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三世云崖花开》 一 雪落白棺出少女,白衣白龙隐黑棺(上) 芸菲瑶醒来的时候,登仙台飘起了入夏的第一场雪。 白色的雪,像极了情花的蕊,盈盈下落,落在琼花树上,镜月湖畔,不带一丝凡尘的烟火气。那一片片纯白,亦如登仙台上的白色棺木。 白棺有八,围一圆,以众星捧月之势围了一把石剑。石剑插在八角形满是上古刻印的台子中央,天空的雪被无形的气引着,正通过石剑飘向芸菲瑶的身下棺木。 芸菲瑶睁眼的刹那,天上的雪突然停了,雪花纷纷落下,最后隐入石台内,石台上的上古刻印少了一道灵气,多了几抹破败。 “小姐,你醒了……”未等芸菲瑶缓过神儿来,一个少年带着一身书香卷气扑到了身前。他长得很是英俊,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稳住,一双黑色的眸子满是沧桑,厚厚的嘴唇承载着风霜雪雨,一头黑色长发被一根麻绳随意的束着,发丝上是春秋冬夏。 这会儿,他一双眸子里全是芸菲瑶,眼波闪动,一层水光浮动着,隐忍着,不知怎的,芸菲瑶感觉有些心痛。 “你谁啊?导演呢?说好了加个盒饭的,还没答应我呢……怎么就趁我午睡把我放进道具里,你们这是彩排呢,还是开拍了?”芸菲瑶小脸一板,将内心的不适狠狠的抛掉,又恢复成了那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一万个不开心写在脸上,“我可告诉你啊,别以为我睡着了就可以不认账,盒饭必须加,还得加个鸡腿,对了,再来个男主的签名照片。” 芸菲瑶一边嘀咕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四周,她现在突然有些紧张。听这个‘侍从’的意思,自己这是不演龙套了,演女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躺赢?’可镜头在哪儿呢? “小姐,你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少年一脸紧张,抬手摸了摸芸菲瑶的额头,后者不仅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就开始了啊,这位小锅锅一看就是前辈,临危不乱,有点小压力啊。’再一想,她就有些发虚了,她没看过台词啊,再说她这龙套也没台词啊,现在突然变成女主了,这怎么演?对了,又说胡话,又,难道女主是个……? 芸菲瑶正寻思着,少年说了声“小姐快走”将她拉出了白棺,一边拉,一边飞快的看着四周,那模样,就好像生怕有什么怪物跑出来咬人一样。 “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十步外多了一道身影。是个少年,看不清脸,一袭白衣,一把剑。剑已出鞘,三尺青锋上寒意习习,远远的便觉着浑身不舒服。 身后一个少年,身前一个少年,一个刚毅,一个空灵。一个唤醒了她,一个想杀了她。 “你是谁,芸氏祖地秘境有上古大阵守护,你是怎么进来的?”背后少年一个侧步上前,将芸菲瑶挡在了身后,回头低声道,“小姐快逃,逃出去,隐姓埋名,万万不可吐露自己是芸氏子弟,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我不会走。你若死了,这天地如此之大,我岂不是太过孤单?”芸菲瑶飞速‘入戏’,给自己加了一段戏码,她就不信,导演会舍得剪了……只见她将少年拉到身后,站在了前面。然后,右手向天举起,掌心微张,目光扫向石剑,一声娇喝,“剑来!” 一边想象着后期加的特效,一边高傲的看向白衣少年,芸菲瑶的嘴角多了一丝冷笑。 “完了,小姐又犯病了。”身后的少年拍了下额头,想上前阻止,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芸菲瑶想象中的“咔”和小黑板并未出现,而是生生看到那死气沉沉的石剑,随着一阵“咔咔”乱响不停颤动着,地面起伏不断,无数碎石震颤着滚出地面,形成了一圈圈的涟漪。 “嗡————” 石剑一道剑鸣响起,剑身闪过一道银光,“噗”的一声挣脱地面,冲天而起,在半空绕了一圈,旋转着,如蛟龙出海般穿越了距离,瞬间落在了芸菲瑶的掌心。 阿巴阿巴阿巴……芸菲瑶的脸上一片黑线,心里一万个喵里个咪呀。 ̄□ ̄|| 从长剑上传来的血脉相连的感觉,和正从长剑传进体内的无形力量,都让芸菲瑶刹那清醒,这特么不是拍戏,这都是真的。 突然,芸菲瑶整个人都不好了,非常不好。 “你……不是她。”白衣少年突然狰狞起来,咆哮着,手中长剑一吐,人随剑走,带着一道银色匹练眨眼间到了身前,“你不该醒过来,三千年了,整整三千三百三十三年,既然你沉睡,为何要醒?”少年的剑化成了一头白龙,白龙全身鳞片层层炸开,双眼灵气凝聚,一声怒吼,无数灵气喷出了一片水雾。 龙未到,龙目内先行吐出两道剑气,随后龙影和少年的剑带着无边的杀气扑来。 “来真的啊?”芸菲瑶下意识的一个旋身躲开两道剑气,体内一股无形之力从脐下三寸冲至四肢百骸,身体突然间仿佛不是自己的,手中的石剑鬼使神差的斩了出去,一剑生剑罡,化为银色花朵吐出,剑气化蕊三十三,带着无边杀意扑向少年。 “嗤——————”空气仿佛被斩开,三十三道剑气花蕊“咚”的一声轰在白龙身上,轰出了万千花朵。 白龙碎,化满天纤尘,如萤火虫般盈盈飘落。 “啊啊啊啊……别拉着我呀。”花朵吐出,剑随花动,芸菲瑶被剑带着、旋转着刺向少年,吓得一阵大呼小叫。 一把剑在少年手中,一把青锋在少女手中。两道银白匹练在空中掠过,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某一刻,“叮”的一声,两剑剑尖相撞,少年浑身一震被振飞了出去。而云菲瑶则被大力推的后退三五仞,在地上生生拖出了一道白色。 “气死宝宝了,连女生都打,你会付出代价的。” 云菲瑶单膝跪地,浑身的气力凝聚为一剑,挥手间便是两剑。 “糖葫芦!”一道剑气横空而出,纤细如针。 “炒栗子————”一朵剑气银花飘零飞出,空气被带出层层涟漪。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云菲瑶挑着双目盯着那白色,眼中尽是杀意。 …… 二 雪落白棺出少女,白衣白龙隐黑棺(下) 白衣少年身在空中新力未生,旧力已去,却不慌张,借着击飞的力道一个旋身回转,右脚尖一点左脚,横空旋身又杀了回来。“嗤”的一声剑刃倒悬斩开第一道剑气,身体从芸菲瑶上方一冲而过,竟轻松的躲过了‘银色花蕊’。 “你竟然向我出剑,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手中的云崖,你是你,却不是当初的你,你不是你,却变成了你。”少年在半空冲过并未落地,而是脚踏空气一个旋身回刺,剑行于空带起一片白色龙形剑气,一道剑鸣乍现,“嗡——————” “有病,要打就打,你台词怎么那么多。”芸菲瑶当真生气了,自己怎么说也是武行出身的龙套,十八般武艺不说样样精通,玩剑她可从来没怕过谁。 “上威亚!”身体再旋,后背变前身,左脚尖勾着右脚跟身体倒向后方,右脚一蹬,身体向后冲了出去,与少年拉开了距离。待少年剑上力道减弱,剑尖微低,左手猛的一拍地面,身体借力弹起,同时双手握剑,一人一剑弹在半空一个前滚,三尺青锋斩出了一通雷鸣。 “切蛋糕————————” 雷鸣起,雷霆现,银白电光当先脱离剑身点向少年,芸菲瑶身在空中来不及细想,身随剑动,舞成了一团。 “你的剑,太慢!”白衣少年一脸的不屑,根本不看点来的雷霆,人在半空双手握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体模糊了一瞬间,再次清晰,已经到了芸菲瑶身后。 “我……”云菲瑶心中慢了一拍。 “三千年,时间已经磨去了你的锋芒,你可以继续安睡了。”少年的双目一片刀光剑影,芸菲瑶同时感到危机…… “不……” 她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不在向前滚动,就那样停在了半空,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她的背上,银白的剑锋已经刺出一朵殷红的牡丹。 那牡丹是血做的,从她的背上生出,在空中绽放,却比真正的牡丹更加艳丽,艳丽中带着一抹悲伤和沧桑。 “咔”的一声,芸菲瑶所在的虚空碎了,她掉在了地上,向前滚了几步才停下来。白衣少年一剑刺出,愣住了,他的脸上有些震惊,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说,‘你为何不躲?’ 他的眉眼间都是矛盾,也有挣扎。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少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芸菲瑶身边,伸出手,想扶,手却停住了。 “小……姐?”他的声音颤抖着,嘴唇哆嗦个不停,“你怎么了,你看看白衣啊,白衣在这里,小姐,你,你不能睡……”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听起来就像一个中年大叔,他的眸子渐渐的红了,有什么正从体内苏醒。 “快……走……”芸菲瑶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从地上吃力的将自己撑了起来,背后的伤火辣辣的,痛彻心扉的疼提醒着她,这是一场致命的梦,她必须醒过来,或者被梦吞噬掉。 “小姐我……” “滚!”芸菲瑶忍者疼一把将白衣推到一边,拄着剑又站了起来,剑在手,她仿佛找到了依靠。白衣少年的话,藏了太多,他的剑也藏了太多,不然,她已经死了。 “三千年,小哥哥是睡的太久了吧,本小姐可没那么多时间让你等。”芸菲瑶说话的功夫,手里的剑已经斩出。这一次,出剑平白无奇,可白衣少年却慌了,他连忙将剑挡在了身前。芸菲瑶从原地消失,刹那出现在少年身前,她的脸上带着倔强,不甘,还有对自己突然闪现的惊讶和一丝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愤怒。 一剑。 “嗡————”剑鸣起。 剑斩三十二。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金色星光不停乍现,两把长剑带起无数幻影。少年手中的剑成为了‘盾’他只能徒劳的抵挡着。芸菲瑶的剑化了一片剑幕,身体不断的旋转着,力道从腿部发出,带着她的腰肢,她的身体,还有她手中的剑,舞成了一团星璇。 三十二剑过后,两个人飞快的后退,在地上拉出了一条尘做的线,线的一端是白衣少年,线的另一端,是被血染红了衣裙的少女。 无数的石块灰尘随着长剑离了剑身,呼吸间,芸菲瑶手中的石剑脱去石壳,变成了一把生满锈迹的破败长剑。 “你的剑,不过如此。”芸菲瑶终于搬回了一局,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底气,很浓很浓。 “你该沉睡。” “做梦。” 一袭白衣,一袭红衣,再次撞到了一起。这一次,不在是单纯的斩杀和抵挡。芸菲瑶手中的剑仿佛活了过来,慢慢的,她的剑有了势,无招先有势,剑已生心。 片刻间,两人已经剑出一百多回合。 “不要挣扎了,你非你,何必执着。睡了,对谁都好。” “你的废话真多,怎么着,你想趁我睡了,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你……” “你什么你,看你长得挺帅的,却没想到是个登徒子,你麻麻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吗?” …… 剑光起,尘雾生,两道身影时而碰撞,时而飞身旋剑,手上的战斗不停,嘴上也没闲着。某一刻,白衣少年的心神被绕,手中长剑露出空门,芸菲瑶心中大喜,手中青锋倒卷江河,抹向少年的脖颈,“就这么死了,真可惜,他还挺帅的。” 头顶的白色在这一剑下撒开,露出了蓝色的天空。蓝的如洗,上面嵌着占满了大半个天空的两轮明月。一大一小,大的上有如龙山脉,小的坑坑洼洼,如雪花朵朵。 “喵喵咪呀,这不是老家,这不是梦!”芸菲瑶眼角中的天空一颤,手中再无犹豫,斩了下去。 “咔嚓!”清脆的声音不似斩开肉身,白衣少年一分为二,他的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 “小姐快躲。”突然,身边一声惊呼,不等芸菲瑶转头,一股大力已经把她撞飞。 “咔嚓!”同样是一声异响,却让芸菲瑶联想到过年杀猪时,老父亲剁排骨的情景。 “白衣!”芸菲瑶从地上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那个自称白衣的少年已经被身穿白衣的少年斩开,一分为二。刚刚她斩成两片的少年正化为一片光影消散,亦如现在灵魂正消散的白衣。 “不————————” 一声从灵魂深处发起的怒吼从脐下三寸冲出,在任督二脉冲出了一条血路,然后带着全身血肉和筋骨中的煞气冲出檀香小口。芸菲瑶满头秀发变成了一团火红,然后……她与心合,心与意合,带着满天的怒火与手中长剑合二为一,一剑斩出。 “噗…………”一捧猩红从背后吐出,在空中化为一片云烟。云菲瑶缓缓的低头,她眼中的愤怒缓缓消退,恢复了清明。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剑,剑柄在白衣少年手中。 “睡吧,睡醒了,又是一片桃花朵朵。”白衣少年缓缓的抬起手,轻柔的指尖拂过她的脸庞。 “噗…………” 又是一道剑光,白衣少年的手停了,他的腹部多了一剑。云菲瑶高傲的抬着头,呲了呲牙,“要死也是你先死。” “噗………………” 白衣少年腹部的血喷在空中,化成了一条龙,龙怒吼着,带着不甘,不舍散开,终随着身体倒下的瞬间,与身体同时化为万千白色被锈迹斑斑的长剑惊鸿吸入。 三尺青锋上的锈迹少了几片,多出了几丝银色光泽,剑身内多了一片白色流云,时而化龙,时而化为星空。却无人得见。 “白衣。” 芸菲瑶手中的剑“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双眼只剩下另一个少年,不是身穿白衣,而是为名。 “你不能死……”芸菲瑶捂着心口爬到少年身边,使劲儿的拍了拍他的脸。 “啊……小帅锅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谁去找救护车,哇……好多血,我不想死!” …… 三 好酒好肉有好人,凤回有酒醉红尘(上) 黄金之海十万里,一寸金沙一孤魂。 人族北方的拾荒者都知道,有仙人掌林的地方,便有客栈。却很少有人知道,客栈也有不同,有的是人住的,有的……人却进不得。 这一日,黄金之海最大的仙人掌林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的脾气很不好,这从她一脚踹开客栈的木门,将胡杨木门框也震得嗡嗡作响就可以看出来。 这一日,从来不露面的老板娘,一袭红衣的出现在二楼。客栈里传说的十里香也上了酒桌,当然,普通客人是无福享受的,只能看着老板娘笑盈盈的把那暴脾气的丫头请上二楼,拍开泥封,倒上一碗闻一闻都能流口水的好酒。 “十里香,是这百里最好的酒,自然要卖给最尊贵的客人。”一身红衣的老板娘这样说,边说边向身后招招手,一众十几个姿色出众的侍女从二楼凭风后走出,人人手中木盘一个秀色满满的美食。 “我没钱。”芸菲瑶将头上的帽子摘掉,抖落了一地一桌子的沙土。 随后,她将背上的剑连着鞘放在桌边,然后将这些日子唯一的口粮——一包袱仙人果砸在了桌子上。 仙人果很多,桌子被砸的‘咚’的一声,震的老板娘手一抖。 “不碍事,不碍事,少侠可以用这些果子换,如何?”老板娘显得很容易说话,芸菲瑶大手一挥,“十斤好肉,一壶好酒,半袋果子。”见老板娘有些不愿意,她又道,“这些果子多难采你知道,那些毒蝎子和沙虫牙口可不老,没几个能活着走到这儿。” 老板娘一愣,随即笑了,“少侠勇武,谁不知道有果子的林子,都是那些老毒物的老巢。这么多果子……”她伸手在包袱上捏了捏,脸色顿时变了,“这么大?这是白骨丘那片仙人掌林的,你,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老板娘满脸的震惊,声音大了许多,楼下的酒客顿时没了声音。 有心的,眼睛瞄向芸菲瑶身前桌子上的剑,那剑鞘明明是一副黑色棺木,却被做成了剑鞘。人和剑都透着诡异……客栈里多了一丝烟火气,少了一丝阴冷。 “肉要人能吃的,别用ren肉糊弄我,那东西酸,吃不惯。”芸菲瑶大大咧咧的拍打着身上的沙土,又是一阵尘土飞扬。这一句,客栈上下的眼睛们‘啪’的掉了一地,一时间,鸦雀无声。过了许久,吃酒吆喝的声音渐渐又起,酒客们的眼睛开始望向他处。 “哎哟少侠,你可真会开玩笑,呵呵呵呵……”老板娘笑着向后招招手,一众侍女上前,将一样样美食放在了桌上。桌上桌下的尘土自然有人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的退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时间喝的兴起,楼上楼下的食客们很快便忘了这位狠角色,开始说起方圆百里的奇事怪谈。 “听说了吗?琉璃王都那位现在天天不上朝,大事小事都是神庙拿主意,这日子不好过啦。” “神庙不是不能干涉世事吗?” “你知道个屁,那位死的早,前几年那位的余荫在,谁敢造次?如今凤鸣卫都消失了,琉璃的那一位又天天嗜酒如命,神庙那个老不死的在不蹦跶一下,就该嗝屁了。” “黄金贵族还剩三家呢,就算他们装聋作哑,草芦的那位可还活着,咱们沙漠里找食吃的,影响应该不大。” “……” 二楼的芸菲瑶一边吃,一边支着耳朵听着,酒馆客栈历来是消息的汇集地,她可以通过这些多嘴的,得到很多资料。 正听得起兴,突然声音停了,她侧头一看,门口多了一老一少。无声无息的,连风一吹‘吱嘎嘎’做响的门都没响一下。 “哎哟,今儿是什么风啊,竟然把祖爷爷给盼来了,祖爷爷快里面请。”老板娘眼睛尖,第一时间发现了一老一少,笑盈盈的扭着水蛇腰从二楼下来,亲自引着一老一少上了二楼。 二楼地不大,桌子只有三个,一老一少便在芸菲瑶左侧坐了下来。 “来一壶酒,二斤牛肉,再来两个包子,素馅儿的。”老人掸了掸身上的沙土,轻轻的将背后的斗笠取下,放在一边。然后抬手摘掉了身边娃娃的帽子。 娃娃是女娃娃,帽子是兽皮做的,摘下来露出一对儿发髻,黑亮黑亮的,看得芸菲瑶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自己的头发。 老板娘笑着一招手,已经有侍女将酒肉端上了桌。这速度,再加上刚才的热情,一看便是老主顾了。 “等等,”芸菲瑶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感觉老人桌上的酒格外香,她有些不开心,“老板娘你骗人,明明说这十里香是百里最好的,为何这老爷子的酒更香?” 她脸上已经略显醉态,这会儿全然忘了是在陌生的环境,对面的,也是陌生的人。 老板娘一听,脸顿时红了。旁边的一老一少也看了过来,见是一个二八少女正单手提着酒壶,喝的小脸通红,老人笑了,轻声道,“小友不知,我这酒啊,只能我这样的老不死才能喝,要是小友喝了,只怕三天三夜也醒不了,喝不得,喝不得。”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旁边的女娃看得好奇,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芸菲瑶的头发。 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头发是学着白衣随意用麻绳束了,如今看起来,与客栈内的酒客大有不同,像另一个世界来的一般。 “老丈明明是不想换,你那酒香的狠,我用我这酒和半袋子仙人果换你那壶,可好?”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芸菲瑶心里还惦念着对方的酒,说出的话没一点不好意思。 “小友真不怕?”老丈有些玩味。见得年轻人多了,抢着唤酒的可第一次见。 “不怕,我酒品好,喝醉了不闹事的,放心。”芸菲瑶心里话,本姑娘五十六度的二锅头都不眨眼,你这酒能有啥事? 老丈也不矫情,说换就换。很快,老丈桌上的酒到了芸菲瑶的手里。 拧掉木塞,手高高一举,一股清流如银河落下,芸菲瑶一仰脸,朱红色的小嘴一张,将酒水吸入口中。 “好酒!” 四 好酒好肉有好人,凤回有酒醉红尘(下) 拧掉木塞,手高高一举,一股清流如银河落下,芸菲瑶一仰脸,朱红色的小嘴一张,将酒水吸入口中。 “好酒!”她两眼放光,浑身的精气神都凝练起来。 “好酒量。”老丈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拿起芸菲瑶的酒斟了一杯,一口喝掉,喝完哈哈大笑起来,好不豪气。 “老哥哥尊姓大名?你我有缘,我们认作异性兄妹可好?”芸菲瑶学者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台词,套着近乎。她看得出,自从老者一进这客栈,上上下下的酒客可都规矩了起来。这和刚才她放出狠话大有不同,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来的敬畏,她感觉得到。 几日的风餐露宿让她潜意识的想找个依靠,这会儿明明说的是醉话,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全然是另一番味道。 老丈的嘴角翘了起来,他眸子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他身边的女娃也呵呵的笑了,一边笑,一边偷偷喝了一口十里香,然后吐着舌头把酒水吐掉,两个脸蛋儿通红。 老丈沉思片刻,捋着胡子道,“你我年级相差虽多,却也是缘分一场,小友既不嫌弃,便唤我一声老哥哥便好,祭拜天地就免了,免得折了你的寿元。” “老哥哥,好,好得很。干杯!”芸菲瑶满脸通红的举起酒壶,在虚空对着老丈的酒壶碰了一下,然后一口闷掉了手里的酒。她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了,眼前的一切都虚幻一片,全是幻影。 老丈见她模样,暗中伸手掐指一算,片刻后,一脸凝重的向身边的老板娘使了个眼色。后者一脸的吃惊,却又点了点头。 “老哥哥何处高就啊?”芸菲瑶彻底的忘我,声音也大了许多。女儿家的嗓音圆润清丽,一听便非池中之物。 “老朽是个行脚的医者。” “大夫好,大夫赚钱多。我以前就羡慕白大褂,可惜没机会。”芸菲瑶又把酒壶对上嘴巴,倒了半天,一滴也未出,她晃了晃酒壶,喊到,“美美的老板娘,再来一壶,这酒真好喝。” 老板娘得了老丈的暗示,自然没有动作。芸菲瑶却有些困意,头不时的低下,打着瞌睡。 “贤妹子,既然你我已经是异性兄妹,老哥哥这有一手的金针绝活,你可愿学?” 旁边的女娃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疾呼,“爷爷你偏心,金针都不传我,为何传一个陌生人?” “你这孩子,”老丈笑着摸了摸女娃的头,女娃很不高兴的躲掉,板着脸,噘着嘴,眼看就要哭。老丈一看,一脸心疼,“你的天资学不来啊,爷爷传你算盘可好?那可是爷爷压箱底的本事。” “当真?”女娃眼睛一亮,眼里的泪花没了,脸上笑开了花。 “当真。”老丈说着再次摸了摸女娃的头,这次女娃没有躲。 如此机缘怎能错过?虽然中医针灸芸菲瑶以前也学过一些,可那是为了演戏,学的皮毛。如今这世界奇奇怪怪的,有本土医术可学,她可不能错过。 “哥哥当真教我?”将酒壶一丢,芸菲瑶歪歪斜斜的来到老丈身前,脚下一个踉跄,立刻被旁边的老板娘扶住,又坐回了长凳上。 人已醉,心空明。老丈一见,心上眉梢,“贤妹子喜欢,老哥哥自然教得。”说完缓缓取出一个银色短轴递给了芸菲瑶,“此内有老哥我毕生所炼金针三枚,还有一卷手书,你且拿去修行。如若入门,能使得两针,便去上天梯寻我,我再传你其余三针。” “多谢哥哥。”芸菲瑶脖子也红了,整个人如做梦一般,云里雾里的接过来,放了三次才放进怀里。 “你先不要谢我。” 正心里美着,老丈一句话如冷水般泼了下来,“老夫的金针你既然收了,将来,你需要替为兄做一件事,否则,金针会反噬与你,让你活不过二十。” “啊?”芸菲瑶的酒劲儿顿时没了,眼中多了一丝清明。这一会儿功夫,短轴上多出一片花纹,古朴苍劲,像符文又像是花草。 “天地人三针已经认你为主,你想丢已经晚了。”老丈的脸上没了笑容,一脸严肃。 “老哥哥你害我?”芸菲瑶问。 “哪有的事儿,你叫我一声老哥哥,我自然不会难为你,待你学会人针,去白龙崖走一遭,替我给那里的青牛扎一扎。” “人针,青牛?”芸菲瑶懵了。天地人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可为啥是给牛看病? “针一定要扎进眉心三寸,不可多一分,也不可少一分。记住了?”老丈双眼紧紧的盯着芸菲瑶,仿佛要把这话刻进后者的眸子里,盯的后者浑身发毛,用力的点点头,“妹子记住了。” “记住,就快滚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老丈嘿嘿一笑,一脚把芸菲瑶踹下了二楼。 “啊啊啊啊啊啊………………”芸菲瑶手舞足蹈的从空中落下,“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客栈的门再次被踹开,一众身穿黑袍的男女闯了进来,个个手拿奇型兵刃,身悬铜钱,金线。 “哈哈哈哈……早就料到你们聚集于此,小小妖灵,也敢来我人族地界猖狂,当我们琉璃十二剑是摆设吗?” “结阵!” 当先一个汉子一声呼和,一众男女已经封死了客栈出口,铜钱飞掠,金线穿地,肉眼可见的,一层金色罩子笼罩客栈,已经将客栈拉入阵中。 “我呸,原来是人族的探子,先宰了她。”老板娘一身红衣舞动,手中多了一对双刀,当先向刚落到一楼地面的芸菲瑶斩杀而来。 “呜——————” 双刀带着煞气,刀未到,刀气已经斩断了芸菲瑶的一缕发丝。这一刀,没有丝毫的水分,却生生出现在琉璃十二剑前。 “救人!” 刚才喊话的汉子自然不会让一个妖灵在他眼前杀人,他丢不起这个人,怒喝一声抢身上前,片刻便与老板娘斗到了一处。 “是人族的垃圾,孩儿们,宰了他们下酒。” “呀——呀呀呀呀呀呀,吆吼!” “……” 客栈内上下二楼的酒客顿时炸了锅,一个个身体膨胀,衣衫破碎,刚才还好好的男男女女,此时全变了,不是长出了耳朵,便是背后探出尾巴,又或背生双翼,足下生云。 “救命………………” 芸菲瑶在地上摔得龇牙咧嘴,眼角余光看到客栈内的变化,脸上早没了血色。 …… 五 巧合偶遇是缘分,宿命点点无人清(上) 生死之间,芸菲瑶感觉脚腕一紧,人已经被拉到了角落。救她的是一个妇人,身穿留仙裙,外面罩了一件银光纱,手中一把玉色短尺,扶起芸菲瑶的同时,尺子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无人注意的精光。 客栈内,妖气弥漫,转眼间视物模糊。 他在救她!她也在救她! 妖灵二字在芸菲瑶心里如惊涛骇浪。雾气弥漫,耳边或传来临死的哀嚎,或响起阵法的绞杀声,金色光影不断的从雾里闪现,每过一道,模糊的影子便少一道……她一个小说泡电视剧长大的人,怎会不知道眼前在发生什么? “这,怎么可能?” 当她眼看着老板娘一声怒喝,下半身化成蛇身,‘白素素’三个字忽的浮现在眼前。刚才那个汉子,在她眼里,诚然变成了手拿紫金钵的法海。 “愣着做啥?赶紧走,别碍事儿。”好看的妇人拉着芸菲瑶出了客栈。 客栈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无数黑袍。人人‘法器’在手,口中念念有词。 半空中,层层金光形成了一栋九层楼阁,镇压着整座客栈,里面的一切都被隔绝,甚至声音。 芸菲瑶攥紧了拳头。 救人? 她自知没有那个能力。她不是小说里buff加身,开挂的主角。一声怒吼,所有人便会听她的。她只是一个无根的少女,甚至,如今连名姓也说不得。 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客栈内…… 老板娘刚刚化出蛇身,身体已经被一道黄影撞到一边,没等她发火,一个女娃已经被一双巨大的爪子塞到了怀里。 “祖爷爷!”老板娘扭动蛇身护住四周,抬眼看向旁边。刚才的老丈已经化成了一头金色蛟龙,一双灯笼一样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四方大阵。 “带青竹走,越远越好,记得百年之后,替我去上天梯。” “祖爷爷!” “别说了,三百年了,我从未到此品酒,你应该知道为何。” “可是……”老板娘浑身颤抖着,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娃,不让她挣脱,不让她哭喊。 “我早已算到今日之劫,不然,也不会临时传了衣钵道统。”蛟龙转头看了女娃一眼,眼中有慈祥,“青竹杀气太重,入不得医道。希望她可以术道有成,来日,我那妹子定能助她修得妖仙。” “祖爷爷信她?” “你以为,是个人就值得你祖爷爷赐下定界神针吗?”金色蛟龙仰天一吼,一边向前冲出,一边神龙摆尾将老板娘轰出了客栈。 “走,不要管其他同族。只要青竹成就妖仙,它们皆可得因果,快走。” 客栈外…… “哎,你的手里是什么?”妇人把芸菲瑶拉到一边,眼睛看向她的手里。后者的怀里掉落一物,正被接住。那是一个短轴,银色的,就像王都神庙前的柱子,上面满是看不懂的古老刻纹。 “要你管,我的。”芸菲瑶猛地抱在怀里,两眼紧紧的盯着妇人,后者无奈的耸了耸肩,“你的,都是你的,我又不抢,至于吗。” “风十三娘,怎么回事,她是谁?”这时,旁边一个驻守的汉子上前一步,一脸警惕的看着芸菲瑶,妇人笑着白了他一眼,“少唬人。妖灵地界,我人族除非大奸大恶,否则均为手足。” “哈哈哈哈哈哈……我又没说什么。”汉子摸了摸脑袋,眼睛却仍然打量着芸菲瑶。 “别看了,”凤十三娘推了他一把,低声道,“白龙崖的剑徒也在,别被人家笑话。这位妹妹应该是孤胆游侠,一个人都敢进客栈打探消息,就凭这份胆量,你也给我把眼睛管好了。” “你就不怕她是妖奴?” “滚一边去,你见过哪个被妖灵控制的妖奴能进妖灵老巢的?这里可是黄金之海最有名的凤回客栈,十三妖域排行第一的妖灵界门,这次灭了,少说也有半甲子的太平日子。” 妇人爆出的秘闻让旁边的芸菲瑶瞠目结舌,她脸上平静,心里却是一万个喵哩个咪呀。 正在这时,客栈二楼的木窗被‘咔嚓’一声撞破,老板娘托着蛇身一飞冲天,不等地上黑袍反应,一道龙影探出半截身子,龙爪狠狠的抓在金色禁制上。九层楼阁碎了一角,金色碎片砸落,客栈顿时倒了半壁。老板娘的蛇身在半空一甩,身影已经化成八道,向四周冲去。而那半截龙影已经回了客栈,无数断肢残臂从客栈缺口露出,猩红淌了一地。 “追!” 没有多余的话,汉子当先带人追了下去,妇人却留下来,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芸菲瑶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发抖的身体,“不怕,不怕。看起来凶残,其实她们并不厉害。你就当咱们过年杀猪就好了。” “呕…………” 随着妇人的话语,再加上眼前的一切,芸菲瑶转身便吐了起来,吐得胃里酸水都出来了,两眼泪水直流,鼻涕一大把。 妇人看她吐,笑得花枝乱颤,“我还以为独闯界门的是什么英雄人物,原来是个雏。你是误闯的吧,小妹妹?” “呕……”芸菲瑶又干吐了一会,两手拄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呸!老娘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想着掏些宝贝的。” “你呀,”妇人掏出一方巾帕递给她,一脸的无奈,“黄金之海虽然有黑市,可哪有白天开门的?你也不想想,真是被冲昏了头。” “万一有呢。”芸菲瑶接过巾帕擦了擦嘴,知道自己蒙混过去了。手一甩,甩掉巾帕上的污渍,然后叠好塞进了自己怀里。巾帕是上好的料子做的,这可是她醒来后,见到的最好的料子了,不要白不要。 她这财迷的模样,当下让妇人莞尔一笑。 再瞧她的年级,心中已有计较。 两女说话间,客栈里的战斗已经平息。 妇人带着芸菲瑶再次踏进客栈,一步之后,已经是两个世界。 刚才的客栈上下二楼不见了,门后出现的是一个黑色峡谷,峡谷两侧各有一座剑型山脉,光秃秃的,满是金属光泽。一头身有两爪,头生独角的金龙正横在右边的绝壁上。 是老哥哥。 六 巧合偶遇是缘分,宿命点点无人清(下) 没由来的,芸菲瑶心里一阵酸涩,虽然那蛟龙不是人形,身上也没有任何特征,可她就是知道,那就是和她换酒的老哥哥。 “一世劫数,三生渡,此劫为兄虽已看破,却终放不下青竹。只愿贤妹来日护她一春秋,位列仙班,我心足矣。反噬之事,儿戏之言,望贤妹勿怪。”忽的,耳边出现那老丈的低语。那声音在空气里,回回荡荡,好不飘忽。听得芸菲瑶眼中水光不断,凝成一道泪痕。 泪花恍惚之间,一道金光从脚底直冲芸菲瑶周身经脉,后隐与筋骨内,消失于无形。 “怎么哭了?”妇人感觉到什么,回身看向芸菲瑶,后者抹掉眼泪,指了指蛟龙,“他修了无数载,说死就死了,姐姐说,我们也会死吗?” “原来妹妹也是性情中人。”妇人一笑,握着的手松开,递过来一个葫芦,“喝一点,免得被妖灵气息惊饶了心神。” “好喝吗?”芸菲瑶打开葫芦小喝了一口,直觉入口火辣,原来是酒。不过没有十里香好喝,辣的很。 “这是王城老街的老酒,可以平定心神,稀罕的紧。”说着,又把葫芦拿了回去。 ‘切,小气鬼。’芸菲瑶翻了个白眼。头脑被酒一冲,清明了不少,心中的酸涩也少了许多。 这时黑袍们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他们取出刀具,分解的分解,收割的收割。一炷香的功夫,那些大小妖灵死后显露的妖兽真身已经尽数被收入了背囊。 “不要为他们流泪,你要记住。如有一日你修炼有成,见到无法敌对的妖灵或者一仞以上的界门,一定要逃。”妇人看出了芸菲瑶眼中的不忍,走到近前,低声劝慰。 “为何?”芸菲瑶不懂。 人为生灵,妖亦为生灵,为何总要打打杀杀,她真的不懂。 “山人的血肉是妖灵的大补之物。你不跑,就只能等着被吃,然后被消化掉,化成一丝妖力,连魂魄都被困在其内,每日看着自己结成妖印,残杀同族,不入轮回,永世为奴。”妇人说的很慢,语气很轻。芸菲瑶却背后发冷,浑身打了个哆嗦。 “记住了?”妇人问。 “噗通!”芸菲瑶眼前一黑,已经晕了过去。 …… 很多时候,当你遇到一个人或某种事物,便觉得心生欢喜,眸子里的对方总是好的,即使有些瑕疵,那瑕疵也是点睛之笔。 有人说,这是缘分。 有人说,那是宿命。 如今,风十三娘的眼中,这位不知名姓的姑娘,已经成了她的缘。那精致的小脸,弯弯的黛眉,小巧的鼻子,樱桃红唇,甚至每一根发丝,在她的眼中,无不完美。 某一刻,在她心里,她更希望这姑娘是她的骨肉。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太自私,因为那一族,已经仅剩这少女。 手中的玄玉尺轻轻的拍打着膝上的人儿,每一尺落下,一道金色光辉便化成一道上古符印。风十三娘的指尖不断的闪现古老密文,每一道密文都被她刻意的控制在指尖,泪珠大小。她的功力还不错,做起来并不太吃力,可也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睡吧,睡醒了,这世上再无人知道你是谁,你来自何处,去往何地?” 风十三娘的眸子从未有过的坚定,终于,她的手停了下来。膝盖上的人儿后腰处多了一朵红莲,然后缓缓凝固,化为一片胎记。 “影子。”风十三娘轻唤了一声,她的身边多了一道阴影,她说,“回去给老不死的捎句话,让他在户布上填一笔。白驼城灰衣巷的黄麻子没了,留有一女,名唤……”她低头瞧了一眼怀里的姑娘,心疼的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月……玲……珑。” “夫人。”阴影中传出一丝无奈,风十三娘轻哼了一声,“少给我说妇人不可干涉政务。告诉那个老不死的,这事儿办不好,以后别想再上我的床!滚。” “喏。”阴影无声无息的消失,风十三娘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她轻轻的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手缓缓的拍着膝上人儿的肩。 天地间,一明一暗,转眼便是三日之后。 芸菲瑶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华丽的车内。看起来是一辆马车,可她不知拉车的是不是马,所以,暂且便叫它车,方才极为恰当。 车是红木做就,很是宽敞,车内地面中央燃着一鼎小铜炉,有香气从铜炉内升起,给整个车内填了一股暖意。在这让人预睡的暖意里,车的前侧高高的软塌上,她正躺在塌上,上半身被那华衣妇人环着。她的头,在她的膝上,她的发,在她的指尖。她的惊讶,在她的眸中。 “醒了?”妇人睁开了眼睛。 “多久?”芸菲瑶转过脸,任由自己的头舒服的枕在柔软的腿上,眼睛扫过车窗,窗格外的太阳正在东升,天边的云彩被冲破,逃也似的飘向远方。 “三日了。”风十三娘很喜欢对方的举动,她看着腿上人儿的眼,心中欢喜更甚。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黑色的眸子如王都镜花湖的水,美的能把妖灵的魂魄吸入。 “你以后,天之月为姓,名玲珑,至于字,等我带你去神庙,请大巫祭赐下。”风十三娘的脸上多了一抹严肃,她的眸子盯着腿上的人儿,低语道,“以前的一切,你都要忘记,永远,永远不可提及。除非……” “除非什么?”芸菲瑶的语气平静。她本来就想着隐姓埋名的,妖灵的死让她明白,她这样的‘异类’恐怕比妖灵更会让‘本地人’欲杀她而后快。 “除非你站在三界之巅,俯瞰众生。”风十三娘的话不像玩笑,她的表情,更不像玩笑。芸菲瑶笑了,“我的字,可以自己取吗?” “可以。” “那就叫红衣吧。”芸菲瑶缓缓坐起,看向车尾。那里也有一个长座,上面是她曾经穿过的衣裙。衣裙早已被她的血,白衣的血,妖灵的血染红。 “不忘妖灵劫,只身染红衣。你能以此为铭,记住妖灵对人族的恶,果然是非常女儿呢。”很显然,风十三娘又一次误会了她眼中的喜爱。如今,因为这一丝误会,她眼中的人儿更加完美了。 “做我的儿媳妇吧,玲珑,我这辈子就缺一个女儿呢。” “啊?” 七 闺阁密事帘中落,玉带神驹登徒子(上) “这是何物?” “这是束胸。” “为何要束缚?这样对成长很不利的。干娘,哇,你的好大,有36d耶。” “你这丫头,又开始说胡话了。” “干娘你的皮肤也好好,啊,又白又滑,用的什么护肤品噢?” “护肤品是何物?我平时只是用木灵草泡水梳洗,木灵草有补水的效果,我们这些大漠戈壁长大的女儿,平时都要用的。” “鹅鹅鹅,大城市已经如此先进了?那我的发财梦,不是要破灭?” “……” 朴实无华的车驾内,不时的传出一声声娇笑。守护车架的侍卫早已拉下了面罩,假装听不见。身为守护,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可还是禁不住眼角瞥向车驾。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平时严肃的夫人,如此‘失态’。 - “你当真不做我儿媳?我们家的小子,长得可帅了,八块腹肌呢,说话还好听。不说文武双全,论诗文在王都可是排的上号的。” “干娘家里还算殷实,你那老爹爹是白驼城城主,混了个二等侯爷。为人忠厚老实,见了你,定然欢喜。” “要不,你先和皓天处处?要是喜欢,你们俩尽快完婚。干女儿,儿媳,不冲突,不冲突。” “咋啦?这是啥表情?哎呀,这里错了,这是褙子,不是内裙,来,这样才对。” “傻丫头,那是王都当下最流行的踏云履。什么?高跟鞋?这跟不高啊,对脚不好?哎呀,你怎么切去一半……哎?别说,这样也好看,我怎么没发现?” “……” 芸菲瑶仿佛又回到了老家,被一圈儿的七大姑八大姨围着,她看着便宜干娘脸上的笑容,实在是无力吐槽,更不忍心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逃脱了做宝妈儿媳的命运,她已经知足了。 虽然有些不认同‘既来之则安之’的大道理,可这片陌生的天地,她想要活下来,还想活的舒服些,眼前的‘干娘’却是她需要的。 是利用吗? 在前一刻她曾经问自己,毕竟她是一个好姑娘。 问过内心,她发现,并不是,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妇人。如今无依无靠的自己,不知不觉早就把对方当做了亲人一般的存在。 风十三娘还在唠叨的时候,车厢响起了几声闷响,很快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夫人,已经到官道了,还有一炷香便可进城。”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风十三娘一脸的不快,转过头,笑呵呵的朝芸菲瑶招了招手,不,如今应该是月玲珑了。 “啥事儿啊,干娘?”玲珑憋着笑,明显已经看出了干娘的心事。 “叫娘亲。”后者故意板起脸,然后瞥了一眼四周,这才趴在玲珑的耳旁轻声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文胸,真的有那么神奇?” “当然了,娘亲,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爹爹不是天天泡在军营就是去王都公干,你真放心啊?”玲珑一脸的坏笑,“要想收住他的心,先要管住他的胃。至于其它的,若隐若离才是刚好,这个文胸,我和你说啊…………” “喂,青竹,你在偷听啥?” 车驾外,一个侍卫拉了一下已经快把耳朵趴在车厢上的矮小侍卫。小个子一脸的埋怨,转头瞪了一眼,“就你话多。平时都是咱们贴身伺候的,如今被夫人赶下车,还穿着侍卫的盔甲,难受都难受死了,听一听又不打紧。” 头盔里传来的女声,两个侍卫均是女子。她们二人的位置明显与其它侍卫不同,其余的,与车均有两人的空隙,丝毫不敢逾越。 “你呀,要想听,直接和夫人说嘛。偷听可不好,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少不了再也不带你去赏花了。” “哎呀,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夫人。”小个子顿时急了。 两女正小声的说着,车驾的木窗从里面打开,露出了风十三娘略显红润的脸,她看着不争气的两个贴身丫鬟,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先行回城。去把醉月湖边的那栋屋子提前收拾出来,另外,去内务府调拨四个乖巧伶俐的丫头过来伺候。至于我那个傻儿子,你们先不要通知。” 犹豫了两三息,又道,“再去锦绣坊走一遭,每种料子挑上一匹,送到我屋里。” “夫人……”小个子满脸的不愿意,坐在马上撅着小嘴。 “撒娇也没用,快去快去,记得让厨房准备好吃食。” “哎呀快走吧妹妹,不然夫人真要打你屁屁了。”个子高挑的向小个子的马轻轻踢了一下,等小个子大呼小叫的冲出去,连忙向车内行了一礼,打马跟了上去。 等二女离开,风十三娘这才收起了一脸的笑容,严肃的挥了挥手,“速度加快,不要扰民。” “喏!”四周侍卫连忙应诺。 “这两个是我的贴身丫头,原是你爹爹贴身侍卫的遗腹子,从小被我养大,有点宠溺,没有外人的时候,便没了规矩。”风十三娘轻轻的放下车窗和帘子,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从内到外换了一身的干女儿,越看越喜欢,眼角都弯了起来。 曾经的芸菲瑶,如今的月玲珑。无论是哪个名字,都预示着她不是个痴傻之人。世上没有无缘的爱,风十三娘这样不分彼此的呵护,让她知道,她认得她。更准确的说,白驼城与芸氏,定有不可言说的过往。 不是敌人。 这是可以肯定的,至于有没有其他算计,从风十三娘的神色看来,除了‘儿媳妇’以外,恐怕极少。否则,对方的演技足可以撼动了。 “爹爹真义气。”玲珑有些艳羡那些军人了,有这样的领导,他们定比其他的同僚更好,最起码,他们如果战死沙场,不用为家人担心。 “还没见着,就开始说他好话了,真是个鬼机灵。”被人夸赞自己的丈夫,没有那个女人不喜欢。毕竟,那是她选择的丈夫,一人荣耀,一家荣耀。 两女说话的功夫,车外传来熙熙攘攘,声音越来越大,却不乱。细听之下,尽是些今年的收成如何,哪家又添了丁,均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八 闺阁密事帘中落,玉带神驹登徒子(下) “进城了。”风十三娘拉着玲珑的手,坐了下来。她们的衣物已经收拾停当,放在了软塌下的木箱内。等一会儿下了车,自有下人照料。 “白驼城地处我北方人族东锤,再往东南,便是先王妃的衣冠冢——妃卫陵了。此城方圆三百里,原是凤鸣郡治下,后来因为建陵,所以全数划给了白驼城。自此白驼城直归王座管辖,不再被郡守左右。” ‘直辖市啊,看来便宜干爹是个实权人物呢。要兵有兵,要地有地,又是王权直属。怎么看,他都像是王上摆在明处的剑……那些妖灵曾说,那位如今天天酒肉不上朝……’玲珑的小心思转的飞快。她已经把王都的那位打上了狡猾的标签。 “白驼城虽为城,但经过多年的打理,已经不比那些小国王都差。城内几条大街暗藏守城大阵,杀机四伏,不熟悉的人走错了,可就见不得第二天的太阳了,你平时出行游玩,少不得跟着贴身丫鬟,免得迷了路。” 风十三娘又低声嘀咕了一句,玲珑连连点头,记在心头。 “等你爹爹回来,我们便要上报天听,给你办认亲的仪式。王爵认女,不是儿戏。自此以后,玲珑一言一行便代表了白驼城镇西侯,万万不可少了威仪。”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玲珑的心窝,“我们是三大黄金贵族,我们的血和王座上的那位相同,只是职司不同。见君王,只需点头行礼,无需下跪,要牢记。” 黄金贵族四个字,再一次出现在耳畔,玲珑的眼睛亮了一分,她再次点头。不过,转而她又想到了其他,“黄金贵族,没有敌人吗?” “敌人?”风十三娘一声嗤笑,她抬眼看向车外,车窗外,车驾已经过了宽大的城门,正驶上一座山路,山路蜿蜒,其间箭塔,符楼耸立。山路如玉带,直通城内一座孤山,山巅有一座白城。山下亦有城,却古朴凝重,四通八达的街道,暗藏杀机,其间鸟语花香。 “黄金贵族之间,不可行暗杀,刺杀,谋杀之事。此外,这天下,皆可为敌。” 一句话,将玲珑的视线拉回到车内,一股霸气,从她的心底升起,她身后的那柄长剑,在无人看到的剑鞘内,锈迹又少了几片。 …… 城中城,城上城,城内孤山,坐白城。 在沉寂了三个月后,白驼城的镇西侯府再次热闹了起来。侍女,丫鬟行走在大小楼阁间,将路边的花花草草修剪整齐,楼阁栏梁悬上了花篮彩带,连护院的灵兽窝也挂上了好看的花灯。 身穿华服的老管家,托着直到膝盖的白胡子,拄着胡杨木拐杖站在镇西侯府前的望云台上,看着手下的管事丫鬟们左右调度,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夫人刚进府的日子。 “十六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老管家一阵感叹。 “柯老,柯老……不好了。”一个红衣管事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跑的急了,把路上的其他丫鬟撞了,也顾不上扶起。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老管家白眉毛一抖,红润的脸顿时不乐意了。 管事丫鬟跑到近前,连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来,低声道,“侯爷的那头踏月狮子,不见了。” “啥?就是那头只知道喝酒吃肉,连个老鼠都不抓的白狮子?”老管家两眼一瞪,可怎么看,都是他在幸灾乐祸。丫鬟的脸黑了下来,“那是侯爷的坐骑,二转灵兽……” “哎呀,好了好了,定是感到主母的气息,跑去迎接了。那个好吃懒做的东西,正事不做,溜须拍马的本事,你们这些丫头可是打马都赶不上。”老管家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挥挥手,继续指挥着身边的丫头们忙了起来。 红衣丫鬟一愣,想想是这么个理,连忙又跑回去。不一会儿,骑着一匹白马便冲向孤山玉带,她需亲眼确认一下,不然她这个贴身丫鬟,可要没脸见人了。 白马刚踏上环山的白石路,一匹漆黑如墨的神驹四蹄踏火一跃而来,转眼超过白马,冲向山下。 “哎呀,坏了。夫人不让惊动少爷的。”管事丫鬟抬眼一看,好悬没从马上跌下去,夫人的命令犹在耳边,这个小煞星,何时惊动了? 再也不敢多想,连忙打马跟上,不多时,便见到环山玉带上,那辆熟悉的车驾已经停了,拉车的四头火云狮,正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被车前一头白狮子,一脸嫌弃的盯着。 透过车窗看到窗外景象的玲珑,吐了吐好看的小舌头,一只手已经被干娘握在手里。车门已经打开,门外车下,侍卫正把下车脚踏放好,然后闪到了一边。 “走吧,再不下去,这个小家伙就要闹翻天了。”风十三娘一脸无奈的牵着玲珑的手,下了车。 “恭迎夫人回府。”车外,‘噗通’一声跪了一地。 山风习习,一件件亮银甲连成了银色海洋。一根根红色盔缨随风摇曳,如玲珑忐忑的内心。车前的白狮子格外惹眼,它那通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车上走下的人儿,歪着头,有些疑惑。仿佛在说,‘不是主人,可为何如此亲切?’ 不知为何,玲珑看懂了白狮子眼中的话。她笑着走下车,然后向白狮子招了招手,那白狮欢喜的吼了一声,撒着欢的跑到玲珑脚下,如猫咪一样躺在地上把肚皮亮了出来,它的眼睛笑眯眯的瞥着第一次见面的少女,可模样却像从小养大的宠物见到了麻麻。 “真是个小可爱。”玲珑伸手在白狮肚皮上抓了抓,躺在地上的白狮子肚皮离地面足有一人高,玲珑是垫着脚抓的,很吃力,白狮子却一脸享受。 “没脸没皮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它对主人以外的人如此亲昵的。”风十三娘一脸的好笑,隔空点着白狮子的眉心道,“等老不死的回来就告诉他,你今天主动亲近我闺女了,可是坏了你没酒不能摸的规矩,看他怎么收拾你。” 听到熟悉的主母声音,白狮子原地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两人多高的身板,立刻将玲珑罩进了阴影中。它“嘭”的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满脸的献mei。 “滚一边去,你又不是狗,吐什么舌头。”风十三娘憋着笑,拍了拍白狮子。后者收起一脸的献mei,伸直了左腿。 “上来吧。”玲珑的手再次被握紧,然后被干娘拉着走上了白狮子。狮子的两耳一颤,一副好看的云色背鞍出现,两女坐了下来。 这时,一团火焰从山道冲来,远远的,便传来一通极好听的男声,“娘亲,娘亲,你给我带了什么心肝宝贝?” ‘我呸,登徒子。’玲珑在心里鄙视了一下,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 九 夜色灯火谁人在,老者老人弄乾坤(上) 白驼城下半城的百姓们,今日瞧见了难得一见的奇景:从来检出深入的侯爵夫人,竟亲自骑着那头偷鸡摸狗的白狮子,还有那位见到漂亮女子就两眼放光的小侯爷,迎回了一个女娃娃。 明珠,白驼城的明珠,早年夫人失散在边境的女儿,找回来了。 一则不大不小的消息,瞬间点燃了白驼城上下已经死寂多年的心。白驼城的百姓奔走相告,只是两炷香的时间,城内城外,家家张灯结彩,百姓自发的聚集起来,来到孤山下的广场上,跳起了祭祀之舞,燃起了祭天的篝火。 有人说,看一个官好不好,只要看他的百姓是否爱戴他,便足矣。 白驼城的镇西侯,无疑是一个好城主。 可白驼城的百姓们,却从来不说城主的好。 在他们眼中,城主就像自家儿女一样,很多事无需说出口。这就像城主做事,从来只做不说一样。白驼城的上上下下,经历了无数春秋,孤山也好,下半城也好,除了驻防需要的地理地势,人心早已不分彼此。甚至,山上的侯府无需下令,很多事百姓便做了。 这,便是白驼城。 一座由‘绿白飞灰’四路军团的守边老兵和家眷组成的城,一座在外人眼中,贵族欺压百姓的人族典型——罪恶之城。 月玲珑坐在白狮子的背上,两手轻轻的环着干娘的细腰,眼睛却看着城下的热闹。她从空气中嗅到了那份别样的情绪,那是属于军人的忠诚,热忱和对家的欢喜。她很熟悉,因为在这很久以前,她的一位至亲,也是手握钢枪,守护国门的军人,她感受过。 “叫他们小心火烛,玩的不要太晚。再让外务府每家送半斤肉和一斤酒,就说我今天高兴。”风十三娘很喜欢这份热闹,只因从这热闹中,她可以看到子民真正的开心,只要他们开心,便是她的开心。 “娘亲,这位妹妹为何不给我介绍?也好让我尽尽长兄之谊。”跟着白狮子,一直不言语的少年侯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从一开始冲到车驾前就被白狮子卖萌的景象震惊的少年,再到那一抹三界绝色被娘亲牵手骑上白狮上山。少年感觉自己如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这梦,他很害怕醒来。只因梦中的人儿,让他心跳。 “一会进了府,便叫青竹带你去梳洗一番。然后陪我用餐,晚些时候,老爷可能回来,到时候你在见上一面。”风十三娘一眼也没看自己的‘傻儿子’,自顾自的和少女说着耳边话,“赶明儿,那些老婆子们定闻风而动,少不得要叨扰我们娘俩儿。你就去后山的小屋,就是我让青竹提前收拾的那间,那里靠着醉月湖,空气好,养人。关键是离这个大家伙的窝近,我也心安。”说着拍了拍身下的白狮子,后者仰天吼了一嗓子,一副开心的模样。 玲珑默默点头,知道只能随干娘安排。只是苦了身旁那头黑色神驹,行在白狮旁边,吓得连四蹄的火焰也熄了,连着它背上的小主人一脸尴尬的摇起了扇子。 “至于今晚,你就陪娘亲睡,咱们娘俩儿好好说说话。”风十三娘一脸溺爱的摸了摸玲珑的秀发。一头秀发黑的光可鉴人,倒映着白日的余晖,让她心中无比欢喜。 小侯爷讨了个没趣,自然不敢再妄言,遂自顾自的摇着扇子,看起了沿路景致。他本生的极为英俊,又天生长在王爵之家,身上自有一番旁人没有的贵气,这会儿洒脱的看风景,却刚好把精气神与天地融为一炉。远远看去,好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不过,也就一眼。玲珑收回了视线,她默默的摸了摸背后的剑鞘,心中又多了一丝愧疚。 很快,众人到了孤山白城,镇西侯府。早就跟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的青竹当先下马跑了过来,风十三娘却不用她扶,拍了拍坐下白狮,等狮子伏地伸直了前腿,她再次扶起玲珑走了下去。 “夫人。”一位高挑的红衣少女身穿绫罗飘了过来,一伸手,将正撅着小嘴的青竹拉到了一边。玲珑认得她们,她们正是那两个偷听的‘侍卫’。 “从今儿起,秋菊便跟着玲珑,至于青竹,继续看守这头好吃懒做的家伙。”风十三娘点了点白狮子,然后在青竹和白狮一脸幽怨的眼神下,将玲珑拉到了身边。 这会儿,全府上下的仆人,管事已经集合到府门前的广场上,无声的跪了一地。 “这,便是我的明珠,我失散多年的女儿!从今后,她的话,便是我的话,她的剑,便是孤山白驼的剑。”白城前,风十三娘带着宿命般的话语传遍了整个广场。一声轰鸣,广场上,孤山脚下,无数人跪了下去。 这一日,注定要被白驼人,不,被北方人族记住。 即使史官在某些人有意为之下,撕掉了这一页。北方人族的心里,也永远记载这历史的一刻,直到……………… - 天黑了,玲珑在陌生的世界,第一次洗了澡,第一次漱口,第一次香薰,第一次把自己狠狠的扔在了软软的大床上,然后,第一次安稳的熟睡。 白驼城早早的告别了热闹的一天,百姓们自觉的回到家中,熄了灯。今日本没有宵禁的命令,但百姓们知道,他们的明珠回来了,他们应该留下更多的时间给那两位失散多年的母女叙旧。 但,无人知道,明珠睡在了醉月湖畔,而夫人,则是趁着夜色,换上夜行衣,连夜赶到了西陲军营,甚至不惜动用侯府秘藏的传送大阵。 “你,怎么来了?”当第一眼看到夫人的一刻,北方人族实力最强的黄金贵族——莫长风,抬手挥退了身边近卫。 “我们的女儿,找到了。”风十三娘摘下脸上的黑巾,她的话明显是给另外的人听。镇西侯眼睛一亮,“真的吗?太好了。” “老不死的,你猜上一猜,我是怎么找到的?” “快,快给本侯说说。”镇西侯满脸笑容的拉着夫人进到内帐,抬手将腰间的葫芦放在炕桌上,“今儿,我定要好好的喝上一壶。” “好,十三陪侯爷一起喝。”说着,十三娘拿起酒壶倒了一碗,右手端起酒碗轻轻一饮,左手沾了些酒水,在桌上写道,‘芸氏遗孤,白龙之主。’写完,立刻擦掉,重重的将酒碗放在了桌上。 “哎呀,先不要喝酒,快和本侯说说。”侯爷明显有些激动,沾了酒水写道,‘雪妃可安,人族有望。’ 十 夜色灯火谁人在,老者老人弄乾坤(下) “侯爷,我心里好苦啊。你不知道,原来灰衣巷里的那个黄麻子……”风十三娘一把抓住了自家侯爷,两眼泪水流了下来。镇西侯看了极为心疼,连忙伸手抹去泪水,“你是说那个疯疯癫癫的巫医?他不是月前死了?我还怕他得了怪病,将他火化的。” “他的养女,竟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如果,如果不是这次辅佐剑徒大人封印妖灵界门,我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寻到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死,我们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镇西侯也被勾起了伤心事。说着不会死,心里却是另一个声音,但这声音却被新的喜悦替代,“如今好了,她回来了。快,你与我细细说来,你说界门,难道她也去了?”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经将如何在凤回客栈偶遇,又如何发现胎记,如何得知女儿的身世一一说来。 两人身边的桌子上,字迹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无人得见之处,已经将未来种种书写。 军帐外,已经燃起了火光,那是军团之火。 …… 万里外的白龙崖,亦燃起了火光。一位老者虚空而坐,抬手挥洒一片墨色山河,星空浮现,他轻轻抬腿,踏着星空下凡尘,落在了白龙之巅。 “恭迎太始祖出关。”白龙崖山巅的点星台上,早已跪了一片,白龙七掌座当先抬头,其中一女道,“太师祖,剑心阁内业火重燃,她的血脉,醒了。” “我已知晓。看来,老胳膊老腿儿,又该动动了。” …… 今夜注定很多人无法入眠。 琉璃王城的最高处,一男子披头散发的手拿酒盏,孤零零的站在北方人族的权利顶点。他的眼神淡漠,没有一丝生气,他望着天上的那颗星,心中的痛,足以撕裂苍穹。 “雪,你还好吗?”他低语着,就如夏日的虫鸣,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我没有寻到我们的女儿,我愧对你,愧对芸氏。” “你不欠任何人,我的儿子。”一道身影出现在君王身侧,是个妇人。 “神庙众子,无令不得进王城。大巫祭,你僭越了。”君王的眼神冰冷如剑,他手有酒,酒气弥漫成剑型,悬在了二人之间。 “我是你的阿母。” “你不是!”君王怒吼着,“你只是大巫祭,不要忘记你的神,更不要辜负了你的信徒。” “哈哈哈哈哈……”妇人狂笑起来,她抬手指着自己曾经最爱的儿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身为君王,因一个妖灵女子而误国。如今,你又在这里祭奠她,你当我神庙真的无法制裁你吗?” “来啊?”君王甩手将酒壶狠狠的摔碎,抬手撕开衣襟,露出了满是疤痕的胸膛,“十六年前你没有弄死我,十六年后你可以继续。我的阿母,我的好娘亲,当年有她来救我,如今,你想要收回我的命吗?” 君王的声音开始撕心裂肺,如痴如狂,“那就来啊?你怕什么?弑君的威名,当年父王不是已经成全你了吗?再来一个儿子,你有何可惧?” “你……”妇人浑身颤抖着,不断的摇着头,终于没有在说什么,将整个身体藏进月光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嘿嘿,嘿嘿嘿嘿……”君王笑,笑的毛骨悚然,“等着吧,终有一天。我人族的事,由我人族说的算。” …… “秋菊。” 白驼城的孤山上,醉月湖畔,一柄折扇出现在月光下。 “小侯爷,此地,你不该来。”月光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手中一弹,一把绿色的短弓出现在葱葱玉指间,三支灵气凝结的箭矢直指折扇的主人。 “你不是秋菊。”折扇停住了,缓缓合上。 “小侯爷最好离开,最好不要惊动不该惊动的她。否则,你我都无法承受那位的怒火。”月光下,绿色的短弓收起,三支灵气化箭已经不在。再次出现,已经是折扇前方。 “你敢。”折扇猛地一档,后无声的化为飞灰。灵气凝结的箭已经消散,它们的目的到了,折扇已毁。 “你……也不是青竹。” 扇子只剩下了扇骨,就像它的主人,带着不甘瞧瞧离去。月光的另一边,巨大的假山瀑布后,一只白色的身影缓缓翻了个身,然后打起了呼噜。 …… 无名山脉中,一片无人知晓的山谷内,有一片青翠欲滴的农田。这里的田地很好,种下什么,七日后便结出什么。这里,本不是人族可踏足之地,如今,却永远划给了一些老人。 老人并不老,说老,是因他们对于某些事物,过于精湛。 “立夏的那天,下雪了。”一个老人掐着烟袋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他的身边,早就有另一个坐着,正在摆弄一口铜锅。锅里翻滚着香气袭人的汤,汤里有肉,有菜。 “怎么?饿了?”铜锅旁的老人眼睛也没抬,随手从腰间的木筒里取了些草叶,树皮,种子,丢进了锅里。锅里的肉和汤,更香了。 “看什么看?到现在都没签约呢。”老人一脸的嫌弃。 “萌新初次发书纵横,总需要时间沉淀滴。让我闻闻,真香。”后来的老人有些痴迷铜锅里的味道,狠狠的吸了吸鼻子。 “三千年了,终于下雪了啊。” “是啊,虽然下的时间有些短,不过听说,树长得不错,同样的红叶子,同样的挺拔。”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那个丫头可要把我的胡子全揪掉了,哎,老了,总是不忍心丫头伤心呢。”老人吧嗒了一下嘴,回头看向后来的老人,“你没有多管闲事吧?” “啊?没有,怎么会,我这么老实的一个老爷爷,怎么可能。” “那样最好,要是丫头再来揪我胡子,你就永远也别想吃到我做的汤了。” “真小气。”老人抱怨了一声,缓缓融入黑暗。 田埂上,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铜锅里的‘咕嘟’声,还有田间的虫鸣。 …… 十一 四艺才女听楼台,流言真语解相思 上 红色的蕊伴着红色的花,花是花瓣,三千数,浮在水间,水光倒映下,一少女缓缓脱去衣衫露出了香肩,美好的背…… “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少女背后响起,少女惊恐,“谁?” “别动。”风十三娘的声音传来,打消了少女的顾虑,她下意识的停下了转身的动作,就那样亭亭玉立,任由背后的美好在干娘眼前一览无余。 “娘亲?”芸菲瑶,不,月玲珑有疑惑。 “女儿,我的女儿。”风十三娘扑了过来,一把将少女环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娘亲?”玲珑蒙了。她的内心有一个飘忽的声音,让她心跳加速。 “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了。没想到,为娘终于找到你了。我苦命的孩子啊………………” 哭声在黑夜回荡,冲进心湖,激起了无数涟漪。“难道?”玲珑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内心有些抓狂,‘这剧情有点疯狂啊,不知道会不会被读者打死!’ “孩子,你会不会怪娘亲?”风十年娘满脸泪水的抬起头,一脸期盼,二分担心,三分心痛。 “娘,娘亲?” “十六年前,娘在西陲战场生下了你。当时大出血晕了过去。可是醒来后你就不见了。为娘,为娘对不起你,你爹爹当时被二转妖灵带着五千妖兵围困,脱不开身。就这么,就这么把你丢了,呜呜呜………………” ‘不会吧?’ “后来,后来你爹爹为了安慰我,就把一个侍卫的遗孤认养,做了我们的女儿。那是他的第一亲卫,为他挡刀而死,那一年,她一岁。”风十三娘脸上的哀伤足以撼动最坚固的城墙,她带着满脸的泪水,注视着眼前的人儿,生怕再次失去,“可是,可是她也丢了。就在……我们残胜,大军撤离的时候。” ‘不会吧?’月玲珑下意识的抓紧了‘娘亲’的胳膊,她的心在痛,她的身体在颤抖。 “十六年了啊…………”三十出头的妇人哭的天地变色,身边汤池内的万千花瓣也不忍再听,漂到了远处,“十六年了。我本以为是得了一个好儿媳,你不愿,我就想,终于可以再有一个女儿了,虽然不是亲生骨肉。可谁成想,你竟然就是我们失散多年的亲骨肉啊,啊……………………” “……”玲珑惊疑不定的转过身,看向水面,她的背后,腰的正中间,正有一朵红莲胎记,‘开的正艳。’ ‘难道,我不是芸氏族人?’玲珑的内心一颤,很快她又被一抹喜悦围绕,‘我不是无根的人,我原来有家,也有疼爱我的家人,虽然,虽然她们本不是……’ “我的心肝宝贝!”风十三娘再次抱住玲珑,玲珑直觉全身都暖了起来,很暖很暖,她不想在这温暖中醒来,虽然她知道,她已经醒了,可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她怕,怕这梦就这样醒了,一切都离她而去。 “小姐,你醒了?”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玲珑睁开了眼睛。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一缕阳光正透过木床的镂花罩子投进来,在云朵般的帐帘上凝结一片金色光辉。 ‘是太激动吗?昨夜沐浴时的情景,竟然又出现在梦里。’玲珑莞尔一笑,却不知,这一笑的美丽已经看呆了身边的人。 “小,小姐,是不是奴婢惊扰了……” “没有。”玲珑看向窗前的侍女,不是秋菊,年纪与她相仿,十四五的样子,“你,是青竹?”这个名字让她刻骨铭心,曾有一条老龙让她铭记,那个女娃娃,也叫青竹。 “小的,小的该死,请小姐责罚。”青竹没了往日的活泼,跪了下去。 玲珑愣住了,“快起来,你有何过错?别动不动就下跪,我不喜欢。” “小的,小的善做主张,和秋菊姐姐换了。小的想近身服侍小姐。”青竹并没有起来,而是倔强的抬起头,平视着玲珑。这会儿,她那执拗的性子一览无余,当真是个风风火火的丫头。 “多大个事儿,快起来,地上凉。”玲珑下了床,青竹连忙起身将旁边早就备好的衣裙取下,走到近前。 “多大了?” “回小姐,青竹十四了。” “嗯,和我年纪差不多呢。” “是呀是呀,小姐长了青竹两岁,夫人以前就常常念叨呢。” “我又不吃人,你无需如此小心。自家人,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玲珑就可以了。”玲珑被服侍着穿衣,新奇的感觉让她心中欢喜,这可不是以前剧组里,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美滋滋。 “那可不成,夫人知道了,会打死青竹的。”小丫头说着,脸上可没有一点的害怕,却喜滋滋的模样,仿佛被打一顿是了不得的好事似的。 “对了小姐……” “嗯?” “一会儿,一会儿要是夫人问起来,你就说看我机灵,要我过来服侍的,好不好?”刚见面没一会儿,小丫头便来了要求,玲珑笑着摇摇头,“不可。自己去领罚。” “哦。”小丫头无奈的点了点头,却没瞧见某女一副得逞的样子。 贴身的素色云锦肚兜,云纹织锦的两根裤管穿了在以绳布系好,外穿一袭彩云谪仙裙,再套上一袭鹤飞山河袍,黑红二色交织,将青春朝气的二八少女衬托的格外动人。 