏清心中其实是拒绝的,她还想为于家做些好吃的,然后弥补弥补她之前的无理取闹,在他们心中挽回一个好一点的形象。 “嗯。” 但这于絮此时却偏要她跟着一起去散步,苏清犹豫了,这种犹豫于絮看在眼里。 而此时被于絮抱着的于亦辰,听到自己爹爹的话后,嘴巴扁了扁。 “星辰想吃娘做的菜。” “辰哥儿想吃是么。”苏清听着这于亦辰的软音,心中顿时更没了想陪他们二人散步的念头。 于亦辰连连点头:“嗯,嗯嗯。” “现在也快到午时了,不如你们先去散步,我去后厨准备一下,然后你们回来就可以吃到了。” 于亦辰听到苏清的话,原本还有些蔫蔫的脑袋一下就扬了起来。 苏清能看出来,于亦辰很喜欢自己做的东西,既然如此,她也是愿意做给他吃的。 这于家的人对她做的菜每次也是秉承着试一试的态度,从来也没说过怎么喜欢,可从每次空得十分干净的盘子中可以看出,她的菜还是十分受于家的欢迎。 既然如此,她还是十分愿意做这样一盘菜的,毕竟现在虽然于家对她的关系有所缓和,但还是比不上那些普通人家里亲密的关系,她着实还是想进一步努力一下。 “你们早去早回,不然我做的菜可是要凉了的。” 当着孩子的面上,于絮倒是没有说些别的什么,只是语气没有之前那般欢快,他默默将自己的手收回。 只是淡淡说了声:“知晓了。” “嗯。” 苏清得到于文谦的确认,点了点头,就自己朝厨房走去,时候不早了,她该做些准备了。 而于文谦和于亦辰,也外出散步去了。 ...... 于张氏养了很多花,她平时也不做什么事情,就是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以此养养自己的性子,也能丰富一下自己的生活。 她年轻的时候,性子有些急躁,很多事情都处理得有些不太妥当,导致年老了,竟也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伙伴。 而前些十日,又失去了陪伴自己多年的丈夫,她心中还是有些孤独的,虽然她的膝下不仅有二男一女,甚至都有了四岁的孙子,她有时候也还是会觉得空落落的。 也许,是人老了。 “娘,你又在摆弄你这些花了?你知道马上要到什么日子了么。”于亦竹特意来到自家母亲的院子中,脸上带着年轻女子的朝气。 于张氏却特意作皱眉状,她装作想不起来的模样,对着于亦竹问着:“什么日子?难不成是端午,怪不得我说这天怎的热了些许,原来是要到夏季了。” 于张氏装着糊涂,故意随口说了一个节日,她看着于亦竹那种焦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娘继续猜猜,毕竟这个日子可是十分重要的呢。”于亦竹连忙道。 “重要?重要的日子。”于张氏继续作出思索的模样,手上却依旧拿着水壶,喷洒着这些娇柔且美丽的花朵。 “娘的记性一向很好,你是知晓的,所以若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娘都会早就记在心中了,莫不是亦竹你记错了,最近可没什么重要的日子。” 于亦竹越听越着急,脸上那种想说但又说不出口的焦急,让于张氏忍不住,噗嗤一笑。 “行了行了,马上就要到我家小亦竹的生辰了,这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说吧,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还是说,你早就看好了,今天特意找我,只是为了讨要礼物啊。”于张氏的脸上带着笑,脸上的笑纹显得格外慈祥。 “哎呦~” “亦竹这点小心思倒是被娘看得透透的了。”于亦竹作出一脸无奈的样子。 她原本还真的以为娘不记得她的生辰了呢,看来,这老了老了,倒是喜欢开她这些小辈的玩笑了。 “说吧,你又惦记上哪家的首饰了?还是说今年看上的是哪家的胭脂水粉啊。” 于亦竹一听,就明白这是一个十分恰好的机会,平时她的花销很小,也从来都很少跟娘讨要银两,不像是二哥一般,分明是一个男子,却整日里撒娇卖惨,不知从娘这边坑走了多少钱两。 她们于府原本也没有那么富有,只能说勉强算是一个小贵人家,所以,她虽然也想要一些贵重又精致的首饰,但她还是会为家中考虑的,于是她甜甜一笑: “娘送的什么礼物,亦竹都喜欢,不过若是娘非要送亦竹洛云轩的霞云胭脂,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你这机灵鬼,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去。” “行,既然我们家小亦竹喜欢,那娘自然是要送上这样一份能讨你喜欢的礼物了。” “谢谢娘。”于亦竹感谢的十分干脆 因着于张氏的同意,于亦竹走的时候都是带着满足的笑容。 于亦竹的十七岁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整个于府所有人都渐渐知晓了这个消息,主要还是这个于亦竹每年生辰前夕,都会到各个人的院子里,明里暗里的告知这个消息,然后从侧面表达出自己想要的礼物。 这一天,于亦竹也来到了苏清的房间,她似乎是踌躇了一会,做了一下思想准备,才进了屋子。 “嫂子。” “亦竹,你这么来了?” 此时的苏清正在准备收拾东西,因为昨夜她和于絮还在商量着,等在这边陪于亦竹过完今年的生辰,就前往清丰县赴任。 “嫂子,这一次你和辰哥儿一起陪着他前往清丰县,可不要在路上再提什么和离的事情了。” 于亦竹的嘴没有停,反而继续认真的说着。 “我瞧着你最近倒是比之前多了很多变化,但我能看出来,你是真心想跟我大哥好好过日子的,所以我作为大哥的妹妹,我还是想着嘱咐你几句。” “不要觉得我的年纪小,就听不得我的善意劝导,有时候我可是比你看得通透得多的。” “大哥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你算是捡了个便宜。” 原本苏清还以为这于亦竹是来这边,旁敲侧击要礼物的,这样她也好准备着去街上办置。 她没想到,这于亦竹开口竟是嘱咐她的,作为于府中最小的同辈,而且还是于家三兄妹中唯一的一位女子,自然从小就受到了各种疼爱和宠溺,她以为她不懂这些的,没想到这亦竹倒是一个心思细腻的。 “大哥,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有才又有本事,才貌双全什么的,都是属于形容我大哥的词,他真的很完美,却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他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格外在意你的。 虽然我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好的,而且还是那种身娇肉嫩的大家小姐,我不指望你能如何如何服侍好大哥,但我希望你能好生对待我哥。 不要骂他,特别是没出息这句话。” 第九章 话本 “我哥虽然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我是知道的,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你有时候也要让一让他。” “最后,我哥是一个疼媳妇的人,跟着他,你不会受苦受累的。” 苏清听着于亦竹不停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竟然听得有些呆了,过了一会过后,她才回道:“亦竹,倒是难为你说这么多话了,我记得你从来也没怎么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今天这次,可是比之前所有话加起来都多。” “看来。”苏清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该用什么说辞来形容。 “你很在意你这个哥哥。” “当然,他是我大哥,而如今你是我大哥的妻子,同样的,我也会在意你,毕竟你们两个,都是我们于家的人,我作为于家的一份子,关心你们,在意你们,是我应该的。”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你自己也知晓,我是你大哥的妻子,所有你所说的事情,我心中有数。”苏清说的也很认真,而且她的口吻不似开玩笑。 于亦竹十分满意这个嫂子的态度。 她似乎也能放心了,她知道大哥马上就要到清丰县赴任了,那边有着苏清的娘家镇国公府,也许,她到大哥也能靠这个关系,日子过得顺心些。 “还有一件事。”末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大事。 “你应该也知道吧,马上要到什么日子。”于亦竹的表情十分傲娇。 苏清心中知晓,这人恐怕要说到今天的重点了:来讨要自己的生辰礼物。 她就说,这个于亦竹今日找她怎么不谈这件事情了,原来不是不谈,只是放在后面讲。 “嗯,这我自然知晓。”苏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日子。 “我也不跟你假客气了,但我今年想要的东西,全部都已经同母亲,大哥二哥说完了,其他的礼物,我还没有想清楚。” “所以,我希望今年的生辰礼物,能收个神秘些的,以往都是我直接告诉了你们,让你们既省去了挑选的时间,也省去了许多纠结的烦恼。” “今年,也弄个不一样的吧,希望你送的礼物能特别些,我可是很期待嫂子的眼光的哦。” “我说你这可有点区别对待了吧,怎么偏偏轮到我,你就说是神秘礼物,这你大哥和二哥,还有娘,可都是指定礼物。” “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换个角度想,你这在我这可是独一份的偏爱呢,我可是很期待你送我的生辰礼物的,不要让我失望哦,嫂子。” 说完,这丫头倒是十分欢快的走了,她是高兴了,却给了苏清留下了一个难题。 她确实是不太了解这于亦竹的喜好,那又从何挑选起呢。 对了,她应该可以找于絮帮忙,毕竟他是她的大哥,生活在一起数年,肯定是比她一个才来于家几年的人要知道的多些。 夜里 烛灯照的整个房间都是亮堂的。 苏清想了半天,她还是选择去于絮的房间问个究竟。 她原本早早的就睡下了,但是她脑子里却一直想着于亦竹上午同她说的话,一句一句的,不停的在她脑子里晃悠。 晃悠得烦了,她就强行想着其他事情,可是最终不觉中又重新回到那些记忆中,甚至于,她后来开始思考该买些什么东西送给于亦竹。 最后,她还是起来了,去了现在这个于亦竹的房间。 没想到的是,他的房间还亮着,她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这边观望一下,散散步,疏解一下心中的胡思乱想的,再顺便看看于亦竹是否睡着了。 这么晚了,他竟然还没有睡。 她纤细的手指敲了敲门。 “相公,我是清,你开下门。” 没过多久,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门没锁,你进来吧。” 烛火下,于絮还在执笔写着什么,那似乎是类似文书一样的东西。 他很认真,认真到苏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你怎么来了,有事情要跟我商量么。” “不过现在时间也有些晚了,你今日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 “想来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否则依照你的性子,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我房里的。” 于絮根本就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苏清一眼,他一直都没有停过笔。 他好像很忙。 那这个时候她大抵是不该打扰他吧。 似乎是因为苏清半天都没有回应他,于絮再一次开口说话了:“怎么了,难道你今日来不是要同我商量事情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絮的笔势变得慢了许多,然后他继续道:“若你是过来住的,你先不用管我,我这边有公务要处理,你先自己睡,我忙完就来陪你。” 原本苏清打算解释来着,但当她准备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于絮那在烛火光下认真的容颜。 不得不说,她的这位相公,在长相方面,虽然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绝色,但也算得上是如玉的谦谦公子了,正如他名字里的那个谦字。 仔细看久了,竟是越看越是好看,越看越觉得前世实在没有眼光,有这样的相公,她该偷着乐才对。 什么镇国公府,什么权利阴谋,她这一辈子,只想着好好同家人在一起,她也想着过那种幸福且充实的日子。 苏清为了怕吵到于絮批改公务,自己去了里面的房间,这个房间是他们两个的婚房房间,现在虽然铺着的床单不是喜庆的红色,但往日的记忆却如同走马观花似的,从她的脑海里,一帧一帧的。 她仿佛是魔怔似的,自己躺到了那张床上,然后不知不觉中就睡熟了。 不像是方才那般怎么睡都睡不着,这张床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竟让她睡得十分安稳,这么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她一睁开眼睛,发现这屋子竟然同平时的有些不一样,她起先也只是稍微有些疑惑,并没有发现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朦胧的声线,还有背部因为说话而感受的云雾的缭绕,不用翻身回头看,她都能知道,躺在她身旁的定然就是于絮。 怎么回事? 她,她,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她记得自从她开始闹和离开始,两人就分房睡了,怎么她今天会见到于絮? “嗯。”苏清故作镇定。 但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慌乱的,她怕她自己昨天或许,也许,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然后才睡在了这里。 反正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你昨天跑到我这边,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吧,现在我的事情都忙完了,若是你还想说,我愿意听着。” 苏清听着这话,才渐渐想起昨夜真正的全部起因。 她好像是因为半夜睡不着,想过来找于絮讨论送什么东西给他妹妹而来的。 “亦竹让你送给她什么礼物?”苏清有些好奇。 “她,原来你是为了亦竹的生辰礼物而烦恼,一般她所要求的东西都是世面上能买到的,虽然不贵,但都需要排队排许久的热品。” “对她而言,所有礼物其实都只是图一个心意,她希望自己的礼物不用太珍贵,但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买上的东西,她要看到的是,大家为了给她买礼物,所付出的努力和真心。” 苏清原本问的话,于絮倒是没有回答,只是用了一大串话告知苏清,于亦竹真正希望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如此。”苏清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至于亦竹让我送给她的礼物,其实是洛云轩的新出的话本。” “她原来还喜欢话本。”苏清似乎有些惊讶。 “那是自然,她对话本可是相当热爱,有时候能为了看话本上的内容,连吃饭都顾不上。”于絮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是浓浓的笑意和宠溺。 苏清没有告诉于絮,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话本,当初她被关在镇国公府里的某处小院子里过余生时,她靠的就是这些话本,来保证生活不会太过平淡,最后她历经千辛万苦,才看上了这些话本书籍。 这也算是她前世生活中唯一一个稍微有趣一点的爱好了。 而且当时的所有大火话本,她都见过,也因为时常无所事事的研究了很久,甚至于,很多情节,她闭着眼都能写出来。 等会,她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个爱好,将是一个制造财富的契机。 《温王殿下的心尖宠》没有问世,《东宫太子》没有问世,还有她最喜欢的《凤归云来》也没问世,那些著名的话本作者也没有写这些个大火的作品。 在这短短的晃神功夫里,苏清一下子想了许多,也许,她真的能靠这些知识,闯出一条道路来。 那些风靡一时的作品,都还没有问世。 那个叫做花辞的姑娘也没有被世人所知晓。 “清。” “清?” “清?” 连着喊了三声,苏清才从方才的思绪中拉回,她看向于文谦,眼里带着光芒。 “怎么了相公,你唤我有什么事吗?” “我方才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答应,是想到什么事情了么,还是有别的原因。”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嗯,现在时间还很早,我们还能睡一会,就先不想不别的了,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我们去清丰县,可没有这么舒服了。” “嗯,我都知晓。” 得到苏清的回应,于絮继续睡了,毕竟他昨夜可是熬了很久,才将所有公务处理完全,现在他真的有些困了。 可苏清却睡不着了。 她总感觉,重生一次,是给她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选择的道路,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了。 至于话本这件事情,得到了清丰县后,再做规划和商讨,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还是需要仔细斟酌,然后规划一下才行。 此时的清丰县·镇国公府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直接进了镇国公的主院。 “国公大人,鱼网已经撒下了。” “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便尽管其变了。”苏云海手上托着冒着热气的君山银针茶,眼底里暗潮云涌。 “属下认为,此番行动太过显眼了。” 第十章 怎么,你不舍得 “凌霄,你该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属下逾矩了。”黑衣男子身子微屈,无论是行为和动作,都显得格外谦卑。 “这段时间,小心些,不要太过暴露了。” “属下明白。” 于府 今天的于府格外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忙活着,无论是于絮还是于亦竹,都在收拾于府。 于絮负责在于府挂红灯笼,于亦竹负责将一些彩色绸子挂在于亦暖的房间,将整个屋子都装饰得十分漂亮。 他们这样做,似乎是想给于亦暖一个惊喜。 现在的于亦暖,正跟着苏清一起在街上逛,并不知晓自己回去后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惊喜。 但这些苏清是知晓的,因为她此番出来的目的就是支走于亦暖,然后好让他们布置一下府中的惊喜。 “嫂子,你今日怎么想着要我跟着你出来逛逛呢。” 她一大早就被苏清拉了出来,至于理由,她说保密。 虽然她是很不情愿的,而且今日又是她的生辰,她原本还想着睡得久一点,平时她若是没什么事,都是将近午时才起床的。 “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我打算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好吃的?”苏亦暖眼睛亮了。 她平生最喜欢的,只有两样,一是话本,二是美食。 她追求的美食可不是那些什么御厨所做点看起来好看,吃起来也美味的精致菜肴,她此生唯爱街边小吃。 但是她的娘对于这方面管她管得很严,她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点吃到任何一道街边小吃,甚至于连那街头卖的糖葫芦,她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吃过几次。 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拥有自己的财库,然后背着娘,将这整条街上的美食都吃个遍,现在长大了,虽然没有像以前那么期望这件事情,但她心中还是有这个愿望的。 “那,嫂子请客?” “自然,今日可是你的生辰,想吃什么,嫂子都给你买。” “真的?” 于亦暖的眼睛都亮了,苏清这么看过去,心中竟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她这个小姑子贪吃的样子,跟她的辰哥儿,简直是一模一样。 难怪都是一家人。 于亦暖沉浸在自己自小的梦想终于要实现的喜悦,一下子竟然没有看到那辆即将向她这边极速驶来的马车。 因着苏清方才也有些晃神,她也是刚刚才发现那辆极速驶来的马车。 若是现在躲开,根本就来不及。 于是苏清下意识想要将于亦暖推开,她自己一个人被撞总比两个都受伤要好。 “危险!”苏清大喊一声,她使劲将于亦暖往安全的地方一推。 紧接着,苏清眼睛一闭,心道:就想着,这样也许被撞了,也不会那么疼。 于亦暖确实是被推到了安全的地方,但她也因为被推冲劲,而摔倒在地,这点伤势对她来说,是小事。 她看着即将撞向苏清的马车,急得头上直冒汗。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嫂子被撞么。 苏清都已经感受到了飞驰而来的劲风,这也许就是那马车所带来的吧。 她,今日过后,可能陪不了于絮去清丰县赴任了。 这是她现在心中唯一的想法。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反而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味,紧接着她就感受到自己被人环住了腰际,顿时,苏清瞪大了眼睛。 苏清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人吃了豆腐,第二反应就是自己兴许被人救了,苏清侧头看向这抱住自己的人,原来,人,是一位白衣女子。 虽然苏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旁的于亦暖却看得十分真切。 她眼看着自己嫂子就要被那马车给撞飞了去,在这紧急时刻,马车里出来了,她脸上带着面纱,身形十分矫健,不过一瞬间就到了苏清的身边,然后一把将人环住,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人救了。 白衣女子稳稳的将苏清带到地面。 声音清冷:“下次,不要站到如此危险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似我一般,有这种能力将你救下。” 苏清也明白这件事情其实是她的错,所以她先是赶集了这位白衣女子:“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下次我定然带着东西前往府上拜访。” “不必。” 白衣女子说完这位最后一句,就走了,她似乎并不想跟人有什么牵扯。 待那个白衣女子一走,苏清就看到了受了一点轻伤的于亦暖,于是她语气带着关切:“亦暖,你没什么事吧。” “这只是一点小伤罢了,嫂子不用担心,这一次多亏了嫂子了,嫂子对亦暖的好,亦暖都会记在心里。” “你没事就好,没想到我竟然没事,原本我都做好了重伤一阵的打算了,这一次可多亏了那位姑娘。” “嗯,确实是的。” “下一次,我们可不要再走路不看路了,这一次是碰上了这样一位高手,我们才幸免于难,否则,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嗯。”于亦暖老老实实的点头,她十分认同这句话。 若是今日没有那个白衣女子,也没有嫂子,那么她会怎样,她无法想象。 但好在这件事确实是有惊无险。 “走吧,我们去吃好吃的,我既然都答应你了,可不能因为出来方才那个事情,就改了承诺。” “要开心点,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别在撅着一张脸了。”苏清笑道。 “那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我可就不会客气了。” “你今天怎么开心,怎么来,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先来根糖葫芦。” 听着这朴实无华的要求,苏清竟觉得有些好笑,她是能看出来的,这个于亦竹自小就没怎么吃过这些街边吃食,更不要谈这种只要几块铜板就能买到的糖葫芦了。 尽管,因为这些对于苏清来说,也是她小时候的日常,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就算只是一个庶出,也是不被允许吃那些看起来就低廉的小吃的。 自小,她也时常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那些手中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们。 “怎么,你不舍得?” “这是什么话,只是一根糖葫芦罢了,反正今日的事情,也只是你知我知,娘是不会只晓的,你今日只管尽情吃,没人会管你。” “那亦暖在此跟嫂子道声谢了。” “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坐在茶馆聊着天的。 但二人所要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那开在最里面的小吃一条巷,她们径直朝里面走去。 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苏清也没有真正意义的吃过这条巷子里的小吃,她从前只觉得这种地方脏乱,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去的地方。 直至后来,看多了那些话本中对这些事物的描写,也生出了想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那个时候,她终日被困在那个巴掌大的院子里,无法出去。 这小吃巷,倒成了她后期最期待的地方,似乎只要是去一次,她就是死也无憾了。 等二人将巷子逛完后,早已经将肚子吃得个满满当当了,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哎呦,我是吃不动了,你若是还想要,我把钱袋子给你,你自己买,我这可得找个位置坐坐,不然都走不动道了。” “到时候,可得只能滚着回于家了。” 听着这有趣的话,让于亦暖咯咯咯的直笑。 “嫂子,你可别逗我笑了,我肚子里的东西,可实在装不下了,若是再这样同你笑,怕是还没到家,我就都吐光了去,那到时候,不就相当于白吃了不是。” “也是这么个道理。” 大概又在街道上逛了许久,她们总算是将肚子里的吃食消化了些,不然还真就走都走不动了,那到时候怎么回得了于府。 走在路上,于亦暖似乎想起什么,对着苏清问道:“今日带我来这边吃东西,不会就是嫂子送给亦暖的生辰礼物吧。” “送这个给我当生辰礼物,嫂子这也太小气了些。” “你想什么呢,带你出来吃东西,只是让你开心的,生辰嘛,自然是你开心最重要。” “至于礼物,我早就备好了,这你可以好生期待一下。” “我就说,让我期待了这么久的礼物,应该也不会是请我吃东西这么简单的,不过,若你是将此当作礼物,我虽然会觉得嫂子抠门,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亦暖今日跟嫂子出门,还是觉得十分开心的。” “那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今日就先回去如何。” “嗯,这两只脚,走了这么久,我也累了,那我们就先回去。” 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算于絮于亦竹他们弄得再慢,想来也已经将于府收拾好了,那她也该送这个主人公去主场了。 于府 于絮和于亦竹已经将所有该弄的东西全部弄好了,现在他们就只是在等人了。 苏清和于亦暖找了一辆马车,让人将她们送回了于府,其实她们原本也不想花这个钱的,但她们逛了很长时间的街,早就累得不知道该如何走路了,所以就弄了这么一辆马车,送她们回于府。 第十一章 庆祝 她们刚一下马车,就发现这于府大门紧闭,竟然不似往常那般开着门。 难道,有人抄她们家了? 这是于亦暖看到门紧闭后的第一个想法。 可是他们家分明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按理来说也不可能犯下被抄家这种大事,而且门上也没有封条,这很显然,她们家并没有被抄家,顿时于亦暖就有些疑惑。 她拉着门环,敲了敲这明明从来都没使用过的大门。 “开门,我跟嫂子回来了。” 没过多久,门就被一个伙计打开,那熟悉的面庞,让于亦暖明白,自己并没有进错家门。 可这位满院子夸张的灯笼,难看的彩绸,是怎么回事,这还是她的家么,怎么一夕之间变了如此多。 只是一瞬间,于亦暖酒想明白了,这所有东西,一定就是她那脑子抽风的二哥干的,也许大哥也参与到了其中,但也一定是二哥怂恿加挑唆的。 而且她还有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也许今天嫂子让她跟着她一起去逛街,也是他们的计谋,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惊喜”? 于亦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觉得她应该要有很多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真的真的很想给这个于絮和于亦竹一人一脚,这样式的,哪个女子会喜欢? 就连苏清看到成果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脑袋一定是出了问题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把这些交给于亦竹和于絮两人,能给于亦暖一个惊喜。 下次,她决计不会再这样了。 简直太丢脸了,以于亦暖的脑子,自然是能猜到今天这个手笔,自然有她苏清的一份。 可当真是冤枉极了。 她无可奈何的跟于亦暖对视,二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对这些装饰的嫌弃。 “亦暖,生辰快乐。” “亦暖,生辰快乐。” 那两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身上还绑着彩绸,满脸就差写着: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可这在人家于亦暖眼里,就是两个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的俩傻子,同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办,好像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拳。 好好让他们学习一下,什么叫绝美,什么叫绝丑。 这时于张氏带着于亦辰也出来了,她们的脸上同样带着笑容。 “亦暖回来了,祝你生辰快乐~” “姑姑回来了,今日是姑姑的生辰,所以星辰在今天也祝姑姑生辰快乐,年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于亦辰的嘴巴很甜,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中不由跟着开心。 比起那两兄弟的示好,很显然,于亦暖更喜欢于亦辰的祝福。 “哎呦,我们的辰哥儿,可真是嘴甜得紧呢。” “来,让姑姑抱抱。” 于亦暖伸出手,准备从于张氏的手上将于亦辰抱过来。 晚上 满桌子的美味菜肴,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原本于张氏是准备中午开席的,但因着于亦暖和苏清早就吃饱了肚子,根本就没有胃口吃这些丰盛的菜品,以至于,于张氏干脆直接将时间改到了晚上。 于张氏用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在了于亦暖的碗里。 “来,亦暖多吃些,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娘,你也吃,不用顾着我,我自己喜欢吃什么,自己会夹的。”于亦暖一边嚼着嘴里还没有嚼完的菜,一边吐词不清道。 于张氏特地让人在这院子外摆了一张大桌子,这样既能欣赏到夜里的月色,也能凉快些,毕竟现在天气转热了。 “你们不打算过完端午再去清丰县?” 于张氏虽然口上不说,但她还是十分舍不得自己的大儿子的,这一次到清丰县赴任,想来定然只有过年过节才能见他一面。 现在他已经决定带辰哥儿和苏清一起去清丰县了,那么自然的,她能见辰哥儿的日子也少了。 她还是会十分舍不得的,毕竟一家人生活在这里多年。 “嗯,清丰县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儿子去处理,若是等过了端午,那些事情便堆成了山,到时候根本就处理不完了。” “但娘放心,端午儿子是会回来陪您过节的,清丰县离这边也没有多远,我得了空,定然是时常来这边看娘的。” “娘倒也没有必须让你过了端午再去清丰县赴任,只是觉着你去得早了些,若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在这边再多待几天。” 于张氏依旧吃着碗里的饭,似乎对于絮即将离开于府的事情,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舍,反而跟平和,就像是在聊今天吃什么般。 “亦谦知晓娘的心思,但若不是事情确实太多,亦谦也是会在这边多待几天的。” “嗯,这一点,娘是知晓的。” 于絮明白,他的母亲这样其实是为了让他更加安心的前往清丰县赴任,没有后顾之忧。 但同时她也想表达她的不舍,所以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很快,众人就已经吃好了,一大家子却都没有下桌,反而齐齐的坐着,不言不语的看着这悬挂在空中的月亮。 他们在赏月。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众人心中还是能感受到那藏于月色之下的,联系着每个人血脉里的亲情。 于府的小厮早就将桌上的菜品全部撤下了,然后又重新上了一些糕点水果。 “对了。”于亦暖忽然出声。 顿时所有人都望向这个今日生辰的寿星,看她到底想到什么了,要向他们说些什么。 “我的礼物呢,我就说今天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你们还没给我呢。” 众人闻言,也都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是,这于亦暖可是没收到礼物来着。 于张氏送的是一套洛云轩的霞云胭脂。 于絮送的是由林琴著作的《朝有暮辞》全集。 于亦竹送的是白玉斋的月华纱。 这下只差苏清的礼物没送了,顿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苏清,似乎都在期待这唯一一个神秘的礼物,会是什么。 当然最期待的自然是这个收礼物的于亦暖了。 “嫂子,我可是很期待你的礼物的,不要让我失望哦。” 苏清在众人的目光下,拿出了一支白玉簪子。 那簪子雪亮剔透,玉色中有隐隐约约透着几丝奶白色,更显娇巧,几条流苏垂下,随着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虽然样式比素净,却有一种大气的美。 就光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簪子的不凡,想来定然是价值颇贵,而苏清身上自然是没有如此多的银两足够买上这么一支簪子的。 那这簪子,就一定是她从娘家的嫁妆里取出的一支。 所以,不仅是于亦暖惊讶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他们都没想到,这苏清竟然如此舍得。 苏清在众人的目光下,对着于亦暖说道:“我帮你带上。” 她纤细的手拿着这支簪子,在于亦暖的头上找到合适的位置后,戴入到她的青丝中。 顿时,于亦暖整个人都变得温润儒雅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稚嫩,只有官中女子的端庄和大气。 “这支簪子我从未带过,因为觉着这不太符合我的性子,但现在一看,我还真是送对人了。”苏清夸赞道。 “是吗?”于亦暖也很喜欢这支发簪,因为原本她也不喜欢太夸张的发饰,所以她时常带的都是桃木簪。 原本她也想买一支玉簪的,但玉簪的价钱太贵,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今年生辰竟然收到了如此贵重的礼物,而且她主要本身也很喜欢。 “谢谢嫂子,嫂子对亦暖很好。”于亦暖真诚的对着苏清说着。 “那是自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总是将谢谢挂在嘴边,这簪子你喜欢就最好了。” 她们没有将今日差点被马车的事情说出来,主要还是她们怕这种事情说出了只会让老人家担心,且她们也没有受什么很严重的伤。 用衣服一挡,什么伤势也就看不到了,更何况,于亦暖只是擦破了点皮,还没有到那种很严重的地步。 这一天,大家都过得其乐融融。 就连于亦辰也没有闹腾什么,更没有发生同别人家小孩打架的事情,于府所有人似乎都变得安分了许多,哦不,准确的来说,变了性子的苏清没有闹腾什么,自然整个于府就没有什么不安分之说了。 很快,就到了于絮决定前往清丰县的日子,当然一同前往的还有苏清和于亦辰。 两辆马车早早的就停到了于府门前。 一辆坐人,一辆托行李。 苏清收拾了小半天,才彻底将东西完全收拾完。 但搬东西的人效率很高,很快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全部都搬上了另一辆马车。 “辰哥儿,别玩了,我们该走了。”苏清对着此时还正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的于亦辰说话。 但那于亦辰却依旧摆弄着那些木质的玩具,似乎没有听到苏清的声音。 苏清叹了口气,决定先不跟这个淘气鬼周旋,毕竟方才整理东西,让她有些累了,她可不想让自己一天都被这个于亦辰闹得头疼。 所以,她去找了孩子他爹。 “相公,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第十二章 劫匪 “相公?” 因着没有得到回应,苏清又唤了一声:“相公?” 依旧没人回应。 难道是不在这边? 抱着尝试一下的心思,苏清推开了书房。 空荡荡的房间内,确实是空无一人。 就在苏清看着书房已经没人,打算转身出去寻那个不知所踪的于絮时,背后就传来了于絮熟悉的声音。 “清,你怎么到我书房里来了?你不是在收拾东西的么。”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着实吓了苏清一跳。 尽管是被吓到了,苏清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经历了前世的一生,她已经能做到面对任何事情都能面不改色了。 苏清只是愣了一会,就回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我来这是来喊你去马车上清点一下看还有什么东西漏掉了,若是没有,我们就已经直接可以出发了。” “不过还有一点事需要麻烦你。”苏清忽然间想到了于亦辰,这个让她十分伤脑筋的儿子。 “什么事?” “辰哥儿现在玩着木质玩具,玩得不亦乐乎,似乎有些不愿意去马车上,我记得他平日里最听你的话,所以他就交给你了。” “好。” 得到于絮的答应,苏清总算是将这最后一件麻烦事给解决了,现在她已经可以去马车上老老实实坐着了。 她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忙活了小半天,现在真的是又困又累,她现在只想到马车上休息休息,然后睡一觉。 至于其他的,她是懒得管了。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 于絮已经抱着于亦辰去了马车那边,这一次所有东西已经收拾好,只是苏清似乎不知去了哪里。 于絮走到马车车夫跟前。 “老刘,你看到大夫人去了哪里么?” “大爷,大夫人早早的就在马车上等你们了。” “原是这样。” 于意谦腾出一只手掀开了车帘,用另一只手抱着于亦辰。 映入眼帘的。 确实是那苏清的睡颜,她好像睡得很熟,并不知晓这外界发生了什么。 “娘怎么睡着了?”于亦辰自然也是看到了苏清睡着的样子。 “嘘,你娘今天有些累了,我们别吵着她,让她安心睡一会。” “好。”于亦辰回了这么一句,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只是软软糯的声线依旧未变。 于絮将于亦辰放在了软榻上,然后自己出去找了车夫。 “老刘,我们可以走了,但你要走得稳些,清还在睡觉。” “好的,大爷。” 嘱咐完这些,于絮回到了马车内,他靠着于亦辰坐,这样方便照顾他,也能防止他打扰到现在已经睡熟的苏清。 没过一会,马车便动了,他们此行要去的地方是清丰县。 “爹爹,我好无聊啊~”于亦辰睁着他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于絮。 “无聊的话,你可以数手指。”于絮的话,多少有些敷衍了。 他们的谈话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所以苏清现在依旧在睡梦当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前往清丰县的路上了。 “数手指?”于亦辰似乎在思考这个数手指,是否能让他觉得有趣起来。 为了证实数手指是否有趣,于亦辰竟然真的很认真的开始数了起来。 “一” “二” “三” ...... “十” “爹爹,我数完了,这数手指好无趣啊,一下就数完了。” “那那既然数完了,爹爹的手指借你,这样你不就可以数更长时间了?”于絮一脸认真的胡乱敷衍道。 “爹爹说的有道理。”于亦辰点了点头,表示对于絮的肯定。 在他的心中,又对于絮这个爹爹更加有好感了,似乎没人能比得上自己的爹爹,当然除了娘以外,哦不,这样不对,娘和爹在他心中都是一样重要的。 于亦辰一边数着手指,一边在心中做出比较。 似乎坐了很久,于亦辰数着数着,就睡着了,小孩子似乎都是如此,玩得累了,就很容易睡着了。 于絮一直拿着书在看,期间时不时看看自己儿子的动态,然后看情况随口敷衍儿子几句。 忽然,马车急刹,整个车厢都因为这个动作剧烈晃了一下。 因着这剧烈的晃动,苏清醒了,于亦辰也醒了。 她们两个睁着迷茫的眼睛,同时对着那三人中唯一一个醒着的于絮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爹爹,这马车怎么晃了?” 于絮也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大声唤道:“老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刘的驾驭术是很厉害的,一般都很稳,坐他的马车,若是没人叫,是能一直睡到自然醒的。 可现在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以老刘的技术,是根本发生不了这种事情。 “大爷,我们面前挡住一伙劫匪。” 老刘话一刚落,那些个劫匪狂妄的声音就同时传进了马车。 “里面的人给我听着,赶紧将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兴许这样,我们还能放你们一马。” 好的,他们竟然遇到劫匪了。 这种事情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苏清都从未遇见过,果然当改变了一件事情后,接下来的所有都将是未知的了。 “你在里面好好待着,我没让你出来,就不要出来了,好好看着星辰,知道了么。”于絮的声音很轻柔,在这一刻却莫名的让苏清有些安心。 但这安心也只是一瞬间的,当于絮出了这马车后,苏清就开始慌张了起来,只是她的面上并未显露半分。 因为,于亦辰还在,她的儿子还在这边,若是她表现出害怕的表情,她的辰哥儿也一定会收到这种气氛的感染。 她一个人担心就好了,而且不论怎么样,她都会护住她的儿子的。 “星辰,来,坐到娘这边来。”苏清看着于亦辰,向他招了招手。 于亦辰这时还有些睡眼朦胧,一脸刚睡醒的模样。 看着娘亲向他招手,他立马屁颠屁颠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娘,爹爹干嘛去了,他怎么还先走了呢,难道我们已经到了清丰县了?”于亦辰圆圆的眼睛里带着疑惑。 于絮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了那几个拿着大刀的劫匪。 劫匪一共只有四个,一个眉角带着肉痣的彪形大汉,一个光头上刺着刺青的瘦子,一个跟其他三人显得格外矮小的矮子,最后一个竟然是一位穿着干练的红衣女子。 尽管光从相貌上看,那位彪形大汉是他们四个中最厉害的角色,按照谁最厉害谁是老大的定律,该是哪个彪形大汉是老大,但莫名的,于絮觉着,这四人中的那个唯一的女子,才是他们四个的领头者。 “你们想要什么。” 于絮虽然从小到大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但他明白,无论遇到怎样的险境,保持镇定永远是最重要的。 “这人长得白净得很,老大,你觉得如何,要是你看上了,我们就帮你绑回去,就是没有之前那位看起来嫩,但看起来也不错,嘿嘿。”那矮小的一位,用他那一双绿豆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于絮。 那人的眼神丝毫没有掩饰,挑选货物般的眼神让于絮皱了皱眉。 他明白如今在这个地盘,他势弱,该忍的东西还是要忍,于是他看着四人又说了一遍:“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什么,你这人说话倒是有意思,一不跪地求饶,二不面带惧色,竟然敢跟我们谈什么条件,倒是有意思得紧。” 那红衣女子说话了,她说话方式就跟方才那个矮一点的完全不一样了,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子是有一定的文字底蕴的。 “老大你跟他废话什么,直接去马车搜不快些。” “走,憨子,我们去马车上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绿豆小眼的矮子对着那彪形大汉道。 这下,于絮才明白原来这个红衣女子,还真是他们的老大,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也能成为像他们这种残暴劫匪的领导者,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喊一个女子叫老大。 看来,这个人,必然有着非凡的能力。 可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马车。 于絮立马挡在了这两人面前,虽然他极力将自己心中的恐惧降到最低,并努力的镇定下来,但他的指尖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于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些劫匪,他是一个文人,科举多年,得了清丰县知县七品官员,他的手平时都是用来写字练画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这些劫匪的对手。 那些人随便给他来上几拳,他也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怎么,你这小子还想挡着我的路!”那个彪形大汉整整比于絮高上一个头,于絮跟他对视,还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我问你们的问题,你们还没有回答我。”于絮直直看着那个彪形大汉,眼底里竟然没有一丝惧意。 但这种行为在彪形大汉的眼里,是对他的挑衅和不屑一顾。 而且他的老大也没有说什么让他别动手的话,既然如此,那他还真得给这个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第十三章 杀手 于是那彪形大汉动手了。 虽然他看起来身子庞大,活动不便,但此时的他身法却格外灵活,如同吹过一道风般,那大汉已经到了于絮的背后了。 只瞧得他背脊一凉,原来那是大汉拳头带来的劲风,只是这么一下,他就被打飞了数米远。 苏清刚掀开车帘,就看到这样一幕。 “相公!” 苏清顾不得其他了,她掀开帘子之前,就已经让老刘留下来好好照顾于亦辰了。 她得去看看事情的发展。 苏清一直都知道,于絮是一个文弱书生,所以这种时候他去,很显然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而她作为镇国公府的庶出小姐,虽然不受宠,但在该学的她是都学了的,包括一些基本的武学,虽然她不是高手,但跟于絮比起来,是更加靠谱些的。 苏清从马车上下来了,并且径直朝于絮的方向跑去。 她要看看,于絮到底怎么样了。 于絮摔倒在地,并且还吐了一大口血,看来这一拳是把他的内里也伤着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四个人的身手,定然是顶好的,无论如何,他们都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苏清先是将于絮扶了起来。 然后找了一个可以靠人的大树,将于絮小心点靠在了大树旁。 “你这么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在马车里面待着的么,这里的一切,有我来处理,你来做什么!” “相公,你都这个样子了,就先别说话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清,你......”似乎这样说话,牵扯到了于絮身体里的某块内脏,让他猛的又吐出来一口鲜血。 “哦呦,原来这马车上还有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句话是那个刺着刺青的光头说的。 他原本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但在看到苏清出来后,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你们想要什么,钱?” “我可以把我们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给你们,只要你们放过我们。”苏清的话很直接,是属于那种单刀直入切入重点的。 “很好,放过这个词,我很喜欢,我可最讨厌某些蝼蚁没有自知之明,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该说什么样的话才对。”红衣女子这时忽然插话道。 这下,那三位劫匪都没有说话了,自觉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毕竟老大既然开始说话了,那他们就该收敛一些了。 “可惜,这一次,我想要的......”红衣女子托着腮,作出思索的样子。 “可不是钱那种俗物呢。”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感情。 只是一眼,苏清就明白了,这人不是来打劫的,他们是来杀人的。 真正的劫匪虽然眼神狠辣,却也是有一些情感的,但这位红衣女子眼里,可是半点感情都没有,只有某些势力养的杀人暗卫,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杀的人多了,眼神就不会变成红衣女子这样,没有情感,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寒,还是那种冻进灵魂的冰冷。 她这一次,是真的碰上真正的麻烦了。 也不知,这人是冲着于絮来的,还是她苏清来的。 这话不仅苏清听到了,于絮也听到了。 他能看出来,这些劫匪不是普通的劫匪,就算他再怎么弱不禁风,也不可能到被人打了一拳,就成了这幅样子的地步。 所以,这些人究竟是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那么,我就请问姑娘,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难不成,姑娘想要我们的命?”苏清挑眉,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甚至说,还十分真诚。 罗绮笑了,她倒是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将这种话说得如此真诚,好像盼着人将她们杀掉似的。 “很显然,你猜对了。” “可惜,现实不是游戏,就算你猜对了,我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奖励你活着,毕竟既然我接了这个任务,就断让它失败的道理。” “所以,你真正要杀的人是谁?”苏清似乎要问个明白。 “姑娘,你这话可是有点多了,不如,我现在帮帮你,让你永远安静如何。”罗绮的眼露凶光,似乎她现在就要解决这个一直在说话的苏清。 只瞧得那罗绮随手将身上腰带一解,朝空中那么一摔,顿时腰带成了索命的九节鞭。 虽然腰带已解,但罗绮的红衣却未散,似乎隐藏在这九节鞭之下的,才是真正的腰带。 她的身法犹如流云,几乎在下一瞬间,她的九节鞭已经缠上了苏清白皙的脖颈。 “清!”于絮自然也是看到了如此危险的场景。 但他因为那一拳,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所以他只能看着那跟九节鞭,慢慢将苏清的脖子收紧。 而她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涨。 “清!”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曾经救了苏清一次的白衣女子,用了一颗石子打向了罗绮的手腕。 罗绮的身形顿时一抖,差点就跪在地上,手下意识的放开了那九节鞭,鞭子因着这个动作一松,整个掉到地上。 苏清顿时大力的咳嗽起来,她一下蹲在地上,方才那令人无力的窒息感,实在让她差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于絮看到这令人欣喜到转变,这才松开了自己紧握到手,原本因为着急的红了的眼睛,也渐渐放松。 还好,还好。 之后他就直直的晕倒了,还因为他背后有靠着的大树,这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苏清自然也看到了于絮的晕倒,只瞧得她整个人好得差不多时,就往于絮那边爬去。 他,应该没事吧。 “你,是谁?”罗绮的眼睛微眯,她眼神不善的看着这个坏她好事的白衣女子。 “我是你姑奶奶。” 白衣女子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动了。 女子的白衣随风飘荡,玉手拿着一把银剑,嘴角带着一抹玩味般的笑容,而那罗绮也是笑笑,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大红的纱裙随着身法动作起伏飘荡。 银剑乱舞,白影和红影混在了一起,一旁的三个男人只听见打斗声,却不见如何打。 他们面面相觑。 “老大,需要我们帮忙吗?” “废话!给我一起上。”罗绮似乎有些招架不住这白衣女子的攻势,她暴怒,她还从来都没遇见过能让她如此费力的对手,她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甚至于,她总觉着这白衣女子在逗她好玩。 明明之前有好几处空挡,只要那人用她的银剑这么一划,她就能成了人家的剑下亡魂,但她偏偏要绕过那个地方,重新再给她一次机会。 所以,这人分明根本就是在耍她玩。 罗绮的话刚落,那三人就加入了战局,这下就是一对四了。 可那白衣女子,却丝毫没有慌张,气态神闲的似乎就像是在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如此随意,却又带着绵绵不绝的力道,一点一点的,直接摧毁他们四人所有的招式。 不一会,这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伤口,但反观白衣女子,她身上竟然连一丝灰尘都未沾到,更不要说什么伤口了。 罗绮看这情况不妙,对着其他三人道:“撤,这次任务发现突发状况,回去我自然会跟主上解释清楚。” “好的,老大。” “好的,老大。” “好的,老大。” 之后,只瞧那罗绮素手一挥,一阵雾气绵绵,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小会,之后就全部消散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罗绮四人。 “多谢姑娘相助。”苏清看着那些人已经走了,于是她慢慢站起身来,朝那白衣女子走去。 走得近了,苏清才发现,原来这个白衣女子她上见过的,上次跟于亦暖出来游玩时,差点与马车相撞,也是她出手相助的。 “姑娘,我见过你,你又一次救了我,我们两个当真是有缘分。” “这一次,姑娘必须得告知在下姓名了,如此大恩大德,我必然得永远记得恩人的名字才是。” 苏清说了两句话,但那白衣女子却一句话都没说,她也没有回答苏清的问题,她似乎不喜跟旁人说话。 “算了,既然恩人不想告知我,有关你的姓名,那我也不便强求。” “我的马车坏了。”那白衣女子突然出声。 苏清没有听清,主要是她的声音有些小,她实在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到她说话了。 “恩人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的马车坏了。”白衣女子又重复了一遍,虽然语气跟上一句是一样的,但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 “我这边有马车,恩人要去哪里,我可以顺路带你一脚。” “清丰县。” 清丰县?那不是跟她们要去的地方相同么。 “我们也是要去清丰县的,恩人可以坐我们的马车,反正也顺路,但不知恩人能否接受,马车的颠簸。” “因为我的相公现在伤势不明,需要快马加鞭的赶往清丰县治病,所以我会让车夫开的快些。”苏清解释着。 “无妨。” “那请恩人先自己去马车上找个位置坐着,我还要让车夫老刘,帮我抬相公进马车,所以会慢些。” “多谢。”白衣女子对苏清表达谢意。 第十四章 花辞 “该是我表达谢意才对,恩人屡次三番救我,这可是救命之恩,我难以报答,恩人又不愿吐露姓名,不如此行去清丰县,恩人在我这边住几日可好。” “不必。” 白衣女子拒绝得很是干脆,说完,直接转身径直朝马车走去。 好吧,高手总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脾气的,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必强求了才对。 苏清默默转身,也朝马车那边走去,她要叫老刘过来,帮她一把,不然就光凭她一个女子,怕是抬不动于絮。 “老刘,你快过来帮我一把。” 车夫一眼就看到了苏清脖子上恐怖的勒痕,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担心:“大夫人,这脖子上的伤没事吧?” “无碍无碍,现在最要紧的是相公,他现在晕倒了,我们两个一起去将他搬到马车上,然后赶往清丰县,这样也好找大夫给他看看。” “大爷也受伤了?” “嗯。” 老刘的速度很快,虽然他年纪也有些大了,但力气还是有的,没过多久,于絮就被拖到了马车上。 现在马车上总共有四个人,多少看起来还有些挤人,苏清觉得她挤挤倒没事,但若是让自己的恩人挤到了,这将是罪过。 于是她看着白衣女子道:“恩人,你可以往这边过来点,我跟辰哥儿而一起坐就可以了。” “娘,这个姐姐为什么要带面纱啊?”于亦辰的声音刻意压低了。 主要他看到于絮,也就是自己的爹爹竟然跟娘方才一样,睡着了,所以他为了怕把自己爹爹吵醒,自然就压低了声音。 苏清此时已经坐到了于亦辰的旁边,似乎是有些太过于挤得荒了,苏清小声对着于亦辰道:“辰哥儿,来,娘亲抱。” “好。”于亦辰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然后将两只手伸向苏清。 她一把将人搂住,然后坐在了于絮旁边,这样就是他们三个人一边,而白衣女子自己一个人一边。 现在宽敞多了。 “娘,这个姐姐为什么要戴面纱啊。”于亦辰又好奇的问了一遍。 之前他问了娘亲,但娘亲因为要抱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现在他坐好了,他想着应该再问一遍。 苏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她想假装睡着了,来逃避于亦辰问的问题。 于是她先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做出很困的样子:“辰哥儿,你方才说什么?娘没有听清,现在娘好困,想先睡一会,辰哥儿先安分一点好不好。” “好吧~” 于亦辰虽然很失望,但他还是没有再多问什么了,毕竟他的娘亲现在困了,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吵闹她。 这样娘会不喜欢的他的,会不要他的。 很快,清丰县到了 “大夫人,清丰县到了。” “嗯,先赶紧找个医馆,相公还晕倒着没有醒,也不知道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好的,夫人。” 这时,白衣女子似乎面色有些不对劲,尽管她带着面纱,但于亦辰还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因为她一直在颤抖。 “娘,娘,姐姐好像生病了。”于亦辰扯了扯正在假寐的苏清。 一听到这话,苏清立马睁开了眼睛,她也看到了白衣女子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 “恩人,你没事吧。”苏清关切道。 白衣女子没有回她,似乎她正忍受着极为难受的病痛,这种疼,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看着白衣女子这种越发痛苦的表情,他对着车夫喊道:“老刘,再快些,我们得赶紧去医馆。” “恩人,你再坚持坚持,我们已经到了清丰县了,现在正在找医馆。”苏清将于亦辰从怀中抱了下来,然后自己到白衣女子那边坐着。 “别......” “别......送......” “你说什么?”苏清凑过耳朵,似乎想听清她这恩人嘴里到底说的什么。 白衣女子似乎很痛苦,只瞧她似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别......送......医馆......我。” 苏清好半天才意识到她的恩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让我别送你去医馆?” 白衣女子勉强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苏清的肯定。 “你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不去医馆?” 苏清刚说完这句话,她的衣角就被白衣女子扯住了,她虽然没有具体说话,但苏清还是明白她抓着她的衣角的意思是什么。 “你疼成这样,不去医馆,你自己受得住吗?” 那只抓着她衣角的手,抓得更紧了。 苏清无奈:“好吧,恩人,你这又是何必了,我不会送你去医馆的。” 听完这句话,原本紧紧拉着她衣角的手松了。 苏清虽然不明白她的恩人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但既然是她的意愿,她无论如何也是要遵循的。 后来,这白衣女子直接疼晕了过去,就连那眉头都是紧紧皱着的。 第二天 白衣女子是在一个虽然简朴,但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屋子醒来的。 她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是否还在,那熟悉的手感依旧,她明白,自己的面纱还在,没有被人取下。 “恩人,你醒了,这是我亲自为你熬制的小米粥,你赶紧趁热喝一点。” “多谢,还有以后不必叫我恩人。”白衣女子结果那碗小米粥,她此时腹中还真的有空荡荡的感觉。 “恩人,又从未告知过我,关于你的名字,我若是不叫你恩人,那叫什么。” 就当苏清觉得她依旧不会告知她姓名的时候,白衣女子却说话了:“花辞,你可以叫我花辞。” 等等,花辞? 真的是她想到的那个花辞么。 她在前世,最喜欢的话本,全部就是这个叫花辞的作者写的,当然不止是她,几乎全城的所有女子都喜欢花辞著作的全部系列。 什么心尖宠系列:《温王殿下的心尖宠》、《离王殿下的心尖宠》等等。 什么凤归系列:《凤归云来》、《凤归朝来》等等。 原来,她遇见的,并且三番两次救她的人,竟然是她前世最佩服的话本作者? 苏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她原本还想着,她可以靠“抄袭”来创出致富之路,但现在事实告诉她,她要抄袭的东西,是她的救命恩人未来将创作出的绝世话本。 她忽然间,有种负罪感上身。 “花辞,你平时有看过话本吗?” 花辞听着这忽然转变的话题,竟有些愣怔,她不明白为什么这面前的女子,忽然间问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从未。” 一句从未,差点就让苏清直接跪下膜拜了,原来这个花辞从来都没有看过话本,那她还能写出如此绝妙的话本,这可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虽然她也没有写过话本,但她还是觉得面前这位,实在有些厉害过头了。 不过,她倒是看不出来,看着如此清冷的恩人,竟然是能写出那种话本的作者,也许人家恩人的内心,也没有如此清冷,甚至说还有些热情似火。 苏清不知不觉中,竟然笑出了声。 看着这幅场景,花辞皱了皱眉,她总觉着自己可能不该留在这里,她该走才是。 “苏,清?”花辞似乎从之前的记忆中寻找到了,面前这个女子的名字。 “对,我就是苏清,恩人......哦不,花辞姑娘没有说错。” “你没有送我去医馆吧。” “自然,花辞姑娘疼成那个样子,还坚持不让我送你去医馆,想来自然是有姑娘你的理由,所以我也就只是将你送到了我府上。” “多谢。” “花辞姑娘不用客气,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相公,自然就是我们于家的恩人。” “我家相公不才,过几天就要正式入清丰县做知县,若是你在这边出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找我们,我们必当相助。” “你相公姓于,且是即将上任的清丰县知县?” “怪不得。”花辞低声呢喃。 “花辞姑娘说什么呢,我方才没有听清。” “没什么,昨夜叨扰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花辞将这话一撂,直接转身走了,那身形竟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病态,仿佛她昨天见到的人不是现在这个健步如飞的人,这恢复能力,也太强了吧,明明昨天还疼的晕了过去,今天就能又蹦又跳了。 转头一看,发现她端来的小米粥还热着,只是还剩了许多。 “哎,你这粥还没喝完呢,走这么快。”苏清对着早已经走得没影的门口,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一个任性的高手。 算了,她正好可以去看看于絮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昨日送到医馆,那大夫仔细检查了于絮的身体,发现他不仅受了外伤,五脏六腑也受到了不小的撞击,外伤恢复起来是十分简单的,只要坚持涂药,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常。 但若是内伤,那可就不好说了,有的人能很快恢复,有的人一辈子都好不了,这不仅仅是体质问题,更多的还是受伤程度的问题,若是轻伤,好好养养,自己也就能恢复了。 可于絮受到的,可不能算轻伤。 只能开一些调养的药,喝几个疗程看看效果。 第十五章 天有异象 傅云南带着于絮在清丰县四处闲逛,时不时还会聊一些有关清丰县民俗,他们还谈论了关于清丰县的赋税和民典。 这么一边逛一边聊,时间很快就到了午时,期间傅云南倒是没有再提关于要于絮抱紧“大树”的言论,更也没有跟于絮唠闲话,真的就是向于絮介绍他作为知县所需要的工作事宜,和有关清丰县的风俗和特点。 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二人结伴回了知县府。 知县府没有小厨房,自然也就不提供午膳。 傅云南提议道:“知县大人,若是您不嫌弃,赏脸同我一起去第一饭庄吃个午膳如何。” 于絮拒绝:“我想这就不必了,我还是不麻烦傅主簿了。” “那既然是如此,我也就不强求大人了。” 傅云南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走了。 而于絮看着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知县府,肚子竟然还真的有些饿了。 那个白鹤没有回这边的知县府,看来不是去吃午膳去了,就是还在忙着巡视清丰县。 于絮随便找了个小摊,这是一个馄饨摊子,摊位离这个知县府不远。 刚好等他吃完,走几步就能到知县府,方便得很。 “一碗馄饨,不要葱。” “好嘞!” 于絮准备顺便找一个位置坐下,眼睛扫视了一圈,忽然,他瞧见了此时已经正吃着馄饨的白鹤。 原来他也在这边。 于絮径直朝白鹤走去,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 白鹤抬起头,看到了这个新来的知县大人正一脸笑意的望着他,他先是继续吸溜了一个馄饨,然后慢条斯理的嚼了嚼。 等到自己嘴里的那个馄饨嚼得差不多了,他吞进了肚子,才对着于絮说了声:“好巧,知县大人。” “嗯,确实是够巧的,你平时午膳就是在这边吃的?” 白鹤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嗯。” 他继续从碗中舀了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后,嚼了几下,最后吞入了肚子里。 这个白鹤倒没有向于絮说什么,要抱紧大树,什么什么官场暗潮汹涌云云。 他似乎有些不爱说话,更不会说像傅云南嘴里的那些道理。 于絮继续问着:“白大人,在这边做了多少年的官了?” 问到这句话时,于絮的馄饨好了,只听那摊主声音洪亮:“不要葱的馄饨好了!” 于絮听到这话,不由先去了摊主那边,将自己的馄饨拿了过来,放置在白鹤这边的桌子上。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顶多算是一个维持治安的小头目罢了。” “小头目?白大人可真会说笑,哪有人这样称呼自己到。” “我说的又不是假话,我在这边,做了五年了,不知知县大人还有什么要了解的。” “按理来说,那傅主簿应该早就同知县大人介绍过我了,也将这个清丰县摸了个清楚,何必还要问我呢。” 于絮解释道:“我们只是闲聊,在这边碰上了,也算是我们的缘分。” “既然是闲聊,那大人便自己聊吧,白鹤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不继续在这边陪您了。” 白鹤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起身走了。 于絮往他那边碗里一望,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看来他是吃好了,所以懒得待在这边听他说话了。 这个白鹤,可还真是有脾气。 于府 苏清正在十分努力的回想自己看过的话本内容,眉头紧蹙。 提着笔,却不知从何下手。 她倒也不是想不起来内容了,只是她一直在犹豫,是否要这样做,毕竟这些内容都是她恩人未来的绝世巨作,她这样是否有些不好。 算了,她现在还是先将这些写下来,至于要不要拿出去售卖,印刷,她等以后再说。 这一次,就先写她最喜欢的《凤归云来》。 时间在她的奋笔疾书中流逝得很快。 不知不觉中,于絮已经从知县府中回来了。 日头也早就落了山,于絮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些在街头买的糕点,他先去看了于亦辰,然后分了一些糕点给他。 之后,他就回书房了。 书房。 他刚一推开门,就发现苏清在这边,她素手提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旁边已经有一沓被她写满了字的纸张。 她写得十分忘我,就连于絮来了,都没有发现。 于絮看着苏清如此认真,也没有打扰她,自己也在旁边的桌子上,处理起自己在知县府没有处理完的文书。 虽然这清丰县不算大,甚至比起其他县来说,是特别小的一个地方,但事情却不少,光是粮食赋税这一项就有不少事情,更别说那些繁琐的民事民典了。 他今日还处理一起街头闹事案件。 不得不说,这清丰县知县,官虽不大,但要管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苏清和于絮都忙着手头的事情,现在隐隐有一种忘我的境界,已经将自己周身的所有东西排除开外,只留一人一笔一书。 很快就到了晚膳的时间。 林青特地来书房这边,叫二人吃饭。 “大爷,大夫人,吃饭了。” 没有人回应。 “大爷,大夫人,吃饭了。” 依旧没有人回应,林青站在这门外,竟然生出了疑惑,他记得他明明看到,大爷和大夫人都去来这书房里的,为什么没人应他呢。 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林青还是推开了这书房的门。 果然,他们两个确实是待在这里的。 林青似乎生怕惊着这两位,他的声音很轻:“大爷,大夫人,吃饭了。” 这下,于絮总算是注意到了林青。 “我同夫人暂时还有事情要忙,等我们忙完了,自然会叫小厨房为我们准备吃食的。” “好的,那林青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林青就轻手轻脚的走了,临了,还未他们带上了门。 夜里。 黑色的天空中点缀着无数颗闪烁的星星,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突然间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冲破云霄,电闪雷鸣,天中红光大放,随着一道强烈的红光,一声声震耳的霹雷响起。 电闪和雷鸣也渐渐频繁起来,闪电一个比一个疾,雷声一声比一声响。 如此大的动静让苏清和于絮全部停下了手中的笔,他们相视一眼,都朝门外看去。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天,怎么的,就打起雷了? 天空现在闪着红光,而且最令苏清不可思议的是,那红光只朝在了他们知县府,其他地方虽然也在打雷,却没有红光。 雷声伴随着闪电,越发大声。 看着样子,明明是要下暴风雨的架势,可等了良久,却没有一滴雨落下来。 而且隐隐的,那红光竟然有越来越亮的趋势。 所有清丰县的百姓都从从自己的窗户外,观察着这极为壮观的情景,那道红光,让百姓们一时间议论纷纷,这种异象,在清丰县从未遇见过。 他们可不敢在这种电闪雷鸣的时候出去观望,若是被劈出个好歹,这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若是他们没有看错的话,那被红光笼罩着的,就是他们清丰县新知县的府邸。 也不知这是什么寓意。 红光渐渐散去,闪电也渐渐消失,酒当人们以为这种异象即将消失的时候,整个天忽然就暗了,月亮早就不知道被乌云藏到了哪里去。 一阵白光闪现,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似乎震了震,这是他们此生第一次听到动静这样大的霹雷。 所有的异象都随着这倒霹雷而消散,乌云散去,月亮重新出现,它那如同银辉一般的月光,继续照着整个清丰县。 似乎一下子,所有的东西全部恢复的正常。 但于府却发生了一个十分奇异的事情。 那最后一道霹雷之所以给人们一种震地的感觉,那是因为这雷确实是劈到了地,而且正好劈到是他于府的大门。 于府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苏清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我们去看看?” 于絮点了点头:“嗯。” 二人结伴而行,去了于府大门口。 借着月光,苏清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那满地的黑色,似乎是某种东西被劈糊了,然后产生了一种黑色物质。 然后她望那黑糊了地方一望,竟然看到了一个正躺着中间,穿着白衣的人。 “那边躺着一个人。” 苏清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 “相公你说,是不是这最后一道雷劈到人了?” 其实于絮也有这个想法,但他还是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道:“也许,只是凑巧,那人兴许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就连于絮都觉得自己这番话着实有些牵强,还没有道理。 “要不,我们去看看。” “行。” 就在他们准备前往探查一番的时候,那人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在看到那人相貌的那一刻,不管是苏清还是于絮都瞪大了眼睛,并且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人分明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也就是花辞姑娘。 “咦,你们这,你们这,我,我?” 花辞先是看了看苏清,又是看了看于絮,最后又看了看穿成这个样子的自己,她忽然间就笑了。 “等等,我成功了?” 花辞满眼里都是快要溢出来的高兴。 第十六章 政治探讨 她总算是成功了,研究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真正来到了古代。 作为一个现代的研究人员,这一发现,简直是惊世骇俗的,甚至来说是对人类文明的伟大发现,她可以真实的了解,所有有关古代人民的生活习俗。 她能和历史上留下的记载对比,观察古代是否有相似重合的地方。 “花辞姑娘,你没事吧。”苏清关切的问道。 “自然是没事的,姑娘你不用太过担心,只是不知姑娘姓甚名谁,竟然知晓我的名字。” 花辞对苏清十分感兴趣,毕竟是穿越而来所遇见的第一个女子,当然要好好结识一番,更何况这人既然知晓她的姓名。 那么,自然也能让她找到这个她穿越而来,所占身体的原主,真实的身份和家庭。 “来,我们进来说吧。” 这句话是苏清说的,她认为她这个恩人,可能真的被雷劈了,命虽然还留着,却把脑子劈糊涂了。 “恩。”花辞点了点头,赞同苏清的观点,聊天在门外谈,确实是有些不好。 看来无论是什么年代,中国人的礼仪是刻在了骨髓里的。 于絮没有说话,看来是默认了苏清的话。 之后这三人就去了书房。 “在这之前,我还是想问姑娘一个问题。”花辞十分正经道。 “花辞姑娘,请问。” “我们身处的国家,是什么名字。” 苏清起先还有些愣怔,但既然她的恩人既然问了,且看起来,也不是开玩笑的口吻。 “这里是东离。” 东......东离? 花辞的表情忽然间,变得有些奇怪。 纵观中国数千年历史,她也从来都没有听过那个朝代的国家叫东离的。 不过这种起名字的方式,倒是跟那些网络小说作者写架空历史的小说相同。 难道她这不是穿越,而是穿书? 可若是穿书,那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的脑子里被人安装了某种程序,这些东西都是虚幻出来的,为的只是让她感受一下古代的生活。 那么,这就不叫穿书了,而是虚拟现实体验。 包括这些所有人和景象,都是经过虚拟现实处理器处理过的,而且她遇上的所有,都是写这个程序的人,想让她看见的世界,或者是那个写程序的人心中的古代世界。 那她,还有什么必要呆在这边。 花辞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花辞姑娘。” “花辞姑娘?” 苏清唤了两声,才将花辞从方才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中,将她唤醒。 “嗯,怎么了?” “我方才瞧着你似乎脸色变得很不好,所以怕你是因为被雷劈后,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我待会就带你去看看大夫,不然我着实有些不放心。”苏清似乎是想到什么,对着花辞说道。 “相公,我现在先带恩人去看看大夫,你先去吃晚膳,别饿着自己,身体要紧。” “你不吃点东西再走么。” “没事,我可以随便在街上买点小吃,填填肚子。” “恩人的身体要紧。” “你的意思是说,我被雷劈了?” 显然,花辞现在的表情十分惊讶,还带着不可思议。 “嗯。”苏清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花辞姑娘,你先跟我去医馆看看,身体要紧。” 一阵风忽然从窗外吹来,将苏清因为方才急急忙忙出去,而没有用镇尺压住的纸张,飘得整个屋子到处都是。 而有一张正好往花辞脸上袭来。 她素手一拿,那张纸就从她脸上取了下来,还好着墨迹因为时间的原因已经干透了,否则花辞这张脸,可不得变黑白花猫不可。 她拿的刚好是第一页。 秀丽颀长的字体,十分清晰且明显的写着:凤归云来。 花辞皱了皱眉,她先是揉了揉眼睛,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不然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她在读江苏第一中学时看的小说,于是再次看了过来,这张纸上写着的“凤归云来”四个大字,简直快让她眼睛看得戳出一个洞来了。 她看了看纸,然后又看了看苏清和于絮。 “请问,这纸上的字,是谁写的?” “是我。”苏清主动承认。 “你写的这是小说,哦不,是话本吧。” “嗯。” “里面的主角是不是凤于归和云音川。” 苏清心中咯噔一下,她忽然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这本话本,是后来的恩人创作出来的,没想到,看着情况,这书,定然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没错,确实是的。”苏清明白她的态度要摆正。 花辞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简直是不敢相信。 所以这个女子,跟她一样,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么。 花辞这时候忽然生出了他乡遇知己的感觉,而且她也看过这本小说,当初她念高中的时候,可经常熬夜,就是为了追读这本小说。 “不好意思恩人,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苏清先认了错。 “但,个中缘由我无法跟你细说,但之后我一定会找个理由跟你解释的。”苏清的态度很诚恳。 于絮现在还在场,她不能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他,所以这件事情,她只期望她的恩人能先一笔带过,之后她在找机会解释。 花辞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听到各中缘由,她无法细说的时候,花辞忽然就明白,她也许要说的是什么了。 花辞一脸我懂了的表情。 “嗯,我明白,等明日我们找个时间,仔细细说一下其中缘由。” “好,多谢花辞姑娘理解。”苏清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的恩人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我方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你还未回答我,现在能说了么。” 花辞现在特别想知道这个跟她有一样经历的女子姓名。 听着花辞这样令人迷惑的问题,苏清有些不知道,她的这个恩人的脑子到底是被劈坏了,还是没有劈坏。 “苏清。”她还是回到了花辞的问题。 苏清,倒是一个好名字。 “那,这位是?”花辞虽然没有直接指出来是谁,但在场的除了她和苏清外,也只有于絮了。 “这位是我的相公,于絮。” 花辞对上于絮的眼神,虽然从未接触过,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必定是有才学的那种才子。 因为他的身上,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都是学识渊博的气息,包括方才他虽没说话,但那一言一行中皆显出书生儒雅的气质。 加上这府邸的布局,和花辞对古代文化的了解,她心中显然已经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不知大人,官居几品。”花辞看向于絮。 “你是如何看出我是做官之人的?” 于絮起了兴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有一双他看不透深浅的眸子。 “很简单,这第一点,就是你们的府邸。” “我方才跟着你们进这府邸的时候,就发现你们并非普通人家。” “能住上这样房子的人,要么是商贾,要么就是官员。” “而这第二点,是你们内里的摆置。” “虽然你们的府邸本身的布局很是讲究,看起来很是富庶,但里面房间的摆设却十分普通。” “综合这两点,你应该是官员,而且要么是刚来的做官的官员,要么就是清廉的小官。” 于絮听完,着实对这个花辞有些佩服。 “恩人的观察能力甚佳。”于絮的话里带着对花辞的赞赏。 “那阁下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花辞看着于絮,眼里带着笑意。 “七品小官,不足挂齿。” “原来是知县大人。”花辞恍然大悟。 果然她方才的推论,是正确的。 “我瞧你方才一直没有说话,但眼底却带着愁容,按照你这个官职来说,虽然不是大官,但要管的事情着实很多。” “那么,你所烦恼的定然是民政赋税问题吧。” “恩人一介女流,倒是很懂官场之间的东西。” “我这人最是讨厌女流之辈这种词,我若是天生喜欢这些,那我定然会仔细研究,无论我身份如何,谁又能奈我何。” “就算是皇帝,也管不着我这爱学之心。” “只是这世道,束缚住了你们口中的女流之辈,但这却束缚不住我,我的思想从根里,就与你们不同。” 花辞说完,似乎是觉着自己有些话多了,最后才堪堪住嘴,没再多说什么。 “方才说着说着,就说岔了,若是你还想说关于你遇到的问题,我也可以提提我的想法。” “恩人的想法确实与常人不同,亦谦虽然有些不理解,但也无法否定你所代表的思想,方才是我说错话了。” “至于我遇到的问题,其实这件事情说来也只是个小问题,但若是细细究来又是一个大问题。” “怎么说。” 苏清听着花辞原先的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又觉着有些不妥,但她又想不通究竟是哪里不妥。 就连皇帝的妻子,这东离最尊贵的女子,都有那么一句:后宫不得干政。 从古至今,女子似乎从来都碰不得政治。 第十七章 在其职,谋其位 所以她的恩人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惊世骇俗的,女子若是想出头,是极其艰难的,更别说是做官了。 于絮在思考,他觉得这种事情不应同外人多说什么,他身为知县,这些事情本该就是他来处理,所谓:在其职,谋其位,尽其力,担其责。 所以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就不劳恩人费心了。” “既然于知县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花辞理解现在这种时代下的人们的思想,所以也不会勉强。 毕竟她跟他们又不熟,更何况是谈论政治这种不可随意对待的事情,若是普通的聊天还好,可若是提及了官场的事情,那就变了味了。 “花辞姑娘,可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苏清见着这二位周身似乎一下子多了一些别的意味,想起自己说要带花辞去瞧瞧大夫的。 “没什么大碍。” “不行,我想了半天,还是得带你去看看大夫,这被雷劈了,可不是什么小事。” 花辞连忙拒绝:“我真的没事。” 苏清坚持:“虽然你现在觉着没事,但若是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就成了大事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最后花辞拗不过苏清,去看大夫去了。 弄了很久,苏清才回了于府,她也将花辞带回来了,主要还是因为她说了,自己什么记忆都不记得,所以也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 听到这种话,苏清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的,毕竟这个花辞,可是接连救了她两次的恩人。 苏清将花辞安排在一个收拾干净的房间,就回了自己房间。 她经过上次睡在于絮房间后,就再也没有跟他分房睡了,所以自然的,她回的房间,是她跟于絮的房间。 书房还亮着。 想来,于絮还在处理自己的事务,忽然间,苏清想起来自己写都话本还没有整理清楚,毕竟被风吹了。 所以走到了半路,苏清又换了个方向,她去了书房。 推开门。 于絮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处理着自己发公务。 “你这才新官上任,就这么多事情要处理,看来这以后,相公恐怕都很少有时间能休息了。”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之前堆积的事情太多了,这段时间我定然是会忙一些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便知晓了。”苏清表示理解。 于絮依旧在低头看着自己的公务,虽没有看苏清一眼,但他却温声道:“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没事,我现在还不困,我这边也要收拾一下,等我困了,我自然会去睡的。” “嗯。” “对了,你要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么。”苏清装作随口道。 其实他对于父这件事情,了解的不多,但她也能知晓,他是遭人陷害,最后才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但对于镇国公在这件事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她不知晓,只知道,这件事他镇国公府也有参与。 于父是一个好官,若不是遭人陷害,最后导致丢了命,这于家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门庭落寞,还隐隐呈现下坡的趋势。 苏清明白,这官场之间的暗潮汹涌,最是勾心斗角,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初,于府可是跟苏府,也就是现在的镇国公府,交情匪浅,甚至还定下了亲事,两家原本可上要当亲家的那种情意。 也许,这于父挡着了某些人的道路,这才被人设计,最后得了这么下场,于父这一生忠良正直,不是为国捐躯,却是被小人谋害,却是是令人惋惜。 于絮听了这话,停下了手底下的笔,抬起头。 前些年,他一直是托人查这件事,但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得到的,也大多是无用的信息,可越是这样,于絮就越是怀疑这背后的不凡,这更加肯定了,他心中都想法,父亲定然是被人谋害的。 而且,关于父亲的尸检,也只是草草数语,似乎所有人都想掩饰某些事实。 “这些事情还没有什么眉目,我今天刚刚上任,事情多了些。” 于絮的话一出,苏清便明白了,看来这整件事,还没有线索。 “反正,最近我闲着也是闲着,我觉着,我倒是可以帮相公去调查这件事情。” “清,我明白你的心思,但这件事情是十分危险的,一个不慎,你也可能将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 “我若是怕卷入这些是非当中,我当初也不会同你一起来这清丰县,再说了,这些是非是我不想卷入,它真的不会让我卷入了么。” “以相公的聪慧,自然是清楚,从我们来这清丰县开始,无论我们想或是不想,都已经卷入了这些是非当中不是么。” 于絮有些震惊了,他没想到,苏清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确实,他们早就已经身处在这些是非里面了。 “清,我倒是没想过,原来你竟然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第一人,过去倒是我小瞧你了。” 苏清轻声一笑:“相公可是抬举我了。” “若是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会暗里调查调查这些事情,只是有时候需要麻烦相公你。” 于絮有些疑惑:“麻烦我?麻烦我什么。” “麻烦你去知县府的时候,带上我。” “你的意思是,你要出面?” 苏清眨了眨眼:“你就当我是一个帮你磨墨的小丫鬟就行了。” 于絮拒绝了:“这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你就当我只是一个磨墨的,我又不会碍你事。” “你这样,这样......反正就是不行。” 于絮似乎在想该用什么理由拒绝这个不合理的要求,但想了半天,他还是没有想到。 “放心,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让我被人记住,这样看到我就是看到你,潜移默化中,还能帮我一把。” “你的意思是?” 于絮似乎有些明白苏清的用意了。 “以相公的聪慧,应该不难理解。” 虽然于絮明白苏清的意思,但他还是没有答应,他觉着这件事情,让苏清去做,着实在有些荒唐。 “你若是跟着我去了知县府,那辰儿怎么办,你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你会安心?” 对了,她怎么还忘了,于亦辰这个调皮小子。 “家中又不是没人,林青是一个学过几年书的,让他带星辰我还是放心的,而且府里有人做饭,也能照顾好他。” “而且,星辰现在也算有些大了,也该让他识文断字了,到时候,我找个学堂,让他上上学堂,自然就不用太过操心了。” 只是一瞬间,苏清就找出了说辞,本来也是,于亦辰现在已经四岁了,再过几个月就五岁了,也该上学堂,让他学学东西了,而不是只知道调皮捣蛋。 “这倒也是,也该找个学堂,让辰儿去上上学,学一些知识了。”于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相公是同意了?” “我同意给辰儿找个学堂,但这不代表我同意你跟着我一起去知县府,调查父亲的真正的死因,是我要做的,至于你想要帮忙的心,我理解,但你身份不便,这种事情,也不用费劲参与。” “一切有我就行了。” 于絮看着苏清,眼底带着不容置疑。 “行,既然相公都如此说了,那我就听你的好了。” 听你的才怪。 苏清虽然表面上答应了于絮,不再想这件事情,但背地里,她还是会有自己的动作的。 她要查清楚的,是真正的真相,还有镇国公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是处于一个怎样的身份,这样她也好做准备。 第二天一早,于絮就去了知县府。 而苏清却去找了花辞。 苏清敲了敲那紧闭的房门,温声道:“花辞姑娘,醒了么。” “嗯,门没锁,你一推就能开了,进来吧。” 花辞早早的就醒了,此时的她,正在研究这些摆置在桌上的器物,然后用笔做做记录。 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她来到的这个世界,绝对不是几千年前的中国,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古代。 因为不管是这些器物还是摆设,都看不出是哪一个朝代所特有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发现这里的字体跟中国的简体字一模一样,既不是大篆,也不是小篆更不是隶书。 而是中国改革后所实行的简体字。 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她既然来这边一趟,也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她要感受一些这边的文化,再寻找一下回去的道路。 而这能让她回去的关键人物,她觉得就是这个跟她一样,是穿越而来的,来自不同时空的苏清。 “清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来这边,是想告知花辞姑娘,今日我有事要忙,不会待在府里,我已经跟府里的下人说好了,你若是想不起来自己家在哪里,这边就是你的家,你安心住在这边。” “好,那多谢清姑娘了。” “是我该谢谢姑娘,若不是姑娘的两次出手相救,我早就成了亡魂了。” 这边二人正聊着,知县府却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知县府。 “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前堂不知什么时候挤了数位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 他们几位都是修石桥的匠工,因为上一任知县下了文书,让他们十几个匠工在三个月中,必须完工这座石桥。 而且前知县早早的就将原料准备好了,这十几个石匠接到通知的时候,是在文书上签了字的,上面明确的写了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 但现在石桥是完工了,但工钱却迟迟没有动静。 第十八章 调查 原本这件事也简单,只要找到原文书,就能向朝庭下拨这些银子,然后发给这些工人。 可巧的是,这文书不见了,整个知县府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有文书的下落,按理来说,像这种文书,朝廷也该有备份的,但他昨日就去找了朝廷中管这种事情的官员,他们竟然说,自己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的文书。 现在好了,这下子,所有事情全部都凑了巧,虽然于絮能感受到有人在针对他,但他一下子又没有证据。 现在那些没有拿到钱的匠工们,全部都来知县府里来闹,吵着要一个结果。 “大人,请为我们做主啊。” “你们不要着急,本官还在调查事情原委,放心,本官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我们不想要交代,我们只想要我们应得的银两,拖了怎么久了,我们已经没有米粮了,就指着这发放的工钱了。”一个焦黑的小伙,瞪着眼睛,声音很大。 “请大人给我们一个结果。” “给我们一个结果!” 渐渐的,这些人变得有些暴躁,这笔钱已经拖了很久了,他们只是想要自己应得的银两而已。 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 “请大人给我们一个结果,若是一日不给我们该得的银两,我们一日不离开,从今天起,我们每日就待在知县府,若是大人赶我们,我们就待在门口。” “反正不拿到银两,我们是决计不会走了!” “对,不走了!” “还请大人迅速解决这件事,不是我们非要闹,着实是这件事情我们本该就是我们应得的,理亏的是你们这些做官之人。”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这样说着。 只有这个小伙子,言辞没有那么激昂,也没有开口闭口都是让他这个知县做主,但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情真意切,且十分有道理,原本他们就等了许久了。 否则也不会来知县府闹。 于絮眉头紧蹙,他对着那十几位匠工这样说着:“各位放心,这件事情,本官一定调查清楚,然后尽快将你们该得的银两,尽数交还给你们。” “请知县大人,不要总是说这样的空话,这好话,谁都会说,我们要的不是你这样那样的废话,我们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希望大人能快些解决。” “我们一直会在这边等着。” 