不过,这份美丽的外表下,却是一颗不开心的心。 ‘这个陌生的世界,竟然没有文胸,没有短裤,没有姨妈巾,更没有可以抱着入睡的一人高的兔叽抱枕。’玲珑内心无声的喊着,身边的青竹已经挥挥手,指挥着站在门口的四个小丫头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内务府调教的使唤侍女,以后,便随小的贴身服侍。”青竹指了指头前一位,手端玉盆的小丫头上前一步,将玉盆递到身前。 “这是芍药,善琴。” 第二个丫头上前,递上了一条精致的巾帕,玲珑接过来,看了一眼。 “这是蔷薇,善棋。” 十二 四艺才女听楼台,流言真语解相思 下 玲珑点了点头,用巾帕在玉盆洗了一下,拧去水分,然后敷在脸上轻轻拍打,拍去了一夜的疲惫。将手中巾帕再次交给蔷薇,芍药和蔷薇退到了一边。一个端着木盘的少女走上前来,“这是桃冉,善书法。”青竹道。 木盘内是一个玉色杯子,里面装了半杯清水。玲珑取了漱了漱口,随手将杯子放回木盘,桃冉已经侧身站在一旁。此时,最后一女已经到了近前,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玉壶。 “这是晨露。” 最后一女的名字有些特别,玲珑不仅多看了一眼,抬手遮住口鼻,身子前倾,将口中的漱口水无声的吐掉,青竹已经递上了一条洁白的帕子。她接过来,在红唇上点了点,一并放在了桃冉的木盘内。 琴棋书画,芍药,蔷薇,桃冉,晨露。 名字是好名字,寓意也好。再想到青竹和秋菊,玲珑不仅笑了,“春梅和夏兰何在?” 青竹明显一愣,“小姐认得梅姐姐和兰姐姐?她们是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平日都是陪伴左右,身在王都的。” “我怎么可能认得,”玲珑挥了挥手,四女后退,小心的退了下去。青竹一脸好奇的上前,提起床侧的油布伞,当先引着离开了屋子。 “我只是想着,琴棋书画都有了,梅兰竹菊定然不会少。” 一踏出木屋,眼前一片醉人的湖泊,湖内有路,路的尽头是一棵足有十人高的桃树。白色的流云在树冠间浮着,不时的,一只只飞鸟从内穿梭而出,好不美丽。 “小姐可喜欢?这醉月湖可是孤山最美的地方了,平日里,夫人都舍不得住,生怕绕了这里的清净呢。”青竹打开伞,遮住了头顶的阳光。虽是清晨,这里的太阳却烈的很,不比午间的弱。 “娘亲,何时走的?”虽然对自己的身世有些迷糊,玲珑还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疼惜她的娘亲,湖很大,世界很大,她的心却异常踏实,一点也不空了。 “夫人昨夜怕饶了小姐,早早的就离开了。这会儿啊,定是在厨房,亲手为小姐做好吃的呢。”机灵的小丫头开心的很,像自己吃到了美味一样。 两人正说着,一团白色从右侧移出,小心的挪了过来。不是昨天那头白狮子,又是谁?这会儿,它竟然一只爪子捂着眼睛,用三条腿走路,一边走,捂眼睛的爪子一边错开个缝,查看左右。 这模样,顿时让玲珑笑开了怀,她指着白狮道,“都看到你了,你就别藏了。” “吼!”白狮子一愣,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然后看到了玲珑,开心的跑了过来,“咚”的一声坐到了地上。这一坐,它的个子小了许多,头只到玲珑肩膀处,刚好她可以摸到。 “原来你还能变大小,真厉害。”抬手摸了摸白狮子的头,后者一脸陶醉的低哼了几声。 旁边的青竹昨日已经震撼过了,这会儿看了,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她可是这道这个大家好有多凶残的,可是不敢说。 “我儿醒来了!”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玲珑转身,只见湖边一片碧色衣裙正缓缓而来,为首的,正是风十三娘。 “娘亲?” “你那胎记,三界独一无二,虽然错不了,可要是不适应,唤我十三娘就好了。娘亲二字,慢慢来。”风十三娘以为知道玲珑的心声。说来也是,换了谁突然蹦出一个娘亲,心里也会有个疙瘩。况且,还是把她‘弄丢的。’ “没有,娘亲,我很好。只是幸福来的太快,有些迷醉。”玲珑笑了,笑的极好看,这笑容让阳光都柔和了一分。 风十三娘也笑了,她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走到了玲珑身前。 “黄麻子也是的,既然把你做养女,就不该把你弄丢了。早先听说他也丢了女儿,我和你爹爹还长吁短叹了很久,造化弄人,想不到弄丢的竟然是我们的女儿。要是早知道,定把他关进黑狱。” “娘亲,我没事。丢着丢着,就习惯了。”玲珑心里有些眩晕,心说,‘我还真是个命苦的,丢了还不不止一次。’ “说什么傻话,快来,娘亲给你做了莲花酥,你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说着,风十三娘拉着玲珑到了湖畔,下人们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铺了一块席子,上有小几,四周立起了凭风,软靠。 母女二人席地而坐,风十三娘亲手开启食盒,将一朵莲花酥递给了玲珑,后者小心的接过,一手遮掩口鼻,一手将美食送进小口,贝齿轻咬,无声的咀嚼,然后点了点头,“好吃,只是辛苦了娘亲一早就去为玲珑受累。” “这孩子,哪有娘亲不疼女儿的?”风十三娘嘴上说着,眼角的泪水却流了下来,她飞快的擦掉,然后笑道,“你也瞧见了,昨天你那个放浪形骸的弟弟端得是个祸害人的小煞星。我只恨,把他生的太过英俊。这不,本想着带他来见你,他竟一早就去了下半城,这会儿啊,又不知道躺在那家女儿的怀里呢。” “噗……”玲珑正一口桃花酥吃进嘴里,一口喷了出来,还好她手疾眼快用手托住了。风十三娘连忙取了帕子,替她搭理掉残渣,“你瞧瞧,连你听了也要失态。更不用说这城里的百姓们了。我是没办法,你爹爹更是宠他宠的不行。以后啊,你可要替为娘看好他。昨日之后,他看你降服了踏月狮,可是怕你怕的很呢。” “娘亲放心,我定会好好管教弟弟的。” “哎哟,瞧瞧,瞧瞧,这是又从哪里捡来的啊,我说弟媳啊,你要是真的喜欢女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又不老,你们生一个行不行,行不行啊?”一通豪言壮语就像晴朗的天空突然多出来一道雷霆,劈的母女二人有些发晕。 “该死的,是谁让她进来的?”风十三娘脸上的笑容‘唰’的不见踪影,身边跟着的丫鬟们已经飘了出去,三人一组,八组为阵,已经将来人挡在了二十步开外。 “老十三,你敢拦我?”那人是女子,却穿着一身重凯,一边怒吼,一边抬手拔出了背后的刀。刀很长,足有两仞长,刀柄更长,可双手持握。 …… 十三 七日出尘明珠现,孤山白驼有恶人 上 “这里是醉月湖,你拔刀试一试。”风十三娘不温不火,一句话泼醒了对方,来人一愣,好像清醒了过来,不甘不愿的收起刀,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姑姑?”玲珑好奇的看了过去,对方呲了呲牙。风十三娘一脸的阴晴不定,“这是你爹爹唯一的姐姐,从小在军营长大,女红没学会,打架斗殴赌钱逛青楼,样样精通。” ‘哇塞,这么优秀?’玲珑眼睛一亮,立刻被娘亲敲了一下额头,“你要是敢学她,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呃……”玲珑一脸的黑线,连忙摆手,“我不学,不学,娘亲你别生气嘛。” “哈哈哈哈哈……弟媳,你这新认的女儿很上道嘛,改日,我带她去看小帅哥。听说王都的段玉楼新来了一位美少年,不仅声音好,本钱也极好。” “滚!!!”风十三娘一声怒喝,抬手便是一点。只见一道银白雷霆“咔嚓”一声轰了出去,那泼皮似的女人已经嗷嗷叫着跑远了。 “贤侄女,来日我带你去啊,我先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来的急,饿了。”声音越来越远,母女二人相识一对眼,同时叹了口气。 “这下,你知道皓天是如何变坏的吧?” “说回来,姑姑倒是提醒了我呢。”玲珑心思一动,瞥了一眼桃树。刚才电光闪现的时候,她好像隐约见到桃树上多了一道身影,‘是幻觉吗?’ “不错,这些日子,你要挺住。怀疑你身份的不在少数。虽说有胎记为证,可除了娘亲那胎记无人见过。神庙那边也不可能作罢。黄金贵族的血脉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如今我们家多了一脉,早年痛失女儿的王上更不会安稳。” 风十三娘一脸忧心的看玲珑,牵住了她的手,“另外,其它各族更不愿意见到人族的黄金血脉更加牢固。” “娘亲,我怎么感觉,我已经举世皆敌了呢。”玲珑吐了吐舌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风十三娘眼含泪花的伸出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星光而已,再多也无法和皓月争辉。” - 就像大多数的母亲对女儿的期望,在风十三娘的眼中,她的女儿自然是皓月般的人物。她不是好人,她的男人更不是好人,所以,谁要是想让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受到伤害,她不介意提醒一下某些人,十六年前的铁甲依然在。 醉月湖水依然平静,玲珑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她是一个明事理的女子,最起码在这幅年轻的身体下面,是一个老练的灵魂。 她一点都没有受到威胁的窘迫,安静的就像醉月湖面漂浮的桃花,美丽而祥和。 风十三娘亦没有半点的紧张,大姑子的话虽然扎心,可却是在提醒她们,她已经知道,王都的某些人坐不住了,或许,白驼孤山会迎来一场风暴,但她……她看了看平静的玲珑,笑了,心中祥和。 …… 吃过早点,风十三娘悄然离开,玲珑再次倒在了软软的床榻上。不知为何,自从到了孤山,她便开始特别嗜睡。娘亲告诉她,这是她太久营养缺失造成的,还好发现的早,早早调理,很快便能如常人一般。 可玲珑知道,也许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壶她本喝不得的酒,那道界门内冲进身体的金光,还有仿佛自己身体一部分的云崖……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她的身体甚至灵魂都在发生着莫名的变化。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也许会多出一对儿毛茸茸的耳朵?也许会变成力大如牛的怪物,又或者,成为那把锈迹斑斑的云崖剑奴,没了自我,没了生的意义。 在马车上沉睡了三天后,玲珑又在木屋睡了整整七天,这七天,她每次都是子时醒来,梳洗过后,吃过点心,便再次睡去。 她这样的异常,自然惊动了府中上下。连赶回来的镇西侯都破例到了醉月湖,守护了她整整一日。如果不是军务繁忙,这位人族第一镇西侯,或许会常伴左右。 醉月楼守护的人里,从玲珑沉睡的第二日,便多了老管家的身影。踏月白狮更是直接趴在了木屋门口,任何人没有命令,不得靠近。 与紧张的醉月湖不同,孤山白城镇西侯府和下半城一片祥和,丝毫没有丁点的异常气氛。所有人都沉浸在明珠回归的喜悦中,包括从王都来的贵族子弟和老牌贵族们。 第七日,醉月湖畔来了一人,一个奇怪的人。 这一日,镇西侯亲自将来人带进了醉月湖,并把想要拦路的踏月狮子一脚踹到了一边。 醉月湖内无数侍女散开,退到三里开外,脚踏子午,以身为星,拉起了一座无形大阵。 “先生,有劳了。”三十出头的镇西侯第一次显出老态,他的神情凝重。 来人没有说话,将手搭在了玲珑的腕上,片刻后,来人抬头,“侯爷,我有一问。” “先生但问无妨。” “此女,确是你的女儿吗?” “确是。” “好,那她便永远是你的女儿,待她一十八岁,送她来白龙,执掌剑心。” 说罢,来人丢下一袭连帽斗篷,然后飘然离去。 “先生。”镇西侯有些不明所以,追上去,来人却已经无影无踪。 过了片刻风十三娘步入木屋,问明事情始末后,笑着摇了摇头,“侯爷当真是军旅出身,竟然忘了,斗篷是该披在身上的。” “啊?”镇西侯一愣。 风十三娘已经将月白色的斗篷盖在了玲珑的被子上,半日后,玲珑醒了。 …… “这是你的爹爹,当今镇西侯,莫长风。” “这是老管家,柯一指,当年金顶王帐一八零八金刀之首,雪妃娘娘曾经的火夫长。” “这位,你见过了,是你姑姑,莫斩南。当今白驼军内排名第二的御射将军,这次是进京述职的,听闻王上想让她统领王都戎卫营,可又担心她带坏了军中风气。” 刚刚醒来不到十息,床榻前便被围的水泄不通。还在和梦里小人打架的玲珑,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耳边传来了娘亲的话。 抬头看了一眼一身戎装,足有两米的汉子,玲珑快速下床,拜了下去,“女儿见过爹爹,让爹爹担心了。” 镇西侯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十四 七日出尘明珠现,孤山白驼有恶人 下 空气中多了一丝安慰,两分轻松,还有三分霸道。 莫长风走的很急,背微微的驮着,玲珑仿佛在那背上看到了一块碑,上面书写着两个大字——‘守边’。 “玲珑见过管家爷爷,见过姑姑。” 收回眼神,玲珑再次行礼,这次大大咧咧的姑姑一步上前,挡住了正要说话的老管家,“哈哈哈哈……贤侄女啊,身体修养好了没?修养好了,我带你去看小帅哥。” “你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边去。”老管家丝毫没有管家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家里的血亲长辈,一巴掌将莫斩南拍到一边,上前一步端详起玲珑的面色来。 看了一会儿,老人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了。这斗篷上有山人阵,可引天地灵气洗练身体。娃娃体内的杂质,已经被炼化,去梳洗一下吧,那些老家伙估计等不及了。” “啊?啊!”玲珑听了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皮肤上多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她直觉脸‘唰’的一下就火烧火烧的,‘太丢人了,太丢人了,这得脏成了什么样子,都黑了。’ 梳洗用具青竹已经命人准备停当,芍药,蔷薇,桃冉,晨露四女齐齐上手,在加上秋菊也过来帮忙。几个女儿家硬是洗了整整一下午,换了十五桶水,消耗了二十五斤花瓣,上百条巾帕……这才将如新生儿一般的月玲珑从无边的黑色中解脱出来。 这一洗,去了剑气凝煞。 这一洗,去了一世铅华。 这一洗,洗去了沉棺魂牵。 这一洗,洗出了一个,天人合一。 依然是那个二八芳华的少女。 依然是那个青春灵秀的明珠。 可所有见过的人都知道,她已经不属于凡间。 “太像了,不妙。”莫斩南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凝重,“柯老爷子,我小时候的那张面具,还在吗?” 她的话提醒了所有人。 如此不属于尘世的美,必定引来战火甚至天变。 “不用那么麻烦,”风十三娘用眼神拦住了正要离开的老管家,一脚踹醒了还在发愣的青竹,“去把先生留下的那件东西,取来。” “喏!”青竹揉着屁股跑了出去,不一会取来一个木盒。风十三娘亲自打开,里面露出一颗透明的珠子。 “此物名为雀颜,可让你面貌失去五分色彩,三分灵性,再多点点雀斑。不仅隔绝神识遮掩耳目,还能让你修为自降三阶,蕴神境之下更无人可看破。”说着,玲珑的胳膊被拉了过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手指一阵疼痛,风十三娘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银针,针尖带红,是她的一滴血。 “娘亲……” “别说话,拿着,放在眉心。”风十三娘一把将珠子塞进玲珑的手里,后者疑惑不定的照做。只觉脸上一阵清爽,好像多了什么,手里的珠子已经不见了。 “此物,等你修为过了鎏金二品,方可取下。” 四周的人一时间长处一口气,相互看了一眼,明显轻松了许多。 “看来,先生早已料到。”柯老爷子捋着胡子,一阵感叹,“山人之物,当得神奇。能得见一二,此生不亏啦。” “看来我女儿有山缘,先生曾言,待她一十八岁,让她上山呢。”风十三娘一脸的骄傲,看得旁边的莫斩南不是滋味,“你舍得?” “舍得,舍不得,不得不舍。” “娘亲,我饿了。”玲珑这会儿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小腹,木屋响起一片笑声…… - 孤山白驼。 在很多外族人眼中,这是一座彻底的罪恶之城。城内无人管理,各种大小帮派横行。孩子以‘头骨’为食,老人喜欢蒸食‘四肢’,即使妇人也要扛起镰刀,为一家人的肚皮‘杀戮’。 而外族人,最好保证自己老的可以磨掉牙,否则,定是变成食物的下场。 时间长了,这座城内有山的城,便成了外族人眼中的禁地,‘恶人’的天堂。 这一日,这座天堂的最高处,那座被称为‘白骨殿堂’的镇西侯府,迎来了很多‘恶人。’ “长宁侯携夫人前来恭贺,特献贺礼:泗水神族冬珠十八颗,龙珠一枚,血玉珊瑚一品,另有公子画作一副。” “英王殿下使者,英王殿掌灯女官前来恭贺。” “……” 随着迎客女官的唱喏,男两女同时踏进了镇西侯府正厅。正厅内,已经坐满了各族的族长和家眷,此时正喝得兴起。 北首一络腮胡子大汉一见进来之人,‘咚’的放下手中头大的木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这么热闹的事儿,野小子定会来的,怎么着?你们瞧瞧,平日里藏着掖着的宝贝夫人都带过来了,还说他和小风风没有一腿。” “哈哈哈哈…………”正厅内顿时一通哄笑。 无数双眼睛瞧了过去,只见长宁侯神情平淡。不过他身边的夫人可不是软柿子,“哎呀,这不是老侯爷吗?听闻这些年老侯爷在东极之地灰色荒野立起了一道叹息之墙,那些跳出来的枯灵连脑袋都做了墙砖,我早就想着去见识见识了。老侯爷,你这位东临侯,三大王爵之一,什么时候带我们这些小辈,长长眼界?” “啊?”老侯爷一愣,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不对,明明是平辈儿,我咋就老了一辈儿?” “没有啊,我没有,不是我。”长宁侯夫人一脸的茫然,“东临侯德高望重,断然不老,更不是老糊涂,老混蛋,老没正经的,谁敢说老侯爷的不是?我们家长宁侯爷,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呃……”老侯爷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被人当面骂还不能还口,这还是第一回。 “哈哈哈……老侯爷你难道忘了?长宁侯可是娶的太傅长女,论文韬武略,她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就是就是,来来来,长宁侯快过来,听说泗水族的精锐军团这次被你做成了军粮,快给我们说说,味道怎么样?” “对对,老侯爷刚才还在吹,他已经把靠近灰色荒原的上古移民尽数灭了,那些移民拆开砌墙结实的很呢。” …… 十六 剑阁冰魄做玉镯,水墨嫣然话女儿 下 往日的乖巧哪里还有,一眼看去,整一个得了好处的‘小贼’。 暖阁的屋顶,剑阁老剑圣现出身形,笑呵呵的捋着胡子连连点头,“好根骨,好苗子啊。比你小子当年可强多了。” 剑圣的身边空气一颤,镇西侯缓缓走了出来,低声道,“小女顽劣,让师傅见笑了。” “笑个屁,要是真像你似的这么呆呆傻傻,你就是求我,我都不会把那宝贝送她。”老剑圣一阵吹胡子瞪眼,末了,叹了口气,“可惜来晚了,被白龙崖抢了先。不过,有我的镯子,那位应该会知道怎么做,也不亏,嘿嘿。” “是徒儿考虑不周,师父,我们还是下去吧,我已经备下上好的烽火醉,已经暖上了。”镇西侯一脸的凝重,眼睛却瞄着四周,生怕二人被人发现。 “算你有心,走吧。” 空气一颤,暖阁屋顶再次空无一人。 - “你们听说了吗?先前下半城只是传闻找回了当年的那个养女。可没成想,那丫头竟然是亲生的那个。” “不是说在凤回客栈遇到了,认下的义女吗?怎么就成了当年那领养的了?” …… 玲珑美滋滋的抱着镯子一路飞跑,一刻便迷了路,正等青竹追上来,听得旁边的屋里传来一片女儿家的话,声音颇大。偶然间听到和自己有些关系,禁不住好奇,驻足伸直了耳朵。 只听屋里说: “哎呀,你们都不清楚,我来说,我来说。听说本来是老十三想给她那宝贝儿子找个媳妇。可是人家估计听说过那个小煞星是个多情种子,说什么都不愿意。” “喔……” “后来,老十三就想着认义女。你们也知道,她那心病,天天想女儿都想疯了。后来这么一查,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原来那姑娘竟然是下半城灰衣巷里黑巫医黄麻子的养女,上个月被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掠到了白骨丘那边。还好老十三她们去封印妖灵界门,就这么遇上了。” “哎……我听说啊,那丫头还是先进的凤回客栈呢。能在一屋子的妖灵眼皮子低下逃出来,也不是泥儿捏的。” “必经是黄麻子养大的,虽然不是山上人,轻尘三品还是有的。” “对对,接着说,点点你快说。” “就这么着,老十三就认了义女带了回来。可是城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就传成了找回来的女儿。老十三估计也是太想女儿了,就顺水推舟依着传言说是找回来的。” “哎,也难为她了。” “可不是。” “可是啊,你们万万猜不到。那丫头晚上沐浴的时候,竟然露出了背后腰眼儿的胎记,这些可把老十三给哭坏了。十六年的女儿,就这么找着了。” “哎哟——真是命运多磨哟。” “那以前换衣服就没发现?老十三也够笨的。” “小丫头害羞,平时换衣服都是遮遮掩掩的,当然看不到了。至于老十三,灰衣巷她也去过,就没看到这丫头,她不笨才怪呢。” “哈哈哈哈……” “谁?” “外面有人?” 屋里惊呼声四起,玲珑知道被发现了,连忙跑到屋边的路上,一边把玉镯戴上,一边拉住了正跑来的青竹,“哎呀青竹,你可来了。这前宅真大,我都迷路了。” 青竹刚想说话,眼睛里多了一片人影,立刻闭上了小嘴。 “你就是玲珑?”屋里莺莺燕燕走出十余人,皆是女子。个个身穿绫罗,手掌圆扇,轻轻掩着口鼻瞧了过来。 “玲珑只顾着低头赶路,竟错了路径也不知,惊扰了各位姐姐们,对不住了。”月玲珑乖巧的行了一礼,微微低着头,面带含羞。 她这身段是极好的,举止也是上佳,可配上那失了五分颜色的脸,立刻让四周的人感觉有些不适。这不适自然不是鄙视,厌恶,而是如看到一棵老藤却做花朵的姿态,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路错了不打紧,只要人别再丢了就好。”一女调皮的眨了眨眼,被身边的另一女连忙捂了小嘴。 “别听她的,快来,原想着一会去醉月湖瞧你的,既然遇到了,就快进屋吧,正好给我们说说那些妖灵的事儿,我们啊,可是好奇的很,你是如何安安稳稳的进出妖灵界门的呢。”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上前拉住了玲珑的手,瞧她模样,也就二十不到,可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一副大家模样。 “这是王都月阁的太傅次女,水墨嫣然。她的长姐便是黄金贵族之一的长宁侯夫人,静好。你唤她姑姑便可。”旁边一女介绍道。 “姑姑。”玲珑连忙行礼。 那叫水墨嫣然的女子莞尔一笑,“你莫听她胡说,我长姐虽然和你娘亲一辈儿,可是因为我出生晚了十年,被我家那个狠心的老爷子过给了你姑姑,你应该唤我一声姐姐才对的。” “哈哈哈……”旁边的众女被戳破了心思,不禁哄笑起来,一个个看着乖巧脸红的玲珑,都是喜欢。 水墨嫣然拉着玲珑的手,指了指刚才骗人的女子道,“这个喜欢捉弄人的啊,才是你娘亲那一辈儿的,她就是东临侯夫人秋水点点,可别看她年级与我相仿,论起辈分来,我都要喊一声姨娘呢。” “你个坏丫头,又说我老,看我不把你的近况告诉那四公子。” “哈哈哈……” 众女又是大笑,手中圆扇却不离口,一个个仪态万千,端庄非常。害的玲珑也憋着,还好她笑点高,只是嘴角弯弯的。 “这一个啊,是凤鸣郡的明珠乾宝宝,这是来自君老山的烟渺渺。都是南方长大的,你要是想讨些护理皮肤的好东西,喊一声姐姐,她们定会满意。”水墨嫣然又指了两女,玲珑连忙行礼。 “姐姐。”她这一喊,被点名的两女却笑弯了腰,那乾宝宝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这次来啊,护理皮肤的宝贝可是没带,不过啊,我听说静好姑姑这次可是带了一位来自蝴蝶湾的舞卿卿,嫣然姐姐,你就给我介绍一下?” “我怎么敢藏着掖着?”水墨嫣然笑着招招手,人群后面一个水做的女儿上前几步,对着众女行了一礼。 众女见了,眼睛不仅一亮,“哇,她的皮肤可真好。” “这位姐姐,你是怎么护理皮肤呀?” “……” 十七 落花掌灯染春泥,七艺才女论大道 上 被众人问的不好意思,那舞卿卿回道,“诸位姑姑,姨娘,姐姐们。我这皮肤,是每日用蝴蝶湾的淤泥涂抹,才如此的。” “淤泥?那不是黑色的吗?”众女不明,可马上就叽叽喳喳的问起如何讨得了。 人群中有两女一直默不作声,看起来也微微柔弱,玲珑多看了几眼。见她好奇,嫣然低声道,“那是白驼城外百草谷和落星原的两位妹妹。橙色衣裙的是百草谷的花小小。青色衣裙的是落星原的转灵师香香。都是你娘亲得力的手下,这次是让你先认识一下,以后少不得要烦劳她们教习你百草和御马之术。” 玲珑听了,连忙缓缓行礼,却不出声。那二女连忙回礼,然后隐在众女身后,依然是不显不露。 众女正在讨论淤泥和皮肤的事儿,一绿色衣裙的少女从侧面路径跑了过来,“哎呀,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让我好找。” “这是王都来的青青姑娘。”嫣然连忙介绍,“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可是素有盘中仙子的美誉呢,最拿手的,便是桃花酥。这不,早先你娘亲说你喜欢,她便去做了。” “青青姐姐。”玲珑连忙行礼。那少女一见,连忙上前托住了玲珑,“使不得,使不得。我呀,就是被塔塔婆婆拖过来做个点心。祖上一不是王爵贵胄,二不是达官贵人。明珠可万万行礼不得。不然,我可要被婆婆拖回去生生打死了。” 她说的极是认真,众女也被那‘凶残’的婆婆给吓住了。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众女身后响起,“塔塔那个老太婆带你也不薄,没少吃没少穿的,你个捡来的赔钱货天天说老婆子凶,就不怕自己咬了舌头?” 众女‘唰’的散开两旁,见一红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众人身后。 此女身穿红底松梅织锦的飘渺裙,上半身披了一件素底金线的短襟妖袄,右手拎着一只帕子,左手正牵着一只胖嘟嘟的猫儿。 “泡芙?”玲珑眼睛一亮,曾几何时她被这种极品的猫咪差点迷死,想不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竟然也有这样的萌宠。 红衣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很好看。她见玲珑盯着她的猫儿,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看你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我怎么瞧着也不像是莫长风的种。要我……” “啪!” 没等红衣女子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响起。众女惊讶的发现,玲珑不知如何做的,她竟然瞬间出现在那女子身前,而那女子,这会儿已经‘啊’的惨叫一声飞了出去。足足飞出三四仞的距离,撞到一棵树上,才滚到了路边的灌木花丛中。 “好大的力气。” “她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一下又跑了那么远的?” “……”一众女儿家惊疑不定。这会儿玲珑也在纳闷,她刚才就是很想揍人,一迈步就出现在十步外,端的神奇。‘难道,是这个镯子?’老剑圣送出的见面礼,应该有点意思,心里琢磨着,回去后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红衣女子惨兮兮的爬起来,一看是玲珑打了她,顿时扑了过来,“你个小野种……”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玲珑突然出现在红衣女子站立的地方,而后者已经转着圈儿被打的天地不分,一头栽进了人群里。 四周的众女惊呼一声连忙散开,控殃及鱼池。 不等红衣女子缓过来,玲珑笑眯眯的又是一个错步,无声无息的追了上去。 “啪!” “啪啪!” 耳光一个接着一个,红衣不断飞起,后面的玲珑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已经玩上了隐。 ‘原来是这样的,只要心念一动,就会出现在远处。喵喵咪呀,这不是闪现吗,好玩。’ “怎么回事?” 玲珑正打的起兴,风十三娘带着秋菊出现在路口,她的身边还跟了一个白衣女子,这会儿正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两眼放光的玲珑。 “这不是神庙的天下行走,掌灯祭祀露月白露大人吗?哎呀,这是什么风儿,把你请到我们小小的白驼城了?”风十三娘眼尖,一眼看到了正倒在灌木花丛里,已经快看不出人样的红衣女子。 玲珑见娘亲来了,立刻躲到一边,一脸委屈的低着头。 “你这丫头,怎么能打祭祀大人,这可是大罪。”风十三娘嘴上责怪着,语气却平平淡淡,丁点没有怪人的意思。她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扶那位掌灯祭祀。 红衣女子终于缓过神来,嗷的一嗓子跳起来,如疯婆子一样吼道,“老十三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个小野种……” “啪!” 风十三娘没等露月白说完,抬起手便轮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极重,直接将红衣女子打晕。等四周终于安静下来,风十三娘才一脸惋惜的道,“秋菊,祭祀大人今天喝醉了,带她下去休息。” “喏!”秋菊憋着笑,一伸手,如提小鸡般将红衣女子提起,消失在路的尽头。 “下次出手不要带风,那样看着凶,其实打的不疼。用劲儿要猛,凝气而发,方才能一击必晕。” “孩儿记下了,只是今日出来的急,没带剑。” “剑者,器不离身。下次要改正,这个坏习惯不能落下。” “嗯,娘亲教导孩儿定牢记于心。” “……” 娘俩旁若无人的说着,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四周的女儿们瞠目结舌的瞧着,一个个直觉背后一片冷汗。 几个小字辈儿的还在担心受怕,老一辈儿的却一脸平淡。 东临侯夫人秋水点点分开人群走上前,一脸欣慰的瞧着玲珑,比了一个大拇指,“打的漂亮。别听你娘亲的,直接打晕了虽然解气,可哪有刚才那几巴掌打的过瘾啊。就是让这些狗眼瞧人底的蠢货记住,黄金贵族的颜面不是她们可以仰望的。” “没错,换了是我,不见红绝对不停手。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掌灯祭祀就敢来撩拨我们的头发,我看神庙这几年是有些太疏于管教了,一会儿回去,我就让野野拟个折子,南方军团战事吃紧,正好缺不少祭祀。多要几个,刚好可以帮着历练历练。”风十三娘身边的白衣女子唯恐天下不乱。 十八 落花掌灯染春泥,七艺才女论大道 下 “说的不错,东边的枯灵也不消停,那些听雪祭祀也要过来吧,娃娃的教育要从小开始,免得长大了不知进退,坏了我琉璃人族的名声。”东临侯夫人一听,与白衣女子相识一笑。 “你们呀。”风十三娘一脸的无奈,向玲珑道,“还不快来见过你静好姑姑?这可是太傅的长女,一身的学问,你以后少不得要求她教你些书画之道。” “玲珑见过姑姑。”玲珑早在一边瞧着着白衣女子特别对脾气,这一听,见是昨日娘亲提过的长宁侯夫人,立刻乖巧的行了一礼。 静好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一边走向旁边的大屋,一边道,“琉璃七艺,琴棋书画射翠灵,你想学什么,和姑姑好生说说。” “七,七艺……”一提学习,玲珑一个头两个大,满脸的茫然。 说话间,两人当先进了大屋,后面的风十三娘和秋水点点紧随其后,在后面,一众女儿团扇在胸,如鸟雀般叽叽喳喳也跟了进来。 “都坐吧。”一进大屋,风十三娘作为主人当先招呼了一声,众女依照年龄辈分落座,自有青竹和刚刚赶过来的芍药,蔷薇,桃冉,晨露四女换上新的茶水、点心。 等众女坐好,静好瞧了一眼,一双手却不离玲珑的手,轻轻握着,拍打着,“这次借着看玲珑,把各家如今最灵秀的女儿聚在此处,也有着一件大事要说。” 她这一说,大屋内嘈杂全无,静了下来。 “这两年,东南西三面战事频频,镇西侯更是有家不能回,天天守在云熙关。不说将士折损多了,就是琉璃境内的大小官员,公干也有些吃紧。”她停了一下,让众女消化了一下她的话。 “前日三侯会同太学,摘星楼和城外城的戎卫营已经上书天听,希望可以破除旧历,让各家灵秀的女儿也能进学。以便充斥并蒂莲台,飞星瀑和望云台等军机各司。 我琉璃人族自古便有女儿从军,又因生在这苦寒之地,练就了一身铁骨,论修行天赋,我们不比男儿差。论心思缜密,谋略,我们更不输任何人。 所以,姑娘们。恭喜诸位,你们将成为琉璃人族第一批开先河的女军机。” 大屋内瞬间安静,连呼吸声也停了。片刻后,众女嗷的一声欢腾而起,再也不顾上矜持,一个个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欢笑着,好不热闹。 “好了好了。”见一众女儿一个个越来越没了样子,风十三娘挥了挥手,众女忍着笑,慢慢静了下来。 风十三娘道,“也别开心的太早。你们也知道金顶王帐的那位,很多事儿,他要做,总要经过那一位的。” 这话一说,犹如冷水一般,众女脸色变了一变,尤其是蝴蝶湾的舞卿卿,紧张的手也握成了拳。 “你们应该想到了。如此机密大事,定然不能任由你们没有束缚。神庙虽然同意了王上的决策,却填了一条。在下月初一,所有的女儿必须进入神庙,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神洗。能不能通过,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另外,君老山的烟渺渺和蝴蝶湾的舞卿卿无需神洗,只要在神庙做满三个月的圣火守护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被点名的两女明显神情一松。她们二人如此模样让众女多看了一眼,不过君老山历练神秘无人敢问,那蝴蝶湾虽然没曾听说过,可毕竟是长宁侯引荐的,想来也是君老山那样的世外之地。 “琉璃七艺虽不难,入道却非易事,玲珑自幼不在我身边,这方面的见闻怕是少了,有劳静好妹妹细说一二。”风十三娘看向旁边的长宁侯夫人,后者微微点头,道: “琉璃人族历经几千年磨难,在天地大道中窥得一丝天机。先贤创下七艺,供后人冲破身体的枷锁,以求超脱自我,在妖灵,枯灵的夹缝中,为我人族谋求福祉。” “琴棋书画射翠灵。 琴,七弦者。以音控人心智,凡心志不坚,定误入琴音,生死只在一指弹奏。 棋,纵横之上。黑白定乾坤,引万物入棋局,掌控天地。 书,一点一划。笔下生花,花内存势,是为百兵之基。凡剑道者,必入书道。以剑而书,斩杀万物。 画,阵也。万物皆可为画,画成阵起,可封万物。传说,其极致者,可画虚无成天地。 射,弓也。灵气凝箭,可引星光指路,可化万千生花。是棋画二道之升华,自古有御射,飞弓之分。御射以阵为主,飞弓讲究以箭为棋,为生杀之道。 翠字长青,是为生。可以万物入药,救人生死。亦以万物为材,果腹万民。非心地纯良之人不能修。 七艺之末,灵者最是神秘。灵兽之尊,万禽之祖。极致者,目光所过,万灵臣服。 七艺,轻尘境下皆是凡品,琴棋书画只能陶冶心智,射者入军中为卒,三壶者可为帅。而翠,只能在朝堂之下,谋一个碟中之位,传世不过百年。 七艺通玄入星辉,凝神魄,便可小成,凡间再无一手之敌。那时,这天下凡人的争吵,便不可过问,自有山人寻来,去往不知处。” 静好说的极慢,众女中除了玲珑是第一次听闻,百草原的花小小听的也极为认真。 待大屋再无声音,过了一会儿,静好又道,“七艺需与己身相合方能成就大道,你们都是我们的侄女辈儿,这里没有什么外人,我有句话要叮嘱你们。你们需记得,必须问明己心,否则翠艺不可习,这一艺,不是用来证明自己是否是心地纯良的,擅自修习,会引血脉之劫。 而射艺,还是等你们棋画二艺过了星辉九境在说吧。那时,你们已经离开琉璃,去往更宽广的大世界,在那里山人遍地走,是我等凡人无法想象的。” ‘音无形,棋掌控,书为兵,画为阵。棋画为射,翠医食,灵是召唤,还是控制呢?’听着长辈们的介绍,玲珑的小心思已经飞快的动了起来,很明显,书艺是生杀之道。而琴,棋,画多控制。其中琴以音为手段,控制人于无形,想来修习起来最难。棋虽然可以万物为棋,但太过依赖外物,等修到最高处,恐怕会捉襟见肘。最后的画,也是颇为依赖外物。 ‘那么,如果先入书艺,等剑道有成,再以剑为书,点划为棋,横竖成阵,棋艺自成。再修画,便可入射艺。如此,七艺之中,也只有翠灵没有时间修了。’想着想着,玲珑眼睛越发明亮。 十九 九转灵猫亲芳泽,醉月女儿画剪刀 上 许是看出了某女的小心思,一直暗中观察玲珑的风十三娘用手扣了扣身前的桌子,等众女看过来,缓缓道,“人族寿短,七艺学其一能通玄者,便需一甲子。通玄得寿元百年,如若不能过鎏金,入蕴神,便要化成尘土。你们不得贪多,要谨记。” “喏!”众女连连应诺。一旁的玲珑秀美皱了皱,小声问道,“娘亲,蕴神境之上,是什么境界?” 风十三娘瞧了她一眼,“普通人锻炼身体,有轻尘九品之分。过了一品,便需超凡脱俗,得入通玄。通玄有三品,之后开了洛穴便是鎏金二品,一过鎏金上品,心中顿生心魔,此时最是迷茫,是蕴神之境,有三大难关。等寻得自我,眉心开星穴,便是明心之境。至于明心之上,我们就不得知了。那是只有山人才知晓的。” “这些东西虽然听起来只有只言片语……”秋水点点等风十三娘说完,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眼神一凝,沉声道,“却是只有黄金贵族才能知晓。今日说与你们,一是玲珑不知,二是你们均是灵秀女儿,以后必定更上一层楼,修得大道。不过,姎丑化说在前面,如若你们有人连神洗都过不了,哼哼……” 话说了一半,最后一句虽然未说,众女却感觉到其中的杀意。 所有人都不是痴蠢之人,自然知道以后的宿命甚至家族命运,说不定已经都在自己的肩上。如此这一想,再没有人嬉笑,一个个变得异常严肃。 众女儿们在大屋说话,青竹带着四艺之女换上茶点后,早早的便退了下去。这会儿,她正守在大屋外面,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罗盘。那罗盘上,星光点点,隐隐与天上看不到的星光遥相呼应,已经升起一道大阵将大屋护了起来。 两外的四个丫头,自小被内务府选中,调教,这会儿自然知道什么是该自己做的。分别站在大屋四角,压住四周的势,眼睛瞪着过往的一切,连一丝风也不曾放过。 大屋远处,无人得见之处。剑阁的老剑圣毫无形象的坐在一座塔顶,他的身边,塔塔婆婆正温着小酒,旁边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正啃着鸡腿。 “那个老婆子是打的什么主意?露月白自小就一副痴蠢模样,最是狐假虎威,连隐龙池的老神仙都不放在眼里,这次怎么会派了她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嘛。”塔塔婆婆一边照顾着酒壶,一边嘀咕着。 她旁边的小女娃儿把吃剩的鸡骨头一丢,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鸡翅膀,刚要吃,听到询问,翻了翻眼皮,“这我可不知道,大巫祭自从前几天开始,突然就闭关了。如今神庙是传承巫祭钟灵管事儿,要不是她求我,我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口鸡翅膀,吃的小嘴儿吧唧直响。 “那你来作甚?玲珑认祖已经上报天听,神庙不是也表态了?莫氏一脉单传几百年,终于多了一支血脉,换做是我,还不乐醒了。”塔塔婆婆又问。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是王帐里那位去了神庙,听说和钟灵丫头密谈了一整晚,谁知道他们聊了啥,第二天就把我哄到这儿了。”飞快的吃掉吃鸡翅,小丫头丢了骨头,又掏出一只鸡大腿,继续啃。可没等她开咬,一只大手已经抢了过去,老剑圣开心的咬了一口,吃得喷香,眼睛都眯了起来。 见是自己打不过的,小丫头楞了一会儿,再次从怀里掏出一只鸡翅膀,继续吃。 “彩彩丫头,和婆婆说说你到底来作甚?”看着一老一少吃得不亦乐乎,塔塔婆婆一脸的羡慕。 “也没什么大事儿,月白那个小妮子偷了神庙的九转灵猫,我这不是过了盯着点,免得……”小丫头突然感觉身边一空,老剑圣已经不见了,一只啃的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正放在煮着的酒壶盖上。 “老头儿呢?我的神仙姐姐哟,他不会是……”小女娃儿浑身一哆嗦,连忙叼着鸡翅膀跳下屋顶,脚下虚空飞渡,转眼消失在青瓦之间。 …… 有些事存在心里,便多了许多想象。 有些事儿,捂在手心,便去了许多纷扰。 一件大喜之事,多了一句提醒。再没有一个灵秀之女还能安静的坐在那儿,品着上等的茶,吃着一品的点心。一个个早早的告退,不一刻便散了。 临走都与玲珑说了些女儿家的体己话,并留下了以后传书的方法。王都来的青青更是留了一面王都内城第一酒楼《翠微阁》的牌子,凭这牌子,不仅可得一雅间的预留,还能免去三成的酒资,实为实惠的不得了。就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太傅长女静好见了,也羡慕的很。 待众女离去,风十三娘带着玲珑回了醉月湖,将过几日认祖仪式的流程和注意之处交待了一遍,遍离开了。只留下玲珑一人,翻看着青竹送来的书简,多是一些奇闻怪谈之类的无聊话本,估计是怕她一个人寂寞。 吃过午饭,闲来无事。看着跪坐在旁边打瞌睡的青竹,玲珑便感觉到做个女人真不舒坦,尤其是没有裤子穿的世界。她不知道这里的男人穿不穿裤子,可却知道女人是绝对没有裤子穿的。用来遮掩两腿的,只是两根裤管,用细细绳布吊在腰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还美其名曰——腿的衣服。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差点没笑喷了。 琉璃的民间女子,这种腿的衣服穿也穿不得。在圣人们眼中,女人裙下是不能穿东西的,否则就是分腿两立,不正统。即便贵族女子穿用,据闻也是雪妃入宫后,担心王上气血旺盛,最早命令宫内女官们穿,后来才慢慢演化为代表身份权势的贵族专用之物。 瞧着青竹昏昏欲睡,玲珑便瞧瞧的起身,来到了面朝最月湖的窗下,那里有一张长长的炕桌,上面摆着笔和砚台。她将桌上的张薄木板轻轻拿起来,闻了闻。这木板被削的很平整,一面蒙了本色麻布,明显是贵族用来作画的,上面还被浸过香料,轻轻一闻,有一股淡淡的舒心香气。 将木板放好,再轻轻的磨了墨,提起上好的狼毫小笔,在上面缓缓的画了起来。 二十 九转灵猫亲芳泽,醉月女儿画剪刀 下 一幅接着一幅,她画的极其投入,不一刻便画了五六块木板。等她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一回头,这才发现青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一脸惊奇的捂着嘴,偷偷瞧着。 “小姐,你画的这是什么呀?看起来比城里的那些画工也不弱呢。”见自己被发现了,青竹没有丁点的害羞,一脸惊讶的走过来,伸手就要摸。 “别动,还没干呢。”玲珑自然不会让她动,自己的秘密被发现,还没罚她呢。 “你是几时醒来的?”玲珑故意板起了脸,正想找个什么由头让她替自己保密,小丫头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玲珑的身后,想说什么,可是好像被什么卡住了嗓子,“小……小……” “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玲珑翻了翻眼睛转过身,只见一只白色的泡芙正趴在她躺过的长榻上,见她看过来,‘唰’的翻了一个身,亮出了小肚皮。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过来,让人心都酥了。 “啊……好可爱。”玲珑开心的扑过去,一把将猫抱了起来。那猫儿眨着大眼睛,也不跑,安静的躺在她怀里,竟还一副享受的模样。 “也不知道谁家的,不管了,进了我的屋,就是我的。小猫咪……要是你叫一声,我就养着你,要你叫三声,我就把你丢进湖。你说好不好?”一边抱着猫儿,玲珑一边伸手在它的小鼻子上点了点,泡芙睁着大大的眼睛叫了一声,“瞄……” “真好,你答应了。”玲珑顿时笑了。 旁边的青竹看得一脸黑线,忍不住出声道,“小姐,猫要是喜欢人,都是围着人转的。要是不喜欢,你放下它就会跑掉。” “哎……我说你这个丫头,你到底是和谁一伙儿的。”玲珑轻咬着嘴唇满脸的不开心,想了想,还是依着青竹说的将猫放在了地上。 那泡芙好像真的喜欢她,刚落在地上便贴着玲珑的裙子绕了一圈儿,然后乖乖的一屁股做在了木地板上。小脸贴着玲珑的裙子蹭啊蹭,一脸的亲昵。 玲珑还哪看不清它是真的喜欢她?开心的抱起泡芙,高傲的抬起小脸冲着青竹哼了一声,“哎呀香香软软的,真可爱,以后你就叫叮咚了,好不好?” 一旁的青竹依稀还记得某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红衣女子,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将猫儿的来历忘了。在她看来,只要是小姐喜欢的,那就是对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最月湖远处的绿荫后,两道身影一先一后的停了下来。一双略显惊奇的眼睛对上了一对儿懊恼的眸子。 “它的年纪和道行,除了老夫,估计只有那个老太婆还可一搏。你个小娃娃还是回去吧,此女绝非梧桐之下,以后她入了庙堂,自然还有相见的时候。” “这回可惨了,等大巫祭出关估计要挨一顿好打。不过也好,总比被月白那个小妮子带着强,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希望这个丫头暂时陪着它。” “走吧,再不走,我那个徒儿又要给老夫温酒,好好的烽火醉,每次都被他糟蹋了。” “……”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中,桃花树下,玲珑似有所觉,向远处瞄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发现,继而低头继续撸猫,胖嘟嘟的泡芙在她的手中,小脸一会儿成一个圆,一会儿又变成了桃心。 …… 夏日的风有些慵懒,风中的人也变得慵懒起来。 过了午后,大多数的白驼之人都有些嗜睡。青竹趁着府中侍卫换班的时候,将自己埋进连帽斗篷里悄悄的出了内城,左拐三条街又向前穿过一条暗巷,终于来到一扇破旧的小门前。她左右看了看,然后在小门上依照特定的节奏敲了三声,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翁从门后将头探出来些许,瞧了她一眼,便无声的开了门。 青竹闪身进门,老翁左右看了一看,确认无人后,这才慢悠悠的关了门。 小门后,青竹已经取出几块木板画,上面一片勾勾画画。 “这次要做什么?”老翁在心里数了数,嘴角裂开了,露出两颗大金牙。 青竹摇了摇手里的木板低声道,“这些宝贝需金铁为骨,寒露开锋,不求切金断玉,但求小巧精致。” “哦?是何物件,待老夫瞧瞧。”老翁一伸手,木板已经到了手里,只一眼,便再也错不开眼睛。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这一张张木板所画,不仅有三个角度遥相呼应,更有画在空处的放大细节。 “此物如鸟啄细柳枝,却要两个……啊,原来还可以相互组合成燕尾,这尾巴竟是锋锐处……”老翁一边看,一边仔细观瞧,终于在第一页的角落发现了两个小字。字迹小巧,力道内含而不露,一看便是书者大家的手笔。老人笑了,看了青竹一眼,“字,应该是姑娘的。这意思嘛……却不像。” “别废话,能做吗?”青竹语气凝重,老翁呲了呲牙,“能。这白拓城里除了我巧手大金牙,估计也无人能解姑娘的难题了。” “少倚老卖老,先看看其他几张。” “好咧。”大金牙也不生气,继续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品头论足,一副高深模样。等一口气看完,他很郑重的拍了拍胸脯,“明日这个时辰来取,这次不要报酬,我只要这作画的人告无我,这些宝贝都是做什么的,足矣。” “好,说定了。不过你知道也别想其他的幺蛾子,作画的人说了,这些宝贝价值连城,你要是想偷偷做了去换金银,只怕整个琉璃人族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青竹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小门,将身体藏身在阴影中,片刻便没了踪影。 老巷子又恢复了宁静,不一会儿巷子的阴影中走出一个老者,手里拄着胡杨木拐杖,点了点小门。大金牙再次将头探出来,还没说话,一根拐杖已经点在了他的心口,拐杖上气机牵引,大金牙顿时感到身子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困难无比。 “东西做好了就离开吧,去王都谋个差事。听说王都城外城的南陀古巷少个巧匠,你去,好好做,保你子孙三代衣食无忧。” 拐杖的主人声音低沉,大金牙痛苦的呲着牙,脸上却努力的挤出感恩戴德。拐杖消失了,小门再次关上,暗巷再次回复了安静。 …… 三十 老屋酒香空声声,红云兵戒玉琼指 上 晚些时候,醉月湖畔来了人,是秋菊,说是送了几匹料子过来,都是先前从锦绣坊选的,已经由夫人挑选了一遍。 玲珑依旧抱着泡芙靠在长榻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看了看秋菊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女儿,抬手指了指,“都放下吧,另外给我寻些针线来,打发打发时间,无需劳烦府里的绣娘。” 听她一说,秋菊连忙应诺。遂吩咐身后的丫头们放下手中布匹,然后无声的退了下去。走的时候,刚好青竹赶了回来,身上的斗篷还抱在怀里,见了秋菊那丫头吐了吐舌头,一点也没被撞破的尴尬。 等秋菊等人走了,玲珑瞄了她一眼。 “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小姐。那个老家伙说,这次不收金银,只求知道那几样宝贝的功用。”青竹一边说,一边将斗篷放在了衣架上,然后端了一杯茶,小心的放在了玲珑趁手的地方。 玲珑揉了揉怀里的猫,“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你随便找个说法糊弄过去就是了。” “哦,青竹知道了。”青竹连连点头。 “对了,”玲珑又道,“你去问问百草园的小小,看有没有什么灵药是可以永久去除毛发的。这次不用偷偷的,嗯……明天去吧,先给我找些书法大家的字帖来。” “小姐要练字?”青竹一脸惊讶,玲珑将猫放在长榻上,伸了个懒腰,“练什么字,只是想看看这些所谓的大家到底是什么水准”。 青竹一口气好悬没上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玲珑却是好笑,草书,隶属,小楷,古篆……作为一个合格的龙套,她曾经可是下了大力气的,这个连文胸都没有的地方,字能比得过她的,想来不会太多。 …… 日落西斜,转眼到了晚膳的时辰。醉月湖的木屋内,无数名家字帖被玲珑嫌弃的随意丢在一边,和秋菊送来的针线堆在一处。 玲珑和青竹已经出了醉月湖,今日是她第一次踏足孤山上的镇西侯府。虽然她的身份已经被确认,但还没有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所以她只能住在侯府外。 玲珑自然知道,这几日不能随意出府走动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可她心里一直牵挂着黑棺内的白衣。自从那日黑棺成为了剑鞘,她便一直在暗中观察。 旁敲侧击是不行的,直接询问更是不能。不要说复活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即便是能保留尸身完好如初的黑棺,只要她敢吐了一丝风声,估计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清楚的知道,她的来历不比这里土生土长的妖灵好到哪儿去,所以,她只能顺势而为。 跟着青竹进了侯府侧门,绕过一片紫竹林,在过一桥,踏过溪水乱石路,便上了一方雕刻着古老刻纹的石台,石台北首,种着一棵满是金色果实的奇异古树。一个个金色的果子,水灵灵的,玲珑一边走,一边随手摘了一个,也不嫌脏,张口就是一口。 “小姐使不得!”前面的青竹听到声音,转身惊呼,却晚了。玲珑好笑的看着她,手里的金色果子已经被她吃得只剩下一个柄,连果核都不见了。 “这,这……” “这什么这,不就是一颗果子嘛,长出来还不是被人吃的。”玲珑一脸无所谓。 “小姐,你可害死小的了。那可是一转的日耀果,是侯爷花了天大的力气,从神巫林地移植过来的。普通人吃了没什么用,是给通玄境的小修洗练心魄的。”青竹急的都要哭了,玲珑抱着猫却是不管,踏过方台,上了穿行于水上的一座廊桥。 青竹只得跟上。 两女再行一里,向左一转进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小院。秋菊正守在院子的月门旁,见到了,连忙上前接过了青竹手里的灯笼。 “老爷、夫人和少爷已经在屋里了,还请小姐随青竹先去梳洗一番。”秋菊说着退到了一边。 小院依山而建,对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桃林,桃林后,隐约可以看到镇西侯府的前宅和左右暖阁。微微点头,玲珑随着青竹进了屋,先去左面的梳洗台清洗了一下手脸的灰尘,再擦拭干净,便进了正厅。 厅里,中间一个长桌,镇西侯正端正的坐在北首,次座坐着几日未见的弟弟,而桌子的末席,娘亲正向她招收,并指了指她对面的位子。 ‘什么情况?’玲珑有些发晕,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等她落座,屋内立刻针落可闻。一众少女无声无息的从侧厅走出,将一道道菜肴呈上,然后垂手立在左右。从始至终,没发出一丝声响。 玲珑吞了吞口水,暗中观察着对面的娘亲,丝毫不敢多言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以免触怒了从第一眼看到她便转身离去的镇西侯——这位传说中的父亲。 “吃饭!”见菜都上齐了,镇西侯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便有两侧的侍女上前,一个端起小蝶夹了些小菜,一个上前斟酒。 玲珑的身后也上来两女,帮她夹了些从来没见过的菜蔬。 一家四口,便在这样奇怪而压抑的气氛中,吃下了第一次团圆饭。 整个晚膳,除了轻微的咀嚼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等吃完了,菜肴被撤下去,换上来茶水点心,镇西侯这才抬眼看了玲珑一眼。 “你白天做的不错。”这是他的第一句。 对于玲珑来说,这一句无疑是一种肯定,让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镇西侯押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道,“君白老爷子是本侯的授业恩师,好东西不少。下次再有机会敲竹杠,多敲一点儿。” “……”玲珑差点把手里的茶杯丢了。她呆呆的看了那自称本侯的父亲,然后点了点头。 只听镇西侯又道,“至于那个什么掌灯祭祀,再有下次,你就一剑杀了便好。不要打过来打过去的,弄脏了手不说,旁人见了,也要说我们黄金贵族以势压人,失了身份。” 玲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应一声,慢慢品着茶,瞧瞧的瞥了一眼对面的娘亲,后者正闭目养神,老神自在。旁边的弟弟却瞧着她,似笑非笑。 三十一 老屋酒香空声声,红云兵戒玉琼指 “你来孤山也有九日了,今天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吃饭,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院子吃。从明日开始,你认祖归宗以后,便可居住在侯府,要想去和姐姐们说话,知会一声青竹,她们几个丫头自会为你安排。”镇西侯收回了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眼睛一瞪,“这几天,你个小混蛋连个影子都瞧不见。老子让你去办的事儿,办好了没有?” “哎呀老爹,你就放心好了。这么点儿小事儿,怎么能难倒你的宝贝儿子呢,你说是不是?”莫皓天嬉皮笑脸的拿起茶壶,给镇西侯倒了一杯。然后转过头看向玲珑,“姐姐,你可真有福气。刚进醉月湖,咱们这老爷子就让我去给你寻合适的坐骑,你可不知道,我跑遍了白陀城和四周八百里,可把我累坏了。这不,我也是刚回来,屁股还没坐下,就让老爷子给揪着耳朵拉来了。” 玲珑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猛的想起娘亲曾让她帮着管教弟弟,于是将茶杯放下,眼神冷了起来,柔声道,“男儿当如山,丁点儿的事儿就喊累,将来如何帮爹爹分担。娘亲说你能文能武,改日我考校你一二,要是不得章法,便不要再叫我姐姐,我丢不起人。” “……”莫皓天愣住了,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累了半天,竟然好没落下,哎了一通批。 镇西侯这会倒是看出了什么,咳了一声,“玲珑说的在理。以后皓天的功课,就由她盯着。今日就到这儿吧,你们都退下。玲珑留下。” 众人应诺,不一会儿的功夫屋内只剩下了爷俩儿。玲珑坐在桌尾,心中的忐忑却少了。她从刚才的对话中,已经感到这位父亲霸气的关爱。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很特别的方式。 “这里是祖屋。”镇西侯抬头看着屋子的房梁,缓缓道,“每一任家主在接任家族事务时,都会有老族长在这里和新族长吃一顿酒。从无例外。” 玲珑心中一紧,仔细的听着。 “你虽然是女儿,但我莫氏乃是黄金贵族,自古都是一脉单传。如今,你回来了,我们便多了一支血脉。”镇西侯的声音满满的压低,“每一个黄金贵族,都有一个血脉传承的不传之密。这个秘密,是保证我们血脉延续的根本。而我们莫氏的血脉传承,最为特殊。每一代的嫡系都会觉醒不同的天赋,没有一个相同。” ‘血脉传承?’玲珑终于听懂了,眼睛一亮。 “无论你觉醒的是什么,除了嫡系血亲,不允许告诉第二个人,包括你的娘亲,包括王上,包括你以后的山人恩师。你可听清了,你可……记住了?”镇西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女儿。玲珑已经与他平时,没有丝毫的后退,“爹爹放心,除了弟弟和爹爹,我的秘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你弟弟不算。”镇西侯石破天惊。 玲珑愣住了。 好像是想到了伤心事,三十几岁的一代军侯突然好像老了许多,叹了一口气道,“你弟弟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至今没有觉醒血脉。这……不正常,此事我谁也没说,也没人可说。所以玲珑,家族的兴旺就在你的肩上了。” “可……我是女儿。”玲珑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女儿怎么了?黄金贵族历来一脉单传,虽然从未断绝,可说不定这不是福,而是一种诅咒。既然第一次出现女子子嗣,那么你将来必定要单开一脉,开枝散叶。这不仅是我们莫氏,也是整个人族的大事。”镇西侯低沉的声音犹如冰冷的城墙,让人刻骨铭心。 “因为我们的血脉,是枯灵唯一惧怕的,是唯一可以被陨神阵任何的。” “爹爹,我已经十六岁了。” 莫皓天十五岁未觉醒,已经让镇西侯恐怖如斯,而她,心里更没底。 “你以为,你当真没有血脉觉醒吗?”镇西侯突然笑了,他笑的很开心。玲珑被他笑的一头雾水,有些发蒙。 镇西侯指了指她的脸,“七日沉睡并不是病,而是血脉觉醒的征兆。所以白龙崖的剑徒大人留下了那件斗篷,用来帮你祛除体内杂质,让你的觉醒更加彻底。” 一言惊醒梦中人,早就感到自己大有不同的玲珑,这次终于明白了前几日的遭遇。 “这几日,醉月湖的桃树霞光不断,踏月白狮也突破了二转,还有主动飞出剑阁后被我恩师截获的碎月霜寒镯,都与你有关。可是……你的血脉传承到底是什么,我没有看清,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我……”玲珑心里激动莫名,差点就把自己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说了。又想起了想,不确定的道,“我好像拿起剑,就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知道是剑的问题,还是……” “这把,你试试。”镇西侯手一转身,将背后的凭风拉开,露出了满墙的古剑。随手将最上面的取下来,走到玲珑身前,小心的递给了她。 玲珑感知了一下,皱眉道,“略为有些生涩。就好像明明是自己的一部分,却隔着一层雾。” “真的?”镇西侯的眼睛却是一亮,“这么说,你的血脉传承应该与剑有关。看来,这么戒指终于找到它的主人了。”说着,将右手中指的一枚戒指摘下,递了过来。 戒指很古老,青铜做就,正面有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相传,我们莫氏第一位始祖便是修的剑道。所以这里有她毕生的剑,每一把都非凡人可驾驭。你要记住,一定要等你通玄后,才可以用灵力激活此戒。即便后人一事无成,也要传承下去。” 戒指被塞到手中,玲珑立刻生出了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那戒指竟自动飞起戴在了她的左手中指上,指上一痛,一滴鲜血已经被吸入戒指的宝石中,一朵鲜红的流云在宝石内缓缓出现,然后消失。 “苍天不负有心人。”镇西侯一脸的激动,眼中似有水光。他拉着玲珑慢慢走向门口,叮嘱道,“明日便是认祖归宗大典,你万万不要带剑在身边。我也会吩咐下去,所有人不得带剑进场,免得万一出现异象,被那些用心险恶的惦记。 另外,皓天那小子你不用太担心。实在不行,我就让寒野带他去南方,传闻那里有一个世外之地,应该可以寻到办法。” “女儿记下了,爹爹放心。”走出了大门,玲珑感觉空气一下子新鲜了起来,胸中的一团闷气也空了。旁边的镇西侯也大大的吐出一口浊气,回头指了指屋子,小声道,“祖上传下的规矩。在这屋子里吃酒,必须沿用以前的规矩。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们隔着那么远,还不能说话啊。咱们莫氏又不是神庙那些古板的家伙……可憋死我了。” 听爹爹说的有趣,玲珑也吐了吐舌头。她可不敢说这些,只是感觉,这才应该是一个活生生的爹爹,而不是铁血无情的镇西侯。 不过,一出小院,镇西侯又恢复成了那副万年没有表情的模样,威严无比,玲珑也很是配合的跟着她,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三十二 碎月入地长风女,孤山新主莫红衣上 父女二人出了院子,从木桥分开,玲珑自是回了醉月湖。 镇西侯则是进了一条少有人踏足的山径,来到一个土丘前。风十三娘已经在土丘前等着,她的左右无人,连暗处的眼睛们也挥退了。 “她……没有起疑吧?”风十三娘表面镇静,手已经出卖了内心,十指不断的捏着衣角,眼神闪烁。镇西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孩子太过聪明,她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仍然抱有疑虑。不过红云兵戒已经认主,我们赌对了,是她的血脉无疑。” “这么说,那位也是她的血脉。那个传说是真的,那个老太婆不会不知道,她为何要……” “此事休提。”镇西侯打断了夫人的话,转身看向醉月湖的方向,“神庙的那头九转灵猫就在她的怀里。福祸未知,以后说话更要小心。孩子刚刚认亲,心里有些异样在所难免,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多让皓天闹一闹,姐弟两个也好相处,以后……是她们年轻人的时代,我们都老了。” 听夫君如此说,风十三娘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了镇西侯的胳膊,轻轻的将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三千年了,我们终于让它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上,虽然是她的后辈,虽然沧海已经变成了十万里沙海。” “她是我们的亲闺女,她的,就是莫氏的,莫氏的,也是她的。” 夜色渐浓,孤山白城如沉睡的巨兽,慢慢地安静下来。全城上下都在为第二天的认祖归宗大典准备着,包括那些见得光的,和见不得光的。 翌日…… 玲珑早早的起了,梳洗沐浴香薰过后,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已经准备好了大典的衣物和首饰。看着烈火般的红色衣物,玲珑的心也热了起来,她知道,今日之后,她便要以镇西侯长女的身份示人了。 过去种种埋心底,心门深锁扮红衣。 过去的她,已经彻底与她告别。 大典所用衣物极为简单,衣袍却更为庄重肃穆。衣有两件,内,一袭橙底金线桃花纹的窄袖霓裳;外,一件红中带黑的广袖扶云袍。袍子的后面自下而上,是一只展翅的金色凤凰抱着暖阳。 “小姐,这橙色代表了王族嫡亲。当今王上和侯爷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为侯爵,却可用王室专用的橙,红,金三色。而这桃花纹则是代表小姐出生于醉月湖,屋外这棵千年的桃树,便是侯爷和夫人为小姐选的点妆之花。”一边将衣物呈上来,青竹一边缓缓道来。 “这外面的扶云袍更不得了,这是只有白龙崖才能穿的衣服样式。表示小姐已经被某位剑徒大人看中,是白龙崖的内定之人。而金凤抱暖阳,是对王上的忠心以及身为黄金贵族的威仪。” 听着青竹的解释,玲珑才知道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爹爹和娘亲对她的期望,竟然如此之大。 桃花朵朵一千年,醉月湖上凤鸣起。 “更衣吧。” 风起,玲珑身体一转再无一物。二袍加身,青竹将一面绣了红色流云的团扇递了过来。 衣袍下,空荡荡。衣袍外,日出东方。 琉璃旧制:女子裙下不可有布,大典遵循古制。 - 霜寒历三千三百三十年夏,六月飞雪后的第十天,琉璃王室一脉的镇西侯府,升起了无数祈福的枫月灯,这一日,月玲珑踏着桃花铺地的三百里红毯一路穿过农田,果林,灰衣巷,然后踏着环山玉带上了祖祠前的巨大平台。 平台悬空五仞,四周宾客已经按照长幼落座,无数红衣甲士立在两侧,手中握着三仞高的红色剑旗。 “云崖花开,醉月玲珑。呈天福佑,红云延年。夏雪为证,万民为印,祖授恩泽,血脉归宗!” 洪亮的唱喏在初升的阳光中响起,阵阵妙音自云中而落。有花从四周飘起,打着旋儿,生成朵朵桃花纹冲天而起,然后炸开,化成一片花雨。 在这雨中,月玲珑轻移莲步,手掌团扇,踏着红毯走向了祖祠前的高台。台上,是一个香案,案旁,有玉盆,玉盏两尊,案的中央是一个烛台,上面燃了三根红烛,红烛上雕云刻凤,烛火升腾。 “一洗红尘牵绊…………昨日之尘,化轻尘,水出玲珑,入龙门。” 又是一声高呼,琉璃已经到了玉盆前,缓缓放下手中团扇,将双手小心的深入玉盆内,木灵之水欢笑着缠上她的玉指,然后流入衣内,将全身上下洗了个晶莹剔透。 待水回到盆中,玲珑又恢复了初时的模样。玉盆中,水质清澈,没有丝毫异色。 “二点祖印芳菲…………今日之花,聚血脉,凝而成印,传祖听。” 又是一声高呼。 玲珑将玉盏端起狠狠向天空一甩,然后轻旋转身转了三圈,缓缓跪坐,待玉杯在空中上到最高处,她伸出一手,将团扇挡在了双目之间。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的站了起来。 此刻,是祭祖最关键的一环。如果那杯子没接住,碎了,玲珑将成为祖弃之女,不仅入不得宗祠,还会被送到神庙抄经赎罪,惨淡一生。 如果接住了,里面的灵泉却撒了。那么,她将成为祖罚之女,一生都要在祖屋擦拭历代族长的兵刃,孤苦终老。 “她能做好的,她一定可以。” “夫人,小姐可是一次都没有练习过。她,她……不让我禀告。” “你……” “安心看。不要忘记那是我们的女儿。没看那只猫在打瞌睡吗?有它在,担心什么。” “……” 高台的北首,镇西侯一脸傲然的看着,手却在身后攥成了拳,手心一片冷汗。 祠堂前,玉盏已经落下,玲珑突然闭上了眼睛。四周正捏了一把汗的人差点惊呼出声,很多人已经受不了这压力晕了过去,更有年纪小的躲到了大人身后。 “嗡……” 一道剑鸣从落下的玉盏内响起,玉盏在落到玲珑的眉心时忽的停了下来…… 三十三 碎月入地长风女,孤山新主莫红衣下 仿佛有一双手拖着那玉盏,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一片水光从玉盏内被无形的力量挑起,化成一只水凤凰鸣叫着冲入了玲珑的眉心。 玉盏缓缓下落,落在了还不知情的玲珑手中。她睁开了眼,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舞蹈对于她来说,就像天生的本能,曾几何时,她可是凭借舞技才被选入剧组,成为首席龙套的。 今日一施展,果然镇住了下面的人。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面带惊讶的看着玲珑,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翻了“五味瓶”,有羡慕的,有惊讶的,有欣慰的,也有激动的,却少有嫉妒和怨恨。 这里是孤山白驼,莫氏族地。 不过,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就在月玲珑放下玉盏,放下团扇,打算向着祖祠前的三根红烛跪拜的时候……天空一片七彩的云彩破开了云层,一道冰冷的声音击碎了所有人心中的美好。 “依照远古盟约,人族每一代不得多于三条黄金血脉。想不到多年来,你们竟然以大手段蒙蔽天机,不仅王族这一脉已经多出一支,如今竟然还想再分一脉。哼哼……要不是本巡天使者途径发觉,还真被你们蒙混了过去。”一声声雷音滚滚,七彩的云团不断翻滚,金光闪耀间,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云头。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玲珑,缓缓抬起了左手。 “不好!”镇西侯大惊,第一个反应过来,飞快跑向玲珑。一道白色的身影比他更快,带着一片影子已经到了玲珑怀中,正是一只好看的猫儿。 “上使请手下留情,我愿替小女领罚,还请念在我人族人丁单薄,留下这一支年轻的血脉。”镇西侯终于来到玲珑身前,一把将正要说话的玲珑拉到身后,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天上的目光。 “也好,人王千夜无子嗣,这孩子便算第三个年轻一代吧,至于你……便随了你的愿!” “咔嚓!”天空一道金色雷霆直射而下,在无数惊呼声中,镇西侯莫长风已经化为了尘埃。 “他爹……………………”风十三娘连灵魂都在痛,可却不敢将心里的话喊出来。她知道头顶的是何方神圣,那不是她一个人族,甚至不是山上人可以抵抗的。 就连那可以随意更换身体,可九转换灵修炼几千年的大妖灵都不能与其对抗。 他…………是传说中的仙! 整个白陀城刚刚还在喜悦中,刹那间,悲从天降。 大人们努力的安抚着孩童。老人们以泪洗面,连贵族们也沉默了……这是天劫,人为的天劫。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当镇西侯化成尘埃的时候,月玲珑抬起了手腕,那月白色的腕子上岁月霜寒镯轻轻的颤动着,里面暗藏的云崖不断的剑鸣,想要冲出来,冲上天,杀他个天昏地暗。 但,玲珑终究没有动,那只扑进她怀里的猫伸出一只小爪子按住了她,猫的力气不大,可月玲珑却怎么也无招出云崖剑,更无法动弹分毫。 她没有想到,每日抱着的泡芙竟然不是凡物。 “大典继续!” 强压下心中的痛,风十三娘抹掉满脸的泪水,仰天一声怒喝。 “娘亲,”月玲珑一把抓住了风十三娘的袖角,泪水无声的落着,浑身都在颤抖,“是我害死了爹爹……” “怕!”一个耳光打在玲珑的脸上,顿时将她打的愣住了,她无助的捂着脸看着风十三娘。后者指了指祠堂,沉声道,“你爹爹是镇西侯,为将者当身死沙场。他……是战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风十三娘转身看向下面的人群,所有冠礼的人都注视着她,神情肃穆。 “镇西侯府今日双喜临门,侯爷沙场顿悟飞升,长女认祖归宗,承袭侯位。今日起,玲珑便是镇西侯,她的意志,便是莫氏的意志。” 一语惊天动地,在无数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风十三娘一把拉过月玲珑,将她的手举了起来。玲珑的纤纤玉指上,一枚戒指上的红色宝石红光流转,‘刺破’了错有人的眼睛。 “见过族长!” 轰隆一声,莫氏本族的老幼妇孺‘咚’的一声单膝跪地,垂首而拜。 莫氏族人中,一道身影孤零零的立着,他的脸色从惊恐,悲痛,不甘,不舍,到惊讶,悲愤,痛恨瞬间变化,然后,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转过身,走向了外面。 “莫皓天,你去哪儿?”风十三娘一声怒喝,那道身影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头,他的声音沙哑,不带有一丝颜色,“恭喜玲珑族长,恭喜镇西女侯爵……今日,我不在是莫氏子孙,我皓天只是一个无根之人。”说完,他迈开脚步坚定的走了出去。 起风了,风吹衣襟动,所有人的心都如衣襟一样颤抖着。 莫皓天,他抛却了自己的一切,离开了。 “娘亲,弟弟他……”玲珑的心像刀扎了一样的痛。虽然只有短短十天,可莫长风和那终日不见身影的弟弟,还是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不知何时,她发现,她早已把他们当做了家人,他们的身影,也早就刻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只有失去了,才懂得,他们与自己已经血脉相连。 “莫氏皓天判出家族,今日起,剥夺一切福泽,流放万里,终生不得踏入孤山。拿下!”风十三娘冰冷的声音响彻全场,几道影子已经追上了莫皓天,将他押了下去。 “大典继续!”冰冷的声音再起,宗祠前已经只剩下了月玲珑。 风狂乱的吹着,月玲珑头上的三千青丝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缕白色。白的如雪,白的如祭奠父亲的白绫。 她慢慢的站直了腰,轻轻的擦掉脸上的泪水,在一片金色的满地尘埃中向门户大开的宗祠内,向莫氏三千年来的祖宗牌位跪了下去,“祖灵在上,玲珑今日认祖归宗,承袭莫氏血脉,碎月立地,此生莫氏宗族不出琉璃,红衣终生不嫁,以剑为誓。” “不……”人群前的风十三娘一声惊呼,玲珑已经三叩九拜,宗祠内一道金光飞出,围着玲珑转了一圈,然后投入她的后背两肩。 礼成。 世上再无月玲珑,孤山新主莫红衣。 这时,风十三娘已经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傻孩子,你这是何苦。是莫氏……对不起你们芸氏啊。’ 她的声音没有人听到,因为只在她的心里,她的泪如泉涌,身侧却无人知道她为何流泪,为谁哭。 …… 第三十四章 万里同悲君王笑 琉璃王都的金顶王帐内,整日酗酒如命的人王丢了手中的酒盏,一脚踹开了被他亲手锁了整整十六年的升云台。升云台名为台,实则为殿。殿内立了一尊冰棺,里面一个佳人如睡着了一般,安静的躺着。 人王莫千夜一步扑在冰棺上,痛哭不止。一炷香后,整个王都都响起了哭声,琉璃城变成了白色。 三日后,六匹踏雪无痕的惊鸿马拉着一辆白色车驾出了王都南门,一路向东南。 而王都东南的白拓城,已经一片白色,白绫遍野。 - 镇西侯府的醉月湖畔,已经搭起了灵堂,镇西侯死后留下的金色尘埃被收集在一个瓮内,静静的躺在棺内,躺在灵堂中央。玲珑就跪坐在旁边,三日滴水未进,她的双眼通红。 九转灵猫叮咚就趴在她的腿边,这只赖在琉璃神庙内不走的白色泡芙,被风十三娘告知玲珑的时候,玲珑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灵魂,在天上那道金色雷霆轰下的一刻,她的魂魄仿佛也碎了,一起碎的,还有她的心。 “夫人,侯爵已经三日没吃没喝了,这样下去……”青竹站在灵堂外,陪着风十三娘已经站了一会儿。风十三娘摆了摆手,身后的秋菊端上来一壶酒,放在了玲珑身边。 “以字为名,承袭地姓。以后莫氏红衣便是你们的家主,任何事,无需告诉我。她想要的一切,你们都要去执行。你们没有能力执行的,不择一切手段,也要执行。” “喏!” 灵堂四周一片白色跪了下去,风十三娘离开了灵堂,她还有更多的事要处理,走了几步,她缓缓转过头,再看了一眼灵堂内的棺木,叹了一口气,“你活着的时候便极喜欢这里的桃树,如今去了,终于可以陪伴它……只是苦了孩子,要捡起你留下的剑,走你未走完的路。” - 有人说,当人悲痛到忘却时间,连天地也会落泪。 有人说,当心已经悲痛到碎掉,三界的灵也会哭泣。 曾经的芸菲瑶因为有了根,变成了月玲珑,十日的美好如做了一场梦,梦醒了,那个时时刻刻都在关怀她的人不在,她浑身颤抖着将身上的红衣整理好,将那抹红色烙印在灵魂内,刻在了她的名中。 莫红衣,这个名字,她发誓,她要让某些人永远记住,即使三生三世也因这名,灵魂颤抖。 …… 镇西侯莫长风死去的第三日,太阳下山的时候,灵堂来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一身酒气,有些邋遢的男人。 他的手里有酒,和红衣手中的酒不同,他的酒很烈,远远的闻着就有股子让人落泪的冲动。 男人一屁股坐在了灵堂内的棺木前,毫无礼数,毫无形象。旁边的红衣不理,是的,她如今是红衣,是莫氏族长,是新的镇西侯。 可那又如何?她现在心都痛的碎了,痛的忘却了时间,爹爹死了,她管那天下人如何。 男人只顾着吃酒,‘咕咚咚’的喝酒声,就是灵堂内唯一的声音。 旁边的红衣也喝了一口,喝的没有一丝声音。 “知道吗?”男人突然笑了,笑的很邪。 “这个家伙小的时候,总是抢我东西。”男人的声音带着回忆,有些低沉,有些沙哑,“什么笔啊,砚台啊,木剑啊,甚至连父亲赐下的丫鬟也抢。” “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女子。她长得极美,是那种连山人都会刀兵相见的美。我说,哥…………你别和我抢了,你和我抢了一辈子……这个女人……我喜欢……” “他说……行!这女子我不抢。” “于是,他只身离开了琉璃城,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凤鸣郡西陲。” “十六年。他建起了丝毫不比云熙关弱的雄城白驼。十六年,他没有一次回归曾经的家。他将那个女子留给了我,也将那把破椅子留给了我。可我……没有保住那女子,如今,也再也见不到他。” 男人的脸上,早已被泪水填满。红衣的嘴上也是一片泪水,那泪来自她的心底,是咸的。 男人一把抹掉泪水,转头看向她,“莫红衣,这个名字很好。” 红衣没有说话。 “我喜欢红色,因为红色的衣服,即使流了再多的血,也没有人会看到。”男人收回了目光,一抬手,将手中酒壶里的酒倒在棺木前的地上,酒香飘满了灵堂。 “王上!” 不知何时,风十三娘带着府内的族人已经到了醉月湖。湖畔的草坪很大,很广,还是显得拥挤,人如草木。 红衣看了男子一眼,将手中的酒丢掉。两手放在额头拜了下去,“王上,我要领兵。” “领兵?”君王毫无形象的笑着,坐在地上转过身,眼睛平静的看着不动的红衣,“你一没有出过府门,二不会打理府中事物,更没有进过军营,甚至……连剑或许都没有拿过。你拿什么领兵?”君王的声音突然霸道起来,如凶兽出笼,“就凭你娘亲让你承袭的侯位吗?” “不。”红衣猛的抬起头,平时着君王,声音没有一丝生气,“凭我心中的剑。” “好。”君王眼睛一亮,身体向后一仰靠在了棺木上,“那本王就依了你。” “王上……”风十三娘在旁边带着族人已跪了下去,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眼前的少女平平安安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才好。 如今,她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去凤回客栈,后悔不该把女儿带回来。或许,没有她的出现,那少女一生也不会卷入这风暴中,平平安安的,才是福。 可君王不会如了她的意。 君王挥了挥手,灵堂内多了另一道身影,身影的手中,一封诰书已经缓缓展开。 “镇西侯莫红衣接旨!” 一声唱喏响起,莫红衣连忙起身来到族人前方,跪了下去。风十三娘和后面的族人再次叩首,灵堂前雅雀无声。 “镇西侯莫氏长风,守边十六载,劳苦功高,追封云熙大公。云熙关方圆五百里赐为封地,世袭罔替。 镇西侯夫人风十三娘蕙心兰质,是为女子表率。赐封诰命,享一等公爵俸禄……” 第三十五章 龙隐凤鸣传新人 “长风长女莫红衣,祖赐命授,十六载天下行走。今,授命于天,回归宗祠。因黄金血脉不可二立于内,特赐封孤山大公,承袭孤山白驼为封地,另加封君老山以北八百里纳入封地,世袭罔替。 长风之子莫皓天,承袭云熙大公,即日起移居云熙关,限三日内接管云熙军务,整顿军心,不得有误。” “还不谢恩?”君王邪邪的笑着。 红衣连忙接旨,“臣……谢主隆恩。” 圣旨接下,众人却还是跪着。君王席地而坐,万民伏地。 “红衣。” “臣在。” “你是整个人族第一个女大公,也是莫氏的第一位女族长,你手上的红云兵戒,凝聚了莫氏宗族三千年的精气神。作为王者,我拜托你。作为莫氏子孙,我恳求你……替本王在十年内,重组凤鸣卫,这面烽火令,便交给你了。”说着,一面黑色的黑铁令牌被君王交到了红衣手中。令牌异常冰冷,如出鞘的长剑般冰寒。 “臣……领命。” 突然间,月玲珑感觉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仿佛回到了剧组,成为了那个指典江珊的首席龙套。 …… 人王莫千夜走了,走的悄无声息。 就在一众莫氏族人的眼皮子地下化为虚无,消失于人前。 十六年来,没有人再见过君王出手。甚至最近三年,君王不在上朝,朝堂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左相梁星河。 但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十六年前那个让整个黄金之海胆寒的君王,又回来了。 七日守灵一过,莫红衣住进了侯府的正殿。 正殿旁的侧殿内,是书房,原是老侯爷军务繁忙时,用来歇息的。如今,红衣下令改成了她的闺阁。书房还是书房,只是添了一个长榻。三层白纱从屋顶垂落,将长榻和外面隔了起来,也将红衣的心,隔了起来。 君王来时的马车留了下来,那是神行司特地为女大公特质的车驾。车上的背箱内还有几个箱子,一个装了三套朝服,整箱的常服。一个装了特制的全身重铠,另外的箱子内,除了特制的长剑,还有一把银色的长枪。 随车留下的,还有一位身背绿色短弓的少女。少女腰上悬了整整五个巴掌大的箭壶,看起来绝对不是摆设。 “我叫枫听雪。”当几个箱子抬进书房的时候,少女行了一个主仆礼。 “从今日起,大公便是听雪的上司。王上已经将听雪踢出军籍,从此听雪便是大公的家仆,生死全凭主人一言。”少女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眼睛依然有些红肿的红衣看了她一眼,一伸手将黑红二色的重铠胸甲单手提了起来。重铠很重,可在她的手里,轻如鸿毛。 “你以前在何处高就?”红衣的声音同样没有一丝生气,手一抖,将胸甲抖开,“着甲。” “喏!”枫听雪上前,双手凝聚灵气将胸甲接过,帮着穿戴起来。 “听雪以前在望云台,只是一个小卒。” “你的力气不小。” “小的是五壶飞弓齐射,如今已经是星辉二境。但这凤鸣铠乃是银龙鳞,凤凰羽和九天玄铁,在冰雪神山锻造了整整三年,又在隐龙池被玄火淬炼九九八十一天才成。所以,小的不用灵力也很吃力的。”枫听雪说的很小声,红衣看了看已经穿戴整齐的全身重铠,随意的活动了一下,丝毫没有感觉到重量。 “主上!”听雪从箱内取出特制的长剑,递了过来。 剑无鞘。剑长三尺三寸三分三,剑身足有巴掌宽,两道血槽中间是一道闪耀着青色光芒的古老刻纹。 “此剑只要背在背后,凤鸣凯便会自行锁住。剑名斩天,是用枯灵族的九转枯灵黑龙牙锻造而成。等主上通玄,用灵力注入,便会产生三尺剑气,对敌会更加轻松。” 红衣接过来,用手掂了掂,感觉重量刚刚合适。又斩了几剑,重心也是极好,“三年锻造,这铠甲本来不是给我的吧?”一边问着,红衣将剑向背后一丢,剑“啪”的一声被锁在了背上,纹丝不动。 “这套全身重铠,原是王上想念王妃,替死去的王妃铸造的,这也是他三年不上朝的原因。铠甲上的每一片鳞片,都是王上亲自捶打,这三年除了取酒,王上一直在极北的凛冬冰原。金顶王帐的那位,只是一个替身。” “那替身如今……” “死了。死在了十三日前,大巫祭出的手。自那日后,大巫祭便闭关不出,再没有出现。” 听雪的话依然没有情感,红衣沉默,她知道,那是她刚刚踏进孤山白驼的时候。 又是巧合吗? “这把枪……”听雪这次没有取出长枪,只是静静的看着,“是王妃所有,本来是被陪葬进妃陵的,被人偷偷换了下来。” 枫听雪又看向红衣,眼中带着期盼,“主上,此枪自从十六年前王妃陨落,再无人可以拿起。你试一试,也许……” “或许她注定是我的。”红衣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长枪。 “嗡………………” 长枪上嗡鸣不断,似要挣脱,红衣抓的越发紧了,说什么也不放手,任由长枪磨破了手心,流出无数殷虹。当红色的血水燃在银色的长枪上时,长枪突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颤抖了一下。 没错,是颤抖,这和刚才的挣扎不同,红衣分得清。 然后,长枪猛的吸干红衣手心的血…………消失了。 “它,它去哪儿了?”红衣愣住了,回头看像听雪,听雪此时已经单膝跪地。 “枫听雪恭喜主上得花开箭认可,花开三千花生花,花落一朵定天涯。冥凤第三代掌箭使枫听雪叩见主人,血脉为印,箭锁灵生。还请主人寻回花开弓,得以让三千箭灵回归,脱离暗无天日的无光之地。奴当……世代效忠,血脉为鉴。” “你有事瞒我,这枪,不……是这箭,不是王上让你带来的吧?”红衣高傲的抬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眯起了眼睛,一瞬间,突然感觉这世上自己竟然没几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真是可悲呢。”她的心里起风了,微凉。 第三十六章 翠玉掌箭何人惜 “是小的偷偷带过来的。掌箭使传到我这代,已经是三代了,十六年,三代人,守护如此上品仙器,我等虽然已经是山人,可还需要用一身精血饲喂。不然花开有灵,会自行遁走,再也无法寻到。”听雪抬起头,双眼精光闪过,“此箭非箭,是叶非叶,是花非花。原本是花开弓上的一片花叶,但花开弓当年随着王妃陨落失踪,此箭变被当年的一代掌箭使封印,变成了枪的模样。” “想当年,王妃一箭射出,箭化流星,箭生叶,叶生花,花开之地封灵射仙,无有所生。所以,弓名花开。” “哪……它去哪儿了?”红衣的眼角瞄了瞄四周,什么都没有。 “它在主上的左手食指内。花开箭历来都藏在主人的指内,十指十箭,十箭十花叶,每片花叶封灵三百,主生灵生,主亡……灵生不如死。” 红衣抬起左手,缓缓歪头,眼角斜着瞄了瞄食指,果然见左手的食指上多了一圈儿好看的花纹。 “这么说,这箭里还有东西?” “是当年雪妃从凛冬冰原带来的族人,整三千数。在统一黄金之海的十年里,血战沙场,无一幸免。为了守护雪妃,他们每一个在死前都献祭给花开弓,成为一位箭灵。箭灵动,箭阵起,为弓主眼耳。” “那不是永远也死不了?”红衣想起了白衣,还有那个被她杀掉的穿白衣的少年。 “箭灵会失去生前的记忆,只有本能。虽说是生,却还不如死去。所以,那三千凛冬雪卫,即使是妖灵族的九转大妖都佩服的很。” “那你呢?掌箭使阁下?”莫红衣缓缓的坐了下来,眼睛却平淡的看着枫听雪,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奴,是收箭的人,也是箭壶。花开弓上的十片花叶,平时需要大修为者用一身灵力温养,否则发挥不出一成战力。” “你竟然没死。” “如果不是找到主人,今年的冬月就是我的死期,不然王上也不会放我出来,我需要寻找下一任掌箭使。” “用人命养箭,这不是仙器,这是……用你们的话,是妖兵。” “不,”枫听雪连忙摇头,义正辞严的道,“传闻是当年的雪妃为救人族与水火,私自走出冰雪神殿,坏了根基。所以,她的身体不足以发动花开弓,可当年人族被妖灵玩儿着杀,差点灭族……这本不关她的事。” “所以,你如今没有生命之危了?” “谢主上惦念,花开箭认主,如今听雪身为掌箭使会受到箭的反补,主人修为增长,我和箭灵便会功力增加。” “箭灵?”红衣默默的念着,她将心思沉了下去,用心去感受自己的食指。 “主人不可。”枫听雪惊呼一声,人已经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满脸的痛苦。红衣连忙收回心思,她的额头已经一片冷汗。 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黑白的世界,在那黑色的天空下,无数白色的人被绑在白色的树上,数不清的白色小蛇钻来钻去…… 那些白树的最前面,绑着的便是……枫听雪。 她不相信,所以她将思绪化成了剑,轻轻的刺了一下。 “你……”红衣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枫听雪,她最恨有人骗她,尤其是三番五次不说实话的人。 “主人!”枫听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我没有想过还能找到让花开弓认主的人,真的没有想过。我去过南方的水中月,去过木族的连理枝,甚至偷偷穿过界门去过妖族,可根本没有任何生灵能让花开箭认主。” “所以,你这个白chi就把自己献祭给了花开箭,也想学着当年那群傻子,做一回英雄?”红衣随手捡起箱子里的东西就砸了过去,‘当’的一声,一顶头冠砸在了枫听雪身前,砸出一片金色火花。 “主人不用生气,真的。你看?我现在可是箭灵、掌箭使双重反补呢。我一定会成为主人手下,最快的箭。” “你这个傻丫头。”红衣的眼中一片水泽泛滥。 她眼前的枫听雪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她本还有大把的时间体会身为生者的幸福。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何会有人心甘情愿的献出年轻的生命。 或许,那位已经陨落的雪妃会告诉她。 红色镶金的发冠,像燃烧的烽火。 “帮我束发。” “喏!” 三千青丝被金红二色的发冠高高竖起,成一马尾落下,落在肩上,犹如星河。 霜寒历三千三百三十年夏,琉璃人族第一位女大公孤山莫红衣,穿上了被后世称为神装的凤鸣套装。这时,她还不知道,在她束起高冠的一刻,远在冰雪神殿内已经熄灭了十六年的圣火,再次重燃。 …… 黄金之海十万里,大漠明珠是琉璃。 一望无尽的大漠,大小绿洲星罗棋布,其间夹杂着金色戈壁,墨绿沼泽,还有带着金属光泽的青色山脉。 大漠东南,一条沙蛇般的白色山脉高耸入云,名为君老山。山北是沼泽,沙海,山南是直到天涯海角的碧蓝大海。 北方人族的王都琉璃城,便坐落于君老山正北偏西的最大绿洲内。琉璃绿洲和君老山之间,另有一片带状的绿洲,名为凤鸣绿洲。如今绿洲左边划给了白驼城,右侧依旧在凤鸣郡管辖之下。 凤鸣绿洲以南,君老山以北千里方圆是一片巨大的沼泽,沼泽一直蔓延到大漠西陲的云熙关,与远古就存在的神巫林地相连,少有人踏足。 …… 月色下,莫红衣静静的站在书房内。 书房的书架已经被挪开,露出了占满整面墙壁的地图。这地图非常详细,甚至琉璃境内的一个小村都有提到,每座城,每条河,每个湖……都有详细的说明。更离谱的是,连驻军和守备军力都一清二楚。 “这个镇西侯,他要干什么?”红衣再一次没有提起爹爹这两个字。她的目光深囧,仿佛利剑出鞘。 突然,起风了,风很大,她束起的长发被吹的飞舞,三千青丝凌乱,着住了眼。 ‘书房怎么会有风?’红衣转过头,原本站在身后的枫听雪不见了,两轮一大一小的月轮悬在头顶,仿佛要把她吞下去。 书房不见了,大公府不见了,整个孤山白驼都消失了。 她孤零零的站在白色的大漠金沙上,看着变成黑色的天空和远方。 第三十七章 月夜银月无极动 ‘是花开箭内的世界吗?’ 同样的黑白天地,同样的无边沙海。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白树。 “不,这不是。”当感受到身上的凉意,红衣才发现,她身上的凤鸣铠不见了,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破旧不堪的麻布衣裤。 ‘裤子?琉璃没有裤子,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时空了吗?’红衣心中一动,手里多了一把剑,锈迹斑斑的云崖。她的手腕上碎月霜寒依旧在。 ‘呜………………’四周的黑暗突然化为黑色的手,从四面八方抓了过来。 那手像干枯的树杆,像触须,也像长发。出现时没有声音,当声音从耳边响起,已经离着红衣只有一分的距离。这一分,关乎生死。 红衣动了,准确的说,她舞了起来,手中的云崖舞出一片扇形剑慕,一扇又一扇,转身间黑色的手尽数斩断。 “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响起,红衣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声音太过真切,不似假的。 “嘻嘻嘻嘻嘻嘻……心疼了?心疼,就放下剑,一起永生,青春永驻,不是更好?”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四面响起,飘忽不定,分不清方向。 “妖灵?好大的胆子。”红衣在试探,但对方明显不买账。 “妖灵?那些长不大的孩子?”声音带着鄙视和不屑,“不不不,我可不是妖灵,猜错了,要惩罚的。” 地面无声无息的出现一片黑刺,一冲而起,红衣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十步外,险险的躲了过去,对方有些小惊讶,“咦惹……想不到你身上还有那些老家伙的东西。看来……我没有找错人呢。” 整个天地缓缓的震动起来,如万马奔腾。 红衣握紧了手里的剑,盯着四周,很快,她的眼中出现了一片白色,白色的骨头。 无数的白沙翻滚,一节节的白色指骨打着滚儿游出白沙;指骨找指骨,形成骨手;骨手找到臂骨,相互的接在身边的手骨上;更多的手骨五指爬动着,翻出了脊椎骨、肩胛骨,然后很不客气的将另外的手臂骨接了上去;脊椎骨仿佛有了生命,弯腰坐起,抬手抓起翻滚出的盆骨、腿骨接上,最后手一捞,在白沙中捞起惨白的头骨,一边站起一边按在了脖子上。 无数的白骨重复着,很快,在白色的大漠上立起了一个银色的弯月阵。 “披甲!”四周响起一声嘶吼,无数黑烟翻滚着裹上了银月阵。在黑烟的牵动下,白沙像蛇一样沿着白骨一路攀爬,然后化为一片片琉璃甲片。黑烟一凝,琉璃甲的外面多了一袭黑色斗篷。 …… “杀了她,五根黄金锁链已经只剩四根,杀了她,锁链就会自行崩断。” “嘶吼…………”巨大的银月阵动了,整个天地都亮了起来。白色的骨狠狠的践踏着大地,无数白色沙尘飞舞,黑白相映,天地变色。 “来吧,华夏女儿,死,也要站着死。”红衣将剑放在胸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 武指当年的话犹在耳边,红衣和剑消失了,原地出现了一个圆,圆生圆,一圆接一圆,无数的圆又化成一圆,已经斩进了银月阵内。 “咔咔咔咔咔咔……”一道道银白剑光不断的在银月阵内弹跳闪现着,只见剑光,不见人。 只是眨眼之间,银月阵少了一角。 “这是什么剑?”四周响起惊呼,那轻柔的女声中掺杂着低沉的嘶哑,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红衣没有回答,银月阵中的圆一个闪烁,化为两个半弧,道道圆弧连成一片,从中心瞬间散开。无数白色如稻草般从中斩断,四散飘零。 “嗷…………” 一声带着狂怒的嘶吼响起,银月阵内黑烟蒸腾,立起了无数黑盾。 “杀了她,留她不得。她不是锁链,我们不算违背远古盟约。”无数怒吼从四周响起,数之不尽的虚幻之脸,从四周的空气中浮现,巨大的眼睛带着火焰,想冲过来,却被一条条金色锁链拉进了虚空。 “叮……”一声清脆的剑鸣,红衣的身形突然出现,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手中的云崖剑已经不再是锈迹斑斑,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银白,光可鉴人。她满头的黑发无风自动,在天空肆意的飞扬。她的嘴角带着血丝,那抹红色在这黑白的世界内如此耀眼,竟让四周的银月大阵停了一刹那。 “原来,你们不过是食物。”红衣笑了,从未有的过的开心在她的脸上绽放。她感受到了手中云崖剑的欢笑,更能感受到被斩杀的无数哀嚎在剑内被碾碎的绝望。 “不,这不可能,是那把剑,是那把剑!该死的,她是那滴血,杀了她,杀了她……………………” “吼……”更多的白色身影从四周出现,银月大阵再次完整,一瞬间吞没了阵内孤零零的莫红衣。 银色的大阵疯狂的拥挤着,白色的骨头一具具堆砌,一座骨山很快堆了起来。 某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安静。 一刻,两刻,三刻…… 时间之沙缓缓流动,那让人惊艳的身影再没有出现。 “终于死了吗?三千年了……这一次,你再不会出现了吧?如此……” “咔,咔咔!”几声异响打断了四周飘渺的低吟,那空灵的声音停了。黑色的空气中无数到意念扫向整个战场,渐渐的,一道恐惧从世界的最深处升起。 “不…………” 仿佛预见了死亡,无数的白骨疯狂的向外逃窜着,再也没了刚才的凶悍。 “轰!”一声震天的响声从骨山中响起,无数的白色被轰到了天空,四散,粉碎,化成一片白色的尘埃。 “杀!”白色内,红衣带着银白的剑光冲天而起,一剑刺出,将一具白色挑碎,然后瞬间从空中落下斩出了一片白色‘浪花’。 她的身后,一道稍微纤细的身影抬起了手中的弓,弓上一根灵气凝聚的箭,瞬间化为了一片银叶,“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一箭出,如花瓣飘落,花生花,花飞舞,一朵银白的花朵在白色海洋内盛开,然后化成了无数箭矢。 “喵……”一团白色从花丛中跳跃而出,每一次跳跃,便有一道白色炸开。 “你作弊,这是作弊。你怎么能带人来这里的,这不可能,不可能,这里这有灵才可以进入,不,不不不,不…………” 无边的恐惧从黑白的世界升起,一个呼吸过后,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喂,听雪,你怎么抢怪啊?”无尽的白色骨海内,红衣单膝跪地,拄着云崖剑艰难的回过头,笑了。 “主人的安危,胜过一切。”枫听雪收起了弓,一个闪烁消失在原地。同时消失的,还有不知何时出现的泡芙。 “只剩四根黄金锁链吗?”等整个世界只剩下红衣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艰难的站了起来。 “黄金贵族,是锁链吗?那锁着的,又是何方神圣?”红衣的心很迷茫,她感觉一双黑暗之手正在操控着什么,她有一种被命运操控的愤怒。 第三十八章 酒香棚屋枕边人(六一加更) 当红衣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车里。车是王上御赐的那辆,白绫依旧在,空气中满是压抑。 她的对面枫听雪正闭着双目跪坐在那里,青竹就在旁边,正小心的照顾着车内的铜炉。天很热,铜炉内燃着驱蚊虫的香,烟气缭绕。 “小姐,你醒了?”青竹发现了她,声音轻轻的,伸手递过来一块巾帕。红衣坐起接过来,擦了一把脸和脖子,湿润的巾帕很清爽,擦过后,满脸的舒服。 “去哪儿?”红衣问。 “小姐忘了?我们要去神庙神洗的。”青竹接过巾帕收好,又拿了点心水果。 “已经是初一吗?” 泡芙就趴在她的身边,安静的趴着。见她看过来,歪着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第一次见到那样。它的皮毛不再是纯白色,而是变成了红衣记忆中的样子。红衣拍了拍腿,泡芙欢快的钻进了怀里。 车行的很稳,透过前方的帘子隐约可以看见六匹雪色的骏马。这些马很是非凡,四蹄有鳞,马鬃如雪发亮。四蹄行走间,无声无息。 “夫人说……”青竹犹豫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夫人说小姐出门在外,要注意身体。夜里别熬夜,不然,不然早晨醒不了,要是每每都像今日这般抬上车都不醒,会让人笑话的。” “怎么不把我弄醒?”红衣好奇的问。 青竹撇了撇小嘴儿,“舍不得。夫人舍不得,我们,我们也想让小姐多睡一会儿。”说着,她又喜上眉梢,“还好王上送的这六匹惊鸿马神异,不仅稳,还没有马蹄声,小姐才能睡的如此好。” 红衣微微的笑着,心里的暖意让她小脸通红,白皙中带着莹润,如露珠一般的美好。 赶车的是一位老者,红衣没见过,青竹说,那是酒两三,是老管家柯老爷子找来的,听说有点身手,虽然老了,身子骨却硬朗的很。 这会儿知道大公醒了,便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半日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个棚子外加几个茅草做的圆屋子。马车停下的时候,棚子外用石头搭建的灶台上,正咕嘟嘟煮着吃食,旁边另外的小灶上烫着酒,一片的酒香四溢,惹人口水。 “这酒,很不错。” 青竹当先出去掀起了纱做的帘子,红衣抱着泡芙缓缓走出,狠狠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没有一丝污染,甚至多了几分仙灵之气的空气,让她浑身舒畅。 一袭留仙裙,一袭谪仙裙,两道刚刚踏出马车的身影立刻让客栈四周没了声音,无数双眼睛扫了一眼过后,连忙回头闷头吃酒,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红衣扫了一眼四周,远远的已经看不到白驼城的孤山,知道已经出了孤山地界。 “贵人,里面请,小店儿简陋,不过里面还算干净,还请不要嫌弃。”店家是中年汉子,一边说,一边将脏兮兮的手在腰间的围裙上使劲儿抹了抹,抹出一片油污。他胳膊上搭着的手巾也是极脏,衬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不难看出,他是故意不想让人留下来。 或者说,不想让红衣留下来。 “你倒是有心了。”红衣笑盈盈的下了车,抱着泡芙便进了简陋的客栈。 客栈外面是一间敞间,只有四根柱子撑着,里面才是木板搭建的屋子,红衣一人当先走进了屋子,只见里面正有八个黑衣汉子正在吃酒,吃的满身是汗,一嘴儿的油。他们左侧另有一个空桌,上面还有刚刚擦拭却没有擦干净的酒渍。 很明显,刚才这里是有人的。而门口并没有人出去过。 “没巴拉的表娘皮店家,谁特么让你带人进来的,没看我们哥儿几个正喝的痛快吗?” 几个汉子一边骂着一边抬起头,见了红衣和身后跟着的青竹,还有正走进来的听雪,眼睛一亮。 “哎哟喂!!!这是哪儿来的小娘,竟长得如此俊俏?”一个龅牙汉子笑嘻嘻的站了起来,连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递出了油腻的手,“来,和哥哥说说,你是要去哪儿啊?” “对,这里可是罪恶之城,我和你说,身边没个守护的,走路可不踏实。”另一个细瘦的也站了起来。 “这里,我们已经包了。”身材最是魁梧的一个却没动,喝了一口酒,将酒蝶放下,抬眼瞄了一下红衣,眼睛落在了她身上的谪仙裙上。 红衣醒来的时候,凤鸣铠就没在身上。她的右手小臂上多了一个黑红双色的护臂,精致非凡。不用说,那套凤鸣重铠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平凡。 但仅仅是谪仙裙和护臂,就已经说明了她们的身份,不是普通百姓。 魁梧的汉子拿起几粒豆子甩手就砸再了两个站起的同伴身上,后者一愣,连忙退了回去,脸上的嬉笑没了。 “大人别见怪,我这几个兄弟都是糙汉子,他们以为大人是去京都的画舫丽人,所以言语上,有些过了。”魁梧的汉子瞪了一眼同伴,剩余的几人连忙放下酒,眼看着就打算出去。 “慢着。”红衣笑了,一步走到魁梧汉子的身前,旁边的青竹抬手间取出一个红木椅轻轻放下,她坐了上去。 “人多,喝酒才热闹嘛。”红衣笑呵呵的招呼着几个呼吸都开始困难的黑袍汉子,“来,大家坐。别拘束啊。”说完,像身后挥了挥手,听雪已经出去,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两坛酒。 两个一抱粗的酒坛‘咚’的一声放在矮桌上,排开泥封,酒香顿时飘了出来。 “来,今天我请客,大家一起。”红衣将猫放在腿上,青竹已经递上了一个青藤葫芦,葫芦里是酒。同样的酒,酒香却不同。 “无功不受禄,大人有所问?”魁梧的汉子笑呵呵的招呼兄弟坐下,起身拿起一坛酒,给几个汉子一一满上,向外面喊了一嗓子,“店家,将我们马背上的鹿取了,好生料理,让你那婆娘来做,要是弄脏了,我剁了你。” “好咧,几位爷,你们放一百个心。”外面的店家连忙回了一声,这次听得出,没了初见时的紧张。 “来的路上猎的,不是怀崽子的鹿,大人可以尝尝。这家的婆娘手艺不错,大可放心。” 红衣点点头,看向几人背后的角落。那里堆放着绳网,长矛,还有一个大大的包裹。 见了红衣的眼神,魁梧的汉子挥挥手,他的同伴将包裹递给他,他一拉包裹上的绳子,打了开来。 “大人有兴趣?”魁梧汉子的声音很低,他手里的包裹内,清一色的腰牌。 红衣拿起一个,仔细端详。腰牌很普通,胡杨木做就,四四方方,一面雕着一座庙宇,一面刻着神洗二字。 “大人尽可放心,这可不是假的。每一块都是出自神庙,甚至都入了名册的。”魁梧汉子随手拿起一个腰牌,在手里一翻,将腰牌的侧边露了出来,只见侧边有细小的刻纹,隐约有光芒闪烁。 “和我说说。”红衣笑了。她只是感觉那店家奇怪,想试一试这几个人斤两,没想到,一试之下还真试出东西来了。 魁梧的汉子一听,乐了,“大人,本月的琉璃神洗……我想大人也是去观礼的吧?看大人衣着,谈吐,还有身边的丫头,就可以知道,大人如果不是演话本的画舫丽人,那准保不是平民百姓。” “继续。”红衣鼓励了一句。 八个黑衣汉子都笑了,魁梧的汉子压低声音道,“大人可知,我们这些连琉璃平民都不是的拾荒者,是如何得了这么多腰牌的?” “这些腰牌?” “这些腰牌是神洗的敲门砖,没它们,就算你是黄金贵族,也无法参加神洗。”魁梧的汉子来了精神,向身后打了个眼色,他的几个兄弟散开向外面听了听,然后打了个手势。 魁梧汉子连忙低声道,“神庙里如今不是大巫祭做镇,听说已经失踪了。而传承祭祀虽说现在管事,可那只是外面传的。” 他用手挡在嘴巴,瞧瞧说道,“内部消息……神庙各祭祀,巫祭殿并没有上下之分,只有修为的分别。所以,现在神庙内部意见并不统一。” 他又看了看左右,继续道,“我们这腰牌,就是祀雨巫祭殿制作的。要知道,她们可是传承巫祭之下,修为最高的一殿。所以,这腰牌要是没有,估计还真没人能参加神洗。” “但它们,在你的手里。”红衣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不过,她还是像汉子告诉她。 汉子停了停,轻咳了一声,收起了脸上刚才不自觉散发的忘形,“我们可是花了老大的力气弄到手的,大人要么明抢,要么……也可以和我们合作,或者买。怎么样?这个买卖可是大手笔,一起发财?” “如果,这三个我都不选呢?” “我们大路各走一边,回头再也不见。” “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们?”红衣喝了一口酒,眼睛却瞄着汉子,她的一只手轻轻的摸着泡芙的背,泡芙转过头,睁眼看了她一眼,它的眼中眸子变成了青色,有一团青光从眼底发散。 “大人不会。” “大人的车上有白,三年内,见不得血腥。”魁梧的汉子将包裹收了起来,一甩手丢给了身后的人。他的眼神里有胸有成竹,还有一丝嘲弄。 这一丝嘲弄,让某女很不舒服。 “杀了他们。”红衣笑了,她的语气轻柔的如一缕春风,让人听了都浑身舒坦。 第三十九章 守夜寮夜话 “咔嚓!”一把剑瞬间出现在魁梧汉子身前,入地三寸,他身前的矮桌已经碎成两半。青竹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红衣身边,一脚踩着一半桌子,一手慢慢的将剑从地下抽出,“小姐说,怎么个死法会好玩一些呢?” “都是同一片天空下呼吸,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残忍呢?”红衣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训诫,“就把他们的手脚砍下来,剁成馅儿,蒸熟了,然后放在他们的嘴边就好了。对了,别忘了把他们装进瓮里,露出头。那样不仅能活很久,还能方便吃东西。” 汉子们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多年行走江湖的他们,一眼就看出了青竹不是能轻松对付的。刚才的一瞬间,他们没有任何一人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清尘一品的丫头。大人的来历不简单,我们认栽……。”魁梧的汉子话刚说一半,青竹的身影已经瞬间出现在他身前,一把寒光凛凛的剑已经砍了下来。 “我投降!”魁梧汉子凄惨的叫着,瘫了下去。 “青竹。”红衣连忙一喊。已经离汉子只差一分的剑停了下来,青竹转过头看了看,“小姐就是心软。” “你……刚才说投降?”如此亲切的词儿,红衣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笑盈盈的看着快要吓死的魁梧汉子,摸了摸腿上的猫,“说说,你怎么个投降法?” “我,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腰牌都给大人找来。对,还有那些巫祭们的小宝贝,她们每个人都藏了很多小宝贝的,只要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以血脉立誓,决不食言。” “你们的誓言,我不信。”红衣摇了摇头,“这样吧。事情办好了,我给你们一个在人族社会立足的机会。以后就专心为我办事好了。” “立足?”魁梧的汉子猛的一惊,“你……”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只不过是一转的小妖灵,我还没把你们放在心上。”红衣继续摸着猫,这时,泡芙转过头看向了一众汉子,它那双青色的眸子让八个汉子浑身发软。 “找全了东西,京都,翠微阁。”红衣说完,转身出了客栈。 外面的店家婆娘刚好做好鹿肉,正要往木碗里盛,红衣看了一眼,见那婆娘的锅竟然是崭新的铜锅,用具也新鲜无比,多看了一眼那女人。 “大,大人。我们这里是十字路口,平时过往的贵族不少,偶尔有些想吃野味儿,又不嫌弃草民粗坯的,便会来此处,所以,我们平时都备着一些最干净的。”婆娘努力组织着语音。 “鹿肉我拿一半,青竹给钱,下次记得穿肚兜。”红衣大袖一甩上了车,后面的青竹连忙拿起木碗盛了半锅鹿肉,然后丢了一锭银子过去。 “鹿肉这么稀罕吗?给那么多银子。”等青竹把鹿肉带进车,红衣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接过听雪递过来的小刀,挽起了袖子,“哇塞,好香。” “小姐既然要用他们,除了巴掌,甜头总是不能少的。哎呀小姐,矜持,矜持。”青竹看她这模样,小脸顿时就黑了,“对了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既然是妖灵,为何不杀?” “要什么矜持,肉要大口吃,酒要大口喝,这才香。”说着,又把袖子挽了挽,谪仙裙的广袖被她弄的一团皱她也不管,大大咧咧的将木碗端过来,手里已经多了青藤葫芦。“他们又没有害过人,还自食其力,为啥要杀?取几个木碗把肉分了,我们一起吃。” 青竹正撅着小嘴,一脸的不愿意,红衣眼睛又一瞪,“快点,别给我整主仆那一套,在我身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知道你也有储物的宝贝。别躲,当我没看见你的耳坠么?” “小姐。” “泡芙的眼睛发光了,所以它见到了不该见到的。” “真的假的?” “当然了,在梦里它就这样。”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梦也当真。” …… 六匹惊鸿马四蹄如飞,马车很快离开了客栈。 许久之后,客栈门口的店家走到婆娘身边,笑着道,“娘子,先歇一歇,吃点……”,那婆娘一转身,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噗”的一声,匕首插进了店家的心口。 客栈里间几个黑衣汉子走出来,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车,从路边的林子里牵出几匹精壮的马,和店家的婆娘消失在十字路口。 许久之后…… 三道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那店家还在,只是已经躺在地上,整个人除了头,脖子以下的皮肤已经裂开,露出了粟米秸秆。 “主上,你无需担心了,这人不是人,是妖灵秘术——稻草人。”枫听雪道。 “不专业啊,竟然不知道毁尸灭迹。”红衣嘀咕了一句,完全没看到青竹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进去瞧瞧。” “喏!”听雪一个闪身进了客栈,等了一会儿,红衣走了进去。 里间左面的木地板已经打开,下面是一个地窖。枫听雪正凝重的看着一个祭坛,祭坛上摆满了白色的头骨,还有一棵胡杨树桩。树桩上用血画了一朵花,雪花。 “主上,妖灵祭坛。” “把痕迹都抹掉,然后跟上来。真是不让人省心。”红衣退了出来,外面的青竹摇了摇头,示意四周无人。等枫听雪出来后,三女很快消失在客栈,追上了马车。 “我决定了。我们换了平民的衣服,走着去。” “小姐!” “喊什么喊,就这么定了。酒两三……你自己走官道。京都翠微楼集合。我得想个办法管住那八个家伙……” 远远的,几个少女的嘀咕声从风中飘出…… - 过了片刻,十字路口的客栈连着四周的景物颤了一下,一片涟漪在空气中散开,客栈消失了,原来的地方多了一片胡杨林,十字路口的路边,只有一个残破的木牌斜立着,上面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锁。 …… 戈壁的沙尘,如口中吐出的烟草。在没有月轮的夜晚,如燃烧的火焰升腾着,飞舞着,仿佛一头凶猛的猛兽,从天地间呼啸而过。 戈壁和绿洲的交界处,一黄一绿之间,有着一间石头院落。院子很是荒凉,门口立着一个人高的石头,被人削平了一面,刻着守夜寮三个字。院子里只有一间塌了一小半的石楼,三层石楼上随处散落的木梁,木窗落满了蛛网和灰尘。 午夜的时候,守夜寮的门口来了三个人。三个女人。本色棉麻的衣裙有些破旧,头发用棉麻的巾帕随意的束着,多余的部分随风翻飞,如风中的蝴蝶。 三人刚走到守夜寮的门口石碑前,守夜寮的石楼亮起了一抹绿光。 起雾了,白色的雾,绿色的光投进雾里,不时的照出一双双眼睛,雾的眼睛。 “妖灵夜寮,生人勿进。”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回荡荡,很不真切。 “主上,就是这里了。传言是真的,它真的存在。” 枫听雪的声音响起。她的手里多了一根爪子般的树枝,用火石点了,燃起一团绿色火焰。树枝被举过头顶,绿色火光将三个少女映成了璧人。 “烽火有醉熄烽火,万灵朝雪落万灵。”枫听雪向前走了一步,让手中火焰的绿色慢慢连上了雾中的绿。两片绿色相连,一团绿光在相接处绽放,猛的光照万里,将所有人罩了进去。 “欢迎……欢迎……想不到十六年了,雪还有遗落在人间界的花叶,果真是稀客。”绿光缓缓消失,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从燃烧的绿色中露了出来。 红衣等人已经不在院中,而是在石楼上。不是一层,也不是两层,更不是第三层…… 她们正站在石楼上方的半空,脚下是一方悬空的石台,从石台边缘向下看,可以将整个守夜寮残破的院落看清。她们的前方,是一座六层妖塔,塔的四周,紫色的无名花朵开的正艳,而说话的男子,正坐在妖塔入口的台阶上。 就那样洒脱的坐着,无拘无束,让人看了,便浑身轻松,差一点失去了防备。他的脸很白,棱角分明的轮廓带着点点温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世间沧桑,生死轮回。 “什么时候守夜寮里换了新面孔,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枫听雪将手中的火把收了,向旁边一错身,将背后的红衣露了出来。 妖塔前的男子双眼亮了。他的眼神直直的,神情专注,头略微有些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男子给人的感觉很妖,却没有女人的阴柔,只是妖,妖灵的妖。又带着些仙,剑仙的仙。他的身子侧着,腰板缺很直。他的袖子很柔,就像他满头披肩的黑发。 “你……不该带她来。”男子的眼睛盯住了红衣,手中多了一把扇子。他轻轻的将扇子挡住一侧的脸,眼角,然后,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紫色毫光,一闪即逝。 “我的主人想买前世今生,别说你没卖过……” “那她又用什么来支付呢?……”男子无声无息的浮空而起,身上的衣袍被无形的力量拖着,缓缓飘动,整个人像极了一团云。 “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前世今生可以将灵与灵联系在一起,即便三世也无法斩断。主生,灵生。主亡,灵亡。年纪轻轻不学好,谁给了你们胆子,惦记起灵了?”男子说着,轻轻的扇了扇扇子。扇子快速小幅度的扇动着,男子的眼隐在扇子后,眼中再次闪过一道紫光。 “我这有只猫,我想知道它在想什么。今儿个……”红衣轻启贝齿,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虽然一身的本色棉麻衣裙,却生出了霓裳羽衣的错觉。 “我答应八个一转妖灵,给他们在人族立足的机会。” “可你以前并不知道守夜寮……”男子的身体前倾,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红衣的一切。 第四十章 夜色有风时无风 “我的身份,足可以让他们活的自在逍遥。只要他们不惹事,没人敢动她们。” “你……太天真。”男子摇了摇头,“不过,即使是死,终有妖灵会尝试成为人,过人的生活,学人吃饭穿衣,学人嫁娶戴孝。我很惊讶,你竟然真的没有杀心,对于妖灵。” “杀过人的,我的心会想杀了他。没杀过人的,即使不是人,我的心也很平静。你说……”红衣眨了眨眼,想看清男子脸上的任何变化,“我是不是有病?” “嗯,有病。”男子点了点头,很肯定,“得治。拜我为师吧,诊金可免。” “我这个人,不喜欢轻易拜师。因为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教我。”红衣很喜欢酒,也喜欢剑。喜欢酒的热烈,喜欢剑的正直,傲骨。 “我这个人,也不轻易收弟子,尤其是女弟子。”男子笑了,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合上,手指在扇骨上一点,扇骨上无数木纹翻飞,露出一片银白,银白越来越多,越来越长。等扇子不在,一把三尺青锋出现在手里,“因为这三千年来,能入我眼的,太少。” “三千年?”红衣眼神一个闪烁,“好,我拜你为师。” “你不纯粹,有目的,免谈。”男子突然笑了,身体旋转着后退,天地间多了雾气,越来越多。 “可你,凭什么教我?”红衣也上来倔脾气了,心里有气。 男子停了下来,忽的身体前移,回到了先前的位置,“凭我……知道你从……云上来。” 紫衣男子低头俯视着红衣,他的脸上带着笑,笑中藏了说不尽的人间烟火。 “骗人。你什么都不知道。”红衣转身就走,身边的青竹愣住了,然后连忙追上,跟在了枫听雪身后。 “你的路,不在别人的寮中,也不在别人的嘴里。它在你的心里,一路走好,有缘……自会相见。”男子远远的望着那正离去的背影,身体一阵虚幻,消失了。 红衣依然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像经过测量一样,没有停顿。她听到了,只是抬手摆了摆手。 守夜寮依旧很安静,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大漠的风终于停了,或者说,守夜寮四周的风停了。戈壁荒滩零星的草努力的挣扎着,想要站直了腰杆,用力的活。 “主上,也许是我错了。”走在路上,枫听雪道,“也许那些传言,只是传言。” 红衣停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重新归于黑暗的守夜寮,头上的发布安静的躺着。 “你没有错,她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只是你没有发现。”红衣转过身,继续前行。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只泡芙很不情愿的奔跑着,一双眼睛满是委屈。 …… 神都七月,是京都琉璃最热闹的日子。 这一日,千年大族,黄金血脉,甚至不理世事的山人都会齐聚京都琉璃城,参加五年一度的神洗。 对于京都的百姓来说,这日前后的几个月都是好日子。客栈,酒家,万里行,甚至唱话本的画坊都会人满为患。每年的这一日,京都还会专门划出地界,方便琉璃各郡的本地老百姓贩卖家中剩余。这可是往常没有的好事,对于百姓来说,是比过年都开心的大日子。 早晨的太阳还未升起,天边微亮。去往京都的官道上三三两两的已经出现了不少驴车。 在车队的后面,照树林不紧不慢的跟在驴车后面,眉开眼笑的看着车上的闺女。小丫头已经睡着了,一路的奔波让孩子困的晃。 丫头旁边,坐着一个老妪,正一脸慈祥的看着熟睡的小丫头。 “娘,你就别老看人家闺女了。你再这么看,树林兄弟都要以为你想抢人了。” 赶驴的是个汉子,是树林隔壁的老王,人好,谁家有个困难事儿,他都主动帮上一手。这次,要不是他,树林觉得一准找不到驴车捎带丫头。去京都的人太多了,各地各家的驴车,都不够用。 老王这么一说,照树林只是乐呵呵的笑着。乡下人,不会啥漂亮话,只知道把这情分记在心里,惦记着怎么回去报答人家。 老妪被儿子一说,脸上挂不住了,回过头就想抡起胳膊揍自己儿子一下。胳膊举起来了,可老妪愣住了,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路边的三件粗麻衣裙,手都颤了起来。 “儿啊,快停车。”老妪连忙招呼着。 “娘亲,啥事儿惊着你了?”老王连忙将驴车停到路边。回头看向老娘,顺着老娘的手一瞧,脸色顿时就白了。 “娘。”老王趴在老娘耳边,一边挥手让树林别动,一边道,“说不好是得了时疫的,万一传……” “我打死你个没心的。”老妪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老王没躲,生生挨了这一下,眼泪‘唰’的就下来了。老妪打完了,愣住了,满脸的心疼,两手捂着儿子的脸,脸上的褶子都‘哭了’,“你咋不躲?” “这么大岁数了,还有老娘揍我,我心里美还来不及呢。”老王嘿嘿的笑着,又被老妪瞪了一眼,“还不快去?抬上车。”说着,回头对树林道,“丫蛋儿她爹,可能要委屈丫蛋儿了。” “婶娘哪里话,我抱着就成。”照树林上前把闺女抱了下来,小丫头还在睡,他又舍不得放下。 这会儿,因为驴车一停,惊动了四周的邻居们。几辆驴车已经停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围了上来。只听远远的,一个汉子喊道,“树林儿,啥情况,老王是不是欺负你啦,看我不揍死他。” “哪有的事儿。”树林知道对方是开玩笑,咧着嘴连忙摇头。 车上的老妪招了招手,那高声说话的汉子连忙跑过来,弯下腰,将耳朵递了过去。老妪轻轻的揪了揪他的耳朵,笑骂道,“小犊子,就你天天说我儿子坏话。我还没死呢,你就天天欺负他。” “哎哟干娘咧,我哪儿敢啊。”汉子连忙讨饶。老妪放开他,指了指路边,趴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汉子点点头,来到树林身边低声道,“树林儿哥,赶紧带孩子去俺家那辆车。”说完,回头冲乡亲们连连挥手,众人纷纷回了驴车,甩起了鞭子。 树林说了声谢,连忙追上一辆,一个妇人抬手接过了他怀里的丫蛋儿。 “你们千万别是得了时疫啊。”留在原地的汉子看了老王一眼,两人快速的将路边的三个人抬上了驴车,然后赶着驴缓缓的向前行去。 七月天,风和日丽,驴车走的慢,人也就很容易忘记时辰。 某一刻,车队的前面突然传来惊呼,正昏昏欲睡的乡亲们猛的惊醒,一听,竟是望山屯有名的猎户在哭。 “怎么了怎么了?”老王一脸懵逼,回头看了看车后面的汉子,“石头儿,我怎么听着是树林儿在哭?”他满脸的惊讶。石头一个激灵,连忙从车上跳下来,追了上去。 老王心里也担心,连连用鞭子打驴,很快赶到了近前。 几辆驴车已经停在了路边,除了几个熟识的相亲,还有几个邻村的,正围在一边。 “瞅啥,再瞅弄死你们,滚一边去。”石头凶巴巴的轰开人群,冲到了驴车前,老王拿着鞭子紧随其后。 驴车上,石头媳妇正抱着丫蛋儿哭着,旁边的树林已经晕了过去,几个老人正在狠狠的掐人中。 “咋回事儿?”石头当时就急了,恶狠狠的看着周围的几个人。 “我也……我也不知道啊,当家的。”石头媳妇一下子就放开了嗓子,哭的稀里哗啦。石头连连柔声安慰,“媳妇,你别哭哈,你慢慢说,慢慢说。” “说啥啊,你个天杀的,谁特么让你管那三个人的,就是你们车上那三个人传的。这下完了,说不定咱们都给传上了。”一个外村的老翁一通吹胡子瞪眼,跳着脚骂着。他旁边的几个年轻人也一脸的恶意。 “马拉个巴子的,找死是吧?”石头“唰”的从自家车底下抽出一个木头棒子,举起来就要打。 就在这时…… 一个望山屯和隔壁护山屯的乡亲们,这辈子都没听过的好听声音,响起在每个人的耳边。 “你再耽搁时间,孩子可就真的出事了。” 人群‘呼啦’一声散开,三个俏丽的身影站在人群缺口处,正望着高举木棒的石头——正是红衣和她的小跟班。 “炸,诈尸啦!”护山屯的老翁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旁边的几个年轻人连忙又是拍打,又是掐人中,还好老爷子硬朗,刚掐了一下就醒了。 “把孩子给我吧。”红衣走上前,伸出了手。驴车上的妇人连忙看向自己的男人,石头的眼睛正直愣愣的盯着红衣的手,那比粟米都白,比驴肉都细嫩的手,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愣着干啥呢?你个棒槌。”驴车上的老王他娘一把夺过丫蛋儿,吃力的塞进红衣的怀中。 孩子很轻,入手冰冷刺骨,没有一丝生气。 红衣愣住了。 “你……想救她?”心底响起飘渺的声音。四周的官道不见了,村民不见了,只有红衣孤零零的蹲在沙丘上,怀里抱着一颗头骨。 夜色依旧,十步之外,便是守夜寮。 第四十一章 薪火映双月 “青竹、听雪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出来,别缩头缩脑的。”红衣一把丢下头骨,手中多了一把剑——云崖。 “她们很好,你无需担心。我又不是坏人……”夜色中雾气缭绕,一个紫衣男子从雾中缓缓走出。 “你的手段?”红衣的心中有一股名为愤怒的火焰开始燃烧,越来越烈。 “当六条纺线崩断,紫色双月的光芒重临三界,黑鸦的羽毛将燃起白之火,点燃红血之殇……”紫衣男子的眼神带着怜悯,无助,还有绝望。他的眼神很真,从那双眸子里,可以感受到,他遇见过,经历过,痛苦过。 “那是什么?”红衣的心颤抖了一下。 “现在,纺线还剩四条,时间……已经不多了。”男子身上的紫色衣袍无风自动,狂乱的‘抓挠’着红衣的内心。 红衣的心底一个声音不断的响起,重复,手中的剑也颤抖了起来。 “黄金锁链只剩四根了……” “黄金锁链……四根了……” “黄金锁链……锁链…………锁链………………” “四条纺线吗?” 莫红衣的双眸坚定起来,眼中多了一道精光,“如何挽救?” 她相信了,她不得不相信。她可以从他的话中听出来,那是她无法接受的未来。 男子的嘴角微微的弯起,他的手轻轻一挥。黑色的天空燃起紫色火焰,无数空洞在夜空出现,随着紫焰越来越大,最终……露出了背后真正的天空。 是的,那才是真正的天空。从第一眼,红衣就确定,那是被遮掩起来的真实。 男子再次挥手,夜空恢复如初,他的手中多了一道紫色电光形成的圆环。 “白山之环,可以让死者复生,重临人间。”男子的下巴轻轻的抬起,眼神中有蔑视,对天地法则的蔑视。在这一刻,红衣能感受到,此刻的男子,他就是天,他就是执掌生死的那一个。 “师傅。”红衣终于低下了头颅,单膝跪地。 在这一刻,整个天地都好像轻晃了一下。 白山之环脱离了男子的手,缓缓向红衣飘来,飘至她的身前停下,就那样悬着,闪耀着。 “入我之门,承我之名。从今后,即使三界崩塌,你也不可再次跪下。至于其他的,有我在,你无可惧。”男子的声音在红衣心中响起,云雾飘渺,紫衣渐渐消散,戈壁的风复起,四周多了一丝凉。 “小姐……小姐小姐。”胳膊上多了一双手,正不停的摇晃着,红衣转过头,见青竹正满脸泪水的看着她。青竹的背后,是面无表情的枫听雪,她手中的弓上,一支灵气凝聚的箭正慢慢变淡。 “你做的很好。”红衣很是赞叹的向听雪点了点头。 “小姐刚才很像妖灵化的前兆。所以……我必须杀了你。”听雪咬着嘴唇,转过头,趁着捋头发的瞬间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什么?你要杀小姐?我跟你……”青竹一听就急了,很明显,一直哭的她并没有发现背后听雪的异样。她刚要起身,红衣拉住了她,“你也应该如此的。” “可是……” “没有可是。”红衣看向手中的剑,她缓缓将云崖抽出插在了一边,然后将剑鞘郑重的放在了地上。 “你们散开。如果有变动,杀了我。还有你们见到的一切……”红衣不想因为她的错,再给孤山带去灾祸。而她,心里那个不能说不能做的事,她终究要去做完。 “喏!”两个丫头立刻付诸行动,一把弓,一把剑守在了左右。 红衣缓缓的伸出手,闭上眼睛,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当风突然停了,四周安静下来,红衣已经出现在一个黑白的世界。 剑鞘和青竹、听雪都不见了。 云崖剑的旁边,是一个黑棺。黑棺上面正悬着白山之环,紫光映照下,是躺在黑棺中的白衣。 “起来吧。我以云菲瑶之名,赐予你生的权利。即使再次倒下,也要捡起头颅,为我而战。” 起风了,狂风大作,红衣头上束发的布被狂风带走,满头的黑发舞了起来。黑白的世界开始颠倒,黑色的天空变成了白色,白色的大地变成黑。云崖响起了剑鸣,剑鸣越来越大,“啪”的一声从地上飞起,回到了红衣手中。 黑棺内燃起了白色的火焰,那火像羽毛一样飞起,飘落,然后化为点点光尘。黑棺内的少年被白火吞噬,变成了一片血红…… 红衣的双眼中一团紫色精光一闪即逝,她想起了师傅刚刚的话,‘……黑鸦的羽毛将燃起白之火……’她的手颤抖了起来,她在努力的将心中的疑惑斩碎,丢掉。“不,不会的。这只是光线太暗了……对,绝对不是白色的。” “咔嚓!”一道紫色的电光在白山之环上闪出,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无数电光闪现,白山之环缓缓下落,没入了黑棺内。 然后…… “轰!”白色的灰烬从黑棺冲天而起,一道白色身影从灰烬中显现。 “是白衣。”红衣的脸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她终于让他站了起来,再不站起来,估计读者就要骂死她了。 可接下来,红衣愣住了。 白衣少年落下,单膝跪地,双手轻轻一抱拳,“陌白衣见过主上,主上威武。” “我威武你个腿儿。”红衣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不是她认识的白衣,她或许……不,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内心,眼睛紧紧的盯住了白衣的眼,“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我是主上手中的剑,将为主上斩断前路的一切荆棘。” “那我是谁?” “主上是天地间最美的雪,即使月光也无法与你比肩。” “我是问你,姑奶奶姓什么,叫什么,从何处来,应该去往何处。”红衣浑身都在颤抖着,旁边的黑棺已经再次变成了剑鞘,云崖也停止了剑鸣。 而黑白的世界已经不在,听雪和青竹两个丫头,紧张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小脸儿有点红。 “主上何必执著自己来自何处。你的道,不在他人口中,更不在未知之地,而是在你的内心。”陌白衣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铿锵有力的读着台词。 没错,这种感觉太亲切了。红衣仿佛再次回到了以前的剧组,看着那些不用心的剧组同僚们,照本宣科的念台词进行后期配音。 “师傅,我要杀了你…………” 夜色下的戈壁上,一声尖叫撕开了寂静。十步外的守夜寮“唰”的一下子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七月初二,夜。 