这两句话,都是由那个焦黑的小伙说的,他的语气不好,也有些咄咄逼人。 听完这个焦黑男子说的话,于絮明白,自己该加快进程了,这些人显然已经饿得面黄肌瘦,脸上都没有多少肉了。 “傅主簿,你跟我来内室一趟。”于絮的语气十分不好,表情也很凝重。 虽然于絮叫的是傅云南,但来的人却是白鹤。 他是这么说的:“大人,今日是傅主簿的休沐日,所以他今日没来知县府。” “什么,他不在?” “回大人的话,傅主簿确实不在,一般每到了这个时间,他早早的就回家去了,没人知道他会去哪里游玩。” “游玩?他难道还要休沐数日?”于絮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人有所不知,傅主簿一般休沐日比别人要长上许多,他是有半个月休沐日的,因为他一般都会将休沐日积在一个时段,所以长了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平常从来都不休息,会将休沐日存在一个时间段,然后偏偏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人去游玩了是么!” “对的,虽然很凑巧,但事实确实如此。”白鹤 傅云南作为主簿,分管官物和簿书,所以要找文书,还非得让他出马不可,但现在他人外出游玩了,这谁又能知道文书被放置在了哪里。 于絮现在十分气恼,他是一个温和的性子,处世为人从来都是谦谦儒雅的,且随和的,但现在他当真是很想把那个傅云南给揍一顿。 这下,事情可当真棘手极了。 “白鹤,你见过那份文书么。” “我是知道这份文书的,当初前知县大人特意嘱咐了这件事情,但我也只是知道而已,我的职责一般都只是维持治安,并没有权利知晓那些文书放置的位置。” 尽管于絮知道肯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他还是期待了,也许他是知道文书放这那的,可惜现实是确实给了他一个难题。 “所以你也是不知道的对么。” “差不多,但准确的说,我只是不知道放哪,但对于这个文书的内容我还是记得的。” “好的,我知晓了,你若是有事,可以去忙你的了,这边我来处理。” 似乎是想起什么,于絮忽然问道:“那每到傅主簿去游玩的时候,他主簿的事情会交给谁来交接?” “我,同样的,若是我到了休沐日,傅主簿也会将我的事情招揽而去。” “那也就是说,你做过主簿的事情?” “当然,无论是傅主簿还是我,都对彼此都事情,多多少少一些了解。” “那你知晓他放这些文书或者资料的地方么。”于絮似乎是看到了希望。 “这件事我也无法确认,因为我一般只是代任,簿书文书这种东西,是十分重要的,我是没有权限可以碰的,我所知晓的,只有一个上了锁的屋子。” “里面放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大人想要的文书。” “既然如此,那还请你帮我把钥匙拿来,我进去找找,现在外面这些匠工已经来知县府找公道来了,若是我不快些给他们个交代。” “恐怕我这刚上任的知县,在他们心中也没了威信了。” “大人不必将事情想得如此糟糕,事情总会解决的,我这就把钥匙给大人你拿过来。” “好,那便借你吉言。” 于絮找了个位置坐下,仔细回想这整件事情的原委,这种事情最不能拖,若是再拖下去,这整个清丰县恐怕都要骂他这个新上任的知县了,甚至可能还会猜测这笔钱,是被他知县大人给私吞了。 这样子,他可有嘴都说不清了。 很快,白鹤就将钥匙递给了于絮,虽说这屋子里也可能没有文书,但只要有可能,他还是要试一试的。 这件事必须得尽快处理。 “还请你带路,带我去那个你所说的屋子。” “不用我带路,那屋子就在里面,那个上了锁的屋子,你的往里走,就能看到。” 于絮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白鹤所说的是那件小屋子,他曾经看过,他还以为那个地方是放杂物的,原来,竟然是傅云南放资料文件的地方。 那么小,真的会有他要找的文书么,于絮有些疑惑。 但秉持着什么事情要尝试一下,这样才能得出结论的态度,于絮打开了那道门。 里面比他想象的要干净得多,他还以为会满是灰尘,没想到不仅一尘不染,那些卷宗,资料,文书都摆置得整整齐齐,还有很多牌子标志着年份,甚至连月份都准确的写着。 看来这个傅云南,是一个精细的人,怪不得能坐上主簿的位置上。 他直接朝月份最接近现在的牌子,那边寻找。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时辰。 在这个时辰中,于絮已经将接近现在月份的资料全部查了一遍,并没有有关做石桥的文书。 看来,这边是真的没有存放他要找的东西。 想到此处,于絮就出了这个小屋子,既然找不到文书,他就只好找那个前知县大人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 最为一个知县,应该是知道重要文书该放在哪里的吧。 白鹤依旧待在知县府里,没有离开,对于这一点,于絮表示很奇怪,不过这样倒也正好。 他可以问一些关于前知县的事情了。 “你怎么没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这门外围着这么多人,我若是能出去,也算是我的厉害。” 于絮顿时无奈的苦笑:“他们也是想着,过来拿自己该拿的东西。” “既然你没走,那我想着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请说吧,不用如此客气。” “这清丰县的前知县大人,现在住在哪边?还有他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大人想去拜访他?”白鹤一下子就明白了于絮想要做什么。 “对,既然这边找不到文书,而傅主簿现在也不在知县府,我现在也只能去问前知县了,兴许他是知道点什么的。”于絮对着白鹤如此解释了一番。 “他,是一个只知道享受的富家老头,现在估计已经搬离了清丰县,不知到哪里逍遥去了。” “你的意思是,他离开了清丰县,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倒不至于,但确实是没人知道他去哪里逍遥了。” 于絮现在一个头八个大,似乎他所想的所有方法,没有一个现在能用的上。 那么现在,他又该如何呢。 就在于絮想着看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的时候,白鹤又说话了。 “不过,前些日子我碰巧遇见了他,看着他似乎住在隔壁的县里。” “具体的位置你可清楚?” “这个,还得容我想想,最近记性有些不好,你稍微等等。” “我不打扰你,请你仔细想想。” 于絮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白鹤,期待他能想起具体的地址,这样他才好去寻,这件事也好早日解决。 很快的,白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是去见我隔壁县的一个好友,当时我是去的一个客栈,在那边我遇见前知县。” “那你可记得是什么客栈?”于絮问出重点。 “不记得了。”白鹤如实道。 “但是,我记得我的好友跟我写的信里面有写地址。” “现在我就帮大人寻寻。” “好。” 第十九章 拜访傅家 原本于絮一听到白鹤的前些话,觉得这件事还有些难度的,而且一度以为自己是没有希望能找到那前知县了。 但想到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白鹤的速度很快,他从自己办公的桌子里,拿出了一沓信件,然后精准的找出了那张写着客栈地址的信件。 拿给于絮一看。 上面写着:同平县彩云客栈。 “那这边所有的事宜就交给白鹤兄你了,我先去同平县找前知县,若是有什么事情,你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的事情等我回来。” “行,不过这外面这么多人,大人觉着自己能轻易出去么。” “这个不是问题,我能解决。”于絮说完这句话,就是走了。 同平县·彩云客栈。 马车带着路上的风尘,刚好停在这客栈门口。 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掀开车帘,露出那张温和的脸,这就是那个要找前知县,寻找文书下落的于絮,他找了一辆马车,然后一路颠簸好不容易才到了这彩云客栈。 于絮下了马车,走到车夫旁边,交了钱后,他才径直朝彩云客栈里面走去。 客栈里面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正吃着饭的客人。 于絮走到里面前台,对着那个收钱的伙计问道:“请问,这里有一个叫石蔡的人吗?” “客官,你若是要在这边住房,我们这边可是有同平县顶好的房间,但若你不是来住房的,我们这边一概不管,至于你来找人,那不关我们的事。” “你这人,我有事来找他,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客官,我不知谁叫石蔡,也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个人,若是您是来找人的,请自便。” 那个小厮说完这句话,无论于谦再说什么,他都没有再理他一言。 于絮无奈,只好找个位置坐下,守株待兔,等那个石蔡下来或者出去,亦或者回来,总会经过这边。 他来这里的路上,还找了白鹤拿了石蔡的画像,虽然这位画像画得有些差强人意,但于絮觉得,他还是能认出来,石蔡的特征的。 石蔡这人是典型的胖人,但偏偏脸上的肉却没有多少,这就是所谓的瘦脸胖身,个子有些矮,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眉角的那颗黑肉痣,还有那双招风耳。 等着等着,于絮差点就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日头近黄昏的时候,于絮总算是见到符合这些个所有特征的石蔡,从外头回客栈了。 他快步走向石蔡。 “石蔡先生,请留步。” 石蔡这一生当过很多不同的身份,种田的,摆摊子的小商贩,街头卖艺的,清丰县的知县大人,被人称呼的也有很多,但从来都没有人喊过他为先生。 他顺着目光,看向向他急急走来的于絮。 是他,于絮,那个新的清丰县知县大人,他来找自己做什么呢,石蔡有些疑惑,他分明已经没做知县了,也没有再碰那些东西,也不至于找他谈话吧。 “石蔡先生,请留步,我有事情想问您。” 于絮很快的就走到了石蔡面前。 “我记得你,你是清丰县新来的知县,你找我有什么事。” “您认识我?那我就不介绍自己了,我这次来,是为了当初建石桥文书的事情。” “石桥?我想起来了,按理来说,石桥早就已经完工了吧。” “确实是完工了,但现在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我想请您想想,关于那份建桥文书,您还记得放在哪里了么?” “文书?难道文书出了什么问题,不对啊,这文书是由朝廷批准了的,按理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不是文书的问题,现在那些建桥的匠工们迟迟没有拿到薪资,已经闹到了知县府,而文书现在恰巧不见了,而我去朝廷那边,那边却说自己没有这样的文书,得我们拿出证明。” “文书不见了,你不去找傅主簿,你来找我作甚。” “今天是傅主簿的休沐日,他早就外出游玩去了,现在找不到人,也找不到文书,所以我才来找您。” 听完整个于絮的叙述,石蔡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奇怪。 很明显,这个新来的小娃娃知县,被那傅家的人坑了,这是逼他做选择,想来这个叫做于絮的,肯定是没有加入傅家,导致傅家为此,设下这样一个局。 若是他此次告知了于絮文书的下落,那傅家的人定然要找他算账,他为何要多事呢。 不过,他还是要提醒一下这个初来乍到的新知县,知难而退,并且加入正确的阵营才是他应该做的。 “我知晓了,原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知您可记得文书的下落?”于絮着急道。 “这个文书,确实是我一手操持的,你要说我记得我还真的记得,但要说真的记得,我又确实不记得。” 于絮皱了眉,对这石蔡飘忽不定的语言,有些疑惑:“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子,你可去拜见过清丰县的傅家?” “从未。” “那就是了,我听了整个事情经过,大抵明白了你这些事情。” “等你去了傅家,这一切的事情就都有定论了,并且我相信你能得到你所想要的结果,无论是这小小的文书,还是你那作为知县大人的前程。” “您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定然是知晓我所说的意思是什么,小子,好好思考一下。” “有时候选择正确的阵营,能让你事半功倍,并且前程一路坦荡。”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石蔡就走了,他上了客栈的二楼,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再出来。 于絮明白这个石蔡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看来,这整件事情,还真的是傅家弄的鬼。 那么,他可还真的要去拜访拜访这个傅家了。 此时于絮已经出了客栈,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想来苏清该在家着急了吧,那么,他现在还是先回府,去拜访傅家的事,等到明天再说。 跟于絮想的一样,苏清确实是十分着急,她还专门去了知县府一趟,结果她连门都进不去,这知县府的外面堵着很多人,苏清一看这些人的穿着,就能看出来这些人是贫穷人家。 难道这边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在外面等了很久,为的就是等于絮出来。 这边于絮刚一回府,就被林青告知,苏清去知县府找他去了。 “什么,她去了知县府?” “大爷,大夫人确实是去知县府寻你去了。” “她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久了?” “去了有两三个时辰了吧,我们还想着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呢。” 于絮下意识准备去知县府找她回来,但在下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他去了,那些人恐怕得将他围住,有可能,不仅苏清回不来,连带着他都回不来了。 所以,于絮对着林青吩咐道:“林青,你赶紧去知县府将大夫人接回来,就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让她别担心了。” “好的,大爷,我马上就去把大夫人带回来。” “嗯,快去快回,这天都黑成这样了,你们路上下心些。” “林青明白。” 于絮之后就一直站在大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他如此做的目的在于,让苏清回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他。 这样不仅他放心,苏清也能放心。 很快的,苏清和林青回来了。 “清,你没什么事吧。”于絮走到苏清的身边,关切的问着。 “我见你这么久,迟迟没有回府,就去了在知县府,结果看到那些人一直堵在了门口,我心想难怪你没有回府,原来是被这些人堵住了门口,你想回来都回来吧不了,所以我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对了,你什么时候溜出来的,我怎么没瞧见你?”苏清疑惑,她可是一直盯着这知县府大门的,她可从来没见到有人出来。 “我们先不谈这件事。”于絮牵住了苏清略微有些冰凉的手,牵着她一同进了于府。 “清,最近几天,我可能会晚些回来,你也不用着急,也不要再去知县府了,不要让我担心你。” “你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知县府确实是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下次不要如此莽撞了,我知你是关心我,但我们还是以安全为第一要素,知道了么。” “好,但你也要小心些,以后早些回来,我会在书房等着你的。” “嗯,忙了这么久,我倒是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吃饭,菜早就做好了,星辰早早的就吃了,现在正在自己房间玩耍。” “我让厨房热热菜,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嗯。” 第二天一早。 于絮吃了早饭过后,直接坐着马车去了傅府。 傅府。 刚一下马车,于絮就感受到了这有钱人家,跟普通人家大门的不同,这门可是相当气派,红木制的雕花大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用鎏金字体,写着傅府二字。 拉着门上的左边那只银环,他扣了扣门。 不一会,门被打开,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出现在于絮面前。 家仆的神情恭敬:“知县大人,我家老爷等候您很久了。” 之后于絮便被领进了这气派的府内。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铺面而来一股淡淡的幽香。 于絮轻轻嗅了嗅,觉得这蔷薇味道与他闻过的有些不同,这傅府的闻起来更加清,没有那么浓烈,想来,这是不同品种的蔷薇。 “大人,请跟我来这边。” 他最后被人带到了一个古朴的阁楼里,并且上了二楼。 二楼的门是关着的。 “老爷,知县大人来了。” “进来吧。” 第二十章 再去知县府 这是一个苍老但是带着浓厚气势的声音,光听到这声音,于絮就能感受到这个老者不凡。 “知县大人竟然有此雅兴,来我傅府做客,老夫倒是有失远迎。” 于絮直言道:“想来,您应该知晓我来的目的。” 傅川却仿佛没有听懂似的,一脸疑惑的问向于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不是来我傅府做客的。” “我也不同您兜圈子了,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您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不入流都小动作,就能威胁到我么。”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给您一个态度,我于絮是决计不会受您的威胁,也不会受你的示好。” “所以,您也不必大费周章来拉拢我,警告我了,我于絮不吃这一套,希望您好自为之,若是被本官查到你们傅家有什么勾结官员的证据,本官定然按照律法处置。” 于絮的这句话用的不是我,而是本官,似乎就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没想到,听到这些话,那个傅川并没有变脸色,反而如同慈祥老爷爷一般的笑了,他笑得很大声,还带着一股子浑厚的霸道。 “好啊,你这小子,可当真是好。” “来人,送客。” 傅川说完这句话后,立马有家仆进到屋子里来。 “大人,我家老爷既然都如此说了,还请大人跟我出去。” “不必,本官不需要你们带路,这么点距离,靠本官自己的脚,也是能开辟一条道路的。” 于絮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似乎是说给那个傅川听的。 “等等。” 屋子里重新传来傅川的声音,只瞧的那家仆一下就停下了脚步,并对着那于絮道:“大人,我家老爷可能还有什么话要同你讲,所以麻烦大人留下步。” “你家老爷想留我,也要看我想不想留,若是我不想留,你决定就凭你能拦得住我么。” “他自然是拦不住,大人还是别为难我家的家仆了。”这是傅云南说的,那个原本已经出去游玩,并且过休沐日的傅主簿。 傅云南也是刚刚才来到这阁楼,因着听到有下人说,知县大人来了,他就知道他该出场了。 这不巧了么,刚好遇见即将离开的于絮。 “但不知若是云南请大人,请大人不要走,大人能够给我这个面子呢。” 于絮冷笑一声:“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傅主簿,本官还以为你去哪里游玩去了,看来这个白鹤消息得到不准。” “白鹤的消息,他算什么呢,大人还是留个小心思比较好,他可非你想象中的那般老实。” “在背后议论别人,傅主簿倒是一个满腹经纶的有学识之人。” “大人不必用这样含沙射影的,云南又不是听不出来。” “本官今日打扰了,现在就不在这金贵的傅府待下去了。” “等等。”里面的傅川忽然出声,他将他们所有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知县大人,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同你说,关于你父亲于磊的事情,着实也让傅某,每每想起,都觉得既可惜又可悲可叹。” 原本于絮是准备直接走的,但忽然间听到这个傅川傅老爷竟然提到了他的父亲的名字,他一下子就顿在了原地。 “大人可以将我的话当做是胡说八道,但老夫提醒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小心些。” “更何况现在的你,还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子,在这种时候,我劝你收敛点,更不要调查一些你不该调查的事情,关于你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有,你要是不信我,就去查,你最先要查的就是尸体,《尸语》有句话,说的不错,那就是:只有尸体,不会撒谎。” “老夫相信你,会来找我的。” “现在,你可以走了,老夫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全部告知于你,剩下的,就看你是否真的有本事了。” 于絮最后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知县府,门外依旧还堵着很多匠工,他们似乎还真的待在这边不走了,这对知县府的工作,起了阻碍作用。 而且从昨日开始,清丰县就开始流传很多关于这个新来的知县,贪污腐败,还把本该匠工们用命换来的钱给私吞了的流言。 甚至有人还说,前几天的异象,都代表着于絮是一个灾星,若是让这样一个灾星长时间做他们清丰县的知县,那整个清丰县还不得大乱。 现在就连苏清都无法正常出街了,因为每天都有百姓来这于府丢臭鸡蛋,开始还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丢一些烂菜叶子丢到于府大门前,现在百姓越来越过分。 而他们虽待的于府,门外已经变成了垃圾场,时不时发出恶臭,苍蝇满府邸飞。 于府。 “娘,这苍蝇可真是讨人嫌,嗡嗡的响,吵到星辰都无法专心看书了。” 苏清前段时间,给星辰买了一本插画故事,要说是书,只能说是勉勉强强算,而苏清也在教星辰认字。 “辰哥儿乖,只是些苍蝇罢了,没什么,娘帮你打就可以了。” 苏清这些也着实有些无奈,她每天都让人清扫门外的垃圾,但总有人丢,现在根本扫都扫不完。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一个头,于絮最近也很少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处理得如何了,怎半天了,也没个动静。 花辞也来到了苏清的房间里。 她是皱着眉来的,她刚一进来就问向苏清:“这几天是这么回事,快要到夏季了,这味道弄得整个府里都是,多难受啊,还有这苍蝇,都快把这边当家了。” 花辞真的是忍不了了,她觉得住在这边,环境十分不好,垃圾的味道冲天,她就算能忍一天两天,但这总不能长期以往都这样忍吧。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别人往这边扔垃圾吧,更何况,这边可是堂堂知县大人的住处。” 苏清一听,觉得还是得跟花辞说一说这件事,毕竟这也算是人尽皆知了,不过在说之前,她不能让辰哥儿听到了,免得这样有损小孩子对父亲的形象。 “辰哥儿,我有事要跟这个姐姐商量,你自己去找林青玩好不好。” “好吧,娘先给姐姐聊天吧,星辰先去找林青哥哥玩了。” “好,当心些,不要乱跑。”苏清嘱咐道。 “嗯,我知道了,娘。”于亦辰一蹦一跳的,去找林青玩去了。 这下整个书房,就只有苏清和花辞两个人了。 “说吧,究竟是发生什么了,弄成这个样子。” “来,你先坐,这件事情还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 等苏清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花辞后,就连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那么,这件事的源头是那份文书,而且现在还找不到了,所以迟迟拿不到朝廷的银两是么。” “对。” “你算一算,现在于府能支出来的现银有多少,再算一算清丰县拖欠那些匠工的银两有多少。” 苏清虽然有些不理解花辞让她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但她还是依言算了起来,她自小的算术能力就极强,所以她没有用到算盘,很快算出来了。 府中能支出的现银有一百五十两。 拖欠匠工二千八十八两。 “这么多?”花辞着实有些惊讶了。 若是数额不大的话,花辞是建议立刻用府里能支出的银两,先给那些拖欠了很久工钱的匠工发放银两的,因为这件事不能拖下去,越早解决越好,越拖,对于絮的名声越不好,不然到了后期,就算于絮将工钱要了回来,他的名声也早就臭了。 而且这还会他这种发放银两的行为,还会被看作是因为舆论的引导,或者说是因为他们的抗议,受不住百姓施加给他的压力,才勉强给的。 这样,对于他这样刚上任的官员来说,是相当不利的,官跟民之前的联系是隔不断的,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是无法早点解决,这件事无论解决与否,都将成为于絮与清丰县百姓之间无法忽视的隔阂。 但这件事让人最头痛的是,这拖欠数额太大,于家根本就负担不起。 所以,必须得找另一个迅速又快捷的办法。 那最终还是重新回归到那份文书上,只有迅速找出那份文书,才能解决当下的困境。 “清,你去过知县府么。” “自然是去过的。” “那今日我们就去知县府看看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自从上回我去了知县府,相公就叮嘱我不要再去,他说有危险,并且现在事情闹到了这种份上,若是再去,恐怕着实有些不妥。” “谁说我们要以知县夫人的身份去了,这一次我们要做的只是打探一下事情发展,只需要我们稍作打扮,换个身份不就好了。” “这样行么?” 苏清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是她看着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若是有别的办法,她也希望能帮到于家。 “相信我,只有真正的感受舆论,才能有针对的方案。” 花辞忽然间想起了公关最有效的办法,当你无法阻止舆论的发酵时,你可以用更大的事件去掩盖当下的舆论,将人们的关注点引到另一件事情里,渐渐的,这件事情就会被掩盖,最终从人们短暂的印象中,渐渐忘却。 所以,她需要观察,并且发掘一个更让人们震惊且重大的事件,当然这只是在没有解决问题方案的前提下,希望于絮已经对将那文书 苏清有些不太懂,花辞口中的舆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听着,着实是有些道理的。 “你觉得如何,若是可以我们最好还是快些去,反正我近日里,常常觉着无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既然你们现在出了问题,能帮我会尽量帮的。“ “也行,既然花姑娘都如此说了,那我便听你的。“ 第二十一章 看热闹 此时的于絮早就不在知县府了。 最近几天他既没有去知县府,也没有怎么回家。 主要是因为他那天见到傅川后,迷惑于他所言的一切,他总觉着这个傅家的老爷,对他父亲的事情十分了解。 所以这段时间,他放下了手上所有事情,全心全意的去调查他父亲死亡的背后原因,看是否真的,有其他势力的插手。 而至于匠工拖欠工费的事情,他也不是完全不管了,他既然已经查找到这文书在傅家那边,这件事情也算是有可以解决的方案的,所以这最近剩下的事情,他全权交托给了白鹤,让他管事。 只需要三天,三天后,他定然会给那些匠工们一个交代,这也是于絮给白鹤的承诺,他承诺三日后定然回来,然后给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而如今早就超过了原先规定的三天,白鹤在这知县府已经快要顶不住了,他觉得若是于絮再不来,他定然是要收拾包袱,连夜走人的,事态的发展正朝着十分不利的方向,所以到了这个份上,白鹤实在没有说辞可以说的了。 好话,坏话,他已经说遍了。 但是于絮迟迟不来,确实也是激起了民愤,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知县府外丢臭鸡蛋了。 这件事情把白鹤弄得焦头烂额,实在已经没有了对策。 只能寄希望于于絮回来,兑现他能完美解决的诺言。 知县府。 苏清被花辞打扮成了一个丫鬟,而且脸上还被点了一颗大肉痣。 这虽然不是什么很高深的易容之术,但对这些根本就不知道知县夫人长什么样子的匠工们,他们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而花辞就没做什么易容了,反正这边也没有人认识她,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她。 不过,花辞可能忘了,她作为现代人虽然在中国不出名,但在这东离的花辞,却是一个有大身份的女子,只是现在的她,无从得知。 苏清还在花辞出门时,提醒过了。 她是这样说的:“花姑娘,我从前见你,你都是一身白衣,而且脸上带着面纱。” “我当时不知你身份,但就这样一看,我也能明白,姑娘也许不愿意让世人见到自己的容颜。” “但我更倾向于,姑娘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而如此做的,也许你是怕被人认出来。” “所以我觉得,姑娘还是带上你先前戴的面纱比较安全。” 可惜,这苏清的一席话,并没有让花辞听进心里,她觉得也许之前她戴面纱,只是因为感冒了,怕传染到别人。 只是一个小事而已,她在现代因为疫情的原因,已经戴了将近快要两年的口罩了,现在她是真的不想再戴这种东西了,更何况这古代的空气十分清新,且没有污染,她也想着,能多吸几口。 为什么要隔断这新鲜且没有污染的空气呢,所以花辞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苏清的好意。 二人此时已经来到了知县府。 果然这知县府已经同那于府一样,虽然这边丢臭鸡蛋的比较少,味道比于府要好上许多。 但这知县府外的墙上,却被写满了一些粗鄙之话,仔细看去,全部都是骂于絮一人的。 而且这知县府外集结了很多人,不仅有那些拖欠工钱的匠公,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人,有些手上还拿着菜篮子,里面装着新鲜的菜。 看起来,竟是专门来看热闹的。 苏清就这么粗略一看,就知道自己定然是不可能通过挤满了人群的知县府大门,然后,进去看到于絮的。 “花辞姑娘,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你接下来就跟在我身边,不用说话,静看事态发展就好了。” “好。” 之后,苏清就跟着花辞凑到那些人当中,她全程都没有说话,一直听着花辞在跟那些人在聊着天,自己并没有参与。 花辞先是拍了拍前面一个手提着菜篮的老婆婆,疑惑的问着:“婆婆,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呀,怎么这么多人都围在这边。“ “你这小娃娃,怎么,过来看热闹的?“那位婆婆转过头,看着竟然是一个小姑娘,不由开口道。 “恩,我原本只是在街上散步,看到这边聚着这么多人,我瞧着热闹,就也来看了看。“ “不知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我可是记得这边是我们清丰县的知县府的呀。“ “你们这样闹,不怕有官兵抓你们,打你们板子吗?“花辞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 要不是苏清今日一早才同她讲了这件事情,她还真的以为这个花辞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呢,不由的,苏清心中对这个恩人,更加另眼相看了。 那位婆婆先是笑了笑,似乎眼底丝毫没有惧意,虽然年老,但她的话却十分犀利。 “我们都是些没有势力的百姓,那些官兵想抓那自然就抓了,但若这件事情没有个正当理由,也没人敢出手对付我们,毕竟当官的也是怕唾沫的。” “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些当官的错,我们只是想来讨个真理,又如何会被打板子呢。” 不仅是花辞惊讶了,就连苏清也着实有些吃惊,她吃惊于以为年迈的老朽之人,能有如此通透的见识和独到的见解。 而且这件事,确实是错不在那些勤劳的匠工们,他们也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应得的的东西罢了。 “那这边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竟然引得如此多人围观。” “你且等会,马上你就知道这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婆婆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是卖了一个关子。 “不过,你这小娃娃,倒是让我觉着有些眼熟。”末了,那位婆婆还说了这样一句话。 花辞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她觉得只是凑巧罢了,也许她就是一个大众脸呢。 这么一想,花辞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她来了这东离也有好几天了,好像她还真的没有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怎样的脸。 花辞心道:等这次回于府,她一定要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 苏清就和花辞就在这人群中等了一会。 原本平静的人群忽然间就喧闹起来,原来现在到了知县府下午开门的时间。 “还钱,还钱,还钱!” 而人群也自动为那些喊着还钱的人让出了一条道。 这下,苏清和花辞都看清了前面人的样子,他们大多皮肤黝黑,长得十分健硕,却长了一张似乎饿了很多天的脸,虽然不至于是瘦骨嶙峋的,但也确实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最近所吃甚少,或者是饿了很多天。 “让知县大人出来,他不是说要给我们一个结果的吗?现在人呢,去哪了?” “是不想负责任,然后连夜逃跑了吧!”场外一个年纪稍轻的小伙子这样说道。 顿时四下传来一阵耻笑声。 白鹤这时走出来,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们大家都稍安勿躁,都听我说,这件事情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知县大人正在处理,请大家耐心等待几天,就这两天了,麻烦各位稍微再等等,知县大人现在不住这边,等......” 白鹤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匠工打了岔。 “你们总拿这种话来敷衍我们,昨日是这样说,前日是这样说,大前日还是这样说,你们是把我们当作傻子戏弄么。” “等......”白鹤试图继续安抚众人,但他话才刚一开口,就又被另一个匠工打断了。 “你要说的是等知县大人回来,一定给我们一个交代是么,省省吧,你日日都如此说,连个敷衍我们的说辞都不舍得换,现在你这话,我自己都能背下来了,但还不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还钱,还钱,还钱!” 这呼声越来越大,弄得白鹤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白鹤似乎是忍无可忍。 没想到,因为这个白鹤一喊,所有人还真的安静下来了,其实白鹤在这些清丰县的百姓中,名声还是很好的,因为他是管理治安的,所以几乎所有百姓都见过他,而且对他都是十分敬畏。 谈起这个白鹤,人们总是称赞有加的。 因为他是难得的既明事理,且有才有身手的官员,尽管官职很小。 “你们总说你们是来要钱的,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说一说的,第一,你们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是知县府拖欠了你们的工钱。” “你们只是凭借自己的一张嘴,却没有任何书写凭证表明,知县府该给你们钱。” “第二,就算是知县府拖欠你们工钱了,当初负责你们这个项目的可不是现在的于大人,他压根就不知道,也没有参与过这件事情,现在你们无凭无据的,就来这边闹事。” “你觉得,你们这种做法,很有正确是么?” “按理来说,要找,你们也该找这前知县大人石蔡,让他给你们做个主,在这边浪费口舌,很有意思?” “你们心中清楚的知晓,关于这笔钱,你们要是找那个石蔡,这钱就根本就不可能要得回来,所以,你们就专门挑软柿子捏,把主意打到了新知县于大人的头上。” “天天的,蹲在这知县府,隐形的给知县增加压力,而作为新官上任的于大人,就成了你们讨要银两的对象,因为新上任,你们就看着他什么也不懂,指望他,并且施加压力在他身上。“ “这样,也就能好把你们的钱拿到了,对么。“ “你们这样做,有考虑到于大人么。” “于大人,是清丰县的新知县,刚刚上任,就遇见如此困难重重的事情,就连你们自己都知道,不去找石蔡讨要银两,现在文书也没有,这件事情更是难上加难。” “你们可想过,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行为,导致于大人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么。” “是,本来就是你们应该得的东西,讨要也没有错。” 第二十二章 空口无凭 “但于大人就做错什么了么,他现在的生活因为你们的举动,被搅得天翻地覆。” “首当其中的,就属于于大人的妻子,她总归没什么错吧,她也不是什么朝中官员,却平白的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多少牵扯。” “且不说因为这件事情,于大人的新府邸被清丰县一些自诩正义之人,在他们府邸外扔垃圾,变得恶臭不已,让于大人的夫人是弄得焦头烂额,也无法解决这些垃圾。” “这也只是其中一点,因为你们堵在知县府,于大人无法回家,只能终日为你们的事情想办法,以至于连家都很少回,这每日,他的夫人该有多担心啊。” “将心比心,是的,你们要本来就属于你们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但如此做,是否有些太过了!” 白鹤这一番言论着实让这些人哑口无言,他们面面相觑,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这个白鹤说的是实话。 人群中的苏清,最有感触,因为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方才白鹤所说的。 而花辞也着实有些佩服这个说话的男子,他的一番言论,既带有政治色彩还带着人情世故,他提出的两点,看起来很是随意,但却一针见血,直接摧毁对方的心态,在道德和法治双重夹击下,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而且还能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的,根本就找不出这人话里的破绽。 就比如他提及的两点,直接弱化了知县本该的职责问题,关于后来介绍知县所遇困难方面,举例知县夫人所遇事迹,又加强了自己说话的可信度,还获取了民众的同理心。 他处理得很恰当。 花辞就这么一听,就能看出来,这个白鹤是有大才之人。 而且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竟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还可以用这个办法解决,虽然看起来,这只是起到了缓和作用,但却彻底解决了这整件事情最核心也是最棘手的问题。 着实是高手,能如此精准的对症下药。 若非混迹官场多年,是不会有这样的脑子和处事风格的。 这边花辞合理猜测,那边人群渐渐变得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做法,确实是有失偏颇,不该如此盲目的跟风。 在场除了那些匠工,其他看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开了,就连那些匠工也没再继续大喊,说什么要还钱之类的话了。 那个提着菜篮的婆婆是第一个走的。 她走的时候说了两句话,因为花辞离得最近,所以尽管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到了。 她说:“这小子,可着实会说话,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有点道理的。“ “想不到我活了这么久,有些道理还是没有这些年轻人看得通透。” 苏清没想到,自己原本过来是想着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她好做些什么,结果什么事没帮上,倒是看了一场演说,最后还见证了原本十分棘手的事情,被这一位年轻男子,轻松解决的画面。 若不是她现在是一副丫鬟打扮,不好以这副样子作为知县夫人,她一定要替于絮感谢这个男子的。 这可真是帮了她们一个大忙啊。 像这种小县,什么风吹草动和消息没过多久都会人尽皆知,今日这件事情,定然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这样,事情流言全部都会消散了。 现在只差于絮将文书带回,这下整件事情才能圆满解决。 白鹤看向外面,心中思绪万千。 这个于絮,都说了只要三天,只要三天他必定带着文书过来解决问题的呢。 他辛辛苦苦在这边坚守阵地,要是被他知道,那个于絮在他努力应付这些人的时候,在独自逍遥,他不介意,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两拳。 “花姑娘,既然事情阴差阳错的都解决了,热闹我们也看够了,不如我们回府吧。” 花辞这么一想,还确实是跟苏清所说的一样,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们这一次出来原本就是观察一下事态的发展,然后针对舆论的走向,制定方案。 现在,她们确实是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而且连她们准备的第二步,还没有来得及制定,已经全部结束了。 那么,既然事情解决了,好像还真的可以回府了。 “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边逛一逛,这些天我也没有好好看看你们这东离的繁闹街道。” “你们?” 难道这个恩人,不是她们东离的人? 那她会是哪里的人呢。 “反正我就是先不回府,你一路要小心,不要迷路了。”苏清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叮嘱了苏清。 “花姑娘放心,我不会迷路的,倒是姑娘你要小心才是,现在你的记忆时好时坏的,走在路上要多小心。”苏清关切道。 “恩,这你不用担心,我自小就记忆超群,只要去过一次的地方,就会记得,万不会出现你所说的情况。” “那我便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只是苏清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一别,她们再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而且她们的见面,还是带着火药味的对立面。 这时候的于絮,在亲自调查父亲死亡原因的路上接连碰壁,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被人直接赶出来的。 无论他怎样查,都丝毫查不到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发现这一点,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父亲当年的死,是有问题的。 所以这都超出三天数天了,他还是没有选择回去,因为他不甘心。 关于父亲当年的线索,他还是没有查到一点线索。 经过这几天的碰壁,于絮明白了: 看来,还是他不够格,以他现在的身份调查这件事,只有四处碰壁的份。 而一想到势力,于絮忽然想起了在清丰县的傅家。 看来,他是时候回清丰县见傅川一面了,他要彻底弄清楚当初傅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他知晓些,关于父亲案子的事情。 耗了这么久,他总归还是要去面对那些萦绕在他心里很久,却一直无法解释的问题了,那就是关于父亲的事情。 况且那些匠工也等着他回去给他结工钱,按日子算,他早已经超出了当初立下的三天诺言。 也不知道这清丰县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以白鹤一个人,恐怕是很难抵挡住这些匠工。 这次回去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感谢一下白鹤,这些日子他恐怕才是最难做的,毕竟整个知县府只有他一个人坐镇,还遇上了这样棘手的问题。 清丰县·傅府。 于絮刚一到清丰县,就直接去了傅府。 于絮立于傅府之外,他没有敲门,只是定定的看着那雕花红木门。 年少时,他曾读万卷书,读过各朝名相所撰书籍,书中所写,乃是为官之道。 清,慎,勤三字是总纲要领。 如今他踏入的,似乎跟他之前所走之路不同,他不知自己心志是否也会被这些俗物所腐化,但如今,他确实将要行那攀权富贵之事。 他要做的事情不宏远,为官之初衷也只是为了在调查清楚父亲死因之时,有个正当身份,但现在似乎没那么简单。 这深似海的官场风云,他也将真正的一脚踏进去了。 他始终记得那些人散漫的态度,看向他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鄙夷不屑,似乎,在这些人眼里,他跟跳梁小丑一样。 可笑的是于絮也见过他们满脸奉承的模样,这样一做对比,当真应了那句话:同人不同命。 尽管那个人官职比他还小,但人家背后的势力,让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比于絮这个正经七品官员,可好上不少。 就这样站立在傅府的门外良久,于絮没有拉那代表着权势的门环。 他在纠结。 最后,于絮还是拉了那门环。 “扣扣扣”的声音响起。 很快,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开了门,将于絮请了进去。 “知县大人,可是来找老爷的?” “嗯。”于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大人,请随我往这边来。” 还是那座阁楼,也还是二楼。 他重新又走了一遍,踏上了前往阁楼的路,踏上了二楼的一阶一阶楼梯。 带着于絮过来的家仆先是扣了扣门,然后就见他毕恭毕敬的说:“老爷,知县大人来找你了。” “咳——”傅川先是猛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就见他稍微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老夫近日偶感风寒,恐怕今日无法见大人。” “若是将这风寒传给大人可就不好了,不如我们改日再见。” “老高,送客。” 没等于絮说什么,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稍微有些老的管家出来了,想来他就是傅川口中的老高。 “大人,请往这边走。”老高跟明细的送客之意。 一时之间,于絮不知道这是傅川的故意刁难所找出的托词,还是真的确有其事,难道说是因为傅川不想让他染上风寒? 于絮有些不相信,他觉着只是因为一个小小风寒,就赶他走,是决计不可能出现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他傅川现在在吊着他。 可是这匠工的工钱一事,不能再拖了,况且现在只有找到文书才能解决问题,所以就算他能让傅老爷子拖着,吊着,但那些饿一餐饥一餐的匠工可拖不了了。 于是他并没有听从那个老高的话,也没有随着他往下面走,反而推门而入。 “大人,别——” 于絮和傅川对视一眼。 第二十三章 拿到文书 一个站着,另一个坐着。 傅川拿起一旁的茶,微微抿了一口,杯盖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子淡淡的茶香洋溢在整个屋子内,也飘到于絮的鼻尖。 “君山银针。”于絮只是稍微闻了闻这茶香,就十分肯定的说出了这茶的品种。 “银针冲泡后芽头直挺竖立,一芽含一水珠,雅称“玉舌含珠”,又似白鹤腾飞,继而徐徐下沉杯底,宛如群笋出土,刀剑林立,反复浮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交相辉映,品饮时会香气清纯,滋味甜爽。” “傅老的品味不错。”于絮直直看向傅川,温声道。 “大人这一次亲临寒舍,有何贵干。” 听着傅川将自己的府宅换做寒舍,于絮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半分。 “不怕这般接近老夫,染上风寒么?”傅川一语双关。 关于傅川这番话背后的含义,于絮听懂了。 他明白,这个傅川是想要他的一个态度。 “本官既然选择了在此时见傅老,自然也就不惧其他,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风寒。” “这跟来此见傅老相谈比起来,不值一提,更不是什么问题。” “大人想得很是通透,听了大人这一番话,老夫可是希望大人真的有不惧之心。”傅川望向于絮,眼里带着犀利。 “傅老不必怀疑,本官之心,日久便能见得,现在说这些倒有些空谈了。” 傅川听着这话,不置可否,只是重新拿起茶杯,又微微抿了一口。 茶香满溢,口齿留香。 “大人不妨直说,今日找老夫有何贵干。” “既然傅老如此爽快,那本官就直言了。”于絮望向傅川,眼里捎带严肃:“本官希望那份有关建桥的文书,能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于絮这话说得十分巧妙,但仔细听来却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 “大人应该明白,关于文书的事情,老夫上回已经明确了我的态度,不知大人是否真的思考好了。” “关于这件事,本官今日亲自来,就代表了我的态度,傅老请放心。” “光听大人你这三言两语,可没有实质东西,这岂不是空口无凭。”傅川气态神闲的继续喝着自己的茶,一丝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那傅老请直说,你所想要之物究竟是什么。” 于絮知晓这个老狐狸其实是想为他自己多争取些利益。 “我所想要的,大人难道不知道么?”傅川反问。 “傅老总是喜欢用这种话来消遣本官,本官若是知晓,还需要问么。”于絮笑着说。 只是他那双弯弯的眸子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让大人看看,老夫耗尽前半生整理的一众言论,请大人品鉴。” “若是有意见,尽可以提,老夫不是那种容不得别人指教的。” “既然如此,不如傅老赶紧拿出来,我也好仔细看看。” “不吝赐教。”傅川将这句话说完后,就看向了老高,也就是这个傅府的管家。 管家得了傅川的示意,就去拿来那所谓的,傅川耗尽他前半生所整理的言论。 “大人,请过目。”那管家拿来后,直接递给了于絮。 “好。” 于絮接过这份卷簿,上面并不是什么言论,而是一份责任签字书,主要就是什么直接将官商相护,明目张胆的将私运,开地下赌场,写在上面,条令还写的十分清晰,更甚的,竟然还有什么由时令自由增减赋税一条。 而且上面还明确的写上了,知县大人能在其中捞到的油水占几层。 于絮忍住直接将这个所谓的,傅川整理了半生的言论卷簿丢掉到冲动,他温声道:“傅老,这未免有些太过于明目张胆了吧。” “难道大人觉得里面的言论,有哪些不认同吗?若是有,我定会差人补充。”傅川淡淡道。 “还是说,大人想亲自撰写,只要大人将我写这些的主旨领略,就应该明白,老夫写的很明确,此卷簿只有补充没有撰改。” 傅川一脸此事没的商量的表情。 “傅老,若是我签下了这份簿书,这难道不是将命交托给你了么,你觉得我会如此痴傻?” “老夫可从来都没有如此想过,大人既然是靠真才实学当上的知县,老夫怎么可能当大人为痴傻之人呢。” “老夫这边也有关于自己的一份,我们一人一份,都签上对方的名字,自然就算是同道中人。” “互托性命的往年之交,说的就是老夫同大人你。” ...... 从傅府出来后,于絮手中多了一份文书,若是白鹤在此,他就一定会识得,这就是他们寻了许久,一直没找到的朝廷建桥文书。 于絮先去了知县府,将文书交给了白鹤,并嘱咐让他迅速领银两,解了这困扰了知县府多日的难题。 之后于絮回家了。 于府。 于絮回来的悄无声息,他径直朝内室走去,他觉得经过这几天的费心费力,他现在累极了。 就睡这么一回,也就任性这么一回。 他需要一点时间努力适应,醒来后那个不一样的于絮,他将用这场睡眠,将过去那个于絮沉睡。 醒来后,他将是一个专于权术的知县大人。 当苏清看到自己的相公站在自己床头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难道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见了?可其实算起来,也不过七八天,总不至于出现幻觉吧。 苏清先是起身,然后对着于絮小心翼翼道:“相公?” “嗯。”于絮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极其细微的回了苏清一句嗯。 尽管那一声“嗯”十分细微,但苏清还是听清了,只瞧她都声音带着一丝欢喜:“你回来了?” “嗯。” 苏清感觉今日的于絮有些不对劲,但她却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觉着可能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她的相公有些累了罢了。 “事情解决了吗?” “嘘。”于絮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瓣,做出一副噤声的手势。 “夫人,我累了,你先让我休息休息,好不好~”于絮似乎有些站不稳,带着璀璨星辰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个弧度。 于絮的样子竟然像是一个喝醉的人。 然后“碰”的一声。 于絮四仰八叉的趴在了床榻上。 苏清看着一向谦和儒雅的于絮,竟然做出这样不符合他性子的不雅睡姿,她皱了皱眉。 难道他喝了酒? 苏清为了求证自己的想法,她蹲下身子,将于絮到脸掰扯过来,然后凑近闻了闻。 这,这也没有喝酒啊? 虽然苏清不知道这个于絮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但当她看向于絮没有脱鞋,就直接上了床,表示十分无奈。 兴许是累极了。 她只好为于絮将鞋子脱下,最后看了他一眼,就出去了。 她就不在这边打扰于絮休息了。 可她还没有踏出房间门半步,就听到于絮迷迷瞪瞪的说着什么胡话。 苏清经不住对这些话都好奇,她重新到了于絮身边,凑着耳朵,认真分辨了半天,还是没有听懂于絮嘴里嘟囔的是什么。 就当苏清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的手被于絮牢牢抓住了,之后于絮断断续续的声音就传到了她的耳边。 “爹,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亦谦,为什么不要娘~” “亦谦好累~” “爹能抱抱我么~” “抱抱我好么~亦谦好久都没有见过爹了。” 苏清看向这个睡得不分现实的于絮,她第一次,发现他似乎内心里,对他这个父亲是十分依恋的,或者说是眷恋的。 那当传来父亲死讯的时候,他该是如何心痛,可苏清明确的记得,那个时候的于絮,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悲痛,反而十分从容的安排了很多事宜,根本没人知道他当时究竟承受了多少。 他每一次的从容不迫,似乎都隐藏着他每一步的背后的心酸和不被人知的努力。 苏清忽然间,有些心疼这个只有睡梦中,才会表达自己的于絮。 反观她苏清,年少时就没了母亲,有记忆开始就是大夫人掌管她的人生,她在镇国公府里面从来就没有感受过亲情,自然就无法体会于絮的感受,只是隐隐的,觉得有些羡慕。 她伸出手,抱了抱这个在梦中不知看到了什么的于絮。 “嗯,亦谦乖~”她像是哄小孩似的,哄着于絮。 匠工拖欠工钱的事情解决了,清丰县重新回归以往的宁静。 于絮也按照傅川上回的意愿,准备再次登门拜访傅府。 而于絮这一次来傅府,没有像之前那样两手空空而来,因为听说这个傅川最喜清丰县特产——桃花酥,所以他还特意让林青去十方斋,排队买了两盒。 于絮提着桃花酥来到傅府。 他发现今日的傅府没有关门,大门敞开,似乎就是早就料到他于絮会来似的,于絮见此先是扯了扯嘴角,调整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让自己完美呈现出满脸欢喜之意。 上回他并没有签下那代表着,他和傅川同流合污的卷簿,他当时给的托词是这件事情需要谨慎,得给他考虑的时间,他答应这一次再登门拜访,然后再给他一个答复。 要他签这样的东西,是万不可能的。 第二十四章 过于急躁 这一次没人给于絮带路,于絮也没让任何人给他带路,这路他来了三次,已然是熟悉了。 一路上,许多家仆恭敬的唤着:“知县大人好。” 于絮只是回了一个颔首,他今日的目的可是傅川,所以他并没有将太多的心力放在别的身上,他专心的走着自己的路。 走到阁楼,他见到了刚从二楼下来的傅云南,他似乎是碰到了什么好事,脸上红润有光泽,眉眼间也是带着高兴。 傅云南自然也是看到了于絮的,所以他恭声道:“见过知县大人。” “嗯。”于絮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 “大人可是来见父亲的?”傅云南竟然没有直接走,反而跟于絮攀谈起来。 “对,如傅主簿所想。” “果然大人还是一位识时务的,父亲最喜欢像大人如此豪爽之人。” “多谢傅主簿谬赞,本官担不起这个称赞。” “这没什么,既然大人要去见父亲,那我就不在这边碍大人的眼了。”傅云南虽然用词用的是碍眼,但却没见他有什么别的意思。 似乎只是打趣。 这下,就算于絮有些迟钝,也能看出来这个傅云南今日心情十分好,竟还同他开玩笑。 “傅主簿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本官确实是急着见傅老,就先上去了。” “行,大人先上去吧,我就先去忙我的去了。” 二人寒暄完毕,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于絮这时已经到了阁楼二楼。 二楼的门没有关,于絮往里面这么一瞄,就看到了傅川正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的看着书,喝着茶,时不时还拿着一旁的水果,送入嘴中。 “傅老可是十分悠闲。” “本官记得傅老最喜十方斋的桃花酥,这不,特意差人为您带上了这两盒。” “希望傅老能喜欢。” “多谢大人破费,大人有心了,既然是大人的一番心意,那老夫恐怕是不收不行了。” “傅老喜欢就行。” “只要是大人送的,老夫都喜欢。”傅川难得的笑了笑。 “不知大人心下关于上次我们谈论的事情,可有决论?”傅川一来就直入主题。 “关于这件事情,我正要同傅老说来着。” “嗯,大人请说,老夫我听着呢。”傅穿从果盘里又拿出一颗红李子,送入嘴中。 傅川临了还对着于絮道:“大人要来一颗这红李子么,这是从后院新摘的,保甜。” 于絮见此笑着摇了摇头:“这就不必了,本官不爱吃这李子。” “行吧,也是可惜了。”傅川一脸可惜。 “哦,对了,大人请继续讲你的,不用在意我,我的耳朵听着呢。”傅川随意道。 “傅老,本官思来想去,觉着这份卷簿还有欠妥当,所以本官不打算签署这份卷簿。”于絮直接道。 他原本想着该想什么措辞来做个铺垫,但被傅川方才一个红李子,弄得竟然忘了措辞。 于是,于絮打算直接单刀直入,表明自己的立场。 傅川原本笑呵呵的脸,顿时就变了颜色,他上下打量着于絮,不怒自威,一瞬间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老夫记得上次,大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傅老,本官当时说的是,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却没有指定说,本官一定要签你这卷簿。”于絮认真辩解。 “所以,你这是当我是那街边的耍杂耍的猴子,随便的就当街耍我玩是么!”傅川只是加重了语气,整个房间就充满了压抑。 “傅老,您听我说,这件事不一定要如此,很多事情也没有必要非要签署了那些,才能做。” “怎么,您想跟老夫玩空手套白狼那一套,果真是好算计啊,知县大人。” 于絮知晓,这个傅川是拿那建桥文书说事。 “你最好给老夫一个不追究你责任的理由,否则,你大抵清楚,老夫有很多办法,让你当不成这个知县。”傅川连“大人”这个尊称都没有了,唤于絮都是直接唤的“你”。 于絮听了心下头疼,他自己当然也很想直接说:我就是不签,不签,你能拿我如何。 但,他这段时间,已经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他得变得强大起来才行,而他走出的这第一步,就是傅川。 他后来找人调查过这个傅川,傅川虽然现在什么官也没有,只是在清丰县当着这么一个清闲老爷。 但人家从前从政的时候,是正经的太子太傅,教习东宫太子的先生。 所以于絮其实不相信,这个傅川是真正的只知晓钱财的弄权之人,至于其中的缘由,他不知道。 他总觉得这个傅川表面跟内里不同,从他屋里的摆置的书画字帖就能看出来,这人不仅奢靡,却真的是有真才的大先生。 若是他拉拢了这个“太子太傅”,尽管看起来对他的官职没有多大用处,反倒是对于拓宽财路看起来更用处,但是于絮心中明白,这个傅川真正的益处在于他背后的那些人脉和地位。 “行了,老夫也不逗你玩了,你算是成功通过了老夫为你设置的考验。” “看那这滑头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你父亲年轻的样子。” 这下,于絮惊讶了,关于傅川跟父亲的关系,他想过很多可能性,但就是没想到,这个傅川竟然跟父亲是好友。 实在是出乎意料。 “怎么,看你这个样子,是不相信?”傅川出声。 “我只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家父竟然同您是好友,按理来说,以他这个性子,怎么样也不会接触得到您。” “这个说起来,就有些远了,老夫也没有想过,会同你父亲那种人成为好友。”傅川似乎想起了什么,只瞧他有些感慨。 “老夫之所以要设下这种考验,首先便是要考验你这个新来的知县,是否有能经住诱惑的能力。” “您是对每一任知县如此,还是对每一任都如此。”于絮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去见过石蔡,为什么石蔡会一口咬定,这文书会在傅家这边,难道他有通天的本事,还是说,他事先同这个傅川通了气。 “自然是每任都是如此,这是老夫同丞相大人协商后所得的权利,说起来,老夫也算是一个督察官。” 于絮问道:“那石蔡当年可是通过了您的考验?” “石蔡着实也是有大才之人,当年的考验,他可是通过了的。”傅川语气带着一丝怀念,他忽然间想起来了石蔡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只是这个石蔡,不爱对事情多做解释,认死理,所以他在清丰县百姓心中可是一个固执且贪污的浊官。” “那事实是?” 于絮承认,他从一开始也觉得这个石蔡不是一个好官,也没有见过几面,更谈不上了解,但他就是觉得这个石蔡一眼看去,给人的影响就是贪官。 “事实就是,无论外界对他如何的传言,都只是片面之词。 谁都没有仔细研究过他看似无礼的决策下,真正所想表达的,是想为清丰县百姓多争取的心罢了。” “按理来说,就算石蔡方法用错了,也不至于请辞吧。 按照您对他的描述,他可是以为拥有大才之人,为何,如今坐上清丰县知县的人,会是我呢。” 听着傅川的一顿称赞,于絮顿时有些疑惑,若是石蔡真的是同傅老说的那样,为何会辞了这知县之位。 “小子,你觉着老夫如何。”傅川反问。 “傅老,学识渊博,博览群书,是一个真正有学识的老先生。” “听你这语气,看来是调查过老夫的身份了。”傅川眼睛微弯,年老的面容上挤出来几处皱纹。 “亦谦着实有些羞愧。”于絮看着傅川那面带笑意的脸,有些自愧不如,他为自己先前对傅老的妄自揣测,感到有些羞愧。 如此一个大家,如何会是那种贪污腐败的人呢。 “老夫理解,你不必心中有愧,调查老夫无可厚非。 毕竟像我这样一个破老头,却居住着如此奢华气派的府邸,任谁都会疑惑。 “那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知晓,老夫曾当过几年的太子太傅。” “嗯,这件事,亦谦是知道些的。” 这正是于絮托人查到的事情。 “那你现在替我说一说,我为何要抛了这个职位,跑到这清丰县度余生。” “这......亦谦不知。” 于絮心中想了很多个缘由,虽然听起来很是合理,但若是安置在傅川身上,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合理了。 所以于絮真是有些不知。 “那老夫今日就同你说说,其中的缘由。 自小,老夫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都不为过,这些年老夫享受惯了奢华的生活,虽说太子太傅职位很高,但若是如此奢靡,自然就会被人所弹劾。 老夫是为了清净,也为了好好活着,才最终辞了这太子太傅的官职。 而石蔡这人,刚好同老夫一样,各中缘由,一句两句说不清,但无论是他,还是老夫,都只想好好活着,并且都希望有命去享受前半生所得财富。 我们受惯了奢靡,却不希望自己太过贪心,这样,已是最好的选择。” 于絮似乎是听懂了,但又没有完全懂,他好像能感受到这个傅川,这些话里面带着一些别的深意,但他无法完全了解。 “其实傅老,今日我来找我您,还有一件事想找你问清楚。” “你是想问有关你父亲的事情吧。”傅川没等于絮继续开口,就直接将于絮欲说的话说出来了。 于絮今日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拒绝签下那代表着贪腐的卷簿,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在于,他要弄清楚父亲的事情。 “那不知傅老可否告知,关于我父亲的事情,还有有关他的死,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小子,你过于急躁了,凭你现在的身份和势力,就算知晓了其中缘由,和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阴谋。 也只是平白让你陷入危险中罢了,这件事可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你是于磊的儿子,老夫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了你,等你有了能听这些事情的实力和势力,老夫自然会告知你。 第二十五章 回来 至于现在,你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不要打草惊蛇,养精蓄锐吧。” “傅老,我不怕危险,请傅老告知。 这些年父亲的事情一直萦绕在我心中,日日所思,所念,我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真相。”于絮急忙道,他虽然知晓这个傅老是为了他好,但他还是想知道关于父亲当年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你太急躁了,成大事者,必须得有一颗稳重的心。 更何况,在你没有足够的能力接触这些的时候,老夫是万不会告诉你,更不会平白让你处于危险中。 关于你父亲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想了。” 于絮感觉真相离自己很近,又很远,明明是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仿佛隔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我只问傅老一个问题,请您郑重的回答我。”于絮从来都没有如此严肃和郑重过,他看向傅川的眼神中,带了很多情绪。 “嗯,你问,若是你的问题选择超出了老夫能回答的范围之内,老夫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父亲的死,跟你有关么。” 第四十四章拜师 傅川没想到,于絮问的问题竟然是这个,虽然跟他想的一样,确实是有关他父亲的,但这样的问话,让傅川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复了。 “傅老,我这问题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需要一个确定,而且我希望您能如实说,不要骗我。” 对上于絮这真诚的眼神,傅川没有闪躲,他直视于絮:“若是你父亲的死跟我有关,你会如何。” “若是傅老真的跟我父亲的死有关,我必定用尽我毕生所学,查清事情原委,若是事情属实,我会让您倒台,在牢狱中度过余生。” 于絮这话着实说的有些不客气了。 “于磊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口气不小。” “傅老还没有回答我的话,请你认真的说,您跟我父亲的死有关么。”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回答你: 这件事与老夫无关。 老夫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也决计不会参与到那些下三滥的计谋中,为的却只是取一个无关人的性命。 这不是老夫的做派。” 于絮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瞧他从容不迫的跪了下来,朝着傅川磕了三个头,这就是标准的三叩首拜师礼节。 “先生,亦谦今日向你行这个拜师礼节,两盒桃花酥为见证。 不知,先生可否收亦谦为学生。” 傅川愣了,但只是一小会,他就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笑道:“你这小子,难不成是怕我跑了么,竟然如此急切。” 傅川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于絮此举为何意。 因为他方才曾说过,要等于絮有了真正实力的时候,他才会将事实相告。 但若是当于絮有了实力,却不见了他,他又从哪里去知道这背后都的事情呢。 说到底,这个于絮还真的就是怕他跑了。 “先生曾为太子太傅,亦谦不亏。”于絮对上傅川的笑眼,认真道。 “既然拜师礼我也收了,礼节你也做到位了,这老夫若是不收,倒显得老夫太不识相了。 行了,弄这样一番大动作,你先起来吧,老夫既做了你的老师,若是以后你有什么疑问,或者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都问题,都可以来向老夫请教。 老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先生。” 清丰县·于府 当于絮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黄昏了,他虽然没有醉酒,但脸上却红润异常,眼底的笑意掩饰不住。 苏清看着于絮,刚巧,她正好有事要同他相商,所以她快步走到于絮身边。 “相公,马上就要到端午了,我记得当初你可是说过要回去的。 我们是明日去,还是等到后天端午的时候直接去那过端午?”苏清询问于絮的意见。 “这就要过端午了么。”于絮呢喃。 “自然,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可快着呢。” “原是这样。” “那你说,我们是明日去还是后天去。”苏清再次问道。 “明日吧,明日我们回去看看。” “好,那就如此定了,我们明日回去,你去看看你那边有什么要带过去的,我们这一次去,肯定是要住上一两天的。” “好。” “你先收拾着,我去街上买些清丰县的特产,送回家,让娘和亦竹,亦暖尝尝这边的好吃的。” “嗯,都行。”于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哦,对了,清,这几日怎么没见到恩人,她去了哪里?”于絮疑惑道。 “我也不知晓,上次跟她去了一次街上,她说自己逛逛,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苏清想起这件事情,心下些担心。 确实,花辞姑娘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早知道上次她就随她一起去了。 “你之后没去街上找她么,我记得你说过,恩人失忆了,不知家在何方,更不不知自己是何人,像这样的情况,若是长时间待在外面,是要出事情的。”于絮皱眉。 “这个我自然也是知晓的,当天我就找了,整个清丰县我和林青,秋霞,春花,老刘四人,都找遍了,但就是没有寻到花辞姑娘的踪迹,昨日我们还上报了县衙。” “按理来说,县衙也就是知县府,你作为知县,应该在昨日就知晓了这件事才对,难道这几日你都没有去县衙?” 苏清的话里待着疑惑。 “或者说,近来几天,你没有管事?” “这几日我将很多事情都交给了白鹤,让他全权处理,所以,还不知有这种事情发生,确实是我的疏忽。”于絮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苏清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那你若是有花辞姑娘的消息,记得回来告知我,这样我也算能了却我的担心。” “好。” 之后,苏清就带着秋霞和林青去采购了,若是她一个去,恐怕是拿不了那么多东西的,所以她还带上了秋霞,林青二人。 而于絮也去了县衙。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管过清丰县的事情,今日经过苏清如此一问,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对白鹤,是不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整个清丰县虽然说不大,但是事情却格外多。 光是他知县一个人的事情就多得,让他开始总是熬夜处理事务了。 他现在是当了甩手掌柜了,再加上傅主簿这个时候在过休沐日,白鹤一人当了三个职位,可当真是忙得沾不了地。 所以,于絮决定还是先回县衙,帮白鹤一把,尽管他明日就要回乡过端午了,最后还是得走,但现在能帮他一件是一件。 等过了端午,他定然会好好当这个知县,不让白鹤一个人操劳所有的事情。 县衙。 白鹤这几天忙得连家都没回,整个人邋邋遢遢的,头发也没梳,衣服也没换,现在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新上上来的大小事宜。 白鹤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手上也没有停止过动作,现在他已经练成了,只需要扫一眼,就能抓到重点的本领。 而且处理事务的速度越来越快。 “踏踏踏”的脚步声在白鹤响起。 “有事请明日再来,今日很忙,暂不接待百姓。” “白鹤大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于絮看到这完全已经同乞丐没有什么两样的白鹤,诧异道。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白鹤只是一听,就明白现在进了这县衙内室的就是于絮,这个他在这几日骂了数遍的知县。 “大人还好意思来?我瞧着大人这几天的态度,似乎是想当甩手掌柜,哦不,准确的说,您已经当了这个甩手掌柜了。” 白鹤说完这些话,似乎意识到,知县来了,他就不用处理这些个麻烦又繁琐到事情了,只见他态度一转。 “大人来了,大人您总算来了。” 说完这一句话,白鹤就一溜烟的跑了,只是瞬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个县衙只有他最后留下的几句话:“大人,白鹤家中有事,先走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托给大人您了,我也过我的休沐日去了,端午之后,我定回来~” 于絮无奈的看着这空落落的县衙,一个人也没了,当然,除了他自己以外,只剩下了这满桌子待处理的文书。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来处理吧,这个白鹤也确实是该放他回去了,看他那一身的样子,像极了乞丐。 于絮坐到了白鹤方才的位置,开始处理起这些繁琐的文书。 三个时辰后。 于絮皱着眉,他的眉头也如同白鹤一样根本没有松过。 这下,他忽然间后悔了,早知道要来处理这些烂摊子,他不如不回这县衙算了,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他光是看着这些文书,头就疼。 他完全相信,若是他这样待上几天,他一定不会比白鹤的样子好到哪里去,定然也是一副乞丐模样。 也是辛苦了这个白鹤了。 很快临近黄昏,县衙府的于絮依旧在处理文书。 苏清便找了过来,她的手上提着食盒。 苏清刚一踏入县衙,就看到自家夫君正端坐,手中提着笔,看起来似乎处理着文书。 “相公,我就知道你在这边,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你不回府邸么。” “我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今日恐怕就先不回府了。”于絮没有抬头,他依旧满眼都是哪些堆积如山的文书。 第二十六章 陌生男子 “我知晓你认真办公,这我就不说你了。” “你晚上吃了么?”苏清问道。 “没有。” “果然如我所料,我特地拿了些饭菜,你先吃了饭再处理,身体要紧。”苏清关心道。 “好。” 于絮倒是没有拒绝,因为他着实是有些饿了,他原本还正想着去旁边馄饨摊上买碗馄饨填填肚子,没想到苏清就带来了饭菜。 苏清将食盒打开,顿时饭菜的香气四溢,这让原本就有些饿的于絮吞了吞口水。 在于絮吃东西的空当,苏清问道:“你这边如此忙,明日我们还回去么。”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这边的事情我先处理,等差不多了我就直接回府,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去。” “好,我就是怕你太忙了,忘记明日要回去了。” “没事,你不用管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么。”于絮一边嚼着嘴里的吃食,一边口齿不清的问向苏清。 “差不多了,除了你的东西。”苏清想了想,回道。 “不知相公要带什么回去么,这样我好回去收拾收拾,帮你带回去。” “不用,我什么都不需要收拾,我明日直接上马车,回去就行了。”于絮直接道。 “行,那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打扰你了,注意休息,若是困了就睡,不要太劳累自己的身体。”苏清嘱咐道。 “好。” 之后苏清就走了,整个县衙又只剩下了于絮一人。 次日。 苏清早早的就将事情收拾好了,这下只需要等于絮一回来,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娘,今日我们可以回去见祖母了多么。”于亦辰甜甜的声音传到苏清耳边。 她一把抱住这个小包子一样的于亦辰,柔声道:“对,我们等爹爹回来后,就直接去见祖母,在那边过端午。” “太好了,星辰好久都没见到祖母了,这下可以去了!”于亦辰小小的脸上带着兴奋和欢喜。 “嗯。” 大概等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候,于絮这才回了于府。 马车早就停在门外,只等于絮一人了,现在他来了,苏清就抱着于亦辰上了马车,三人没过一会,就全部坐好了。 车夫老刘,也早早的就被苏清叫来出来,现在全部坐齐,前往了回于府的路。 等苏清三人到了于府,天已经完全黑了。 于张氏早就收到了苏清寄过来的书信,这不,早就和于亦暖,于亦竹三人,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等于絮他们三人归来。 “娘,你说这天都黑了,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有来,你是不是看错了,也许信上写的是明日来呢。”于亦竹怀疑道。 他已经在这边等了很久了,现在天都黑了,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等来,以至于他觉得兴许是于张氏看错了。 大哥他们是明日才回府才对。 “胡说八道,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信上分明写的就是今日,怎么,就等怎么一会儿,你就等不了了?”于张氏直接给了于亦竹一个暴栗,教训道。 “哎呦。”于亦竹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头。 “只是这天都黑了,也许他们改了日子呢,我就是说个想法而已。”于亦竹表示很无辜。 就在于亦竹和于张氏说话的时候,于絮的马车停到了三人面前。 “这不,你大哥这不是来了么。”于张氏看着这熟悉的马车,眉开眼笑。 很快,于絮先下了马车,然后从苏清手上接过于亦辰,苏清也随后下了马车。 “娘,我们回来了。” 这话是于絮说的,他抱着于亦辰最先走到于张氏面前,紧随其后的是苏清。 “嗯,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啊。”于张氏连连道了两声回来就好,脸上带着笑意。 “祖母,祖母,我要祖母抱。”于亦辰一看到于张氏,就连声道。 于张氏见此,笑容满面,一把就将于亦辰从于絮的手上接了过来。 “哎呦,辰哥儿这几日没见,又白嫩了些。”于亦竹看着自家大哥的儿子道。 “行了行了,这外面风大,进屋吧。” 于张氏发话了。 这下这一大家子便乖乖的回了于府。 次日午膳 于府在于絮搬出去住后,似乎再也没有像今日这般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如今看着,加入了大房这一家子。 就显得热闹了许多。 这一大家子吃的其乐融融。 因着明日就要端午了,所以粽子和咸鸭蛋早早的就备好了。 于家喜欢甜粽子,一般准备的便是蜜枣粽和五谷杂粮粽。 想着今日算是于絮来府里真正的正经第一餐。 于张氏便让下人们准备了一些咸鸭蛋。 她记得絮儿是喜欢这绵软的咸蛋黄的。 正吃得开心时,一个男人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这下桌上的所有人便直勾勾的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于张氏是认识这人的,但在场的其他人是没有一个认识这位忽然出现男人的。 就当于絮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于张氏却先开了口。 “豹子,你来这边是作什么?” 苏清见于张氏的神情,似乎是认识这位不速之客的。 于是她便没有在意什么,继续吃着面前的饭菜,只是留了一个耳朵注意事情发展。 “嫂子,我是来找小虎子的。” 小虎子? 所有人脸上皆是十分疑惑。 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里并没有一个叫什么小虎子的。 难道这人找错了人,可他似乎又真的是认识于张氏的。 只有于张氏知道这人说的小虎子是谁。 因为她那逝世的相公的小名,便是小虎子。 这些年了,她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她以为这个名字将会渐渐掩埋在她的心间。 但今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她还是怔愣住了。 于·张氏先是平复了心中那种愁绪,然后面色正常道: “豹子,平哥儿他走了。” 她以为她再次提到这个名字,会悲伤到晕厥。 但似乎,心中只剩一片平静。 兴许,装得久了,她还真的就不在意了,似乎真的释然了。 听到于张氏说到平哥儿二字。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于亦辰,面色全部一僵。 没人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被压低。 似乎生怕,提到这个名字,会牵扯到那些深藏心底的悲痛。 于张氏嘴里的平哥儿,就是他们那死去的父亲。 “走了?去了哪里,嫂子我找他很久了,一直没找到。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告诉他。 若是你有他的消息,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这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消息,就连于平平死了也不知道。 竟然还以为将于张氏所说的走了,当作出去了没回来。 苏清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的衣着。 虽然这人穿着一袭宽松的长袍,但依旧盖不住他健硕的身材。 宽松的长袍脏得已经完全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上面还不知被什么挂破了几个洞。 他的这番装扮,活像是一个逃荒而来的。 但仔细看他的脸色,却不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红润。 这人究竟做了些什么? “豹子,你没有懂我意思。”于张氏见此不由道。 “嫂子,我实在是有事情要同小虎子他说,你有他的消息么。” 那个男人似乎十分执着于要找于平平,而且看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无论从他的语气,动作,神情,无一不显露出此人急迫的想要找人的心情。 “豹子,我想你是弄错了,平哥儿他早就在两年前就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那男人连连道了三声。 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小虎子怎么可能死了? 可这消息既然是从小虎子的嫂子口里听说的,那这件事几乎是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小虎子可舍不得让嫂子伤心。 但,为什么。 难道事情败露了? 不对,像小虎子那么机灵的人,应该不会死的。 不会死的。 忽然那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向于张氏: “嫂子,小虎子的大儿子是哪一位?” 于张氏没有说话,她只是指了指于絮的位置。 于平平的大儿子是谁不言而喻。 “小子,你过来,小虎子有事情要我跟你说。“ 听了这么半天,无论是谁都能明白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口中的小虎子便是他们的父亲,于平平。 于絮先是看了那男人一眼,最后还是站了起来,走向了他。 “豹......”于絮不知该用什么来称呼这位忽然出现的男人。 “小子,你记住,我叫陈抱,以后叫我陈伯伯就好了。”那男人嘴角上扬,对着于絮笑得温柔。 似乎因为某些原因,于絮看到这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竟然有了一丝亲切感。 “陈伯伯,父亲要你同我说些什么。”于絮直入主题道。 “小虎子曾经说过,如果事情出现了某些无法预料的意外,就让我来找他的大儿子。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我也算是跳过了某些步骤。 直接到了这最后一步。”陈抱似乎有些感概。 于絮没有说话,他似乎也陷入了某些回忆中。 “不知父亲让陈伯伯来找我,是有什么要嘱托的么。” “对,你的父亲给你留了一个盒子,这个盒子里具体有些什么,我不知。 但有一点我得告诉你。“ 第二十七章 离开 “这盒子里的东西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不然你父亲也不会让我给你保管。 而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是。 这盒子的钥匙前些年已经失窃,剩下的,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里面的东西,也不知是些什么。”最后一句,陈抱是小声嘟囔的。 毕竟从他保管这个盒子之后,也试着暴力打开。 但很可惜,这东西邪门的很,他压根连一丝丝缝隙都没撬开。 既然事情发生到了这个地步,将这盒子给小虎子的儿子也行。 兴许,给了年轻人,这盒子在某一天能打开也不一定。 就当陈抱觉着自己的任务完成,准备离开的时候。 于絮叫住了他。 “陈伯伯。” “怎么?”陈抱停住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于絮。 难不成这个小子还要同他告别么? “盒子,你还没有给我呢。”于絮的声音多少带着一丝无奈。 盒子?盒子...... 对,他想起来了,他方才光顾着说话去了。 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将盒子给小虎子的儿子。 这下,不久有些尴尬了。 “关于盒子,现在这东西并不在我身边,也不好现在就给你, 到时候我飞鸽传书给你,你写上你的地址。 之后我会差人将盒子送到你府邸上。“ “好。” 陈抱说完又准备直接走了,但这一次,是他忽然停下来脚步。 “小虎子他儿子,关于你父亲的死讯,我想其中定然带着些猫腻。 你有时间记得好好查一下。 这定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这下,于絮看向陈抱的眼神便变了。 他为何如此确认。 明明他才刚刚得到父亲的死讯,就如此直接觉着事情有猫腻。 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发现这个父亲的好友。 在得知他的死讯后,脸上只有惊讶和不可置信。 却没有一丝丝的悲伤,按理来说,他该悲伤才对。 为什么,这个人反而直接觉着这件事有猫腻。 他究竟知晓些什么。 那个盒子又是什么。 尽管于絮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但他却还是没有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他的脸上只是一片平静。 “陈伯伯,我知晓了,这件事,我会尽力调查的。” 说完,于絮给了陈抱一个坚定的眼神。 陈抱看着如今已然变得成熟的于絮,心中不知生出了一股子奇怪的感觉。 这么一看,似乎这小子,长得很像年轻时的于平平。 生生让他觉着有股,自己又回到他们当初相见的时期。 将脑子里的那种奇怪想法甩走,陈抱跟于张氏打了一个招呼后便离开了。 于絮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端起还没有吃完的碗筷。 夹菜,送入口中,嚼了嚼。 于絮一脸的若无其事,仿佛方才并没有发生什么。 而在座的人也没有问,众人继续吃着饭,更没有人追问于絮,那个奇怪的男人,究竟同他说了些什么。 很快,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苏清随着于絮又重新回了清丰县。 因着昨日是端午,摊子上的粽子依旧摆着。 各式各样的,看着十分诱人。 街上异常热闹,所有人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当中。 香气随着风,吹进了马车内,让于亦辰眼睛一亮。 马车到了于府。 掀开车帘,于絮最先下来。 只瞧他熟捻的从苏清的手上将于亦辰抱了下来。 之后将这奶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就向苏清伸出了他那双宽厚的手。 “来,小心些。“于絮一边伸出手,还细心的嘱咐。 苏清一把握住那只比她手掌要大上两倍的手,一点一点的从马车上下来。 她其实是会一点武功的。 生在镇国公府,每位小姐公子,无论嫡庶,都会被教授一些武术防身。 所以,像下马这种事情。 其实压根不需要如此麻烦的,她也没有于絮想的那般娇贵。 但,当她看到那宽大的手,朝她伸来时。 她还是握住了,就像那些恩爱的夫妻一样。 她被小心翼翼的牵着下了马车。 于絮一把将于亦辰抱起来,还特意空出一只手来。 苏清一瞧,便熟捻的牵上那只属于她的手。 这下子,她心中竟生出一种奇特的满足感。 兴许,这一生,她会牵着着只手,直到永远。 想到此处,她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自小时候,她便一直惦念的人。 若是有时间,她需要去见他一面,也算是找找过去的回忆吧。 尽管少时的记忆带着无数的阴谋和陷害,但唯一让她觉得美的回忆,想来都是属于那一个人的。 如今只是稍微一想,她就有些感慨。 手也不知不觉中,放开了那只宽大的手掌。 于絮自然是注意到了旁边人的情绪的不对劲,于是他停下步子。 “清,你的手......” 于絮没有说接下来的话,但那眼神却十分明显的透露出,他此时不爽的心情。 苏清先是怔了怔,然后上前两步,重新握住那只手。 “刚刚脸有些痒。” 所以放开了。 苏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但反正都说了话,她也不能让于絮的耳朵聋了。 此时苏清心中很快将这些奇怪的事情剔除。 什么时候,找个时间见见他呢? 这是苏清满脑子里想的事情。 次日。 苏清特意等于絮出发去县衙后,才偷偷摸摸出了于府。 至于为什么她要如此偷摸,主要还是因为她要见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能见的。 所以她早早的便将自己装扮了一会,还把自己所有贵重的东西全部戴在了身上。 不知是不是所有人,在时过多年,再次见旧人。 都会特意将自己装扮成过得很好的样子。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自己过得十分美满。 其实前世她拼死也要和离,也有那个人的原因吧。 毕竟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所有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而她原本也以为自己将会嫁给他来着。 阴差阳错,她嫁给了于絮,也断送了她多年的梦。 等走了一段路后,苏清才恍然想起,这里是清风县,君颜家在王朝。 若是她今日执意要去见他。 就算是快马加鞭,清丰县到王朝也要七日时间。 那也意味着她将短时间离别于絮,于亦辰,她倒不是在意她走了,这于府会怎么样。 只是今日她匆匆出来,并没有在家里告知自己将要离开数日的消息。 就这么直接走了。 兴许,于絮会告上官府,哦不,人家本身就是官府。 到时候官兵寻人的戏码。 她可受不住。 她不希望在跟君颜至叙旧,聊得正开心的时候,被官兵抓走。 当然兴许,被同样抓走的还有君颜至了。 既然如此,那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于府,写一个字条,再嘱咐下人们好好照顾辰儿比较好。 不知为何,过了一个晚上。 她想要去见君颜至的心就越发收不住了。 她必须要见他一面,算上前世的年数,她竟然有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旧人了。 若是再不去,她怕是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当然了,苏清此行还是有别的目的的。 她随身带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是她近日里写的所有话本。 听说王朝的话本极其热销,她既然选择了写作这条路,那就要选一个好位置。 刚好把这件事交托给君颜至,她也算十分放心了。 既然谈到君颜至,那就不得不说一说这个君颜家。 君颜家是王朝第一富商,同样也算是第一世家。 君颜家曾经出了三代皇后,七个妃子,跟皇室密不可分。 如今在朝为官的,虽然官职不大,却文官武臣皆有。 这君颜家可谓是全才之家,其下还分管着各种商铺,可谓是第一大族。 而君颜至虽然只是一位庶子,却也甚得君颜家的老爷子欢心。 更何况,君颜至本就是奇才,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比同龄人要高上不少。 所以他,也是全王朝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苏清便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成。 如今的她,已经坐上马车,吃着买好的水果点心,好不惬意。 时候已近黄昏。 于絮刚回到府邸,就打算同苏清商量一下自己父亲的事情。 可他寻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有关她的一丝身影。 林青看到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于是走向于絮。 “爷,你这是在找夫人吧。” 于絮原本还准备说让这个林青不要打扰他找人来着。 一听夫人二字,他便收了眼底里的焦急。 “嗯。” “是这样的,夫人说她有事需要外出一趟,说是要走十天。 呐,那边有夫人留给爷的信。” 林青指了指书房,表示信件在里面。 “好,我知晓了,你去忙你的去吧。” 说完这句话,于絮便匆匆去了书房。 果然在案台上发现了一封信件,似乎是怕被风吹走了,上面还压着砚台。 于絮将信展开。 上面只用笔写了几句话: 我走了,十日之内必回。 家中事宜托你处理。 勿念。 于絮仔仔细细盯了这纸数十遍,看来看去,还当真只有这三四句话。 可,还真是言简意骇。 一时之间,于絮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觉。 第二十八章 小乞丐 苏清走了,只留下了一张什么也没交代的纸条。 于絮怔了一会,才将那张纸条重新放回桌上,他甚至还重新用那砚台压住了。 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打开过这个纸条似的。 而此时的苏清,早就一直在马车上潇洒去了。 她并不担心辰儿,毕竟前世她这个母亲压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于絮这也还是将辰儿养的好好的。 既没有缺胳膊又没有少条腿。 反正她对于絮是相当放心的。 如此,她便真的没有什么顾虑,况且也只是去了十几天而已。 她又不是不回来了,没什么可担心。 就算于絮在这十几天里找个什么漂亮的小妾,她也无所谓。 重生一次,她对这些看得很淡。 而且她不觉得自己跟于絮有什么很重的感情。 要说上一次遇刺,她为什么要护在于絮的面前呢。 她其实也不知道,兴许是对他的歉意吧,又或是对让他一个人抚养辰儿的愧疚。 亦或者,是对于他的父亲。 因为不管怎么说,镇国公府似乎也跟于平平死亡有关系。 或多或少,她都对于絮感到有些抱歉。 她和他的命运从开始就掺杂着利益,如今她虽然不想承认,但于家跟她苏家,似乎将会带着这种纠葛,在这一世中纠葛出一个胜负。 一路上,苏清并没有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有时候在街上遇见好玩的玩意,她还会让车夫停下来。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五六天。 可看了看路程,若是以这个速度走下去,起码还需要七八天才能到王朝。 苏清只是犹豫了一小会,便决定接下来,不坐马车了。 她在落脚的地方,买了一匹快马。 接下来的风景,她准备在马背上看。 算上前世,她也有许多年没有碰过马匹了。 刚上马背时,苏清心中还有些紧张,她怕自己若是因为不熟练,就这么摔下来了。 那可就有些丢脸了。 可没有想到,当她握住缰绳的时候。 心中便下意识的一勒,两只脚夹住马背。 她像是无师自通一般,一系列的动作熟练至极。 马匹似乎也能感受到它背上的那位是个老手,所以比平常要显得更加温顺。 