琉璃绿洲南方边界的一棵树下,生起了篝火。红衣安静的坐在篝火旁,她的背后,足有十仞高的古树就像灯塔,指引着去往京都的方向。 青竹和枫听雪安静的守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自从那个帅气的男人出现后,琉璃第一位女大公,便好像变了一个人。 尤其是夜色下。 “白衣。”红衣的声音冰冷,一双眸子冷漠的看着站在旁边的少年。少年落下来后,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 “在。”白衣听到了召唤,脸僵硬的转向红衣。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子动也未动。他整个人都充满了诡异的感觉,仿佛没有灵魂,也没有生命。 “我……平时不想看到你。”红衣的脸上带着茫然,沉默了……突然,她的眼睛一翻变成了白色,“有白山之环在,他又这么听话,肯定是个好帮手。” “不……”红衣的猛地摇了摇头,将眼睛摇成了黑色,脸上无比痛苦,“他是为我死的,可我却没有真正的复活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青竹在一边已经看傻了,想上前拉小姐,一只手拉住了她。 这时,红衣怒吼了一声,一只眼睛又变成了白色,“可我们复活了他,我们是他的主上。那么他就应该成为我们的剑,为我们而战。” 篝火的火舌猛地被什么压低了,红衣“咔”的一声扭转了脖子,她的双眼已经完全变白,“他是无辜的。我们应该为他找回心,你听的到的,他连心跳都没有,更没有记忆。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怎么可以在如此对他?”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从何处醒来难道你忘记了吗?可我没有忘记,更没有忘记他是如何爬起来,将我们……” “住口。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篝火下的少女“咔嚓”一声将头转回,一双黑色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左手,仿佛像看了一个怪物。左手一把抓住她的脸,狠狠的拉到了另一边,她的右手正颤抖着。 “那你就回你自己的身体里啊?你还等什么,只要你闭上眼睛,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安抚你的小男人了……”“噼啪”篝火突然窜起一捧火花,少女安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她用双手抹了一把脸,“白衣,你能暂时消失吗?只是暂时的,真的,我有些无法……面对你” “我可以回到剑鞘内。”白衣仿佛没有看到她刚才的怪异,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红衣愣住了,“还能回去?是了,那是你原本的家,我倒是忘记了。” “……” 第四十二章 七月京都遇故人 篝火旁突然安静了下来。等了一刻,白衣依旧跪着。红衣看了他一眼,“为何不动?” 白衣僵硬的伸出手,指了指云崖,“门被封,不能回。” “哦,原来你还需要门。”红衣的声音没有了温度,她的语气像她的心一样,开始变得冰冷。云崖剑被猛的拔出,红衣一甩手将剑鞘丢了过去。 剑鞘“咔”的一声插在地上,白衣机械的站起来伸出僵硬的胳膊,临空向着剑鞘一划,一片空气从他手指划过的地方掀起,他走了进去。 “回来。”红衣的左手抬起,剑鞘“嗖”的一声回到了她的手中,云崖归鞘。 篝火“噼啪”的燃烧着,金红色的火舌舔着枯树枝干。 篝火旁,枫听雪安静的坐着,怀里一直抱着她的弓。她旁边的青竹知道,这位腰悬五壶的飞弓齐射,即使弓不在手中,也没有任何人能躲过她的箭。 “主上,我们需要离开了。到京都的日子,我们已经迟了一天。”枫听雪的声音很轻,她好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红衣。后者听到声音后,正转头看向她。 只一眼,枫听雪怀里的弓便到了她的手中。 “你是谁?”她问。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雪宝宝?”少女笑了,一抹称为邪的笑容慢慢挂上了她的嘴角,“姎是你一生三世的主人,月红衣。” “小,小姐……”青竹惊讶的张着小口,刚要说什么,枫听雪瞪了她一眼,然后,她又问,“那刚才那个呢?” “刚才?你说的是月玲珑吗?”少女缓缓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眼中流露着一抹温柔,“她睡了。做错了事就只知道逃避的家伙,是没有资格欣赏如此美丽的夜空的。” 少女抬起头,整个天空没有一颗星辰,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听,听雪姐姐,小姐这是……”青竹已经吓得失了方寸,身子向枫听雪挪了挪。枫听雪却没有搭理她,而是收起弓,单膝跪了下来,“恭迎主上回归。” “回,回归?”青竹颤抖的转过头,见小姐正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立刻学着枫听雪的模样跪了下去。 “去京都。”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篝火边响起,篝火“噗”的一声熄灭,戈壁又恢复了黑色。 …… 当夜空没有星辰,才会发现,内心对月轮的渴望。 当心中变得空洞,才会醒悟,灵魂深处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青竹从来没有像今夜一样期盼双月的出现,内心更没有如此空寂,就像多了一个洞,即使无边的夜色也无法填满。 跑,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那个曾经在内心深处被她小瞧的小姐,曾经只是主母吩咐要守护的花朵而已,她曾经只是贪玩儿才和秋菊换了。可如今,她在满头的汗水晶莹下,看到却是让她灵魂都颤抖的恐惧。 青竹旁边的枫听雪内心更无法平静。 曾几何时,她是令人尊敬的五壶飞弓齐射。她更是隐秘的掌箭令,即使所有的花叶集齐,也要听从她的调度。但,那是什么?她的眼角颤抖着。 夜色下的戈壁上,身穿粗麻衣裙的少女长发飞扬,她的身体如悬空一般向前飘着。但那不是真正的悬空,只是因为她的速度太快,她的足尖太轻。 没有人可以看清她如何行动,更没有人能在戈壁和绿洲的交汇之地寻到她的足迹。她整个人已经化成了风,在夏日的夜飘向了黄金之海的明珠之城——————京都琉璃。 某一刻,一轮金色圆轮从天际吐出,前方的少女停了下来。 远方已经可以看到京都的城墙和官道上正换班的城卫军。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展翅,从城墙旁耸入天际的古树上飞起,惊起一片虫鸣。 “这里就是京都吗?好美啊。”少女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回过头,看着已经汗流浃背的青竹和听雪,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说着,她拿出巾帕轻轻的擦了擦青竹和听雪的额头,将汗水擦掉,又理了理她们凌乱的头发,“是不是走的太急了?以后啊,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你们要是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少女,青竹艰难的转过头看向枫听雪,后者点了点头,将眼中的绝望收了起来。 “小姐,你累不累?”青竹依然记得自己的使命,从不敢忘却,“要不,我们先找个平坦的地方歇歇,吃些东西?” 少女摇了摇头,脸上的微笑中多了几丝心疼,“我不累,不过还是歇歇吧,我怕你们吃不消。” “主上……”枫听雪欲言又止。少女看像她,神奇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我虽然被封为大公,也承袭了孤山白驼,但没有一刻忘记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女儿。所以,我从未和娘亲提及接管白驼城,因为我知道,我还有太多要学。” 她转过身,看向正在日出中满满变亮的京都,“所以,我只想做好自己,一个离开家门的女儿,一个想要进学的普通人。你们,懂吗?” “那……我们如何称呼小姐?”枫听雪的内心其实有些忐忑,她的语气带着试探。她不知道,现在的主人是否不是昨夜的主人,但无论哪个主人,都是她的主人,决定三千箭灵生死的主人。 “望山屯三姐妹,怎么样?我是姐姐,听雪是二妹,青竹,你是老三。你们也不要叫我小姐,主上,就喊我阿姊便好了。这个称呼,才是我最喜欢的。”少女显得很开心,有些雀跃。 “那名讳呢?” “当然是红衣啊。难不成叫以前娘亲给取的玲珑?可两个名字都随着认祖归宗大典,传遍了白驼城,说不准京都贵人们的耳朵里,早就留名了。” “玲珑只是寻常的名字,叫的人很多。可红衣就有些扎眼了,除了沙场上的军人以外,没有人喜欢如此名字。”枫听雪依然记得昨夜的主人说过什么,她可不想因为名字太多,记乱了,然后被打死。 “嗯嗯嗯,听雪说的极好,那就叫玲珑吧。只希望娘亲要是知晓了,千万别有什么误会才好。”玲珑伸手擦了擦青竹的额头汗渍,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四处寻找。终于在不远处黄绿相间的草丛中看到了泡芙,她笑盈盈的蹲下来,张开手臂,泡芙带着一阵欢喜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姐,它太过扎眼。”听雪提醒道。 “没事儿,就说捡来的。” 泡芙一脸委屈的趴着,连叫也不敢叫。它昨夜可是在远处目睹了一切,对抱着自己的这个少女,它有些害怕。 七月的京都很美,这是玲珑的第一印象。 日出的金色大地上,三层金色的阶梯坐在无尽的翠绿中,每层阶梯上都镶嵌着无数殿宇,俯瞰着整个绿洲。阶梯的最上方,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台,无数石阶向天空伸展,托起高低不平的山峰,在山峰的上面,是大小不一的白楼,仿佛正从金色阳光中冲出。 玲珑张开怀抱,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京都的空气,“果然是大城市,我感觉空气都不一样呢。”她沉醉了。 无数的人飞蛾扑火一样涌向京都,这座大漠的明珠之城在流火兰月,早早的张开了它的怀抱。 跟着人流,‘望山屯’三姐妹缓缓的走着,快到巳时才排到城门口。 足有百仞高的城墙正中有个缺口,缺口两侧高挑如剑,后面是一座城门楼。门楼的中间,五道城门一字排开,两个最大的在两侧,足有十仞,中间小的也有三仞。远远的,城门仿佛‘巨大的鼻孔’,将人流吸入。 “站住,说你呢别走了。” 一根小小的木棍捅了捅玲珑的肩,玲珑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最前面。 拿木棍儿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头发向公鸡的冠,笔直的立着,鬓角被剃得很干净,留着铁青色的头茬。他留了一捧很整齐的胡子,被打理的四四方方,看起来像刷子。 “看什么看?亮出你的身份腰牌,报上名字……赶紧的,后面的人还等着呢。”汉子瞪了玲珑一眼。 “腰牌?”玲珑一愣。身后的青竹连忙从怀里掏出三个腰牌递了上去,那汉子不屑的瞥了一眼三个女子,丢了回来。 “将军,这是我家阿姊,第一次出门。”青竹连忙打着哈哈。 “名。”那汉子冷哼了一声。 “玲,玲珑。这是我二妹小雪和三妹小青。”玲珑害怕的转过身指了指背后的两女。那汉子一愣,脸立刻更冷了,“你的名以后别用了,和贵人的闺名犯冲。以后就叫铃铛吧。”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乡下丫头,玲珑这样贵气的名字也是你能用的?想死不成?” “啊?是是,草民记住了。”玲珑连忙点头,那汉子一挥手,总算放过了她们。 汉子背后的一个胖子好奇的看着她们,见她们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指了指琉璃的第一层阶梯,“今天是好日子,王上下令免了你们的进城税。可你们这些人要记住,只能在第一层,别乱跑……”他的目光扫向后面的人,突然吼道,“听到了没有?” 后面的百姓哪敢说话,头也不敢抬,规规矩矩的连忙点头。 鸡冠头汉子瞥了一眼胖子,没说什么,挥手让眼前的三个女子赶紧走。 玲珑不敢多停,连忙拉着两个小妹进了城。 她没有发现,在错身的瞬间,那汉子向后面悄悄的伸出一根大拇指,有人从他背后溜进了人群。 …… 第四十三章 进学者万灵皆师 在琉璃百姓的心中,京都的繁华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 因为这世上,很难找到适当的辞藻。 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停留着云朵——那是传说中的云中石。 两条小城一样宽的街道两旁,千年古树遮天蔽日,树下的灌木中,各种灵兽灵鸟好奇的打量着过往的‘土包子’们。 两条街道中间,是足有五座小城宽的主道,那里是贵族才能进出的凤鸣大街。一条晶莹剔透的玉桥从凤鸣大街的中央盘旋而出,像丝带一样通向天际,远远的,在那丝带的尽头可以看到一条霓虹桥。 “那里是通往神庙的千机桥,我们要到神洗当日才能去观礼。快走吧,别看了。”一个过路的妇人好心的招呼着,将玲珑的视线拉了回来。 她笑着点点头,连忙跟上人流。 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一根古树的枝干从左面的云雾里伸了出来,粗壮宽大的树枝落在凤鸣大街的街边,与其相连。人流一转,踩着枝干上了树。 玲珑跟着人流走上去,感觉就像走在桥上,这树枝粗极了。 那树枝的来处无法看清,只能看到远处视线无法穿过的一团云雾。等下了树枝化成的桥,便到了城外城。 刚才那个好心的妇人回过头,指了指四处摆摊的百姓们,脸上眉开眼笑,“快找个地方吧,不然地方都被抢光了。”说完,她转身进了人海。 “阿姊?”青竹拉了拉玲珑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暗处有眼睛跟着。” “没事儿,我们去摆摊儿。” 玲珑挤进了人海,三拐两拐便进了一条人巷。 “阿姊,翠微阁在霓虹桥的上面,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上不去的。”一边走,青竹一边嘀咕着。 “那怎么办?我还想淘点儿宝贝的,不想就这样暴露身份。” 玲珑猛地停了下来,后面的青竹没刹住脚,撞在了她的背上。等青竹缓过神一看,自家小姐已经挤进旁边的人群中,正蹲在一个地摊儿边,连忙和听雪跟了过去。 地摊上,玲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逛夜市的日子,内心无比开心。 “老板,这个怎么卖?” “什么?一锭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 “那这个呢,这个耳坠儿……啊?不是耳坠,是项链?” “我说老板,你这项链连链子都没有,怎么能这么贵,少点嘛少点嘛,不然我都要卖掉妹妹了。”玲珑拿着一朵玉石雕成的桃花争的满脸通红,那搬摊儿的老翁已经傻了,四周观望的人也吓得躲远了一些。 “要不这样吧,” 玲珑完全没有发现四周的异样,她已经忘我的沉醉在讨价还价中,“链子我也不要了,那东西又长又粗,定然难看。你就搭我一个银钩,这坠子上刚好有个小孔,我就勉为其难做个耳坠了。这么一算,我可是亏了呢。你就算我五十钱,怎么样?”她说的极快,像倒豆子一样。 老翁的瞳孔慢慢放大,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卡在了嗓子里。 “哎呀,你说吧耳坠一个也不好看啊。可是你这里就这么一朵桃花坠子,嗯……要不这戒指就当一个添头。”说着,玲珑拿起一个木戒。 那戒指不知是什么木料做的,被雕成了一根藤,藤上还有一片叶子。叶子竟然是绿色的,仿佛天生如此。 不等老翁答话,玲珑一把拉过了刚刚赶过来的青竹,“老板,我全身上下就这么点儿钱了。你要是真的感觉少,你看我这妹妹怎么样?” “啊?” 四周的人轰的一声散开了,淳朴的琉璃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就算以往的大灾之年也没人卖儿卖女,啥时候见过为了买个戒指卖妹妹的? “你这妹子真是疯了,怎么可以这样?” 一个俊秀的少年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拉开玲珑的手,伸手将地摊上的一个银钩拿起来,又取了一条编的极好看的细细小线,将银钩和坠子连在了一起,塞进了玲珑的手里,“妹子,这东西都是我们自己雕的,不值什么钱,你要是喜欢,就拿去。” 旁边的老翁看着少年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很明显,这两人是一家子。 “当真?那我就不客气啦。”玲珑开心的一甩头发,一边示意青竹给钱,一边侧着头将耳坠戴在了耳朵上,又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白要东西那是不可能的,谁都不容易。过够了讨价的瘾,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三千青丝甩动的瞬间,如银河倒卷。金色阳光下,一刹那的芳华绽放,击中了所有人的心。 “她的东西,钱我付,人情欠不得。” 青竹还在找钱,一锭金子无声的丢在了老翁身前。那老翁的手飞快的一晃,将金锭子拿在了手里,连忙用牙一咬,眼睛顿时亮了,“是真的。”说完,他留着口水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公子,大约七八岁的模样。 “东西我不要了。”玲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闷,狠狠的瞪了青竹一眼。 “这钱,我不能收。”老翁连忙撤出里面的袖子,仔仔细细的将金锭子擦拭干净,然后递给了小公子,“还请公子收回去。” “我有钱,我的钱从来都是我做主。这位阿翁不用担心我家里人找来,你去老街问问,我花钱家里从来不管的。”胖嘟嘟的小公子抬起头,满眼开心的看着玲珑,“阿姊,出门在外,女孩子是不能亏待自己的,既然阿姊喜欢,九歌就买给阿姊好不好?娘亲说,女孩子不能轻易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人情。还不上,就要变成肉chang了。九歌可不想阿姊变成肉chang,阿姊这么好看。” 七八岁的娃娃,说出话来有板有眼,惹人发笑。玲珑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阿姊也有钱,就是喜欢讨价还价的感觉而已,阿姊可从未想过占人便宜的。” “她的帐,还用不着你来结。”另一个声音响起,“千云九歌,这个阿姊你喜欢?就不怕传到那个婆娘耳朵里?” 旁边的人群分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一边啃着鸡腿儿,一边走到了前面。 “大姐头,你怎么来了?”胖嘟嘟的小公子摸了摸头。 彩彩一张嘴,咬着最后一颗糖葫芦轻轻一拉,等抽出了木签子,她的眼睛瞄着四周的人狠狠的咬了一口。 突然间,四周所有人的心底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不由自主的浑身打了个冷战。 “把你的金锭子收起来,这些东西顶多值三文钱。早就告诉过你,男孩子有钱可以,但不能乱花钱,钱要花在刀刃上。下次,在让姑奶奶看到你乱花钱,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彩彩一甩手,丢了三文钱过去。那地摊上的老翁略显惭愧的收了钱,连忙带着旁边的少年溜了。 “我给我喜欢的阿姊花钱怎么了,那个婆娘辣么凶,我才不要。我要阿姊做我婆娘。”千云九歌撅着嘴收了金锭子,一脸欢喜的看着玲珑,把玲珑看得满脸通红。 她从未想过,两世为人,竟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给‘调戏’了。 就在这时,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手从人群中伸出,一把将千云九歌提了起来,就那样悬在空中,被送到了彩彩面前。 不知何时,一个身高足有两仞五,巨人般的身影站在了人群后,正满脸笑意的看着彩彩。 “木白,你个卑鄙无耻的东西,又偷袭我?”千云九歌毫无形象的大叫着,手舞足蹈,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那只手。 下面的彩彩拿出一条干净的巾帕,将木签子擦拭干净,一边收起来,一边翻了个白眼儿,“叫你走,就是不走,看吧,又把大个子引来了。” “我……我有什么办法?木白,赶紧放开我。”九歌倒悬着身体,一会儿就满脸通红了起来。旁边的玲珑上前一步刚要出手,那彩彩摇了摇头。 “大个子放开他。”彩彩抬起手,抠了抠耳朵,“千云九歌,你最好别再让我再见到你到处讨婆娘,不然我就把你送到花儿店去。”说完,她的眼睛转向了玲珑,“铃铛也是的,来京都竟然不通知我。怎么样,这城外城好玩吗?” “你认得我?” 玲珑自认没见过这女娃儿,不过她喊她铃铛,证明从进城门的一刻,她就盯上自己了。 “我去过你家啊,你忘了?” “啊……”玲珑恍然大悟的模样,试探道,“我们望山屯儿人多,记不清了。” “望山屯儿?” 四周看热闹的人这次是真的散开了,他们每个人都一脸惊恐。 彩彩很明显没有想到玲珑会如此说,整个人都是一愣,“望山屯儿在十六年前就因为突发时疫消失了,是山人出手将那里彻底抹去,听说那里冤魂不灭,时常从地底爬出来,你也是吧?你就那么喜欢开玩笑吗?” “呃……”玲珑满脸看不见的黑线,心里想着身边的两个丫头怎么不提醒她呢? 她咧着嘴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僵硬,“又被你发现了。我这不是想着,取个唬人的名号嘛。望山屯儿三姐妹,怎么样,厉不厉害?” “好……厉……害!能爬出万人坑,冲出山人阵,还能披上人皮到京都。你们三姐妹当真厉害。” “呃……”玲珑没有想到,师傅为她展示的那一个梦,竟然有如此的隐秘。如此说,丫蛋儿那一村的人,当真可怜。 “厉害就成了,要不要加入我们啊?”不管对方抱着什么目的,先把她变成朋友。再说了这么小的小女娃儿,能有什么坏心眼儿? 不过玲珑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答应了,想都没想。 “好啊,反正我一个人玩儿特没意思。” 彩彩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一个鸡腿儿,递了过来,“给你吃,你吃了,我就是望山屯的四妹啦。”她倒是算得清,知道最小的吃香。 玲珑也不嫌弃,接过鸡腿就咬了一口,吃得喷香,这鸡腿可比剧组的好吃。 见她吃的开心,彩彩又拿出一个鸡腿儿,却没有给任何人,自己吃了起来。 这时,那个巨人一样的木白瓮声瓮气的道,“我也加入,好不好?” “不好。” 没等玲珑说话,彩彩第一个不愿意。她上前拉住玲珑的胳膊,满脸幸福的拉着她走出了人群,“阿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 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远,青竹和听雪连忙跟上。 人群中,木白一脸的委屈,等了几息,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远处,“彩彩,我请你吃肉肉。”说完,晃动着身子跑出了人群,被他一挤,四周的人顿时一片通呼哀嚎。 千云九歌一边向四周连说抱歉,一边如泥鳅一样穿过人群,追了上去,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第四十四章 懂酒者二三足矣 很久以前,琉璃境内并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大漠变成了戈壁,戈壁变成了绿洲,绿洲里多了无数纵横。 路多了,选择就多。 可人生很多时候都没有路可选! 玲珑感觉自己很庆幸,她一直都有很多选择…… 就像当时,如果她走出芸氏秘境后,没有走向白骨丘的仙人掌林,就不会走进凤回客栈找水,不会遇到娘亲,变成今日的孤山大公。 在十字路口,如果她不是突发奇想的想体验一下‘江湖’,就不会停下来,更不会遇到扮人糊口度日的八个小妖。也不会因为想收了他们,去寻找枫听雪随口提及的守夜寮。 如果那样,她也许永远见不到师傅。 而如今,也是她选择如何进京都,如此偶然或者说命运的安排,她遇到了鸡腿儿从不离手的彩彩。 现在,她的面前依然有两条路让她选。 一条,是身前位于老街尽头的破败院落,院子门口的那颗古银杏树上,悬着一口钟。 另一条,是从老街出去,穿过碎玉巷,回到城外城,然后亮出女大公的身份被人迎上霓虹桥,神洗,进庙堂。 同样都是进学。 一个是在无人问津的草芦; 一个是在书香卷气的十二楼——大学。 “怎么样?别看这院子破落,里面的先生可是连白龙崖的老祖宗都敬佩的人呢。”彩彩一手拿着鸡腿儿,一手拉着玲珑的袖角。她只是轻轻的拉着,玲珑却仿佛被拉住了心,眼前破败的院子怎么看,她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能学到七艺吗?”这是玲珑最在意的。 彩彩用力的点点头,“还能青春永驻,岁比天齐。” “骗人。”玲珑笑了,伸手摸了摸彩彩的头。摸完了才发现,这样的举动有些不礼貌。可彩彩竟然一脸享受的样子,一点也不反感。 “这院子的人说,想学什么,不在银杏树下,也不在十二楼,更不在白龙之巅,全在进学之人的心里。” 这话玲珑听着很耳熟,那个总是把自己藏在云雾里的师傅,也总是说绕口令,很亲切,就像那口钟。 在很久以前,玲珑还是云菲瑶的时候。也有那么一口钟离她很近,触手可及。 但是她错过了。 当她回到家中,扑进隔壁老王……啊不,隔壁王奶奶怀里的时候,王奶奶曾经摸着她的头问她,“你为了什么去考的呢?是为了出人头地,升官发财?还是为了吃得饱,穿得暖?” 那一刻,她突然懂了。 如今…… 她的眼前也有一口钟,她突然想再次敲响它,做另一个选择。她并没有隔壁王奶奶那样的宏图远志,她只想让小丫蛋儿那样的女娃,能上学,能吃上饱饭。 足矣! “你,想怎么选?”彩彩突然将鸡腿儿收了起来,她感受到身边的玲珑不一样了。她的身上有一股岁月洗礼的沉淀和沧桑从时间大河挥洒而出,让她连灵魂都在颤抖。 “我能敲一下它吗?”玲珑没有回答,缓缓的走近了那口钟。 “敲响它,你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确定?” “有何不同?”玲珑的抬起了手,想去摸一下钟,却停住了,她仔细的看着自己白玉一样莹润的手,生怕这手上有什么灰尘,弄脏了这钟。 “这里,万人之下,身披黄沙。”彩彩走到近前,也看向了钟,她没有感觉不同,同样是当年的她敲响的那一口,“十二楼内,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我想学到什么,在我的心里。不在十二楼,也不在这银杏树下。”玲珑笑了,她伸出手指,轻轻的弹了几下。 钟,响了,响声震天。 “当…………当……当……………………” - 隐龙池唯一的桃花树下,人王莫千夜刚想落下一子,突然停住了。他侧头听了听,确定是钟声,无奈的将手中的白子收回,不甘的看向了对面,“想不到这么多年了,院子里的那口破钟,还有人能敲响。” 棋盘对面伸出一只手,一颗黑子被“啪”的落在了棋盘上,“这年头儿,好孩子不多咯。走啦,今儿个这盘棋……算我输。” 说完,隐龙池内少了一道身影,隐龙池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龙池中,君王的叹息,“可我……却是输了啊。” …… 孤山白驼的醉月湖畔,风十三娘一手提着酒壶,靠在了湖边的千年桃树上,她已经醉了,人醉,心也醉。 “他爹,女儿去京都了。”她的眼中闪耀着泪花,泪花中有光。 “影子说,她没有坐车……你知道吗?那可是六匹惊鸿马拉的车呢……早年,你在神庙瞧见大巫祭坐,就一直惦记着。这回好了……咱闺女替你圆了这个愿。” 老街的老酒顺着脖子淌下,如风十三娘眼中的泪水,她大口的喝着老酒,喝的急了,呛着了,只是一笑。老酒提神,她却醉了,醉的如在梦里。 “她没有坐车呢。那位肯定气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着,身后的桃树枝叶颤动,桃花朵朵,有花瓣落下,仿佛也在笑。 “他以为他懂得人心……他哪里懂。当年的事儿,终究要当年的人来了。你说是不是,当家的?” …… 老街的钟声,很少有人能听到。 因为,十六年来,从没有人可以敲响它。久而久之,很多人都知道,老街有一口敲不响的钟。 当钟声响起的一刻,老街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有人站起来,有人走出老店,有人风一样爬上屋顶,也有人突然停住了脚。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敲响?”老街和碎玉巷的岔路口,铁塔一样的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天空。与他的粗狂外表不同,他有一个颗细腻的心。从不服输的他,在这一刻深深的体会到了何为不甘。 脚步声响起,千云九歌迈着优雅的步子站到了他身边,他手中的纸扇轻轻的扇动着,双眼有光,“我们……都小看了她呢。” “总有一天,我们会追上她的。” “那当然。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想想如何抉择吧,我们没有时间了。”千云九歌的目光看向霓虹桥的方向,那里,他很讨厌,真的很讨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他们眼前走过,慢悠悠的步子就像走在自家的院子里。老人身上的衣袍很旧,打着补丁,却很干净。许是看到年轻人想到了什么,老人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笑了,“你们想进学?” “谁又不想呢?”千云九歌的语气中有点酸酸的味道,他内心其实很嫉妒那个少女。一出生就注定了一世荣华,如今,她又轻易的敲响了十里八荒无数人敲了十六年都敲不响的钟。 是的,他知道她是谁。虽然她换了百姓的装扮,可他就是知道,这是他天生的。 “你想走什么样的路呢?”老人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走,走的很慢,“大漠,戈壁,绿,。都在你们的脚下。年轻人啊……这么多路,想怎么选就怎么选嘛!难道剑在手中,就一定要杀人?” 老人走进了老街,转了个弯儿,不见了。 千云九歌的眼前,世界突然多了颜色,是那么的生机勃勃,即使老街的每一块青石都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走!”千云九歌转身走向碎玉巷的另一头,步子轻快起来,再也没有犹豫。 “去干啥?”木白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了一句,身体却没动。 “回家,取一张席子。今天我就躺在这银杏树下,要是不能进草芦,我就不走了。” “等等我,我也去。”木白一听,开心的笑着追了上去。他追上千云九歌狠狠的抬起手,轻轻的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肩上,然后离开了碎玉巷。 …… 老街的老人很多,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从小玩到大的邻里,几乎没有陌生面孔。老人却很陌生,他走走停停,四处观望着,就像找不到家的人。 老街两旁的青石台上,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很悠闲。与城外城的忙碌拥挤不同,老街从古到今都很少有人来,在琉璃百姓的眼中,这里只是几家孤老养老的地方。偶尔有走错路的,也生怕这里的破败给自己带来霉运,惊慌失措的离开。 这里,经常光顾的,只有那些真正懂酒的人,心中有火的人。 …… 钟还在轻轻的震颤着,声音虽大,离的近的人却并没有刺耳的感觉。这是一口很特别的钟,亦如伸出枝头挑着它的银杏。 这颗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银杏树,树杆上有雷火的痕迹,剑斩的伤疤,唯独没有七月银杏该有的模样。兰月里的它,满树金黄耀人眼,很不正常。 玲珑的身后多了一道身影,那是一个老人,他走来的时候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脚步声,玲珑也早就发现了他。等他停下步子,玲珑已经转过身,向他隔空拜了下来,“我不能喊你师傅,因为……我已经有师傅了。” 她好像知道他是谁,他也仿佛知道她是谁。 老人笑了,抬起右手,将食指竖起来,摇了摇,“你也不是我的徒弟,白山草芦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不再收徒。”老人的手里多了一个青藤葫芦,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拿出来的。 “喝酒吗?”他问。 “喜欢。十里香醇厚,老酒绵长,白驼平淡……不过,我唯独喜欢烽火醉的热辣。”玲珑说到酒,两眼都多了一抹光亮。不过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俏生生的站在那。 “好,那你就是我酒友了。我的酒友很少,算上你,刚好六个,就叫你六妹。”老人手一抬,手里的青藤葫芦飞了过来,玲珑接在手里,手上一沉。 “这葫芦能让酒生酒,慢点儿喝,永远也喝不完。很不错的宝贝,今日就当三哥的见面礼,送给你。”说着,老人走到了院子门口,打开了门,“来,屋里坐,呃…………咳咳咳咳咳咳咳……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来人了。灰有点多!” 门开,灰尘铺面,众人皆是灰头土脸。 - “慢着!”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老街的中间多了一袭黑斗篷,兜帽遮头,看不清脸。 “堂堂大公,该走的路你走,不该你走的路,你最好不要走。白驼城那个小地方,已经没有地方再挖坑了。” 第四十五章 竹铃声声醉伊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是什么? 江湖,是人心。 许久以前,玲珑不太懂。等她懂的时候,已经躺在黑棺中。 她停下了步子,转过身,瞧见了那说话的人。 人很美,最起码看起来比如今的她美。有一副好身段儿,就像阳光下的花儿。怎么看,都不应该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玲珑刚转过身,她身边的老人已经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到了她的身前,他的脸上笑呵呵的,看对方就像看着别家淘气的熊孩子。 “老夫只是十六年不出世,这京都竟然已经有人想只手遮天,谁的闲事儿都敢管。” “老先生,敬你是个快要死的……糊涂不要紧,可话,不能乱说。”来人抬手摘下了兜帽,她四周的空气涟漪四起,整个人都清晰了起来。 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眉清目秀,就像玲珑想的那样,是个美人胚子。 老人笑了,满脸的褶子都笑了,“真是活久了什么人都能见着!难道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七王守夜黄金树,白龙之雪莫踏足吗?”说着,他轻飘飘的将左手拍了出去。 整个老家的空气一瞬间都扭曲了起来,肉眼可见的天地灵气被这只手吸过来,化成了一片银杏叶。叶金黄,生机勃勃,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 “不好!”那女子大惊,脚尖儿一点连忙飞退…………刹那,叶子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莫红衣,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不然今夜那人回来,有你的苦头吃。”女子非常不甘心,紧紧的盯着树下的佳人。 “轰!!!”无形之力将女子抛飞,狠狠的摔出了老街,落在碎玉巷的尽头,弹了两下,再无声息。一片金色光华将她笼罩,冲天而起,人已经不见了。 “庙堂里的花朵,打架不行,论起跑路,没几个能有她们快的。”老人笑眯眯的收了手,回头看向玲珑,“别听她们胡说八道。这老街是咱们白山草芦的,三千年来,还没人敢来这里撒野。 以后我不在,这里六妹当家。大哥亲手种下的银杏,已经等了他三千年。这院子,我们总要守好了,不能让它白等。 二哥见首不见尾,居无定所,你要是见到非常特别的人,那一定是他了。至于四哥……”老人指了指玲珑左腕上的碎玉霜寒镯,“你已经见过了。” “剑圣君白?”玲珑眼睛一亮。 老人点了点头,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向院里走去,“不错,他喜欢养牛,所以总是在白龙崖守着他的牛,很少走动的。” 玲珑和彩彩跟着进了院子,青竹和听雪站在远门外,却是不敢进。 “叫她们去老街玩儿吧,这院子,除了敲钟的人,谁也进不来。”老人对背后的一切了如指掌,玲珑挥了挥手,门口的两个丫头领命退了下去。 院子清幽,一树,一石,一草芦。 树是门口的银杏树,树冠将整个院子都笼罩了下去,遮天蔽日。 石是院子中间偏右的白石,上面被人用剑削了一个平面,可桌可坐可躺。 至于草芦,很特别,竟然是大漠戈壁极难见到的黑竹搭建。草芦有窗,竹编花格窗,窗下有花圃却无花。草芦左手有假山,藏于银杏后,山下有一石盆,很干。 草芦屋檐上,悬了一个竹做的风铃,风一吹,一片清脆的竹板声声。 “我叫月玲珑,娘亲取的名。”玲珑站在草芦的门口,看着门,就像回到了家。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虚空点了一下,院子四周的空气里多了什么,那种被人暗中注视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玲珑此时很诧异,如果没有老人的这一指,她或许从未发觉暗中的眼睛来自天上。这可不是青竹说的尾巴,来头不小 “大哥无人知其名,二哥剑无极,我名醉红尘。”老人看着草芦的门,似有回忆,停了几息,笑着道,“六妹来了,那么这门,就由六妹来开吧。” “好啊。我正有此意。”玲珑笑了,抬步上前,开了门户。 门开,一道柔和的银色光环从脚下散开,光环上符文闪烁,银色电光时隐时现……这一刻,整个院子随着光环向外扩散都染上了生机。 草芦的窗下花圃内,红蔷薇伸展着腰肢拔地而起。假山山顶有水落下,落入石盆水花泛白浪。一只青色羽毛的鸟儿飞来,落在银杏古树的枝头,清脆的叫了一声。 “六妹可是喜欢?”醉红尘笑呵呵的捋着白胡子,老脸上一片陶醉。 “喜欢。”玲珑点了点头,看向屋内。 草芦内木板铺地,左手靠墙有一灶台,右手窗下一矮桌,桌上有棋,两侧有坐塌。再向右,三道架子围了一个三角,中间有一长榻,上垂青纱帐。 “好多书简。”玲珑的眼睛盯在了那些架子上。一卷卷的黑竹简堆成了小山,让她看看花了眼。 “这里都是大哥留下的。上面被下了禁制,离不开草芦。六妹如果想看,便来此处。”醉红尘很喜欢玲珑看书简的样子,她的眼中有光。 “那长榻,看累了可以歇息。如果饿了,可以去外面买些回来。门口的灶台是刻灵用的,做不得吃食。” “不能自己下厨?”玲珑顿时不开心了。作为一个吃货,竟然不能自己做,想想这些日子吃的,就一脸凄惨。 “呃…………”见玲珑满脸的委屈,醉红尘有些于心不忍,“那灶台是灵阵驱动,如果六妹通玄,又入了棋艺,略微做些也不打紧。不过,千万别说我说的啊。” “那算了。我想先入书艺,修剑。” “修剑?”醉红尘一愣,转身走到架子前,找了起来。“去哪儿了?我记得老四看完就放在这儿了啊?”他找了一个架子,有找了第二。然后猛地想起了什么,来到角落,在一堆随意丢弃的竹简中翻找,终于‘哈哈’一声举起了一个。 “找到啦。”不知多少岁的老爷子开心的像孩童一般,手里的竹简很不给面子的散开,“哗啦”一声散了一地,然后又一片片自行收在一起,钻进了竹简堆儿里。 “哎?”玲珑看得惊奇,跑了过来,那竹简竟然知道要来抓它。“嗖”的一声钻出来,又飞到了草芦的屋梁上。 “这下糟了。那里不能上,有禁制。”老爷子也愣住了,“以前这家伙没这么调皮啊。” “是什么?”玲珑的眼睛亮亮的。越是不能得到,她就越想得到。 “六妹为何要修剑?”醉红尘问非所答。 玲珑道,“我想以剑为笔,先入书艺。点划为棋,棋落成画,射艺自成。三哥以为如何?” 醉红尘听了,摇摇头,脸上却有惊喜,“虽有不妥,却已经很接近了。六妹可知,七艺为谁所创?” “不知。” “是大哥随手而作。” 随手两个字让玲珑心潮澎湃,激动莫名。她不知,那大哥如果用点儿心,又会如何。 “三哥教我。”她满脸都写着开心,让人不忍拒绝。 “大哥说,凡我兄妹不分彼此。这白山草芦是他的,也是我们的。所以,何来教与不教呢?” …… 玲珑踏足老街的时候,木青青正在翠微阁急的满头大汗。作为盛名遍京都的盘中仙子,她还没出白驼城,就被翠微阁当家动用传送灵阵接了过来。到现在,已经忙的不知白日黑夜。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来催她,虽然和美味无关。 “青青姑娘,那位女大公何时才能到?” 翠微阁的后厨内,一个憨厚的公子站在验菜台下,仰着头,一脸着急。 “这盘一品凤尾琉璃鱼,火候太老,重做。等等……那边那个切菜的,你手里拿的什么?不知道水木天华菇是不能用金铁切的吗?来人……给我把他丢出去,永不录用。” “青青……”那公子又唤了一声,仿佛没有看到木青青的忙碌。后者眼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公子,你也知道她是女大公,究竟何时来京都,我怎么会知道。” 那公子见青青终于和他说话了,顿时开心起来。“青青青青,你看我这件白色的听雪袍好不好看?她会不会喜欢?”说着,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青青见他一脸的认真,柔声道,“公子穿什么都好看……”这会儿又一道菜到了,她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吼道“你们从哪儿找来的米师傅?特么的这还叫黍米饭吗,啊?黍米饭就全都用黍米啊?这么黏,贵人们吃了怎么还吃其他的?全吃黍米饭,赔死我们吗?让他滚,有多远滚多远。” 发完脾气,她又看了少年一眼,脸上的冰霜消逝,语气柔和无比,“公子这么帅,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了啦。不过,要是在来一条横在眼上的白色巾帕,就更完美了。”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一边,正挤作一团浑身发抖的传菜们,又是一声怒吼,“你们是死了吗?不想传菜,就给姑奶奶滚。” 后厨顿时一片人仰马翻,乒乒乓乓的出具磕碰声,重物落地声,惨叫声不断响起。 翠微阁的后厨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国字脸的中年男子,看着忽冷忽热的木青青有些发愣,“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 “回君上,自从孤山回来以后便如此了。听说是因为极为崇拜那位女大公,时不时的就会这样。”男子身后一个女子皱着眉,满脸不开心。 “这样子,太像了。我说这傻小子怎么这几天总往这儿跑。” “老爷,少爷喜欢的……是女大公。” “哎,身在福中不知福,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就晚了。随他去吧,要是真能给我娶回一个女大公,这家我直接交给他。” …… 第四十六章 一棋定生晚来峰 兰香鉴的正殿,管事姑姑正慢慢品着茶。 茶是好茶,是木族的花茶。今日的茶中,放的是桃花,木族的桃花落了也带着灵性,正躺在茶水上舒展花瓣,缓缓起雾。 “姑姑,还没到,已经午时了。”旁边一位宫女走过来轻轻说了,又缓缓后退着退了下去。 “确认那辆车进了京都?”管事姑姑手里的动作停了,扫了一眼大殿。大殿内,无数女儿乖巧的站着,九纵九横,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里,都是参见神洗的贵女。其中几个还带着满身的疲惫,正是刚从孤山白驼赶过来的几位。 “花小小,你家大公为何还未到?”管事姑姑旁边一个女官站出来,喝问了一句。人群中的花小小身子一颤,连着旁边的香香也害怕了起来。不等她们说话,旁边的乾宝宝一声冷笑。不过,有人比她更快,只听一声慵懒的声音在兰香鉴响起,“姑姑问话也就算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狐假虎威?” “大胆。”那女官满脸铁青,手指瞬间掐了一个手印,眼看着就要做点什么。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印儿在她脸上出现,水墨嫣然双眼含笑,俏生生的站在了她身前。 “别说,玲珑那丫头啊,做事就是让人讨喜。这甩巴掌可比斗嘴爽快太多了。” “够了。”管事姑姑放下茶盏,挥了挥手,“大殿喧哗,拖出去。” “喏!”身后的阴影中出来几个女官,不由分说就把刚才出言不逊的女官拖走了。拖的时候还不忘用布巾捂了她的嘴,将她迷晕,免得大呼小叫。 等那女官被拖走,管事姑姑又瞄了水墨嫣然一眼,“都说太傅只有缚鸡之力,只会纸上谈兵。要我说,他才是真的深藏不露,连教出的小女儿都已经轻尘一品,还知道维护金顶王帐的面子,替我管教手下。” “嫣然不敢,是嫣然逾越了。”水墨嫣然行了一礼,缓缓退回了队伍内。 管事姑姑却笑了,端起了茶盏,“你做的极好。记住,在遇到这样的,不要留手,给我直接打废了。” “喏!”嫣然的腰板直了起来,很直。 兰香鉴内再次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只有轻轻的喝茶声,有过了一个时辰,管事姑姑终于把茶盏放下,抬起头来,“有些人,真是不知死活呢。往我身边安插眼睛也就算了,草芦也敢闯。” 殿内的众女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嫣然和后面的乾宝宝有些吃惊。 很快,夜幕降临,已经到了晚上…… - 不要相信眼睛,因为眼睛会欺骗你。 也不要相信耳朵,因为耳朵也会忽悠你。 曾经,那个喜欢敲闷棍的少年曾经告诉过他,可他从来都不信。 而如今,他却不能不信,又不想信。 醉红尘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缓缓的将手中的黑子向旁边移了一格,有些不甘的落下。对面的白子,已经占尽了天机,地利,连红尘一缕也不让过。 不过,这并不重要。 对面他以为了解的少女,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的眼中有刀光剑影,更有风霜雪雨,唯独没有片刻前的天真烂漫。 ‘她已经不是她,虽然她还是她,但此刻,却真的不是她。’醉红尘暗暗告诫着自己,他的耐心一相极好。 “三哥,你动了杀机。”一颗白子再次落下,少女笑盈盈的拿起青藤葫芦,喝了一口。“好酒,很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酒了。这酒玲珑肯定喝不出其中的烽火气。她太善良。”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夸自己,还不脸红的。”醉红尘抬手落了一颗黑子,他依然笑呵呵的。 “只是一个少女,你何必要为难她呢。杀人,多不好啊。”少女瞬间落了一颗白子,紧紧跟进。 “我又没说要杀。”醉红尘摇头。 “骗人,你动了杀心。” “没有,不是我,我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 “她真可怜,有时候,死比不死要幸福呢。” “那你呢?” “我?第一卷我已经学完了。我月红衣想学的,从来不过夜。”少女的手中多了一个竹简,正是白天躲着她的那一卷。竹简与白天相比,束缚的麻绳上多了一个木牌,上面有两个古篆————灵音。 “想不到,你取到的是这一卷。我们兄妹五人都曾经读过,每个人看到的却不同。不过要论最是霸道的一卷,当属六妹的这一个。” “可我没有琴。”红衣笑眯眯的又落一子,通杀。 “琴在心中,心生万物,万物可为剑,哈哈哈哈哈哈…………”醉红尘一声狂笑,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唰”的消失在棋盘前。 “当”的一声,一道银白匹练留下了他,红衣手中已经多了一把三尺青锋——云崖。 “还说你不想杀人?” “该死之人,必杀之。”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不断,很难想象一个要杀人的老人,竟可以笑得出来。他的脚轻轻一踏,一道银白从脚下冲出。 红衣也踏了一脚,一朵桃花在脚下无中生有,一闪即逝,“三哥忘了,我也是这草芦的主人呢。这里的阵,我也可以操控。” “知道又如何,你能懂得多少?”醉红尘无声的化为万千身影,一道道从花格窗冲出,冲天而起,每一道身影的手中都有一颗黑子,杀机狰狞。 “纳命来!”一声龙吟般的怒吼从草芦上空响起,声中带风,狂风肆虐。 “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这么大,喝喝茶,不香吗?”月红衣手中的剑轻轻一转,一道银色的圆在剑上浮现,一个圆,两个圆,圆生圆起,“嗡”的一声剑鸣乍现,无数的圆顺着地面展开,继而向上,在草芦内部相合,成一罩,护住了左右。 “杀!” “杀!” 两声怒喝,一个狂怒,一个娇柔。上下无数光华撞在了一起。 “轰!” 整个天地都颤抖起来,古银杏上金黄的叶片飘起了一片,无声的落在半空的某一处,一道浑身带血的身影跌落在地。 “噗通。”是个女子,身穿黑色连帽斗篷。黑色的斗篷下面很长,数不清的黑色羽毛在斗篷上起起伏伏,如千层的牡丹。 与白天的女子相同,兜帽内一团迷雾,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斗篷不错。”草芦的屋顶上,月红衣笑盈盈的站着。两眼看着那斗篷,满是欣赏。她的旁边,醉红尘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他手中唯一的一颗黑子,碎了,碎的很彻底。 “三哥,你的相好?” “不是。” “那就……杀了吧。”红衣的手指弹了一下云崖的剑身,一根发丝般的剑气无声飘出,飘向地上的黑袍女子。 “你,你们不能杀我。”那女子终于缓了过来,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抓什么……然后,她整个人都停了下来,她的眉心多了一个小孔,极小,微不可查。 “你杀人了。”醉红尘撇了撇嘴。 “刺杀王国第一女大公,黄金血脉,这是谋反,我没有灭她九族,已经是很好的人了。” …… 月红衣说的不错,当京都守备千云子亓被手下从画舫拖出来的时候,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带着人就冲向了老街。不过,他和他的手下连老街的青砖都没见到,就被挡在了碎玉巷子。 拦路的,是京都戎卫营凶名最盛的木鲲。 “木兄,什么情况,有人跑到我那儿说杀人了?”千云子亓满身的酒气,今夜不是他当班,所以小喝了一点,可那个该死的同僚竟然躲了,让他来顶缸。他知道,这事儿弄不好,他就要变成上面出气的替罪羊,要歇菜。 木鲲看着千云子亓,冰冷的眸子有些缓和。这个儿子玩伴的老爹,是京都有名的耿直人。这年头,这样的人不多了。 “听说,你家那个淘气的今天被你捆了?”木鲲仿佛在岔开话题,说着万千不相干的话。千云子亓眼睛一亮,连忙叫过亲卫嘀咕了几句,那亲卫连忙跑出巷子,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喷嘟嘟的小公子过来。 “木叔好。”千云九歌行了一礼。 与此同时,一通轰鸣声传来,一个铁塔似的少年追了上来,见到木鲲,也不说话,只是把脸扭到了一边。 “彩彩的阿姊今天被人刺杀,情况不明。你们和彩彩那丫头从小玩儿到大,又是义兄妹,过去瞧瞧。我等军务在身,离开不得。”木鲲一副公事公办。 两个少年一愣,连忙冲了出去。 “刺杀?谁这么大的胆子,活腻了?”千云子亓的额头满满的细汗,木鲲瞪了他一眼,“戎卫营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前者只能挥了挥手,带人收队。 碎玉巷的尽头,老街的青石路面倒映着少年焦急的神情。父一辈儿的目的,少年们自然不知道。但彩彩的阿姊他们晓得,那位白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少女,留给两人的印象太深刻。 等他们到了老街尽头,只见京都有名的凶婆娘——京都戎卫营御射将军莫斩南,正满脸笑容的和一个少女说说笑笑。她的身后,一个一身戎装的少女正站的笔直,目不斜视。 “完了完了完了,我家那个婆娘怎么也在?”千云九歌硬着头皮走过去,好奇的是,竟然没有人拦着他们。 “好了,我也该走了。过场总是要走一走,走完了,我又得回去那个笼子了。不过……这事儿不算完。”莫斩南一脸欣慰的站起来,身后的少女已经用目光拦下了走到身边的少年。 莫斩南的对面,月红衣一脸笑容的站着,她的眼睛没有看少年们,而是落在了姑姑身后的少女身上,“是个好苗子,姑姑眼光不错。” “那是,有时间来戎卫营。雯雯平时没什么时间出来,你们相互切磋切磋。女孩子嘛,除了酒和小帅哥儿,没事比划比划总是好的。”说完,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看也未看旁边的少年。 等戎卫营离去,月红衣看了一眼千云九歌。粉嘟嘟的小公子显得很紧张,旁边的木白却很自然,就像第一次见面。 “你们和彩彩,很熟?”月红衣问。 “她是我们的大姐头。”木白一脸的憨厚,说完了一愣,又道,“不过现在你是她的大姐头,就是我们的大姐头的大姐头了。” “所以,大姐头被人欺负,你们是来助拳的?”月红衣看着两个人的目光,就像看着邻家弟弟。 千云九歌被这目光刺激到了,他一脸郑重的挺起胸膛,仿佛在证明着什么,“我们是吃老街的百家饭长大的,住在这里的都是我们的家人,要想欺负他们,得先踏过我们老街四小强的尸体。” “老……老街四小强?”月红衣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啊哈…………” 笑声传遍了老街,老街的邻居们在笑声中闭上眼,继续蒙头大睡。这些老实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门观望,更没有点亮烛火,仿佛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笑够了,红衣很郑重的将手放在了千云九歌的肩上,“那么,从今日起。老街有我来守护,你们愿意跟我吗?” “应该……不愿意吧?”红衣手中多了一把剑,“噗”的一声捅进了千云九歌的心口,然后拔出,再捅,拔出,再捅。 一剑又一剑……千云子亓的心口已经开了一个大洞,却没有一丝血流出。 在月红衣身后的银杏树枝头,一只泡芙正趴着,双眼一片青色幽光。 “他们在哪儿?”一脚将变成稻草人的千云子亓踹到一边,月红衣看向了旁边的木白。木白这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声化为一团烟雾,不见了。 “三哥…………”月红衣轻轻的唤了一声,过了三息,醉红尘出现在背后,一手啃着鸡翅膀,一手提着千云九歌,木白则是躺在地上睡的正香。 “人呢?”月红衣问。 “没追上,有人蒙蔽了天机,只救了两个娃娃。”醉红尘吐掉鸡骨头,一脸的寒霜,“连我都看不透,六妹,这盘棋不好下啊。” “不好下?那就掀桌子。” 第四十七章 金顶君王烹肉 七月初四,寅时。 今日是神洗大典的正日子,可谓是举国欢庆日。各府衙门,百族代表,甚至山人们都早早的起了,仔仔细细的准备着,生怕一会儿大典出了纰漏。 不过,没有人知道。在金顶王帐的正殿,原本每日上朝议事的地方,人王莫千夜正在炒菜。 大殿中央放了一个玉制灶台,上面的灵阵已经开启,青色的火焰不断升腾,上面悬了一口浮空的铜锅。莫千夜身穿王袍,扎着一个小围裙,这会儿正一手提刀一手按着九转灵鹿肉。手起刀落,薄如蝉翼的肉片起起落落,切完了,肉还是那般模样,用手一抹,散成了一片桃花。 砧板旁边已经切好了葱段,蒜末,甚至还有百姓们见了就跑的妖灵之牙(辣椒),传说能毒死一头驴子的绿青果(花椒)。 准备停当,君王转过身,将铜锅的盖子掀开,先将灵鹿肉倒进去,等鹿肉被木灵水焯的三分熟,抬手打了一个印诀,铜锅灵阵闪耀,里面的灵鹿肉已经去了杂质。 将肉捞出,放在旁边淋干水分。 君王取出了一坛酱料,将准备好的灵鹿肉倒入,封上坛盖,开启上面的灵阵放在了一边。 再取一锅,此锅广口无柄,甚是奇特。 手一划,空气都被划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口子,君王不慌不忙的从里面拽出一头九转黑龙的身体,“咔嚓”一声剁开龙背,从里面抽出了一条三红两白的龙肉。 将龙肉丢进锅内,转换铜锅上的灵阵炼化出油,等油热了,然后放入葱段,蒜末炒香。再放入妖灵牙齿和绿青果,便把已经腌制好的整坛灵鹿肉倒入。炒至金黄,君王一手高高举起,猛的向下一拉,有水自天上来,入锅翻起九层浪。一时间,大殿内香气扑鼻,引人口水连连。 君王又取了各族进贤的时蔬一一放入,然后大火收汁,出锅。 将肉分到几个玉盏内,君王端着一盏随意的坐在了正殿北首的台阶上。他的殿堂,没有宝座,一阶之上是长榻,想躺就躺。 “大家都尝尝。” 君王发话,自有女官款款而来,将肉食分了下去。 能与君王同食,琉璃之内是何人? 一阶之下,坐了几位。 左首首位,是个英俊的男子,看不出年纪,一身紫衣。他的下首是个姑娘,即使在殿堂也戴着一顶星云纱做的圆斗笠,斗笠边缘有纱落下,遮住了容颜。 两人对面,紧挨着君王的位子空着,下首坐着白龙崖的老剑圣君白,君白再下首,则是已经在脖子上围了布巾,两手已经拿住刀叉的盛彩彩。 而君王的长榻下,还有一盏,一只泡芙已经开吃了。 “最近,琉璃有些不消停,日子不好过啊。”君王一边用筷子翻着肉,一边缓缓吹着。小盏上有灵阵,可一直将盏内的肉食煮的滚沸,故食用之时需常常翻动,以免烫伤。 “听说昨夜老街见了红,这可不是好兆头。”左侧的女子笑了,仿佛见了红她很开心。 “都是自找的,怎么,你这丫头很高兴啊,和你有关?”盛彩彩小嘴儿不停,头也不抬,说话却是老气横秋,那女子竟不敢反驳。旁边的君白也停下了筷子,瞥了一眼那女子,“我白龙崖内定的剑心阁阁主都敢动,不知道某些人,是不是活的太久了。” “你可拉倒吧。”旁边的彩彩完全不给老头儿面子,一边吃,一边说,“昨天钟响你没听见啊?现如今,我那位姊姊可是你六妹。十二楼的老丁头儿见了,论辈分都要喊一声姑姑。” “昨日敲钟的,是她?”显然君白是真的不知道。这下,他可乐坏了。 “钟又响了,这是好事。”君王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可竟然有人能潜入草芦,细思极恐啊。还好我这长榻不值钱,没什么人惦记……” “我那两个小兄弟差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莫小子,这事儿你得给我一个交代。”盛彩彩吃的欢,说出的话连君王也一起压,对面的女子愣住了,明显被她的来头惊的不行。 “不急,肉都在碗里,急什么,它还能自己翻出碗去?”君王继续吃,边吃边喝汤,一脸陶醉。“那丫头神洗是不会参见了,顶多去看看热闹。有了白山草芦就等于有了这天下的藏书,说实话,我都有些羡慕,嫉妒。 刚好,本王早就将烽火令给了她,就让她提前些。有些人,有些事,总要找回来,总要做个了结。” …… 寅时一过,玲珑便睁开了眼睛,身子还有些伐,但精神却极好。 听见动静儿,青竹已经到了身边,“小姐,今儿就是神洗前的大典了。夫人已经连夜派了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过来。另外,小姐以前让我订做的几件东西也到了。” “嗯。”玲珑点了点头,四女已经走了进来。 梳洗过后,芍药呈上了木盒,里面的东西让玲珑满脸放光,“好手艺!” “夫人说,依稀记得第一次接小姐回家的路上,小姐提过的方法,也不知道罩……罩杯对不对,还请小姐试过再说。”青竹取了盒子,四女退出去,拉上草芦的门,守在了外面。 至于泡芙,却不见了,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是下半城的布之达者亲手做的,已经半只脚踏入布之掌控,女红比夫人这个半吊子裁缝厉害的不是一点。”青竹一边帮忙,一边道,“这是夫人的原话。夫人还说,那几样宝贝尽量不要显露出来,免得让人惦记。现在小姐在京都是很多人的眼中钉,此时越低调越好。” “刚刚好,动起来一点不磨皮肤,很舒服。”玲珑很满意身上的宝贝,青竹这会儿从旁边取了另一个盒子,开了,是一件裳云襦裙。 里面一件三层的白色齐腰浮云衬裙,与身上的小内内颜色相同,穿上身,如盛放的牡丹一般。 上面是一袭白底云纹织锦的,对襟素色桃花窄袖小衣,两肩处淡淡的粉白桃花和深红色的对襟相互映衬,一淡一浓,如醉月湖水的桃花,让人心中暖意无比。 小衣外面,是直到腋窝的橙色襦裙。裙下三层,两布一纱,层层叠叠,上面绣着青白双色的凤鸟和粉白桃花戏流云。动一动,凤鸟和流云好似飞动起来,像走在云上一般。 等将白色的丝带穿过腋窝,从锁骨下一绕,扎在襦裙上面带状的深红色绣口上,再将一条长长的橙色星云纱从身后一绕,在两只臂弯里向前一搭。 青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夫人按照小姐所画,亲手做的。绣了两日三夜,听芍药说,手指都破了。”青竹双眼泛红,说着,转过了头去。玲珑一听,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青竹连忙拿了巾帕,“小姐快别哭了,眼睛都红了。” “不打紧。”玲珑擦掉眼泪,将马上想回到孤山的想法压下去,然后拿起唇脂轻轻一涂,便算好了。 “我只是没事儿的时候,胡乱的写写画画,竟然做出来了?”一边收好唇脂盒,一边看着水晶镜子里晶莹剔透的红嘴唇,玲珑满心的喜欢。 “是小姐走后,夫人整理小姐房间时发现的。”青竹连忙献宝,“小姐随手画的小册子,夫人看了甚是在意,连刻灵师,转灵师都请来了呢。” “转灵师?” “用小姐小册子上的说法,就是物质融合的高手。”青竹越说越激动,“最先的香酒,用的是白驼酒。后来发现不行,还是老管家把珍藏的武妃醉拿出来才成功的。制香酒用的丁香,藿香也都是灵力充沛的天品。棉花用的是百草谷的九瓣棉,烧酒的壶也是五锻刻灵的呢。” “成本太大了。”玲珑听得手心都是汗,感觉涂在唇上的,哪还是唇脂,这都快赶上仙器了。 “夫人说了,小姐用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东西。”青竹却是一脸高傲,“再说了,这些东西咱们府里库房多的不得了,平时都是胡乱堆在一边儿的。” “那后面的制膏呢?”玲珑有些好奇。 “依照小姐的小册子写的,当然用的是牛脂啦。”青竹道,“不过是三目的一转灵牛,平时踏月也不吃,正好拿来用。” “小姐不知道,听芍药说啊,搅拌的时候那转灵师生怕出纰漏,用的可是看家的斗转星移大阵,牛脂和朱砂一入香酒壶,直接就变成了亮晶晶的红膏。” 一边说,小妮子一边笑嘻嘻的一挥手,桌上已经多了整整百十盒唇脂。就连那唇脂盒上也是雕花的水晶盒子,很是‘低调’。 “夫人说了,这个级别的唇脂,以后全由小姐拿来送人情。另外府里已经划了专门的院子,听说要制作三个品阶的不同唇脂,专供王室、和外族。普通百姓的,只做了无色的。” “无色也好,男子也可以用。琉璃地处大漠,虽然都是绿洲,可毕竟天气干燥的时候,嘴唇还是会裂开。马上就小暑了,百姓能少受不少苦。”玲珑收了那炫目的唇脂盒,暗暗佩服娘亲的远见。 女人,有哪个会顶得住这种宝贝的?毕竟…………你们懂的,快去点赞,收藏,关注啊。 对了,有票票别忘了赏我两张啊,啊啊啊啊………… 第四十八章 龙渊阁海棠传密旨 天边还是微亮,两根细细的巨大半弧已经悬在天空。 天空下,与天相接的金色大漠中间,郁郁葱葱的绿色和镜面一样碧蓝的湖水之间,人潮踏着七道霓虹桥走过千机坪,聚集在了神庙广场四周。 广场中央是悬在半空的平台,上有九层水塔,塔下有悬梯如龙环绕,再下面则是九道火焰型的拱门。拱门银白,像极了女子头上的发簪,静静的立着,下面的灵阵却已经光华微露,有花瓣自平台飘向四周。 广场的正北,有一座九层楼阁呈弧形沿着广场边缘升起。三层以上,楼阁变窄,到顶端一层,则是如长剑般的一块石碑悬空,上面的上古灵刻闪耀着青色的光芒。 卯时三刻,九层阁楼的第二层,已经坐满了各路诸侯以及家眷们。霓虹桥上开始出现了百姓的身影。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庙前广场一层,并没有允许所有百姓进入霓虹桥。毕竟有资格得到消息的都知道,大巫祭闭关至今未出,传承巫祭修为尚低,还不能动用扩大空间的星空大阵,所以容不下那么多百姓观礼。 本着教育从娃娃抓起,这次可以观礼的,均是各地推荐上来的三才童子。 一德二忠孝,三知千字文。清一色的七八岁娃娃,最大的不超过九岁。 …… 看着下面鱼贯而入,即使已经被长辈们提前叮嘱,仍然大呼小叫的娃娃们,九层楼阁的三层顿时一片笑声。 “瞧瞧,这就是你们人族的将来?只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疙瘩而已,连我们的宠物幼崽儿都不如。”三层的左侧尽头,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了整个角落。 那是一位五仞高的巨人,整个身体都是青色的岩石。头和脖子、肩膀连在了一起,原本应该是头的地方以及左下,右下一共有三个头。 三个青色带着金属光泽的头,将像被人一拳打进身体里,嵌的很深。与头不一样的是,他的身体岩石带着些许绿色,左肩,腰腹和膝盖的裂缝处长着生机勃勃的小树苗和花朵。看起来就像一座假山。 “那是撼山族的勇士,他们的脾气不太好,但是修剪起花花草草,可是三界少有的好手。”中间的一位妇人趴在身边的儿子耳边轻轻的低语着,那孩子连忙看了过去,一点也不怕。 妇人的声音很低,撼山族的巨人还是听到了,转动第三个头颅看了她一眼,“我们最喜欢用人族做花肥,因为养分还算可以。” 那孩子听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明显被吓得不轻。 巨人左侧的一个水晶贝壳“叮咚”一声缓缓张开,一片水声拍岸的声音中,身穿绫罗的一个黑发少女伸展着腰肢露了出来。 