很轻易的,苏清骑着这匹快马,驰骋起来。 风吹着她的脸颊,带着阳光的味道。 这种久违感觉,让苏清一时之间竟然心中无比宽阔。 似乎,什么于家,什么镇国公府,都与她无关。 现在的她,只是一只插着翅膀的小鸟。 感受着自然与风,看着沿途的风景。 苏清这才恍然,这马车上的风景过于局促也带着条条框框。 还是这马上的风景过瘾。 这边的苏清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此时的清丰县,于絮却正在为从那个陈伯伯拿来的的盒子发愁。 这盒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无论他用什么砍都打不开。 而且据说这个盒子还有一把失踪的钥匙。 可这句话在他亲眼看过之后,就只觉着有些胡说八道了。 因为这盒子压根就没有一丝缝隙,更别说什么钥匙孔了。 整个盒子严丝合缝,根本就没有一个孔。 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若不是母亲看样子是认识那个陈伯伯的。 他就要认为自己是碰到了什么骗子了。 当于絮将手中的斧子筋疲力尽的朝那盒子打上最后一击,却依旧纹丝不动的时候。 他瘫软在地上,脸色十分不好。 算了,这个东西似乎一时半会打不开。 他近来还是不要再对这个东西白费功夫了。 当想明白这件事情后,于絮一脚把东西踢到一边。 要说那东西也不重,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一点,着实让于絮有些气恼。 此时的苏清已经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林子里。 她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发现这个地方是个盛产药材的深林,名曰药林。 地图上还标识了,此间有一座破庙。 在上面寻了半天,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苏清看了半天,似乎只有这个破庙可以落脚了,毕竟这天色已晚,加上这药林太大,不是她想尽快出去就能出去的。 更何况这马已经连续跑了很久了,该休息了。 既然已经决定去那破庙了,苏清便下了马,牵着马儿朝那标记的地方走去。 一间庙。 一间破庙。 一间没有香火没人供奉的破庙。 庙里光线昏昏沉沉的,四周残破不堪,庙中间一墩大佛满身灰尘,虽然破碎却依然尊严。这个破庙是挡不住风雨的,却仍有流离失所的人将它当作唯一的藏身场所。 庙里没有燃篝火,有些清冷。 几个穿着破烂,乞丐模样的人,搂抱着枯草蜷缩在一旁,身强力壮的已经把干燥潮阳位置比较好的地方给占了。 徐子川,用袖子擦了擦脸,啐了一口。 一边朝四周望了一下,一边解着裤腰带,蹲在庙前的林里,作势上茅厕却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在土里刨着…… 这个时辰这么做,必须冒很大的风险,动作也要快精准且迅速。 长且旧的袍子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合身,徐子川知道现在这一身打扮很滑稽……这套灰青布袍子还是在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徐子川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 庙里的老乞丐说,徐子川是被她娘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送来的,那是一个眼角有泪痣的女人,义父绝代,美得不似凡人。每当这个时候那又老又臭叫花子,就会睁着混浊的眼望着徐子川,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徐子川知道他又会说,你连你娘亲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呸, 这个老乞丐,临死了,都还这么色。 可话虽这么说,他却是这破庙里唯一护着她的人,在最饿的时候也不忘份一口羹给徐子川这小叫花子。 “兵荒马乱的年代,终究是要妻离子散,饿殍浮尸。”这是老人死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徐子川觉得最有学问的一句话,因为徐子川一个字都没能听懂。 可作为一个小乞丐,不需要内涵与修养,字认得再多也找不来吃的。 徐子川好死歹活在这块破土地上呆了五年,没被饿死,也算是个奇迹了。 一场大病把徐子川烧糊涂了……徐子川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上下瞅一瞅,瞧自己这身形约莫也就六七岁,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但徐子川想自己应该不止那么大,因为徐子川懂得很多事情,或许只是发育迟缓。 老乞丐直到死前还一直坚信,徐子川不是孤儿,他说那时候庙还没这么破,而徐子川似乎穿得很好,一身行头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他告诉徐子川,徐子川还有娘,她说以后会回来接徐子川。 但,徐子川对他说的一切却全然没了印象…… 这老乞丐曾经是个说书的,谁知道他整日与徐子川叨唠的这一切是不是在胡诌。 这是个逼不得已,也会出现人吃人的世道。 而徐子川,要做的,就是怎么好好活下去…… 如今,现实摆在徐子川的眼前,破庙里唯一待徐子川好的人死了,徐子川的前途一片堪忧,但好在,老乞儿在死前还给徐子川留了些吃的。 冗长的袖子拖在地上沾染了灰尘,徐子川的手早已脏兮兮了,指甲里满是灰土,只要将潮湿的土刨开,便能见一个油纸包,里面还剩有半个馒头。 这年头,吃食很少了。 观音土都有人吃…… 偷、藏、抢是必不可少的求生技能。 可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一遭乱世里存活。 徐子川贼头贼脑的,一两秒的时间,打开油纸包,里包着老面馒头,偷偷咬一口,含在嘴里,不舍得嚼,低头手指发抖的把吃食拿纸裹好,有依依不舍地闻了一闻那味儿,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回了土里,立马伏低身子趴在地上,展着袖子,抚来几把土,又把它给埋了,末了顺手就抓着一把观音土,塞进嘴里……嚼了嚼,忍不住皱着眉头,味道有些不大好,能饱肚子就行。 “你个臭小子,偷偷摸摸的在吃什么,也不孝敬爷儿们。” 徐子川一惊,立马在地上抚了几把,一阵狗刨式,极力想把挖乱的痕迹给遮掩住了。 “看这样子,定是那老乞丐什么留了他什么好吃的。”突然一股力道袭来,谁的脚便猛然踹在了徐子川的背上,身上火辣辣的疼,身子往前趴,憋得徐子川眼泪都出来了……喉咙一哽,一嘴合着馒头的泥还来不及入肚,便喷涌而出…… 白白的观音土,夹着白且糯的老面馒。 真可惜。 “靠!他有馒头。” 几只脏兮兮的的手便一阵乱摸,竟掏出了地里的纸包。 “有些馊了。” “还能吃,给我留一点。” “他奶奶的……死贱种,居然学会了偷着自个儿吃,看徐子川不踹死你个贼小子。” 拳头雨点般落在徐子川身上。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一个男人。 五脏六腑都在疼……灼烧一般,这感觉竟比几日没东西吃时的胃绞痛还要来得剧烈。 横竖都是死…… “几个老要饭的欺负我一个,娘的,我跟你拼了!”徐子川趴在一个人身上,抱着腿,在那臭醺醺的裤管上狠狠咬…… “疼死了,狗,娘养的。” 尘土扬起,一时间眯了眼,那拳头像一阵狂风暴玉般袭来,徐子川那残破不堪的小身子板一点点往前挪,手指发颤地向前伸,拾起跌落在地上的馒头,在一阵抢夺中,一把塞入嘴里,大口的嚼着……潮湿的土混着腥味,又是个馊馒头,真是憋屈。 眼里满是湿气。 这叫啥…… 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第二十九章 变了一个人 这一幕恰好被苏清瞧见了,她皱了皱眉。 心道:难不成这破庙是这些乞丐的容身之所? 可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未免也有些太过卑鄙了吧。 “喂,你们这样可是有些欺负人了?” 苏清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落在这些人的耳间。 但他们却充耳不闻,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子的话放在心上。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道德,他们觉着手中热乎的馒头才更值得他们注意。 可其中一个乞丐却眼尖的看见了苏清头上的玉钗。 就算他不懂,却也知晓那可是一个好东西。 能换不少粮食。 于是他看向苏清的眼神带着贪婪,那神情如同看中猎物的狼一样。 苏清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神情不善的乞丐。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十分清楚的,对付一个乞丐,她自然是绰绰有余。 可若是那些乞丐一起上,她的处境可就是相当危险的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心如白莲的善人,却也没有到了黑心的地步。 这一次,她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也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忽然间,苏清有些懊恼,她不该出言才对。 对于这些压根就没吃过什么饱饭的人来说,她若是只是一个乞丐,那还没什么。 但若是她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境地就完全变了。 她因着一句话,将那些人的视线转向了她,也让目标悄然从那个小乞丐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身上,有好东西。” 那个乞丐舔了舔嘴角,邪邪一笑,那张泛着恶心黄色液体的嘴,微微咧着。 这下,那些衣衫褴褛,有些甚至衣不蔽体的男人齐齐看向苏清。 那一双双如同饿狼的眼神,让苏清眉头皱得都快要夹死苍蝇了。 因着那些人的目标已然转移,徐子川趁机抱紧自己怀里的馒头,跑了。 跑了,跑......了。 苏清脸更黑了。 这下,她算是遇见了世道的险恶了。 但若是仔细一想,她若是那个小乞丐怕也是会跑路的。 可,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要不要挑拨离间一下?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试一试总比被挨打的好。 “各位,我只是一位弱女子,还生着病,自然是打不过你们。 我头上的玉簪只有一只,你们人如此多。 那可有些麻烦了呢~” 苏清声情并茂,脸上带着娇弱女子的虚弱。 她的脸色在树荫下还真的显得有些病态和苍白,看起来活像是一个病秧子。 “我究竟要给你们哪一个呢?” 苏清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 “你这死婆娘,别想着挑拨离间,我们都是一家人。”那第一个发现她头上有玉簪的乞丐,一下子就看穿了苏清的意图。 只瞧他猥琐的眼神,上下的打量着苏清。 “你这贱婆娘,姿色倒是不错,也不知道滋味怎么样~” 那男人舔了舔嘴唇,眼神毫不客气的盯着苏清的身上瞧。 似乎能从那衣料里,窥见那令人垂涎的玉峰和沟壑。 “好好伺候我们哥几个。 伺候好了,就将你卖给怡红院,不然我们可有很多方法对付你。“ 说到此处,那男人还咯咯咯的笑起来。 苏清听完这些话,脸色都黑了。 她笑了。 那些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笑容。 但在这种笑容在这场景里,多少显得有些诡异了。 “你们可以试一试。”她的声音冷冷的。 神情和表情也完全跟方才那病美人的样子不同。 没等那些男人出手,苏清便已经开始动了。 她的速度很快,虽然没有高手那般的只剩下残影,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鞭长莫及。 很快,她便到了那个一直说话男人的背后。 一脚踢向他的后脚窝,顺势踩着他的腿。 苏清左右碾了碾。 嘎吱。 似乎所有人都能听到那清脆的声音。 其实就连苏清也有些不可置信,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力气会如此大。 只是碾了碾,就有这种声音。 也许是当时她有些生气吧,怒火让她变得厉害了也说不定。 “啊——啊——” 那男人便半跪在地上,他的脸已经痛的扭曲,眼里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上,都上啊,只是一个臭婆娘而已。”男人气急败坏。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处于这种屈辱的境地。 而且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动不了了,那女人的力气竟然大得吓人。 他被踩着的腿,俨然有种骨头碎裂的感觉。 只要他稍微动一动,就痛的让他只想晕厥。 虽然苏清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但是她心中可没有那么平静。 因为她明白,她决计打不过这些男人。 但有些时候,人身上是有一股倔气的。 更何况她面对的是这么一群渣滓,她要让他们明白。 她并不是那种能任人摆布的泥人。 她要他们痛,要他们害怕。 拼死一搏,情况是否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她不知。 但总归要试一试,才能知晓结果如何。 所以,当那些男人一起朝她这边走来的时候。 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哪怕是那些拳头如同雨点一般打在她身上,她也是无畏的。 她被人踢一脚,她就会用更大的力气去给那人一拳头。 她这股子不要命的狠辣,一时之间,让那些男人手忙脚乱。 苏清没有怎么学过正儿八经的武术,所以要说她的招式多么高深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拳打脚踢,还是扯头发,掐人,甚至连咬人她也用上了。 但渐渐的,她似乎也累了。 反应也渐渐慢下来。 也许是男人的力气跟女人的力气不能比,又或者是那些人实在太多。 她的被打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 后来,她只能勉强用手挡着自己的头,蹲下身来。 这时,那个开始被苏清一脚碾碎了腿骨的男人,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她的身后。 他的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菜刀。 菜刀因为年久生出了很多锈,但它刀锋依旧。 “该死的臭婆娘,我要你死——” 当他发现自己被一个女人轻易废了一只脚后,他就怒火中烧。 当刀锋离苏清只有一寸距离时,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虽然他们也时常抢人东西,但杀人,他不仅没有干过,也没有见过。 如今,他们的脸上除了惊讶还有一丝好奇和蠢蠢欲动。 那种来自心底的兴奋,让他们十分期待。 白皙的脖颈。 与那把他们常常拿来砍肉的刀锋相触。 会留很多血吧。 不知道这跟杀猪有什么区别。 那些人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把生着锈的刀和那诱人的脖颈。 近了,近了。 似乎那刀锋就要碰到雪白的皮肤了。 那种寒意,也让苏清感受到了。 就在刀锋离那雪白的皮肤只差一丝丝距离的时候。 苏清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 瞬间,就到了那拿着刀的男人身后。 而那把生锈的刀,竟然不知不觉中到了苏清手上。 她不一样了,但是众人却看不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似乎,又完全不一样了。 她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 只瞧苏清没有任何犹豫的,拿着那把原本可以结束她姓名的杀猪刀。 手刃了那男人。 血溅了一地,当然也不可避免的溅到了苏清的手上,脸上。 衣裳却未曾溅到分毫。 而那男人到死了,竟然还带着那事情即将快要的手的笑容。 他还以为,自己能解决了这个女人...... 苏清的目光扫向剩下的众人。 那恐怖的眼神,让那些男人一阵哆嗦。 不对,不对。 这个女人变得比之前厉害多了。 就在那些乞丐以为,苏清要解决他们的时候。 她忽然晕倒了,但也只是晕了一瞬,很快她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微微的波澜。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些乞丐竟然觉着这眼睛没了嗜血的冷意,反而带着一丝温柔。 此时的她,似乎精疲力竭了,压根就没了能跟他们动手的力气。 忽的。 一双白得不该出现在这破庙的上等靴子便呈现在了苏清眼皮底下。 那双靴子,很精准的踩在了苏清已经变得污脏不堪的衣裳上面。 苏清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还留着神识。 “你,踩......” 着我的衣裳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因为她着实没了力气说话。 但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还是不好。 哪有人一出现就踩人衣裳的。 虽然现在这种情景不是计较这个时候,但苏清还是有些无语。 她这一天,究竟是倒了什么霉,遇见的人一个比一个猥琐。 一席白月牙袍子慢慢垂在了地上,身上衣裳的质料也不知道是什么,总十分很上等。 想来是一位世家公子。 那人不知道扔了一些什么东西出去,那些乞丐们一哄而散,群而抢之。 若是这位公子不出现,他们也是要跑的。 毕竟这个姑娘,简直太恐怖了。 反正也算是有些收获了,这可是金叶子。 苏清还是在地上趴着。 倒不是她非要如此不雅的躺在地上,主要是那人一直踩着她的衣裳,她根本也没有力气挣脱。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躺着吧。 “姑娘,可有受伤?”琅琅如玉的声音,却有着绵绵之力,温雅的语调,仿若清泉凉水注入苏清的全身,连带着身子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苏清并不想理这人。 你要是想搭话,也请您把您的贵脚挪开啊—— 一只玉手修长而美,像是怕弄疼苏清似的轻轻将她撑起。 他的那双雪白靴子,也早就随着动作而挪开了。 苏清诧异的抬头看向那个人,事隔多年她都无法完整阐述初见他时,那惊心动魄的美。 “愿意随我一同回家么,管你一日三餐,保你吃饱。”男人与生俱来的倾醉轻语,明显带着诱拐的口吻。 原本苏清还有些沉浸于这人的美色中,但此人话一出。 她的脸色便变得十分怪异。 什么,什么? 她看起来像是那种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么。 还跟他一起回家,到时候被卖了,她哪里哭诉去。 长得如此像仙人,没想到心思如此恶毒。 第三十章 醉酒了 苏清依旧没什么力气,但勉强能支撑住自己不倒下。 她松开那长得过分漂亮的男人的手。 “公子说笑了,我长得像是那种吃不饱的人么。” 像,很像。 尤其是她那一身几乎都快要看不清原先颜色的衣裳。 君哲虽然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但那眼神似乎就差把“就是乞丐”这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就当苏清准备辩驳几句时。 那人素手一挥。 一阵烟雾便自他袖口而出。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她被人光明正大的拐走了。 君哲每天重复做的事情有三件: 一、睡觉。对此他深谙此道,一旦和衣躺下来,几乎可以睡上大半天,不起床。 二、种草药,睡觉余下的小半天,他用来种小草,摸小花。 三、吃药,这一步骤用去的时间很短,只是,在这之前为苏清和徐子川做饭的时间会要用得比较长。所以可想而知,她们两个还是占在了君哲心里三分之一的地位。 徐子川就是那个被乞丐欺负的孩子。 当初也算是她苏清,从侧面帮了他。 也不知这人怎么也被绑来了。 叼着笔,琢磨了一下, 将这些用小楷字工整的写下来后,把宣纸折了三折,塞进床底下的小木匣子里。这里面已经半满了,都收着一些苏清平日里练书法的小字条。 真无聊…… 苏清长吁一口气,趴在桌上,低着头拽着宽大的袖口……发呆。 这是件男式的袍子, 浅紫色,布料凉且柔软,大夏天穿在身上只觉得浑身舒爽无比,这怕是上等的料子,君哲平日里也穿过这件料子做的袍子。 可是…… 为什么又是男款,而且尺寸也不对。 跪在椅子上,撑着手,撩起袍子一把抓过案上的铜镜,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眼是眼,鼻是鼻的。 此时徐子川出现了,他走到铜镜面前。 竟然十分安静的照了起来。 他揪起头上的小毛发拉到眼前,眯起,打量了一番……嗯,还是那么枯黄。 但经过这几日的调养,脸圆润了不少, 只是皮肤依旧那么黑, 以前当乞儿的时候,也没功夫洗澡,一个个都是脏兮兮的,也不觉得什么……可如今跟君哲住在一起,他整天香气袭人,那皮肤也如一池的霜雪,对比之下徐子川就有些自惭形秽。 其实这也没什么, 只是他美得像女子。 而他脏得像乞丐而已……只是也不知道为何,无论怎么搓澡。 这浑身上下还是干净不了,低头嗅一嗅…… 似乎还有股味儿。 ——难道是他多疑了么。 “阿清……”一旁的床上那一裹被褥动了动。 徐子川继续拧着小胳膊上的皮,发呆,独自琢磨着。 而此时被叫到姓名的苏清,面色有些不好。 想来,这人又要开始使唤她了。 她好歹也活了二十几年,没想到如今竟然沦落到给人做丫鬟的地步。 “阿清,给我一口水。”那床被褥那掀开了,一头乱发以极诱人的姿势,散乱了一枕头,他的睫毛长长的,有些抖动,眼角下的朱砂妖艳得有些惊心。 苏清点头。 啪的一声,摔倒,趴到了地上, 一抬头,正对上他撑着手,望向苏清的眼,那眸子如月色般缱绻,竟有几分怜惜之情。 心怦怦乱跳。 苏清胡乱的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利索的倒了一杯水,双手捧过去。 “不待你这么不讲究的,”君哲笑了,摇着头有些无奈,“哪有直接把手抹身上的,新买的袍子又脏了。” “不敢了。”苏清老老实实的承认鸟错误,半懒地掀着眼皮望着他,“我下回儿一定擦干净了再抹身上。” 他气竭。 不再理苏清,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清搬着小板凳,坐在他面前,双手撑着下巴痴痴呆呆的看着。 话说他饮水的姿势真是好看得不行了,一手托着,另一只拿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举手投足都像是很有气质的高贵人物……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毕竟每个人对美的事物,都会多看几眼。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却被他瞟了一眼,喷了苏清一脸。 ……这,感情好,凉快。 苏清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 他低头咳嗽着,肩不住的抖。 “君哲,”苏清拿着袖子擦着脸,却被他斜乜一眼后,很自觉地从怀里掏出了小绢子,抖一抖,继续擦……嗯,深吸一口气,不愧是被他含过的,那水都泛着一股儿动人的花香,啧啧。“你为何要绑了我来。” “你太可怜了,我是个心善的人。” 君哲如此回到。 这个君哲,看起来神仙似的,其实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除了会做那三件事外,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而且像是以前就过着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苏清又得到了一件新做的袍子……这次竟比以往还要大,那袖子就要拖到地上了……简直是忍无可忍。 “君哲,这衣服大了。” “我也这么跟老板说的,他说孩子长得快,以后还能穿。” 孩子?她一个都有四岁孩子的人了,竟然有朝之日会被人称作孩子! ——||你也不用买够她穿五年的款式啊……苏清泪…… “君哲,下回而可以不买这个款式么?” 他挑眉望着苏清。 “我是女的……” 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然后呢?” 没法沟通。 苏清以为他只是装糊涂……后来才发现,他压根就对女人没有概念。 苏清从来都不知道君哲与人的差别在哪儿。 每月的十五,君哲都要会独自去一个地方,回来后他都免不了一身疲倦,雪白的靴子上沾染了黄色的泥土以及一股浓浓化不开的香木味。 然后一整天都会待在宅子里喝闷酒。 活脱脱一副思春的怨男形象。 可苏清就喜欢看他喝,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与凡人一样,肆意放纵。 君哲,长得真得很俊美, 一盏灯,昏黄且泛着柔和的光, 君哲眼角下的朱砂痣红似乎火,他睫毛长长,一片阴影遮住了眸,眉间极力掩藏忧愁,他就这么斟酒自酌,举手投足中数不尽的风流。 记得有人曾跟苏清说过,眼下的痣,皆为泪痣,此人一生命途多舛,情路坎坷。 君哲的酒量不好。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醉后他的话才更多。 “世人不是有一句话么,一醉解千愁。为何我却千杯不醉。” 他摇摇晃晃的想指着苏清,却发现定位不对,于是挥了袖子,不做无谓的坚持,继续捧着酒坛子往嘴里灌去。 衣衫都湿透了。 他这还有脸称自己不醉,苏清呸。 苏清拿筷子夹着一块腌萝卜,拿馒头包着,塞进嘴里,掀着眼皮望了他一眼,反手叩指敲了一下桌子,“君哲,别这么浪费酒,好容易才酿了这么小半坛。” 得, 您喝。 苏清摇摇头,斜乜他一眼,大大咧咧的,一脚踏在长凳上,探着身子撩起袖子夹了一筷子大肉,狠咬一口馒头堵住了嘴。 好女不跟醉男一般见识。 突然一双玉手探来按住了苏清的袖子,还没等苏清反应过来,他一路摸索着向下, 苏清一激灵,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叹一声不好。 那纤柔、毫无瑶疵的手指握住了苏清的筷子。 突然苏清就被他这么一拽,身子撞上了桌子边缘,正巧磕在了两团肉上,疼得苏清直做深呼吸。 “吃这个吃了一两年,都不厌烦么。”他蹙着眉头看着,君哲醉了,盯久了肉,低头启唇就着那筷子,就把那油乎乎的东西给塞进了嘴里。 啊啊啊啊啊…… 这死人,又玩这一招。 苏清瞪大眼睛望着他,“不准吐。” 他脸一变,很憋屈。 好歹还是吞了。 笑话,也不知道现在肉价多贵。 “……还是这么难吃。” “您这吃花的,就不该学苏清吃肉。吃不惯,下次耍酒疯的时候就不要和我抢。” “其实,以前有人喂过我吃,”他把筷子一丢,一屁股坐在长凳上,袖子一横,身子趴在桌上,声音也细微不可闻,“似乎味道不像这么难以下咽。” 啊, 惊天大报料。 苏清很八卦的凑过去问,“君哲,曾经谁这么喂过你?” 他茫然的抬起头,眼神涣散,“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那个人。” 饶恕苏清, 苏清脸上那鄙夷的神情实在是收不住了。 他突然望着苏清莞尔一笑,身子凑了过来,展着袖子把苏清捞入了怀里,那醉意像是能传染似的,连带着苏清也有些晕乎乎的了。君哲头枕在苏清的颈项,那一席长发乌黑油亮散乱了苏清一身,声音极是温柔,就像是一潭孕育了许久的春风,拂得苏清心乱极了,他睫毛轻微的颤着,带着股忧伤的,那眼下的朱砂像极了一滴泪,那么惊心,他说,“你这表情,与他真像……” 他从未用这样的声音与苏清说过话, 手臂更是拥紧了苏清, 那热乎的气息拂过苏清的脸颊,带着醉人的醇香,连带着苏清的耳根都被烧着了,只能听到被他拥着的身子,传来的,击打胸膛的心跳。 君哲此时一定很悲伤,他透过苏清在抱着谁…… 突然间人也便得烦乱不堪。 “君哲,你醉了。”竟然也不知道从哪儿腾上来的一股力气,将他推了开来。 一阵椅子倒地的声音, 他跌到地上,笑了,一粒泪痣抖着,君哲笑得气竭脸上却流露了很忧伤的表情,“……瞎说,若是我想,便能千杯不醉。” 苏清有些于心不忍, 第三十一章 为何让人绑我 都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蹲下身子想去拉他。 却被他拽着,一翻身,两人双双倒入榻上。 干嘛!!!!! 他拥着苏清,声音很寂寞,“陪苏清睡一晚。” 苏清吞吞口水, 望着他那绝色的脸。 小心肝扑通一个劲儿的乱跳,忙一本正经的望向别处,手握拳一紧一松,都是汗。 真的……只是睡? 不过,俺这尚未发育的身子板,姑且也只能被他当做抱枕了。 果然,他阖上了眼,固执的搂住了苏清。 许久,气息匀称,像是真要睡了。 “君哲,明年十月十日能带苏清么?”苏清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抬头望着他的脸。 “嗯。”淡淡的话语只有一字,却也是承诺。 月色如潮水,倾洒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香气混杂着酒气,弥漫在整间屋子,苏清身边的男子是苏清的君哲,他有着倾城之姿。 可是…… 苏清唯独忘了一件事,她酒兴不好且容易忘事。 没看到这么神仙的一个人,睡相一点都不安稳,苏清被他滚来滚去,压在墙壁上一个晚上,浑身这叫一个痛,做了一晚的噩梦。 翌日,他醒来,拥着苏清。 苏清掀着眼皮看他,想看他对强行拉一女子上床的罪恶行径作何解释。 结果,他斜乜一眼,悠然的说,“苏清不喜欢与人接触。” 说了一句话后,便没了下文,依旧是保持着护拥的姿势,只是那神情分明在说,所以下次你别再溜苏清床上了。 苏清愤怒了! 君哲最近行踪古怪。 神色也很可疑…… 平日里他都是呆在宅子里拨弄些药草,调制些稀奇古怪的丹药。 半个月才出门一趟,去集市里买些米粮,或是拎来一两只鸡鸭,一并扔进庭院里,让它们自生自灭,偶尔也会撒一把米。 对此,苏清很欣慰…… 毕竟,他还记得这些小畜牲,口味与他的不一样。 苏清记得,刚来那会儿,他都很少言。 与他所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来句。 他就像是个不理人间俗事,身在红尘之外的世外高人。 这块地人烟罕至,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家。这座宅子加这片竹林,清修静雅,也着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她一直认为那一次的相见, 是巧遇还是刻意为之。 苏清已经无力分辨了,但这君哲将她带走定然是有目的的。 脑子着实受住了,眼皮挺沉的,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趴在石桌上,打了个呵欠,歪着头,盯着紧闭的门。 君哲这几日总是往外头跑,一天到晚都很少见着他,真叫人费解……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门响。 苏清一激灵, 立马醒了大半,站起身子。 一席身影出现在门口处,浅绛色的袍子上扬了些灰尘,但总归是让人移不开眼,他面容也有些疲倦,望了苏清一眼,有些愣怔,“苏清,怎么还呆在这儿,不去泡药澡?” 苏清想问他去了哪儿,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只是低声说,“水都烧了,却又忘了要加什么药草……” 他一笑,“虽说是复杂了点,却也说了许多遍,瞧你这记性。” 其实, 苏清的记性很好…… 这些天耳濡目染,各类药材分量与药性都能说个大概。 可就是太熟了……苏清才知道那些药材搭配起来,对苏清压根就没什么用。 这时,苏清恰好看见了那无所事事的徐子川。 “小孩,你家义父让你烧水泡澡。” 苏清这些天什么也没有学会,吩咐人的本领倒是强了许多。 特别是吩咐那叫徐子川的小孩。 这人欺负起来,竟让她莫名心中十分舒适。 要不是这个小孩,她用得着在跟那些乞丐乱斗,用得着最后还被这人拐走么。 所以其实,苏清对这小孩心中是有着埋怨的。 “自己去。” 那小孩的声音十分冷淡,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好撒,行,您可真行。 她没精打采的打来热水,往水桶里一泼。 撩起袖子,捏了几钱草药,一寸一寸斟酌,往那热水里添。 瘪瘪嘴…… 都是一些调理气息养神的药材,并没有其他什么功效,还有一两味药草比较陌生,前段日子苏清也偷尝了一下,味道也有些腥涩,舌尖都麻了,一股儿气在体内乱冲。 也不知道一株两片叶儿的叫什么名字,只道是世间很难寻。 不过……用这些七七八八的,泡了这么久,什么感觉没有,这让苏清失了兴趣。 偷斜一眼, 君哲正很认真的执着袖子,探手进去……试水温。 “你比一般人身子弱,下猛药是不行的,你一点儿内力也没有,怕是不行的。这些日子得多泡这种药,等你有了真气,身子骨好了些,我再给你换另一种方子。” 等等…… 他说什么来着。 这一桶子药水,是用来提升内力的? “许多武林中人想求都求不来,泡一天,足以抵五年。”他依然是轻描淡写地说着。 苏清要疯了…… 不早说,苏清就奇怪了,为什么这几日一合眼,就觉得身子里有一股气在乱闯乱撞……原来是内力哇。 发达了…… 花了一个时辰,苏清顶着一头热气,走了出来。 君哲正坐在石桌旁喝茶,笑了一下,朝苏清招了招手。 轻飘飘的走了过去,站定,死命的甩着头, 他一颤,溅了他一身。 “调皮,你是去泡澡还是洗头的……都不知道把发擦干,小心着凉。” 苏清傻乐。 想着又添了五年内功,嘴都快笑抽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也不知道从哪儿抽来了一巾帛,盖在苏清头上,便擦了起来,指间温柔。 舒服…… 舒服哇。 他手从袖子里掏了一下,把一根凉物轻轻放在苏清手中。 一根簪子? 它非木非玉,通体血红,被精心雕琢得简单却不失雅致,用手细细抚摸,一缕熟悉的香味便环绕在苏清指尖,却让人想不起来。 “喜欢吗?” “嗯。”样式挺古朴的,像是手工作的。 “它是什么做的?” 苏清这些年在镇国公府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对一般的珍品宝物,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但此物是什么做的,她却不知。 红木? 不像…… 竹子? 当她是白痴啊,更不可能。 怪了,好熟悉啊,这味儿一定在哪里闻过。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吧,别瞎嗅。” 他从后面拥着苏清,一把拉过苏清的发,手在身上擦了一下,绕着乌发,两三下便弄好了,从苏清手里抽走了簪子,迟疑了一下,轻问了一声,“你在我这边呆了也有一个月了,心中可有什么惦念之人。” 苏清突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头皮一痛, 摸了摸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头发都没干,他就给苏清挽上了。 天气又闷热,这长发半干不湿的,会长虱子的。 你! 次日。 一个女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君哲的身后,身材修长笔直,一身淡梅长袍更显七分秀美,三分英气,举手投足优雅高贵,她遥遥的望着苏清,笑得温柔清澈。 她说,苏清,我知道你。 她说,苏清,我和君哲将与你一齐住在这里。 可是苏清全然盯着某一处, 她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挽上君哲的,十指紧扣,君哲只是轻笑不语。 细雨霏微,烟波万里,几度斜阳, 一丝柳,一寸柔情。 小雨纤纤风细细,杨柳青烟里一抺身影隐隐迭跌,这人身材修长,撑着一把伞站在那里,有着说不出的安静沉稳,眉眼秀雅俊逸。 这人对苏清来说,可是一位熟人。 她,就是花辞。 “雨愈发大了,快些进来。”花辞倚在门处懒洋洋朝他喊了一声。 “君哲还没回来,我再等等。” 自从君哲把她带进宅子里的第一天,每次吃饭的时候,就会凭空多摆出一双碗筷。 花辞,会叫他阿哲…… 从桌上捏了一个杯子,倒了些水……一饮而尽, 她要回去,这件事情必须提上日程。 她不能继续再待在这边了。 今儿个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得赶在君哲回来之前归宅, 主意已定,撑手打开了大门。 却一阵霏微细雨迎了苏清一脸。 花辞明显有些一愣。 收了抖雨伞的手。 忙撸起袖子就要给她擦,“苏清,真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笑了一下,也不恼,只是拽着花辞的袖子说,“外头在下雨,倘若这会儿想出门把雨伞带上。” 挥挥手,很豪迈的说了声,“不用。” 甩着袍子,走得英姿飒爽。 切,这雨也不大么……都没飘到她衣袍上来……咦,突然感到不对劲儿,侧头一看,花辞这家伙正举着雨伞,亦步亦趋的跟着花辞,脸上挂着温徇的笑容。 叹一口气。 完了,这家伙有时候脾气也很倔,认定的事儿怕是也没法改了, 只得由着她,撑了。 这一路上走得真憋屈, 穿了一片竹林,天也放晴了,山上的天气就是这般时好时坏,变幻无常。 花辞利索的收了雨伞,只是安静的站着不动。 花辞斜乜一眼, 她肩膀的一大块,都淋湿了。 心里某一处软了, 其实这人,心地似乎也不错。 “你为何让君哲绑我过来。”苏清忽然出声。 第三十二章 为了什么 苏清的话十分直接,也很笃定。 虽然她并没有什么证据,但她从方才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她的心里便有这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加强烈。 至于她如此猜测的原因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一点,在于这个花辞,从方才见到她开始,面上根本就没有惊讶的情绪。 她,为什么让君哲绑走她。 有时候,苏清觉着这位花辞着实十分奇怪。 迄今为止,她见过了三种不同性格的她。 开始的时候:她,清冷而又强大。 后来见面:她,平静,甚至还有些糊涂。 这一次见面:她,温柔且稳重。 这人究竟是有多个面孔,还是她见到的所有人都不是真正的她。 “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此费周折。” 其实苏清知晓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要说身份,最多也只是一个七品官员的妻子罢了,亦或者说是镇国公府的一枚棋子。 但要说她身上最为特别的,却是她重生一次的奇遇。 难道这个花辞,跟镇国公有什么瓜葛。 其实她如此说,也只是想要诈一诈她。 毕竟就算她是镇国公的一枚棋子,也用不着如此费心思。 “我不知。 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问题,所以我也不知我为何要非要让你来这。 只是我虽然失忆,但脑子潜意思里,却告知我,你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这种意识透过了系统内置,直接传入我的灵魂。 这说明,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花辞看着苏清,眼里带着复杂还有浓浓的疑惑。 潜意思?什么是潜意思。 苏清有些听不懂这人嘴里说的内容,就像是胡扯一样。 不过有一点她却听得十分明白。 这个人,确实是失忆了。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绑她,这不合理。 “所以,那个君哲,一直在跟着我?”苏清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花辞没有说话,但是她那眼神却告诉她。 这件事,确实是如她所想。 “他跟着我多长时间了。” 苏清忍着心中的震惊,假装平静的问着。 “当初我跟你分开后的第二天。”花辞如实道。 在当初跟苏清分别的时候,她遇见的事情也着实十分令人震惊。 她也是在那之后,认识的这个跟仙人一般的君哲。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的身边便多了一双眼睛。 苏清仔细回想了那段时间,心中却震惊的得出一个结论。 她完全感受不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这件事越想越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就算盯着她的是一位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但这样也太过那啥了。 “所以,你让他一直盯着我,就是为了找一个机会,把我绑走。”苏清这话说得笃定。 “虽然你这话有些地方不太对,但总体来说,跟事实差不多。” 看着花辞那个样子,也不像是是撒谎的样子。 于是她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就算你说你失忆了,但这跟你绑我有什么关系。” 她听着花辞之前的解释,心中总还是觉着有些不太对。 不如换个说法,问一问她,若是她还拿那种鬼话来糊弄她。 她就,她就...... 苏清在心中想了许久,这才恍然明白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压根就没有说明东西可以拿来威胁人的。 她如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案中鱼肉,任人揉捏。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在这山谷住一段时间。” “为什么?” “据科学研究,跟旧物,旧人在过去相同的场景里,发生相同的事情,能有利于恢复。” 花辞说了一串,苏清真正能听懂的,也就是那几个字。 但隐隐的,她也明白了花辞言语里的意思。 合着,就是让我呆着这边,跟着你住着,然后看能不能恢复记忆。 可,难不成她当真在之前有见过这个女人? 苏清回顾了自己过往的一切,丝毫没有找出这人存在的记忆。 算了,她这段时间也尝试过自己跑出去。 那君哲也不会管她,至于她乱不乱跑,他也是不管的。 因为这边无论她苏清如何跑,如何想办法,最后都只会回到原点。 所以,君哲才不管苏清,随便她乱跑。 以至于,她逃跑过无数次,也失败了无数次。 而那个名叫徐子川的小子,每回总会拿着一块点心,就坐在门口院子的台阶上,看着苏清这般像傻子一样。 反正在苏清眼里,这个小鬼,不是在嘲笑她的路上,就是幸灾乐祸。 明明怎么说,她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吧。 如今的小孩啊,真是没有一点的知恩图报。 “你能把你的手给我看一下么。” 花辞忽然提出这莫名其妙的要求。 似乎是看出苏清的疑惑,花辞温声解释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轨的想法,苏姑娘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她也是可以拒绝的吧。 虽然苏清内心是想要拒绝的,就算只是将手给她看一下而已,但她总觉着这件事有些猫腻。 但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这个花辞姑娘,是救了她两次,甚至连她的相公也救过。 若不是她当初的相救,她这会儿早就成了黄泉亡魂了,哪里来的命,在这边跟救命恩人闹这些事。 念及这些,苏清心里一下子就得到了安慰。 既然这一切都是出自帮助救命恩人的前提,那她也没有理由不帮。 就算其中的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份恩情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苏清不能做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仅仅只是将手给花辞看而已,这个苏清脑子里却想了如此多。 她在发呆,在神游。 “苏姑娘?你怎么了。” 直到花辞声音的出现,这才让苏清的思绪回归现实。 “好。” 得到苏清的答复,花辞的手便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在碰到她的手的刹那,苏清便感觉到一股暖意,从手掌的经脉,一路延申。 只是一瞬间,她的四肢,乃至全身都感受到了这股暖意。 但这感觉也只是出现了一瞬,很快便消失了,也不知流入了何处。 反正一下子,便全部消失了。 苏清还没有仔细回味这奇怪的感觉,她抬头一看,便见到花辞的脸色惨白。 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了一般。 她的身子在轻微的摇晃。 苏清不知晓这种变化是不是因为,方才她拉她的手导致的。 那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她一手环住花辞的背,给她一个支撑力,这样人也不至于直接昏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苏清关心道。 “苏姑娘,麻烦——你——喊一下君哲,我现在没——有力气。” 花辞这话,苏清仔细分辨了很久,才明白这人究竟说的什么意思。 待她明白她的意思后,她差点就要对这个花辞五体投地了。 这边一个人也没有,而且这是外面,不是院子里。 就在这鸟无人烟的地方喊君哲的名字,这别说是君哲,连鬼都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好么。 难不成,她还指望着她一个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的人,会什么话本上才有的,千里传音。 玩呢? 这样还不如,让她自己背着走呢。 兴许还能少废一些口舌。 就在她准备跟这花辞商量一下能不能换一个方案时。 那人竟然直接昏倒了,靠在她的肩膀上。 苏清顿时被这忽然加大的力量,弄得一踉跄,差点连带着花辞一起摔倒了去。 这人,看着跟纸片人似的,没想到还挺重。 那么,如今她只能拖着人走了。 毕竟在她看来,花辞的意见可谓是十分不靠谱。 可似乎这地方比往日的要长上许多,地势也更加复杂了,甚至她都觉着跟之前的路,完全不一样了。 可按理来说,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良久...... 苏清累的直接坐在了地上,压根就没有管这样是否会弄脏自己的衣裙。 主要是太累了,而且她还要带着一个跟她差不多人,现在她当真是筋疲力尽了。 没有一丝力气了。 花辞被她放置在离她不过三米的树下。 为什么,她明明也走了许久了。 这路怎么就走不到尽头了呢,苏清再借着之前逃跑的经历,忽然互相拼凑。 第一点,不管如何总会回到原点。 第二点,每一次的路上风景样子不同。 为什么,这一次却没有尽头。 难道这一次跟以往有些不同?兴许是人数的关系。 这一次不再是苏清一个人,而加上了花辞。 而且为什么花辞觉得自己喊一声君哲,就能让他出现。 结合之前两点,可以确认的是,她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圈,亦或者更加准确的称呼为迷阵。 而且,因为人数的关系,她们触发的是另一个更加复杂的迷阵。 合理推测,如果她当初怎么走,都会走回到那个小院子。 那就说明这个阵法,其实就是在原地转圈,这说明她们一直就呆在院子里。 如何说,一个人和几个人触发的阵法不一样,但殊途同归。 她们还是一样在原地转圈。 所以,花辞的说法是对的,她只需要喊君哲一声。 他便会出现。 因为他是布阵的人,自然能进出自由。 第三十三章 半年之后 半年后 这期间,苏清跟着君哲,花辞和徐子川三人,一同过上了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生活,尽管在苏清嘴里,并没有承认。 君哲是医者,自然也就顺带着交教了苏清,徐子川,二人医术。 而且在这一段时间内,苏清并未归家。 凤城虽地处西南边陲,但出东门不足十里又是山高雾深、蜿蜒绵延的团山,盛产茶、丝,距州府宜阳又不过百里,加之跟前有细沙江保障水路,可谓水陆两道皆畅通,故而茶、丝商事鼎盛,在这边陲之地也称得上繁华。 辰时,天光大亮。 屏城最大的医馆,仁心堂后院的某间客房内,被敲门声吵到不得安眠的徐子川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被子一掀,“腾”地坐起,满面木然地下了榻,僵手僵脚走到窗前。 紧闭的雕花窗下有一张书桌,桌案上凌乱散着他连夜写的手稿,案前椅背上搭着一件荼白色云雾绡罩袍。 叩叩,叩叩叩—— 不轻不重但异常执着的敲门声仍在持续。 徐子川眯着困倦的双眼自椅背上取下那件罩袍披上系好,转身去应门。 强忍着满腔起床气打开房门,徐子川面无表情地看着环臂倚在门边的那个眉眼含笑、身姿俊逸洒脱如散仙的苏清。 二人目光相持半晌后,徐子川缓缓抬手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语气平板:“苏清,请看着我疲惫的眼,摸着你的良心说,你还是不是人?” 苏清笑意恳切:“帮个小忙……” “不帮。滚。”不待他说完,徐子川便先下口为强,斩钉截铁地拒绝。 他连续熬了六个通夜没睡到囫囵觉,直到今晨才终于将凤城的事宜处理完毕,刚躺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吵醒,此刻的心情不言而喻。 “帮了姐姐这一把,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成不成?”苏清见他就要当面甩上门,赶忙以掌抵住门扉,“到时你要说我是猫,我就喵喵两声给你听;你要说我是狗,我就汪汪……” 话是说得摧眉折腰,可另一手却很不客气地去扯了他的手臂就往外拖。 徐子川右臂被他扯了去,只好拿左手死死抓住门板边缘:“苏清你是鬼!不让人睡觉的恶心鬼!死一边去!” 说着就抬腿去踢,奈何困倦至极导致手脚不大灵活,轻易便被对方闪过了过去。 苏清躲过他的攻击,反手将他抓在门板边缘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场面十分残忍。 “鬼怎么叫?