那妇人连忙哄自己的儿子,“宝宝别哭了,快看,是泗水族的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在哪儿?”那胖嘟嘟的娃娃脸上带着泪花看向四周,突然笑了。 “一把岁数的人了,就知道吓唬小娃娃。”泗水族少女白了石巨人一眼,向那个孩子挥了挥手,“你好啊,小帅哥儿,我是泗水族的淡水族人。你以后长大了,要是见到深水族,可要赶快跑,不然哭都来不急的。” “哦。”那娃娃连忙靠到娘亲怀里,却还是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少女。 少女胸前两个七彩的贝壳,身上是深海冰蚕丝做的连衣裙,这在‘土里土气’的人族,可是难得的‘景致’。 “我说,那个丫头来了吗?有人看到没有?”一个孩子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从黄金贵族专属的第四层跳下来一个一仞多高的身影。 那是一棵树,一棵有手有脚的树。树就是树,却没有疯狂乱长的枝杈树叶,全身只是老树皮,只有头顶生着一根金色的细长枝条,上面开着一朵小花。 “咦?”小娃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妇人连忙将他抱紧,“别动,别说话。那是尊贵的木族长老。” 来自木族的小树苗见没人回答他,瞧了瞧,一个闪身到了妇人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怕什么来什么,妇人额头的细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原本的夫君不知去了哪里。 “小娃娃,你看到没有?”小树苗侧着身子躺在软塌上,头上的小花儿摇个不停。胖嘟嘟的娃娃眼睛紧紧的盯着晃动的小花,说着‘没有’,挣扎着伸出了手。 “让长老见笑了,娃娃不懂事。”妇人连忙拉回自家的熊孩子,那小树人却是无所谓,“孩子都这样,用大石头狠狠的压一压,才能长得茁壮。别总是抱在怀里,没风没雨的,将来太阳一晒可就断了。” “谢长老指教。”妇人连连点头,却不敢多说什么。 她的身后,两侧,坐了许多的城邦主和家眷,却无一人替她说话,一时间,她仿佛一片枯枝,任由狂风暴雨摧折。 然后,她听到了身后的一片惊呼声。 “女神在上,那是什么衣服?” “啊————你们快看,她的嘴上,她嘴上是什么?是血吗?可为什么亮晶晶的,感觉特别美!!!” “她的头发也好黑好亮……神啊,她耳朵上的那个坠子,竟然是玉石雕的桃花。还有戒指,竟然是藤条的……好精致。” “我特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暴发户,这些蓝钻,珍珠简直土到没边了。都是你的错,要是你不娶那个狐狸精,我也可以戴这样的首饰的。” “……” “她是谁?” “对啊,她是谁,你们有人知道吗?” “看她身边的两个丫鬟,穿的也不一般。” “是今年最流行的谪仙裙,平时都是黄金贵族才能穿的,我的女神啊…………难道她是王室吗?” “闭嘴,王上无子嗣,难道你想那几个王妃给你赐酒吗?” “可……你们有谁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没见过啊。” “……” “你们快看,她的怀里,啊——————她的怀里有一只猫咪,女神啊,太可爱了。我刚才怎么没发现。” “……” 无数的女子扭动着腰肢趴在了三层的栏杆上,惊呼着,尖叫着,即使那些城邦主也一脸兴奋的踮着脚尖远眺着。 没有人发现,坐在中间的妇人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后背,更没有人发现,她怀里的孩子已经到了小树苗的肩上。 是肩上没错。 一仞不到的小树苗,用一只手轻轻的托着小娃娃,正冲着妇人呲牙笑着。然后………………一转身从三层跳了下去,“走咯,去看小美人。” “咚!”妇人一下子晕了。 …… 霓虹桥头,听雪和青竹身穿蓝白鹤舞谪仙裙,手提桃花灯开路,后面玲珑轻移莲步,抱着泡芙款款而行。 玲珑身后,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一字排开,身穿统一的素白蕾丝对襟方领淡绿妖袄,淡粉百褶裙,肩上扛着玲珑伞。这些以玲珑为名的伞,不用说,也是月玲珑小册子上的稀罕物。 银白的伞骨上金色枝条勾勒出一片桃花,伞面的星云纱上流动着五段刻灵才能有的青色流云。伞缘有粟米大的晶珠成线垂落,行走间,如飞落的瀑布,亦如星河。 五个少女,年纪相仿。 襦裙,谪仙裙,妖袄,橙色如夏秋,谪仙如冬,妖袄春意傲然,走在上千的七八岁娃娃中间,如同四季绽放。 “孤山大公……” 七女刚刚到了桥头,一位身穿青色宫衣的女官带着四个绿衣小宫女已经迎了上来,“大公,”她到了近前,连忙行了一礼,借着行礼的瞬间,一物被暗中塞到了玲珑手中,“王上密旨。”女官闪在一边,然后带着宫女们远去了。 那模样,就仿佛有事路过,偶然碰到了玲珑,礼数到了,自然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姐,”右侧的青竹挥了挥手,让几个眼睛总是盯在她们身上的小娃娃快些走,悄悄说道,“那是管事女官茶姑姑手下的常女海棠。掌管王上起居的长亭鉴紫烟姑姑,是她的娘亲。” “听说王上有意让茶姑姑再进一级,从贵女升到侧妃。毕竟掌管后宫出行琐事的咕噜房车夫人已经病了太久了。所以,这些日子茶姑姑可是特别勤勉,听说连这次神洗前的灵秀验身,都是她亲自操持的。还听说,为了这事儿,亲自把一个女官给……” “谣言不可信,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玲珑继续缓缓的走着,听雪在旁边瞧瞧的指引路,她们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广场边缘的小暖阁。 小暖阁不少,多是给贵人们处理一些私密之事。 进了暖阁,青竹立刻关了门,取出罗盘开启大阵,将有也好没有更好的眼睛挡在外面。 而玲珑则展开了密旨: ‘四金五红七粉,慎之。’ 八个字,包含甚多,玲珑将密旨折好递给听雪,后者接过去手中一团火焰吐出,将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 “以前,是个土疙瘩,想往高处去,每每都跌下来。如今……金豆银豆红豆,还是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听雪,青竹。”玲珑理了理衣装。 “在!”两女精气神一凝,呼吸都慢了下来。 “我们今日哪儿也不去,就在一层,和这些小不点儿在一起,甚是开心。”说着,向外面走去。 青竹连忙收了禁制,然后挑起帘子,开了门,“小姐,九层龙渊阁,一层乃是平民之地。和二层的诸侯列侯不同,一层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这要是让三层那些外族贵宾长老们瞧见了,定然又要笑话我们人族。再说了,我们已经迟了这么多,长宁侯、东林侯估计都在四层等了不知多久,作为黄金贵族,小姐也是要去见一面的。 这些虽然是过场,可要是不去,那位五层的太学首座丁老夫子肯定不依不饶,而太尉估计又要落太傅的颜面了,这三个老爷子,可是斗了大半辈子了,太傅又是小姐的外祖父…… 小姐总不能让七层的那些妃嫔们嚼舌根不是,她们平时吃穿用可是被夫人压的死死的,正想找个由头搬回一局呢。 六层的神庙祭祀们和八层的山人们也看着……小姐你看……” 第四十九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层。” 玲珑全然不理青竹的口干舌燥和满脸的着急,就两个字,其实两个字她都嫌多。 去四层,她是臣子,少不得要被太尉戳脊梁骨,各路侯爵也要睡不踏实,唯恐站错了队。 自从孤山没了主心骨,她和皓天双双被封大公,看上去一门两公爵,孤山白驼这一脉王恩无人可比。 但有眼睛的都明白,皓天年幼,军中没几个会服他。尤其是老爷子当年的老兄弟们,不仅不会帮衬着,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 因为他亲口说过脱离莫氏,这是背叛。 而她,一个女儿家,至今娘亲未曾提过府中任何事,尤其是白驼军。直接把她塞上车送来琉璃,甚至不等她醒来,可见事情已经到了十分棘手的地步。 要不然,一等大公何需要准备人情礼物? 云熙关,白驼军,一个西南,一个东南,京都南方两大要地,上面定然不会放任不管。这些日子谁管着?诸侯?压不住!那定然是上面直接下派,以王命暂时接管莫氏宗族手上的兵权。 换成其他两个黄金贵族,这事儿成不了。 可当今王上是莫氏三祖所出,他来管,众望所归。 但是,如果她以黄金贵族的身份坐到四层,这乐子就大了。 除非她是痴傻之人,不能理事。 ! 五层,别人去不得。 太傅,太学,太尉,听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了不得的人物,带太字的,走到哪儿都是横手拦江的主儿。 不过别人去不得,她去得。因为她是红云兵戒的主人,莫氏宗族当今族长。 她醒来已经有些时日,听得也不少。具她推敲,应是先宗族,后君王!毕竟爹爹去的时候,王上那次哭诉透露了不少,如今躺在碎月霜寒镯内的烽火令就是证据。 可是她如果真去了,说不好整个五层就只能她一个人坐着,连王上都要屁颠屁颠的跑下来见一面。 那不是搞事情吗? 这也是密旨内五红,慎之的意思。红,自然指的是红云兵戒,宗族权柄。 ! 至于七层,更是主动去不得。 七桃花,桃花指的是醉月湖的桃花,也是她的点妆之花。定花之时,她还未曾参加认祖归宗大典,用的还是娘亲取的月玲珑。 此名在大典之后算是闺阁名,以此名观礼,便是抛开了大公的身份,黄金贵族的威仪,只以孤山女儿为座。 换做别人,顶多坐到三层的诸侯家眷之间,做个低头吃喝的。 换做她,便是王上的子侄,来了自然坐到后宫嫔妃左右,算是晚辈。 要是如此,说不得以后不要说军方,就是那些文臣见了她,也要如看窗下尘土一般了。 一层好。 甚好! 玲珑出了小暖阁,随着人流进了一层的旱莲台,踏上一片旱莲,带着六个贴身丫头踏上了一艘绿意葱葱的旱船。一层旱船游动,环绕广场,虽然没有上面俯视天下的豪情,也没有一览晓江山的霸气,却热闹。 旱船巨大无比,船有三层,五层,七层。她的这一艘,却只有一层,船头坐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旁边坐了一棵一仞高的树妖。 玲珑也是好奇心来了,远远的就瞧见这两个有点意思,于是她来了,于是,那个胖嘟嘟的娃娃向她伸出手,她将怀里的泡芙交给芍药,将娃娃抱了起来。 娃娃七八岁,干干净净,圆嘟嘟的,像个可爱的糯米汤圆,她抱在怀里,捏了捏娃娃的脸,坐到了树妖旁边。 “你们人族真是没救了,和我在一起哭的昏天黑地的。见了你,早早的抹了泪儿,开心的不得了。难道长得好看,就可以人见人爱?”小树妖一脸的羡慕,开口说话与孩童无异,想来也是一个娃娃,只是不知道谁带来的,这里可是神庙的神洗大典,妖灵都能随意走动,想来背后的人极为厉害。 “娃娃懂得什么是美,估计是想娘亲了。”玲珑低头看了一眼汤圆儿,这会儿他竟然睡着了,也是无语。旁边的青竹看了,上前一步,“小姐,让我来吧。”她伸出手,玲珑摇了摇头,“不碍事儿,我抱着就好,要是换了人,怕是要醒,困极了惊醒可是会闹病的。” 小树妖一直歪着头看着,这会儿他一直盯着玲珑左手上的木戒。玲珑今日只带了这个地摊儿货,她很喜欢这份繁华里的自然,宁静,春意盎然。 “我……可以摸摸吗?”小树妖显得很忐忑,头上的小花儿都蔫了,玲珑笑了,伸出手指,柔声道,“当然可以啊,你要是喜欢,可以送你。” “不,它认定的是你,谁也取不走它。”小树叶说的玄乎,许是妖灵的缘故,能懂木的心?可戒指只是一段木头雕成,早就死了,能有什么心。 只见小树妖低下头,头顶的小花轻轻的碰了碰木戒,那木戒上立刻多了一片绿叶,接着小树妖便喝醉了一般,脸蛋儿红红的,抬起头,双眼发亮的看着玲珑,“谢谢阿姊,他人都是见了我怕的要死,只有阿姊如此待我。” “谢什么,只是随手之事。再说了,你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那些怕你的,定也是第一次见你,吃惊而已。”玲珑缓缓的摇着腰肢,全然把自己当成了摇篮,怀里的娃娃睡的甚是香甜。 那小树妖听了,立刻沉默了,低头思讨着什么。 玲珑又道,“以后无聊,可以来城外城老街的尽头,我就住在银杏树下的院子里。那棵银杏传说已活了千年,你们肯定可以成为朋友的。” “当真?”小树妖猛地抬起头,激动极了。 “当真。”玲珑很肯定。她的脸上洋溢着朝阳般的笑容,身上的橙色襦裙仿佛天边的云,让所有渴求雨水的绿色仰望。这一颗,四周的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不一样了,心底生出一种哭泣的感觉。定力小的孩子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定力大的也是一脸惊呀。 一刹那,小树妖不见了,留下玲珑若有所思。 “小姐!”青竹和听雪站在旁边,满脸开心的伸出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玲珑的心“啪”的一声碎了,她知道,这两个丫头肯定又是故意没提醒她,刚才那位也定然不是妖灵。 “你们两个……”玲珑‘狠狠的’咬了咬牙,青竹上前一步,趴在耳边嘀咕了一句,“刚才那位是木族的长老,当今木族唯一的王,是他的亲叔叔。” ‘完了,被坑了。’玲珑再想,自己对身边这两个丫头是不是太好了,改天是不是给她们找个人家,赶紧丢出去。要不然,某一天肯定被她们坑死。 不过,这样的坑,她怎么有点想多来几个呢? …… 玲珑不知道的是,当她踏上旱莲台的一刻,九层龙渊阁已经惊起了一层云烟。这云烟遮住了许多人的眼睛,也蒙住了许多人的心。 而九层之上,二层人最多,声音自然也大了许多: “她到底想干嘛?怎么在一层坐下了?” “要我说啊,定然是自知人小言轻,还担不起黄金血脉的重量。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女人嘛,还是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理,什么以字为名,终身不嫁,做做样子也就行了,也没人抓住不放。”一位紫衣妇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眺着下面,满脸的傲气。 旁边的一女子将一盘上品红瓜推过来,一脸的崇拜,“姊姊说的在理。不过灰衣巷长大的,即使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瞧瞧她那一身儿,黄不拉几的,我还以为在小暖阁掉进去了呢,还把嘴唇也涂得猩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胃口好,吃肉都不用烹制的。” “……” 两女说得起兴,四周也议论纷纷,有人哄笑,有人声音也大了几分。 “不愧是未来并蹄莲台的军机第一夫人,羽姐姐这一说,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呢。”不远处的一桌,一个青衣女子向这边点了点头,“我瞧那丫头手上,耳上,戴的都似神物,不知姊姊可否解惑?” 正嗑瓜子的妇人笑了,“我说是谁声音如此动听,却原来是花贵妃的妹妹剪花剪大家。前些日子,剪妹妹新婚,我可是还去了。只是家兄因为军中事物和神行司掌案有些误会,我当日身体又突然不舒服,便只能早早的回了府,连和妹妹说体己话都没说上呢。” “我家君上倒是从未提及此事,倒是让姊姊心里挂念了。新妇不能擅自外出,说起来,今日要不是五年一次的举国大典,我家那口子还不放我出来呢。”那剪花姑娘说着说着,脸也羞的红了起来。 四周的人听了,表情不一。 那紫衣妇人连瓜子也放下了,满脸窃笑,“妹妹新婚燕尔,当是羡煞旁人。不过,这些许事情还是不要在这里说,免得被人笑话。” “姊姊说的是,是我孟浪了。”剪花连忙致谢。 这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起来,聊的更是兴起。 “妹妹刚才问那坠子和戒子,其实我也看不出的。只是下人们前日回来说了件趣事。” “是何趣事?” “听说城外城,有女为了一个坠子差点把妹妹也拿来抵银钱。摆摊的老人家和公子心善,不仅没收银钱,还送了一个戒子。” “哦…………” “两位姊姊不知,那是什么神物,只是那些百姓自己做的,俗物而已。”又一个声音大了起来,却是紫衣身后的一女,正满脸的笑意。 不过,没人理她。 这时,一顶闪耀着五转刻灵光华的滑竿儿从楼梯缓缓上来,上面正端坐着一个八岁女童,一边扇着团扇,一边啃着苹果。滑竿看起来单细无骨,抬的人却是整整八个,且均是赤膊的彪形大汉。 “某些人啊,真是吃不到果子说果子酸。”一道甜甜的声音从滑竿上响起。四周的不少人都站起来,默默的行了一礼。 “见过荒城侯。”几个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女子,连忙起身,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八岁的女童一脸的智珠在握,挥了挥手。她看了一眼刚才的紫衣妇人,“姊姊家兄乃是太尉,掌管全国兵马调度,夫君又是并蹄莲台第一军机,身份尊崇,言行当小心为上。” “喏!”紫衣妇人连连点头,她自知自己没有品阶,对方虽是侯爵,却是王国门户之一,连老一辈儿都需小心应对。 女童挥了挥手,滑竿缓缓前行。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不屑的望了下面一眼,声音惊醒了一个个装糊涂的诸侯,“只是个刚没了爹爹的可怜人,扶不上墙的东西,孤儿寡母的,还有心思打扮,也不照照水面,自己都要丑出琉璃了,什么东西。” 滑竿儿走到二层另一边,有女官降下了帘子遮挡越来越盛的暑气,这原来说笑的诸侯和家眷们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说笑笑,不过声音已经小了些。 - 二层的热闹,自然逃不过有心人。 这边荒城侯四周刚落下帘子,七层正在品茶的一位夫人轻咳了一声,身后的影子里无声的走出一位女官。 “剪花今日多喝了几杯,送她回万府。另外告诉神行司掌案万里万大人,既然我妹妹嫁到了他们万家,管教之事,也当做好。” 说着,这位二十出头的夫人吹了吹手里的茶,然后一口喝干,“再去备一份儿厚礼,直接送到那丫头身边。就说我说的,请她上来说说话。来京都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见着,我这个婶娘甚是想念。” “喏!”女官行礼,然后退入阴影中不见了。 旁边另一位夫人笑了,放下茶盏,抬起好看的小手挑了一块点心,然后喂给了怀里的一只黄白相间的狗狗。狗狗小腿很短,两耳略大,不过三个巴掌大小,小香肠一般。一边吃,一边看着自家主人,满脸的欢喜。那夫人一边喂狗狗,一边道,“王上将霓裳阁交给姊姊打理,我当年还不服气,如今看姊姊如此善断,当真是佩服。” “有什么佩服的,妹妹顽劣,阁里那些丫头也让人不省心。你瞧瞧……”说着她用手指点了点平整光滑的眼角,“我这几日都有眼角纹了,老了。” “姊姊就喜欢说笑,姊姊要是老,我这个后来的夫人不就是老妪了?”喂狗狗的夫人笑着抱起狗狗,回头望了一眼,“看来梅姊姊又在带着霜华那丫头做好吃的了,咱们一会儿可要有口福咯。” “……” 正说着,一左一右上来两个女官,分别贴在两位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出大事了————娘娘得求票票,求点击,求收藏,不然后宫要饿死了。” 第五十章 醉卧三千雪 “要出大事!”青竹站在一边,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桃花灯杆,她的另一侧,听雪依然平视前方,没有丝毫波澜。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昼夜颠倒,日落月升,如此天地异象直接让满城的人心跳加速,一抹恐惧的情绪慢慢滋生。 “夫子说,十六年前那一天,也是如此。”玲珑怀里响起一个好听的童音,汤圆儿似的小娃娃醒了,正好奇的看着天空。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玲珑问。 “夫子说,那天雪娘娘走了,这世间便再无雪,天地都因而悲伤,日夜颠倒。” “雪吗?”玲珑依稀记得她醒来的那一天,下雪了。六月飞雪! 然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小姐?”青竹的脸色很不好,非常不好。因为夜色下的小姐,是孤山大公。听雪拉了一下她,摇了摇头,两女看向天空。 天空的黑暗中央,一团光明正打开天际,有光落下,笼罩了整个神洗台。 “还真是大手笔呢。”一双黑色的眸子闪动着好奇,红衣睁开了眼睛,此刻,她已不是玲珑,也是玲珑。 “是哪个抢了我的娃?”九层龙渊阁的上面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一个彪悍的身影从天而降。四周的孩子们惊叫着倒了一片,游船震动。 来人身高两仞,身穿紫色蟒衣,是个侯爷。 “将我儿交出来,否则……” “否则又如何?”红衣笑了,将怀里的娃娃抱入怀中,用下巴在娃娃的头顶磨了磨。那七八岁胖嘟嘟的小娃娃竟很是喜欢,主动的向后面靠了靠,半分也没有想要找爹爹的意思。 “哪个给我娃娃施了什么妖法?想死不成?”彪悍的汉子满脸的狰狞,一条条血管如蚯蚓一样乱窜,怒火已经将眼睛烧的红了起来。 “侯爷,侯爷使不得……”一个妇人尽量克制着声音,努力的分开人群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暴怒的汉子,“这位是孤山大公,孩子又没事,你发的什么火哟。”妇人的声音很柔,柔的像水,汉子的火一下子就熄了,脸上也多了憨憨的笑,“嘿嘿,嘿嘿嘿,那个,那个……” 他用力的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旁边的妇人用胳膊顶了他一下,他顿时醒悟,“关内侯英王丘拜见孤山大公。”说着,就要行礼。 红衣的笑容很甚,两眼看着眼前的关内侯。按爵位比侯更低一些,可名前有英王二字,便不同了。他这一拜,也很是不同。看起来粗鲁彪悍的汉子,心细的却如毛发,心机颇重。旁边的娘子也不拦着,这是要拖她下水? “好啊,你敢拜,我就敢接。”红衣将怀里的娃娃抱得更紧了,身后的听雪退了一步,青竹便退了一步,而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已经扶起了孩子们,带着他们去了另外一船。 旱莲上星光点点,空中有水隐隐出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在每个人的心底,“孤山莫红衣,你有何德何能坐在一层,这里尽是三德童子,你……算是什么?” “唰”的一声,英王丘头顶的空气燃烧,一袭黑斗篷悬浮在空中。连帽,千层黑羽微动,红衣很眼熟。 她笑了,一把剑鞘出现在她的脚下,她的身边多了一袭白衣,“杀了她。” 天地间忽然起风了,原本没有风,风因白衣而起。 白衣动,白龙出,一把三尺青锋出现在红衣手中,被她丢给了白衣。云崖在手,白衣的双眼多了一丝灵动,他向红衣眨了眨眼,然后在红衣的惊讶中一闪即逝。 九层龙渊阁上下,无数双眼睛都‘掉’在了地上,神庙的掌灯祭祀死了,死在了神庙广场,神洗大典。 “呛啷…………”一片银白剑光从龙渊阁六层出现,无数的黑斗篷从上方跳下,扑了下来。 “孤山大公,神庙之前刺杀巫祭,还不伏法?”一袭金袍从夜空的光明内缓缓而落,是个老妪,手持黄金权杖,头戴紫金冠,比君王看起来都像君王。 红衣的笑容更甚,她将怀里的孩子丢给了他娘亲,心中一动,黑红二色的金属鳞片游龙一样从她的右臂爬上了身体,凤鸣铠第一次显露人前。 “嗡————————”一声剑鸣,斩天剑在手,红衣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 “孤山大公?”银白匹练划过天空的瞬间,一声冰冷的声音响彻天地,“你们既然咬着孤山大公不放,只字不提黄金血脉,更不提你们这些黑斗篷在草芦的刺杀之事。那么……” “姑奶奶就让你们这些机关算尽,行诬陷,嫁祸,绑架,刺杀之事的小人看一看,什么是孤山的怒火!” “嗷————————” 白龙一声嘶吼,随着银白剑光盘旋而上。白龙生云,流云入剑,剑鸣之下,一缕银白自红衣手中沿着剑身流至剑尖,突然,天空多了一轮明月,在黑暗中照出一片光明。 整个夜空都颤抖了起来,一片金色裂痕自空中显现,无数道金色闪电轰下。 “当六条纺线崩断,紫色双月的光芒重临三界,黑鸦的羽毛将燃起白之火,点燃红血之殇。” - “啪”的一声,天碎了,夜碎了,无数的人惊叫着、逃窜着、哭喊着……一团团传送灵阵闪现光华,一条条游船浮空远行。 流星,从金顶王帐飞出,如灭世的业火,停在了神洗台上空,化成一道道身影。一片金色的银杏叶从其中一道身影手中缓缓飞出,瞬间追上了红衣………… “想不到,三千年了,你还是如此火爆脾气。”一个男子披头散发的站在九层龙渊阁屋顶,他的手中有酒。“本王倾尽琉璃所有,专门为你打造的凤鸣铠,可好用? 如今,你只是一个凡人,所以,你便只能以凡人之身死去。十六年前,因你……我的雪儿去了。如今,我的侄女,由我来守护。你休想再像伤害我兄长那样,伤害到她。” …… 天空中的明月慢了下来,金袍正在月光中化为一捧金色细沙,随风而去。 “世人都害怕预言。可本王不信,既然预言已现,那本王不如便推一把,将它完成,岂不快哉?嘿嘿,嘿嘿嘿嘿…………” “咔嚓!”夜空完全的碎裂,无数碎片落下,每一片碎片上,都有一片蓝色的雪,开的正艳。 雪的上面,夜空之后还有夜空,只是不在黑暗,而是一片冰蓝和赤红,一左一右的笼罩三界。 “月呢?紫色双月呢?”突然,九层龙渊阁上的男子状若疯狂,天地间,无数双还能睁着的眼睛看向天空,红衣手中的明月正在熄灭,凤鸣铠在月光下正缩回她的右臂,化成一副护臂。 橙色霓裳如舞,三千青丝如雪。 月不在,月光之下,唯有红衣。 …… “我又错了吗?” “……”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我干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只留九层龙渊阁上方的一道。那声音,仿佛被人放大了许多,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神洗台上空的一道道身影有些颤抖,下方的神庙正在坍塌,露出了神庙里正准备神洗的灵秀之女。 那里,一片血色汪洋,一个巨大的红色灵阵正失去光华。 “该死的,乱神阵怎么会在这里?”天空中一道身影疾射而下——正是白龙崖老剑圣君白。他的身后,一道娇小的身影随后而至,而其他的,却远远离去。 “你们要去哪儿?”那娇小的回过头,满脸怒容,正是彩彩。 有声音传来,“百族灵秀,血祭乱神。乱了君王的心,乱了困妖的塔。这里的天破了,远古的妖灵将脱困而出,是非之地,早去不回。” “我呸!”彩彩狠狠的啐了一口,“怕死就是怕死,卖菊花还要立个牌坊,你们就不怕后裔被暗灵盯上,永世不得超生?” “小凤凰,宙劫将至,万物凋零。既然如何都逃不过这生死轮回,为何还要管它天崩地裂?” “滚!”彩彩眼含热泪,看向下方。 四周大地灯火通明,火光映天,无数的的传送灵阵还在闪烁,弱小的人族依然没有放弃,他们在尽最大可能保留红之血。 旁边,君白抬起手想再喝一口酒,才发现,自己的青藤葫芦,已经送给了六妹,一声长叹。“一树桃花一壶酒,劫又如何?劫后仍是一片桃花开,酒香依然在。” 说完,他好像解脱了一样,浑身一抖化成一只白虎,白虎两肋有翼,一展万里,腾空飞向破碎的夜空。 “君白!”彩彩口中一声凤鸣,化成一头七彩凤凰,紧追不放,“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个老头儿,不错。” “滚回去,这里有我足矣。”白虎尾巴“啪”的拍到凤凰身上,将躲闪不及的凤凰打落天空,怒吼一声,冲入了夜空。 “嗡——————————” 一片银白涟漪在空中出现,白虎笑着回头,再看一眼这地,这天,这自己眷恋的红尘,毅然回头,化成了满天的刻灵古篆。 天空的黑缓缓变白,撕裂的夜开始恢复。白越来越多,无数碎片从大地升起,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不知为何,却少了一片,只是一片。 “君白————” 凤凰泣泪,哽咽着站起来,化成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儿。她的手中有一个鸡翅膀,那是她一直想留给某个老头儿的。 九层龙渊阁顶有光亮起,人王莫千夜平静的看着凤凰和神庙内的那血色,抬起头,又看一眼天空中缺少的那一角,“错了就是错了,即便那不是真正的我。彩彩,替我照顾好玲珑,我对不起兄长。” “你特么又要做什么?”彩彩猛地回头,一双眸子吐出赤许的光焰,她很想杀人。 莫千夜突然笑了,“我那老娘坑了夫君坑儿子,这锁天大阵,只能由莫氏的嫡血才能修复。要不然,你以为凭什么我莫氏的血脉,才成为黄金之血?” “轰隆!”日夜开始颠倒,但停在了灰。 天空中缺少的那一角,如此刺眼。 “你错了。”彩彩突然想笑,却笑不出来。“补天的,其实是我,一直都是。而黄金之血,一直都是锁链,仅此而已。”她一声长叹,再次化成凤凰,冲天而起。 “我……可是天生的王,怎么会错呢?”莫千夜看向大地。下方离去的,没有离去的,近处的,远处的,有眼睛的,没有眼睛的,都在看着这里,听着这里。 “老娘,还是你狠啊。人族的两大守护你不放过,亲儿子,依旧不放过啊。” “轰——————” 天空,凤凰已经冲入那一角缺口,却始终无法完成补天,她燃烧着,疯狂着,却于事无补。 一团血光从九层龙渊阁上升起,飞入天空,带着一丝嘲笑融入了那一角。 时间,慢了下来。 灰色的天地之间,一双灰色的眼睛猛的睁开,然后化为一把刀,直射而下。 “咔嚓——————” “轰……” 神庙所在的浮空山顷刻跌落,整个琉璃城也随之开始坍塌,大地震动,黄沙如海浪一样翻滚而起,拍向了京都。 变天了。 天空的灰色变成了白,然后是蓝,湛蓝如洗的天空上,却没有云。 有的,只是下面正遮盖苍穹的沙浪和连接天际的龙卷风。 天空之下,是正从裂开的大地深处疯狂涌出的妖兽。 “跑……” 一道意志在天地间传向四方。 这不是天地的意志,这是每一个生灵的内心。 ! 一刹那,便是永恒。 永恒有多久? 有人说,只是瞬间。 有人说,当所有的灵都忘记了时间,那一刻,便是永恒。 于是,永恒出现了。 在出现的刹那,大地已经一片白色。那白色不是雪,更不是花,只是白,白衣的白。 白衣的海洋中,唯有一点颜色显得突然。 那是一抹红,桃花的红,红的让人心碎,红的让人不忍打扰。 醉卧三千雪,月下有红衣。 这世上,再无红衣,有的只是那席红衣,和穿着红衣的少女。 第五十一章 月下有红衣 一片金色的叶穿越了时间,穿越了空间,自天边而来,带着冰冷的意志。 天空上,白龙撑开了银白,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一只有力的手挽住了红衣不堪一握的腰肢。 那手是如此刚劲有力,如此宽大。手上的细软腰肢,马甲线也颤了一颤。 “瑶儿……”那是一个英俊的不似凡人的男子,他的脸庞棱角分明。 “上一次,没有时间说再见。”他说,“这一次,补上吧。” “白……白衣?”红衣的心突然颤抖起来,她的双目中泪花涌动,心口内是从没有过的痛。 “乖,不要哭,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白衣缓缓的伸出手,温柔的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 然后,一把将她推了开来。 “白衣………………” “傻瓜,要努力修炼啊,只有那样……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呢。” “不……………………………………………………” ! “啊!”少女猛的坐起,满头的汗像雨一样落下。她身后的另一个少女转过身,一脸茫然。 “小姐醒了!”青竹的怀里抱着一个娃娃,圆嘟嘟的,像一个汤圆儿。 这里依然是神庙广场,前方依然是神洗台,天空依然是蓝天白云,琉璃没有坍塌,只是,人好像少了许多。 “主上,是否不舒服?”枫听雪从旁边上前一步,她的眼中满是担心。 少女有些不敢置信,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抬起手,那左手上的一个木戒上,两片生机勃勃的绿叶,像两把剪刀狠狠的插在了她的心上。 两行清泪流下,顺着脸颊落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哪个抢了我的娃?”九层龙渊阁的上面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一个彪悍的身影从天而降。四周的孩子们惊叫着倒了一片,游船震动。 来人身高两仞,身穿紫色蟒衣,正是英王丘。 “将我儿交出来,否则……” “孩子睡的正香,别吵醒了。”少女脸上带着泪珠站了起来,转过身,从青竹的怀里将孩子抱过来,这会儿一个妇人正努力的分开人群跑了过来。 “孩子很好,让姊姊担心了。”少女直接将孩子送到了妇人怀里,然后转身下了旱船,向霓虹桥走去。 “我家小姐有些不舒服,还请侯爷见谅。”青竹和众女行了一礼,连忙跟了上去。她本无需说,却说了,这是大公府的善解人意。 旱船上,彪悍的汉子一时愣住了,看向身边的妇人,妇人却笑了。 …… 九层龙渊阁上下,一片歌舞升平,笑声不断。 很多人都瞧见了那一袭橙色‘霓裳’的离开,只是笑笑,笑过后,再无人关注。就像他们心中所想,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的东西,无需理会。 玲珑走的很急,很快到了老街。 白山草芦门口的银杏树下,一个女官正等在那里。进不去门,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孤山大公接旨。”女官见等的人等到了,上前一步,抬手高举一封诰书,缓缓展开。 “臣,接旨。”少女跪。 刚刚赶到的贴身丫头们,连忙也跪了下来。 “今日本王不高兴,很不高兴……”女官停了一下,继续念,“本王养在登云顶的九转灵鹿,昨日被一头跨界的九转黑龙偷袭刺杀了。好在那帮老东西没黑我东西,龙肉很香,鹿肉也香,我让人给玲珑你这丫头留了一盏。” “你很好,以二八芳华敲响了那口破钟,千古流芳。本王也有面子! 你又不好,入了白山草芦便是山人,需斩断姓氏,以求超脱世外,登临大道。 这是祖宗的规矩,山人的规矩,你那三哥四哥不好意思和你说,让我做坏人。做就做呗,反正你去哪儿都是莫氏的族长。 接旨吧,别苦着脸,我还得继续吃龙肉呢。” 女官念完,笑着将诰书收好,递给了旁边的青竹,“这旨意其实昨儿就拟好了,只是大典事情太多,执笔令给耽搁了。恭喜大公,轻尘境便能得进山人之地,这可是千古第一遭啊。” “王上可好?”少女疾呼。 “好着呢,吃了灵鹿和龙肉烹制的灵食,偶有所感,说是去了凛冬冰原闭关,以求突破。如今,朝堂上还是左相主事,和以前一样。”女官说话间从身后取了一个木盒,打开,里面一个水晶罩子下,头大的铜盏正翻滚着汤汁,汤汁里是七彩的肉。 “如此…………甚好。”少女的眼中水光闪动,亲手接过了木盒的手柄,泪水就是不流下来,她紧咬着嘴唇,抬头看向银杏树。这树,也变得不一样了,少了几缕灵气,多了一丝沧桑。 “大公无需伤感。琉璃人族凡通玄者,均不可再用红尘姓氏。山人修炼,是逆天而行,牵绊能少则少。这也是莫氏宗族包括祖灵爱护大公之举。另外,王上闭关前,让大公去一次南陀古巷,那里昨日异象连连,很多人去查探一无所获,或许只有大公这样的无暇之女,才能发现什么。那里的巷子,已经被清空。”女官又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告退,离开了老街。 “听雪。” “在。” “陪我去南陀古巷。青竹带人去寻彩彩,就说我想她了。” “喏!” …… 老街的青石地上,一缕缕金色的细沙被风轻柔的拉出地砖缝隙,推在墙根,随风而动。一栋栋老店关着门户,偶尔有一只鸟儿飞下来,落在某一家老店的店旗上,好奇的打量着。 天空很蓝,阳光投下来,有些刺眼,今天是个好天气。 可这样平常不过的天气和景致,却透着不正常。 往日的老街……纤尘不染。 玲珑带着听雪走到老街接口的时候,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马是普通的马,马车也是极为常见的马车,车上坐着许久不见的酒两三,他正笑呵呵的坐在车辕上。 车厢上,细碎的金沙层层落下,落了一地。 “去南陀古巷。” “好咧。” 马车很快出了老街,穿过碎玉巷向南一转,再走了三四里,从京都戎卫营前大街穿过,再向右转过街角便到了。 “小姐,到了。”酒两三停了车。 玲珑被青竹扶着下了车,一眼望去,是一条古树森森的巷子。巷子两侧,尽是梧桐树。 她示意慢慢的走着,心里仿佛有个声音,说什么却听不清。很快,她见到了一棵不一样的梧桐,很小,上面却有个小窝,窝内静静的躺着一颗蛋。 玲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压着心中的悲伤,深深的呼吸,努力的不让泪水涌出。 走到小窝前,她将蛋小心的抱起来,然后亲了又亲。 “小姐,你怎么捧着一片梧桐叶又笑又亲的?” …… 繁华之后,便是平淡。 神洗之日后,京都百姓的日子恢复如常。 巳时而起,午时而聚,待到子时,方是一天中最是开心的一刻。 赌灵石,斗阵,喝茶,聚酒楼,游画舫……京都的年轻人有说不尽的风花雪月。 而这风花雪月之下,则暗藏着灵识修炼,刻灵炼酒,对弈,琴修,画道,甚至是画舫内争风吃醋下的书艺剑修。 琴棋书画射翠灵,七艺之功,尽在平平淡淡之间。 自然,这里的七艺很平凡,未有通玄之妙。 - 与京都的大家闺秀不同,从乡下来的玲珑,很不习惯京都这种早上不起床,晚上不睡觉,没事绝对不回家,动辄就是生死对决的日子。 她这样的无暇之女怎么可能如此‘颓废’呢? 于是,她把自己关在了草芦内…… 草庐的长榻前多了一个黑棺,棺内空无一物。 白衣不见了! 而云崖多了许多变化。 剑身不在银白,而是晶莹剔透如水晶。剑身内肉眼可见的白色流云时而换成一头白龙,时而化成一片星空。 “傻瓜,要努力修炼啊,只有那样……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呢。” 那温柔的低语回荡在心头,玲珑看着手中的云崖,清泪滑落。 …… 一个月。 玲珑在草芦内‘闭关’了一个月,谁也不见,就连孤山的传书都丢给了听雪和青竹看着处理。 从回到老街的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不同了,可以看到往日看不见的,可以看到他人看不见的。比如老街的风,随风而动的沙。再比如,那颗躺在碎月霜寒镯内的——蛋。 一个月内,她憔悴了许多许多。心中的痛楚并没有被时间抚平,不痛了,只是因为麻木了。 某一刻,玲珑的手里多了一卷竹简,缓缓展开,上面一片勾勾画画,如烟如云。 于是,她如同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不停的翻,不停的翻。 终于在翻遍了所有典籍后,不甘的拿起门口架子上,那张怎么看都像抹布的破布。然后……她看到了像人写的字。 ‘……轻尘者九品尔……一品巅峰,凡人之巅。灵秀之人,天赋初现。或为目,或为耳,或为……’ “天赋?这个三哥,啊………………”玲珑怒吼了一声。她身前的地面上满是竹简,上面均是看不懂的鬼画符。 “可到底怎么通玄啊……为啥这里都是看不懂的鬼画符,我想修炼!” 至于那位三哥,玲珑已经完全不报希望了。从回来的那一刻他便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草芦终于有人帮着打理了,他要去那大千世界看一看,看那没有看过的风景,品那没有品过的美酒。 “小姐,柯老来了。”草芦的外面,青竹唤了一声。 门开了,玲珑出现在门外,柯一指在银杏树下站的笔直,一头白发被梳理的一丝不苟。只是他的双眼满是血丝,“家主,该离开了。”老管家一身疲惫之色。 …… 第五十二章 醉月桃花落一湖 八月秋风吹在身上,温暖中带着舒爽。 这个时节的天气是最好的,这个时节的京都也是最美的。 立秋当日,琉璃有闹秋,咬秋和贴秋膘的习俗。 不到午时,翠微阁便客满为患。 一个个少年英杰或呼朋唤友,或带着家中兄妹,或携夫人,或拦同窗,三五成群,四六成团,带着自以为的豪情和贵气,进进出出,好一番少年朝气。 但如此佳节,如此美景,玲珑却无缘欣赏,更无心观瞧。 她离开了京都。走的风轻云淡,亦如她如风扶沙的来。 三日后,她重新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地方——白驼城。 而这一次,她却心如寒冰。 “娘亲在哪儿?”马车一停,玲珑当先跳了下来。这时,孤山响起一声狮吼,一团白影瞬息而至,玲珑翻身跳了上去。 “去见你主母,快。”玲珑抓住了踏月白狮的鬃毛,后者化为一团风扑向醉月湖畔,一团小小的白色紧追不放。 …… 醉月湖的桃花落了,千年桃树桃花开,从未有无花之时。 这是天变,还是人为,又或者是其他? 没有人知道。 湖边的木屋内,风十三娘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如同睡着了一样。她的一只手里还拿着酒壶,里面虽无酒,却余酒香。她的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七分醉。 “她只是睡着了,应该是个美梦。”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是个少女,背后背着一把绿色的短弓。 “影子?”玲珑问。 “小姐竟然知道。”影子一脸的平静。 “我娘亲到底怎么了?”玲珑的心急的冒火,却不能上前,生怕因为冒失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情。 “只是睡了。” “什么时候醒?” “不知道,也许一会儿,也许千年。” “你在说废话。废话多的人,应该死。”玲珑的双眼多了一把剑,剑在心中,眸子内有杀意。 影子的手中多了一个盒子,“此乃妖龙逆鳞,本应由白龙崖剑徒守护,带回白龙。” “如今,它在你的手里。” “剑徒死了,死在了外面那颗桃树下。卑职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他消散。”影子看向风十三娘,平静的脸依然平静,“夫人的手中,握着这龙鳞。她那时已经分不清敌我,见人就杀。” “我不信,娘亲即便成了妖灵,心里也是善。”玲珑将盒子拿了过来。一只手按住了盒子,“不能打开。老剑圣已经封印了它。” “他人呢?他何时赶到的?” “在我之前。已经赶回白龙崖,说是要去看看那封印的妖龙躯体是否有变。” “没有留话?” “留了。”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揍你。”玲珑将盒子收进碎月霜寒镯。影子转过身,将床头的香炉打开,里面没有香,是一颗紫色的珠子。 “老剑圣说,需要家主亲自护送龙鳞去白龙,取回醒神箭。以破开夫人的心锁。” “心锁?”玲珑的双眼圆睁。 “夫人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她的灵被自己困在了一个地方。老剑圣说,此珠可保夫人四个月无恙。但家主必须在三个月内取回醒神箭,这样才能让夫人真正醒过来。” “他是剑圣,如有这份心……” “只能家主去。至于为何,剑圣没说,卑职不知。” “我现在就动身。”玲珑转身就走。娘亲的安危自有人照料,无需太多笔墨。否则,也不会等到她赶回来了。 “家主可以走近路。” 影子的一句话让玲珑停了下来。 “说。” “去凤鸣郡,那里有直飞白龙崖的千年隼。”影子丢过来一个布袋,玲珑接住收了,转身就走。她走的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甚至没有带起一缕灰尘。 一团白影紧跟着她,就像她的影子,形影不离。 刚出出了醉月湖,听雪和青竹已经追了上来。 “小姐,朝堂的旨意。”青竹连忙上前,一个飞跃掠到白狮头顶上空,借着悬空的刹那,将一玉简呈上,然后缓缓落地。 ‘上宗登云,令出白龙,白龙者五载必出蕴神者九,共谋三山论剑之功。为夺天机,白龙今开山门,凡琉璃之灵秀得白龙令者,即可入剑冢选剑,入杏林。三年进鎏金必入内门,夺造化,成就蕴神,长生可期。’ “王上闭关,这旨意是哪位拟定的?”玲珑心里琢磨着,这文笔看似工整,却透着傲气,完全不像普通人的行止。 果然,青竹笑着道,“这是白龙崖送到金顶王帐的。右相懒得管这事儿,左相说,就让小姐带着年轻一辈儿去见见世面。不求什么令不令的,囫囵着去,囫囵着回来,咱们琉璃就是赢家。” “好!不愧是我的外祖父,这话我爱听。”玲珑手一挥,让贴身的两个丫头上了踏月白狮,“老爷子是不是还不知道桃花落了?” “压着呢。”青竹小声嘀咕了一句,玲珑狠狠的拍了拍白狮,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 此时,柯老已经备好车马。马是赤云马,孤山独有的灵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车是三仞长的孤山帐,没有轮子,车底刻灵六锻,放指甲大小的下品灵石,可以往来凤鸣郡一个来回。 这辆孤山远行专用车驾离开白驼城的时候,醉月湖畔的千年桃树上,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 “叮……” 一把剑钉在了眼睛的位置,眼睛却到了另一边。 - 起风了,风吹湖水层层涟漪。 许是没了昔日的桃花纷飞,醉月湖畔的风有些狂躁,一路吹过白驼城,百花谷,落星原……带着绿洲的湿气,吹在戈壁大漠,让大漠多了一丝生机。 老王静静的坐在枯瘦如柴的骆驼上,张开双臂拥抱这不多见的风,闭着眼睛,n的呼吸着。 他的身后两侧,是整整三百身穿鸦袍的手下,一个个都是刀口甜血,手上沾了过百人头的好手。 “大哥,这得等到啥时候,老李的消息准不准?”人群中一个声音略显急躁,老王依然闭着眼,“急什么,那可是运往凤鸣郡的救命粮食,不走这条路,难道走官道?多走半个月,会死人的。” “还是老大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啊,会拍骆驼屁就够了。哈哈哈哈哈哈…………” 老王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闭着的小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远远的盯着大漠上空无一物的金沙。这里没有路,可在他们这些大漠蝎子眼中,却有一条黄金大路。 这条大路,会把上面吩咐下来的事情办好,随带着,让身后这些知道他秘密的累赘赶紧去见地母娘娘。如此,他就可以去京都,当一个富家翁。 柔柔的风吹着,风中有一丝水气,很舒服。老王已经在想象画舫丽人的身姿了。他没去过画舫,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不过联系他的大人知道,于是他就知道了。画舫啊,应该可以娶到一个美娇娘吧?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老王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那美娇娘正从想象中走出,向他张开双臂。那胸前两团巨大的高耸,晃得他有些眼晕。 然后……他看到了天空,看到了甜血的兄弟们,看到了大漠,看到了从远处飞来的十二屁踏火神驹。 然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黑暗和耳边最后一声咆哮。 “杀啊,粮食是我们的!” “呜呼……………………” “啊加加加加加加加加……吆!呀呀呀呀呀呀………………” 蹄声轰鸣,沙尘四起,大漠上起了一片沙尘暴,遮天蔽日的扑向前方。 在沙尘的对面,一辆怪异的车帐被六匹黑马拉着,黑马双眼、四蹄和后半身火焰升腾。在最前方的马上,玲珑舔了舔朱红的嘴唇,一抬手,从背后将斩天剑抽了出来。斩天明亮的剑身上,倒映着她秋水般的眸子和凤鸣铠,以及身后车帐上已经拉开弓的枫听雪。 “小姐,是毒蝎。死在他们手里的好人,比金沙都多呢。”一团影子从身边的沙地上掠过,玲珑的眼中多了一抹剑光。 她笑了! “那么,就让他们的身体滋养大漠吧。明年,这里又是一片仙人掌林。” “啊………………” 惨叫,从毒蝎的左侧最先出现。一缕肉眼难辨的金沙像蛇一样从地上插入骆驼群中,‘嘭’的一声炸开,冲天而起,两把三尺青锋从满天的金沙中闪现,呼吸间带走了三捧血色。 紧接着,一缕银色从天际飞来,无声的落在队伍里,花成一朵朵银色花蕊,惨叫声,哭喊声,谩骂声,绝望,无助,恐惧……瞬间笼罩了整个骆驼群。 “放箭,放箭,你们这些沙虫屁股里的粪球儿。躲在骆驼底下。”一个沙哑尖细的声音从队伍中响起。无数毒蝎终于醒悟过来,身子一晃荡在骆驼肚子下面,一边用脚勾着锁铐,一边咬着箭,手里已经开工连连射出。 “呜……………………” 一片黑色的剑雨紧贴着沙漠飞出,转而飞向天际,在天空缓缓掉头对正了前方车帐后,猛的落下,“呜——————————” “来的好。”玲珑怒吼一声,将手中的斩天狠狠的向前一挥,“听雪救命啊。” 第五十三章 白衣又见白衣 “轰隆…………”车帐上一片轰鸣,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光锁链从车上弹出,链接到了十二匹赤云马的马凯上。四面小巧的金色光盾出现在每一匹赤云马的四周,缓缓悬浮着,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么小?”玲珑看着那些巴掌大的悬空小盾,撇了撇嘴。低头看了看凤鸣铠,她身后的枫听雪已经射出了二十一箭,“主上通玄后,凤鸣铠的灵阵就可以使用了。” “又是通玄。”玲珑很不开心。 二十一箭在骆驼群内炸开,一生三,六十三朵银色花蕊绽放,大漠有多了一片花肥。 “死了?”玲珑的心抽了一下。 她知道现在不是杞人忧天的时候,可人死了,那毕竟是生命…… “当…………”一支流箭在面前空气上炸飞,在一片金色涟漪的闪现中化为满天的尘埃,玲珑的脸‘唰’的变了。 “一个不留。” “喏!” 耳边的风声大了,遮住了四周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都慢了下来,玲珑只能听到模糊的呜咽,惨叫,还有风的怒嚎。 一捧一捧的金沙不断的出现在骆驼群内,炸开,消失,再炸开……每一次出现,金沙中闪现的两把银色,都会带起一朵朵红色蔷薇。 那是青竹,手拿两把长剑的青竹,她此时的剑,更薄,更快。她的身影像雾,每一次出现便散开,再次融入下面的沙海内。 一缕缕银色如细雨一般,落在大漠上,带起点点殷虹。大漠渴望养料,这养料可以是雨水,可以是其他。许是空气中淡淡的咸惊醒了大漠下沉睡的恐惧,一个巨大的漩涡从骆驼群内出现,将所有毒蝎都包了进去。 “青竹回来?”玲珑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下一个呼吸,她耳边传来一声欣喜,“小姐在心疼青竹呢,青竹好开心。” “开心你个头,吓死我了。”玲珑看着已经被大漠吞噬的骆驼群,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连忙挥手,“快走,再不走,下一个就是我们。” 一团火焰在大漠中快速的兜了一个圈子,贴着漩涡的边缘冲出了这片死亡沙海。 很快,大漠恢复了宁静。 日落月升…… 在新出现的沙丘上,一根根白骨翻动着,艰难地将自己拔出沙海,带着磨牙的声音组成一头‘白’骆驼。它无声的嘶鸣一声,晃动着身体站了起来。无数金沙顺着骨缝流下,金沙中,一只骨手伸出,抓着白色驼峰一跃而出,一袭无头的黑鸦之袍稳稳的坐在了‘白骆驼’上。 大漠中,响起了一声嘶哑,“滋养大漠吧。明年,这里又是一片仙人掌林……” …… 很久以前,便有一个流传在民间的俗语: 不足以耀眼,并不是你不够优秀,是太多的平凡遮盖了你内心的璀璨。 于是,十万里黄金之海的北方起风了。无数金沙被风掀起,轻轻的撤掉,露出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村落——白沙之城。 很明显,这个原始村落的创建者,心中有无限的豪情和抱负。 只是时间和风沙将这报复掩盖,如今它依然是一个原始村落。依然是赤红岩石和白色沙海充斥的避风港。 不过,今日之后。 它的光芒将比孤山更耀眼,因为这里是白龙令的争夺地。 如今是,以后也是。 以往的脏乱不见了,白龙崖来的山人亲自动手,以大法力移沙雕石。等各族灵秀才俊到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片从未见过的美景。 赤红色的巨岩被雕琢成一只只小动物,从远处移过来的巨型仙人掌也被雕刻成美人的模样,或卧,或坐,躺在白色的沙海上,注视着小村。 村子里有了第一条路,竟然是山人用大法力炼化了白沙,做成一块块比琉璃更好看的地板,铺成了一条玉带。玉带在村落中间绕了一个圆,圆内有一座北方人从未见过的水塔。 山人说,那是喷泉,来自南国世外之地的神奇。 于是,那成了白沙之城独一无二的景致,连孤山都要羡慕呢。 孤山会羡慕吗? 没人知道,因为没有人看到孤山来客。 “玲珑还没有到吗?” “没看到,她是不是还不知道?” “怎么可能,左相可是点名让她领队的。” 村落西侧的石屋前,几个女儿坐在仙人球点缀的花丛里,看着四周来来往往和往往来来。 “远远的便看到几位姐姐,貌美的连这花儿都失了颜色。就心中欢喜的紧,银月光就想着结交一二。”四个女子从喷泉那里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脸上带着纱巾,人还未到,甜甜的声音已经到了几人耳边。 传音入密,通玄。 “妹妹如此年轻已经是通玄之境,这才是羡煞旁人呢。”坐在花丛边的几位纷纷站起,点了点头。对于通玄已经是山人的存在,普通人在心里依然敬畏。不是对于人的敬畏,是因为她们已经是对付妖灵的主力之一。 那自称银月光的女子带人走了过来,离得近了,她的样子透过纱巾也可窥得一丝。是个难得的美人,带着神巫的一丝神韵。 “这是花小小,香香。这位是乾宝宝,我是水墨嫣然。”四女中,嫣然颇为干练,遇事也是她主外,这次自然如此。 “我是银月光。你们也可以叫我小五,花小小的小,五体投地的五。”对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好方对百草谷的花儿有些敌意。 受玲珑影响,花小小近来也不再是那个乖乖女了。所谓近墨者黑,她笑了笑,身体向旁边移了一步。这一步,将对方的影子踩在了脚下。 琉璃的闺女们,自小都是名家在闺阁教授礼仪。说话的方式,举止,站位,无一不是苛刻。能让花小小如此‘狠心’的,也是头一个了。 “听闻,几位和那捡来的孤山大公很熟?”不知是不是离得近了,远处的人听不清此处的谈话,那名唤银月光的女子,笑脸下的语气多了一丝冷意。 “妹妹也和她有仇吗?”嫣然很巧妙的用了一个‘也’字。她身后的几个玩伴眼睛一亮,脸上多了一丝惊讶。那表情就像这说,‘还有和我们一样的?’ 银月光掩着嘴呵呵笑了起来,笑过后,上前一步贴着嫣然的耳朵轻道,“姊姊看着美貌,可这试探的计俩如此低劣。想来那灰衣巷出来的,也不过如此。” “咦惹,好一个陌上君子如玉。”不等嫣然说话,银月光借着眼角的余光转过身,看向了另一侧。 众女被她说的好奇,也忘记了找回场子,看向村落入口。 只见一袭白衣随风而动,一个及冠的少年踏沙而来。 他的脸庞被四季雕刻的菱角分明,他的眸子如黑夜笼罩着女儿的心扉。他的嘴唇如沙丘,承载着岁月和无尽的温柔。他的长发如星河,高高束起,撑起了整个天空。 一个女子,如果美的让人不惜战争也要得到,可谓祸国殃民。 一个男子,如果英俊的让人不惜献祭血脉也要得到,便可谓风华绝代。 “他是我的。”银月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少年,就像看到了猎物。 “那可不一定。”水墨嫣然的眼中一片笑意,银月光的眼在少年身上,话却传了过来,“你有意见?” “有意见?”银月光身边的三女同问。三个人动作一致,身材相貌也一模一样,本以为是一奶同胞的姐妹,这会儿看了,却怪异的很。 此时少年已经到了喷泉,惊起了一片惊呼。 “这位少侠你来的晚了些,夺令的队伍大多组好了,我们这里还缺一人,不知……”这是委婉的。 “帅哥哥,给我签个名吧。”这是花痴。 “前辈,我的脚扭了,你能帮我看看吗?”这是……有点不要脸。 “……” “哎?谁特么推我了?啊……少侠,我的背好痛,你,你能扶我一下吗?” “哎哟,你敢挤我。拔剑吧,我要和你决斗,小哥哥是我的!” …… 无数的女儿家争相上前,更有甚者拳打脚踢,兵刃相见,为的,不过是与少年哪怕说上一句。 什么矜持,什么礼数,什么长生,在这一刻完全被抛之脑后, 在一片莺莺燕燕中,唯有七女不在其中,她们的视线在天上,她们的眸子中……是一片火红。 “快躲开!”一声咆哮在喷泉上空响起,刚刚那少年已经到了天上,悬空而立,一手在后,一手在身前,虚指连点,一个个刻纹在四周出现,成一大阵,将村落护了起来。 “来着何人!”少年面冷,已成守势。 “师兄手下留情!”于此同时,下面的小广场上几道身影也飞上天空。当先一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却满头白发,另有一男一女。几人与少年所传衣袍款式相似,只是颜色不同。 “是白龙三君子,松竹梅。”下方有声音响起,引起一片惊呼。 “师兄?如此年轻莫不是那位?”前来争夺白龙令的,无不是出身世家,有见识的不在少数。议论声被控制在很小,无数人看了过去。 “谁啊?” “相传白龙崖有位从不出山的太师祖。十六年前突然出现在灰色荒原,从那里带回来一个孩子,收入门墙。” “太师祖的徒弟?那得是什么辈分?” “师兄。所有白龙之子的师兄。听说这是那位太师祖的原话。” “乖乖,这可了不得,掌门也要喊师兄。不过,我们也喊师兄,不是说……” “你想屁吃呢?这是尊称,只是太师祖怕乱了辈分,又要护着那少年而已。所以为了顾及掌门和各峰首座的面子,平日里弟子们都是喊尊者的——白衣尊者。” “他叫白衣?” “……”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因为他极喜欢穿一身白衣,所以,他就成了白衣。”天空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十二匹赤云马拉着三仞长的孤山车帐出现在空中,车上,一位身着黑红全身重铠的少女,带着火焰般的气息一跃而下。 第五十四章 一双月华满天 很多时候,当你看到一个人,就像已经认识了很久。 很多时候,当你遇到一个人,便觉得似曾相识。 这一刻,白龙崖三君子的眼中,这位火一样的少女就是如此。他们的内心多了一丝涟漪,因为白衣笑了。 “灵车虽好,还请慎用。”白衣少年双手点点收了灵阵,微微一笑。就像在门中遇到同样的事,遇到同样的少女。 不过,这一笑在别人眼中,却很是不同。 “见到主人,还不跪下!”玲珑冰冷的看着白衣。这个在她内心划出一片涟漪的少年,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 当她是什么? 不错,她醒来时,他救了她。 她濒死时,他救了她。 她被那满天的天机笼罩拉入虚无的一刻,他救了她。 “瑶儿……” “上一次,没有时间说再见。”……“这一次,补上吧。” “乖,不要哭,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 …… 以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连连出现。玲珑身上的凤鸣铠‘铿锵’中流回右臂,化为护臂。她真个人都笼罩在一抹特殊的情绪内。激动,痛心,无助,气愤……百般滋味合在一起,让通玄者皆侧目。 通玄知天地。 在普通人眼中有些无理取闹的少女,在白衣眼中,在三君子眼中,却是一棵千年桃树。 “咚!” “咚!” 身后又是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高一矮两个少女从天而落。天空的灵马车帐在一片红光中化为一朵桃花,被小个子少女收了起来。 “是灵宝!”有识货的,惊呼一声。 “想必这位就是琉璃领队——孤山玲珑了,不过见人就让下跪的习惯,奇哉怪哉。”三君子中,那位白发男子落了下来。他身后,白衣和另外两位也落了地。 “玲珑。”玲珑抱了抱拳。 “白衣。”很多人都想不到,最先开口的竟然是那英俊的少年。他如一缕秋风站在那,平静的回了一礼,就像他在门内一般无二。 “你到底是谁?”玲珑分开三君子,站到了白衣身前。对于这个神秘的少年,她一直很抓狂。 初见时,他死了。很多想知道的,她无处可问。他让她隐姓埋名,她听了,她做了,她甚至连打听身世都不敢,因为那黑棺真的很冷,那棺木内的黑,真的好可怕。 再相见,他醒了。却不记得从前,只是说着仿佛有人放进他脑子里的话,机械的重复着。对了,他可能连机械都不知道,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应该是刻灵之物吧。 然后,在神洗台上空,她被算计,被天地间的杀机笼罩时,他再次出现。 那一刻,也许才是真正的他。 可是,他却只留了一句话。 一句足以撼动少女心门的话。那冰冷坚硬的门上,不知何时多了裂痕,很长,很长。 “你到底是谁?” “为何你说努力修炼,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是谁,我从何处来。你是谁,你为何要救我?” 玲珑呢喃着,她已经走到少年的身前,她和他的鼻尖只离一分,她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不是因为她的声音小,而是因为他在背后的手。 “琉璃领队,人可以认错,话不能乱说。”白衣依然淡淡的笑着,眼睛却平静。他的眼神,就仿佛看着那些刚入门没多久的孩子,只是孩子,顽皮而已。 - 场外的水墨嫣然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她就知道,这位女大公,绝对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虽然计俩有些老套,认错人。可是那用词却很妙。 对了,还有那神情。简直就像是前世的情郎死掉了,突然出现。那眼神,那呼吸,那散发出引人心颤的气息,都那么的完美。 “哎呀,这丫头不去演画本真是可惜了呢。”嫣然偷偷的笑着,一脸欢喜。 “我把这话记住了,改天就告诉玲珑。”旁边的乾宝宝拉着小小和香香挪开了一步,“我们离她远一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学坏了,千万别传给我们。” “嗯嗯,”两女连连点头。 “不对,这两个人都不对。”嫣然没有理会小姐妹们的玩笑,一手托着下巴,好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怎么不对了?”众女好奇,都聚了过来。 “你们看玲珑的左手,再看那少年背在身后的手。”嫣然脸上的笑不见了。 有心人自然不止水墨嫣然一人。 尤其是通玄者。 很多人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玲珑的左手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了一条红绳。而白衣少年的左手,亦是如此。 …… 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玲珑下意识的抬起左手,她的眸子中多出一条红线。 “这是何物?”她的眼睛看着白衣。 对面的少年也愣住了,同样的抬起左手。 两条一模一样的红线,缠的不紧不松,恰到好处。 “现在的女子,都如此不矜持了吗?”白衣的脸上多了一丝怒色,他的手腕儿一震,红线被震碎落在了地上。 玲珑不知白衣为何会怒。 不过不要紧,现在知道他活的好好的,并没有随风而逝。虽然还没有找回以前的记忆,不过看样子,这些日子已经和常人无异了。 这就可以了,不是吗? 总有一天,他会记起他是谁。也会告诉她,她是谁。 玲珑的所做作为,在黄金之海的本土人眼中,已经不是出格能形容的了。简直是毫无礼数,尊卑,廉耻,甚至连自尊都抛之于脑后。 一个女子,还是未出阁的二八少女。见到英俊的男子,不仅‘投怀送抱’,还恬不知耻的做出前世今生的模样,以博得少年多看一眼。 如此行径。如果不是这里没有琉璃长辈。再加上牵连了白龙崖尊者,一准儿会有人站出来。 不过暗地里,无数双眼睛很快达成了同盟。等夺令之时,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山大公。 …… 八月十五,夜 玲珑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村落的石屋屋顶,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青藤葫芦里的酒。天上的两个月轮很大,已经快要占满整个天空。月光下,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银色。 白天和白衣‘不欢而散’后。她见到了参见这次夺令的琉璃才俊们。除了已经相熟的嫣然,小小,香香和乾宝宝。还有长风侯亭子惜的独子亭小风,姑姑的头号打手木鲲之子木白,以及京都守备千云子亓的儿子,千云九歌。 除了亭小风,都是老熟人。自然以玲珑马首是瞻,而前者两眼都快挂到玲珑身上,更是无需多说。 只有一件事,很不如意。 这次的名录中,有莫皓天的名字,他却没有来。 “酒,一点也不好喝。”很少露出女儿态的玲珑,抱着青藤葫芦,喝的小脸儿通红。两只好看的眼睛,看着天上明亮却不耀眼的月轮,撅起了小嘴巴。 忙忙碌碌,随波逐流。 稀里糊涂的有了爹娘,稀里糊涂的当上了大公,又稀里糊涂的去京都转了一圈儿,还没吃上京都最美味的红焖羊肉,就来到了这里。 “人生,这是大起大落的太快了。” 玲珑想家了,想那个蔚蓝的星球。想她的电视剧,电影,想薯片,想家乡的玉米棒子,酸菜猪肉炖粉条。 在同一片月光下,同一个村落中,不同的屋顶上,白衣安静的躺在屋顶。 他没有看到她,她也没有发现他。 于是在这安静的夜,一双月轮,一双人,一双空洞的心。 …… 村落正北的一间石屋内,听梅一脸寒霜的看着大师兄。这位从小白发的奇男子,第一次让她失望了。他竟然趴在门缝上,偷窥。另一边的听松也没了往日的严肃,跟着大师兄学坏,趴在窗子下。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听梅撅着嘴,狠狠用刻灵之刃在孤山玲珑的名字上点了一笔。 自从这个少女出现后,白龙尊者变成了普通少年,没了神秘感,没了冰冷,没了往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师兄和小师弟也没了稳重,没了白龙三君子的傲骨,没了底线。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听梅越想越气,刻灵之刃在孤山玲珑的名字四周,‘狠狠’的画了一笔,又一笔。 “你这样……会、死人的。”一张脸从侧面探出,出现在听梅旁边,吓得听梅手一抖,刻灵之刃掉了。 “啊!”听梅惊呼,想救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师尊给的宝贝就要毁于一旦,一只有力修长的手握住了刻灵之刃,在最后一刻。 “大,大师兄。”听梅的脸红红的,回过头看到来人略显不安。两只手揉弄着衣角,眼睛不时的左右看着。 “名牌是明日夺令的关键,四周的刻灵之纹越多,夺令就越轻松。怎么,你很喜欢那个丫头?”白发男子拿着玲珑的名牌,视线在名牌侧面多停了一会儿。名牌边缘和侧面的刻纹相连,无巧不巧的连成一条花开朵朵的蔷薇枝条。 “不,不是。”