你说,我叫给你听……” 被惨无人道拖行着下了门前石阶的徐子川垂死挣扎,矮身蹲地,任苏清扯断手也不肯再走了。“你先说是什么事。” 苏清也不敢当真扯断他的手,只能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娓娓道来:“三日前收了个病人,左肩有长/枪贯穿伤,紧跟着就带伤骑马朝屏城来,据说中途又自马背上摔下……” 徐子川眨了眨满眼困倦的泪意,缓缓站起身:“所以,你把人给治死了?” “呸,能不能盼我点好?”苏清翻着白眼啐回去后,才又道,“头三日那人一直昏迷着,倒也相安无事。可今晨忽然醒了,又突发高热,却不知为何打死不肯再喝药了。” 准确地说,是不肯让任何人近身,连他进去诊脉,也只讨了个“滚”字。 “不肯喝药?按住给他灌下去不行么?”徐子川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抬手薅了薅自己的发顶。 他话说得凶狠,却架不住天生一把甜嗓,此时又困得糯糯的,听着倒像小娃娃与人置气似的。 “他手下的人嚣张啊,说是如若日落之前还退不下热,就要拆了咱们仁心堂的招牌,”苏清摊手撇嘴,病患不肯喝药,任他妙手回春也无可奈何,“再说了,按住病患灌药这种事,若是由我做出来,总有些失礼。” “你按住病患灌药失礼,我按住就不失礼?”徐子川打着呵欠赏了他一个大白眼,“那家伙在哪儿呢?” 他是个窝里横,对外却又护短得很,光凭那句“拆了仁心堂招牌”,他就一定会排除万难、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药灌进那人嘴里。 毕竟这仁心堂,可是那个神棍君哲的地盘。 这徐子川,似乎就对君哲那个老不要脸的傻子,有着近乎执着的某种情感。 “西院的客房。” 西院是仁心堂专门用来收诊重症病患的地头。 苏清想了想,又叫住了正要往西院去的徐子川:“那人手上有苏家家家主出入本城的令牌,可他们仿佛不知那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困倦又起的徐子川闻言将双手笼在宽袍大袖中,眯眼顿住脚步。 毕竟是一起住了很久的姐姐,他自然能懂得苏清说这话的用意。 眼下对方来路不明,也不知与苏家家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而且若是他没有猜错,那苏家,可就是这个好吃懒做的苏清的本家,也就是镇国公府。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苏清。 ...... 当仰躺在榻上的男子将匕首抵上徐子川的脖子时,徐子川指尖的两枚银针也已没入他的穴道,使他立时动弹不得。 那匕首极利,虽只是刀刃浅浅擦过徐子川颈上的皮肤,须臾后还是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一时倒没觉出疼,只利落地将他手中的匕首抽走,塞回枕下。 枕下那枚贴了金箔“苏家”字的青玉令牌乍现,徐子川乌瞳微湛,只顿了片刻便打着呵欠退离榻边些许,伸手将他扶起。 原本覆在男子身上的薄锦衾徐徐下滑,露出他未着寸缕的胸膛,左肩裹着的伤布渗出些崭新的血迹来。 徐子川扶着他靠床头坐好,见他神色复杂地锁定自己,便抬手揉揉自己的额穴,口中宽慰道:“我瞧着你骨骼清奇、品相不凡……别瞪了,你此时连伤带病的,栽在我手上也不算丢人,别放在心上,我不会传出去的。” 他本不算练家子,只是这人有伤在身又在发热,没什么力道,这才被他制住的。 抬头见那人的目光愈发凛冽,徐子川笑垂了眼眸,转身将桌上那碗已微凉的汤药端过来。 “说起来,你我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若非你手下的人说治不好你便要拆了我家招牌,我也不愿强人所难……毕竟我那姐姐开药从来不关照病患的口感,我懂的。” 他尽量在絮叨中透出和善,顺手就着药碗的边缘以上唇碰了碰那汤药。 唔,温的,还能喝,就是苦,真苦。 “听说你自晨间醒来就不肯让人近身,打死都不喝药……要我说呀,其实也就是院外杵着的那几条货色不敢打你罢了。直接把你按了,一猛子灌下去不就没事了?” 见他端了药碗顺势在榻沿坐下后,立刻就勺了一匙汤药朝自己面前递来,靠在床头动弹不得的男子怄得两颊红晕愈深,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紧紧将唇抿了。 他这抵死不从、顽抗到底的架势只换来徐子川隐隐轻哼。 男子的薄唇抿成直线,目光凌厉地瞪着他。 “眼睛大了不起?我是熬了个通夜,不然保准比你瞪得还圆……”徐子川眯眼假笑着,猝不及防地伸手捏住他两颊迫他张嘴,强行灌了他一口,立刻又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唇上下捏住。 “给我老实咽下去!” 见他似乎打算以舌将那口药抵着吐出来,他的声调并未上扬,只是加重了语气,无端透出一股子凶霸霸的蛮气。 春日晨晖被木窗花格分成一束束温柔锦华,浮空而入。 那些金光交错层叠,顺着徐子川的侧脸随意一描,便近乎一幅浑金璞玉的美人图—— 可惜这美人微乱的长发披散,那身荼白色云雾绡外袍披得松松垮垮,一条金丝映月纹长锦带随意束在腰间,活像是临时自睡梦中被惊起,顺手抓到什么就胡乱穿了来的模样。 若此刻他没有披散着一头微乱的长发、没有青白着一脸困倦的假笑,那场面也算得上浮生静好,美人如画了。 不过有一点十分可惜,这人竟是一个男人。 男子的目光缓缓扫过他颈间那道渗出血珠的细痕,眉心微蹙,竟就真将那口汤药咽了下去。 “多谢赏脸啊,”徐子川这才又回复了有气无力的懒笑,再勺了一匙药递过去,“呐,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不如就喝完吧。” 就这样,男子在他的胁迫加诱哄下喝光了整碗汤药,只全程以审视的目光暗暗打量他。 徐子川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顺手拿衣袖胡乱替他抹了抹唇角的药渍,如释重负地笑叹一声,自腰间暗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拈了颗参糖大大落落拍进他口中。 被制住穴道动弹不得又口不能言的男子只能瞪着他,到底还是任由那颗参糖在舌尖缓缓化开。 见他抗拒的态度有所软化,徐子川抬手将散落颊边的长发拢到耳后,又将那两枚银针抽出,隐着呵欠含糊笑道,“若你觉得被我冒犯了心中有气,那你就……憋着吧。” 他声调软软绵绵地话着嚣张话,笑起来眉眼弯得细细的,整个像是捏出来哄小孩的那种小面人儿,整个透着叫人很想咬上一口的淡淡甜意。 当然,他自己大约是不知道的。 “你是谁?” 不知是否因为高热的缘故,这人低沉的嗓音有些沙沙的,听着真是……余韵绕梁,似一缸子陈年花雕,简直能将人熏醉了去。 徐子川困倦的笑眼倏然发亮,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朵:“我叫徐子川。” 见他强撑着想躺回去,徐子川倾身过去帮忙扶他躺好。 男子闭了眼将头扭向内侧,轻声道:“你颈上有伤。” 咦? 第三十四章 不服憋着 徐子川随手往颈上抹了一把,定睛一看果然有血,不禁对着那径直卧床闭目的人呲牙做鬼脸,末了以极轻的气音泄愤: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不会跟儿子计较的。 床上那个连伤带病又浑身乏力的病患闭目咬牙,只恨自己不能跳起来打他。 他虽未真的说出声,他却听得很清楚。 完成了姐姐请托之事后,徐子川折回自己那间客房,终于好生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睡到午时,醒来时元气大振,整个人清醒许多,这才觉出颈间那道浅浅的伤口挺疼的。 好在徐子川自小在团山上疯跑长大,并不是个娇气的姑娘,简单梳洗过后便随手捂着脖子去仁心堂的灶房寻吃的了。 哪知刚吃完出来就遇上了花颜。花颜见他捂脖子龇痛,当即拉了他就往前头诊堂去上药。 吃痛眯眼的徐子川边捂着脖子一路频频点头,回应着掌柜及医馆学徒们热络的问候,被花颜安置在柜台后的小圆凳上挨着掌柜坐下。 仁心堂是凤城最大的医馆,口碑也极好,一向很有些“客似云来”的意思。此刻虽是正午,堂内候诊的人倒也不少,三三两两低声说着话,嗡嗡嘤嘤有些嘈杂,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柜台后的动静。 花辞一边仔细替他上药,时不时偷觑他的面庞两眼,语气稍显热切:“子川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坐在凳上的徐子川微微仰头方便他上药,闻言垂眸拿余光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勾起唇角没吱声。 见他不接话,花辞也不恼,笑眯眯地扭头问掌柜的要了一卷伤布过来,又道:“子川啊,人家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你说你这都七分长相了,怎么总不好好打扮呢?” “我就想着,既都七分长相了,剩下那三分不要也罢……”徐子川见他扯出伤布就要往自己颈上裹,连忙直起身抬手拦下,“只是小伤口,没必要裹得像断了脖子似的吧?” 花辞立时收了笑意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喝到:“多大人了,不知小心些?” “你。”徐子川无奈笑笑,从善如流地放下手,由她折腾。 徐子川脖子上乍然被伤布裹了两圈,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心中暗自庆幸得亏还有两日才是春分,天气并不热,不然八成要给捂出痱子来。 “我是怕你到时伤口发痒,你这人有时迷迷瞪瞪的,指定会伸手去挠,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哎,不是,你说这一大堆,跟你将我裹成这鬼德行有什么关联?”徐子川虽心中啧舌称奇,却仍旧没忘记最初的疑惑。 花颜面上带笑:这不是盼着你好么?” “谢谢你啊,”徐子川软软地翻了个白眼 “子川,你要喝茶吗?”花辞笑意殷切地转了话题。 徐子川眯眼轻笑:“方才我就一直在想,你今日如此狗腿,必有所图。” 上柜台前传来苏清的声音:“哎,不说徐子川在这前头吗?” 徐子川皱眉,抬头应了一声:“在呢在呢。” 苏清果然撑在柜台上探头瞧进来,先是被他脖子上缠的那一圈伤布惊得“嚯”了一声,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什么,晨间那位病人,你是怎么给人喂的药?” “拿银针制了他的穴道,然后捏着脸灌下去啊,”徐子川白眼兮兮地撇嘴站起身来,“若是真给治死了,那也是你的药不对,你若敢赖我……” 花辞轻轻拉了他的衣角示意,可惜晚了一步,未尽之言僵在唇边。 当徐子川一站直身,就见苏清身后立了个身着黑曜锦武袍的男子,怀抱长刀,面色共衣衫同黑。 这人他晨间才在西院见过的,看装束应当是那位病人的护卫。 当时这人坚持要留在房内看他用什么法子劝他家公子服药,最后被他赶出去了。他那时就知道,若叫这人瞧见他用的什么法子……像眼下这般黑着脸怒目而视,只怕已算客气至极了。 “你竟敢对……我家公子!”黑袍男子咬牙,却一时不知从哪一项开始问罪。 用银针制了穴道!还捏着脸灌药!还咒人被治死了! 若是平常,以上哪一桩都够这人吃不完兜着走的。 徐子川眼珠骨碌碌一转,看这人并未拔刀相向,苏清面上也并无什么焦灼之色,便放下心来,只对苏清道:“又怎么了?” 他自己虽是个已转行的半调子庸医,但苏清做为仁心堂大姐姐的医术却是不容置疑的。再说那人的症状也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早上那碗汤药下去,无论如何也该退热了。 苏清撑在柜台上与他面面相觑,仗着背后那黑袍男子看不见,便偷偷翻了个洒脱的白眼,这才清清嗓子道:“早上是不喝药,此刻是不吃饭了。” “仁心堂是医馆,”徐子川抬手指了指柜台上方那“妙手回春”的牌匾,“还管人吃不吃饭?” 黑袍男子听怒了:“不吃饭怎么吃药?” 徐子川被他嚣张的态度激得也是心火狂旺,正要发飙,却见苏清递了个眼色,轻轻摇头。花辞也偷偷踮脚抬手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也是,此刻堂中还有这么多病人呢,不能闹起来。 “你给他开的方子是饭前服用还是饭后服用?”徐子川忍住气冷哼一声,不再搭理那个没礼貌的嚣张黑袍,只对着苏清问道。 苏清扶额:“……饭前。” “那不就结了?空腹还正好喝药呢,找几个人按住灌下去就行了。饭他爱吃不吃,没听说过医馆要管治病还得管长肉的。皇帝来了也是这理,不服憋着。” 忿忿的徐子川低声对苏清说完,转身就要走。 “在下一介武夫不会处事,先才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公子雅量海涵,”那黑袍男子忽然出人意料地将长刀立于身侧,单膝徐徐触地,“我家……公子说,若公子不出现,他什么也不会吃的。” 诊堂内候诊的人们纷纷好奇又惊讶地朝这头看过来。 徐子川大惊:“你你你……赶紧起来!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比他更会见风使舵、能屈能伸的栋梁之才,真是不得不服。 徐子川满脸没奈何地应着那黑袍,却不动声色地在柜台的遮挡下向花辞打了个手势。 始终闲散支肘撑在柜台上的苏清自是瞧得一清二楚。 花辞垂眼看到徐子川的手势后,便不着痕迹地挪到一旁,悄无声息地自柜台下的暗屉里摸出一个小竹管子递到徐子川手里;与此同时,苏清也立即回身去扶那黑袍护卫,口中全是和气调停之词。 徐子川将小竹管子收进袖中,这才苦着脸绕出来,对那黑袍男子碎碎叹道:“走吧走吧,我也真是服气了。行走江湖要讲道理嘛,怎么横不过别人就当众跪下呢?不像话。” 两人前后脚出了诊堂往西院行去。 若要当真说起来,此事的道理确实在徐子川这头。 开门行医要和气生财不假,可病人任性闹脾气不肯吃饭这种事,说给谁听也不会有人真觉得这是医家的过失。 那黑袍护卫果然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此刻见徐子川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下了这唐突的要求,便收了之前嚣张的气势,一路频频向他致歉。 徐子川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对方歉意恳切,便也就笑笑,语带和气地转了话题:“黑袍兄怎么称呼?” 此刻他心中已有定准,若当真只是病人任性,那举手之劳帮忙哄一哄也无伤大雅;若是形势不对……哼哼,那必然是自保为上。 仁心堂开门行医,自是宁肯广结善缘而不愿轻易结仇。 先前他以手势示意花辞递软筋散,苏清明明瞧见却未阻止,还转身帮他拦住这黑袍,便是信得过他的分寸,知他不会轻易给师门招惹是非,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黑袍护卫见他和气回应,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回道:“在下二一。” 自己叫什么名都还得先想一下? 徐子川挑眉浅笑,却也不点破,只从善如流地招呼道:“好吧二哥。呐,你们花钱求医,于我家医馆来说就是客,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好说就行。咱们边地之人性子直,就讲个笑脸迎客、刀子对敌。” 二一沉吟片刻,再次对他抱拳致歉:“我方才也是一时急了,多谢公子不计较。我家公子他,平常不这样的,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病中之人总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没事,我医者父母心嘛……”徐子川大大方方地笑着摆摆手,心道只要儿子别是想翻天,我才懒得跟儿子计较,“不过我大约明日办完事就得回家了,往后他若还这样闹脾气,也够你头疼的。” “对了,晨间我瞧见你还有一名同伴在的啊!其实若你二人合力按住他灌下去,多灌几顿他大约也就不闹了。 第三十五章 公子找我何事 这可真是抱膀子不嫌柱大,也就是你什么都不知,才敢那样胆大包天。 二一心中腹诽,却不便多说,只能略作解释:“公子毕竟是公子,我与二二实在是……” 唔,原来另外那名黑袍叫二二? 徐子川摇头笑叹:“你们就是对他太过尊敬,这才惯得他个不喝药的娇气毛病。” 一路上不痛不痒地闲话着,两人便进了西院。 二一顿住脚步,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恳请公子……能否别再对我家公子动针了?” “我……尽力吧。”徐子川自不会傻到不给自己留余地,毕竟眼下还不知里头那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二一当然明白徐子川这是无辜受累,便不再强求,领着他上了台阶。 守在门外的二二见状,即刻转身轻叩了房门:“公子,徐子川公子到了。” 里头应了一声,二一赶忙推了门,抬手请徐子川入内。 不过半天的光景,晨间还恹恹躺在榻上的男子此刻已一身齐整,神色疏朗、姿仪周正地端坐在桌前。 徐子川打量着那男子身上的赭色沙毂禅衣,再以眼角余光瞄了瞄隋峻身上的黑曜锦,心中大呼新鲜。 护卫穿的衣料竟比公子的要好,了不起了不起。 恍神间,只听那赭衣公子对隋峻道:“你出去,带着门外那位,一同退到院门口。” 语气声调皆是波澜不惊,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稳气势。 徐子川的右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唇角敷衍上扬。 “公子找我何事?” 徐子川双臂环胸与他隔桌而立,笑得有些僵。 那位公子先是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似是确定二一与二二当真退到院门口了,这才缓缓看向徐子川,与他四目相接。 面面相觑,一室尴尬的静默。 静得仿佛能听见午后的阳光自雕花窗格间泼进来的声音。 “请问,我是谁?” 当那如陈年花雕一般美好的嗓音吐出这五个字,傻眼的徐子川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打跌。 “这位公子,你拢共就同我讲过三句话:‘你是谁’,‘你颈上有伤’,‘我是谁’,”徐子川忍不住抬手挠挠脸,湛亮的乌眸瞪得宛如见鬼,“我哪知道你是谁?” 语毕,他心中止不住喊糟:完了完了,怕不是苏清的方子有问题,把人给吃傻了吧? 赭衣公子面上有一闪而逝的失望,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别声张……拜托了。” 他微仰起脸望着立在对面的徐子川,眼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茫然与困惑。那声“拜托了”说稍显迟疑,无端透着股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一听就知是个不常求人的。 “你……”事情显然超乎之前的所有预料,徐子川一时语塞,竟不知该问些什么。 “晨间我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只不知为何总有种感觉,便是不能随意任人近身,不能随意吃别人拿来的东西,仿佛那些都是很危险的事。” 徐子川幼年时遭逢家中巨变,惯见世情冷暖、千人百面,生平最擅长之事便是看人脸色。此刻赭衣公子眼中的茫然与诚恳半点不似作假,对他这番话,他是有八分信的。 早前苏清不是说过,这人是晨间才突发高热么?没听说过有人才高热个把时辰就坏了脑子的呀。 况且此刻瞧着他眉眼清明……哦,不对…… “你的意思是,晨间你刚醒来时,就发觉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徐子川盯着他直皱眉,满脑门子糊涂官司,不自觉地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赭衣公子重重点头“嗯”了一声,回视他的目光中重又生出淡淡的期许。 “哎,不对啊!”徐子川不轻不重地一拍桌,惊得赭衣公子倏地周身绷直。 “既你说有直觉警醒你不能吃别人拿来的东西,”徐子川略抬了下巴,微微眯了眼,目光锁定他面上的神情变化,“可晨间我拿药给你时,你分明喝了。” 虽是不情不愿的,但也并未顽抗到底。这显然有悖于他口中所说,“不能随意吃别人拿来的东西”。 赭衣公子安静地听他说完后,抿了抿唇,惭愧又诚实地答道:“那是因为你喂给我喝之前,自己先喝过一口。” 他虽脑子一片空白,却也明白那时自己浑身发烫且手脚乏力,是需要服药的。 惊闻自己在无意中当了一回别人的试毒银针,徐子川右肘撑在桌上,以掌托腮,郁郁地翻了个白眼,又细回想了一下晨间的种种,才懒懒掀了眼皮回望他。 “我没喝,我只是稍微就口碰了一下,试试药凉了没。” 赭衣公子却十分笃定的回道:“正因那时瞧出你是无心之举,我才敢肯定你对我是无害的。” “那我还先拿银针制了你的穴道呢,当时你被制住动弹不得,我若是要剁了你,简直就跟剁只鸡鸭一样容易,”徐子川脑中越发理不清楚了,“打哪儿就看出我对你无害了?” “可你没剁,”赭衣公子倔强地坚持着自己对他的这份莫名信任,“我眼下脑子空空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敢信,这才叫他们请你过来……” 他需要有人来告诉他自己是谁,可除了徐子川,他不敢让其余任何人知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件事。 “大哥!不是我不愿帮你,是我俩真不认识!”他那信赖的求助目光让徐子川无力招架,欲哭无泪,“也就是晨间你问了一句我是谁,哎呀,我那时就不该答你的……” 这下可好了,这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他叫徐子川,可不就赖上他了? 徐子川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忽然抬手指了指紧闭的门扉:“门外那俩应当是你的护卫,干嘛不问他们?” 赭衣公子迟疑又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们能不能信,只是始终有种感觉,就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否则可能会有危险。” 见他又瞪眼,赭衣公子连忙又补充道:“性命攸关的那种危险。” 徐子川认命地抱头叹息,性命攸关都祭出来了…… 要是不帮这忙,将来若这人真出了什么意外,只怕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不是吧。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赭衣公子暗自打量他片刻后,徐徐将一物推到他面前:“这块玉牌,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对吗?” “为何这么说?”徐子川骨碌碌转了眼,不答反问。 “晨间你将我的匕首放回枕下时,顿了一下。那时我枕下除了这块玉牌,也没别的东西了。” 徐子川瞪着他。一直瞪着他。 如此条理清晰、观察入微……却一脸无辜又真诚地说自己失忆了?! 院中有春风温柔拂过垂柳的枝条,荡起沙沙哗哗的细碎声,柔柔泼进午后的晴光里。 “徐子川,我只是失忆,并非失智。” 在徐子川满目思量的瞪视下,赭衣公子轻声缓道:“那块玉牌的来路与用处,你知道的,对不对?” 虽是问句,虽是温和发问,却又是底气十足的肯定。 他讲话并不咄咄逼人,反倒在不经意间透着一种自上而下的谦和。 可正是这种不自觉的“自上而下”,使那份从容的谦和多了些并未刻意强调、却叫人不敢贸然挑衅的坚定威仪。 此刻他的眼底眸心频频闪过的茫然与惶惑丝毫无伪,但他言辞间与之矛盾的那种仿若附骨的自信与果决,显然是经年累月养就下来的习惯。 这家伙,从前定是惯做决断之人。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他手上有君颜家家主的令牌,他的护卫穿的是黑曜锦……能是什么普通人? 想透这层,又忆起早前苏清曾提过一嘴,说这人在来屏城的路上自马上摔下来过,徐子川心中那一星半点的怀疑几乎就消散殆尽了。 不过徐子川不个莽撞的,即便信了他是当真失忆,也不会就此松口。“其实吧,我那时不过就是见财起意,但又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贪念。” 他半真半假地笑着虚应他一句,右手指尖无意轻点着脖颈的伤布。 “你骗人的。”赭衣公子顺着他的动作瞥见他颈上的伤布,指责的话语因心虚与自责而无端失了三分底气。 明知他刻意打岔不过就是为了避开那枚令牌不提,他也只能先按下心中的急躁,顺着他将话转开。 “我可是有名的童叟无欺小旋风!”徐子川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药碗,一面揣测着这人的来路,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替他将这碗汤药再热一热。 赭衣公子见状,连忙自觉地端起那药碗,疑惑皱眉:“什么小旋风?” “没事,就是随口诌个名号,显得朗朗上口又威风凛凛,”徐子川脑中并无片刻空闲,口中却嘲笑道,“这碗药我可还没替你试过毒,若是毒死了不能赖我啊。” 赭衣公子暗暗瞥了他一眼,大约想到自己眼下有求于他,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你早前说过,这间医馆是你家的,替我开药的人是你师兄。我既只信你,那自然要信你家医馆。” 晨间他虽突发高热,神智却是清醒的。当时他自说自话般絮叨了许多,可其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些重要讯息,他几乎无一遗漏。 “哎我说你……什么鬼脑子啊?不都失忆了么……”徐子川忽然收声,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第三十六章 惊吓 三日前收了个病人……左肩有长/枪贯穿伤……紧跟着就带伤骑马朝屏城来…… 苏清晨间说过的话蓦地又在他耳旁响起。 虽不知他为何忽然面色大变,赭衣公子却敏锐地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然不同,料想事有转机,连忙豁出去似的打蛇随棍上。 “请问,先前那黑袍是怎么求了你过来帮忙的?我若是……照着他的法子也求你一回,你就告诉我这令牌的来路,可好?” “不不不。”徐子川闻言惊得险些跳起来。 此时再看他,只觉他分明器宇轩昂!一身正气!通身闪着光芒万丈! 赭衣公子见他原本灵动的眸中陡然盛满敬畏,愈发茫然了:“所以,你会帮我,对不对?” “帮!马不停蹄地帮!”徐子川坚定地点点头,“你这枚令牌……我虽不知它为何会到你手上,但你既信得过我,我想我大约能找到一个知晓你身份的人。那人定然是可靠的,我以人头担保!” 赭衣公子本就对他十分信赖,此刻见他忽然激动又热诚,不知为何就愈发安心了。 “我信你的,”他站起身将那枚玉牌递给他,郑重相托,“只是,请不要叫旁人知晓我失忆之事,便是对着那位你以人头担保可靠的人,也请……” “不、不用给我,这你收好!我立刻去替你找那位知晓你身份的人,届时你好凭令牌与他面谈……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替你跑一趟!” 徐子川想了想,又殷切叮嘱道:“你先喝药,我去叫人替你换热的饭菜来……放心,我叫苏清亲自盯着替你送来,绝不让歹人有机可趁!” 赭衣公子被他突如其来的热切关怀惊得一愣,只能缓缓点头:“那就……拜托你了。你当心些,我等你回来。” 那两人一见他露面,立刻假作无事地散开,行迹格外可疑。 他心中哼道难怪赭衣公子对这二人不信任。 试想一个失忆之人,醒来后脑中一片空白,只见身旁跟了两个不知是谁的黑衣门神,且这二人又鬼鬼祟祟……谁信谁傻! 此时徐子川心中是彻底倒向赭衣公子那一边了,既知他对二一、二二并不信任,便格外谨慎地只对这二人说他们公子是病中任性,自己已安抚妥当,晚些有人会另送热的饭菜过来,便匆匆离去。 ...... 这些微光与喧闹,在山雨欲来的傍晚时分,便是最温柔踏实的人间烟火气了。 徐子川抬眼瞧了瞧黑鸦鸦的天色,回想自己在这看似平淡的一日里跌宕起伏的思绪,心中的许多感慨使他止不住唇角上扬。 穿街过巷后,满面含笑的推开自家的门。 哪知指尖才触上门扉,那门倒自个儿开了。门后,与他同宅而居的苏清手持十字弓正对着他脑袋。 徐子川吓得周身一个激灵,侧身往旁边一躲:“是我!” 也亏他喊得及时,苏清急急收手垂臂,素来冷静淡然的人竟给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我说你那脚步声要收不收的,找死啊?”苏清没好气地斥了他一句,缓缓神又道。 苏清这些日子忙着建立她的君山。 君山是她的势力,虽然如今也不过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至于她为何如此谨慎,甚至说有些一惊一乍,却是因为昨日的那件事情。 如若这件事情没有解决的话,兴许她的“君山”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好不容易因为写话本,将君山的资金筹备得差不多了。 她压根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那件事…… 看着晃神的苏清,徐子川开口了:“我说你能不能别每回都如此吓人!” 徐子川的语气明显有些控诉的意味。 “什么叫做每次?”苏清疑惑。 难道她还有什么时候能吓到这个分明事事都处变不惊的破小孩么。 徐子川一听这话,那如同涛涛泉水的话似乎马上就要涌出来。 但想到自己一般在这女人面前的形象,他还是重新装作了那小大人模样,没有言语。 只不过自己却陷入了回忆中。 这个女人,有些时候真的很吓人啊…… 特别是那眼神,甚至连武功内力也蹭蹭的往上涨。 还好不是对付他,不然他可真的接不住。 又熬到大半夜才上榻的徐子川以为终于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哪知天才麻麻亮就被一群稚子的鸡猫子鬼叫声惊醒。 知不知道他昨日通宵看苏清写的话本啊。 这一大早的,还要不要他活了。 不过虽然那个好吃懒做的女人,虽然平时没见着有什么才华和优点,但在写话本这一方面上,着实令人上头。 他一晚上真可谓是看得一时哭一时笑。 酣畅淋漓,酣畅淋漓…… 这人就是在起书字方面差强人意了些。 他下意识看向那本被他藏在被褥里的《霸道王爷的贴身小娇妻》 “……徐子川!徐子川!有人找你呀徐子川!” 小孩子们扯着嗓子七嘴八舌的乱叫,伴着胡乱拍门的动静,饶是徐子川已扯过薄被将自己连头裹住,仍挡不住那连绵不绝的魔音穿脑。 本寨私塾这届夫子究竟能不能行了?!休沐日不是明日么,怎的提前就放这群死小孩回家?不像话! 愤然裹着脑袋翻了个身,那些死小孩的喊叫声却不屈不挠地飘上阁楼来,非往他耳朵里钻。 徐子川没法子,只能恨恨起身下榻,抓狂地刨着自己头顶的乱发下了阁楼。 他从堂屋出来时,只见大门敞开,外头那群死孩子显然也眼尖地瞧见他杀气腾腾地身影,便笑着闹着一哄而散。 气愤不已的徐子川大步流星地杀向门口:“私塾夫子功课没留够是不是?我瞧着你们是皮在痒……” 门外的场面使徐子川目瞪口呆地僵在门槛后,立时无语。 此刻门前大树下停着一辆苏家的马车,二一正与车夫一道自马车里将一个个大箱子往外搬。 而昨日向他委以重任的那位赭衣公子竟也姿仪盎然、面色沉郁地立在树下,身着黑曜锦武袍的二二跟在他身后,一位白衣男子正抱臂斜倚树干,似笑非笑地朝他眨眼……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那位赭衣公子独自举步向自己走来,徐子川愈发僵如石像,脑中只有一个无比荒谬的念头—— 怎么总是被这人瞧见自己头没梳脸没洗的模样呢? “他们说,”赭衣公子站在门槛外头与他面向而立,不大愉快地低声道,“我是皇子。” 哦。 嗯?! 彻底清醒的徐子川脚下一软,瞪大眼扶住了门扉:“谁?!” 赭衣公子,哦不对,某位皇子微微侧首,确认树下那几人并未跟过来,这才又转回来一脸不豫地瞪着徐子川,眼底隐隐烁着委屈的光。 “你等等,先别讲话,”徐子川垂下脸深吸一口气,抬手拦道,“我需要捋一捋……” 太荒谬了。 “好吧,就算你当真是……皇子?”徐子川徐徐抬起脸,直视着他的双眼,“那你大清早带人堵在我门口,是寻仇来的?” 他的话让那位皇子怔住片刻,旋即见鬼似的瞪他:“你以为……” 这混蛋,脑子里的想法是歪到哪边山上去了?! 徐子川见他这模样不像是来寻仇的,顿时迟疑地眯起眼:“那你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 “你说是什么事?!你……”赭老气得两颊泛起怒火红云,那模样恨不能喷他一脸血似的,“你这个骗子!” 这惊天一吼,使徐子川凝固如即将风化的石雕。 不远处靠在树干上的苏徐徐也凝固如石雕。 一一、二二凝固如黑色石雕。 连正抱了一箱子货物的二一与苏家车夫,也如两尊抱着箱子的石雕。 远处那群嬉闹玩耍的懵懂孩童乍然收声,一对对好奇的清澈眼儿全往这头望过来。 昨夜一场大雨后,今日的晨风有些扑人。 凉浸浸的寒意扫过面上,徐子川这才如梦初醒:“我……怎么你了?” 树下那几尊石雕也像是才活了过来,全都聚精会神地张着耳朵,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赭老没空搭理那些围观旁听的,带着满心的气恼与委屈又吼了一句:“你明知我……我等了你整夜,你却没有再回来!” 还说什么童叟无欺小旋风,根本是个毫无义气、不守信诺的骗子! 他昨日分明对他说过,他只信他!他会等他回来! 那时这混蛋分明也应下的!却将他丢给旁人就消失不见了! ——你明知我……我等了你整夜,你却没有再回来! 这一句吼得格外痛心,树下那几人是听得格外清楚的。 心思各异的几人面面相觑,脑中不约而同地补足了几十页纸的话本子桥段,惊得下巴都快落一地了。 在他委屈与恼怒的瞪视中,徐子川蓦地转身就要往里走,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竟还想赖账的吗?!” 在众人一脸“徐子川,你究竟对赭老做了什么?!”的震惊中,徐子川茫然地回头瞧瞧哪位皇子拉住自己的手,又茫然地抬起头—— 徐子川:??? 第三十七章 苏徐徐 此时藏在人群中的苏清,显然也十分震惊,但她震惊的可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皇子。 她看到了一个熟人,苏徐徐。 也就是镇国公府的嫡子苏徐徐,这人算是在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既不欺负她,也不帮助她的人。 兴许他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空气罢了,亦或者压根就没有注意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可有一点,却让苏清记得十分清楚。 这人深得父亲喜爱,又寡言少语,平时里忙得很。 所以一年到头,她是很少能见到这个人的。 但莫名其妙的,她十分害怕这个哥哥,与其说是怕,还有一种更为妥帖的说法,那就是在他面前,她总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力,然后奇怪的就成了乖乖听话的妹妹。 似乎他有一种能力,能让苏清收敛和乖乖听话。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个地方看见了他,这让苏清深感事情不妙。 就在她慌张的下意识想要逃跑的时候,苏徐徐的视线刚好跟她交集了一瞬。 苏清顿时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慌得一匹。 一秒,两秒,三秒……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这让苏清松了一口气。 果然,她就说吧,这人肯定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还好,还好。 她还想着自己要在这边创立君山,然后偷偷将势力和产业扩大。 否则她总觉着自己的腰杆子挺不直,如今君山还只是一个小豆芽菜,根本就还没有发育,她总得花时间去经营吧,否则她这些日子不就白弄了? 只瞧那苏徐徐从树后面出来,径直走向了徐子川。 “这段时间多亏公子的照顾了,剩下的事情便不需要你来插手了,我自会带皇子回去。” 苏徐徐一开口,便是带着强势。 他的话虽然表达了谢意,却丝毫没有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真诚。 不过他的话倒是给徐子川解了困境,不然以方才的情景,还不知道事情会以怎么样的狗血剧情结束。 徐子川的手还是被那皇子拉着,似乎他压根就不想放手了。 “那既然如此,我的报酬,公子是否能给一下。” 从苏清的口中,徐子川明白了生活的不易,既然这些人一看就是有钱人,他若是不收点报酬,那个抠门又懒得要死的苏清不得气疯,到时候又得说他说个几天,他烦都要烦死。 今天这么热闹的情况,她定然是在现场的。 别以为他没有发现,她就躲在那些孩子聚集的旁边篱笆。 “当然。”苏徐徐答的十分爽快。 “一百两银票,公子收好。”他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似乎想交托给徐子川。 没想到徐子川没有接,反而转头大喊:“苏清收账!” 徐子川心道:这可是一百两,想来这个好吃懒做的苏清,眼睛此时都冒金光了吧。 徐子川的声音可谓是相当大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视线全部都交集在苏清所在的篱笆那。 低矮的篱笆压根就挡不住苏清的身姿。 这下,苏清的眼神确实是冒着光了,但这光可不是什么金光,而是火光。 你大爷的,徐子川。 虽然苏清心底已经将徐子川骂了个狗血喷头,但该她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这根本就逃不过好么!!! 命苦啊~ 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猪头队友。 徐子川看那平时一听到收钱就两眼冒光的苏清,此时竟然没有动作,不禁有些怀疑。 要这人改性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不可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平时爱财的苏清,今日竟然对金钱丝毫不为所动。 这件事透着古怪。 想着这事情的不寻常之处,徐子川眉头微皱,他看了看苏清,上下扫视了几遍。 发现这人面上还真的没有一丝欢喜之意。 反而有些奇怪。 这时,苏徐徐走了过去,他竟然径直朝苏清的方向走去。 这一点也让徐子川十分疑惑。 徐子川眼睛往旁边一扫,苏家的横幅在风中摇曳。 这下,徐子川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些人,除去那个皇子和他的护卫,剩下的全部都是苏家的人,也是苏清家的家仆。 那方才那位,又是什么人物。 趁着那苏徐徐走了,那位皇子忽然扯着徐子川的衣裳,摇了摇。 “你跟我一起去皇宫如何。” “您觉着自己的话现实么,我想您也能看得出来,我并非一个喜欢束缚的人。” 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这老天是怎么了。 一个皇子,竟然指望着他一个小孩。 赭衣公子沉默了一会,似乎脑子里在权衡着什么。 “可,若是你能跟着我,你所遇见的东西会不一样。” “殿下,您是皇子,所以你要走的路跟我的不同,至于你所说的,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那请你记住了,若是某天,你想要加入我,尽管来,不知为何你这人的面相,总是给我一种,你能成为大才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那位皇子缓缓松开了拉住她衣袖的手。 看着这件事情处理完了,徐子川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就算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也能明白,皇室之间的事情,不是他能随便插手的。 更何况还是要加入这种阵营。 他又不是嫌命长的那种人,才不会轻易就上了这样的贼船。 那么现在,他总算可以去看苏清那个家伙的热闹了。 苏清现在很尴尬,至于尴尬到了什么地步,那还真是无法言说。 她甚至连假笑都扯不出来。 “你可知妹夫找你找了很久。” 苏徐徐先说了话,只是这话1多少有些质问的意味。 等等,他说的妹夫指的是谁? 算了算了,她还是失忆好了。 她瞧着前世很火的话本总有这个剧情。 反正话本一写到这个剧情,就能很好的解释里面主角与原主身体不同的行为。 而她只要装傻就可以了。 “你是哪位?我认识你么。”苏清将无辜脸诠释到了极致。 但可以看得出来,这苏徐徐是半分没有相信。 也许是苏清的演技堪忧,亦或者是苏徐徐的眼神很好。 反正人家是一点没信。 “怎么,跟我这演失忆的戏码?”苏徐徐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强势且没有感情。 似乎他总能一眼看穿别人。 这一点让苏清十分不爽。 万一他是诈她的呢,苏清秉持着侥幸的心思,继续装糊涂:“什么?什么失忆,我好像没有见过公子你吧。” 刚巧此时的徐子川走了过来,他一脸看戏的表情。 这种表情在苏清眼里不知有多么欠揍了,但她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双拳。 她因为君哲用药浴的原因,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五年的内力。 虽然她还没有试过,但想来一定是十分厉害的。 如果可以,她一定先拿徐子川这个毛小孩试刀。 看着苏清这一脸的劣质演技,就连徐子川都无语的砸吧咋吧嘴。 “啧啧啧。” 徐子川阴阳怪气的声音成功传入了苏清的耳边。 “你过来做什么?” 虽然苏清是在问徐子川,但她心中早就知晓了答案。 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看热闹来了。 苏清看向徐子川,那眼神里似乎直接写道: 我只是为了转移这苏徐徐的注意才跟你搭话的,别给脸不要脸。 “我记得以你这贪钱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收这位公子的银票,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同这位公子还颇有些渊源。” “徐子川,你这话说的是什么,哪有你如此恶意揣测别人的。” “是我揣测的么,那我倒要问一问这位公子,你为何要亲自来找我这位姐姐。” 徐子川这话,一下子让苏徐徐重新将目光看向他。 姐姐二字,似乎让苏徐徐看向他的眼神发生了一点变化。 “你跟她是姐弟关系?”苏徐徐不禁问道。 “当然了。”苏清连忙点头。 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把握就是猪头。 这徐子川总算是给她帮了一次忙,真是难得啊,苏清就差感激涕零了。 “别说的那么亲,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要不是君哲非让他唤苏清姐姐,他还不想叫呢。 这下子,苏清的脸色1顿时黑了几度。 徐子川,你可真是一个机灵鬼。 “我不管你们关系如何,苏清,你的相公已经找了你很久了,此行既然我已经知晓了你的行踪,那么我自然是要告诉我那个妹夫的。 给你两个选择。 一个就是你自己乖乖回去。 另一个就是我把你绑了,然后送回去,你选一个吧。” 天,时隔这么多年,她竟然再次从苏徐徐的口中听到了这么熟悉的语气。 这让苏清不由陷入了远九的回忆。 当初她同于家和离,被镇国公府的人抓回去,当时远在它地的苏徐徐一听说这个消息,立马就回了苏府。 跟父亲理论,听说因为这事情,他们闹了很久。 最后依旧没有改变苏清的境地,但只要苏徐徐回来了。 他就一定会来院子里看她,跟她讲一些事情,无论是有趣的还是无趣的,他总会说上很久。 眼神里总是带着那让人看不透的复杂。 也许他在懊悔吧。 只要他回来了,她总能在那一段时间里吃上各种各样的美食。 第三十八章 夜色如染 选一个,选一个…… 这两个·选择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好么。 都这么多年了,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强势。 这样不好,容易找不到媳妇的。 不选,她不选,她又不是傻子。 于是只瞧她小脚一跺,嘴角勾起她以为的最美的微笑:“我能不能不选~” 苏徐徐一怔。 这笑容,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其实他死过一次了,他的妹妹也死过一次了。 从来没有想过,他还能在这个时代再见到他到妹妹。 那个时空中,他是皇子,她是公主。 他那时叫苏俞。 而她还叫苏清。 他做了将军,她做了和亲公主。 …… 夜色如染。 墨洒深处,便是让人无法看透的黑色。 此时正值中秋,月本该圆。苍穹大地间本该披上一层淡淡的银色薄纱,东离国的百姓们本该守着烛光,依着家人,欢笑晏晏,不诉离别之思,不知相送之苦。 然而不行。 清亮的月光被腾腾狼烟所遮,死寂的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 泗水东流,血染长河,身穿缁衣盔甲的勇士们,尸体横陈在草原苍野间。束束火把下,零落散开的弯刀弓箭上,冷光孤耀犹带噬血之残色。 飞鹰啸哀。 东离十八年。 高山上,夜风很凉。 苏俞伸手拢拢战衣外披着的银色斗篷,冷眸瞧着山下士兵们清点硝烟过后的凄迷战场。远望半日,却不知为何喉间忽一哽咽,眼眶不由得发热。 行兵布阵时,苏俞能果断;挥师迎敌时,苏俞能潇洒;收复淮安的那一瞬间,苏俞也曾得意扬眉。 可是此刻,直面生死时,苏俞却心潮如涌,难以安定。 敌人的鲜血洗亮了他们的盔甲,他们的鲜血洒在了枯芥土地上,与这个国家融为了一体。只是生还的希望在战争面前永远是这般的苍白无助,这般的脆弱易断。乱世中,无辜的总是黎民苍生。 苏俞想叹气,眼中偏偏先流出泪。 泪珠落上络璃锁甲的盔翼,耳中隐约闻得一声轻吟。 抬眼望天,夜暗沉。 身后传来几声悄然的脚步声,苏俞眉尖一动,不回头也知来人是谁。 苏清停在苏俞身后很久,苏俞能感觉到,她那两道目光静静地停留在苏俞身上的专注和关切。 虽一时无言,却又仿佛已诉尽了千语。 不知觉间,她上前几步靠近苏俞,当鼻间溢绕起熟悉的琥珀清香时,一双稍显瘦弱的胳膊已经紧紧环住了苏俞的身子,如同幼时般,将苏俞仔细地护在怀中。 “二妹。”苏清低声唤她,身子却依然维持着战争时的僵硬。 身在皇室,但东离的皇室却只有他们二人。 一男一女,这在后宫三千的皇宫着实少见。 虽然他只有这唯一一个妹妹,但他还是喜欢叫她二妹。 尽管他这样叫,旁人都以为他们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姊妹。 “累了便歇歇。”他开口,气息绵长悠远,一下一下扑到苏清颈边肌肤上,带着几分他惯有的、撩人心的诱惑,一阵阵钻入心底的痒。 苏俞淡笑,摇摇头,不说话。眼睛看着山下的残局,心上依然是如压大石般的沉重。 若有选择,苏俞情愿这世间永不存在战争。 身后的人似感觉到苏俞心中的痛和遗憾,她的手指握着苏俞的手臂,不留痕迹地按了按,似是安抚。 半响无言。 等他开口时,清风般毫不在乎的语气却是欲一言激起千层浪。 “哥,听说父皇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苏俞怔了怔,然后点点头,展眉一笑,心口却一下子酸楚得彻底。 这个时候能有的亲事,恐怕只有和亲了吧。 难道父皇还是打起了这个盘算了么。 苏俞咬住唇,心下愈苦,面上笑意竟是愈发盈然。 身后人轻叹一声,忽地扳过苏俞的身子,抬手挑起苏俞的脸,迫苏俞瞧着他。苏俞无奈抬头,却见那人唇角勾起,凤眼上扬,剑眉斜飞放肆,似笑非笑间,神情很是古怪。 “怎么?”苏俞皱眉。 她只是抿抿唇,眸光微动,轻笑无谓:“父王旨上还说,北盟有使来求亲。” “知晓了。”苏俞挑眉瞅着他,面色如常看似丝毫不以为意,心里却不知怎地隐隐带出一股堪称久远的怒意。 夜色如惑,眼前那人盯着苏俞,目色诡谲变幻,脸上神情更如魅如谜般,让人看不透。 “我不认识他,只知他是北盟的某位皇子。”她开口,话语低沉,如弦重压。 愣然中,苏俞恍惚明了。 当今天下,是为乱世。 东离,北盟,祈天,苍梧四国相峙,纷乱四起,战事层出不穷,百姓流离失所。 虽百里一陌皆是疮痍满目,诸侯们偏还沉迷于权利争夺、割地取势的漩涡中,依依不得罢舍。 回到王朝,已是五日之后。 秋日,碧空寥廓无际,流云挥洒,长烟潇澈,朝阳如金鉴独嵌苍穹,耀得整个都城熠熠煌煌,气象不凡。 国师大人在凌云台举行了隆重的犒军仪式。 大军驻扎在金城西郊,与苏清苏俞一同入城的,只有亲军千余人。人虽少,但岿然整齐的步伐声,铿锵有序的锁甲摩擦声,来回飘掷在九陌街巷时,将素日里热闹喧哗的金城震得如同无人般安寂。 城门大开。千万百姓潮涌街头,人人摒息着,敛神端容,如望神祗般仰视着高坐在战马上、战甲英武的将士们。 金城的空气有着不同于蔡丘的清新熟悉。 苏清闭眼,仰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弯唇浅笑。 阳光洒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街道两旁的人群突地有些骚乱,苏清睁眼,转眸看了看。 只见人堆中不乏年轻的姑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正伸着如玉般的纤指对着她和苏俞指指点点,容颜羞涩,眼神却极为大胆,将她和苏俞上上下下、从头打量到脚。 偶一与苏清视线相遇时,她们的眸子里更是泛出异样的神采来。 自持貌美的,犹是眼波流转,含娇带羞,极为媚惑。 苏清不禁微微一笑,手指摆弄一下头顶的盔甲,挑挑眉,很是得意。 “就别祸乱人心了。”苏俞清凉的语音如冰砸人,淡淡飘入她耳内。 她是极为难得的美人,就算扮作男子,也是令人惊叹的精致。 …… “……妾自嫁入北盟,去国八年矣。虽远窜异域,常思汉关,诚得捐躯报主,不改初志。然身体日沉,西山在望,无以往复。妾所虑者,惟侍臣女官等人,留地多年,骨肉相别,手足割离,实不忍焉。伏惟陛下怜之,幸甚。” 一位婢女坐在案前,将写好的书念一遍,一字一字,仿佛前所未有的漫长。 榻上的苏清听完,缓缓道,“盖上印,呈与使者吧。” 婢女颔首,取来印鉴,小心按上。 “公主……”她看着苏清,忽然悲从心起,伏在她的身旁哭起来。 苏清苍白的脸上露出却露出一抹微笑,轻叹,“不必为我难过。徽妍,如今也只有你还当我是公主。去吧,他们会答应,待我走后,他们就会来接你。” 一个月后,苏清病逝,享年二十五岁。 苏清,本是东离公主,十七岁奉诏嫁给北盟皇子。两国安宁日久,苏清功不可没。闻得噩耗,东离派出使者,抚慰,厚葬苏清。 同时,东离陛下下旨,将苏清当年出嫁时带去的侍臣女官召回王朝。 苏清的宫帐,仍然被素白装点,但其中的气氛,却已经大有不同。 侍臣们在这苦寒的异域逗留多年,本以为归朝无望,不想苏清临终前上书天子,为他们求情。随着日子临近,众人要拾掇物件,又要与友人道别,忙碌非常。 而东离派来的使者,正是苏俞。 他就这样,亲手安葬了他唯一的妹妹。 却碍着两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甚至这八年来,二人一面都未再见过。 再见,却是阴阳两隔…… 清丰县 精致古朴的香炉袅袅,幻化出氤氲四溢的烟雾。 案前端坐一男子,眉目微挑,双唇不点而朱。 他手边几摞书卷和书信都叠放得一丝不苟,字亦如他的人一般,风骨硬瘦。 面前摊着的一卷书,好久都没有动过一页。 阖上书,男子皱了皱眉,以手支额,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许是头风又犯了,他唇角几不可觉的微微抽搐,眼角也落下淡淡的疲惫黑影。 “林青,出去走走吧。” 于絮忽然开口。 站起身,长长的青丝下白色衣袂纤尘不染,舒展开来,步伐行云流水飘然似仙。 “是。” 林青立即跟上。 出了房间才发现,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日倒是难得如此和风细雨,那于絮并不以为意,在雨中负手而行,任温和的雨丝轻轻沾湿他的长发…… 漫步在雨天的美景中,人的心情也自然而然的变得平和。 主仆二人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一路行到一个湖泊边上,于絮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后面闷头跟着的林青其实没有欣赏雨景的风雅兴致,他更担心的是主子的身体。 于絮之前生了一场大病,万一淋雨一着凉,引得头疼愈发严重可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上钩了 林青只顾着出神,一时也没注意到男子停下的脚步,等他抬起头来,发现于絮站在原地盯着远处的湖水发呆。 后面闷头跟着的林青其实没有欣赏雨景的风雅兴致,他更担心的是于絮的身体。 于絮之前生了一场大病,万一淋雨一着凉,引得头疼愈发严重可怎么办…… 林青只顾着出神,一时也没注意到男子停下的脚步,等他抬起头来,发现于絮站在原地盯着远处的湖水发呆。 林青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湖水也没什么好看的嘛,不过满池的荷藕倒是越长越密。 百无聊赖地四处巡视了一圈,却意外发现湖泊对岸的亭子里有一抹青色的身影! 天啊!那不是秋霞么?她怎么…… 再一看,林青的反应更激动了! 果然,秋霞跟着的不是夫人还能有谁…… 林青慌忙查看于絮的脸色,还好还好,于絮的神情依旧平淡无波,应该还没有发现对面的人……吧? 这下好了,前两天刚被于絮问起,今天就碰上了! “大人,雨大了,还是回去吧?” 林青上前一步想把人先劝回去,要是再多走两步,说不定就真碰上了。 说起来,在这么美的场景相遇还是挺浪漫的,但是夫人自己都特意跟他说了,说要给大人一个惊喜,毕竟外出了如此久。 当初他可记得夫人说什么,十天内回来的。 现在可是都已经过了将近一年了。 这事搁谁身上受得了,更何况于絮了。 “嗯。” “大人,雨大了,还是回去吧?” “嗯。” 于絮思绪被打断,收回了放空的目光,再看看湖面上一个个雨滴打出的渐大的圈晕,以及变得更加阴沉的天色,淡淡地道: “去那边亭子上避雨吧。” …… “那边亭子?” 不行去,看来看去,这里也就一条弯弯曲曲的水上栈道是通往对面的…… “大人,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天知道,他是鼓足多大的勇气才敢“忤逆犯上”。 “那个,晚膳也快好了,凉了就不吃了!” 借口越来越烂,连林青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果然,于絮向来淡然的眼神微显诧异。 他这个小侍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既不木讷也不呱噪刚刚好,这也是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之一。 “夫人,您身体不能吹太久的风,咱们还是回屋吧?” 一名穿着翠绿衣裳,扎着两只小髻的粗使婆子一边玩着自己的发梢,一边盯着苏清仍在灵巧移动的笔尖。 她面前的青衣女子面容绝美,面色带着一点苍白,身材亦略显消瘦,然而她施施然往石凳子上一坐,也是气质高雅,美丽不可方物…… 不知为什么,这夫人一回来,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似乎这些日子不见,得了什么病。 看起来还怪严重的。 但其实只有苏清自己知晓,在跟君哲他们生活的日子里,她不知道过得有多么滋润。 她如今回来了,若是满面红润,满脸油光的生怕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过得多好。 那她不是找死么。 于絮虽然面上看起来特温润,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 但一去不复返这件事情,她着实是没这个胆量,满面红光的回来。 若是不装得柔弱,虚些。 她还怎么给自己找台阶,又怎么能让于絮心软,然后原谅她。 坐在亭子里听着一片雨声,她泛着光的眼睛望向亭外美景,指尖画笔却不停的游走。 不一会儿,一副青莲雨荷图已栩栩如生、欲然纸上。 “嗯,很快就好。” 青衣女子没有抬头,嘴角却噙着温婉的笑意。苏清心知今儿出来久了,秋霞这丫头一直站在旁边看她作画,早已是不大耐烦。 她素来知晓侍女的心性,能耐住这么半天站着不动,已是难为她了。 画已经差不多成了,苏清柳眉微颦,略略思虑,随即用画笔在画纸边缘提了两句即兴的小词,再搁下笔站起来身来,对一旁歪着头看她写字的秋霞笑道:“好了,该回去了……” 秋霞笑眯眯拿起披风给夫人披上。 虽然天气不是很冷,还是带了披风出门以防万一。 苏清仍是浅浅地笑着,背过身任秋霞替她整理衣装和身后的长发。 她得做足了样子才行。 秋霞麻利的替她系好披风,再将她一头青丝拨出来,就在苏清低头敛目的这一刻,眼尖的秋霞突然发现湖上有两个“踏波”而来的人影……… 这一泓湖水占地不小,曲曲折折的水上栈道也并不短,远远看过去,只注意到远处的人影,却看不清其脚下踩着的层层圆木,倒真好像是仙人临水一般! 特别是某个青丝锦衣的,长袍广袖,蹁跹似仙……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黑色身影,则让秋霞百分百肯定来的不是仙人,而是她最最讨厌的某人! 林青是怎么搞的?怎么把他引到这里来? 这不就浪费了夫人的一番苦心了么,早先前是怎么吩咐的,这林青怎的如此不靠谱。 夫人的身子刚好一点,难得出来散散心,又少有的起了兴致作画…… 所以此时此刻,当然是走为上策! 只一瞬间的功夫,秋霞心里的念头已经转了七八圈。 机灵地拉住苏清的衣角,不让她转身往湖那边看,同时取过油纸伞迅速地撑开,遮住了苏清可能投往某处的视线。 “夫人,雨有些大了,奴婢搀着您走,可别嫌弃秋霞噢!” 侍女紧紧的贴在苏清的身侧,挽住她细瘦的胳膊把纸伞倾斜一边,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 亭子建在湖心,并不只一处通往岸上。 除了雨中于絮走的那条小道,还有另一条,正是苏清来时的路—— 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不像来时那么轻,噼噼啪啦的快把伞布敲破了。 湖里的荷叶都被打得一颤一颤的,芙蕖亦随着雨儿点着头。 苏清看得兴起,张口还想再吟两句诗,却发现身旁的秋霞不知怎的,紧张兮兮像是如临大敌,她又觉得好笑,硬生生把口中的诗句咽了回去。 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同侍女一起加快了脚步,直奔岸上而去。 她其实没有告诉秋霞,她怕水,挨水挨的太近会头晕目眩,走路太快会让她更加害怕,还有,那副画还留在石桌上呢。 罢了,有纸镇压着应该不会被风吹跑,等天晴了再回来取吧。 反正这里人少,湖心的亭子应该没有人去。 林青一看到秋霞带着夫人从另一条小道溜走,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没想到于絮一直走在他前面的于絮却突然停了下来。 雨中行走早已青发半湿,向来冷淡的秀美面容亦被一层薄薄水雾蒙上了一层特别的面纱,那双带着柔情的凤眼,睫毛湿漉,眼眶内好似也变得氤氲起来…… 事实上,他早就看到了亭子的人,而且比林青想象的要早。 眼看离那亭子已经近了,却见一把不大的油纸伞施施然遮住了两人小小的身影,还故意倾斜着,将某人纤细的白色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那个自作聪明的丫头肯定没发现,她身边的青衣女子其实步子有些踉跄,一路被她拖着走。 没想到,竟然还想着回来。 还真是难为你了,我的夫人。 于絮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想到这里,心下忽然冒出一丝不适感来,眨了眨被水汽浸湿的眼,目送那个纤瘦的身影远去,本就不怎么愉悦的心情忽然变得烦躁了起来。 转身,想要原路返回。 对上林青疑惑的目光后,于絮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知县。 此时两人还站在湖中层层莲叶之间,窄窄的一条小道上。 于是他继续走,三两步就进了亭子。 亭子并不大,清清雅雅的,淡淡的风拂面而来,仿佛还夹杂着女子的幽香,似有若无…… 男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被石桌上的画作给吸引了。 仅仅用了黑色的墨,精致的线条却勾勒出了最生动优美的湖景,一池青葱的绿,娇艳的红,甚至那丝丝细雨,似乎都溶在了那一副画里…… 再看边上一首小词,字迹工整秀丽,与那画的工笔可谓相得益彰: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好一句“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小小女子,心中暗藏的气势却不小!词句如字迹般清雅秀丽。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于絮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有些事,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心里自动地排斥着,渐渐的也就完全听而不闻了…… 亭外,蒙蒙满湖烟雨,亭内,淡淡一声叹息。 于絮执着那副水墨画作,凝视了许久…… 站在一旁的林青心里可谓七上八下——这人虽没碰上,却留了副画在此,实在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看主子的脸色还不算太糟就是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夜,次日天明又是晨曦明媚,不由得让人心境大好。 苏清借着秋霞不在的空隙,独自去了曲风亭。 青衣女子安静地走过曲折的小道,却意外发现亭中没有她想要的东西——石桌上本应搁置的那幅画! 她倒是想过画作可能会被雨水浸染得惨不忍睹,却怎么也没料到它会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是夜里风大被吹入湖心了? 可是桌上的纸镇下并无残余的纸屑,余下的一小叠画纸也依然整齐。 事实上,昨日走的急来不及收笔墨纸砚,此刻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显然是被人收拾妥当。 苏清见着这情景笑了。 看来,他上钩了。 第四十章 弄啥? 林青盯着墙上那幅画已足足两个时辰。 不是他这个不谙文墨的大老粗突然开了窍,而是他实在想不通,这副已被装裱极精致的画作,到底有什么稀奇地方——可以稀奇到让大爷不问自取,径自带回书房。 带回来也就算了,还心血来潮动手裱了起来。 裱好了也就算了,还郑重其事地挂在了堂中…… 他跟了大爷这么久,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久,所以不知晓还是有情可原的。 不过他确实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做出这种的事。 他猜测,定是昨日大爷看见雨点被风吹进亭中打湿了画纸,爱惜画作才把它卷起塞入胸口一路带了回来。 然而大爷向来不关心这种琐事,一张画纸不知怎的倒是得蒙救护。 若是夫人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林青的目光在墙上几幅画卷之间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一个隐秘的凹槽处——小小的机关控制的那间无外人知晓的暗室里,究竟藏了多少大爷的秘密…… “喂!林青大笨蛋!这边这边!” 一个绿衣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圆圆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头顶两只小髻更显女子活泼。 “秋霞?” 林青一怔,这丫头怎会跑来这里找他? 有故人来访,大爷去了县衙办事却不让他跟着。 这丫头倒是会钻空子! “你有事找我?” 一看到这长得越发水灵,完全没有刚来时的土丫头,向来沉闷的男人也不禁放柔了声音,黝黑的俊脸上带着一丝可疑的羞赧。 “哼,谁要找你!” 秋霞确信里头没有那个讨厌的人后,才鼓起腮帮子娇嗔地瞪了男人一眼,“你今天怎么这么闲?不用陪你家大爷逛花园?” 一听这话林青立刻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来秋后算账的! “大爷出去了,今日还不知会不会回来。如果有事需要帮忙的,我今天正好可以去办……”不管这丫头怎么 虽然画不是自己“偷”的,可自家大爷跟夫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实在是让夹在中间的人为难呐! “这个什么?这个明明是我家夫人的,为什么会挂在这里?!” 丫头得理不饶人,两只眼睛瞪得更圆了。 “呃,这个,是大爷看画纸被雨水打湿了,才带回来弄干净裱起来的。应该是看夫人画作的好,才、才挂起来的……” 他都替自家大爷脸红呐! “哼!他倒是好意思!” 绿衣小婢又娇嗤了一声,“我不管,你把画还我!” “这……” 本就有些木讷的男人更加没辙了。 看秋霞誓不罢休的架势,他想了又想,最后只能说,“我做不得主。不如,你让夫人亲自过来取……” 小丫头脸上还是气呼呼的,眸子又咕噜噜转了两圈,倒也没再说什么。 出门前又狐疑地看了看那幅被装裱一新的雨荷图,终于不甘心的一溜烟跑出去。 往院子来的一路,苏清都觉得有些世是人非。 她不过就是走了半年多罢了,这里竟然变得如此奢华。 难道在她不在的时间里,他收了贿赂? 看来这日子过得挺滋润。 走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 就是因为知道他不在,她才鼓起勇气来的,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身子近日还真的有些不舒服,单薄了许多,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秋霞那丫头也不知怎么了,说是不舒服不肯陪她走这一趟。 要她独自来此,心里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她总觉着那于絮温润的性子里隐藏着让人难以猜透的复杂。 还是尽量少惹比较好,更何况此时原本就是她错在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是去看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断安慰自己。 一走进才发现,这院子比她半年前见的还要雅致和大气。 临水而造的建筑,恢弘又不失,精致秀婉。 缓缓上行,苏清默默地将沿途风景尽收眼底,她生在富贵的镇国公府,此刻不禁在心底感叹。 苏清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夫婿”做着各种揣测,也对自己的行为反思了百般,到最后,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决定还是按着来时的想法,看看自己的画究竟是落于何处。 苏清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推开了正堂的大门。 一双轻灵妙目绽放出温雅的柔光,在屋内静静缱绻而过。 正中一张桌案,边上一个书橱,不远处还有一只香炉…… 简简单单的摆设,每一样东西都透着浓浓的古朴之意,精致淡雅。 她的目光逡巡,最后停留在了雪白的墙壁之上,一幅幅精美的画卷之中,有一副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 真的在这! 确定了东西的下落,她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 看着自己描绘出来的画境,经过那个人的手,静静挂在他的房中…… 不知怎的,苏清心中竟有种异样的欣慰。 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墙上那些画作,纤纤玉指却不小心摸到了原本非常隐秘的凹槽。 明知道不应该乱动,然而鬼使神差的,她的手指就这么按了下去,再轻轻一转…… “咔擦。“ 墙上一幅并不起眼的画卷一动,一道隐秘的石门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苏清的眼前。 一进到那间暗藏的密室,苏清就后悔了。 入眼全是一美丽女子的画作。 那眉目,那鼻尖,那下巴,那一头的长发,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动人。 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女,却已长出了倾国倾城的容颜。 不错,借着窗口洒进的月光,苏清将房内的景象看了个清楚。 整个房间满满的,全都是这一个女子的画像。 每一笔,全都饱含着思念,每一画,都暗藏着深邃爱意…… 像是窥见世上最不该被她知晓的秘密! 苏清的心在短短的一瞬间被揪的发疼! 她多想夺路而逃! 然而这一刻,她的脚步就像是被钉住了,不得不傻愣在原地寸步难移。 原来,原来…… 原来她的夫君并非真的淡泊宁静……. 他只是,陷得太深,又比一般人更加有口难言…… 又或许,他只是,不屑与世人分享他的所爱罢了…… 如果,如果他不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也许她还会为他感到庆幸的。 可惜的是,本该属于她的男人男人,早就被一个美丽的女子偷走了心! 偏偏这个人,是她苏清的“夫君”! 而且,她们都有孩子了,孩子! “嗞!“ 还未来得及从意外发现的“秘密”中回神,苏清听见身后一身轻响,那道隐秘的石门转瞬闭合! 从房间里看过去,那道门与方才在外面看见的一样,都只是一面平滑的墙壁而已,竟看不出哪里曾经开启过。 有人进来了! 虽然她的武功还属于半吊子的状态,苏清还是很敏锐的闻到空气中忽然出现的一股浓郁的酒气,掺糅着淡淡味的特殊气息。 作为一个不光彩的闯入者,苏清却表现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 转过身,目光落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出现的影子上。 是他! 苏清禁不住在心里惊叹道。 一头纯净的青发在月色之下透出隐隐的光亮,向后束起的额发下一双狭长的凤眸斜飞入鬓,属于男性的挺直鼻梁之下却是一双比女人还要娇艳的红唇,再加上那剔透如玉的晶莹肌肤…… 这真是个比女子还美丽的男人,却又比一般女子更多几分不可亵渎的气质。 此时,这个如仙人下凡的男子,一身黑衣几乎融入夜色,胸口却微微凌乱,不小心露出一小片干净白皙的胸膛…… 她是不是应该尴尬地道歉,然后飞快消失? 苏清犹豫了一会儿,理智却告诉她要勇敢地去面对这个名义上属于她的男人。 或许,是该跟他谈一谈了。 今夜的月光那么美,却印证了她那可悲可笑的感情彻底破碎。 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那么雅致而多情。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是不是以为她会像那悲惨话本上的女主角一样,想得美。 离开?不可能的。 原本她还想着自己有什么底气,现在好了,扯平了。 他们两个都有事情隐瞒。 然而男人突兀的话语,彻底打断了她欲交谈的念头。 “浅浅?” 男人一开口,便有浓郁香馥的酒气扑面而来。“是你,真的是你么,浅浅?!” 浅浅? 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女人的直觉却让苏清几乎可以确定,于絮唤的,应该是这间密室中画像所描绘的女子吧? 静静地看着眼前眼神氤氲、脸颊泛红的男人,看着他姿容绝世、却一身酒气熏天,看着这位夫君,苏清心底闪过无数的叹息。 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跟一个醉鬼沟通。 “罢了。” 坚定的望着他,苏清的目光依然柔和,轻轻地从嫣唇中吐出两个字。 这家伙,当真是狗胆翻了天。 不想再跟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多说什么,苏清走到原先进来的那面墙边,小手试探性地在墙壁上摸索,很快便发现了预料中的那个凹槽。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能顺利地打开机关…… “不要走!” 随着一声近乎嘶吼的“请求”,男人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于女子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纤细的身子! 苏清怎么都没想到于絮会突然抱住自己,而且,他太过粗鲁,两只有力的手臂竟然紧紧箍住了她的胸口…… 阿咧,弄啥??? 第四十一章 你过界了 “不要走,浅浅!” 于絮像是使出了毕生的力气,将苏清死死地箍在怀里。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才等到你回来……” 果然,他是认错人了。 果然,他一直在等他的“浅浅”。 果然,这个男人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果然,他于絮的所有一切,都无关一个叫做苏清的女子。 好吧,虽然现在在这边伤春悲秋的十分不符合她的性子。 但是他丫的,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还是说其实他有武功? 这一点着实让苏清摸不着头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被他的蛮力弄得很痛,外加几分的羞耻,苏清开口否认时,忽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被欺负。 还是被一个她从前瞧不上的夫君欺负,这种无力的感觉。着实让她回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于絮,等你清醒了。 倒要看看你能给我一个怎样的解释! 苏清努力的笑了笑,她能想到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不要紧,反正藏在夜色中没有人看得清…… “浅浅,你……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忘了我!” 醉酒的男人却比苏清想象的更加固执,一心一意将她当成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 一把将纤瘦的女人拖离了靠近出口的墙壁,于絮秀美如玉的面容上竟出现了一丝狰狞。 “你怎么能忘了我,怎么能……” 拽着女人瘦得几乎只有一把骨头的手腕,于絮狠狠地将她甩到软榻上。 苏清有些慌了,本能的伸手护住的胸口,同时又一次告诉男人:“我不是浅浅……” 她不是没见过醉鬼,也不是没见过荒淫取乐的男人,毕竟她重生一次,她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面对这样的场景。 她那被百姓颂为“好官”的夫君,竟会变成没有理智可言的醉鬼,在她面前褪下温润出尘的外壳,露出如野兽般最蛮不讲理的一面! 她绝对不能成为他阴暗面的牺牲品! 可是苏清虽聪明,却还是不懂男人的本性。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动作,在男人的眼中到底有多魅惑…… 一把扯开了自己的领口,在苏清惶恐的目光中,失去理智的男人瞬间压到了软榻上! “浅浅,浅浅……是我不好,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总是如嫡仙般不可冒犯的男子,此刻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绝望的呢喃着,哀求着。 “浅浅,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我知道……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随着男人越来越癫狂的言语,身下的女子越来越恐惧,整个人亦拼劲全力去反抗。 这男人疯了,苏清也疯了。 他发疯似的动手,她就发疯似的踢打,两人明明从未有过接触,却跟久未见面的仇人般,疯狂的厮打在一起。 “于絮,你放开我!我叫苏清,我不是,我不是她啊……” 她整个人竟有些难以控制的颤抖着。 不想承认自己在害怕,但她忍不住啊。 被人当做替身,这究竟是她的孽?还是她的劫? 作孽啊。 这个于絮的眼睛是狗眼吧,如果不要她不介意给戳瞎。 于絮眯起了眼眸,居高临下地审视苏清。 榻上瘦弱的女子怕的瑟瑟发抖,而男人全身,却散发出一股愈发强大的压迫感,危险得令人窒息。 他的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压迫感。 他这副身躯里,究竟隐藏了什么? 这幅样子,苏清没有见过。 丫的,欺人太甚了吧。 “浅浅,我不该离开你的……”于絮凑到苏清的耳边低喃。 是后悔了么?是后悔了吧! 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她的话! “于絮,你会后悔的!” 苏清原本娇柔的嗓音,此时带上了几分愤怒的沙哑。 “后悔?没错……浅浅,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是后悔了,我该死地后悔了!” 于絮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状若疯癫地叫嚣着! “我说最后一次,于絮,我不是你的浅浅……我不是!” 明知道男人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可苏清还是徒劳地辩驳着。 “你怎么会不是我的!浅浅,快十年了,从十年前你就注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男人神情恐怖,宛如地狱来的恶鬼。 女子忍不住尖叫起来,更加用力地挣扎:“放开我,你这个混账!” “混账?呵呵,浅浅,为了你,我确实什么混账事都做过……今天,在你面前,我就好好地做一回回恶人!” “放开我!” “你放开我!” 苏清从来不知道,她能跟于絮有这样难以言述的经历。 就在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月夜里…… “浅浅不是最喜欢唤我哥哥了么?” 久未得到回应,仍满身醉意的男人显得不耐起来,“为什么不唤了?为什么……你,爱上别的男人了,是不是?!” 说到最后,向来沉静儒雅的男人竟发狠地咬住苏清的肩膀。 “我不是,不是……” 苏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成串地落了下来,“我不是她……” 为什么要她来承受?他的女人…… 到底谁才是,他的女人? “于絮!” 你等着,于絮。 今日的事,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女人细瘦的手臂徒劳地敲打着男人,晶莹的汗水沾湿了她干净的面容,也晕染了男人的情绪。 “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好像是感受到了女人对他的怨恨,向来无悲无喜的神祗,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埋在女人的胸口小声地低喃。 紧紧地抱着她,他像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抓住了最后一缕可以倚靠的温柔。 月光冷淡的清辉落于絮的青丝上,照耀出他曾经不平凡的过往。 苏清心里本来确实是恨到了极点的,然而这一刻,天性中的温柔却令她的心忽然间柔软了下来,捶打男人的动作也不经意间停了下来。 或许,是女人的母性不可救药地涌现出来。 “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于絮把脸埋进苏清的肩窝里,双臂搂的越来越紧。 沉静的目光跃过男人身后的青发,与窗前的月光交融在一起。 这一刻,苏清的心里,竟生出天长地久的错觉…… 月光倾洒进临水的隐秘房间,照出男子脆弱的面容: “你知不知道,我不想放你走的,我不想……” 于絮又开始他固执的申辩: “我不得不那么做,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纤指紧握成拳,苏清捂住自己的耳朵,再也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多想在男人面前消失,永不相见—— 假如她是个心聋目盲之人,应该就不会这么难以忍受吧? 为前一刻可笑的想法而自嘲,苏清默默闭上向来温和的双目。 换了天下任何一女子,是不是都会比她苏清聪明? 从今夜开始,她苏清会一点一点扒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枕边人的秘密。 她虽因为重生一次,脾气心性都收敛了。 但这一次,于絮。 你过界了…… “我欠你的,是我欠你们南氏一族的,我知道我还不完,我用这辈子来补偿……” 男人不停地吻着她的眉眼,说的话也越来越奇怪。 “对不起……” 苏清温柔似水的眼睛缓缓地睁开,难以化解的复杂中还夹杂了一丝疑惑。 “你……”她轻轻地,欲言又止。 这个陌生到可怕“夫君”身上,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是在害怕吗? 害怕被人遗忘,害怕被人放弃,害怕没有亲人陪伴的孤寂,害怕一个人面对病痛与种种烦忧…… 是这样吗? 还有,“南氏一族”? 这是哪一个家族,她为何没有听说过。 她虽不算见多识广,但对各地的氏族分布略有知悉,却从未曾听说这个特殊的“南氏”——而男人口中的“浅浅”,想必就来自这个隐世家族了。 “大爷?大爷?” 林青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夜的寂静。 苏清瞬间僵硬住了,向来敏捷的头脑此刻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她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应有大半个时辰了吧?要是被其它人知道了此事,会是个什么后果? 她有些慌了。 她如今可是衣衫不整的,甚至连姿势也不雅至极。 要是被人瞧见这个样子…… “大人?!” 林青站在院子门口自言自语: “奇怪,明明说是已经回来了呀?!这边不在,还会去哪里呢?” 吸了吸鼻子,习武之人敏锐的嗅觉已经闻到了酒气。 “喝一口就头风发作的人,要是喝多了,那还了得!” 这么一想,林青更加急于找到于絮。 循着那酒味最浓重的方向,心急的林青飞快地来到挂满精美画作的那面墙边上。 抬头,一副青莲雨荷图也安宁地夹在其中…… 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林青心里一阵不安—— 这,夫人的画还在这里呀…… 她今晚应该,没有来过……吧? 不过仔细想来,他也用不着不安,原本夫人也是要跟大爷和好的。 来没来过,这里也都有夫人的位置。 第四十二章 为了什么 “于……” 小手攀着男人,苏清看了看墙上隐秘的暗门,她愈发地紧张起来。 “有、有人来了………你,放、放开我……” 无奈的是,她说的每一个字,男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于……絮……” 明知道此时的男人什么都听不见,苏清仍执着的唤着他的名。 密室里轻微的动静虽然不甚清晰,但落到练武之人的耳朵里,却被放大好几倍。 如此奇怪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庄重素雅的院子内…… 林青不禁打了个寒颤。 都说酒能乱性,该不会是大爷喝醉了正在……宠幸哪个女人吧? 女人…… 大爷莫不是,带了外城的烟花女子回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该不该同夫人说呢。 夫人才刚刚回来,结果就遇见这种事情,那他是不该说的吧。 没错,他不该说,也不能说。 大爷您倒是舒服了,倒苦了我们这些人呐~ 没想到素日里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这一日不止破了酒戒,竟还跟着破了色戒…… 这么想着,憨直的林青有些脸红。 不过想想也正常,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且身材好的女子呢。 就算是普通人家,都有个三妻四妾,大爷只有一房正妻。 而且这半年多以来,夫人都不着家,大爷动了这种心思也属正常。 林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当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刚刚关上大门,林青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夫人,今日到底有没有来过院子呢? 晚饭那会儿,他听说秋霞身子不舒服,急急忙忙抓了药跑过去。 着急忙慌的去到那边,结果发现夫人不在,问秋霞那丫头也不肯说。 后来赶了回来。 要不,现在就把那副画给夫人带回去吧? 稍稍犹豫了下,林青还是折了回去,伸手想要把那副莲花图摘下来…… 就在这时,又一阵轻微的响声从墙壁的那头钻了出来。 林青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天啊……怎么那么像夫人的声音? 难道……?! 他心里一急,头上大颗的冷汗啪嗒啪嗒掉下来。 带烟花女子回来也就算了,可要是真的酒后乱性,把可怜的夫人当成了随随便便的女人,那大爷,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青来不及多想,直奔那道机关旁边,往那凹槽处一转—— 他一直知道有机关,却从未擅闯大爷的密室。 眼下事情急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缓缓打开隐秘的门缝,发出了一阵轻响,而意识已经涣散的苏清理智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天啊!有人来了! 惊慌地背对着那道暗门,她不停的挣扎依旧无法动弹。 这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男人漂亮的青丝长长地落下来,牢牢地遮住了苏清的背,同时间,亦挡住了门外目瞪口呆的林青的视线。 “夫、夫人?!” 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林青立刻灰溜溜地退出去,又将机关转了回去。 很快,面前又是一堵完好的墙壁。 大爷啊,小的真不是故意打扰啊! 夫人啊,小的也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不敢救啊! 苏清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被人撞见这种丑事,她简直是欲哭无泪。 “王八蛋!” 气死她了,苏清忍不住动了手,用了最重的力道捶着于絮的肩膀。 肩头被她不痛不痒地敲了几下,男人完全不在意,似被挠了痒痒般,惬意地眯起了眼眸。 “于絮……” “我叫苏清……” 苏清解释着,红润的小嘴唇一张一合像极了香甜的水蜜桃。 “我是你夫人,不是什么浅浅…….” “今晚的事,只是一个意外,我知道你喝醉了,我……我不怪你,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现在,你放开我,好不好?” 完全是一副跟酒鬼,交涉的口气。 苏清盼着男人能放开她,然后想个万全之策,再神不知鬼不觉便混过去。 当然,前提是要能堵上林青的嘴。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紧张起来,不经意间,却忽略了于絮眼中一瞬即逝的精光。 一只干净的手掌忽然抬起,轻轻地捏住了苏清尖瘦的下巴。 被他吓了一跳。 抬起晶亮的眼眸,正好对上于絮好看的凤眼,一眨不眨的在打量自己。 她不禁有些慌了。 虽然嘴上说不怪他,但如今她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她需要时间。 伸手想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却已然来不及。 “苏家,苏清。” 这几个字从男人嫣红的唇瓣中吐出来,冷静,锐利,仿佛洞悉一切。 苏清更是被他吓得不敢乱动——他、他不会是真的醒了吧? “你……我……” “啰嗦!” “……” 苏清的脸瞬间红了一片。 他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啰嗦,完全堪比斥责…… 是,她一直都是个古板无趣的美女! 既然嫌她啰嗦,干嘛还要一直死抱着不放?! 苏清的脾气也上来了,努力推着男人沉重的身子,腿儿也乱踢乱蹬,一脚一脚直踹在男人的肚子上。 “苏家……” 于絮完全不为所动,只盯着她的小脸又一次喊了镇国公府邸的名字。 心里一慌,刚起的怨气又不见了。 这一次不等她开口,刚刚还温润如玉的于絮猛然一个翻身,已经在榻上躺平。 很好,正是落跑的绝佳机会! 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出口,苏清慢慢踮起脚尖想要下榻。 而于絮却优雅地看着苏清倾城的娇颜,清冷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修长的手掌忽然从侧面伸出,一把扯住苏清的手臂再次将她拉回怀中。 “你……” 猝不及防的跌回榻上,苏清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借着月光,他们可以看见彼此的容颜,又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轻纱,淡淡的不真实…… 两人近在咫尺,苏清发现于絮看她的目光里,居然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 “你还会痛么?” 他竟开口问道。 “……” 她不知怎么回答。 就算是痛,也早就麻木了吧? 他这一分体贴,到底是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于……絮……” 男人秀美的面容依然清冷,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狰狞。 他在说什么? 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 只不过,跟胸口那一阵又一阵的闷痛比起来,身上的那一点痛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 这次于絮没有阻止她,任她逃离了掌心,七手八脚地从床上爬了下去。 小巧的玉足一落地,苏清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站不住。 艰难的弯腰拾起了地上散落的衣物,一边无声无息地套上…… 身后,男人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闪着难得的锐利精光。 苏清察觉到了身后胶着的目光。 她更愿意理解为———轻蔑。 你这些年,让我作为夫人待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手伸出,墙上的凹槽是她落跑的所有希望。她实在无法忍受,于絮这人着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更多的是,可怕。 第一次,她觉着这个跟她拥有四岁孩子的夫君,可怕极了。 “啊——”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身上忽然一紧——竟又被人给抱住了! “说你两句就跑…… 大手揽住了女人不盈一握的纤腰,于絮冷漠的靠在她耳边低语“可真没情调啊。” 他、他……竟又在嫌自己没、没情调? 这个醉鬼会不会太可笑了一点?! 不可理喻! 不,是不可原谅! 苏清手起肘落,往后狠狠撞了一下男人的胸膛。 很好,果然松开了! 她跟君哲学的东西,倒还真的有些用。 趁此机会,素手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机关! 唯一的出口终于缓缓打开。 然而—— “啊……” 几乎在她迈出逃跑的第一步,身后的于絮再次将她拖了回去。 “衣服也不穿整齐,就想这样子跑出去,怎么,生怕别人不知?” 于絮依旧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嘲讽的话用好听的声线说得清晰平稳,将苏清拖回去的动作亦是不慌不忙。 眼睁睁地看着暗门又在眼前阖上,而于絮则将她的身子转了个圈,抱着她攀在窗台上,远眺窗外一片静谧的景色。 这件密室是临水而建,虽没有正经的房门,窗子的采光和通风却设计的非常好。 月光洒进窗来,将夜色中女人的神色,照了个一清二于。 “真美啊,比天上的嫦娥还美……” 身后的于絮可能又把她当成了浅浅,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这里? 他……他是不是疯了?! 苏清瞬间觉得自己头大如斗。 喝醉了酒竟会变得如此肆无忌惮…… 于絮,你这个死酒鬼! 苏清不敢再惹怒他,只能在心里很恨地骂。 “你……放了我……” 眼前则仿佛一片朦胧烟火闪过,脑海里很快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向来柔弱的女人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昏了过去…… 一把抱住苏清,男人一头长长的青丝在月下闪着魅惑的光。 “还真瘦……” 打横抱起纤瘦的身子,男人一边欣赏着月光下女人白瓷般的脸蛋上晕染的可爱潮红,一边掂量着臂弯中,这副小小的身子骨究竟能有几斤几两…… “把你养成这副模样的人还真是该死啊……” 苏清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脸上竟露出一丝不屑的嘲讽。 “呵……” 淡淡地笑着,夜风轻轻撩起他眸边一缕长发,男人眸中的那缕光依然没有消散。 凉风拂面,月华如水。 浸透于夜色中的临水楼阁,静谧无边。 相互搂着的二人,纠缠缭绕的青丝,在这座向来寂静的城池之中,牵动出一分绵远难平的激烈温情。 简单的洗漱后,于絮慵懒地揽着连梦里都哭的伤心的苏清,沉沉睡去。 蛙声虫鸣,夜色安于。 第四十三章 破碎和假象 苏清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中醒来—— 躺在软榻上,累的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面对着临水的窗户躺着,而压在她腰间的沉重胳膊,昭示将她揽在怀中的……显然是她那个所谓的夫君。 苏清睁着盈盈一双大眼,盯着窗前的那片月光出了神。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眨眨眼睛,收回目光,静静地从软榻上坐起身。 将那只胳膊小心地拨下去的时候,男人显然是不依的。 大约是醉得沉了,又消耗了那么多的体力。嘟哝了一声,也就睡过去了。 回头看看看于絮沉睡的样子——没有清醒时的疏远,秀美干净的面容上犹带一丝魅惑。 怀中忽然空了的不适,又令男人的神情带点疑似不甘的稚气…… 苏清不觉有些可笑。 然而唇角的笑意未来得及绽开,便迅速隐没了。 借着月光将地上散乱的衣物拾拣了,脚步有些虚浮,但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间屋子。 机关重新落下,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满墙的画像,对着画中美丽的女子,浅浅勾出一抹笑。 只是那笑容,出现在苏清脸上,却格外灿烂。 嘴角勾出的弧度刚好,不过分张扬,却带着感染力。 若是徐子川在这里,见到如此笑容,定然会离得她越远越好。 他可不想殃及鱼池,一般苏清脸上带着这种笑容。 那只说明一点:有人要倒霉了...... 苏清此时的内心毫无波澜,仿佛此前的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虚无的幻境罢了。 于絮,你不该如此快的就将自己的心性暴露。 所以,这一切你都知晓么,亦或者你我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不娶了去。 忍了如此久...... 从一开始他对她替嫁的身份没有感到疑惑时,她就该察觉才是。 这于絮,压根就不是往年里,她所见到的那个男人。 她所见着的,不过都是他想让她瞧见的一切。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成为那名动天下,且手握实权的重臣。 所以,一切都是她小瞧了这人。 南族,究竟是什么? 那个名叫浅浅的女子又跟于絮有何渊源。 此时的苏清,脑子比往日里更加清醒,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她明白了很多过去不理解的事情。 因为,那人在醉酒的朦胧里。 在她微红的耳畔里。 说了很多的话,而那些话代表着的: 是破碎和假象。 于絮,你最好祈祷,祈祷我心中所想并不是真的。 不然,那可就太可怕了不是么。 一步,两步,三步。 踏着清晨的朝霞,迎着满面带着淡淡青草味道的风。 她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似乎那里有着许多未知和待采摘的神秘果实。 此时的院子里,林青正同秋霞说着话,只是隐隐听去,倒像是在争吵。 “林青!你究竟是做什么吃的,夫人昨夜不见了,若是她又离家数月,那这件事全部都是你的问题!” 林青自然是知晓秋霞的意思。 无论是他林青还是她秋霞,都是主子的人。 他在苏清眼里只是一个学过几年书的,类似书童一样的下人。 但在于絮眼里,他却是他的暗卫。 秋霞自然也不可能只是一个丫头,她算是一个于絮放置在夫人身边的一双眼睛。 所以,于絮从一开始就已经从秋霞提供的信息里,知晓了关于苏清回来的事情。 而林青就作为了暗中“看着”苏清,不让她再次逃离他视线的人物。 那么,当秋霞发现苏清不见了的时候。 自然第一想法,便是找林青。 “夫人没有走。”林青如实道。 她一直都待在主子的密室。 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没什么好交代的,他更没有那个义务去跟秋霞报告这些信息。 “吱呀——”一声轻响,将屋内两人吓了一跳。 “……夫、夫人?!” 正说着话的两人怎么都没想到,夫人居然回来了。 苏清没有出声。 一身残破的衣衫和散乱的长发,显得这气质脱尘的女子从未有过的狼狈。 林青一张脸涨得愈发的红了,眉目都收敛了,不敢多看一眼。 秋霞则是愣住了。 “……夫人?!” 她何尝见过夫人如此狼狈过? “……” 苏清有些尴尬。 但,她也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小姑娘,没什么可矫情的。 她用眼神看着一旁带着一丝惊讶的秋霞,再看向一旁,苏清终于开口:“林青,你且回去吧。” 想到自己确实不能再待,林青连忙低着头往门口去了。 “……夫人?” 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背对着那分明是身体瘦弱的女子,犹豫着唤了一声。 “事情总会有个了断……” 苏清亦不回头,语气淡然又坚定,“且勿跟他提起便是了。” 什么意思?秋霞有些不明白。 饶是她仔细思索也没能明白苏清话里的意思。 苏清说着便往内室去了。 秋霞也顾不上再问责林青,匆匆跟着苏清进了里屋。 洗浴完毕,折腾了大半夜的主仆两个终于安静地坐在了一块。 苏清身上换了干净衣物。 “夫人……”秋霞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声。 “秋霞,真是辛苦了。”苏清靠在床头,神色有些疲惫,眼神亦有些朦胧。 幸苦做着那一双多余的眼睛...... 清晨,凉爽的风从窗口潜入了小小的暗室,送进缕缕夹杂着花草气息的暗香,同时亦吹起了墙上一幅幅画卷,撞得画轴“劈啪”作响。 早起觅食的鸟儿们相互啾啾低语,三五成群围绕着窗外斜伸而过的树枝,“唧唧喳喳”地闹得正欢。有一两只胆儿大的,还飞下枝头,扑棱着翅膀停在了窗台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往屋子里头看。 床上一个一脸餮足神色的男子,大概是不堪其扰,侧过身,微微皱了皱眉。 鸟儿亦被惊动,赶紧从窗台跳了下去,扇着小翅膀回到枝头,继续与同伴玩耍去了。 房内,于絮纤长的睫毛动了又动,似是不大习惯眼帘外刺眼的亮光,过了好一会儿,狭长的凤眼才缓缓睁了开来…… 很快,宿醉之后带来的头痛,令他习惯性地伸手按住额头。 早知道不能喝酒,却还是忍不住学人,借酒浇愁啊…… 摇了摇头,一咬牙从床上翻身坐起,男人强迫自己又一次咽下,那非常人可以忍耐的刺痛── 每当这种时候,他的目光就习惯性地去搜寻一个身影── 墙上的画卷依然随着清风微微舞动,画上轻灵美丽的少女如春花般绚烂,令观者的心情不自禁就能生出暖意。 