听梅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白发男子笑了,“听竹也有被师妹忌惮的时候呢!师妹怕得什么?难道怕你的小心思被尊者知道?” “尊者?”听梅懵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难道不是……”听竹用手指了指外面,“你也发现这两个人很奇怪对不对?你想让玲珑轻松的进入白龙崖,这样尊者的那些爱慕之人,便有了新的敌人。你就有机可成了?” “成你个大头啊。”听梅这次是真的抓狂了,拿起旁边的笔就在听竹的脸上画了一笔又一笔,一边画一边气恼的道,“让你木头,让你不开窍。我喜欢的是你,你这个大木头。”一笔一笔下去,听竹的脸已经惨不忍睹。 听梅猛的停下来,她发现自己竟然说出了心地藏了许多年的话。连忙丢了笔,捂着红的发烫的脸冲出了屋子。 外面月光亮如白昼,听竹的眸子中升起一团火,火光中,听梅已经跑到喷泉旁边。 这时的村落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为明日的夺令补充着睡眠。 “哎呀,羞死人了。”听梅一想起刚才的话,只觉得怀里小鹿乱撞,“二八相思月,月满天,就这样说出来,不会怀上吧?” “轰隆!”屋顶上一道身影落地,砸起了无数沙尘。 “啊————————————死人啦!!!” 第五十五章 月光火光泪光 一声尖叫撕开夜空,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无数人从梦中惊醒,纷纷拿起压在头下的武器,冲出屋舍,到了村落中央。 在西侧的石屋角落,一滩醒目的血红洒在白沙上,让所有人侧目。 “是谁?”三道道身影从人群后一个腾挪到了近处,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手将还在恐惧中的听梅拉了过去,抱在怀中,轻轻的拍打着。 “大,大师兄。”听梅的坚强不在了,她将头狠狠的扎在听竹的胸膛里,无声的哭了起来。 地上的猩红太过凄惨,即使身为通玄者,也无法拼凑出是谁出了事。 血泊零星露着一片衣角,勉强可以分辨出,应该是个女子。 “不对。”听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师兄发现了什么?”听松也在暗中数着人数,只是没有发现蹊跷。听到两人的对话,听梅也强忍住哭泣,露出了头,然后,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众人被她的气机所引,看了过去,不仅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白衣所在的石屋,屋顶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他刚刚出来时敞开的门还未关,依稀能瞧见被翻了一个底朝天的屋内。 “不好。”听竹当先冲了过去,然后是听梅。 白衣却未动,而是手指连点,向那血色打出几个灵诀。银色的刻纹闪现,白沙上的血色不见了,那原本的血泊和残肢,不过是一片水泽和几片落叶,那些不忍直视的……也不过是几片仙人掌。 “好深厚的灵力。”白衣的瞳孔收缩,以他流金一品的修为被人翻了屋子,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四周的才俊们也一脸的惊奇,没有死人总是好的。不过这虚惊一场的恶作剧却绕了众人的清梦,实在是讨厌的很。 很快,才俊们都散开,回到了各自的屋舍。却没了睡意,或躺,或卧,或坐,只是想着何人修为如此之高,把白龙三君子和那位神秘的师兄都骗过了。只怕明日的夺令不好应对。 夜色下,村子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白龙崖三子静静的站在那片水泽前。 “少了一块。”听竹的语气中有不甘,懊恼,还有一丝愤怒。白衣不告而别,想来是追了上去。他深受太师祖喜爱,宗门长辈也偏爱的很,身上宝贝颇多。想来出不了大事。 “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宗门,不然,她们不会这么胡来。”听梅的视线看向远方,那里的天空一片红云正在远离,很少有人能发现。琉璃来的几位才俊都不见了,还未通玄便在她们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大事,她们里面有手眼通天的高人。 “那明天的夺令?” “继续,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可是……” “没有可是,得令者,入白龙。她已经是我们的师妹了,不是么?” …… 极北的无人荒野中,一堆篝火‘噼啪’的燃烧,玲珑坐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啃着骨头。她啃的很气劲儿,看得旁边的嫣然四女一脸羡慕却学不来。只有另一边的千云九歌,木白和亭小风能跟上节奏,不过他们没有酒,想喝,玲珑不给。 不一会儿,听雪从夜色中跟了上来,玲珑指了指篝火上的烤羊,然后把青藤葫芦递了过去。 枫听雪喝了一口,眼睛一亮,顺手撕了一条肉,大口开吃。 “怎么样?”玲珑的眼睛闪亮亮,听雪一边吃,一边低声道,“那东西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每一个新入门弟子的玉简里都有记录。按说这种入门弟子才有的小东西没人天天带在身边。可那个女子却带着。” “应该对她很重要。或者,给她此物的人,对她很重要。”玲珑三口两口啃完了,将骨头一丢。看向一众琉璃才俊,心想,这次可把她们坑苦了。 “诸位,对不住了。”她的声音不大。青竹已经开了防御灵阵,隔绝了人气和火光,可她还是担心会引来什么。 “琉璃说的什么话。”嫣然满脸的懊恼,“我们这次本来就是来混个脸儿熟。那种打打杀杀的事,傻子才冲破头往上顶。” “就是啊。又不是以后没机会修行了。白龙崖不行,十二楼,剑阁,还有那些世外之地,哪个不是好去处?”乾宝宝小口不停,吃得一嘴油光。 这会儿木白也吃完了,他的个头大,吃的也最多,“哪有那么麻烦。我家老头子说,宗门那种东西都是大户人家才敢想的,像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有个师傅就知足了。通玄就能得百年寿,一百年啊,好长的,那得吃多少沙土啊。” “你个木头,通玄就能知天地,这风沙什么的,就进不了身了。听说澡都不用洗。”千云九歌整个脸都被肉埋了进去,嘴里鼓鼓的,却不忘插一句嘴。 “玲珑你啥也别说,你们就去忙你们的。我们啊,这就回去咯。”嫣然笑呵呵的撕了一条羊肉,用布包了,喜滋滋的抱着。然后将一条毯子铺了开来。 “大漠通途?”乾宝宝一脸柠檬酸,“你阿姊真是疼你没边了,连军团装备都给了你。这下,我们可以直接到家了,还能美美的泡个澡。” “那你还墨迹啥,快把你家的星钉给我。大家都站上来,哎呀九歌别吃了,木白……把烤好的羊肉抱着。这可是三转灵羊,回去还不把那些家伙馋死。”嫣然招了招,等众人都站好,回头看了玲珑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不见了,“玲珑。” 她的语气很严肃,“我们不问你为何如此。但你记住,我们是姐妹,只要你需要的,只管说一声。” “还有我们。”木白憨憨的挥了挥手,这一动,他手里的半只羊掉了,连忙接住。九歌依然在吃着,一声不吭。只是他眼中噙着的泪水出卖了他。另一边的亭小风一脸凝重的行了一礼,算作告别。 “走了。”嫣然捏碎了手中的灵石,一道光芒冲天而起,众人消失在月光下。 篝火‘噼啪’一声爆响,玲珑大口的喝了一口酒,将心中的烦闷抛掉。 “主上,在三十二潭。玉简上说,三十二潭一桃树,枝头有箭,每当月圆,有凤鸟嬉戏于上,为白龙崖奇景之一。” “还是个旅游景点儿。”玲珑笑了,哭笑不得。“那还等什么?走。” “你们,哪里也去不得。”白衣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他的脸上有些微怒。不过没关系,他有自信可以抓住这两个小贼。 “见到主人,还不跪下?”玲珑没有任何惊讶,好像早就知道白衣的存在。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剑,一把剑鞘缠满了黑布的剑。黑布丝丝落落,许多飘零悬在外面,满是沧桑。 白衣的脚停住了。 他开始颤抖起来,抬起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在努力的支撑着,不让膝盖弯下去。 “你是谁?”玲珑冷冷的看着这个‘戏耍’她的少年。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是嘴里很苦,很苦…… “剑小白。”白衣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玲珑怒了,手中的剑向前递了一分,“你是谁?” 依然是三个字,却压得白衣说不上话来。他低吼一声,运气全身灵力勉强支撑着,倔强的抬着头,眼中是一片冷漠,“剑……小、白!” 每个字都被他咬的很用力,玲珑却感觉很刺耳。 “你……是谁?”玲珑的手按在了云崖上,缓缓拔出。剑鞘的吞口处黑雾缭绕,白衣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躺在了地上。 宁可面朝黄土,也不折腰。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是谁。你也会告诉我,我是谁。”玲珑冰冷的看着白衣,眸子中没有一丝波澜。月夜下的她,少了一丝温柔,多了一丝霸道。 “主上!”枫听雪有些担心,玲珑“咔”的还剑入鞘,转身走向月光深处。 “我还是我,虽不是曾经的我,但依然是我。你无需担心。” “你不是你,虽然不是曾经的你,但依然是你。好自为之。” 月光内,玲珑冰冷的话语若隐若现…… …… 八月十五双月悬,最近月者,当属摘星楼,其次为月阁。 月阁的最上层,望月台上,一方小桌,两个软塌,两个人,正各执黑白二子,下一盘天地棋局。 “朝堂上下,都说我姜有道最是手黑、心黑,灵也黑。要我说啊,你梁星河才是真的黑。”一黑袍老者捋着白胡子,轻轻的放了一子,白子。“堂堂左相,不仅坑自己女婿,连女儿和外孙女也坑。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执黑子呢。黑透了。” 对面的老者一脸笑容,内心丝毫不以老友的玩笑而有一丝波澜,“你连王上都坑,这次更是坑的那个老太婆只剩下根。咱们两个,半斤八两,谁呀……也别说谁。” 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封住了白子。 “你以为我想啊?”白子又落,“一步错,步步错。不过还好,三千年谋划,到我们这一代,终于要开花了。” “种地,可不是容易的事儿。说起这个,你就不懂了。”黑子紧追不放,步步为营,“光有种子可不行,还要有地。种之前,种子是需要温养的,不然不发芽。” “啪!”白子另寻一地,开枝散叶,“地,已经寻好了。不过我打算,不着急。先种在花盆里,等长得茁壮了,在移到大田。” “想法不错,不过太容易伤根。如此,前期的温养要做足,说不得可以动用灵阵,木族那边不是有很多妙法?”黑子并不理会,继续登山。 “那些家伙,有如此好的种子,怎么可能安生。早就趁我不注意,浇了一次水。我呀……喜见其成。”白子双连,又建一城。不过黑子“啪”的落于中间,断了两城的联系,“小心乐极生悲。温养种子的时候,最容易生出杂草,多了,养分就不够了。” “怕什么?我的种子好,杂草什么的,要是敢乱动心思,养肥了,只是一片花肥而已。”白子又落,三子拖住黑子,隐隐与旁边的白子遥相呼应。黑子自然不愿,继续断,“杂草可以成花肥,可树呢?难不成你要砍掉,然后亲手作成花肥?” “哈哈,你怎么知道,那树真的是树?说不定,原本就是种子的一条根须呢?”白子玄而又玄的落下,与旁边的四子连成一线,老人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任你如何谋划,还是我赢了。” “你……你这是五子连星。” “不然呢?你以为我和你下的什么棋?九星乱世吗?年轻人,不要太急躁。看看这天,今晚的双月,很圆。” …… 第五十六章 纯影之门双刀燕 二丫感觉自己要死了。 细细的金沙在脚下嘲笑着她,就像嘲笑她的祖辈。 二丫一家十二代,都是守护这里的守门人。门只是一棵半死不活的胡杨树。说来也怪,几百年了,其他的胡杨都随风而逝,只有这棵依然是半死不活。 到了二丫这一代,家里已经没人了。三天前,她的老爹也变成了这细沙,真正的细沙,这是她们守门人的诅咒。她深信不疑,因为是她老爹告诉她的。 老爹走了,让她继续守。 他说‘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好,哪怕没有丝毫的好处。’ 老爹的话和祖先一样,这是二丫一家的传承。 二丫不知道啥是传承,她知道那东西虽然听起来很威风,可是不能吃。最起码她喊了很多次,肚子都没饱。 二丫想过走,走出这片吃人的大漠。可阿爹曾经告诉过她,大漠的另一边还是大漠,哪里其实都一样,哪里都有吃人的金沙,有挣扎。 今晚的月光很美,一对月轮挂在天上,就像娘亲当年塞进她嘴里的柔软。她记得,那时她还小,也就巴掌大,可是她却记得很清楚,那时的嘴里,很甜。 “阿爹,俺要来陪你了。”二丫知道这种感觉,祖父离去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她如今感觉到了。 嘴里真的好甜,凉凉的,像流动的血,却没有血的咸。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脸被拍了拍,耳边传来一声好听的声音。 二丫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像娘亲的低语,却比娘亲的嗓音好了不知多少倍。 “站起来,我以云菲瑶之名赐你生的权利,从此,你名纯燕。” 那声音好听极了,二丫的灵魂都颤抖起来,“我有名字了,我不能就这么死了。纯燕,多好听啊,比阿爹的石头,娘亲的金沙好听多了。是谁?是谁赐我名?我想看看她,想问问她,我们家族十二代,到底守的是个啥!” …… 白色的胡杨蹲在金色沙海上,弯着腰,和脚下的影子形成了一个门。门前,玲珑和听雪站在哪儿,任由清风调皮的拨弄着发丝。 青竹不在身边,她早就抱着那只不靠谱的猫咪回了孤山。玲珑不放心娘亲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因为她突然发现,影子也许不是影子,就像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另外,她已经托付嫣然去寻木青青,当日那八个小妖灵应该还在翠微阁。在与不在,在于他们。去不去寻,在于她。她感觉,既然种下了因,这果,理应去寻。 “玉简上说,门在沙上,沙不在光下。旁有拾荒者,每日求食。”听雪看着躺在沙子上的少女,眼里闪着泪花。 玲珑一声狂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杀机和怒火。 笑过后,她伸出食指的指尖,在已经闭眼的少女额头,画了一朵看不见的桃花,“站起来,为我而战!” 于是,大地震动,无数的金沙翻涌着爬上了少女,将她掩埋,当天上的月光最亮的一刻,一只手‘嘭’的一声从金沙中伸出,然后是第二只手,紧接着,两只手向下一按,将手的主人从金沙中拔了出来。 “主上。”少女单膝跪地。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玲珑歪着头,看着少女。月光下,重新醒来的少女身上极为干净,就连身上破败的麻布都染上了一层月光。她变得美极了,美的不属于人间,当然,比她的主人差一点。 “我从第一次醒过来,就有一种连自己都恐惧的本领。”玲珑站起身,抬头看向两个月轮,“我看见,我便知。” “不久前,我听到一个词。天赋!”玲珑回过头,看向少女,她轻轻的伸出手指,挑着少女好看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缓缓的,她的脸开始向前,向前……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天赋。但如果是天赋,那我心存感激。因为它,可以让我知道很多。比如……”玲珑松开了少女的下巴,腰慢慢变直,她轻轻的转过身,左手虚握,一把漆黑如墨的剑鞘,带着破败不堪的黑色出现。“我如何让你这样的好人站起来。或者,如何看破这该死的迷雾。” “嗡………………” 一道剑鸣在月光下响起,玲珑抽出云崖一跃腾空,然后人随剑动,猛的斩向胡杨。 “轰!咔嚓……吱嘎嘎嘎轰隆!”胡杨断裂,眨眼碎成了无数尘埃,整个天地都颤抖起来。 四周的金沙缓缓流动,形成一条条金色的线,金线或旋转,或扭动,无数的刻纹和看不懂的古文浮现在半空,然后……猛地缩成一点,点内闪动着星辰般的光芒,‘噼啪’声中一条条金色闪电游走。 下一刻,万丈光芒从那点绽放,照亮了整个天地。 玲珑闭上了眼睛,深呼一口气,感受着满天缓缓落下的光尘,和光尘中低低的呢喃。 胡杨所在的地方,金沙之上,出现了无数金色岩石凿刻的石阶,石阶两侧有金色方柱向上伸展,在极高的顶端收在一起,形成了一座火焰般的拱门。 石阶并不长,在拱门后不知通向何处。 “一个门而已。为何要用他人的血脉来掩盖。”玲珑的心里很不好受。她从看到那少女的第一眼,便如同身受一样,经历了少女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无助,还有对生的期盼。 “纯燕,你可否恨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让你再次睁开眼,看这满是沙尘的红尘。”玲珑收剑入鞘,心念一动,将云崖收了起来。 “作为主人,你废话真多。”纯燕没有玲珑想象中的多愁善感,转身走到她刚才倒下的地方,弯下腰,从沙丘里挖出了一对儿弯刀。“我说,以后你要给我打一对儿更好的,不然我会罢工的。” 在玲珑有些呆滞的眼神下,这位刚刚醒过来没多久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开口吐声,“开天梯。”然后猛地将双刀插进了台阶上。 “……”让人很不舒服的声音在石阶上传来,一颗颗牙齿出现在拱门上,然后在门的中央,出现了一片水泽。 “还愣着干嘛?你不是来砍树的吗?”纯燕喊道。 “什么砍树?”玲珑有些无语,没见过这样的箭灵,难道哪里出错了?以后是不是不能随便跟着感觉走,箭灵的事儿是不是先问问听雪? 没等她想明白,纯燕已经闪现到她身后,一脚将她踹进了拱门。 “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找到这样的主人的,看起来智商有点不太高。”纯燕看了一眼听雪,走动拱门两侧取回了双刀,然后跟了上去。 “你以为我有的选啊?”听雪的身影化成了风,紧追不舍。 - 水的感觉,不是潜水,也不是穿过水帘,是那种,你好像本来就是水,终于回到了大海。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 一刹那,感觉消失了,玲珑的脚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她发现已经站在一颗满是裂纹的巨石下。 巨石金色,上面生着一颗桃树,桃树只有主干,干干净净连一根枝杈都没有的树干弯了一个完美的半弧,最顶端探出巨石很远,拖着无数桃花形成的树冠。 风,轻轻的吹着。桃花沙沙响,空气里有孩童的歌谣传来。 “看啥呢?”纯燕从身后走到旁边,一脸的失望。 玲珑看了她一眼,目光盯在了桃树主杆的中央,那里有一朵孤零零的桃花,很特别,花是青色的,“那里有人,让他现行。”她的玉指一点,点在了右侧的水潭边。 巨石为中,三十二寒潭相连,成一螺旋。天上无月,只有星,满天的星。 “你,不该来。”没等听雪动手,玲珑所指的空气一阵晃动,一个少年掀开空气露出了身形。 是白衣。 “这不可能。”玲珑满脸的不可置信。听雪可以轻易的看透白衣的修为,不过是鎏金一品,虽然比她高了不知多少,可在听雪这个星辉二境的五壶飞弓齐射眼中,低了不止三个大境界。 他不可能比她们的速度还快。 “看来,你遇到他们了。”白衣的双眸闪动着发现玩具时特有的光芒,有趣,开心,尽在掌控,沉醉,还有几丝怀念。 “他们?”玲珑的瞳孔猛的收缩。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雷霆,芸氏秘境,神庙广场,白沙之城,白衣,白衣,还是白衣,一个个白衣从眼前飘过,最终与眼前的白衣重合,然后消失…… “你……到底是谁?”玲珑感到自己呼吸无比困难,好像空气抛弃了她,让她透不过透气来。 “瑶儿,你竟然把我忘了,真让人伤心。”白衣轻轻的摇着头,向后走去。他的身后是空气,他在离开。 “不……不要。”玲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阻止,可她不想眼前的人离开,她有很多话要问,可是问什么来着? “不要走,等,等一下。”玲珑拍着脑袋,想着自己到底想问什么。可是她前方的少年已经消失了。 “傻丫头,做你该做的吧。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但不是现在。”空气里传来白衣的声音,语气中有宠溺,有疼惜,还有怜爱。 “啊——————————” 玲珑的长发无风自动,挣脱了束缚,在空中舞成一团‘火焰’。身边的空气颤抖着‘燃烧’起来,有一丝丝淡淡的红在四周荡出无数涟漪。 怒,第一次在人间如此华丽的绽放。 满天的星也感受到了这怒意,努力的散发着光芒抵挡着,颤抖着。当星光最亮的一刻,玲珑已经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在桃树上。 她的手中,是那朵蓝色的桃花。她的身边,环绕着透明的云崖和时隐时现的青色凤鸟。 “原来通玄这么容易,只要长一岁就可以了啊!” 玲珑笑了。 她手中的蓝色桃花花瓣颤动,在漫天的星光下化为一支银色的箭。 “是时候回去了,娘亲还在等我。” 第五十七章 玲珑踏界出摇篮 “娘亲……” 声音从未如此的轻柔,语气从未如此的引人心颤,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听声音便可以用心‘看’到她美丽的模样。 醉月湖畔,桃花树下。 玲珑轻轻的将蓝色桃花放在了风十三娘的鬓角。 风,微微的吹着,像娘亲在耳边的呼吸。 千年桃树上,点点的粉从枝头吐出,绽放出一捧生机。 花落花又开,桃花依然在。 “玲珑。”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从耳边,从心底,从灵魂深处,一点点的响起,最终汇集在朱红色的唇上。 “娘……”玲珑扑进了风十三娘的怀中,泪水不停。 她的肩颤抖着,她的心抽搐着。 她好像把心中的苦完完全全的说出来,可她不能。 这三界,终有一些需要她独自面对。 她哭着,泪不断的落。 也许只有晶莹的泪滴才真的懂她,能让她找到些许安慰。 桃花随风而动,一片粉色轻柔的飞落在玲珑的长发,像极了爹爹的手。 “呜呜…呜……………”玲珑感受到了,她艰难的抬起头,在千年桃树的树杆上,仿佛看到了一张记忆中的脸。 “哭吧,哭吧,哭累了,就不痛了。”风十三娘轻轻的摸着玲珑的秀发,任由她的泪湿了胸前的衣。 醉月湖的木屋周围,听雪,青竹,纯燕守护在左右,再远一些,老剑圣君白和柯一指安静的坐在湖边,他们的身侧,是不时向这边观瞧的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 至于秋菊,已经去了下半城。 “娘亲。” 哭累了,心也麻木了,玲珑将头侧着枕在了风十三娘的胸上,她轻轻的用脸摩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噙着泪。 “你……是个好孩子。”风十三娘不舍的看着胸口的人儿,“原本娘亲想着,让你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娘亲……”玲珑呢喃,闭上眼,嗅着娘亲的味道,怎么都嗅不够。 那是桃花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是跨越时间和距离、是穿越月光和星辰的无法割舍。 “通玄知天地。”风十三娘长长一叹,“我们再也藏不住你,你的星辰已经破开迷雾,悬在了真正的天上。它太过耀眼,你需要尽快的成长起来,不然……也会被种在这醉月湖畔。” “娘亲……”玲珑抱住了风十三娘,狠狠的将脸贴着柔软的胸,不舍,不舍,还是不舍…… “去吧,去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风十三娘突然笑了,“还记得这雀颜吗?”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玲珑的脸,那脸上的点点雀斑早已无人再去在乎。 一个人的美,即使能遮住,但骨子里透出的美,依然震撼心灵。 “它让你失去五分的美,三分的气质,还多了许多雀斑。更是让你修为自降三阶。”风十三娘笑着在玲珑的脸上轻轻一捏,一提。 一张三界绝色出现在醉月湖畔! 风停了。 湖水静止。 桃花在飘落的刹那定格。 一切,都停了。 只有玲珑的哭声越来越响。 木屋内的枫听雪拉起了纯燕的手,向青竹挥了挥手,化为万千流光冲入了玲珑的左手食指。 踏月白狮仰天一声怒吼,将头上的九转灵猫放下。泡芙亲昵的用脸蹭了蹭白狮的前爪,转身一跳,进了玲珑手指上的木戒内。 被黑布缠绕的云崖剑鞘上,一片黑色的碎布轻柔的一扫,将整把剑连着鞘送人了玲珑的左手。 一刹那…… 时间又流动了起来。 无数双眼睛看向孤山的方向…… 那里好像有什么苏醒了。 …… 每个人都有梦,梦里有惊,梦里有喜。 梦醒十分,三千红尘虽不记得,却也回味无穷! - 凤鸣铠在“铿锵”声中穿戴整齐。 将云崖收起,玲珑长长的吸了一口让人恋恋不舍的新鲜空气,走进了公爵府,走进了公爵府的正殿侧厅,她曾经的卧榻之地——那个书房。 书房的墙上,精确绘制的地图不知何时变了样子。京都,孤山,凤鸣变为了红色,其他或白,或灰。在地图的旁边墙壁上,不显眼的位置,挂了一支朱笔。 玲珑取了下来,然后端详着地图,小心的在云熙关画了一个圈。 接着,整个公爵府都暗了下来,四周的一切变为黑白二色,空气开始燃烧…… “站起来,你特么也算大公?废物,你就是个废物。你是废物,你那个所谓的家族也是废物。真想不通,为啥那么好的要塞要交给你们来守。”咆哮从燃烧的空气背后传来,穿越了距离,在玲珑的耳边响起。 “莫皓天,站起来……” “站起来……” “废物,连站都站不稳。回你的孤山去喝奶吧。” “听说他的姐姐找到了,不知道奶子大不大,算上他老娘的,应该够他吃吧?” “哈哈哈哈……” …… “你们……呼,呼……”一个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呼出了一团涟漪,黑色中多了一道灰色的圆,缓缓散开。“你们才是废物。老子挡了三波……连二转妖灵都斩了一个,你们呢?你们除了吃肉喝酒,你们……” “嘭!” “啊…………”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虚弱的话语,惨叫的涟漪扭曲成一团乱线,划过黑暗掉在左手边,在出现的灰色线条上翻滚着,溅起无数灰色、白色的点。 有边的黑暗中荡起一团红色,像极了正在绽放的牡丹花,“闭嘴!” “作为大公,斩杀‘传说’本就是你的职责。你如果不想活的有灵魂,有思想,大可以去摇篮砍掉自己的树。” 黑暗安静了,只有红色的牡丹花瓣微微的颤抖着,可以隐约听到喘息。 “你阿爹为了你们两姐弟,用自己的枝干挡了天劫。莫皓天,你要是还想寻回他消散的灵,还想让他的树屹立在摇篮,甚至种在醉月湖畔……那么,你最好现在就站起来。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砍了,免得你浪费摇篮的土地。” “同样都是炮灰,你凭什么只让我出战,凭什么?”属于莫皓天的声音嘶吼着,咆哮着,巨大的灰色线条扭曲着冲向右侧。 右侧的红色牡丹上多了一道红色的线,很亮,越来越亮。某一刻,红线脱离了牡丹划过黑暗,带着风的呜咽斩出…… “当!”红线前多了一丝银线。玲珑手持斩天一步迈出。 “嗡————————”刺耳的剑鸣在黑暗中响起,无数的银色线条震碎了黑暗。 莫皓天的眼前出现了一把剑,明亮的剑身倒映着一袭黑红色的全身重铠,还有一头无风自动的黑色长发。 “阿,阿姐!”他艰难的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天空的两个月轮散发的光辉波动了一下。左边的青色天空多了一颗星,一颗闪亮的金星。这金色是如此的耀眼,连着左面的月轮也变得不同了。右侧的紫色天空星光暗淡了一分,然后满天的星消失,连月轮也躲进了紫云内。 “妖灵退了,妖灵退了……我们胜利了!” “啊………………不用再死一次了,翠花,翠花,我们终于不用再死了。” “呜呜……好兄弟,你快看啊,我们胜了。你可以在棺材里多睡一会儿了……你知道吗?她们的星路都灭了呢。” 云熙关的校场上一阵欢呼,无数人把手里的刀剑连着头盔丢上了天,男男女女开心的嚎叫着,相互拥抱着,泪水滴落,没有灰尘溅起。 玲珑将手里的斩天收到了背后,她笑着伸出了右手,莫皓天仰着满是泥灰和血痂的脸,呲了呲牙。他的牙很白,他的眸子很亮。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来自摇篮的姐姐。”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和黑暗中的一模一样。 “其他人呢?”玲珑拉起了莫皓天,看向四周。 一个身高三仞的巨人正在右手侧发愣,很明显,他就是刚才的红色‘牡丹’。 “那是撼山族的木白,姐姐在摇篮见到的那个少年木白,就是他的‘树’。”莫皓天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血痂和泥灰都掉了,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千云九歌那个混蛋还在操练新兵。至于水墨嫣然,乾宝宝,花小小和香香,在姐姐出来以前,已经去了白龙崖。” “这次通玄的多吗?” “姊姊在摇篮的白沙之城看到的,就是这次觉醒的全部了。因为摇篮里的法则制衡,她们也都是出来以后才突破的。毕竟没有姐姐那么幸运,可以得到剑徒大人的赏识,赐给雀颜。”莫皓天满脸的开心。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姐姐现在不止通玄吧?” 玲珑抬手在莫皓天的头顶敲了一下,转过身,向四周早就注视她们的人点了点头。 “大姐头,欢迎回来。王上说你今天会醒,我本来还不信的。”木白憨憨的声音震天响,他晃动着大头指了指身后的大营。“王上在金顶王帐,他说你要是醒了,就去那里。叫你什么也别想,先好好的吃一顿,大睡一觉。摇篮和家园的时空不一样,你的身体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爹娘……”玲珑的声音很低,他身边的莫皓天摇了摇嘴唇,没等他说话,木白已经弯下腰将头凑了过来,“大姐头,叔父已经去孤山秘境了。别担心,他只是睡一觉,很快就会醒的。至于婶娘,她是醉月湖的守护者,永远不能出摇篮。” “醒的……” “醒的…………醒的、醒的……醒…………………………” 木白的话像晨钟一样在玲珑的心里震动,玲珑呆在了原地。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记忆里的芸氏秘境浮现出来,她好像又站在了登仙台上,她的四周围着八个白棺。 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我是死了吗? 我活着,还是依然在棺内? 这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第五十八章 光阴一寸一哀歌 玲珑看着四周。 足有三仞的黑色岩石泛着金属的光泽,铺在脚下,堆砌在左右,合着不知存在了多久的血色铸成天下雄关——云熙。 这座城很高,很高。 即使站在校场上,也能一眼看到下面远处的内陆和南方的海岸。玲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通玄的缘故,还是因为天赋本来就如此,又或者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她的视线穿越了距离,甚至可以看到孤山白驼的千年桃树。 那里还是仙境般的孤山吗? 玲珑不敢置信! 黑色和闪耀的红占据了曾经鸟语花香的白驼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随风漂浮的灰烬。曾经的白山漆黑无比,醉月湖不在,只留一个干枯的盆地。在盆地中央,孤零零的站着白色的桃树。 孤山如此,右侧的琉璃亦是如此。 我看到,我便知。 玲珑第一眼看过去,便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京都琉璃。 同样的黑,唯一不同的是,三层阶梯之城并不是无数华丽的城门,而是千疮百孔般的洞穴,虫子的洞穴。白色的、巨大的、足有百仞高的虫子。趴在那里,只是看一眼就让她窒息。 玲珑赶紧闭上了眼睛,‘不看不看不看不看……’她在心里默默的念着,生怕那些巨大的白色突然睁开眼,看向她。她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仿佛在低语,只要她被看到,她便会被吞噬。 “摇篮觉醒的天赋可以通过心念控制。通过雀颜的境界压制,你已经顺利的跨过鎏金二品,到了极易迷失的蕴神。感受一下脐下三寸,那里应该已经开辟了洛穴,作为鎏金境的特点,洛穴是灵力的汇集之地,要学会控制,运用,不为其所反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人族之王——莫千夜。 “欢迎来到二重界——真实之家园。”他的语气很高兴,“我的侄女。” “我们以前见过?”玲珑没有回头。她的话里带着倔强和被隐瞒的不情愿,想她一个首席龙套,什么二次元,三次元,九次元,四维时空什么的,多奇幻的事情都能接受。凭啥不提前告诉她? “摇篮已经老了,多了许多不稳定的点。这些点会造成时间和空间的紊乱,有时和二重界重叠交错,有时和妖灵界、枯灵界沟通。甚至还会出现不同时间,同一个地点发生的大事件。而这个地点,也许是摇篮里的,也需是因为点的异常出现的。”莫千夜现在完全不像一个君王,就像他说的,他是在以一个叔父的身份对话他的侄女。 他的话,从侧面解释了神洗日的天崩。如此说来,那一日并非是当下,也许是几千年前,也许是未来。而发生的地点,或许是黑暗琉璃,或许是摇篮。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一切都是未知。 “那死亡,又是什么?”玲珑从未有过的沉重,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手是如此的完美,即使她自己看到后,都会禁不住心跳加速。 ‘是连自己都会沉迷的美丽啊。’ “没有死亡,从来都没有。”莫千夜走到城垛上,俯瞰着下面的黑色大地,在天空的青色和紫色光芒下,大地依然黑暗,除了那些灯塔。那是一座座灵阵守护的船,纸船。 “原本的世界很美,至少传闻是这样。相传:天是蓝的,有会走的太阳和云;晚上会变得很冷,有一个月亮;春雨,夏花,秋实,冬天会下雪。白色的雪,白的像云。” 玲珑听呆了,她抬头看天。 此时是夜晚,天空仿佛被一把剑竖着切开。左边青色,右边紫色。两片颜色并不均匀,更像是颜料桶打翻后的绽放。 在左边的青色天空上,是一轮巨大的月轮,银色的暗淡星辰围绕着她,只有个别的星偶尔闪一下。唯一突出的,是一颗金色星辰,它从始至终都是亮闪闪,没有丝毫光芒减弱的样子。 而右侧,同样大小的月轮被紫色的‘颜料’遮盖,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颗星。 “某一天,九星连珠。当星辰重叠的一瞬间,恐惧被唤醒了。天变了,虚空碎裂,我们随时都可以进入另外两个世界。”莫千夜就像在讲一个故事,他的手抓在城垛上,很用力,手指变白,没有一丝血色,“没有固定的身体,灵可以随意转换,那是妖灵界的未知。只有骨骼,灵骨合一,骨不灭,灵不灭,那是枯灵界的残酷。” “是这青紫二色吗?”玲珑看着天,突然感觉有些美,特有艺术。她感觉自己肯定病了,病的不轻。 “那是法则投影。紫色是妖灵界,青色是魄灵的二重界。至于枯灵白色和他们的血月,你应该庆幸还未出现,不然……我们也会像三千年前那样,再次遭遇一次灭绝。” “魄灵?” “人族,木族,撼山,泗水,甚至雾族。只要身体和灵不能分开,一伤皆伤,均为魄灵。” “所以,这是三灵的传说呢。”玲珑突然想写一本书。不求签约哈,就想好好的写自己的故事,也许是悲伤,却也是回忆呢。 “不是传说,是哀歌。”铁打的汉子手在颤抖,“为了能在妖灵和枯灵的夹缝中活,为了种族的延续。先贤斩断了桥。从那一刻开始,魄灵没有了死。一开始,死了就会站起来。到现在,则需要有足够的养料。” “不死,也是永远的死。”玲珑叹。 “疯了,全都疯了。后来一位踏雪的仙子从天而降,她将一颗果实送给了魄灵。人族,木族,撼山,雾族,四族族长将她放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就是摇篮。从此,我们有了喘息之地。有了洗涤心灵,组织疯狂的缓冲。” “后来呢?” “仙子被出卖了,被她最为信任的雾族族长。妖灵和枯灵倾巢而出,魄灵开始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差一点,就差一点,世界上再无魄灵四族。” “有人阻止?” “没有,只是她们退了。就那样退兵,偃旗息鼓。很多年都未曾再次出现。直到十六年前,妖灵再次现世,而枯灵……也许还在某个角落,看着我们。等我们养的肥了,在来宰。” “别想了。先适应一下,然后去找君白那个老不死的测试一下如今的修为。在二重界,有三大修行圣地。登云顶,月上阙台和极北的寒烟阁。摇篮里你接到的登云令并不是玩笑,很多事都不是虚幻。所以五年后的三山论剑,你也要去。至于最近的三年……恭喜你,你已经是白龙崖弟子。可穿银色山人袍。” “哦,这个?”玲珑的手里出现了一件银袍。那还是当年她昏睡不起时,某位剑徒所赠。 “你这件,已经很古老了,现在的山人袍分男女两款,像这样复古的,已经很少见。不过现在的山人袍没你这个好,只有清尘的功能。”莫千夜上前,摸了摸袍子的质地,视线停留在袖口处。白色云纹之间,绣着三片竹叶。 “这是叶仙子的,她曾经是白龙崖剑心阁的掌案。想不到,是她选中了你。”莫千夜的脸上带着悲伤,“她昨日走了,和四转妖灵同归于尽,保住了百草谷粮仓。”君王的眼睛看向玲珑,眸子里带着不可妥协,“不用为她悲伤,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荣耀。” “魄灵的所有贵族,都是二重界的剑。只有先贤和百姓,以及疯狂的灯塔才有机会沉棺摇篮。至于侯爵和侯爵以上,我们是最锋利的,那些一转以下的小喽啰不用我们出手,二转以上的,虽万里,必往矣。” 莫千夜没有告诉玲珑太多,很多事,需要她自己去了解,感受才更深。 木白很开心的被开除了,还有莫皓天。两个人欢天喜地的和玲珑坐上纸船,被星辰推着去了白龙崖。 走的那天,云熙关的将领都来了。一人给了莫皓天一拳,再一一和玲珑行礼,便去了战场。他们是去执行一个必死的任务,偷袭五转妖灵。 玲珑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心记下这些男人的脸,记得清清楚楚的,永不磨灭。 …… “你应该告诉她真相。”云熙关的顶层校场上,一袭黑色的斗篷无声的来到君王侧,是一个女子,宽大的斗篷也遮掩不了她的美丽。 “悲伤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让她恨我。”莫千夜的眼睛注视着远去的纸船。他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点,船上的人不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里。 “她与那位的相貌一模一样,甚至更美,更有灵气。她早晚会发现真相的。” “那个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这一次再死,估计连根也不剩了……以后,你要自己守着那秘密了,要是感觉辛苦,就找个人分担一下,别让自己太苦。”莫千夜突然轻松了起来,眼中的黑暗也亮了。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黑袍隐入了黑暗,无声无息,仿佛没有出现过。 莫千夜没有回头,他却知道她走了,“希望你能像你的姐姐。希望,你不要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辙。”他的手指在城墙上两短一长的扣了三下,一个透明的影子出现在阴影中。 “告诉那些老不死的,她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剑阁门前一轻纱 船,真的是纸船。 玲珑的手抚摸着船身,纸的纤维和粗糙都让她感觉哭笑不得。 很久以前,在她还没有成为龙套的时候,每到清明她都会折很多这样的纸船,船上放一截蜡烛,点亮,然后把心里的话写在船舷上,放入老家的河里。 如今,她就坐在这样的船上。让她抓狂的是,她身边的船舷上真的有字,虽然看不懂。 “那是木族的文字。”木白晃动着大脑袋,眼睛总是不时的看向水里。 水是存在,又是不存在的。 船从云熙关的城头下水,就那样悬在半空,向前,一直向前。从船上可以看到下面的陆地,灯塔,军营,战场,还有零星的绿色。 就像飞。 用手在船的外面划一下,却有水的感觉,也会荡起涟漪。 但是不去碰,那水就是一面镜子,一面透明的镜子。倒映着船和星空,还能看到下面的一切。 船到白龙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太阳刚刚从天空的白云后面溜出来。没错,玲珑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是溜。就像一个熊孩子,偷偷摸摸的掀开云的一角,然后溜出来。 二重界的白天和夜晚不同,天是蓝的,有云,只是云不动,太阳也不动,就那样静静的呆着,像一个守门人。 下了船,便是一个挑空的断崖。 白色的山石闪着玉的光泽,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灵刻,灵刻旁边已经等了几个年轻男子,他们正靠着一块石碑。石碑只剩一半,上半截被剑斜着切去,只留下面的白龙二字。 “欢迎来到白龙崖,敢问这位可是玲珑小师妹?”当先走来一个男子,生得极为彪悍,一身横练筋骨,目光有神,一笑一口的白牙。 玲珑点头,“正是。” 那男子甚是开心,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终于把你盼来了。白龙,剑阁和十二楼的掌案可是对师妹,望眼欲穿啊。不知师妹,先去哪里?”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马车为黑色的不明金属铸就,没有窗,即使是车门也被三层塔盾挡着,风雨不透。 “去见君白老剑圣。”玲珑心中疑问颇多,不过没问。这里毕竟是二重界,物是人非,一切都不能按照摇篮来参考了。 “那得去剑阁了,这几日隐世古族和魄灵四族的灵秀们来的不少,剑阁为了节约资源,安排他们一同测试修为,老剑圣更是亲自坐镇,生怕某些人搞事情。”长得彪悍,心思却极为细腻,说话也颇有章法,玲珑多看了一眼这位师兄。 “敢问师兄尊姓大名?”玲珑行了一礼。 “哈哈……哪有什么尊姓,师妹怕是忘了,我们已经是山人,红尘姓氏提不得,提不得。我叫十八,师妹唤我老十八就可以了。”十八豪爽的一笑,引着众人上了车。 车行的颇快,半柱香的时候到了剑阁。 下了车,便见无数男女排着长长的队伍,正等在剑阁外面。 “玲珑,玲珑……这里……………………”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玲珑看过去,见是香香和几位熟识的女儿家,连忙拉着弟弟走了过去。 木白即使施展了变化形态的灵诀,身高也足有三仞,当先走在前面开路,把人挤得怨气冲天,不过看他的身板,也只是叹气躲开,免得招惹了撼山。 “我就想着,你也该到了。哎呀,我怎么感觉……你更漂亮了。”香香完全不像摇篮里那般恬静,活脱脱一个人来疯,拉着玲珑左看右看,还伸手在她的小脸儿上捏了捏。 “真的呀,雀斑也不见了。”小小也一脸惊奇。 旁边的嫣然若有所思,和乾宝宝对视了一眼,低声道,“你们就没发现,玲珑长得……很眼熟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女均是一愣,然后脸色‘唰’的就变了。 “你们在说什么?”玲珑感觉到四周的目光很不对,不止嫣然四女,连着前后左右的男女也如见了枯灵一样看着她。 “你真不知道?”嫣然取出一条丝巾,连忙给玲珑戴上,一边戴一边低声道,“等你一会儿测试的时候,就明白了,现在什么也不许问。” ‘搞什么啊?你们这样要不要加个鸡腿哎?’玲珑满脸的无语。 队伍很长! 前面的都是魄灵人族,多是少男少女,看年纪,最大的莫过二十出头,最小的也有十岁。 人族后面是木族,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片森林,一个个树人头顶着小花,站在哪儿,引来蝴蝶翻飞,青鸟嬉戏。 再往后,便是高大的撼山族人了。与木白不同,这些高大的撼山族并没有使用拟态灵诀,毫无顾忌的显露着种族独有的体貌。一个个像山一样,不时的抬起石头脑袋这瞧瞧,那看看,怎么看都是成了精的山。 队伍里面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雾族,想来是已经测完了,颇为遗憾。 “这些日子,隐士的千年大族出世的不少。如今知道的就有:战天,千山,还有霜寒历就存在的银月世家,听说银月的死对头,花家也有子弟出世了。我们北方琉璃和这些千年大族一比,连小屁孩儿都算不上,都低调点,不然死了都没人敢说什么。”嫣然的消息最为灵通,拉着玲珑进了队伍,和几个人来疯的丫头说着。 “被踩上门也忍着?”玲珑感觉摘了面具后,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很有一种‘快来打我啊,我保证不打……’的想法。 “忍!就是指着你鼻子骂也要忍。二重界一切看军功,咱们不在口舌上争,到时候统计军功的时候,想怎么高调就怎么高调。”嫣然拉了香香一下,后者这会儿正花痴的看一个一头白发的少年,两眼水波荡漾,小妮子明显动心了。 “你不想活了,白发的都是银月世家的。千山双瞳,战天发尖有红,很好认的。”嫣然拉着众女连忙前行,生怕被人看见。 好在小心,等到她们开始测试的时候,也没人来找麻烦。 不过,麻烦这东西,从来都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当玲珑从人群中走上前,准备开始测试修为的时候…… 起风了! 风调皮的将玲珑面纱一角掀起,把玩着白色的面纱拉向一边,玲珑连忙拉住。 可就是这一刹那,她的容貌还是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一道白色身影“唰”的出现在她身边,亮出了一把三尺青锋。 “琉璃人族真是好大的胆子,十六年前的妖孽竟然还有后留下,当远古盟约不存在吗?”那是一个少女,一头白发无风自动,一双眸子与手中的剑同样的冰冷。 “银月光,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位乃是孤山玲珑,何时是你说的妖灵余孽了?”君白老剑圣一个闪身到了玲珑身侧,老手一抓,将玲珑拉到身后,护了起来。 这时,人群中几道身影同时跃出,来到那女子身边,均是白发,千年银月。 “老剑圣,不是妖灵余孽,你激动什么,护个什么?”一男子嬉皮笑脸的看向玲珑,眼睛仿佛穿透了一切,瞳孔收缩……玲珑顿时感觉自己有些眩晕,手指缓动,就要把面纱自己取下来。 “嗯哼……”君白咳了一声,玲珑立刻清醒,狠狠的看了那男子一眼。 “怎么,我们琉璃人族的事儿,你们想插手?”老剑圣一脸的‘老子很厉害,你想打吗?你想打就来啊?’ “千年大族的荣耀还不允许我们向一群婴孩出手。”那少女一脸轻蔑的看了一眼四周的黑发,抖手便打出一道灵诀,“妖灵鉴!” 施展灵诀本无需唱喏,少女这般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玲珑不是人族,她在‘秉公执法。’ 灵诀一动,人群顿时“轰”的一声乱了,尤其是刚刚和众女挨得近的,大呼小叫的说着和他们无关的话,躲到了一边。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银发古族的人更是不屑。在他们看来,一点事就开始内讧,这种幼稚的举动也只有百岁活不到的婴孩才能干的出来。 “唰”灵诀笼罩了玲珑,玲珑想挡却是晚了。只见她身上一道银光从体内一闪而出,将那灵诀生生打散,然后消失于无形。 这一下,连千年银月族的人也惊了。 从来都是妖灵鉴白紫定乾坤,哪有听说被打散的,这种用来测试心魄的灵诀还能被打散?所有侦测类灵诀不是只能用反侦测灵诀对抗吗?还能打散? “退。”银月族为首的少女所有所思,当先退回了自己的队伍。呼应她的几个男子也无声的退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厚脸皮。”玲珑气的不行,刚才可把她吓坏了。不过刚才的银光,她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是何缘故。 “测灵继续。”老剑圣狠狠的一捋胡子,瞪了一群不争气的琉璃所属,转身走上了测灵台。 就在这时,一个老妪的声音传来,“慢着!” “是大巫祭。” “她怎么来了,不是只剩根系勉强支撑,在神庙修养吗?” “不知道,应该是刚才的事儿惊动了。” “……” 人群中议论四起,一个老妪分开众人走到近前,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盯住了玲珑,“我北方人族历来光明磊落,既然古族有疑问,妖灵鉴又未完全施展开来。此女……”她伸出一只树藤一样的手点了点玲珑,“必须给世人一个交代。” 第六十章 剑阁雪妃惊玲珑 “你确认?”君白一脸寒霜。从来都是乐呵呵,大事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好人,今日少有的动了肝火。 “我确认。”大巫祭藏在兜帽下的脸扭曲成一团漩涡,漩涡上只有一双金色的凤眼和无尽的黑暗。 “你们……也想看?”老剑圣目光远眺,看像四族所有的灵秀之人。 “俺不看,俺们族长的大姐头,有啥看的。”撼山族第一个反对,“轰隆”一声转过身,把眼睛一闭,百十号人完全变成了岩石。 “族长?”玲珑诧异的看了木白一眼,后者憨厚的抓了抓头,“后备的,后备的。” ‘多好的人啊,连这么显赫的身份都藏着,身材也好,只可惜是个大石头。’玲珑满脸的痛心,“不过……那丫头已经是箭灵了,应该挺合适的吧?” 木白完全不知道,这会儿他已经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逃离‘魔手’。 “木族呢?”君白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人群中的‘森林’在玲珑拉住面纱的刹那,就闭上了眼睛。 老剑圣看得心里明白,小丫头手上那个木戒不简单。 “谁特么欺负我师妹了?”这时,送玲珑来的十八从队伍旁边走了过来,他本来已经离开了,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 “千山望月?你们千山家族也要蹚这趟浑水?”银月族为首的少女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摸不透的笑。 “浑水?哼哼……你银月光的眼神儿怕是不好吧?”十八一脸横肉狂颤,面目狰狞,“老子是谁?老子是白龙崖的守夜人。你欺负俺白龙崖的师妹,当老子死了不成?” “你千山……” “闭嘴!” 银月光旁边的一个男子刚想反驳,被银月光一声怒喝打断了。银发少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己的族人,转身向玲珑点了点头,“原来是白龙崖内定的门人,倒是我眼拙了。白龙崖自古便是守卫魄灵的第一屏障,十六年前的那人也是白龙亲自斩杀,想来不会窝藏妖灵余孽。” “话也不是这么说。”千山望月满脸的无所谓,抬手打出一道灵诀,笼罩了玲珑。这次玲珑身上没有任何异样,那灵诀形成的虚空灵刻和上古符文围着她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千山望月手里。 “看明白了?”千山望月瞪了一眼四周的各族灵秀。 能来到测灵台的,都是本族内的精英,自然认得出妖灵鉴。而且千山望月刚才施展的,更是妖灵鉴的进阶灵诀,自是无需多说。 玲珑是人族的玲珑。 只是……她为何要戴面纱? “踏上测灵台,凝气静心。”老剑圣懒得理会下面的小心思,向千山望月挥了挥手。等后者退到一边,引着玲珑来到台子中央。 而谁都没有发现,刚才出现的大巫祭,已经不知何时不见了。 就像她无声的来,她的去同样的了无痕迹。 - 台是八角台,中间悬空立着一把石剑。石剑的样子很眼熟,玲珑却想不明白在何处见过。 “收心。”老剑圣低喝了一声,等玲珑凝心静气。老爷子大手一挥,一道灵诀被他隔空打入了悬空的石剑内。 “嗡————————”一道剑鸣起。 石剑上“唰”的浮现一朵桃花。桃花色白,红蕊。 “妆花入灵,通玄!”老剑圣笑呵呵的收了灵诀,石剑立刻沉寂下来。 他这般如此,顿时让人感到一丝异样。 其他人测试,莫不是能多些时间就多一些,盼着能有奇迹,在同龄人中超凡脱尘。 到了玲珑,却生怕多一刻。刚刚显露通玄的迹象,灵诀就收了。 不过,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几个和琉璃相近的人已经乐开了花,雀跃着挥着手。玲珑向老剑圣行了一礼,然后被人引入了剑阁。 时间过得很快,嫣然等人也不负众望,都通过了测试,进了剑阁。 不一刻,剑阁内按照各自的种族已经坐了许多人。众人小声的说着见闻,也有一些目光时不时的看向琉璃人族这边。 “你们有什么感觉没?”等人齐了,乾宝宝神秘的扫了一眼剑阁。众女听她的话,心中一动,宁神感悟四周,立刻听到一声声剑鸣在耳边响起。 “听到了吧?”乾宝宝献宝道,“传闻剑阁和白龙崖的剑冢,是世间最大的两处藏剑地。剑冢藏死剑,剑阁纳生剑。这里的剑鸣,应该就是从未择过主的。听听,就连剑鸣都透着清澈,没有一丝杂音。” “真的哎,那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把?不,最好两把。”香香满脸的鬼机灵,众女一人给了她一个白眼,前者不依,伸手就开始抓众姐妹的痒,“让你们笑我,别躲,别躲。” “哎呀,不要乱摸,你个讨厌的家伙,摸哪儿呢?”众女抱作一团,笑闹了起来。 不过,再闹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声音被压得极低。 不理旁边的笑闹,玲珑此时已经呆若木鸡。她的两眼紧紧的盯着剑阁的阁顶。 阁有九层,中空,四周环绕楼梯和层间楼板、栏杆。说是阁,与塔却无不同。 从一层向上望去,可看到最上方的顶。 整个八角形的阁顶上,遍布雕刻的山河日月,灵兽珍禽,甚至那风和雨雪也雕的栩栩如生。 但,这些都不是让玲珑震惊的,震惊的是,雕刻的所有都环绕着中间的一个雕像,一个女子的雕像,一个与她去了面纱后,一摸一样的女子。 不知何时开始,身边的笑闹声停了,所有女儿家都抬着头看着阁顶。 见过玲珑真容的几个丫头们,脸上带着别样的情怀,说不出是笑,还是藏了什么终于被戳破的尴尬。 “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玲珑感觉很无力。 怪不得她们为了看她一眼,宁可消耗掉珍贵无比的三界通途。 “那是雪妃,传闻当年在西陲战场,她和风十三娘同时诞下凤女。不过孩子命苦,一个直接死了,另一个丢了。”嫣然的声音小的微不可闻,她看着玲珑,生怕这丫头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雪妃,叫什么?”玲珑出奇的冷静。其实她从日常的细枝末节已经了解到一些,这一问,不过是确认心中的那一个声音。 “芸一子。”嫣然道,“芸之一字,从雪妃陨落,便从琉璃消失了。任何卷宗、典籍都抹去了与芸有关的一切。” “这么说,知道的,只有活着的嘴了?”玲珑苦笑一声,“想来,知道真相的,如今都不能离开摇篮吧?三界通途,需要什么才可以换?” “玲珑你疯了?”嫣然众女大惊,“你怎么知道那东西的?” “你们不是用那东西去看我的吗?我知道有什么稀奇的。”玲珑伸手点了点嫣然的心口,“你们……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儿?” “哪有!”嫣然连忙摇头,打死也不承认,“大族每隔百年,都会攒出一个三界通途留给族里最出色的子女。摇篮不仅可以去除心魔,还可以凝练灵识,锤炼体魄。我们这些命苦的,只是被族里点了名,才去的摇篮,哪里敢瞒着我们的玲珑小美人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呀,是呀……” 一众女儿开始打哈哈,看的玲珑直翻白眼。 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今儿是别想从这些家伙嘴里得到了。 “诸位师弟师妹们,首先恭喜大家通玄知天地。” 一个带着磁性的男低音在剑阁二层响起,众女和各族灵秀看向上方,见二楼的楼梯口站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郎。 “哇塞,那不是师兄吗?原来他就在剑阁。” “好帅啊,在白沙之城就没和他说上话,这次应该有机会了。” “……” 各族灵秀女儿们,一片叽叽喳喳,而男子大多带着一脸敬重,抬手抱拳唤一声‘大师兄。’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白沙之城出现的白衣——剑小白。 “陌上白衣,这是你的分身,还是……”玲珑这次出奇的静。 看到芸一子的相貌时,她已经隐隐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个从黑棺中站起来的芸菲瑶,如果不是芸一子和人王莫千夜的女儿,便是芸一子和莫长风的私生女,又或者,只是芸一子母家的后人。 但枫听雪认主时曾说,雪妃出凛冬,族人三千,无一生还。如此说,最后一个可能便不存在。 那么,那定是芸一子的女儿,至于爹爹是谁,她一个首席龙套管那么多干嘛。 “哎哟,人生啊,真是弄人呦。”玲珑这会儿感觉自己太惨了。 转了半天,她还是一个孤儿。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很暖。因为她有一个守在摇篮醉月湖的娘亲,还有一个远在蔚蓝星球不知所踪的娘亲,更有一个众灵仰望的王妃娘亲。 “这位师妹,这位师妹!”二楼的白衣轻轻的呼唤着,玲珑被旁边的嫣然拉了三次才醒转过来,“啊?什么?” “哈哈哈哈…………”四周各族的灵秀们大笑起来。 进剑阁第一天就无视大师兄的,这可是头一个。 “师妹芳名,所选七艺为何?”白衣的声音很暖,很温柔,温柔的玲珑想拍人,“玲珑,七艺啊?我也不知道啊。” “师妹轻尘九境主修的什么?”白衣没有一点的不耐烦,磁性的声音让人听了安心,剑阁里的笑闹也少了几分。 “我不知道啊,就是吃吃喝喝,睡了又睡,稀里糊涂就通玄了。”玲珑眨着大眼睛,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太欺负人了。” “就是,我可是从三岁开始打坐修行,每日早晚丝毫不敢间断,这才在一十八岁通玄。” “谁说不是啊,我小时候偷偷出去玩,都会被老爷子打个半死。” “难道她吃了什么天材地宝?” “有这可能,不过那样来的修为都是虚的。而且自身的根基也等于断了,以后再难进一步了。” “真是可惜了。看她模样,顶多十五六岁,长得还挺好看的。” “……” 第六十一章 剑阁夺宝尽芳华 四周议论声渐大,一声轻咳在楼上响起,白衣身边多了一个老者,正是君白。 “阁主大人。”下方的各族灵秀连忙起身行礼。 老剑圣笑呵呵的双手下压,等下面都安静下来,朗声道,“剑阁只是测试修为和领取每月补助之地。各位灵秀今日已经测试过自身修为,或天赋过人,或年轻有为,未来无可限量。” “老朽虚长各位一千岁,看淡了生死轮回。在这里卖个老,提醒诸位灵秀一言。” “我等不敢,聆听阁主教诲。”各族灵秀如同一人,纷纷唱喏。 “七艺之巅遥不可及。即使古族长生种,亦不能尽数通晓。故,各位灵秀需一道而终。不可轻易转学其他,更不可贪多。否则,悔时已晚。” “谢阁主,我等谨记。”下面的上千灵秀们就像彩排过一样,行了一礼,然后在老剑圣的示意下,纷纷落座。 “接下来,依照每年的规矩。通玄者可在剑阁选一生人剑。”老剑圣终于进入了正题,下面的众人连忙竖耳恭听。 “剑阁的生人剑,可做流金之下日常用度。也可以成为剑胚,融入灵器内提升灵器的品阶。如若各位灵秀已经有趁手的灵器,可当如此。当然,剑阁内每一把剑都非常珍贵,你们也可以放弃选剑的机会,把剑留给后来人。”老剑圣挥了挥衣袖,“开始吧。” “轰隆!!!” 一声震天响,剑阁九层旋转起来,除了下面三层不动,上面的几层或是正旋,或是逆转,一把把闪着各色光华的三尺青锋从阁内四处飞掠而出,悬在了半空。 老剑圣耍了个小心思,没有给四族灵秀任何犹豫的时间,大手一挥,将一株香钉在了阁内地面中央。香在落地的瞬间点燃。 “诸位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到了,自会被送出剑阁。”说完,老头子笑呵呵的转身走了。临走向玲珑眨了一下左眼,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既然是灵秀之人,何需一炷香。”银月古族当先坐不住了,一白发男子腾身到了空中,直接抓向一把长剑。 那长剑锋锐之处泛着金光,剑身正中的青色刻灵让人看了便心喜。 “是上品灵器。”嫣然吞了吞口水。 和四周的琉璃人族一样,大家都不敢和古族争,生怕给琉璃带来祸事。只是盼着这些古族能快些取完剑,免得误了时辰。 “灵器可斩神话之下。灵兵可斩传说之上。玲珑,你定要取一把灵兵来。”乾宝宝两眼放光,紧紧的盯着上面。 “何为神话,不朽?”玲珑问。 “妖灵九转,大多是普通货色,二转以后很罕见,四转极其稀有,到了六转便是神话,每一个都是几千年的老家伙。至于八转只存在于传说中,也许老剑圣见过。九转的就是不朽了,只有传说中的仙器才能斩杀。”嫣然小声的嘀咕着。 几女说话的功夫,又有许多古族上前取剑。 除了开始的那个白发男子,其他人都轻松取到了自己想要的。 那泛着金光的长剑好像很不给那男子面子,任由那男子用灵诀镇压,稳如泰山。 “这位师兄还是换一把的好,免得误了时辰。”战天族的一个男子擦拭着手里一把门板似的大剑,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那银月古族的男子却是不依,“我银月飘渺想得到的,就必然会得到。”说着,他咬破舌尖,向长剑喷出一口心血。 “不可!”二楼的白衣惊呼,却晚了。 只见那长剑一声剑鸣,剑身上荡起一道剑气直接将那银月飘渺斩了下来。 “哇啊啊啊啊啊……”那银月古族的男子再无风度可言,狼狈的伸出一指,施展灵诀抵挡着剑气的连连斩杀,“轰隆”一声被砸到了地上,摔得两眼直翻白眼。 “丢人的东西,滚回去。”银月古族的为首少女满脸寒霜,一挥手,竟将那男子隔空甩出了剑阁,明显是放弃了他。 “哎,我魄灵人少,师妹无需如此。”白衣一脸心痛之色。见已经无法挽回,只得闭口不言。作为主事人,他没有丝毫提醒各族灵秀的意思,各族灵秀也自视清高,问也不问。 银月古族的为首少女冷哼一声,一个旋身到了空中,她的目标依然是那把泛着金光的长剑。 无数长剑中,只有这一把开封的上品灵器。其他长剑,或长或短,都被一层灰色封着,连品阶都看不出。除了无心争斗的随意选一把,有心的都想争一个好彩头。 “坏了。”乾宝宝轻轻一叹,眼睛不舍的看向了一边。 众人心中一动,果然见那银月古族的带头少女轻松的取了那把长剑,心喜的落回了本族落座处。 这时,旁边的千山族也传来一片欢呼。只见一个少年正拿着一把短剑傻笑。那短剑剑身通体由灵石打造,上面闪着金色的刻灵。 “下品灵兵,我靠,这是什么运气。”乾宝宝两眼冒绿光,要不是旁边的嫣然按着她,估计这丫头都要冲上去明抢了。 “你们喜欢灵兵?”玲珑用眼睛瞄了一眼身边的众人。除了木白,其他人都连连点头。 “木白不想要吗?”玲珑问。 “得到了也得有命拿啊。”木白指了指二楼的白衣,低声道,“族中的长老说,历来取完剑,都会有私下争夺的。往年只有我们四族,大多相熟,也没什么。可今年这么多古族的,谁知道他们下手重不重。” “还能杀人?”玲珑的眉头皱了起来。 木白摇头,“人是不杀的。不过会断了你和灵兵的联系,说不好就会掉落通玄之下,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可能了。” “没人管?” “我们通玄者本就是要与妖灵、枯灵斗。若连自己人的争斗都过不了,出去还不是白白给敌人送装备。自己失败也就算了,要是以后坑死队友,那才叫死有余辜呢。” “可是,如果连争的勇气都没有,何谈生死?”玲珑一声冷哼,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下,腾身而起,一跃到了九层的正中间。 在那里,一把短剑孤零零的悬在那里,就像一个看客。 “阻止她。”一声怒喝从下方传来,无数身影扑向顶层。 玲珑笑了,她的身上一片金属‘铿锵’之声,凤鸣重铠瞬间笼罩全身,右手一抬,从背后把斩天抽了出来。 “小丫头,我们知道你是谁。你最好还是放弃的好,魄灵的荣耀,自有我们古族来延续。”刚才那银月古族的为首少女竟然又冲了上来,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是刀光剑影。 “我好怕怕。”玲珑吐了吐舌头,左手一扫将短剑抓在手里。就在这时,凤鸣铠左右大腿外侧“咔”的一声各弹出两排剑鞘。一侧八个,一共十六剑。 “哎呀,就一把,插在哪里好呢?”玲珑笑眯眯的看着短剑,有些失望,“你要是飞镖多好啊。我这可是有十八个剑鞘呢。” “抢过来。”银月古族的少女速度再快了一分,‘唰’的到了身边,抬手便抢。 “嗡……………………”一声剑鸣起,玲珑手中的匕首无声的脱去一层灰色,露出透明的剑身,一分二,二分三,三分一十八。 一刹那,十八把短剑旋转着斩向四周来抢的人,剑剑生罡,带着透心的寒意。 “快退,已经认主了。”有人惊呼,连忙躲闪。 却也有不怕死的,手中施展灵诀,依然来抢,“我就知道,最上面的定是好东西。” “认主了,也不一定是你的。” “……” 一个个银发飞舞,一双双眸子泛红。 不知何时,空中其余古族都退了下去,只有银月露着狰狞的獠牙。 “你们的贪,不配沐浴月光呢。”玲珑动了,瞬间消失,再出现已经是银月为首少女的侧面,抬手便是一巴掌。 “你敢打我?”那女子抬手便是一剑,看那样子,是要生生斩下玲珑的胳膊。 “唰……”玲珑又不见了。 那女子连忙转身,只听背后一声惨叫,一个银月古族的男子已经满身是血的掉了下去。 “玲珑小心。”这时,嫣然等人也扑了上来。 玲珑心中一紧,身形连闪,在空中化成了一道道折返不断的光,“你们不要来,这里的空中有禁制,不能动用灵力,速退。” “啊!” 玲珑话音未落,香香已经一声惨叫的落了下去。她连忙动用碎月霜寒镯闪现到香香身边,刚露头,一把长剑已经斩了过来。 是银月古族为首的少女,她笑着,笑的极其好看,“请记住,斩你的……是来自银月的光。” “你也配!”玲珑一声怒吼,一脚将香香踹进嫣然的怀中,抬起双臂一个交叉,挡在了身前。 “当………………………………” 一声震耳的轰鸣中,金光从叠在一起的前臂中间喷出,将前方的所有人震的口吐鲜血,跌了下去。 “哇哈,还有这个用法?”玲珑心中大喜。这才响起曾经听雪的话,凤鸣铠通玄方可用。如此说来,这全身重铠还有太多玄妙她不知。 “退,该死的。她身上的不是凡物。”银月光连忙捂着胸口,不甘的退了下去。她的两眼直冒火光,气的咬牙切齿。 “这么好的东西,应该笼罩在银月的光辉下。”一个银月古族的少年舔了舔嘴唇,一双凤眼满是贪婪。 他的话好像所有人的心声,一个个身影从下面站了起来,木族的灵秀第一个冲了上来,双手化成树枝,攀着剑阁的柱子已经到了半空。 而撼山族的大石头们,晃动着三个头,六双眼睛看住了四处,岩石般的大手已经封死了剑阁所有退路。 “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能少的了我们战天呢。”角落中,一道身影飞天而起,手中门板一样的大剑,瞬间斩落。 第六十二章 剑阁引剑戏白衣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一根根藤蔓沿着剑阁四周竖起了牢笼,狰狞的枝杈带着猩红的刺和绽放的红花,花开,红色的花粉不分敌我的飘在空中,闪着夺目的光辉。 在一片绚烂中,无数银月古族的男女腾挪闪现,狼群逐日一般到了半空。 银月古族的光笑的极为好看,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穿上那好看的全身重铠的模样。白发,红黑相间的铠甲,无数崇拜的目光,还有父亲终于能正眼看她的目光。 “它是我的。”她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手中新得的剑上。 在她旁边,是同族的一个少年。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正是刚才被光丢出剑阁的飘渺。不知为何他又到了剑阁内,还带了一张面具。 不过此时没有人去理会他,能再进来是他的本事。无论是走后门,还是其他的。妖灵实力强横,魄灵和古族巴不得好手越多越好。 光此时也看到了飘渺,她满眼的轻蔑,脚一抬,人已经到了飘渺的上面,狠狠的在他肩上踩了一下。这一下,将飘渺狠狠的踩到了地上,光整个人也瞬间超越所有人,到了玲珑身前。 “你敢!” 剑阁半空一声嘶吼,刚才战天一族的男子剑锋一转,丢下玲珑,直斩银月之光。“我看中的,你也敢抢?” 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身上下的铁血杀气浓的化不开,肉眼可见的一层血色雾气从他手中门板一样的大剑内涌出,扑向银月光。后者尖叫一声,旋身躲开,手里新得的灵剑荡了开来。 “千年银月的光辉,战天也敢仰望?”光手里的剑已经化成了一团,抬手便是一剑。 这一剑,刚刚出现,整个剑阁都亮了。 一个月轮从光的背后虚空出现,升到了剑阁阁顶,月光下,所有银月古族的男女白发狂舞,浑身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银色。 反观其他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就像有人偷走时间。 无数的惨叫声响起,树藤,撼山,琉璃……各族灵秀如遭雷击,纷纷被打落在地。他们原本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白发男女。 只是刹那,剑阁内的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剑阁最上,只留正用大剑挡住身形的战天男子和玲珑二人。 而施展了秘术的光,此时已经嘴角含血的缓缓落在一层地面,勉强站立。 “刚才发生了什么?”玲珑看向旁边的战天男子。 那男子看也未看玲珑,一脸寒霜的抬剑便斩。 “呜————————” 门板似的大剑带着猩红和死亡的呜咽,直奔玲珑白皙的脖颈。在战天一族眼中,没有什么怜香惜玉,更没有儿女情怀,有的,只有战。 玲珑秀眉一皱,知道此人说不通,身形旋转着躲开斩来的锋锐,如一片红叶从空中旋身飘落到了二层的白衣身侧。这一刻,玲珑仿佛化成了风,四周的灵气自然而然的被她调用,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她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表现出与众不同,却没有人发现其中端倪。 “白衣师兄,你好啊。”玲珑笑了,笑的极美,她的小手柳絮一样探到白衣的脖子后面…… 猛的抓住那衣领,然后狠狠的向前一个拉扯,抓着白衣将他挡在了身前。 这一切太快了,快的连白衣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战天男子手中的剑从天而落,直接斩到了白衣身上。 人随剑动,战天族的男子用的不是一般的技巧。 白衣惊,一头黑发无风自动,浑身气劲鼓荡,怒吼一声,“够了!” “嘭!”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白衣为中心,将玲珑和战天族的男子推到远处,剑阁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到脖子上多了一抹杀意。 就像一把剑悬在每个人的头上,不能动,只要你敢动,就见不到剑阁外的太阳。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生死的感觉。 玲珑止住身形,注视着白衣。这个将她带出黑棺的少年,这个出现在摇篮三十二潭的少年,这个迷一样的少年。 “原来,你也会生气呢。”玲珑笑了,笑的极美。 …… 剑阁的闹剧很快落幕,在白衣前所未有的干预下,各族灵秀按照部族长幼,排着队,一一上前取了自己中意的灵器,然后赌徒一样开封,或喜得忘了自己,或痛哭流涕。 总之,这次通玄者少有的让剑阁老剑圣笑了。他好像很满意灵秀们的表现,尤其是那股子烽火气息。 等众人出了剑阁,已经有十二楼,白龙崖和神庙的人等在外面。见到各族灵秀,纷纷热情的上前,嘘寒问暖: “哎呀这位师弟,一看你就是潜龙在渊,只差一块青云便可飞上九霄,傲世天下。啊……什么?当然当然,我们白龙崖的杏林可是最好的剑修之地,啊?好好好,我们细细说上一说……” “……” “这位师弟,观你双眸如星,定是灵识凝练。你要是不修棋道,可是棋道最大的遗憾了。哎……别走啊,我们十二楼可是琴棋二道最为出色之地。什么?白龙崖?那里是书、画二道最佳的修行之地,不适合你啊。” “这位师妹你说什么?灵之道?这个可是冷门的很,听说只有登云顶才有人修习。你如果想修翠灵二道,得先在十二楼和白龙崖修好剑道,才可以报名去登云顶。对对对……我们十二楼女修者最多………当然有剑道尊者了,你来了,剑道修行定然不弱于白龙崖的。” “哎?十二楼你们抢人啊?剑道虽然哪里都能修,可是白龙崖的剑,才是正统。” “那位师妹,还是来我们白龙崖吧,我们这里虽然女修少,可是景色美啊,光桃林就不下百亩,还有翩翩美少年为师妹把守门户……什么?登徒子?我不喜欢登山啊,不是……你可能误会了。” “……” 听着身边的喧闹和询问、争吵,玲珑仿佛回到了高考的前的招生现场。在她的眼中,十二楼也好,白龙崖也好,低调无言默默拉人的神庙也罢,无非都是求贤若渴的高校。 当然,这里的高校门槛有点低,只有你点头,别说什么学费,学杂费,不仅全免,还包吃包住,免费送守门的,每个月学的好,还有灵石供应和尊者专属课堂可以听课。 自从知道芸一子便是雪妃,也可能是她这一世的亲娘亲以后。她的心便安定了下来,一副任由风吹雨打,我自不动的老油条本色。 至于白衣,她已经懒得理会了。 刚出黑棺时的那声‘小姐’已经注定,这家伙顶多就是她家一个侍卫之流。再想一想听雪当年的话,雪妃出凛冬,族人三千数。这白衣的身份便有了猜测,谁还没个后手,陌上白衣应该是来自凛冬冰原的芸氏最后一个潜藏的族人。 那个阴影之下的后手。 “神神秘秘的,看我厉害了,怎么收拾你。”对自己娘亲这个后手,玲珑打心眼里有一股子怨气,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的嘀咕着。 走着走着,她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嫣然等一众女儿和皓天已经去了白龙崖,木白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只有她孤零零的站在那,听着耳边‘不切实际’的‘招生宣传’。 “这位师妹,你可也是通玄者?”终于有一个眼睛亮的,大着胆子上前询问玲珑。是一个少年,长得很憨厚,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玲珑点了点头,“我想以琴入剑,师兄可以教我?”这里的教,自然是指点的意思,玲珑是让少年给出个主意,看去哪里修行,第一个选择哪一艺。 少年没有丝毫迟疑,“师妹既然已经通玄,寿元填一百,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年好活。如此,可先修琴,辅修剑。以琴凝练心魄,以剑锤炼体魄。后以琴音化剑,主参琴道。不过……能不能成,却是未知之数。” “此法前人有试过,从未通过。”旁边走来一个少女,行了一礼,看穿着是神庙的掌灯祭祀。 “我人族势微,师妹万万不可选错了路,以免误了自己的前程,也让我族少了一分助力。”她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道,“神庙记载,所有跨艺修行的,皆不得善终。别问太多,太多我也不知。”说完,她便走了,走的很急。 “琴道极致是什么?”玲珑看着那女祭祀的背影,没有转头,问的却是一开始与她说话的少年。后者想了想,很是慎重,“听师尊说,琴之极致,可控万物有灵。” “也就是说,没有灵的死物是无法驾驭的。而且控者体弱,必然最怕兵道。不说高阶的射,就算最低的剑修,也能轻易斩杀。” “师妹说的不错,不过琴、棋、画三道山人,都是有书道守护的。外面又有无数的剑修作为屏障,很少有能近身者。” “那我还是先修基础的剑道吧,毕竟早晚要学的。”玲珑笑了,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点头,展开了手中的书简,“师妹可看的出,这是什么?” “鬼画符啊。”玲珑一看,好笑的看着少年。这东西她以前在白山草芦就见过不少,这可难不住她。 那少年一脸苦笑,“师妹远远看去便如古族一般,如今看来……应该是千年古族无疑,不然,怎么会连我琉璃人族三岁孩童都懂的灵刻之文都不认得。” 说着他行了一礼,“古族有自己的传承,师妹还是不要玩笑与我了,在下眼拙,言语有失之处,还望师妹莫怪。” ‘阿巴阿巴阿巴……’玲珑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发现,她突然很嫌弃自己…………她不识字。 第六十三章 紫衣白衣守红衣 青石路边的草是红的,红的晶莹剔透。其中点缀着青石的灵石,发着幽幽的光,每当踏在地上,路边便会生出几朵大小不一的花儿,或青或紫或粉……但这不是童话。 空气中飘落的灰烬会告诉你,这里是二重界,即使是白龙崖这样的人族中心,也会随时出现妖灵。 半日后,玲珑已经到了白龙崖的山脚。 至于相熟的姐们和两个大男孩,已经进入白龙崖的杏林,开始了他们的修行路。 命运是个熊孩子,总是喜欢捉弄人。 玲珑到了山脚,已经有些哭笑不得。 怪石嶙峋的山脚下,孤零零的长了一棵参天古银杏,银杏树的一枝前挑,上面悬了一口钟。钟的后面,是一个院子,院门边是一块青石,上刻白山二字。 白山草芦。 作为第六当轴掌案,玲珑对自己的‘产业’自然了如指掌。 是命运,是巧合? 不,玲珑可不是三岁孩童,此时的她哪还有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某人,某些人的安排。 对于她这个孤山大公,莫长风长女的安排。 只是,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她姓芸,芸一子的芸。 不,有一个人,风十三娘。如果再加上一个人,那定是莫长风,这位铮铮铁骨的汉子。 身在棋盘,自然要有一个做棋子的觉悟。 以前的玲珑,初到这个世界,对任何事都是陌生的。或者说,她还未将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人,只是用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随波逐流,然后偷偷的去查探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的身份,会有什么红尘牵绊,江湖恩怨。 人总是好奇的,尤其是睡了那么久,从黑棺爬出来。 而现在,她醒了。 黑棺并不是她独有,很多人都可以躺进去。大公这样的身份,也并不只是贵族,在二重界更多的是军衔,是使命。 ‘长生!’玲珑远远的站在路边的青石上,看着那颗古银杏。她的心中闪过过往的一幕幕,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作为一个首席龙套,我很喜欢下棋的呢。” 是的,她不要做棋子,她要做执棋的那个人。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修得云开见日月,只身不在五行中。 于是,她到了草芦门前。 于是,她轻轻的敲了那口钟,亦如当日在摇篮的老街那般。 于是,钟响了,从草芦里走出了一个紫衣男子,嘴角带着笑,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近前,抬起手,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怎么,见到为师,很吃惊?”男子的头微微歪着,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一丝窃笑,一丝化不开的沧桑。 “师尊。”玲珑含着眼泪,缓缓下拜。 这天地,她只跪一人。 因为那人说,除了他之外,这三界无人可受她的拜。 她记住了,记得很清楚。 “你来晚了。”紫衣男子抬头看向天际。风起,黑发轻舞,仿佛有光从男子身上发出,不在眼中,在心。 “只要不是我不该来,便不算晚。”玲珑笑了,她直起身,高傲的看着这天地。 这一刻,她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是有师尊的人,她并不是真的没有依靠,即便这里是二重界,即便爹娘都不在。 是没有安全感吗? 玲珑问自己。 她不知道。 但此时,她心悦。 “进来吧,我们开始识字,时间不多了,你只有一千八百年的时间突破到星辉境,要努力。”紫衣男子转身进了院子。 玲珑吐了吐舌头,连忙跟上,“师傅,可我怎么听不出你着急哦。” “通玄寿百,鎏金二百岁,蕴神五百岁。如今你星穴已开,寿元再填千数。他人无不是寿元用尽才晋一阶,而你……”师傅停了,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为师遮蔽天机,将你送进凤鸣客栈得龙皇传承,再以无上法力破碎虚空,引摇篮时空回溯三千年,让你亲自经历法之战。如今,你寿元无一损耗便已登星辉,你的时间……却是太少了。” 说完,紫衣笑了,笑的无声。 ‘原来这些,都是师尊的谋划。他也是执棋人呢……真好。’不知为何,玲珑此时一点没有因为自己是棋子而生气。 师徒两个进了草芦,紫衣大袖一挥,“为师剑无极,记在心里。以后成为三界共主之时,别忘了把为师的名,刻在那块石头上。” “师尊?” “别问,你现在,就是学字。” …… 时间很慢,时间也很短。 一晃便是半个月。 半个月以来,剑无极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让玲珑喝了、吃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使得玲珑修为稳固,并去除了并不存在的隐患。 换做二重界,如此拔苗助长必定毁了一个好苗子。 但摇篮不同,摇篮不仅可以斩去心魔,更是可以无形间助长灵力的凝聚。不知不觉间,玲珑脐下三寸的洛穴内灵力已经盈满,正向一点凝聚。而眉心的星穴虽然初开,却因为她得金龙传承的洗礼,使得星穴内虚空无限广阔,虽无星,星光却流动如水,灵识散开更是百里方圆之广。 半个月,玲珑以强大的灵识学会了那些鬼画符。 然后,开始正式学习她的道。 这一日,早早的起了,给师傅奉茶后,玲珑便到了草芦后的后山。此处是她以后的修行之地,师尊已经在这里开辟了一个洞府,供她使用。 等她到的时候,洞府内已经放了一把剑,一把琴,还有一卷鬼画符————灵音。 “凤鸣客栈的那壶酒,可记得?”剑无极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洞府外,一身一成不变的紫衣,就像他一成不变的邪魅笑容。 玲珑双眸一亮,“那个老哥哥,也是师尊安排的吗?” 剑无极一听,无趣的晃了晃头,“切,小小八转妖灵还没资格让我动手。他也是想借你的手,得一场造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琉璃一眼,“就像莫千夜那个小家伙,他就动用了那个小姑娘留下的一个分身,终是借我的出手,谋了一只凤凰。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你是我的弟子,那颗凤凰蛋还不是便宜你。” 说完,剑无极随意的指了一下琴。 古琴无华,七弦。黑琴银弦,看上去,便觉压抑。 “那壶酒是妖灵醉。妖灵无根,可转万物为身,所以酒香可炼灵。”剑无极慢慢道来,“凡人喝了便成妖灵之奴,山人喝了大毅力者可炼化以助凝魄,成就星辉,不过终成不了大道,不可用之,你要谨记。” “徒儿记下了。”玲珑应诺。 剑无极很满意玲珑,他一直都很满意,“不过那小娃娃要借你谋造化,所以暗中动了手脚。你的灵,已经与人族大不同。” “哦。”玲珑一点不害怕,静静的听着,记着。 “你的灵,以前是一颗种子。可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未来可在星穴撑起一片星空。而如今……”剑无极停了一下,他的双眼越发深囧,“你的灵已经幻化阴阳,成一双灵鱼隐在星穴虚空。如得法,你白日可为一人,夜晚可为一人。双灵皆是你,你与她不分彼此,互通有无。” “所以,七艺不可跨界,不在我身?”玲珑一点就通。 剑无极却摇头笑了,笑的很无奈,“只有你们这些俗人才会说七艺不可跨界。自己废物一个,突破不了,就传话后人不可学。此为恶,而你们却偏偏说他是圣人,哼哼。” “那天下的圣人都是如此?” “不然,圣人就是圣人。而这些人,只是虚假的圣人,借圣人之名,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可我现在,就是我。”玲珑若有所思,回想以前,心中那些说不出的疑惑终于揭开了面纱。“师尊,我想学。” “你想学?不容易了。你的那一半灵,被人斩了。”剑无极很是懊恼。就像自己种的白菜,突然旁边来了一头猪,看了一眼。对于他来说,看一眼都是不可以的,拱?想都别想。 “我听师尊的。”玲珑的眸子闪着光,很调皮,很灵动,也很平静。剑无极点点头,抬手丢给她一个桃子。桃子就是桃子,水灵灵的,一咬一口灵气,香喷喷。 玲珑吃了,然后睡了。 她静静躺在洞府内,如同曾经躺在黑棺。 看着玲珑睡的香甜,剑无极也难得轻松。 他取了一壶酒,抬手在洞府外一点,在地面点出一片湖,手再一挥,湖边多了两个蒲团,一个方桌。桌上有酒,有牛肉二斤,两个素包子。 “来了,就一起喝一壶。”剑无极仰头喝了一口酒,细细的体会着其中的春夏秋冬,滋味很妙,他甚喜。 湖边的蒲团上,多了一袭白衣,看着很是年轻,不过十四五岁,是个少年。如果玲珑醒着,她便可以看到,正是带她出棺的白衣。 白衣安静的取了酒,喝了,又吃了牛肉和素包子,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剑无极再喝一口,“真无趣。三千年前你如此,如今亦如此。” “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藏着掖着,坐在一边看她着急,看她迷茫,看她吃惊,看她受伤,再成长。”剑无极抬头看天,他这一眼,天变了。蓝天不在,青红星云当空,已是夜晚。 “我不喜欢。所以我什么都告诉她,让她知道,让她明悟,让她有目标,让她知道她是谁,她无需成长,因为她已经长大。” 白衣静静的看着玲珑,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再看一眼天空正出现的两个月轮,点了点头。然后化成万千银色流光冲入了玲珑身侧的长剑内。 长剑上,剑身中间依然是那两个字,嵌入上古灵刻中的古篆————云崖。 第六十四章 剑成云崖红衣归 这天地间,总有一些人喜欢踏风乘云,一览三界美景。 这天地间,总有一些人,丢不开,舍不下,卧在身边青石旁,独饮寒江雪。 而白龙七子,便是这后者。 作为白龙崖七掌案,白龙七子坐镇七峰,带领门人悟道已有千年。外人看来,这些高高在上的山人,定是神仙般的人物。可七子自己才知道,他们不过是个把门的。 这白龙崖,真正的主人,其实是那一位。 而这白龙崖真正的传承,则是那一位。 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祖师爷随手提拔的花花草草,是他们的机缘,也是他们的造化。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白龙崖望云台的日月星三殿开了,白龙七子破天荒的被召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白龙七掌案在日月星三殿经历了什么,只是当七位各峰掌案再现人前,每个人都变得极为年轻,看过去,一个个不过是二十左右的样子。 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七位掌案竟然再次挑选亲传弟子。 白龙崖仗剑守护人族千年来。七峰掌案从未收徒,门下弟子历来是各峰长老代为传艺。 如此,当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到每一位新老弟子耳中时……白龙崖七峰,十二楼悬空岛,剑阁踏月台,杏林,甚至是灰衣巷里断了仙路的散修们,无不振奋。 一时间,整个白龙崖,活了。 剑小白静静的站在三十二潭的桃树下。 这里的桃树,没了枝干,没了花。只有那枯木般的一段,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参差不齐的岔口斜向天际,像极了一个向天呐喊的少年。 少年啊,像极了他,他的心此时就像这断去身体的根,满是说不出的苦闷。 他又遇到了她。 那个在梦里的人儿。 梦里,他便在这三十二潭,与她说着什么,听不到,只能看到自己脸上那份见到心系之人的暖。 她是谁? 他曾奉师命去白沙之城,去寻他的劫。 在那里,他遇到了她。 她是他的劫吗? “小白,欲求大道,必历经无数劫难。如今,你的杀劫到了,想生,必杀应劫之人。” 师尊的话,犹如在耳边。 白衣很彷徨,他的手和他的心一样,都在颤抖着。 “师兄,琉璃七子中唯一的黑子,不见了。”剑小白的身后走出一女。 琉璃,名如摇篮的人族京都。不普通,也很普通。普通的是,此名很多,并无为其。不普通的是,她是剑小白的师妹,天玑峰第一剑。 “一片桃花而已。她想随风而逝,便由了她,何需劳神?”剑小白话不由衷,他其实知道她在哪里,他只是不想提,不知为何,他第一次撒了谎,隐瞒了他‘青梅竹马’的师妹。 “师尊出关了……” “师尊的事,不要问,不要提。师尊有吩咐,自然会吩咐我们去做。师尊没有吩咐,好好修行便是,师妹作为天玑第一剑,心当在剑上,而不在剑外。”剑小白打断了琉璃。 他今天的话很不近人情。完全不像他说出来的,恍惚间,那个少女的影子在眼前飘过,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 草芦有崖,崖边有琴。 玲珑醒了,她安静的坐在秦边,单手提着青藤葫芦,望着天。天上的蓝越来越暗,那青红二色不一会儿,便要出现了。而另一个她,也会出现。 剑无极如今就站在琴边,双手背在背后,眺望着远处。远处有云,不动,像用画笔画在了天上。云后有太阳,已经没了光芒,像一个大大的火球挂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鸡蛋黄被谁丢了,真浪费。 师尊的样子变了。 不在是一身紫衣,第一次穿上了灰色的山人袍。师傅并不喜,玲珑在师尊的眉眼间看得出,却穿了,只因玲珑在草芦,他要当一个无人识破的先生,一个草芦的先生,就像原本这里的教书先生,老一些,背要弯一些,胡子要有,还要长。 于是,师尊便成了一个老先生。 师尊对自己的新装扮很满意,玲珑却不喜,就像师尊一开始对衣服颜色的不喜,更甚。 她不喜欢师尊为她弯腰,很不喜。 “凝心!”师尊轻轻的唤了一声,玲珑收起心绪。 “云龙者,气也。气者好游,随鱼而出,雀跃入空,欢喜踏风…………”剑无极一字一字的唱喏。每一字,他的唇都碰出一片灵刻古符,古符相连成一阵。 某一刻,他听了念,然后吐出一口气。 玲珑闭了双眼,喝了一口妖灵醉。 再睁眼,她笑了。 “哈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从初临的夜色下响起,笑声中,玲珑已经不是玲珑。她是红衣,那个曾经爬出黑棺,衣裙染红的红衣。 “师尊,你好调皮呢。”红衣如风中的花瓣提着青藤葫芦瓢到了剑无极身侧,她歪着头,看着这个守夜寮内的守门人,然后旋转如花开,围着师尊绕了一圈儿,伸出手,摸了一下师尊的小腹,快速的躲在了一边。 “哇……师尊还有腹肌哎,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崖边回荡。剑无极带着暖暖的笑,棱角分明的脸上倒映着天空出现的青红二色,天上,那青色星云内唯一的金星旁边,多了一缕光辉。 “师尊,我美吗?你是不是被我迷倒了,连话也不想说?”夜色下的红衣很是调皮,就像一只刚出白山的小狐狸,眨着美丽的眼,眼角带着黏人的笑,眸子里是星光下的念。 “灵音两分,一琴一剑。为师传你剑可好?”剑无极抬手,百步外的云崖一声剑鸣,隔空飞来,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红衣未语,手在碎月霜寒镯上一抹,斩天被她取在手中,她笑的很柔,笑在嘴角,也在剑上。 没有月的夜,天地一片亮色。 崖边的琴响了,无人轻抚,却奏了一曲。 曲中风动,风中红衣翩翩,随着师尊缓缓的舞。 这一夜,好像很漫长。 在红衣的心中,这是她一生最美好,最无法忘记的夜。 当剑不在手,悬空如指的时候。 天亮了。 “你该走了。”剑无极收了剑,站在崖边,看着远处那太阳被画出来,砸在天上。 “灵在剑中,剑在心中。剑无好坏,人无完人。”剑无极好像在说遗言,红衣的笑没了,她手中的斩天在颤抖,亦如她的心。 “我的剑,只有九剑。”剑无极道。 “老酒,以灵控剑。新酒,以灵为剑。有酒,以剑为剑。无酒,以念为剑。酒来,万物为剑。酒散,万物无剑。是酒,剑还是剑。不是酒,哪有剑。还有啥?干!” “没事儿,少喝酒,喝多了,就会少动剑。” “徒儿谨记。师尊可安心。”红衣走动琴边,将剑插在了琴边。琴停了,就像一个少年郎停了弹奏。少年郎看不见,只能看见七弦。 红衣的双眼不在琴上,在天边。她身后的师尊已经白了一缕发。 一夜之间,他以无上法力在她的灵之深处刻了一块碑,将他的剑,留在了她的灵内。从今后,无论是醒,还是醉,她无一不在修炼,修她的剑,修他的道。 “我的弟子,不跪三界,更不应为任何落泪。”剑无极一挥手,琴边多出一卷琴谱。他的意思红衣懂,那是留给白天的那个她——玲珑的。 如今已经懂了灵刻之文的她,自然知道那是琴道的传承。 碎月霜寒镯内,还有一个定界神针的传承。原本只是半部,师尊却已经给补全了。用他的话‘小小八转妖灵的道,太过幼稚。不过学一学,也算一趣。’ 别人的大道,在师尊眼中,只是一趣罢了。 而他的道,却传了她。 红衣将眼泪狠狠的压了下去,继续舞起了剑。 她没有去看师尊离开的背影。师尊先一步转身进了草芦,许是不想看她的背影。分别有短亦有长,红衣不知这次是长离还是短离,但分别总是苦的,哪怕是一刻。 她害怕自己在那一刻,会忍不住哭出来。 天变了,红衣慢慢成了玲珑。那个少了烽火气息,多了一丝温柔的少女。 …… 天空的蓝如洗的时候,玲珑收了她的剑,抱着师尊留下的琴离开了白山草芦。 草芦外,十八师兄在等。 他来的很早,远远的看她舞剑,不忍打扰。 他没有说话,她也未问。 因为师尊说‘你该走了。’她便知,他是她离开的原因。 与此同时,白龙崖的七峰弟子都下了山,聚集在山腰处烟雨阁外的云海上。 “你们……剑可在手?”云海尽头的金光中,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有视力绝群者,看见的却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 “剑在我心!”云海上,无数弟子轰然行礼,激起无数云朵翻飞。 七袭白衣笑着飘出金光,踏云而立。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锋七子,七子以峰名,七峰因子贵。 白龙七峰之首天枢老人向前一步,看着下面云海中的新老弟子,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七峰弟子三千数,人人剑格饱满。除新进弟子还在通玄,大多杏林剑修已至鎏金二品。老一辈的三代弟子,更是到了明心境,星辉境也有不少和二代弟子比肩之人。 可谓苗青青,当雨水助之,故有今日选苗之举。 天枢老人手指轻动,临空化一符。符散……云海上的空中多了几点星辉。 有声自云上来,“得星辉者,可入剑冢。其余分入七阵,持剑心,战道白龙,可期门弟子。” “喏!”众弟子应诺,按照自己原本所在的出处聚成几个小圈子,准备着…… 就在这时,玲珑到了。 她抱着琴,踏云而来,如穿过幽林的红叶。 “来人止步,踏云的时辰已过,回吧!”有黑衣弟子从云海中掠出,拦下了玲珑,一脸寒意。 …… 第六十五章 白龙崖上云图现 “是你的意,还是……”玲珑很不服气。来的路上千云望月师兄已经告知于她,今日是选拔门弟子的大日子。 白龙弟子三阶,门弟子,首弟子,弟子。 首者,一艺独秀。乃是不世出的天才,均为各峰长老最宝贝的。 门者,一峰独秀。是一峰内七艺之魁首。无不是各峰掌案的亲传弟子。 至于弟子,不外乎内门,外门和灰衣巷内的散修们。甚至众弟子的灵宠和灵骑也是弟子。白龙弟子者,一草一木之,外人不可欺。 “门规如此。”黑衣师兄黑着脸,丝毫没有余地。 “我,我在草芦闭关半月,并无人通知于我。”玲珑心里发苦。 “原来是字都不识的白沙。那这云海之争,更不是你能踏足的了。也许你有一个好家世,也许你在门中有前辈照拂。但你要知,你的通玄太多水分,需要静。明年再来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脑子有病吧?’玲珑一个头两个大,她的修炼确实没有吃太多的苦,可那也是实打实的修为啊。此人为何‘有意刁难?’ “可是,可是千山……” “山人,需斩断红尘之氏。你虽刚入门,不知吗?”黑衣男子的脸更黑了,语气中带着厌恶。 玲珑懂了!对方是把她当作了狐假虎威之徒。千山望云连银月族的光都不怕,也是千年古族。她次次挂在嘴边,也却是有些不讨人喜。 “再不走,我就要请执法令了。”黑衣弟子手中多了一面令牌。黑色的,和他一样的黑。 ‘原来是执法弟子,得罪不起啊。’玲珑的心里一动,连忙道,“师兄,我可以观战吗?” “观战?”黑衣男子一愣,想着门中确实没有不让观战的条令,脸上的严厉缓和了不少,收了执法令,抬手一按,将一道古符压在了玲珑的头上。 玲珑头顶多了两个字——观者。 玲珑看着这两个字,心里很抓狂,她想揍人。可想想对方的身份,还是压下心中的火气,跟着这位黑脸师兄进了云海。 她已经预见自己成为笑话了。 果不其然,刚刚踏进云海,便有弟子喧哗起来。 “哎哟,你们快看,还有顶着字来的。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哪呢,哪呢?” “没见过啊,是新弟子吗?不过新弟子不都是在杏林那边,她怎么一个人,还抱着琴。难不成是十二楼的?琴道大多都在那里的吧?” “在哪儿?我看看……” “不是十二楼的。我认得她,她叫玲珑,听说长得极美。在测灵台还因为容貌引起了争斗呢。” “对对对,就是她,整个白龙崖,也只有她一人带面纱的。” “可是她为何顶着字。观者……难不成,她不争夺门弟子了?” “不可能吧?门弟子可是掌案亲传,新弟子如果得选,少走了不知多少弯路,她疯了才不争。” “……” 弟子们的好奇和喧闹并没有刻意压制声音,随着风传到耳中,让玲珑的心更不喜了。 云上的白龙七峰掌案,自是看到了这位迟来的新弟子。见她心肝宝贝一样抱着琴,历来崇尚剑道的白龙七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不务正业。”天枢老人冷哼了一声,已经将这弟子在心中除名。 他旁边的女子却笑了,低声道,“女儿家,哪个不喜琴棋书画的。师兄无需介怀。让门下指正一二,早早回到正途才是善。” “大善。”其余众子点头。 七峰掌案的言语,下面云海中的弟子自然听不到,但每个人都有眼睛。这会儿,所有人都已经心中明悟,此女非良人,掌案不喜。 等玲珑被执法弟子引到云海的边缘,她身边已经只剩灰衣巷的散修们。这些散修,无不是修行路上遭遇磨难,断了修行路的前辈,他们一个个挺着残破的身躯,倔强的昂着头,用无情的眸子直愣愣的看着云海。仿佛在看当年的自己。 而如今,他们和玲珑一样。只是一个观者,不过却少了头顶的字。 云海中,琉璃同来的姐妹们和木白,皓天急的团团转,却不能出阵。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多了许多伤,皮肤也黑了,就像刚刚参加完军训。玲珑见了心中有痛,尤其是皓天,这个弟弟心里藏了太多,时而亲切,时而远离。 “如果我不出现,也许他不会如此。”玲珑感觉自己亏欠了太多。 “你这琴不错。”旁边的一个老人看了过来。那人少了两只胳膊,残破的袖子随着云海的风起起落落,让人心酸。 “师兄好。”玲珑乖巧的行了一礼。 “来晚了?” “嗯。” “无需担心。是你的造化,便是你的,你无需争。不是你的机缘,争到了,也不是你的。”老人说的云里雾里,玲珑却懂了。 遂放下心来,安心做一个观者。 …… 云海上,众弟子聚了几团。当中以古族为最少,气焰却最高。新弟子最多,势微。老弟子分立七方,暗暗与空中各峰掌案遥相呼应,人岁多,却显得少。 等众弟子聚的差不多了。天枢峰下的二代弟子中走出一人。只见他抬手打出八十一道灵诀,云海上空顿时多了无数各色星辰。 “静。”有声音自云海中来,无数弟子停了喧闹。 “尊白龙旨,传令云海。门之选,无关年龄,修为,种族。以资质,天赋,血脉为鉴。一选策,二选剑,三选心。凡我白龙弟子,无论长幼尊卑,皆可起剑相争。” “云图现。” 一声高呼,云海翻腾起了变化。云海还是云海,只是云朵幻化成了别的样子。树形的云,山型的云,河流般的流云,甚至是妖兽形态的云。 整个云海成四方,四角升云塔,四角之间有路交出十字,每路有分四路,交错与云树、云河之间。交叉之处多妖兽之云,嘶吼不止,看上去便知不是死物。 “这是要干嘛?师兄,师兄这个怎么看着像是战场啊?”新弟子最是活跃。 “你个笨蛋,这本来就是根据战场演化而来的阵。你看四角的云塔,不正是白龙崖,妖灵的月华树,枯灵城和传说中的绝地七王城吗?” “原来如此。可为何没有上宗的顶云顶,月上阙台和寒烟阁啊?” “看路边四个河道的交叉处,那些树木山林之间。” “看到了,看到了。师兄目力竟如此之好,真是钦佩。” “那当然了,以后好好跟着师兄,有你的好处。” “……” “师兄,你懂得真多,一会儿带着我们吧。”有女子雀跃,更多的少年们也是满脸期盼。 这边新弟子的喧闹自然引起了散修们的注意。一个中年大叔坐在玲珑的不远处大笑道,“哎……那边的小家伙。好处没多少,你可要留心你的背后。说不准啊,你那位师兄就帮你当挡箭牌。哈哈哈哈……”,说着已经笑的前俯后仰。 那位师兄被人说了却是一脸不生气,还有些不屑,和身边的师弟师妹们道,“你们看到了吧……那些就是不想好好修炼,天天弄些歪门邪路的老前辈们。他们很不容易的,为了给我们做榜样,自己身先士卒的去找死。你们要记住他们,要感激他们。没有他们啊,我们说不定没有今日这些完美的修炼之法。” 他说的很是温柔,一边说,一边和身边的女弟子们眉来眼去。一身白衣,再配上他‘有趣’的话,顿时引来无数蜂蝶。 “小东西,灰衣巷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中年大叔也是个斯文人,说出的话让玲珑哭笑不得。 都说男人是火爆脾气,可这两位,说起话来,温文儒雅,火气都被藏在字里话间,面上不打不吵,看起来,却像两个淑女在打太极。 这一刻,玲珑对白龙崖有了新的认识。这里的人族,被压的太久了,已经失去了该有的火气。 “哎哟,这里还有个小美人。来啊,我们这里正好缺个人,要不要一起?”那男子好像有些记仇,眼睛盯着那说话的中年大叔,话却是对着旁边的玲珑。 有人提醒那师兄,玲珑只是观者。那师兄却不以为意,“无妨无妨,这云海之争观者也可入内,只是不能参战。不过他们可以说话,当作我们的眼睛也是不错的。” “那我们多带些观者,不是整个云海尽在掌握?”有人眼睛一亮。 “你个笨蛋。带一个观者,就要失去一个战力。进入云图的小队,每个队伍不能超过七个。七人一队,正好对应七艺,懂了?”那男子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敲了旁边的师妹一个头槌,敲的小丫头满脸通红,双眼含水。 “登徒子。”玲珑一脸的鄙视。 头者,非嫡亲之祖不能触碰。随随便便碰女子头顶,实为大不敬。连她这个白驼城乌衣巷出来的都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哪有不知之理? 再看那些‘无知少女’一一眼睛都长在了那男子的脸上,玲珑更是鄙视。那男子比她的白衣丑多了,甚至比她的师尊也极为丑陋。 不知不觉间,玲珑没有发现,娘亲留给她的这个后手已经瞧瞧的进了她的心,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玲珑,玲珑。” 这边玲珑正看着两个男人斗嘴,那边嫣然带着几个伙伴挤开人群,跑了过来。向突然出现阻拦的执法弟子出示了令牌,嫣然带着众人到了散修这边,满脸的开心。 “玲珑,我们已经得到师尊同意,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众女们一个个开心的脸上都长了花,皓天和木白虽不说话,脸上的笑从未断过。 “胡闹。我如今是观者,我入队,你们便少了一个战力。”玲珑怒了。这不是开玩笑吗,本来她们几个就弱,现在不是更弱了。 嫣然笑着拉住了她的手,摇头道,“我们这几个,已经是弱无可弱了。也没想着争什么门弟子。只是听杏林的师姐说,云图里有其他机缘,便想着大家去碰碰运气。” “你们是在找死!”旁边的中年大叔目光冰冷,看着众人如同看一群死人。 玲珑却笑了,“要不,大叔一起去…………” 第六十六章 云图证剑道 “去不得。”四周的散修们一个个神情激动,不少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最小的拉住了中年男子,“树叔,我们都是二重界土生土长的,没有根……你去了,万一,万一有个好歹。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中年男子一甩头发,晃着身子站到了玲珑身前。他低着头看着玲珑,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刚刚通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可这丫头很不一般,她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中年男子在第一眼看到玲珑的时候,心里就莫名的烦躁,当玲珑来到散修们身边,他的心却踏实了,就像回到了老家,回到了那颗养他的枣椰树下。 他想去,是的,他的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他感觉要是不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每天和同样命运的一群散修们喝喝酒,啃啃骨头……可他不想这样。 他虽然没了两条胳膊,可他还有一双腿,一双能动的腿。 琉璃来的几个都是以玲珑马首是瞻,玲珑的主意自然没人反对,剩下的便是和执法弟子说上一说。 众人主意一定,带上树离开了散修们的圈子,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和隐隐传来的窃笑声中,来到了执法弟子集中的点星台。这里是每一支进入云图队伍的报名之地。 “你们的人数多了,还有,你一个观者确定要去?”玲珑等人刚到点星台,一个中年妇人模样的师门尊长越众而出,将她们拦了下来。 她指了指点星台前地面上的灵刻阵图,“这是封灵阵,所有观者都会被封灵。进入云图后不能动用灵力,只能凭借肉身行动。你们要知道,很多人都想带上一个善谋之人,甚至有人请内门弟子做观者,以便得到指点。”尊长几乎把所有人的小心思都摸得门清。 “可是观者不仅会被封灵,还会遭遇同门攻击,甚至击杀。” “啊?”众女被惊的不小,花小小和香香惊呼出声,抱作了一团。 “没想到吧?”尊长很满意她的话造成的影响,满是严肃的道,“观者封灵,同阶不死可重创,越阶者,云图之子皆可斩杀。这……便是云图之争对于观者的明令。” “那如果观者断了修炼之徒,与废人无异呢?”玲珑向身边的树叔行了一礼,“还请树叔见谅,我的话不好听,可事实如此,在他人眼中,散修们和我们这些琉璃来的人族,和废物也没有什么不同吧?” 树笑了,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快,“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是队长你做主,别和我论年龄哈,做错了事,该骂就骂。” 烽火洗礼的男儿,当是铁骨铮铮。 树笑的豪放,玲珑看在眼里,却品着其中的味道,那味道很少有人能懂,玲珑却懂。 “嗯……你说的不错,灰衣巷的散修……往年可没有人看得上他们,等我一下。”妇人模样的尊长说了一句,转身上了云头。 不一会儿,便又复来,还带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美少年。 “愣着做甚,还不拜见师叔祖。”妇人模样的尊长脸上一冷,假装生气的瞪了众人一眼。 玲珑等人连忙行弟子礼,“见过师叔祖。” 少年笑着挥了挥手,“起来吧,就是尔等要带灰衣入云图?”他的眼睛看着玲珑头顶的‘观者’二字,目光凝重。 “回禀师叔祖,玲珑因在草芦修习灵刻之法,所以今日来晚了。”嫣然上前一步,取出了自己队伍的令牌。她没有说为何没有人通知玲珑,更没有提及她们几人为何半月不能下山相告。 从小的见识让她懂得,做人要有底线,某些人阻拦了却不能告诉师门长辈,某些人故意遗忘了更不能说之于口。江湖就是江湖,山人是人,有人就有江湖。身在江湖,就要按江湖的规矩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你想说什么?”少年面色一冷。 “是我的错。”嫣然的话玲珑懂。 可这事她说不如自己说,上前一步给嫣然打了一个眼色,满脸恭敬的向少年再行一礼,“师叔祖容禀,白龙为天下第一剑,弟子想做那剑上之锋锐。此心感动了执法师兄,赐下‘观者’二字,故有与同乡进云图之愿。” “嗯……心倒是好的。去查查是谁点了名符。严守门规又知道变通,是个人才,让他进藏书楼半日,算他为白龙留剑的奖励。”少年向旁边的女子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玲珑,“你很不错。想做剑之锋锐,甚好。不过,你这怀里的琴,却要舍了。” “弟子谨遵师叔祖教诲。”玲珑连忙将琴收入了手镯里,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这么‘不招人待见了。’琴道乃是十二楼主修的,她是白龙崖弟子……门户之见害死人。 “你也很不错。”少年师叔祖又看向嫣然,后者连忙行礼。 “你们……都不错。所以,你们的愿……本尊准了。小丫头和灰衣一人算半个战力,两个人均可进云图,但整个队伍最多只能有六人参战,去把。” 这一次,少年是向四周所有人说的。 旁边观望的自是不少,很多人还等着看笑话。很多人观望着,等着有样学样。少年师叔祖这一说,算是开了一个头,不少自觉战力过人的队伍,都去请了一位高人。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不带观者,毕竟真打实凿的战力,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不理其他人,玲珑跟在嫣然身后,一群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云图入口。 这里,已经停了队伍。 “你们怎么能这样?”猛的,一个队伍里传来一声怒吼。接着便是一通惨叫,一个少年被生生打了出来。 那是一个少年,岁数与皓天相差无几,也就十五六岁。他被同伴打的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哀哀戚戚的半天也起不来。 嫣然想上前,玲珑一把拉住了她,“我们该进去了。”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嫣然进了云图,后面的人紧随其后。 一入云图天地变,云山云海依流云。 “别出声,跟上我。”玲珑放开嫣然,抬手将斩天取了出来。 没有人告诉玲珑该如何做,她只是试一试,试了,果然如她所料,她的镯子不是凡品,能用。心中再动,用心念控制凤鸣铠,全身重铠无声的舒展开来,爬上了整个身体。 云海中,树叔像见了枯灵一样盯着玲珑身上的铠甲和那把寒气习习的剑,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什么也没说。 一边的木白和皓天一左一右护住了队伍,手里却无一物。众人都不算普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个储物的小物件,可却用不了。 如此,便显出了玲珑的独特。 云山云海中,玲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连连打出几个手势。都是贵族子弟,对军中的手语极为在行,相互用手语交流了一下,整个队伍分成左右,钻入了云做的山林中。 这一入,便是悄无声息,再难寻到一人踪迹。 …… 老王是个老实孩子,老王不姓王,通玄者断红尘姓氏,他可不敢犯忌讳。老王的阿爹也叫老王,也是通玄者,当年想着追随王的左右,做王的剑,所以取了王为名。他没成功,死在了一转妖灵的爪子下,于是,老王就继承了阿爹的名,拿起了他剑,势要斩出一个王道。 这会儿老王很忐忑,他跟在队长后面,深深的吸着云海中的空气,体会着空气中的灵气和波动,感知着四周。但下一刻,他倒下了,他的一只胳膊飞了起来,那把阿爹传下的剑就在那胳膊连着的手上,打着旋儿,飞出老远,然后狠狠的摔在了云海中,消失不见。 接着,老王感觉身上的痛消失了。他看到了自己的腿,看到了天天喊他‘王哥哥’的小师妹,和她手中染血的剑。 如老王一样的弟子很多!云图内的云海中,在所有队伍全部进入的一刹那,便成了血色汪洋。云不在白,而是血红血红的,空气中也充满了血腥气,让不少女弟子呕了起来。 “她为何杀他?”云朵中,嫣然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平时战力不弱的她,如今手无寸铁,已经失了方寸。 “你们都在这,别动。我去给你们寻些装备来,记住,别出声,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们。”玲珑没有回答烟柔的话,冰冷的眸子扫过所有人的脸,然后在众人的眼睛下,消失了…… 玲珑消失的时候,头顶还顶着‘观者’二字,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那封灵阵可是在他们进入的时候,瞬间发动,明明已经封了玲珑的周身灵力……可是她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为何所有人的储物宝贝都不能用,她的可以用。所有人戴在外面的护身宝贝都发动不了,她的全身重铠却可以? 女神在上,那是怎样的铠甲啊。 所有人的心都在颤抖。 不是害怕的,是开心的。他们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o(* ̄▽ ̄*)ブ。 与众人的心思不同,玲珑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师傅传授的心法上。师傅没说过那是心法,她只是自己取了一个自己好理解的名。 眉心星穴内的碑上,老酒二字时隐时现。这以酒为名的第一剑,不仅是剑之法,也是身法,内功修炼之法。一剑万法,不过如此。 默默运转着《老酒》,玲珑仿佛化成了流云,隐身在云海中,就像消失了一样,不仅消失在他人的眼中,还消失于灵识内,甚至外面云图的观云境内。 “大家快来看,有人消失了。”云图外,巨大的观云镜悬在半空,白龙七子品着茶,坐在镜子下面,看得津津有味。 “是不是淘汰了?” “应该是,今年的新弟子不少,足有几千众,差一些也算情有可原。可这么差的,还真是第一个。” “去查一查。看是谁……等他出来,罚入灰衣之地,什么时候心性磨练好了,在容他选山。” “师兄就是爱护弟子。换了我啊,保管发配战场,什么时候带着妖灵的头回来,什么时候在入我的门。通玄了,还能进图秒死,简直废柴。” 外面的人,自然不知道玲珑的快乐。 这会儿,她已经将剑放在了一个‘敌人’的脖子上,然后捏着对方的下巴,将对方英俊的脸板了过来,“好久不见,白衣。” 第六十七章 红衣戏云海 云海还是那个云海,天空却已经不是那个天空。 不知何时,天空的蓝变成了青紫二色。云图为阵,内与外,同一天。 在外人眼中,这变化只是天色暗了一些。在玲珑,却是全身的精气神都换了,她还是她,可性情,念头却变了。 玲珑隐,红衣现。 剑小白有些发呆。 作为剑冢的守剑人,他是此次云图之争的守护之一。他不明白,他设置的灵阵为何被人无声无息的破了,连他的隐身诀都失去了作用。 不对,隐身诀还在,灵阵也在。“你……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可思议了,历来心静如水的剑小白,再一次心潮狂澜。 他发现,每次这个少女出现,他的心都变得异常狂躁,好像要施放什么…… “怎么……我的白衣想我了?你的心……跳的好快啊!”红衣的纤纤玉手蛇一样缠上了白衣的脖子。在她的眼中,白衣就是白衣,无论是剑小白,还是带她出黑棺的那个,或是在神洗台救她的那个,又或是摇篮三十二潭桃花树下的那个。 剑小白瞳孔一缩,从红衣的‘枯灵手’中逃了出来。他躲在一边,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红衣身上的全身重铠,“你这是作弊。”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你这样说人家,人家心里好蓝瘦的。”红衣眼角含着秋水,一双灵动的眸子从下而上扫过白衣,身子瞬间游上前趴在白衣的背后,一直手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脸,“怎么可以说是作弊呢。又没有谁规定,观者不能反抗,再说了,装备也是实力啊,我凭实力反抗,不主动参战,没问题吧?” “……”白衣恼怒了,想说什么,却被红衣的一指轻轻的按在了唇上,“嘘……”红衣吹着如兰的香气,温柔的看了一眼云的外面,“看他们,多凶残啊。观者虽然不能参战,难道被攻击,也不能正当防卫吗?” “正当防卫?”白衣被红衣的话说了一个愣神,忽略了按在自己唇上的玉指。十六年前,有一个女子也是语出惊人,被人指证乃是妖灵潜伏在京都的密谍,预图谋取皇后之位,颠覆人族。 后来……那个女人死了。听说死在了她最爱的男人手里,听说……她并不是妖灵,而是来自冰雪神殿的雪之女。 “你发呆的样子……好可爱。”红衣笑盈盈的用玉指划了一下白衣的脸,然后在他发怒前飘到了一边,“你的存在,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而我的事儿,你也不要管,好吗?暗中的眼睛。” 红衣看着白衣,白衣的心疯狂的挑着,仿佛要冲出来,不断的撞击着他的胸膛。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是怒?是抓狂?还是无奈? 她竟然在和他谈条件,做交易。不,她在威胁他。他知道她的手里有那把剑,那把可以让他屈膝的剑,一把执掌他命运的剑。 “你……到底是谁?”白衣其实心里明白。她就是师尊说的应劫之人,只要杀了她,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他还是那个被太师祖捡回来的孤儿,他还是白龙的大师兄,还是那个平时话不多,只知道守着剑冢的守剑人。 可是…………他为何下不了手? 对了,他是云图的守护,是不能出手干预云图之子的,无论是参战者,还是观者。 剑小白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一个能让自己相信的理由。然后,他看向外面。 远处的云海变成了红色,无数云图之子正在相互残杀。不过断肢重创都不算什么,出了云图他们就会恢复如初,需要在意的,是他们是否故意斩断他人的根。 白衣的身后,红衣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她像流云一样飘出巨大的云朵山丘,爬上云之树,然后随着其他流云扑进了一个小小的队伍。这个队伍里,只有两个人,两个刚刚经历了自相残杀的人。 “哈哈哈哈……二弟,还是你的主意好。”一个年龄稍大的少年靠在一棵云之树上,包扎着自己的伤口。他的旁边,一个略小的少年正往身上穿一件外袍。 “好吧?能瞒过执法弟子的封灵珠,可是花了我足足上百下品灵石呢,连这么厉害的小美人都能封,当然好了……”略小的一边穿,一边呲牙咧嘴的忍着身上伤口的疼,“好是好,可是疼啊!我想着,这里只会禁止神话以下装备的使用。只要是千年大族的子弟,那个手里还没一件宝贝?只要杀的多,总能翻出一件不受禁制的。哈哈......嘶.........还真、让我赌对了。” “说的轻巧,神话武器可是能对付六转妖灵的,能有这宝贝,在千年大族里也是家族捧在手心里的。就这么杀了…………” “你怕了?”年轻一点的少年终于穿好了袍子,灵气一动,袍子上银色光辉浮动,少年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小。 “银月家族的银月袍?不知道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大一些的没有动,眼睛向四周扫了扫,声音有些颤抖,“说不害怕枯灵才信,不过怕有什么用。咱们这样的,在千年大族眼中也是将来战场上的炮灰,早晚就是那个下场。” “千年大族有千年大族的傲气,这里杀了他们,他们只会找机会和你决斗,不会暗中下绊子的。你以为,炮灰是个人就能欺负啊?我们这些炮灰,也是很值钱的。” 两个少年相互安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流云。一缕白色的云轻柔的流动着,沿着少年的脚缓缓前行,与其他流云并无不同,碰到了他们的身体,打了一个旋儿,散开了。 “嗡………………” 异变突生,散开的云中一道银白的剑光带着冰寒刺出,在两个少年惊恐的眼神下,刺进了一人的胸膛。于此同时,一支银色的箭矢狠狠的钉在另一人的心口,连人带剑射飞了出去,撞碎了云形的树,撞出了一片‘小平原’。 平原上,正有另一个五人小队在潜伏。看样子正要偷偷摸摸的去杀刚才的两个少年。树一散,五人队伍的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了流云飞舞中的凤鸣铠和她身后持弓的银发少女。 “快走!”五人队伍里的队长当先醒悟,一边施展灵诀逃窜,一边怒吼着发动了认输的令牌,他已经被吓破了胆。 无声的杀戮开始了。 红衣化作一片红云,一人一剑瞬间出现在队长身边,挥剑将他斩成两片,然后一个旋身再杀两人。等惨叫在空中响起时,她的人已经一个闪烁追上了跑的最快的一个英俊少年。 那少年感到了背后的风声,怒吼着转身推出两手。在他的五指间,一片雷光闪烁着,是一个威力不小的灵诀,“雷霆之怒…………………………”少年嘶吼着,野兽一样瞪着通红的眼睛,他的嘴咧着,笑不是笑,哭又不是哭,一副咬人的样子。 然后,一道蓝色的雷霆从空中落下,在少年的狂笑声中轰在了红衣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等的就是你,哈哈哈…………让你厉害,你倒是…………”少年疯狂的大笑着,突然他的笑停止了,凝固在了脸上。他的眸子里,狂喜变成了绝望。 无数的雷光在凤鸣铠上攒动,穿铠甲的少女却淡淡的笑着,毫发无损。那些雷霆好像找到了归宿,弹跳之间被铠甲吸收,然后沿着少女的手臂到了她的手中。 “老酒香醇回味无穷。剑是剑,这雷霆也是剑,是剑,灵可控之,以灵控剑,是为老酒。”红衣的双眼倒映着青色的电光,抬手将雷霆砸向了另一边跑到远处的男子。 那男子惨叫一声化成了一片灰烬,随着一道白光,他本人已经被传出了云图。 看到自己压箱底的本事被人轻易的移花接木,已经因为施展越阶灵诀浑身空虚的少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本来是想坐下去的,可是浑身的力气全无,竟跪了,他不想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不跪女人。 “哎呀,你这是做何?你还是男人吗?”红衣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一脸歉意的看着少年,然后在少年绝望的眼神下,将他身上的装备扒了下来,只留一个底衣。 “也不知道你穿了裤子没有,这最后一件就不扒了,回头等出去了,你自己换下来送到一个叫木白的撼山族少年那里。嗯……这件就算我借你的哈,别忘了借东西要有利息的,至于利息是什么,你掂量着办。”说完,红衣抱着抢来的宝贝进了旁边的云之森林,藏在暗处,将装备都收进手镯中,再次消失。 云图内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只要落了单,便会无声无息的传出云图。一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三两个同时消失。一开始大家还没发现,就连云图暗中的守护们,也当是重伤难治或者被人打了出去。 可当一位被抢光了装备,险生还死逃出的少年跑到自家兄长的队伍求助时,一则消息惊动了所有人。有人穿着神话套装隐身刺杀!!! 神话装备是什么? 每一件装备都是千年大族耗费无尽人力物力打造,专门为六转妖灵打造的。任何一件,都是各族长老的宝贝。而长老,无不是空旋境大能,上通玄六阶。人族九阶正是对应妖灵九转。 长老才能用的宝贝,如今竟然在一个刚刚入门,连师承都没有的新弟子身上,还是一整套。这是什么概念? 第六十八章 无名无衣苦自尝 当消息传到云图外的白龙七子耳中时,这个放弃了争斗,整队传送出来的小队,有幸见到了白龙崖最高的七位当家人。 “小南瓜战队……参见七掌案。”六个少年少女激动的单膝跪地…… “说说,你们看到了什么?”天枢老人一脸凝重的盯着六个年轻人,尤其是那个只剩一件底衣的。 “回……回禀……”带头的少年满脸惭愧,声音有些颤抖。天枢老人大手一挥,“让他说。”他的手点了点被扒衣服的少年,“名?” “拜见掌案,弟子无名。”被点名的少年行了一个弟子礼,一脸沉重的应了一声。很明显,他还未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低着头,连上面问话的七峰掌案看也不敢看。 “无名?那便赐你一个名。”天枢老人捋着胡子想了想,刚要说话,那弟子连忙又道,“回禀掌案,弟子不是没有名字,是名字叫无名。” “哦,我还以为你真的忘了名,忘了名赐予你的醒世之言。”天枢老人一对儿白色的长眉轻轻一挑,瞪了无名一眼,“不过是被人扒了衣服,算不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扭扭捏捏,女子一般,成何体统。” “咳咳。”旁边的一女轻咳了一声,天枢老头转过头,看了那女子一眼,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看向无名,“说吧,你是如何被拔去衣服的。” “回禀掌案,弟子与同队的师兄们用隐灵阵隐去了灵力波动和身形、气息。借着云之树的遮挡正准备伏击两个落单的。”无名忐忑的组织者语音,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祸上身,“刚,刚贴近了那两个旁边的树云,突然四周的云都散了,弟子,弟子就看到一片剑光来回咔咔嚓嚓的,师兄们眨眼就倒下了……弟子,弟子……怕,怕极了……”无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浑身都在发抖。 “你没出局?”天枢老人很有兴趣,一个如此怕死的人,竟然留在了最后,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很好。 无名用尽了力气抬起头,他的脸色铁青,嘴唇不住的打着颤,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掉着。“我,我感觉背后有一把剑杀来,想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就用了雷霆之怒。” “哦?鎏金一品的雷诀,你能用?”这次,天枢老人旁边的女子眼睛一亮。她身上的山人袍上袖口有两星,是天璇峰的掌案。 无名有些哭笑不得,“是弟子,弟子用了家族传承的刻灵之卷。” 每个家族或多或少都有不少山人的宝贝。刻灵之物算是最多的,尤其是书简一样的刻灵之卷,用不用,算不得什么大事。众掌案一听,心中更是看也不愿看这少年。战场厮杀,考验的便是剑,心,策。刻灵有了不用,那才是痴蠢。用了就用了,一个少年,小女儿态算是什么? 无名没有看到几位掌案的脸色,继续说着,“可,可弟子动用全身灵力施放的雷霆之怒,轰在对方身上,雷霆就不见了……” “好了……”天枢老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无名的碎碎念,“你一个刚刚通玄之人,又不是千年大族的子弟,全身灵力不过纤毫,发动的雷霆小痒痒能有什么威力?被人打败了就打败了,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就是。”天璇女也是一脸的狠铁不成刚,“输了就出来嘛,你四处传言:有人私带神话级装备进场算什么?难不成我们白龙崖用来选拔门弟子的云图,连一个神话装备都检测不出来,能让人随随便便带进去?” “你们几个不成器的……算了,念你们也是听了此子的无稽之谈,念着亲情听信了。可允你们再进一次云图,去吧。”天枢老人向小南瓜战队的弟子挥了挥手,后者感恩戴德的退了下去。 无名依旧单膝跪在那,一动不动,他的脸色很不好,双眼泛红。 “至于你……”天枢老人脸上的平淡消失了,他的手一抬,无名的身前多了一袭灰衣,“这件山人袍就赐给你了,灰衣巷住房紧张,你不用去。但这灰衣,你一日还是白龙弟子,便要穿一日。” “喏!”无名没有给自己争什么,默默的行了一个弟子礼,然后托着灰衣退下。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必须记住今日的教训。不是来自那少女的,是这高台之上的,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这是他今天学到的,他感觉,这白龙崖的水真的很深,他想游到对面上岸,必须先学会在水中呼吸,方可踏浪断海。 …… 云图外的事情,云图内自然不知。红衣更不知,那个她轻易放过的小子,竟然以为她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甚至被掌案看不起。 此时的她,正美滋滋的看着众姐妹、兄弟们平分抢来的黑货。 “天啊,这是千年银月部族的银月袍,可以治疗外伤,还能缓缓恢复灵力。”乾宝宝大呼小叫着,“哇,这是战天的雷霆之剑,这可是稀有级别的,可以斩杀四转妖灵,平时只有明心境的三代弟子才能驾驭的。听说,想要得一件,没有十年的军功,想都别想。” “那这个呢,这个呢?”香香拿着一件好看的圆盾,开心的晃了晃,乾宝宝见了,口水都流了下来,“香香,你这个送我吧。只有送我,你想怎么样都行。” “一边去,香香别听她的。这么好的东西,肯定留给我,对不对?”花小小挺着小胸脯,一把抱住了香香的胳膊。香香撇了撇嘴,“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我看不透。” “你看不透,我们也看不透啊,所以才感觉它很宝贝的。”乾宝宝将圆盾接过来,圆盾很吃力,她一把将圆盾丢给了木白。 “好东西。”木白接在手里开心极了,在圆盾上摸了摸,圆盾气吹一样变大,变成了树桩一样的巨盾。“是木之盾!”木白惊讶的喊了一句。 “嘘……小点儿声大个子。”红衣笑盈盈的靠上来,伸出两根手指,在木白的腿上捏了一下。后者夸张的面容扭曲做疼痛状,压低声音道,“啊大姐头饶了我吧,我错了,这盾牌和我一点不配,给你防身最好了。” “呸,看着笨,心眼比谁都多。”红衣晃着小脑袋一脸鄙视,“你以后就是t了,专门负责抗伤害,以后专修防御的功夫。什么时候,神仙打不动,什么时候及格。” “这么凶残?”木白一翻白眼,见旁边的红衣在看着他,又连忙改口,“啊大姐头英明神武,我这身板当盾牌刚刚好,呵呵……刚刚好。” “那我们呢?”嫣然眼睛一亮,知道玲珑这是为以后打算了。 红衣舔了舔红红的小嘴唇,“小小以后定是翠艺医道,是我们的奶妈。至于嫣然姐姐……” “我善棋。”嫣然莞尔一笑。 “法师,主修控场。”红衣打了一个响指,玉手一指,点向皓天,“你修的什么?” “姐……你真偏心,我修什么都记不住。”皓天一脸埋怨,“阿爹什么也不让我动。我成为云熙大公以后,学了一套白驼军的御马术。” “好,非常好。”红衣笑了,笑得皓天背后直冒冷汗。只听红衣道,“你以后主修逃跑的本事和毒舌,拉仇恨。” “啊?我不要,我要战斗……” “防御有木白,三仞高的盾牌你能比吗?”红衣脸一板,“治疗你更不如小小,至于香香,她可是转灵师出身,以后也是我们的专属装备维修师。至于远处攻击,你更是不行。” “谁说我行的。”皓天最狠别人说他不行。男人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不行,谁说他就和谁急,“不就是棋画之极吗?我也很天才的。” “说你不行就是不行,队伍的远处输出,我已经有人选了。你们不用看嫣然,她还太弱,等她修成棋道还不知何年何月,更何谈再修画道,成就射艺。” “哎我就不明白了,带我们入门的师兄说,修道只可专一,不可它学,可专一了,这射艺怎么修啊?”乾宝宝眨着漂亮眼睛,一脸的不解。嫣然白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谁知道,装,再装。” 被嫣然一说,乾宝宝吐了吐舌头,“门户之见能到这份儿上,我也是服气了。玲珑,你可要小心些,我看今天你抱着琴,说不好啊,那些老古董会找你麻烦。” “麻烦早就开始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何顶着两个字?”