看着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容,他的心也仿佛安定下来。再激烈的痛,亦好像随之消散了。 浅浅…… 呵,狼狈醉酒也是因为她,反过来,能够安慰他的,亦恰恰只有她。 头痛稍有缓解之后,他才能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 散落遍地的衣物,凌乱得皱巴巴的床单被褥…… 很显然,昨夜的他做了不少“好事”。 揉了揉鼻子,男人有些困惑,转头看墙壁上的机关──是有人进来过? 他这院子很少有女人出入,府里的下人一般只有林青回来他的房间。 林青负责帮他处理大半的琐碎事务,其他的一些下人没有得到允许,是绝对不可能进入院子内室的,更不用说大着胆子擅闯密室。 静静地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带任何女人回来之后,于絮心底除了疑惑之外,还微微衍生了一分疑似兴奋的东西…… 兴奋什么呢? 盯着床上那凌乱的床单,依然有些混沌的思绪跳跃着、纠缠着,急着想要将答案公诸于世…… 心跳骤然加快,快到令男人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捂住莫名雀跃的胸口,于絮秀丽的眉头再次皱起。 伸出长腿踩着地面,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衣物,长长的青丝随之倾泻而下,几乎触及地面。 迅速将那长发在手中绕了一圈,松松地绾在脑后,男人随意地披上衣袍。 转开机关,最后又看了一眼,墙上大大小小的画卷。 随着暗门缓缓阖上,他与画中少女的对望的亦随之缓慢地被切断。 当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于絮心里明白,自己以后,大概都很少会再出入这间密室了…… 转过身,刚准备回自己房间梳洗更衣,蓦地撞上一个杵在大堂正中的黑影。 “……大、大爷!” 林青如果不是面色黝黑,他的脸皮此时大概是红色的,“您、您……” 看到下属结结巴巴的模样,于絮波澜不惊地淡淡一笑。 “有事吗?”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径自继续往房间走去。 一边慌忙跟上,一边看着自家大爷若无其事的背影,林青更加忐忑不安了──大爷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不是吧……那夫人,他又该如何交代呢?! 他一直守在这里,就是因为秋霞匆匆赶来通风报信,说夫人竟有意头再次外出了…… 天啊,两人好不容易要相见了,却演变成了这副局面。 要是夫人真这么走了,大爷听说后,一定会打死他的。 原先夫人就已经“出走”了大半年,要是再一走,那岂不是又要大半年? 且不说大爷会怎么样,小公子也一定会闹死他们的。 那个小公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特别是上了学堂的小公子,能力更之前相比,完全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第四十四章 忽然有些累了 不行!能够阻止夫人离开的,就只有主子自己了! “主子!”林青又大着胆子唤了一声。 看着屏风后面正在换衣的颀长身影,他不禁想起在院子见到的那一幕。 向来高贵端庄的夫人,衣发零落、失魂落魄的独自走回来,连鞋子都是一个穿了,一个没穿。 相比一直淡定从容的主子,夫人实在太可怜了。 不知该怎么办,林青的心情越发沉重。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于絮从屏风后出来。一身簇新的银衣,衬着如绸的青丝;面如暖玉,唇如点绛。 真真一神仙似的人物…… “说吧。” 这回男人认真地注视着林青,一双眼眸采奕奕、深不见底。 “呃……” 主子突然一本正经的问自己,林青倒有些紧张了,“主子您……您昨夜,休息得可好?” 一说完,自己的脸又“唰”地红了! “不错。” 于絮有些好笑地看着尴尬的侍卫。 “你呢?” “我……我也,还好……” 林青快憋疯了── 天啊,都是大男人!为什么做了坏事的那个完全若无其事,而他这个侍卫却又急又羞?! “是么……” 男人漂亮的唇边勾出一抹清浅文雅的笑,转身取了茶具,开始慢条斯理的沏起茶来。 林青原本还顾虑着苏清昨夜里的叮嘱,说“且勿跟他提起便是了”,眼见他家主子没心没肺的模样,他却再也忍耐不住! “主子,您昨儿个夜里,是不是跟女子过的夜?!” 很好,终于说出口了!还是以大不敬的语气!不管了,夫人都被逼走了,管劳什子的语气不语气! “咳……” 茶水还未进口中,于絮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这个林青!还真是…… “也许,您酒醉得厉害,可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好,又进了一步。 “咳咳……”、 于絮又轻咳两声,将新沏好的茶递给林青一杯,“正想醒醒酒,要不要来一杯?” “主子!” 林青很不客气地将男人递出的杯子夺过,再重重地放回一边的茶几上,“酒后饮茶对身子不好,您还是少喝些茶水吧!” “……” 于絮摸了摸鼻子,自顾自地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衣袂,“我不记得什么了,你告诉我便是了。” 一刻钟之后,林青急急走出院子,白嫩的脸颊上红得快渗出血来。 他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掺和人家的私事了! 主子那漫不经心、心不在焉的态度,实在是气煞了人—— 既然已经知道是夫人昨夜留在院子,清雅出尘的主子竟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就好像、好像夫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女子,有没有留宿都无伤大雅…… 而且,这主子对夫人的出现,根本就没有感到一丝惊讶。 难不成,他早就知晓夫人回来了? 唉可如今,夫人真要走,就凭他,怎么拦得住呢? 可真正该紧张的那个人,只是凉凉地与他对望了一眼,之后……之后竟又低下头去,继续悠闲地饮他的茶。 这主子,难道就真的一点一点都不紧张夫人么? 正常人听到自己妻子要走,很可能不会回来,至少都会给点反应吧。 至于是什么,凭他一个小小侍卫,是无论如何想不出来的。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飞快地奔到了院子,只见大门敞着,进了里头,倒也还没有人去楼空。 夫人的行李少得可怜,少到林青甚至看不出房内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本来也是,夫人原本就才回来,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可以收拾的行囊。 但是秋霞不停给他使眼色,再看一身装扮比平时还要朴素淡雅的夫人—— 夫人平素喜欢穿青色衣裳、挽起端庄的发髻,还能衬得她精神一些,而眼下她一身月白素衣,长长的黑发如瀑般倾泻在脑后,素净的洁白小脸更是脂粉未施,这样的她,简单、纯净,天然去雕饰,却显得这瘦弱女子愈发的纤细娇小了…… 能看得出来,此时眼前的女子去意已决。 “林青。”苏清嗓音淡淡的,淡若芙蕖的清冷面容犹带一丝病态的苍白,“你来得正好。” 秋霞也跟着站在她旁边,圆圆的脸儿硬挤成了一颗长苦瓜。 “记得我不在的日子里,好生照料辰儿,别总让他胡闹。”苏清嘱咐着。 一提到于亦辰,苏清忽地想起,回来的这些日子里。 她似乎并没有见过她的辰儿...... 但如今更重要的事情,是查清于絮身上的秘密。 她不是傻子,更不想两次生死,都被人捏在手心,作他人棋子玩物。 她想要一个原因。 就在这时,苏清忽然轻“咦”一声,黛眉微微拧了起来。 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转而又爬上床将床榻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秋霞从未见过她如此急切。 “夫人,你在找什么?” “秋霞,你见过我的玉指环么?” 甚至将床底也都看了,苏清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 “玉指环?”秋霞有些惊讶。 她是见过那块玉指环的。 一般都是用锦丝绳穿起,挂在苏清的脖子上,一直贴身戴着。 那是一枚产自西土雪域高原,极为稀少名贵的冰川冷玉。 用以特有的工艺精细打磨,外表看是圆润光滑的一块美玉,只有在阳光之下,才能看见隐藏其中的,栩栩如生的古梵语。 秋霞也只是仔细看过一次,但仅仅只是一眼,她也能明白这玉指环的珍贵之处。 “我来找找。” 秋霞亲自动手将苏清之前换下的那叠残破衣物也翻查了一遍,依然无所获。见苏清脸色苍白,若有所思,秋霞心里也大致猜到了一点。 看来,她们暂时是回不了了。 林青走后,偌大的院子内,就只余下于絮的身影。 微显寂寥。 男人漂亮的青丝微微垂下遮住了上挑的眼角,纤长的手指轻点着指间的茶具,红润的唇不经意间抿成了一条直线。 凤眸里幽深的光,似遮染了层层雾霭,恍惚间转向了一面壁上挂着的某一副画,深不见底的光芒不着痕迹地一闪。 指间的精致瓷杯上青花淡雅,茶液的热气氤氲缭绕。 他就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微带一丝甘甜的苦涩,在舌尖缓缓晕染开来。 放下杯子,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漫不经心掏出一枚东西来。 色泽通透的玉石,躺在男人干净白皙的掌心里,泛着冷艳的幽光。 “主子,夫人回来了。” 于絮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没有把林青说的话放在心上。 “你昨夜房里的那个女人是夫人。” 这是木讷的林青好不容易才憋出来的一句干脆话。 然而听在他耳里,却一点也没有制造出晴天霹雳的效果。 “听说夫人不走了。” 这是林青今日说的第二个重要消息。 轻轻地把玩着手中质地极佳的玉石,男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来。 满池青莲碧水之上,那女子一身青衣,衬着淡淡的肤色,浓黑的长发,身材甚为娇小,极为纤瘦的骨架子,身上应该没长几两肉……没长、几两肉么? 熟悉的念头冒出来,醉酒放纵时残留的某些凌乱片段涌出来,意识里的画面倏然又转到了月光倾洒的夜—— 啧……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一直安静坐着的男人终于从案前起身。 光是浮现了一个朦胧的画面而已,他竟然有些烦躁。 蹙眉冷静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缓步走出了房间。 是个晴好的天气。 “苏清,苏,清。” 这两个字还在舌尖里打转时,一抹娉婷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男人的视野之中。 瘦瘦的影子,一身素白衣裳更衬得身后的长发墨黑,走路的步子慢慢的,样子很是端庄,不仔细看的话可能还发现不了她脚步微微的虚浮。 呵…… 一抹带着兴味的笑意,在男人嫣红的嘴角,慢慢晕出一圈魅人的弧度。 如果那枚玉指环真的掉了,还是落在于絮的手中,无论如何都是不妥。 如果真的要离开,她不能落下这样的在他那里。 一踏进院子的范围,苏清便感觉到了两道居高临下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追随着她的脚步。 不去想那目光来自何人,她目不斜视,沿着昨日进入这阁楼的路线,再次缓缓地拾级而上……终于,那道视线消失不见了。 她将脚迈进了那里。 还是那样简单雅致的一景一物,茶几上还有一杯热茶在冒着氤氲雾气,只是不知道,此间的主子,正在何处。 他应该不会,还在……那间密室里,未曾清醒吧? 不,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既然今日林青又能来看她,便是那人已经清醒而无大碍,并且,默许了她的离开。 这么想着,同时间,她只觉眼前一阵晕眩……,一夜未曾安眠后的浑身乏力,使她不得不小心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轻轻咬住了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她忽然有些累了。 在思想游魂之间,苏清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房间里,男人眸色愈发深沉的视线。 直到“哗啦”一声,什么器物砸落地面的刺耳声音,才将苏清从渺茫思绪之中拉回了现实。 缓缓站了起来,眸光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正堂里面的内室。应该是……他的房间吧? 不知出了什么事,苏清没有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正斜倚在床头,长长的青丝遮住了他的面容,纤长的手指扶着额,眉头紧锁。 第四十五章 你是不是很失落 床边铺着的软毛地毯上污了一片水渍,一个青花瓷碗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碎片。 见此情形,苏清哪里还有余暇去想:这厚实的地毯怎么会把瓷碗碎到这种程度。 他有头风恶疾,长久难愈,苏清在林青的嘴里自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她还是有些吓到了。 无法想象,这样的于絮,除去情伤之外,还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在房间正中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应该若无其事地退出去,回那间密室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并立即离开这里。 苏清往前两步,蹲下身子,小心地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点点拾起。 将碎片仔细地一一清理干净之后,她又重新沏了杯热水,端到了于絮面前。 若不是见你太过可怜...... 她在林青的嘴里,大概了解过于絮头风恶疾的起因。 他这病症跟她这半年多未归有关,至于具体的,林青没有多说什么。 她一直十分奇怪,这病症跟她究竟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她诅咒的吧。 这也能怪在她头上么,倒也是可笑至极。 但现在看着于絮这副样子,她忽然有些好奇了。 男人一直低着头,她等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的手忽然被抓住了——虽然病容满满,但他手上力气却一点都不小,苏清挣扎了一下,却丝毫都没有挣开——他显然是渴得厉害,就着她手中的杯子就这么一口饮尽了,轻叹了一声,才放开了她的手。 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看过她一眼。 迅速地缩回了手,苏清垂下眸子,将脚步放到了最轻最慢,悄无声息往门口退去。 “慢着。” 身后男人嗓音低沉迷人。 “你舍得回来了?”男人一字一句如吐珠玉。 好样的,现在记起来了是么,于絮。 知道她是苏清,不是浅浅了是么。 “怎么,不是你的浅浅,你是不是很失落啊,于大人。” 她承认,其实她对于絮有一个藏在心中深爱的女人,并不在意。 毕竟就算是她,心中也是有一位爱而不得的男人的。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用最可笑的方式,告知她。 真当她是泥巴揉的,能任人揉捏么。 说完,苏清还特意注意了他的表情。 她发现他的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惊诧,甚至连一点点波澜也没有。 脸皮挺厚啊,于絮。 在她的视线中,于絮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越发近了。 似乎只要她大力呼吸一下,她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熟悉味道。 他要干嘛? 秉持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想法,苏清并没有后退,更没有躲开。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于絮,脸上的表情就差把“怎样,你想做什么”,写在脸上了。 于絮没有在意,他的眼睛瞥向苏清那盈盈一握的腰。 他的手将那腰一搂,因着惯性,苏清一下子扑进了于絮的怀内,她的头狠狠的撞到了那宽大得似乎能容纳两个她的胸膛。 二人此时靠得很近,近到苏清心中竟然觉着,自己融了进去,化为他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这股味道好熟悉,她究竟在哪里闻到过。 她一定是闻到过的,一定是。 苏清此时竟然将所有事情抛去,一心分辨着那股味道,究竟出自在她记忆中的哪里。 潜意识告诉她,这一点十分重要。 等等......这是银丹草的味道。 但这味道她是在什么时候闻到的呢,她不太记得了。 不过,这于絮究竟是抽什么风,这一言不合就搂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恶习。 简直是太有病了。 “你犯......”病了吧。 她嘴里的病字还没有说出口。 就瞧着自己的眼前,是他那放大的脸和那似乎能掐出水的含情眼。 哦不,更加准确的来说是那令人罪恶的唇。 两唇相触,不知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别的什么,苏清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柔软的触感,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脑子混乱。 于絮很认真的在品尝着,一点一点的似乎要将苏清揉进骨子里,只是这动作十分轻柔。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苏清才被放开。 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憋死了,她身体里的空气几乎被那人全部夺走。 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竟然让她沉迷,甚至于她连反抗都没有反抗。 不知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被于絮这妖精蛊惑了。 于絮看着此时脸色红润,正因为方才放肆举动而喘气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那常年不变的浅浅笑容。 苏清的衣着虽然朴素,一头倾泻的青丝不像人妇的打扮,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身上的那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明明是那么干净的一张脸,却比任何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更加诱人。 待苏清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看向那位让她差点陷进乱境的人,哦不,准确的是,她已经陷入了,就在刚刚。 他真是无论任何时候,都那么温柔淡定…… 而她的心,却如被搅乱的春水,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于絮,你什么意思。”虽然是质问的话,却被苏清说得就像是聊家常一样随意。 “夫妻之间,如此只是增加感情,更何况夫人你,不应该是这个态度才是。” 苏清明白于絮的意思。 原本她确实是有错在先,但也用不着,在她刚回来没多久,就给她这样的屈辱吧。 “昨夜的事情,夫君可还记得大概?”苏清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嗯?”她挑眉。 大半年不见,她的这位夫君的样子没变,就连性格看起来也是谦谦公子。 但只是这些不过是外人见到的假象罢了。 苏清看他的同时,于絮也在看她。 他这个夫人倒是有趣,被他那样羞辱,她也没闹。 不说她还是个身娇肉贵的世家小姐,换了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喜欢这样的遭遇吧…… 想起今晨醒来时,身边空荡的床榻,他不禁可以想象出,这人是如何从他身边逃离的。 一定异常匆忙吧?匆忙到,丢失了东西也没有自知。 将挂绳绕在纤长指尖,轻轻摇晃着一枚忽然出现在手里的玉指环,男人又是淡然开口: “这物件定是没用了,就丢进湖心,伴着那群锦鲤吧。” 物件……? 刚刚走到堂口的苏清,脚步立即停在了原地。 男人的语气那样漫不经心,却令她心头寒气直直上涌!不会是…… 无奈地再次回转过身,有些急切地推开了于絮的房门。 入眼所见的画面,更教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男人已经施施然走到了窗口,手里浅色的玉石被窗外阳光一照,立时生出淡淡的光芒……他轻轻扬起了手,动作自然得好似随手抛掉一件废旧的杂物。 事实上,那东西对他来说确实可以算一颗毫无价值的物件,但对苏清来说,却是意义重大……这男人不会懂,他什么都不会明白! “不要!”她头脑一热,小步跑上前去,急急冲到了于絮身后。 伸出小手上前,正想要抢过那枚玉指环,却不想男人大手倏地一举高,使得她的手落了空,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于絮转过身来,看了苏清一眼,神色微有诧异,“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苏清听此,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于絮,你就装,我就不信你没见过这玉指环。 府上几乎所有人都知晓的事情,你不知道,当真有意思。 还好,玉指环没有真被丢进窗外的浩淼水波之中,而是依然挂在男人指尖,悠闲地轻轻摇摆着…… 果然是被他捡到了。 “这么紧张这东西?” 男人长长的青丝随着窗口吹拂而入的微风轻轻舞动,他将手中玉指环举到了女子额前,“这是你的?” 苏清感觉那冰凉的玉石几乎贴到了额头,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碰,于絮却快速地将它移开了。 她的手再次僵在了那里。 有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男人的唇角忽然绽开一抹微笑。 他恶劣地将玉指环高高举着,瞧着眼前身高还不到他肩膀的女人仰着那张精致的脸,盯着那枚玉石一副急切又隐忍的样子,不禁更加玩心大起。 “想要么?”他的嗓音仍是低沉清雅,如倾泻的山泉,似跳走的珠玉,却暗暗透出蛊惑的味道。 “这真是你的……”男人的笑容隐去,又换上了淡漠的神色,复而问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 证明……,要如何才能证明? 苏清的眸子冷了下来。 偏偏是于絮…… “怎么,证明不了?” 男人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缠绕着指间的挂绳,素衣青丝,俊美风流,然而他说的话却十分淡然。 “这物件分量倒是不轻……”玉指环的幽光再次闪现,那枚与她朝夕相伴将近二十年的玉石,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于絮洁白的手心里,“要将它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继续把玩着指间的玉环,谦谦如玉的男子依旧优雅无边,“只是你如此反复不定,又要我如何相信于你呢……” 第四十六章 沈相 反复不定? 苏清挑了挑眉,心道:这话说的是你自己吧。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苏清的话刚落,于絮便说话了:“苏清,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交易?”苏清起了兴致,看向于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不知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遇见了什么事情,亦或者在这些日子里,他们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确实已经不是原先的苏清了。 而他似乎也变化了很多,而且在这院子生活的几天以来,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辰儿——她的儿子,这一点让她有些奇怪,若说开始只是因为辰儿去学堂了,但她在这些天中压根没有见到过辰儿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些别的她不知晓的事情。 “我们和离。“ 苏清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分明在前世的时候,他不想同她和离,若非她以死相逼,根本就不可能得到那份和离书。 难道事情发生了改变么,还是说他原本就想跟她和离...... 此时的王朝 天微泛亮,灰蒙蒙的王朝,已传来数声早摊的叫卖。夏日,一天里,最舒爽的莫过于晨曦和夜里,凉风习习,只着一件单衫,立在窗前,望着繁星,听着虫鸣,这是夏夜里的乐趣,而清晨,要是不用上早朝,待在府里,慢悠悠地享用精致可口的早膳,也是人生一乐事。 “吁~”一阵喝声打断了马车内抚额,闭目养神之人的思绪,随着马车,身体微微向前靠了些,又顿了回来。车内之人,白玉束冠,剑眉星目,肤如凝脂,润唇紧闭。庄严的紫衣官服,在其身上幻化出莫大的神秘美感,妙不可言。宽大的水云袖轻挥,扬起一阵轻风,腰间的绶带飘曳,抬步,走出了马车。 这便是容过王朝最年轻的丞相,风华内敛,当世无双。 “主子,陈抱来了。”身后立着的护卫严色道。 “嗯。”丞相低应,身影未动,立在马车前,看着迈步前来的刑部尚书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寡淡的神色浮上一丝飘渺的笑意。 “下官见过沈相。远远望去,只见此处贵气逼人,细细一看,果真是沈相无疑。”刑部尚书陈抱吹着彩虹屁,荡得东边的日光都不愿出来。 沈玉虽年纪轻轻,面对这些比自己大出一轮的官员,从来都有应对之策。 “本相以为,陈抱的赞美只对端王所言,没想到本相今日也能有如此荣光。”沈玉笑意盈盈,陈抱后背却一阵微汗渗出,当今圣上,最厌百官结派成帮,偏偏这位是不怕死的,众目睽睽之下竟将隐秘之事道得敞敞亮亮。 陈抱忙退了数步,躬身敬道, “端王、沈相皆为容国之才,下官敬佩不已。时辰不早,下官便先告辞了。”道完,陈抱仓皇而逃,心里早已刮了自己数掌耳光,今日抽的是甚么风,跑到这人面前得瑟,怎就忘了此生是笑面虎,并好毒舌! 沈玉看着陈抱匆匆而逃的背影,摇头,轻笑, “日头终于出来了,本相也该上朝了。阿古,你便在此等着罢。” “是,主子。”阿古挺直腰板,应道。 沈玉轻摆手,宽大的水云袖灌进清风,上下翻飞,阿古看得有些发愣,别人穿官服,自家主子也穿官服,这主子怎么就将这古板庄严的官服穿出如此风华之姿。 果然,路过之人,皆是起了一片惊叹,跨着菜篮路过的女子,偷偷望上几眼,脸容不禁滚烫,掩面羞涩而去。 阿古跳上马车,将马车赶至阴凉之处,端坐着,静静等待着主子下朝。 沈玉双手环于身前,自由而舒适地耷拉在合适的高度,一步一步地悠悠走向朝堂,两旁,禁兵持枪林立,衣上的甲片在日光的照映下泛出金光。身边偶尔快步走过一两名来迟的官员,走得急,又迎着风,不得一手护着头上的纱帽,一手拎着衣摆,躬着腰,甚是狼狈。 走过的官员总会瞄上几眼沈玉,时辰都这般迟了,为何此人还能如此淡定,悠哉游哉,待看清楚是沈玉时,心下又嘀咕,人家是沈相啊,迟到个一两刻,又有何惧?自己便不同了,头上的纱帽不值钱,还是走快些罢,不然,连这廉价的纱帽都要被摘了。 待沈玉走进殿内之时,满朝百官早已端正立好了队列,或整理衣冠,或低声交谈。见到沈玉跨步而入,纷纷躬身行礼。有些持着自己年纪大,官职又高之人,既不愿向这年轻的相爷行礼,却又不得不行礼,双重相斥之下,敷衍地躬下身,便算过去了。 沈玉并不计较这些虚礼,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挺拔着腰杆,站好。 耳边响起一声冷笑,沈玉不用看,便知道立在右侧的端王又要开始一日一例的讽言讽语。沈玉对于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王爷也甚是佩服和好奇,每日都坚持讽刺上自己几句,时间长了,沈玉都认为这端王时爱上了自己,否则,怎么这般执着。 “沈相可真行,让满朝官员等你一人。”端王面容冷峻,却也是雕琢一般的轮廓,或许是征战沙场,杀气过重,与沈玉相比,同时芝兰玉树般的挺拔之姿,偏又多出了一份冷冽。 沈玉双手依然下垂环抱在身前,目不斜视,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端王甚是会说笑,这圣上还没来呢,本相不算迟到。”温润之音刚落,殿上响起了徐公公尖利的声音。 “皇上驾到。” “看,圣上来了。”沈玉侧目,扬起笑意,却黑了端王一脸。 殿内,百官跪拜,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圣上端坐于龙椅之上,龙袍加身,威严十足,抬手, “众爱卿平身。” “谢圣上。”又是一阵官服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殿内恢复了肃静,甚是凝重。各官心知肚明,今时不比往日,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皇帝面色凝重,看着底下鸦雀无声的官员更是转为盛怒,“啪!”的一掌震彻殿堂,又是跪了一堂百官。 “平日里铁齿铜牙,今日怎么个个都成了哑巴。整日就知道跪跪跪,若是跪能解决淮安水患一事,朕定然让你们一个个到淮安跟前跪到水患解决!”饶是平日里还算平和的皇帝还是发了火。 发了一通火,跪着的官员匍匐得更低,几乎要贴地而跪,心里祈祷着赶紧快出来个人人化解一下眼前的危机罢。沈相呢?他立在那处作甚!平日里他不是最会应付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么,怎今日成了哑巴,缩在那处不敢出头了! 殿内,忽而有身影微动,大臣们心下一松,那该死的沈相终于肯动嘴了。 等那身影出了声,才觉知那人并不是沈相,而是最近才回归朝廷的掌管户部的温王。 据说他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最后竟然是苏家的人将他送回的。 温王待人接物温和贤明,身姿颀长挺拔,脸廓柔和细长,却又不偏阴柔,单靠一张脸便是多少王朝女子所羡慕,更何况那通身的温润,更令人心之向往。 只见温王走出队列,双手作揖,道, “父皇息怒。自水患起,户部已拨下数十万银子至淮安,相信银子一道,淮安水患定有所缓解。”好一个温润翩翩的王爷,若放在平时,估计又引起一派好之感叹,只可惜,面前之人是皇帝,不提这银子还好,一提这银子,皇帝胸腔更是被怒火侵满。 “这数十万银子,快马加鞭,也不过七日便能到淮安,这半月已过,淮安那边连半丝动静未曾有,难不成银子长了翅膀,飞了!”皇帝又是猛力一拍,拍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温王重新退回自己方才站的位置,又是一副神态自若,皎皎君子的模样。 这一番话是苏家的人教他说的,温王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想早些撇清自己的责任,他掌管户部,要拨多少银子,他眼睛都不眨,按数拨出,至于后面的事便一切与他无关。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关于这淮安赈灾一事,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至于有没有将银子拿出,他更是不知道。 朝上个个都是人精,又怎能看不出温王的作派,但温王是谁?王爷!皇帝的儿子!敢嘲讽他几句的也便只有立在前首的几位罢了。 端王对于自己这个泽世明珠、贤名远播的大哥很是佩服,演了十几年,这功力真是越发精湛。端王颔首,嘴边牵起极微的笑意,是心里的讽笑装不住了,溢了出来。 “圣上。”跪满堂的百官里又晃出一人,不用回头看,沈玉都知晓是何人。 “讲!”皇帝声音里仍带怒气。 “回禀圣上,现淮安水患猖獗,却又遭赈灾款银子消失,形势越发严峻,臣认为,圣上应派人前往灾区并查明赈灾款项。” “那刑部尚书认为派何人最是适合?”皇帝沉声道。 陈抱又往前迈了半步,躬身, “回禀圣上,臣认为应派手段了得又能镇压当地官吏之人最好不过。” 皇帝双手拂起衣袖,继而又撑在双膝之上,忍着心中的不耐烦, “那陈抱认为派何人最是适合?”陈抱一听,话还是先前的话,只是语气甚是不同,忙跪了下来,匍匐在地,道, “臣认为,沈相最是适合。”陈抱讲完,不敢再道一字,头顶是沈相甚有意味的目光,后背不禁冒了一层冷汗。 皇帝单手支在椅手,望向沈玉, “沈相认为如何?” 第四十七章 你家主子呢? 沈玉收回投在陈抱身上的视线,心想着,平日里陈抱见到自己如过街老鼠一般,有多远走多远,今日竟跑过来拍如此不知所云的屁,原来是压抑不住要踩自己一脚的激动,前来显摆一番。 “丞相思虑甚久,莫非在想着如何推脱?”端王阴冷又添几分刻薄的声音总能恰时响起,给沈玉的为难再添一把柴火。 沈玉也不恼,轻笑, “回禀圣上,若圣上让臣往西,臣绝不会往东,圣上让臣去淮安治水患,臣定也义不容辞,只是······”沈玉剑眉轻蹙, “只是什么?”皇帝也是起了不解。 “只是陈尚书在早朝之前还与臣说王爷贵气四溢,睿智果断,方前却又道臣才是最适合之人。若臣一句话不解释便去了淮安,岂不是认定自己才是这朝堂之上最聪明之人,竟将圣上,端王和温王,以及满朝的大人都不放在眼里。”沈玉依然不紧不慢,陈抱更觉额头冒汗。 “陈尚书一句手段了得,硬生生将臣的一片赤诚打碎,也不知陈尚书时想让臣前去淮安,还是想臣不去淮安。去了,便默认自己高傲自负,不去,却负了自己为官之道。陛下,请陛下为臣做主。”沈玉道着,几乎声泪俱下,一声求饶,将陈抱打得头晕眼花,七魂不见三魄,恍惚间,求救的视线投向那暗紫挺拔的身姿。 端王袖下双拳紧握,自己知晓沈玉能言善道,却没想到还能如此刁钻,短短四个字也能挑出如此多的事端,三言两语便给陈抱扣上挑衅扰乱文武百官团结协作的情谊的大帽。看来,今日陈抱不受点苦是收不了场了。 “回陛下。”端王向前迈了半步,道,“陈尚书日夜对着囚犯以及研究刑法,讲究的是面对囚犯时,用如何的手段让囚犯说出真相,手段了得一词,不过是陈尚书说习惯了,心下一急,脱口而出罢了。” 陈抱见端王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一颗心也松了一半。 “臣的院子里有一棵数,在它还是小树之时,臣与爷爷闹脾气,挥了那小树一刀,现小树成了大树,十年过去了,那印子依然是在的。有些话可能就是那刀子啊。”沈玉叹息,端王方要开口,却被沈玉抢了先, “淮安水患愈发严峻,臣也不在此矫情,顶着手段了得的名号便顶着罢,臣求愿陛下允许臣即日出发,赶至淮安。” “准。”皇帝大悦,震彻大殿,陈抱硬生生听错为“斩”,吓得双手一软,软趴趴伏在地上。 “传朕旨意,丞相即日出发淮安,治水患。” 百官终于松了口气,跪拜。 皇帝望着底下跪得欢快的大臣,心里越发冷笑,朝廷万金,竟都养了这么些无用之人。皇帝又瞥了眼陈抱,却未再开声半句。 端王看在眼里,沉下了心,这丞相可是老爷子的心腹,今日竟如此任由人污蔑,难道真被陈抱几句胡话戳到了心窝子,对沈玉多多少少生了疑? 端王微侧脸,视线落在沈玉身上,方才沈玉一副惺惺作态,不过是用软的法子求皇帝处罚陈抱,但未曾想,皇帝却未能如其所愿,现在一看,到真是神态恹恹,往日的飞扬自若不见丝毫。端王又浮着微微一笑,此时,更添了份得意。 担惊受怕了一朝的大臣,随着一句“退朝”。鱼贯而出,谁也不愿逗留分毫,匆匆忙忙而去,各司其职。 阿古见宫门陆陆续续走出了不少官员,算着主子也要出来了,于是策马又靠近些宫门,匆忙而出神情凝重的官员引得阿古侧目,运了内力细细一听,倒是听出了些朝堂上的事,一推算,也明白了前因后果,眉头不禁紧锁。 抬眼,便瞧见沈玉立在自己跟前,明明笑意盈盈,却还是给这风华绝代的主子吓了一跳。 “在想什么呢,警觉性如此低,近日事偷懒了么?”沈玉边道,由阿古虚扶了一把,踏入了马车内。 阿古策马驾车而去,直奔丞相府,方落了马车,一院子的人便拥了上来,皆是清一色的男子,果然丞相府出了名的奇葩,养一院子的男仆,还个个都是阳刚至极的男子。要说丞相府的俊媚,估计也就沈玉自己一人能称得上。 外头都传沈玉好男风,固其风华内敛,绝世无双,位高权重,但凭这一院的男仆,谁家也不敢将女儿嫁进来,也因此一点,沈玉的爷爷也是气得搬离府邸另住。 对于这一神奇操作,沈玉却快活得很,没有三姑六婆讲媒的烦扰,更没有后院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戏码,这一院子的男仆实在太省事了,若是犯错便是一顿罚,甚者直接卖到小倌去,一了百了。 “主子可真的要去淮安么?”作为丞相府的管家,杨叔沉声问。 沈玉心下一笑,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是的,烦劳杨叔收拾些行陈,即日出发。”道完,转身入了书房。 杨叔望着沈玉的身影写满了不忍,这相爷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从小聪明过人,五岁便能与将军对弈、谈兵法,可直至那一年,大将军战死沙场,其又遭人迫害,冬日里落入寒水之中,竟连一身武功都废了,还患上了畏水之症。现下,圣上竟派其去淮安治水患,这······越想,杨叔心中越觉愤懑,郁郁而结。 沈玉入了书房,整理了半晌要带的文案,靠着椅背,微仰着头,好看的手指轻叩着椅手,望着黑木构建的横梁出了神。 “阿古。”沈玉悠悠唤起。 “主子。”阿古应声而入。 沈玉向阿古勾了勾手指,阿古走近,俯身听着沈玉一字一句,脸色甚变。 “主子既知此番会有诸多惊险,为何还要坚持前往?”阿古于心不忍,沈玉粲然一笑, “朝堂之上被逼到了墙角,难道要转身狠咬他们一口?那本相岂不成了狗?”沈玉拂了拂衣袖,道,“再说,去淮安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还能查查那姑娘究竟是何人。” 阿古皱眉, “主子为何不去问君哲大人,那姑娘定是他的门客,问他定能事半功倍。” 沈玉突然双手撑在案上,欺身而近,明明是慵懒之姿,却冷气四溢。 “阿古今日的话怎如此之多,是觉得本相不是被派去淮安治水患,而是被流放到淮安么?” 阿古一听,心中颤抖,忙跪下认错, “属下对主子忠心不二!”阿古心里暗骂自己,今日的话确实多了些,真是关心则乱。 “那还不快去?”沈玉不知何时又倚在椅背上,懒洋洋道着。阿古应声匆匆离开,走时又顺手带上了房门。 整个屋子再次沉寂,沈玉闭上双目,却似乎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任凭如何努力,依然看不清脸容,只有那双带着冷意的双眸,深深印在脑里。 睁眼,灿若星辰。沈玉心下骂了君哲几句,关于此事,自己明里暗里使了多少手段,这只老狐狸讲就是不肯供出那女子的姓名,如此的行为,沈玉越发肯定那女子与君哲有着与众不同的关系。 仙却,王朝有名的茶楼,三层之高,实木雕镂,宏大简朴,与那繁华热闹、醉生梦死的樊楼相比,却不失清雅。若是厌了樊楼的喧闹繁华,倒是可以选择仙却,不像茶楼的茶楼。 阿古出了丞相府,马不停蹄赶来仙却,侯门迎客的小二一眼便认出了阿古,忙将阿古迎了进去。 “君颜家二公子呢?”阿古边走,沉声问。 “在楼上沏着茶,正等相爷来。”小二领着阿古走到了最深的雅间,轻叩门,听见屋里升起主子的声音,才轻推开门,让阿古走进去,又合上门离开。 “见过二公子。”阿古立着。 君颜至,君颜府的之庶次子,温和有趣,身份高贵,一身聪明才智。 君颜至两手沏茶,紫砂的壶,新出的茶叶,滚烫的水,在一双指骨分明的手下交融,变化、升华,一瞬间,雅间清香四溢,神清气爽。沏茶的间隙,君颜至瞟了眼阿古,悠悠道, “怎就你一人来,你家主子呢?”君颜至面上平静,心下早已猜遍了阿古前来的用意。 阿古仍立着不动,如屹立的石柱,腰背挺得笔直。 “主子让属下前来,向二公子求些药。” “药?”君颜至不解,“你主子贵为一国之相,只要他开口,宫里得御医都争相奉上,何惧无药。” “主子要的是使人致幻的药,宫里找不到。”阿古一脸平静。 “什么?”君颜至觉得太阳穴一阵凸跳,就知道,就知道这沈玉不好伺候,无论是沈玉亲自前来,还是阿古前来,君颜至都要做好充分的心里准备。 “你家主子真是高看在下了,宫中找不到的药,在下又怎么给。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在下无能为力!”君颜至决定趁着此次机会表明自己的立场。 “好。阿古便回去告知主子。”阿古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了下来,回头道,“阿古忘了告知二公子。” “何事?”君颜至微昂着头,一副打了胜仗的傲娇。 “主子说,若是二公子没有药,傍午便拿着仙却上好的茶叶上贡于宫里的那位。”阿古道完,转身便要离开。君颜至神色大变,忙唤住了阿古。 “行了,行了,我去找好不成!” “谢过二公子,主子说傍午之前要拿到。”阿古道。 君颜至一手支在桌上,托着额,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另一手无力轻挥。阿古躬了下身,离开了仙却。 君颜至于雅间内哀叹,都怪自己贪婪,为了一本罕见的茶谱,露了自己的底,还是被这么一个诡计多端的人抓住了把柄,每每都嚷嚷着要告知宫里的那位,哼,有一天真把自己逼急了,便与他沈玉同归于尽,拉他这么一位贵人垫底,也算是值了。 但气归气,想归想,君颜至还是不舍得自己宝贵的性命,起身,拂袖,出了门去。 君颜府,与五年前大致相同,除了雕木成色变深,青瓦更绿之外,几乎毫无变化。 第四十八章 运送物资 清丰县·于府 苏清着实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那我能得到什么?”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重生一次,她想要的不再是那些前世的虚浮之物,难道竟要她重新走上那条路么。 可,她如今却仅仅只想跟辰儿在一起,并在他的生活里留下母亲的身影。 “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他作势晃了晃手中那泛着淡淡光芒的玉环。 “你既然知晓那是我的东西,你又为何笃定我自己拿不回来,只能靠着跟你交易。” 只可惜,那时候的苏清还不明白于絮方才话里的内容。 他所指的,可不仅仅是这玉环。 那些本该是苏清的东西,他会一点一点帮她拿回来。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份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证明。 和离书是最好的证明,也是他和她最好的保障。 “苏家,参与了当初陷害我父亲的事。”于絮眉间似乎落了冷霜,说的话竟然给人一种深陷寒潭的冰冷。 苏清刚一听,脸色下意识就沉了下来。 果然,她说为何这于絮对她如此阴晴不定,且时不时带着浓浓的恶意。 原来,他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去镇国公府找她,原来寻她是假,探究镇国公府秘密是真。 于絮,你说你多可怕。 只是稍微思索了一小会,苏清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好。“ 那我便如你所愿,于絮。 “在这之前,你需要帮我一件事......”于絮缓缓开口。 ...... “主子,二公子将药送来了。”阿古捧着木盒立在书房内。 沈玉挥手让阿古将木盒放下,小心打开木盒,便见数个药瓶躺在其中,每一种都用纸条写清了名字和用法,对于君颜至的用心,沈玉勾唇一笑, “他人呢?”沈玉问道。 阿古躬身,道, “二公子并未前来,让人送药并带了话。” “说。”沈玉挑眉。 “二公子说,为了这药,心血耗尽,要调养生息。”阿古想了想,还是原话复述。 沈玉扬唇,添上一抹笑意,房内灿然温暖,指骨分明的手执起紫毫,挥笔而起,落墨为止, “好生休养,回来再要。”短短八字,沈玉便能预料到君颜至看到纸条时一口老血喷出来之景,想着,心中的郁闷倒也少了几分。 “相爷,该启程了。”傍午已到,房外杨叔按时前来,守在门外。 沈玉推门而出,一身便服,墨染的软棉,如妙手的丹青,更让沈玉风华仙骨。望着杨叔身后扛着大箱小箱的行礼,不禁蹙了眉。 “杨叔这是把相府装进了箱子里了?”沈玉道。 杨叔听着,便开始指着身后的木箱,要一一解说每个箱子的用处,沈玉识趣地打断了杨叔的长篇大论,认输般让人将箱子全数抬上了马车。 杨叔跟在沈玉身后,又是长长短短叮嘱了一番,听得沈玉耳朵起茧。 “相爷不去老将军处道一声么?”终于,重点来了。 沈玉顿了下步伐,转身道, “若老头子问起,杨叔便说本相去去就回,不必挂念。” “如此不肖孙,又怎值本将军挂念。”道着,门外便响起了洪亮的声音,一众人等,纷纷行礼。沈玉也难得躬了下身。 “若是嫌麻烦,便不记挂也是可以的。”沈玉神色自若。 “你!”老将军沈远山要不是顾及面子,早要一掌辟向了沈玉,半晌,沉声道, “此趟前去,自当小心。莫以为自己才能过人,恃才傲物落入了圈套。那时,本将军可不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沈远山语气强硬,却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沈玉的嘱咐。 沈玉也收起了脸上的微微笑意,正色道, “行,等着本相回来给你养老。” “没个正形!”沈远山剜了眼沈玉,望向立在沈玉身后的阿古道, “好好看着相爷,回王朝时,本将军要个完完整整的不肖孙。” “是,将军!”阿古双手作揖,领命。 “行了,太阳都要落山了,圣上要我即日启程,再等,你孙子不用等到去淮安被祸害,出了府门便因抗旨一条抓进天牢了。”沈玉道着便上了马车,沈远山被气得胡须直翘,看着远去的马车骂骂咧咧。 “我告诉你,你小子最好给我完整无缺地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骂归骂,骂得越狠,心里越是不舍,都是大男人,不屑于说出口罢了。骂完,沈远山回头望着整府邸的男家丁,又觉一阵头疼,见不得见不得,沈远山摇着头离开了相府。 沈玉坐在马车里听着沈远山洪亮的叫骂,嗤笑,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中气依然十足,自己倒真要毫发无损的回来,否则真经不起他折腾。想着,临别时那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沈玉面色一沉,周身寒气四溢,阿古半掀帘子,一看沈玉,怔得又忙放了下来。 一盏茶过后,便到了码头,沈玉下了马车,望了眼夕阳余晖,泛泛波光的江面,微闪了眼,迈步头也不回地登上船,阿古紧随身后。 远远地,一双凤眼正盯着此处,明明是可媚的眸,偏生了杀意,是端王。看着沈玉登上的那艘大船,以及派出了数百侍卫,心下不禁冷笑,自己的父皇真是好演技,早朝上落了沈玉的面子,现又给了大船和侍卫,把沈玉举高拿下的,这手段高明,果然自己还需要学习。 “凌霄。”端王衣袖轻挥,背手而立,更显身姿挺拔。 “属下在。”随着一声传令,身后多出了一个身影。 “跟着去淮安瞧瞧,若那狗官做了些出格之事,便取了性命。”道着,杀气裹了一身,凌霄一颤, “是。那沈相······”凌霄问。 “沈相嘛······”端王转了身,倚在榻上,呷了口茶,“给点教训便好,留他一命,回王朝,再好好玩上一把。” “是。”瞬间,凌霄不见了身影。端王抚着手中的茶盏,雕琢般的脸上肆意地冷笑,让人看得发颤。 夜幕满上,月明星稀,海水泛起,如柔软顺滑之丝绸,此起彼伏,让人心之向往,苏清运送物资的船已在海上荡了两日两夜,只需明日便可抵达淮安。 于絮跟她说的事情,就是运送物资给淮安,淮安发了洪灾,而清丰县又离淮安最近,所以,这几日于絮召集清丰县的百姓,捐献了一笔不小的粮食和物资。 至于为什么非要她来送,她一直都没有弄清楚。 不过这差事,她必须得完成是真的,且不论这是于絮给她差事,就凭着那些正受灾的百姓,她也会认真完成。 其实,她答应跟于絮和离,最主要的缘由是: 这样聪明的人,她哄骗不了,既然最后也会因为某些原因分道扬镳,还不如现在离开的好。 就凭她是他杀父仇人之女,这一条来说。 他跟他的关系,恐怕也只是“辰儿父母”四个字了。 苏清倚在窗口,吹着海风,看得酣畅淋漓。一抹海风拂过,烛焰猛地跳了跳,她忙伸手去护,见烛火恢复了平静,才松了手。 视线落在窗外一望无际的海水,皎洁的明月下,夜里的海水比白日更是湛蓝,与冬日里的夜海相比,夏夜里的海水除了湛蓝宏大,更是添了两分神秘,三分魅惑。 月升高空,夜已至深,除了呼呼的海风吹过,再无他音,倒是让人更神情心静。受了海风的魅惑,风的引诱,苏清情不自禁起了身,将整个人依托给窗口,上半身探窗而出,感受着风的抚摸,顺滑,酥痒,而又自由,如天地之间飞翔的雄鹰。 视线落在最底下翻涌的海水,心下一顿,转身便冲出了甲板。 一个一个的黑影从水中,使用一些工具窜上船来,如同黑夜下的小鬼一般。 “杀!”只听劫盗一声令下,那被苏清雇来的船夫,数剑没入躯体,数剑又同时抽出,顿时,鲜血由每一处剑口涌出,流淌于地。 “啊!”苏清再也难以镇定,眼看着那看起来忠实老厚的船夫惨死于剑下,愧疚升腾而起。 在船夫倒地的那刻起,海上似乎恢复了平静,呼啸的海风吹起,翻开条条白浪,淹没了方才彻天的惨音,杀人如麻的劫盗终于罢手,因为,再无人可杀,无威胁可除。 毕竟整个船内,只有船夫和苏清两个人。 苏清紧紧靠在船尾,看着眼前的劫盗汇聚于船甲之上,也终于见到了为首之人。 只见那人由众人中走出,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寒剑在手,剑尖无声淌下鲜血,滴落在甲板上。苏清死死地望着眼前之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四方脸,脸上一道狰狞的刀伤斜划,横跨整张脸,月光下,更显恐怖。 身后一人搬来一张凳椅,刀疤脸衣摆一挥,斜靠在椅上,另一条腿支起,动作粗犷而嚣张,一双鼠眼落在苏清身上,贪婪地上下打量,目露猥琐。 苏清忍下心中的厌恶,面色沉静,作揖: “诸位若要钱财,苏某均可奉上,只求,诸位可放在下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