嫣然上前点了宝宝一下额头,然后继续和众人分起装备来。 红衣这会儿已经到了一边,看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藏身的地方和白衣那里很像,明显是某个云图守护的藏身之地。只是被她这双眼睛看透了,便宜了她们。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小,红衣默默的数着,当最后一声惨叫过去二十息左右时,云图外的天空响起一声钟鸣。 然后,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从空中响起。 “参加云顶对弈的白龙崖弟子们,大家好,我是本次云顶对弈的传音之女,大家可以叫我朵朵。” ‘我去,你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红衣听着外面的话,满脑子都是解说小姐姐的身影。 只听那朵朵继续道,“现在云图考验的第一关已经正式展开,刚刚已经有三百六十一个队伍遭到淘汰。剩下的队伍,也已经寻到了藏身之地。不过……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朵朵停了一下,声音忽的变大,“各位帅气的师弟和美美的师姐师妹们,注意啦………………从此刻开始,云图中会随时出现碎云之变。你们身边的云,无论形状如何,或变成沙尘暴,或变为妖兽攻击,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遇不到。无论发生了什么,记住,逃跑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整个云图,在钟响过后,只有四角的云塔方圆一里,才是安全的。大家加油啊,冲鸭!” “你怎么不说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呢。”红衣一声怒吼,回身拉着刚刚穿戴整齐的皓天,抬腿就跑,“快走,跟上我。” “啊啊啊啊啊,我们去哪儿……这样会不会被攻击啊?”乾宝宝一边跑,一边拉着木白的衣角,后者大手一捞,将少女抱起来放在了背上。 三仞高的木白恢复了撼山族独有的样子,带着金属光泽的石背如宝座,乾宝宝长得又娇小,正好坐下。 “我以后要减肥了。”看到乾宝宝被人护着,香香和花小小一嘴的酸,跑起来更快了。 第六十九章 云图心练大逃杀 云海起风了,风起于红衣等人藏身之地东侧五十里的云之山丘。整个山丘像被人吹了一口气,从侧面片片碎裂化成风丝,带着呜咽拂过一片片森林,湖泊,越来越大,眨眼间成一龙卷,怒吼着,挣扎着,游动起来。 “我为何要听你的?我的路,我自己走!”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龙卷旁边传出,他低头奔跑者,身上的怨气连风都感受的到。 “天天管我,凭什么管我?老子已经通玄了,已经是大人了,我才不要你来管......等老子出去了,选一个好师傅,把你甩的远远的,吃灰去吧!”少年抱怨着,在心里藏了不知多久的怨气从口中吐出,向天地呐喊。 那是一个小小少年的不甘,那是一个男子汉被长期压迫的返击。 龙卷风仿佛听到了这呐喊,也不忍来撩拨他,转过身朝南方去了。 少年身后的一棵树上跳下一个少女,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小哥哥,你也是被家里人压的受不了了吗?”少女很聪明,她知道如何切入话题,一个也字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你谁啊?有鸡腿吗?”皓天头也不回继续跑。矫健的身影跳过一个坑,在地上一蹬上了挡路的枯树干,然后翻身跃下,跨过一个突然出现的阶梯,冲出了森林。 “别过去,那里危险。”少女边跑边喊,手一抬,一根鞭子甩出打到路边的一棵树上,一个少年被打了出来。 “我去。”皓天一个急转身,蹲到了一边,继续跑,“多谢。” “谢什么。”少女又是一鞭子。 “小娘皮,找死。”那少年一个翻滚躲开再次袭来的鞭子,两手一翻手里多了两根木刺,“兄弟们,开饭啦。”他咧着嘴无声的笑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少女的胸脯。 “这边。”皓天停都没停,转身就往左手侧冲了过去,那边的地势高低不平,体力不支的人很难跑得快。 少女一听,跑动中一脚踏地旋了个身,跑向皓天。 就在这时,皓天身边的云之山丘后面冲出三个少年,人人手里一张网,笑得极为开心。 “少侠,别跑啊,过来吃酒。” “对啊,我们网了很多鱼的,过来一起吃啊。你看我们的网就知道,鱼小不了。” “你跑不掉的,送你出图,我们的名字就离第一更近了,放弃吧。” “块跑。”后面的少女大喊着,许是太过担心,没有看到脚下身前的路面,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啊.........”她惨叫着,抱着自己的脚打起混来。 “你怎么了?”皓天听到惨叫声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痛不欲生的少女和围上来的四个少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段树枝。 云海万物皆为云,他的样子很可笑,就是刚被他抓在手里便碎成云的树枝。 “怎么,心疼她了?”一个拿网的少年嘿嘿的笑着,眼神冷漠。 “放了她,我听你们的。”皓天拍了拍身上,被拍打的衣服没有任何起伏,他在表明没有藏兵器。 “原来是个穷鬼,话说你这么穷怎么活到现在的?”一开始被打出树的少年追了上来,另外拿网的三人一愣,脸上明显不高兴了。 不过,有个比他们更不高兴。 远处正哀嚎的少女一个翻身站起来,一脸怒容,“老王你是不是瞎了,不说是大鱼吗?害我们耽搁这么久。”说着,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弓。 “既然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死了。”少女没有了刚才的温婉可人,抬手拉弓,弓上灵气闪烁,凝成一箭。 箭很虚幻,好像随时消失一样。 “龙卷风过来了!”皓天看向远处,仿佛尽在咫尺的危机不算危机。 那拉弓的少女笑了,“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你说的话已经说明,即使你还有同伴,也没人来救你了。” “是吗?”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少女背后。 紧接着,天空出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四个少年。少年们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岩石组成的巨人正拿着一根木桩从天而降,巨大的肩膀上浑然一体,镶嵌着三个头颅。 “撼山?啊.........”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旁边的少女口中响起,然后,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剑,剑轻轻划过,一捧红色抛向天际,像极了玫瑰。 “轰!”震天的哄鸣响起,木白带着山风狠狠的砸在了四个少年中间,云海翻腾,四个少年被同时抛飞,瞬间晕了过去。 “力量还是大了,没有他们身上抢来的宝贝,晕不了,肉泥肯定能成。”红衣收了剑,看了真把自己砸的晕头转向的木白一眼,“灵识修为太低,别人没晕,你自己但是先晕了” “皓天,你怎么了?”几个女儿家从暗中追了上来,香香一脸担心的走到皓天身边,后者正呆呆的看着红衣脚下。 那里,刚才站了一个少女,一个他第一次接触的陌生少女。 “喜欢她?喜欢就凭本事抢过来,人生苦短,想爱就爱他个轰轰烈烈。”红衣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至于其他人,这会儿已经开始收集战利品了。 “姐你就别逗我了,怎么可能喜欢她。”皓天看着越来越近的龙卷风,有些担心,“姐,来的急吗?” “来得急。”红衣上前将众收集好的装备收进镯子,“跟我来,别出声。”这次她没有跑向远处高高的云塔,而是钻进了一侧的森林。 众人知道她又发现好地方了,连忙跟上。 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是什么感觉? 红衣不知道别人,现在的她很开心。她感觉自己已经开启了开挂的人生,轻易的破掉看似牢固的灵阵,她带着众人又寻到了一个守护的藏身处。 里面并不是空无一人,有一个少女。 见她们进来,少女明显一愣,哭笑不得的指了指红衣身上的凤鸣铠和斩天剑,将手里的剑收起来,主动的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水。 “我们这算不算作弊?”木白是个老实孩子,将身体缩小,施展幻化灵诀变成人族的模样,接过了水。那少女耸了耸肩,“当然不算。往年能破除结界找到这里的,又不是没有。” 她将水分给众人后,又取出了一些吃食,“吃罢,按照云图私下的规矩。你们能进来,战力又比我强,我就算你们的俘虏了。” “哦?有好处吗?”乾宝宝问。 旁边的水墨嫣然点了她眉心一下,歉意的行了一礼,“都是师姐爱护,我们加起来也没师姐一根指头厉害啊。” 那少女一听,顿时乐了,笑道,“真是个会说话的小可爱,好吧,看你们这么懂事,我就说一下。” 众人连忙宁神静听。 “各位观看云顶对弈的师门尊长、师兄、师姐们,大家好。现在大家看到的,便是争夺战的第二关。”云图的天空响起了朵朵的声音,“让我们看一下都有哪个战队成功躲过了第一波的攻击呢?” “啊……这是银月族的光,请师兄控制灵阵追上她。哇……银月的光成功躲过了一次偷袭,她迅速旋身一个回刺,偷袭她的师弟竟然躲开了,哇塞!这个躲避简直帅呆了,不过他还是没有逃过危机,光的剑竟然吐出了剑气,不愧是银月的领队人物……” “那是什么?是战天族的一位师弟,他停了下来,好有形啊…………他竟然在等光的战斗结束。光在做什么?女神在上,她竟然放过了那位师弟,没有休息吗?祖师爷在上,她没有休息,直接向战天族师弟杀了过去……” 朵朵的声音越来越快,很显然,她是一个很懂得带节奏的少女。不过红衣感兴趣的是,她是否也是穿越过来的,她的话简直太‘现代’了,与这个世界,与这里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暗中守卫少女缓缓的说着一些无关的话,大家也吃的开心,与外面的云图不同,红衣她们更像来度假的,边吃边听外面朵朵的解说。 很快,她们迎来了最后的挑战。 “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不过你这个观者不能参战。不仅不能参战,我劝你最好把装备收起来,不然你我都很难做。”负责守护的少女脸色很凝重。红衣知道自己已经很庆幸了,这些师兄师姐其实一直都在照顾她,不然,如此作弊般的战斗,早就有尊长过问了。 “既然可以带观者进场,师姐,作为眼睛,我能通知同伴吗?”红衣依然不死心,她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守护少女,后者听了,指了指她的身后。 那里有一面墙,很平,光光亮亮的,少女不去指少有人能看出端倪。 “云图之争最大的优势就是攻破暗中守卫的小屋。这面墙,可以总览云图全局,只要你们几个带上传音灵符,失去一个战力的同时,会提高生存的机会。” “谢…………我就不说了。敢问师姐名讳,此恩来人必报。”红衣行了一礼。她很认真,少女却不以为意,“名就不告诉你们了,被你们偷袭攻进来,我可没面子呢。那里是传音灵符,去吧,祝你们好运。”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一朵云台,那里有几朵小花,任谁也肯不出竟是刻灵之物。 “好了,记住你们的代号。木白……不到最后时刻,你不许变身。其他人听指挥,这次的第一,是我们的。”红衣当人不让,将传音灵符分给同伴,转身看向墙壁。 这会儿,墙壁亮了,上面是一副俯视整个云图的画面。 “路长者多林为优,上方路短开阔为劣,中路四面危机。去优势路。”红衣道。 “喏。”琉璃众子应诺走了出去。 第七十章 云顶对弈上仙临 白龙崖望云台已经人山人海,历年云顶对弈都会聚集十二楼,剑阁的长辈和内外门弟子。今年因为千年古族出世,更是迎来了登云顶的上宗前辈和精英弟子。 在加上闻讯敢来的军方,云海四周的观礼台位子就不够了。 云图之争刚到二关心练尾声,已经人声鼎沸,各族的子弟拥在一起,喧闹声不断。几位坐在首位的白龙掌案一瞧,有了计议。遂派出最出色的三代弟子,开启了望云台大阵。 只见望云台上空有光投下,云海起伏,四周的观礼台在一片惊呼中分开,升起,有灵阵光华闪耀,升起的台子之间有层层花叶相连。 转眼间,威严的观礼台化成三层。每层之间流云流转如轻烟渺渺,烟云中,三个巨大的环形观礼台微微起伏,白色的棚屋之间,鲜花绿树成三环花海,美如仙境。 而云顶对弈的首席传音仙子也没有闲着,朵朵的声音在观礼台刚起变化时,便已经响起,“各位观礼的各族长辈和师兄师姐们,请勿惊慌。因为观礼人数众多,白龙七掌案决定开启望云台大阵,激活白龙之环。” 朵朵的声音空灵,一响起,原本惊慌失措的身影明显少了。各族的长辈们开始有意的收拢门人弟子,生怕走散了。 “啊哈……朵朵刚刚收到来自掌案的传音。今年的白龙争夺战因为古族出世,白龙崖迎来了从未有过的盛况。白龙弟子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事欢迎………………”朵朵拉了一个长音,下面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呼吸声也变小了。 “首先欢迎来自上宗登云顶……有‘白沙之柱’之称的初晨上仙!”随着朵朵的一声尖叫,天空有金光投下,打在了云海中的一处。那处云海翻腾,一个儒雅中带着帅气,潇洒而不失威严的少年踏着七彩云朵缓缓而来。 云海上下一片掌事雷动,有无数少女疯了一样洒出无数花瓣。 “与初晨上仙同来的是登云顶的诸位仙长,其中有美名三界的初透仙子,初妍仙子,灵溪仙子,还有呆呆小仙君……让我们热烈欢迎。”朵朵的声音一落,初晨上仙后面的云海起伏,无数白衣俊男美女踏云而出。 震天的掌声响起,虚空有仙乐而来,飞花随风洒遍了云海。 上宗气派当是千年古族也侧目! 登云顶,月上阙台,寒烟阁乃是传承不知多少岁月的宗门。即使银月、千山这样的大族,也只能仰望。 登云顶上仙落在了白龙花环的最上层。紧接着,另有三朵银色,红色和黑色的云团出现在云海。 “接下来,是来自千年古族的精英们。银色云团上的……乃是来自千年银月的前辈高人。红色云团上……是来自战天的不败之魂。而黑色云团,诸位……这是来自千山部族的铁壁。让我们用掌声,欢迎远道而来的他们。”朵朵的声音带动着全场的掌声,声声震耳。 三团云朵落在了第二层的白龙花环。 这时,有白龙内门女弟子带着长长的灵彩之带,踏云上了上面两层观礼之环,为每一位尊长和前辈们戴在了脖子上。 “有请其余弟子随意落座。”朵朵的声音又起,云海中人潮涌动,纷纷寻了相熟的人,坐在一起。 下面弟子们寻座,白龙七掌案已经亲自到了最上面的白龙之环。美貌无比的天璇仙子受了天枢老人的暗中嘱托,当先走在前面,一见上宗上仙,当先开了口。 “不知上仙降临白龙崖,未曾远迎,还请勿怪。” 初晨上仙这会儿正和后面的初透仙子说着什么,见白龙七掌案到了,看过来,脸上带着暖意,“初晨只是守卫人族的一把剑,当不得上仙之名。门下弟子们胡乱喊着,你们大可不必当真。”他的语气诚恳,言一出,便显出大宗气派。 “当得,当得。”天枢老人作为七掌案之首,连忙上前拜见。其他六子也同施礼。 这一礼,是白龙崖对上宗该有的礼节。初晨上仙没有躲,坦然替宗门接了,然后给身后的初透仙子打了一个眼色,后者上前拉着天璇,瑶光两位仙子到了一边,说起了女儿家的话。 “透儿初来下界,身边少了说些体己话的人,还请白龙割爱一二。”初晨上仙显得很是和气,可语气中散发的不容拒绝,任谁都听得出来。 这是一位护短护到没边的上仙。 每个白龙掌案心里,已经打起了鼓,盘算着如何获得上仙的好感,为来年拨给白龙的修炼资源多些铺垫。 白龙之环上面大人之间的事儿,下面云海中的弟子自是看不到,听不到。 此时云海中央的云被无形的力压了下去,一面小镜子投入云海,瞬间变大,将地面变成了一副会动的画。画上,显露出云图中的一切,俯视全场。连藏身在守护之地的红衣也显露了出来。 “咦惹!这里还有人顶着字的?”立刻有新来的惊呼起来,引起了一片说笑声。 “观者。我记得往年也有观者啊,可是没顶字啊。这名符可是不得了,跑到哪里都会被人揪出来,这位师妹竟然还没有被淘汰,当真是本事。” “作弊了吧,你看她藏身的地方。连吃吃喝喝都有,这是在战斗吗?” “……” “当…………”一声钟响,打断了无数人的猜想。 朵朵的声音欢快的响起,“诸位上宗上仙,古族前辈,以及师门尊长、师兄师姐们。请看……” 云海中的镜子上,出现了无数交错的线,每条线的交叉处,又有星光亮起。 “本年的云顶对弈,我们采用了改进的地形。 云塔白龙崖被移到了左上方,云塔七王城位于地图右下。至于妖灵的月华树则在左下方,与右上角的枯灵城遥相呼应。与往年一样,白龙崖与七王城为同盟,月华树与枯灵城互为犄角。 第二关心练已经结束。现在让我们看一看,有哪些战队入驻了云塔呢?接下来的云顶对弈,是否有战队倒戈相向?” 朵朵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往年云顶对弈,心练逃生后,逃进哪个云塔,便算是那一方的势力。然后被云图灵阵强制形成同盟,同盟不可相互厮杀。不过,总有弟子不愿意成为人族外的势力,便会想方设法攻击云图最中央的灵泉。只要占下灵泉,便可以通过手中的令符更改势力。 纵观三百年云顶对弈,最为惨烈的是,十六年前十五个战队倒戈成为白龙崖势力,那一年,唯一守着云图规则不放的弟子,被人海淹没在妖灵的月华树下。 传闻,那些弟子后来上告宗门,不仅没有得到任何补偿,还被一个个打进后山面壁,至今未出来。 “你们说,今年哪个傻子留在月华树和枯灵城?”一层的内门弟子们,一边渴望的看着上空的上宗前辈,一边小声嘀咕着。 “听说今年少有内门弟子被邀请成为观者,如此一来,那些新弟子懂得倒戈的,几乎没有。” “这么说,今年有热闹看了?” “不是说,有千年大族的子弟在里面吗?云图这些弯弯道道,别人不知道,他们也会不知?” “说不准啊,慢慢看吧……快看,有结果了。” 一层的低语声缓缓停了,于此同时,朵朵的声音闪亮登场,“云顶对弈第三关,策练军机。” “诸位上仙,尊上,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来到了。现在,我公布第二关心练存活下来的战队。依照往年的规矩,在听到战队名字时,诸位可以通过观礼台座位上的小灵阵,为你们心悦的战队加油。 另外,上宗的初晨上仙为鼓励下宗弟子,私人拿出了收藏————云顶白鹿作为奖励,只要成为本次云顶对弈的最终获胜者,便可以得到这件代步的灵宝。 为鼓励门下弟子,白龙七掌案也应诺,所有获得云顶对弈前三的战队,可入白龙通天库选一件附和自己战队成绩的奖励。 夺魁战队,可每人选稀有装备一件。 次之,可每人选罕见装备一件. 再次之,可选通玄装备一件。” 朵朵一言,立刻引起四周观礼弟子们的热烈回应。甚至有弟子在问,自己能不能自封修为也去参战。可见灵宝是如何让人疯狂。 这则消息,同时也在云图内的空中响起。 当听到有代步灵宝作为奖励时,红衣通过传音符已经支会了所有人,改变路线,提前去左上方的野区,因她发现,那里竟有‘野怪刷新。’ 云图内,云图外,朵朵的声音未停,“存活下来进入最后一关的战队有:来自琉璃的北方人族小队————孤山玫瑰。这个小队,是以队伍内的女观者为名。可见大家对她的爱护。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战队还有一位来自灰衣巷的散修作为观者,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他的影子,可能已经出局了。” “除了孤山玫瑰,还有另一只人族队伍,那就是来自世外之地金贝海湾的——小南瓜战队。” “除了这两只队伍以外,其余均为千年大族的战队。他们是:来自银月古族的‘银月之光战队’和‘银月之狐战队’领队分别是光和飘渺;来自千山古族的‘千山浮屠战队’领队是玨;还有来自战天古族的‘九幽战天战队’领队是映月,乃是千山三月里最善棋的一女。” “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到底鹿在谁手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七十一章 河道野区真假眼 云海波澜起伏,某一云山之巅,剑小白迎风而立。 烟雾般的风云拂过他的脸,将棱角分明的轮廓雕琢的更加俊朗。少年的眸子很平静,平静的如一汪死水。 剑小白的身边,站着一个少女,一个看不出年纪,藏身在一袭白色斗篷里的少女。 少女的眸子盯着一处云之峰峦,“你该出手了,师兄。”她的声音很轻,就像在哄人入睡。 剑小白明显愣了一下,看像红衣所在的地方,“这里,我还是守护,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他的语气很冷,冷的不近人情。 少女笑了,如花开三月,笑的无声,让人见了毛骨悚然。她歪着头,看像剑小白,“师兄难道忘了,她的后人,必须死。这是源自我们血脉里的传承,是我们必须履行的责任。” “传承?”剑小白的手里多了一把剑,一把风云凝成的剑,然后……整个人消失了。 再出现已经是少女背后,他的的剑已经穿过少女的心口,另一只手拖住倒下的少女,为她合上了不敢置信的双眼,“我的传承,就是守护她呢。” …… “木白左移三步靠在云山上,很好,我没有通知你,别动。皓天,准备好了可以开怪了,记住攻击它的眼睛,嘴巴……呃,让你拉仇恨,也没让你攻击它那里啊,你这仇恨拉的也太好了吧。”光洁的墙壁前,红衣眼睛不断扫视着,一边指挥着同伴打野,一边看着其他战队的动向。 整个墙壁上,除了她和伙伴们所在的地方,都被云雾遮挡着,她在寻思着如何‘开地图’。 “你很特别。”一边的少女一直看着红衣,她就像在看一个心爱的玩具。 红衣的眼中一亮,“漂亮姐姐,这些云有东西可以驱散吗?”她指了指白龙崖和下方月华树之间的河道路口。少女的好奇更大了,“我怎么知道,也许你需要一双眼睛吧。” “眼睛吗?”红衣猛地惊醒,连忙阻止皓天,“皓天别打它眼睛,别打它眼睛。” ‘我没打它眼睛啊,它那么高,累死我也勾不到啊,老姐。’皓天的抱怨声从传音灵符传出,红衣不仅一笑,“好了,你自由发挥,别原地不动,对……向木白那边走,别太快,快了拉不住仇恨。啊哈……看它笨拙的样子,动作那么慢还想打人,简直逊毙了。” ‘我们也要攻击吗?我也想射它。’水墨嫣然声音有些发颤,可以想象她有多么激动。红衣翻了个白眼,“你最好打住你的念头嫣然姐姐,我怕我未来的姐夫知道今日之战,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啊?不至于吧?我就射一下,一下好不好?’ “不行,你会让皓天ot的。” ‘哎呀,我射了,真好玩。’ “噗…………”红衣身后的少女正在喝水,一口水喷了出来,红衣连忙躲开,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女做了个抱歉的动作,她继续回头盯住了伙伴们的野区。 白龙崖位于云图左上角,在右侧、下方以及右下,各有一条路。中间的路,又分出许多小路交错,其中藏着危险和机遇。 其中,下路的路口右侧靠近中路的位置,一共有三个地形独特的地方:一出白龙崖靠近路边的地方,有一个缺口,里面是一个空地,那里睡了一头熊。往右下走,是一个树丛,树上有个鸟窝,窝的下面有一头想吃鸟蛋的毛球。毛球浑身是刺,一看就‘自带反甲’,傻子才去打。 皓天他们现在打的,是最下方,靠近河道位置的一个小野。 这里位于上面两个野区中间往下的位置,原本是一座山,后来木白发现山上有裂隙,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地。 红衣很紧张,生怕有人来偷野,毕竟那些千年大族的子弟们,这些东西应该见得多了。 与红衣一样紧张的,不再少数,尤其是云图之外。 “感谢师兄终于把控制画面的灵符给我了,能把这东西要到手,我感觉自己今天更美了呢。”朵朵脚踏一朵七彩之花,悬在半空挥了挥手里的一小截玉竹,“现在让我们看一些有趣的。不知道有没有师弟妹们躲起来风花雪月,躺着就能赢,这种事儿当年我可没少做。”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被朵朵的话逗得前俯后仰,视线也被她有趣的话拉到了云海中央的观云镜上。 “看来银月的运气有些不好,她们所在之处正是有‘必死之地’之称的妖灵月华树。我们可以看到,光为首的银月之光战队已经直接从中路杀出,她们丝毫没有试探的意思,直接奔向云图最中间的灵泉。按照以往的云顶对弈战斗判断,她们应该会遇到人族联盟的一方。 很明显,她们的运气有些太好了。位于云塔七王城的战队,正是从不怜香惜玉的九幽战天,珏这个小师弟我还是收集了一些资料的,听说他连族里小公主的棒棒糖都不放过,他今天……会放过美貌无比的光吗?” - “噗…………”白龙之环第二环,几位白龙掌案一口老气没憋住,笑喷了。 “这个朵朵啊,我记得她是那里出来的吧?每每听到她主持云顶对弈,我都感觉自己年轻了。”天枢老人满脸溺爱的看着半空中的朵朵,像看自己的孙女。 旁边的玉衡子笑道,“大师兄还是那么喜欢这丫头,想当年,我们从那里把她带出来,为了保住她可没少被那位罚。” “哎,别提了,一提这事儿,我就吃不下饭去。”玉衡子旁边的开阳子一脸的苦。不知是不是容貌变得年轻的缘故,几位掌案的性情也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不在那么古板,老旧。 只听天枢老人道,“是啊,她是那么活泼,可爱,让人不忍心去伤害。如今,又多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机灵鬼儿,这两个丫头遇到一起,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天枢老人说的自然是玲珑,几位掌案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位剑阁阁首君白挂在嘴边的少女。她来自摇篮,她来自孤山,她让千年桃树劫化为无形,连修为停滞了千年的踏月白狮都因为她的存在而突破。她更是让摇篮里的那头九转灵兽心甘情愿的认主。 “可是,她的相貌。”一直闭口不言的玉天玑神色凝重。他有一句没说,她是他亲传弟子剑小白的劫——杀劫。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想让弟子自己决断,毕竟这是他的劫,生死轮回不过十几年,即使他选了那条路,他也有自信接回他。 “我倒是想……如果她是她该多好。我们山人就不会和琉璃王闹得如此这般。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他,我们不该听信那个老太婆的一人之言。” “大师兄……”白龙诸子一惊。 “怕什么,这里是二重界。她留在这里的,不过是根上的一条木须。摇篮里……她已经只剩根了。”天枢老人微微一笑。他的视线看向下面的云海,上面正出现红衣的指点江山的身影。 依稀之间,他的眼中多了一片水光,如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女。 同样的身姿,同样的江山尽在弹指间,风轻云淡。 - “皓天取它的双眼,蓝色的真眼留在身上,黄色假眼随时准备插眼。 现在小心离开,出去右转,从来路直接去熊那里继续打野。最后一个毛球别动,留给贪心的猎人。”红衣在云图内指挥。 云图外…… 朵朵的话未停,“珏代领的九幽战天同样没有丝毫停留,直奔中间灵泉。看来是诚心想伏击月华树这个往年必定转势力的一方。现在,就看是九幽战天快,还是银月之光快。我想,任何一方,都不希望对方留在云图内,毕竟这里争夺的不是哪一方联盟获胜,而是战队之争。 现在,让我们把视线移向本次云顶之战最为弱小的队伍——孤山玫瑰。这个战队的队长很特别,她是一个观者。但诸位不知的是,这位观者乃是孤山白驼留在二重界最后的血脉。这位少女名红衣,字玲珑。曾以字为名发下誓言,孤山不出琉璃,永不谈婚论嫁。 那么,她带领的队伍,有何表现呢?” “现在开始,只要你通过座位旁边的小灵阵,就可以使用灵石甚至灵宝购买……由十二楼,剑阁联合推出的惊喜小宝箱。宝箱中藏有各个战队队员的资料,灵刻画像,甚至曾经的所用小物件。想要收藏它们吗?想趁机获得心中女神的青睐吗?想和她说上一句心里的话吗? 来吧!在修行路上不输任何人的少男们,只需要九十九块下品灵石,就可以购买一个青色小宝箱。只需要一百九十九就可以购买橙色小宝箱,而藏着贴身小物件的紫色小宝箱,也不过屈屈九百九十九下品灵石。”朵朵把下品二字咬的极重。 “你们还在等什么?小宝箱的数量可是有限的哟。一旦开出好宝贝,即使不是自己所喜,转手卖给同门,没有上品灵石,想都不要想。” 第七十二章 云顶上仙画饼 “轰……………………” 朵朵的声音简直比妖灵还要鼓动人心,甚至有人已经在怀疑,这个美的有些出格,说话也非常独特的少女,是不是有妖灵血脉了。 当一个内门弟子毫不犹豫的购买了十个紫色小宝箱后,朵朵更是大声道,“恭喜来自白龙崖内门天玑峰的三碗师兄获得十个紫色小宝箱,十连抽的你,可以有一次抽取青色大宝箱的机会。机会不容错过,请师兄在一刻钟内抽取,或将抽取的机会转交其他同门。至于你是否收取报酬,本次云顶对弈执法弟子,不渝理会。” 一言出,喧闹震天。 望云台上下顿时出现灵阵激活的光华。 于此同时,白山之环中间出现了一片灵阵形成的光幕,上面出现了两个榜单。 “各位观战的天骄请注意。本次云图对弈我们得到了十二楼的大力支持,在十二楼楼主摘星河的指点下,神匠营特地为本次云顶对弈开发了白龙榜。 本次白龙榜,由于很多灵阵难关尚未攻破,暂时只有两个榜单。 一为倾城榜。 二为烽火榜” “现在,诸位天骄可以通过座位上的小灵阵购买红玫瑰或者白玫瑰。白玫瑰送给你最欢的天骄,红玫瑰只能送给你认为最美的参战师妹们。” “好了,在诸位献花的同时。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们看到了什么?女神在上…………”朵朵一声尖叫,很巧妙的让许多人手抖了一下,无数红玫瑰点在了某位少女的名上。 不理抱怨的手抖之人,朵朵惊讶的声音一句连着一句,“孤山玫瑰战队竟然已经拿下了最为隐秘的守护之塔。各位经历过云顶对弈的天骄们都知道,云图内有许多内门弟子守护的藏身地,这些内门弟子是保证参战人员不会重伤致死的关键,也是云图天机墙的守卫。” “整个云图,每一处云塔都有一面天机墙。与我们现在所见的观云境同理,得到天机墙的使用权,便可以俯瞰整个云图,对战队决策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但孤山玫瑰作为实力最弱的战队,虽然领先所有战队拿下天机墙,但对阵实力不足……胜负还是无法捉摸。” “我们看到孤山玫瑰战队已经来到了白龙崖下路,他们要干什么?他们找到了一个山谷,啊这个师弟好坏哦……他竟然用箭射那个地方,天啊!!!山谷里的小动物那么可爱,又没有坏心眼儿,怎么可以射它。” 幽怨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大家只能用白玫瑰狠狠的砸那个坏透的少年,能让朵朵发出骨头都酥掉的声音,简直就是他们的偶像。 “孤山玫瑰战队没有丝毫悬念的拿到了眼睛。他们继续北上,看来是想拿第二个丛林之眼。可是很明显,知道眼睛的不止她们一个战队。千山浮屠出现了,他们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不愧是大漠通途有千山,速度天下第一。他们没有去蹲守争夺灵泉的月华树势力,而是直接穿进白龙崖控制的地域。” …… “嗨,小子,你死定了。”珏从森林带着伙伴冲出,满身都是寒气。黑色的发尖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红光,就像他的眼睛。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在剑阁想抢我姐姐装备的傻小子,连女人都打不过,你不行!”山丘上,皓天抬手握拳伸出中指晃了晃,然后指尖向下,狠狠一戳。 珏怒了! “杀了他!”他嘶吼一声越众而出,当先抬起门板一样的大剑,冲向了皓天。 皓天转身就跑,骨气什么的,毫不在意。一边跑,一边喊,“大哥我说到了你的伤心处,你也不能杀人啊。不行就不行吧,作为男人我懂的,我很理解你的自卑。我知道你看到其他钢铁猛男以后,心中的那份凄苦。自己不行,连和女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你别跑,我要杀了你,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珏嘶吼着,咆哮着,已经不顾什么进退有度,将剑托在身后只为速度更快,他放弃了防守,放弃了背后跟不上的伙伴,放弃了千年大族应有的稳重。 然后,路边的森林后面,一只箭无声的射了出来,直接钉在了珏的脚跟上。 这一箭,太过刁钻,力道也极大,生生将珏的脚钉在地上,使他因为惯性直接扑街。 “轰…………”无数的云被砸的四散,珏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因为脚被钉住整个人都扭曲了,“咔吧咔吧”的骨裂声让前面拉仇恨的皓天忍不住都停了下来。 “珏!”九幽战队的千山一众大吼着,可是珏刚才跑的太快了,能看见,却不能及时支援。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拿着弓走出森林,抬手就是一箭。 “躲开。”追来的九幽战天战队迅速做出反应,滚葫芦一样四散开来。刚才珏的凄惨历历在目,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可这谨慎彻底埋葬了他们! 一道身影从森林后升起,木白恢复了撼山族的本来面貌,咧着嘴,手里拿着一把足有两仞五的巨弓。 当这把弓出现,已经注定了九幽战天的悲剧。 一箭,又一箭,一个个九幽战天的天骄,在撼山族这样的伟力面前,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历来以防御为重,笨手笨脚的撼山族,有如此速度。 弓,不是谁都可以拿的,更不是谁都可以用。 灵巧,速度,对风的感知,气温,空气中的湿气……等等,是每一位弓手的必修课。 但这个世界,没有人懂。更没有人知道,世上还有白山之环这种bug。 守夜寮内,师尊剑无极曾经赐给红衣一件神物,用来复活白衣。 白衣在神洗台上空为救玲珑而死,白山之环也安静的蛰伏在云崖剑内。 如今,红衣突发奇想,将白山之环给了木白。这个大个子接过后以为是个手镯戴在了手腕上,然后……白山之环就变成了护腕。 而木白,则成为天下第一个靠敏捷吃饭的撼山族人。 更为可怕的是,相传,撼山族有一条千古传承的腰带,可以让佩戴的人获得撼山之柱的力量。 而木白,有一条从来都不换的破腰带。 木白的弓一射出,不仅红衣愣住了。云图外的所有人瞬间凝固,来自军方的陵北关东临侯沙通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扑到了执法弟子所在的符塔,瞬间开启封锁大阵。 反应迅速的不止他一个,上宗来的初晨上仙,拿出一件灵宝笼罩了整个望云台。他身后的初透仙子更是直接,抬头就是几道灵诀打在所有古族身上,并将来自几大古族的传信灵符拦了下来。 上!封灵符——封灵锁音。 不是不能破,可上宗仙子下的灵符,谁敢自行破了?那不是反ren类吗? 古族这边顿时不干了,吵着找到白龙七掌案,闹到了初晨面前。 “三灵之战迫在眉睫,作为人族一员,古族一直犹豫不定。甚至在当年琉璃和孤山破城时,也未曾援手……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是出世,还是避世。”初晨上仙的意思很明显,要么你死,要么你去死。 今日突然一个撼山少年拥有了飞弓的潜质。无论是他的天赋还是奇遇,或者是撼山族有隐藏的潜力。都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不和人族一心,管你是不是古族,先杀了在说。 - “我们千山一族历来与白龙崖共进退,少主更是在三年前就拜师白龙崖,如今已经是三代弟子。”千山古族带头的,乃是族中长老石头,是老石头的亲弟弟。 “哦?竟有此事。千山少族长拜师白龙崖,这可是新鲜了。我们怎么不知道?”银月古族的长老一脸的怀疑,眼睛在下面的弟子中扫来扫去。可千山族利来掌控各族间的贸易,族中子弟几乎遍及三界,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出挑的。 “如此,千山当为臂膀。”初晨上仙微微点头,身后的初透仙子手一虚握,落在千山部族身上的封灵符消失了。 “我们战天一族……这次出世就是要和北方人族同进退!”战天古族的长老也是个人精,立刻拍着胸脯表态。“我们可以让少族长珏……迎娶一位琉璃王族的女子为正妻,以表我们战天与北方人族共进退的决心。” 白龙崖出琉璃,大漠无有不知。 无论是白龙崖的掌案还是门下弟子,寻根定源均是琉璃人族。 在外人看来,琉璃王莫千夜为首的凡人一直受山人保护,故以白龙崖马首是瞻。古族却知道,山人也是人,祖脉亲族均在琉璃王治下,真要算的明明白白,琉璃王莫千夜才是古族最为忌惮的。 这个疯子一样的年轻人,不仅以举国之力暗中供养白龙崖,还联合木族,撼山等非人族成立剑阁,十二楼。京都琉璃城和孤山白驼被妖灵占据后,这位枭雄终于露出他的獠牙。将剑阁和十二楼与人族全体迁移到白龙崖。 这时,古族们才明白。 平时白龙崖与北方人族时好时坏的摩擦和‘被逼迫的纳贡’不过是掩人耳目。 整个黄金之海,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尽在莫千夜的掌控之下。 如此大势力的诞生,古族再也坐不住,不得不派出弟子加以试探,这才有了古族出世。 如今,上宗顶云顶的上仙更是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要想和新生人族势力打好关系,与琉璃王族女子通婚,可谓是破除隔阂的最好手段。 不仅让莫千夜那个疯小子安生几日,还可以趁机给登云顶上仙留下好印象。看似火爆脾气的战天古族,在外交这种事儿上,也显出细腻之处。 当然,联姻这样的事,很让人不齿。 “千年大族,通过联姻证明自己的诚意。我呸!”银月族的长老虽是女子,可一点也没有矜持。指着下面观云境上吼道,“今日起,银月族谱再无光之名,远古的盟约为证,银月将族长次女过继琉璃人王莫千夜为养女,光非黄金血脉,问天!” 说着,长老抬手打出一道金符。 天空瞬间投下一道光,有一道虚影从空中显现,四周众人连忙行跪拜之礼。 “准!”那虚影看也未看下面的众人,转身踏云而去。 “怎么样,我们的诚意够不够?”银月族的长老怎么看,都是把光这个族长次女卖掉的开心。 看得所有人背后冷汗连连。 第七十三章 银月之狐银月光 云图中的珏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此时他正痛不欲生。那个足有三仞高的撼山族少年,让他打心眼里恐惧。两仞五的灵弓,他见都没见过,枯灵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云图里的。 面对如此灵弓,面对足有三仞高以力量称霸十万大山的撼山族弓手。别说他一个通玄的小子,就算他战天的族长在这里,也不得不小心提防。 憨厚的木白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心中的恐惧,笑呵呵的捡起捡起门板一样的大剑,丢给了皓天。 旁边的珏眼角都在打颤,那是他最喜欢的灵兵,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少年…… 他记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叫皓天。 “大个子,这东西太沉了,拿不动啊。”皓天接住大剑夸张的惊讶了一下。 木白上前轻松的拿起来,抗在了肩上,他这会儿老开心了。用大姐头的话说,打野都能爆装备,他们的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大姐头的话听着不太懂,可木白能听出这是好事,大姐头开心,他就开心。所以,从来看着不顺眼的皓天,他也越看越对脾气。 将一地手下败将随手丢出云图,木白又施展幻化灵诀变成了一个身高两仞的人族憨厚少年。这身高,在人族里现在也是一大把,很普通。 普通的少年抗着看似普通的大剑,很快消失在云海幻化的森林山峦中,只是无人知晓,他们的耳中正响起不温不火的声音。 “九幽战天急急忙忙的去地图中间,连斥候都不派,简直就来送人头的。这波不错,不过大家不要盲目自信。地图中间肯定有好东西值得他们如此。我们先不去那边,去对面的野区,路上小心一些。” “t在前面,奶妈居中,皓天游走注意四周动向。宝姐用小隐身灵阵随时准备插眼开地图,我们现在四个眼睛,正好一个路边眼,一个功能眼,一个团战眼,剩下的一个假眼留在身上,准备追击或逃跑的时候用。” “收到收到,老姐,你这些新词听着真带劲儿,都说白山草芦传承久远,我还以为都是老古董的死板东西,没想到还有怎么多好玩的东西。” “好玩儿吧?好玩的多着呢。” 红衣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团术语。 “香香准备好粉,今天你就做个老本行,反正你身上带的香料最多。注意撒的手法,最好360度无死角。” “好咧,撒香可是基本功,提纯必备,你就瞧好吧。”香香开心的不要不要的。有木白这个大块头在,战斗基本轮不到她和小小,与宝姐一样,今天她们几个女儿家全是……用玲珑的话来说,什么来着? 对,她们今天全是辅助。 天机墙前面的红衣站在那里,智珠在握。 她身后的少女这会儿正在看书。书是兽皮书,看起来非常古老。 不过她的眼睛不在书上,而是红衣晶莹剔透的红唇上。她的眼中带着艳羡,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 不过,她可是内门弟子。总不能去讨好刚入门的师妹…… - 另一边,银月古族的光已经到了地图中央的林地边缘。 按照族中的记载,在往前,就是泉水争夺的染血之地了。那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弟子们的梦想,往往一步错,就会断送整个战队的努力和荣耀。 千年银月的荣耀,不允许被埋没,是的,绝不允许。 “向银月之狐发消息,让他们去试探一下。”光的声音冰冷。她不喜欢飘渺,不是因为那个好看的少年皮肤比她好,更不是那个少年的家族曾经向她们家提过亲。 她就是讨厌他,一见到就讨厌的那种。 很多时候,当你讨厌一个人。他呼出的空气你都感觉是臭的,光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她站在这里,连想到那个少年都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 很快,同伴传回信息。 “狐狸拒绝,飘渺说这是公平比斗,想赢靠自己的拳头说话。”说话的人带着笑。那笑就像不远处藏身在林地的飘渺对光的嘲笑,光很生气。 …… 狐狸都是狡猾的小家伙。 它们善于利用身边的一切,飘渺也善于此。 这会儿,他已经拿下了一个野区,正在收拾残局。这里靠近云塔枯灵城,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穿过来的,飘渺感觉自己这步棋特别妙。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和银月之光用灵符传音的同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战斗就在这时开始了…… 银月的光突然出现在狐狸背后,光当一人一剑斩杀了狐狸中的一员,然后旋身躲过几次攻击迂回到了飘渺身边。 飘渺的反应不慢,同伴传来惨叫声的同时起身,抬手便是一个回旋斩。 银色的剑光带出一个好看的圆弧,“当”的一声刚好斩在光砍下的锋锐上。 “你敢同族相残?”飘渺不是莽汉。或者说,整个银月古族都没有莽汉,他知道这时该扣什么帽子给光,他打不过她,狐狸也打不过光,所以,即便是出局,他也要让光惹上一身狐狸的sao气。 “不尊上令,当斩。” 光没时间和飘渺墨迹,这个让她讨厌的少年正在耽误她的时间,这很不好,她心中的火更大了。 两人来来回回,说话间斗了已经百余招,某一刻,光一个虚晃躲过飘渺的猛攻,抬手便是一弩。 手nu,历来是沙盗最为喜欢的。 在人族,尤其是新生代北方人族眼中,弩这种东西属于下九流里的下九流。 正人君子,是不会用弩的,即便身死。 飘渺不敢置信的看着光,这个以光为名的少女,历来都是族里光明的典范。是他心悦之人,是他要将一切都交付之人。 可是…… 已经没有可是,狐狸出局。 “轰!”一声轰鸣在最后一个银月之狐出局的同时响起。 那是一颗种子,一个在云图所有人心中生根的种子,很快它已经发芽。 光在轰鸣响起时心中猛地狂跳,还没有喊出‘速退’二字,一道剑光已经从天而降。 千山,天下第一自是不白叫的。 以速度名传大漠的千山古族呼吸间已经包围了银月之光,没有声音,只有剑光。 战斗起来,千山古族比战天毫不逊色,不过他们却不恋战,一击即退。 银月之光的人心里有一股气,无处可发。她们一人中了一剑,但对手却消失了。 那不是真正的千山浮屠,是千山古族独有的绿荫清风,一种陷阱类灵阵。 “只有惜月才有绿荫清风,飘渺这个该死的,这里不是月华树地界,我们不该用灵阵传送过来的……”一种叫恐慌的东西在银月古族少年少女心中滋生。 光瞪了一眼说话的同伴,开始包扎自己。绿荫清风只有一击,却是专门攻击薄弱之处,不处理,会很麻烦。 “需要帮忙吗?” 林地边缘多了一个少女,她的四周站了无数人,人人手中拿着一个麻布袋子。 袋子很大,连瞎子都能看到袋子口露出的刻灵光辉。 “你们这是作弊。”光没有动。她知道只要她一动,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哦。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算作弊咯。”少女挥了挥手,她身后升起了一片光幕,无数的刻灵之卷被人丢出,砸在了银月之光所在的地方。 不过,他们没有砸到一个人。银月之光的所有人激活了战队令,他们自己放弃了。 出局! “千山惜月……我不会放过你的。”这是光在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惜月没有放在心里,这会儿,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出来吧,我已经感觉到你们的存在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用什么方法破解了我们的大隐身灵阵,不过,能把这么大范围的隐身灵阵破除掉,你们肯定已经筋疲力尽了。”惜月小手一勾,所有千山浮屠的队员开始贴近。 在出手之前,他们已经用本族独有的‘遮天’掩盖了方圆三里的声音和气息。可对方还是破掉了,看来,这个对手不是一般的强。 ! “所有人戴口罩!一号位开大丢四号位,四号撒粉、落地插‘开团眼’,五号位跟上,三号位干扰对面的c,一号位准备补刀。孤山出击…………” “喏!”孤山玫瑰战队所有成员在心里吼了一嗓子,无声的露出了獠牙。 …… 很多年以后,这次云图的云顶对弈,成为了所有军机必须学的一课。 也是从这一战开始。人族在针对妖族,甚至后来的三灵之战,有了系统的军机术语,不在使用古老而字数特别多的军机旗语。 主战力被称为核心,书道,撼山族被划分为此。简称一号位,主要负责斩首。 琴棋二道因为主控制,以游走为主,为四号位。 画道和翠艺,一个改变环境,一个是医道,成为五号位。 而射艺中的御射和各族实力强劲,能以少胜多的精英,被称为三号位。 至于,二号位,射艺中的飞弓最为合适,负责远处输出。 红衣并不知道,一场小小的云顶对弈将她彻底推上了棋盘,她的‘博学’得以名传千古。当然,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儿了,这会儿,她正坐下来,准备看戏。 第七十四章 撼山追风小拳拳 在遥远的比彼岸,有一句古老相传的俗语:不要激怒森林,否则大地会教你何为尊重。 云图内的一切都是云朵幻化,云为白,光有色,光洒在云上,云便有了颜色。 所以,云图内的一切是不真实的,又是真实的。 古老的森林内,参天巨木遮天蔽日,足有百仞。 惜月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森林内的一处地面,那里的草微微倾斜着,像在依靠着什么。草弯曲的很自然,它在主动亲近。 作为千山古族新生代里的佼佼者,她与家兄望月,小妹映月被称为三月。很多人都说她是三月之首,是最具智慧的,不像三月之角的哥哥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更不像温柔的小妹。可是她的内心却告诉她,她不过是族中最差的,因为差,所以想要补足,于是只能去多看多学多听。 自然亲和!!! 这种在远古之书中才有记载的天赋,她曾经向往过,期盼过,甚至梦到过。那是一种让所有修者嫉妒的天赋,是躺着睡觉都能笑醒的……仙人也会嫉妒吧…… 传闻自然亲和的拥有者,都是翠艺医道的祖佑之子,是连妖灵和枯灵都要尊为上宾的存在。 惜月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千山古族什么都不缺,就缺这样的医道高手,她起了招揽之心! 就在这时! 惜月右手侧的古树后面,一片阴影拔地而起,惜月猛的回头,只见一座山正从树后面站起来,抬手丢过来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不要打我,救命!”一个凄惨的女声伴着天上飞过来的身影响起,千山浮屠战队的所有人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然后…… 那刚刚还在手舞足蹈的少女,在空中两脚互踏一个旋身,洒出了一片白色。 “闭眼!”惜月下意识的吼了一嗓子,然后双手持剑护住要害,闭眼侧头躲开了无数白色粉尘。“这种小伎俩还想对付我?姑奶奶三岁的时候就玩过了。” “等等,怎么这么香?”空气中的味道太好闻了,不得不说香香在提香技艺上天赋异禀,香气让所有人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鼻子,惜月的眸子凝固了,心中升起了不好的感觉,连忙喊道,“不好,开……上!灵隐。” 听到惜月的喊声,她身后的一位少年抖手打出一物,那物件飞到空中发出‘忽’的一声,然后散开化成一片烟雾笼罩了所有人,千山浮屠在森林消失了。 上!灵隐——白日隐身三十息。 不过,惜月想不到的是,一个甜甜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她的后手。 那个刚刚洒出粉尘的少女,旋转着落在地上,一个前滚翻,抬手将一黄一蓝两个拴在木棍上的眼睛插在了地上。 “开团!” “轰!”真假眼瞬间爆开,将四周的空气推出一片肉眼可见的涟漪。在这涟漪中,露出了正在摆弄灵阵的千山浮屠。 “吼!”木白的三个头冲着千山战队一声怒吼,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吹得惜月等人头发衣服狂乱不堪。 惜月一个后滚翻趁机整理好吹开的领口,抬手便是一剑飞抛。 “嗡…………”长剑带着呜咽的怒吼点向木白的胸口,杀机瞬间笼罩木白。 “先杀那女的。”有人在惜月身后大喊,惜月从背后取出另一把备用的短剑,再次开启上!灵隐消失于空气中、 千年大族,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宝贝多。 不过惜月没有注意到的是,她身上多了一抹香,很独特的香气,让隐身的她如顶莲花灯。 “香香小心!”木白怒吼着大脚狠狠的一踏地面,在大地震动使得所有人站不稳的同时,飞身而起,在空中制高点停了一息,然后狠狠的砸向地面。 “轰!”落地的瞬间木白一拳砸地,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冲开地面,带着飞沙碎石将千山浮屠战队所有人都砸倒在了地上。 隐身中的惜月也受了影响,只是上!灵隐这种中品刻灵实在是霸道,即使她倒地也没有显出身形。不得不说这是她的好运,也是香香第一次使用开团眼,没有注意插眼的位置,使得眼睛的笼罩范围有些偏远,漏掉了已经知道眼睛威力的惜月。 “还有一个,木白!”暗中的皓天心都提了起来,连忙从身上取出网,一边大吼着,一边不断的抛网。 这种猎杀猎物的小伎俩,是每一个琉璃男儿都信手拈来的,因为他们很穷,很少能吃上肉,所以他们必须学会如何猎杀食物。 网的角度非常刁钻,这是多年抛网留下的经验。 某一处的空气一阵颤抖,落下的一张网鼓起了一个包。 猎物……进网了。 “该死的。”惜月再也顾不上隐藏身形,凝聚全身灵力开始斩网。这种网她认得,是古族那些附庸奴仆惯用的,每一张网都有很强的韧性,不是下品灵兵,根本斩不掉。 只是,如果是一张网,还困不住她,她手中的剑可不是凡品。 惜月能想到的,皓天自然能想到。他在看到那张网出现异常的瞬间,不顾一切的奔向离他最近的木白,“木白。”他怒吼着,一个前滚翻,双手紧紧的抱住头,缩成了一团。 “小糖豆。”木白憨憨的吼了一声,抬手捞起已经到了脚下的皓天,然后轻轻的丢了出去。他的出手力道刚刚好,可以看出,他没少下功夫。 皓天被木白丢在网的旁边,一落地,顾不上气劲翻涌和两腿撕裂般的疼痛,连连抛出三张网,然后一口老血喷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杀了他。”惜月已经放弃了。 后来的三张网,网丝带着刻灵独有的光辉,整整三张网,每张网都是青色罕见。她斩不掉,她输了,输给了一个小屁孩。 “杀!”千山浮屠唯惜月马首是瞻,言出令行,所有人放弃攻向木白,半路折回,不顾一切的杀向皓天。 这时,木白怒吼一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三个头,三张大嘴,三股人族通玄无法脱困的气流,带着凛冬的寒气将杀向皓天的人吸到了木白脚下。 “小拳拳。”木白中间的头颅开心的喊着,抬手挥出了他巨大如山的石拳。 千山浮屠的少年们彻底悲剧,他们绝望的看着那斗大的拳头落在他们身上。 三仞高的木白,对于人族来说简直就是城墙。木白的双臂垂落,拳头可摸地面。三仞的身高,再加上两仞五的双臂,加起来足足五仞。而人族一大步不过一仞。 木白一出场砸地板震出的空地足有二十仞方圆,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几步的距离,而对于人族,这是不可跨越的空间。 你打不到他,他一步一拳便到了。 “砰砰砰!砰……砰砰!”木白一边旋转着一边出拳,时而腾挪几步,时而扭动摇摆,打这些古族通玄境的同阶人,对于他来说,和打那些族中的灵兽陪练没什么区别。要说有,那就是他们太脆了。 “轻身。”圈外的惜月一边斩着网,一边看着同伴。见救她的人被拉了回去,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知道她的命令没有错。那个撼山族的少年不是他们能力敌的,女神在上,枯灵才知道撼山族什时候出了这么一位伸手敏捷的。撼山族她惜月又不是没见过,哪个不是挪一步都要半天,挥个胳膊也要荡秋千似得。 小拳拳? 有没有搞错啊,你那还是小拳拳?惜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拳头,心中有说不出的苦,她突然想哭,想回家了。 什么千年古族,说白了还不是抱着死规矩避世不出的老古董。他们也是人族,他们也是需要吃饭的。即便传承千年,鎏金之下的人族,在撼山这样的陆地之王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这是种族的优势,不是时间可以消除的。 听到惜月的吼声,千山浮屠战队的少年们立刻忍着全身的疼痛开启了随身衣袍上的灵阵。人还在空中,已经像树叶一样飘了出去。虽然第一击很痛,但他们身上的灵阵不少,依旧没有出局。 这时,所有人都发现,那个让整个局势逆转的小子不见了。他那独特的惨叫声简直就是夜空中的灯塔,突然消失了,任谁都能听的到。 这会儿,皓天正舒服的躺在花小小的腿上,体会着通玄灵艺医道‘高手’的贴身治疗。虽然他们刚刚入门半个多月,也未曾学得半点通玄境的本事。可家传的技艺,却是从小就记在心里的。 小小这时还气喘吁吁的,小胸脯不断的撞着皓天的胳膊,让她整个人都感到一股羞羞的异样。 ‘天啊,我也有治疗少主的一天了。这可是家族做梦都要笑醒的好事,以后啊,看谁还敢瞧不起我。’花小小一边治疗,一边偷偷的看着自家少主。无论在摇篮还是二重界,百草谷的花家,永远是孤山白驼坚定的小药炉。 “结束了。”皓天的双眼炯炯有神。他望着战场,心中对自己的姐姐更多一份忌惮。 他很庆幸,她不是敌人。 与皓天所想的一样,当千山浮屠的所有人逃出木白的阴影,以为离远了,可以像欺负银月之光战队那样,用无数刻灵之卷生生砸死这些坏蛋的时候。 木白憨憨的笑着取出了那把让所有人绝望的巨弓。 “不好意思,刚才你们离的太近了,这弓用着不舒服。”可能是怕人误会他,木白还解释了一下。 “噗……”惜月心中因为着急积蓄的气血,终于走岔了,一口老血从口中喷出,闭上了双眼。 “云顶对弈,孤山玫瑰胜出!”云图外,同时响起朵朵带着不甘的吼声。 她的心在哭泣,她暗中在赌桩压的赌注,压错了人,要喝西北风了。 第七十五章 无题二三语 望云台的出云轩外等了许多人,都想瞧瞧能在古族手中讨得便宜的战队是不是三头六臂。 孤山玫瑰出来时很多人失望了。 “啊……原来也是人啊。”这是许多人心中的想法。与他们想想的不同,获得胜利的,与他们一样的黑发黑眸黄皮肤。 “她们作弊了。”这是许多人心里的第二个念头。 在许多人看来,这些新人不如他们,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怎么可能赢得胜利呢? “滚出去,我们不要这样的同门。” “作弊,他们作弊。让她们滚。” “撼山族也能玩弓?当我们是傻子吗?而且他们对云图熟悉的就像自己家一样,根本不是第一次进云图的新人。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是,他们肯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云图对弈禁止吃灵丹,这是死规定,怎么可以这样?” “……” 无数的人疯了一样,怒骂着,丢着一切可以丢的东西。花花草草、臭鸡蛋、臭鞋、帽子,甚至是路边树上的坚果……一切可丢之物化成了一片浪,狠狠的砸向了刚刚走出出云轩的玲珑等人。 一道白衣挡在了人前的玲珑身前,无数污秽之物砸在了那白衣上,人群中的疯狂却没有停,直到白衣抬手丢了一个沉默。 一切都安静了。 所有人动作一停,这才看清满身狼狈的大师兄。 在白龙崖,你可不知七掌案之名讳,亦可不知那十二楼是何人当轴,更无须理会剑阁那个癫狂的剑圣。但,无人不知大师兄。 “滚!”剑小白的脸色很不好,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同门发了脾气。他的腰杆挺得直直的,挡着身后的少女,他的眼中有怜悯。不是对少女的,而是四周这些所为的‘正义人士。’ “不过是输疯了的赌徒,白衣,你还真是照顾他们呢。”红衣不是剑小白眼中的玲珑,这会儿还是夜晚,玲珑隐,红衣在侧。 红衣在白衣的背后阴影中,舔着红亮亮的朱唇,眼中的杀机毫无遮掩。 “走。”剑小白努力克制着自己拔剑,用力吼了一嗓子。那少女的杀机太盛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浓烈的杀意……不,他见过一次的。那是某次替师尊去前线送信,他曾在人王莫千夜身上感受过,那时,他正经历过一场厮杀,身上都是妖灵的血。 少女经历过什么,他不敢去想,只想赶快带着她离开。他害怕一会控制不住自己,在她的杀机下,对她出手。 孤山玫瑰被送入了一辆巨大的马车,由执法弟子护送着离开。没有人敢阻拦,更没有人在喧哗。不知何时,望云台的天空,七掌案一脸怒容的脚踏虚空俯瞰着一地狼藉。 “所有弟子洗剑池洗剑一个月,内门弟子再加半个月,什么时候你们的心沉寂下来,什么时候再回来。”天枢老人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弟子心底,让所有人欲哭无泪。 很快,望云台恢复了宁静,七掌案大袖一挥,踏云离去。 “那个丫头脾气不小啊,不过这手借刀杀人用的不错。” “是个人才,不然也也不会被本族长老针对,送给千夜做养女了。这下好了,刚刚收到银月族长和长老团的联名通知,他们同意了。” “千夜怎么说?” “白捡一个女儿做打手,你猜他能说什么?” “还有第二个吗?给本王来一打。” “嗯……你真了解他,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把火气丢在那丫头身上,不妥。” “哎呀,宗门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年轻……真好。” - 望云之上,白龙之巅。 月光如丝丝缕缕,从窗格内投下,照亮了殿内一方圆,红衣便站在这方圆内。她的身边是孤山玫瑰战队的同伴。 有光从圆内起,凝在身上,于手背成一章纹,是为白龙印记。得印记者,则成白龙门弟子,为一峰掌案亲传。 云图对弈落子定居,山人之路才刚刚开始。 得入哪座山,承袭谁的门下,所有人心里都很忐忑。不过大家心里都想着,在一起! 点了白龙印,红衣跟在领队水墨嫣然后面,随着内门师兄进了杏林。过杏林,上翠山,才是掌案如今的所在——白龙崖浩然殿。 “玲珑。”刚走到杏林,有声音来——是剑小白。 他立在杏林的一顶木屋前,依旧穿着一成不变的白衣。 他的眼中带着笑意,是友人偶遇的心喜。 ‘我和你很熟吗?这么看着我,别人误会了怎么办,有病啊。’红衣翻了个白眼,搞不懂这个傻小子为何唤她。他又不是他,他也是他。她现在不想见他,因为她不是玲珑,懒得搭理这个老娘留的后手。 关键是,这个家伙天天神神秘秘的,死活不坦白从宽。让她费劲了心思去探究,还没有加班费,有没有搞错啊。 “哎哟……还真没看出来,小小年纪手腕老道,刚进白龙就想着勾搭大师兄了,经验丰富啊!” 圣人言:臭豆腐旁侧必有蚊蝇。 天天穿着白衣,一看就是存心吸引那些无知少女。果然,白衣那醒目的眼神让蝴蝶蜜蜂不舒服了。 旁边的人群中银月族的光一脸嫌弃的看着‘玲珑’,在她眼中,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个凭着姿色胡乱招摇的少女。今日的光穿的朴素,像极了邻家妹妹。她这一番话,让四周那些心中念着大师兄的女子顿生好感。 “那是,我们家的白衣,心里眼里都是我。怎么?你看着眼热啊?眼热就去啊,你也去勾搭勾搭,看他会不会搭理你。”红衣丝毫不给光面子。 她自是不知道光如今已经是莫千夜的养女,抡起尊卑来,光如今是个公主。而她,只是孤山遗孤。 “大师兄这样的君子,怎能是你可以出言染尘的?”光笑了,将身体闪在一边,她的身后一女走上前,笑盈盈的看着红衣。 四周的少女们不着痕迹的围了上来,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你就是玲珑?”那女子语气尖酸刻薄,一看就是来找茬的,没有丝毫掩饰。 “是你姐姐我,想请教我什么?”红衣的语气出奇的温柔,声音也很低,只能四周几个人听见。 杏林中,弟子越来越多,大多聚成一团说笑着,偶尔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或者少女的恼怒,少有人看向这边。 “怎么,叫我又不说什么事儿。你们当姑奶奶时间很多,脾气很好吗?”红衣很不客气的看着来人的眼睛,对方只是看着,一句话不说,不知闹什么幺蛾子。 “怎么了?”终于,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白衣,他走了过来。原来他刚才是在出神,并不是看着谁。这会儿回过神来,正好看到几个气氛不对的少女。 “哎呀,大师兄救命。”那少女突然向后倒去,惨叫着在地上打起滚来。四周的少女们尖叫着躲在一边,震惊的看着‘玲珑’,脸上带着不解。那少女倒地后,也是眼含热泪的看着红衣,满脸的幽怨。 这一下,远处被挡住视线没有看清的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看着红衣,脸色很不好。 没有人指责,也没有人询问,无声像一把杀人剑,无声的‘宣判’着。某女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小伎俩,太小儿科。 剑小白分开众人走到了‘玲珑’身边,“发生了什么?”他在问别人,眼睛却看着‘玲珑’。 “你瞎啊?长了眼睛看不到吗?都是山人了,看不到,灵识也是摆设啊?”红衣一点也不给‘大师兄’留面子,像极了小主训斥家仆。 剑小白呼吸一滞,猛的转过身,看向还在地上凄惨的少女,“执法弟子何在?” “在。”远处跑来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到了近前连忙施礼,“大师兄。” “带下去,好好叫人看一看,她的伤很重,可能赶不上灵宠和坐骑的领取了。记住,她的伤真的很重,让草芦好好照料,千万别留下后遗症。”剑小白一脸关切的指着地上的少女,后者的惨叫停了,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只是刚刚通玄,还不知道高阶山人的灵识可怕,她的小心思,在大师兄的灵识内犹如灯火。 “这还是那个大师兄吗?他最少嫉恶如仇了,我受了如此委屈,为何他不回护我?今日晨起,他经过时明明对我笑了的,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哎?师兄为何不看我一眼,我这么好看,我容易嘛我。”倒地的少女抓狂了,内心煎熬着。 “大师兄放心,这三个月你不会再见到她。”领头的黑袍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人拉着那少女便走。 “哎?你们别拖我啊,我受伤了。哎师兄你………………”少女的喊声渐渐弱了,人群中,曾经银月古族的骄傲——光,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脸上有嫉妒,曾经,族里很多少年也如剑小白一般护着她,不分青红皂白。 “七艺七子七峰峦,待到月隐方能聚。成为门弟子后,你们几个很难在相遇了,除非是每月的月底,大休之时。”剑小白看了红衣一眼,语气柔和,“白山草芦的夫子刚才托人传了话,让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去山下的草芦走一趟,留了东西给你。” “那老头走了?”红衣问。 “只是暂离,有些旧事未斩断。”剑小白点头。 红衣没想到师尊走的如此快。他看起来并不是白龙崖的人,否则也不会用弥天之术化身老夫子。那间草芦很有意思,悬了个白山草芦的牌子,看起来应该是纪念曾经京都的草芦,而非真正的草芦。 “多谢师兄了。”红衣点了点头,转身继续上山,一众人很快穿过杏林,到了浩然大殿。 剑气浩然! 传闻,这里是白龙祖师爷成剑之地,那一年,白龙崖的一个少年用浩然剑气斩了八转大妖灵,将人族从水火中托了出来。那一年,某一女单骑独创妖灵阵,救下了人王莫千夜。那一年,一个女子死了,她留下了一个传说。那一年,神庙还活着的大巫祭藏起了所有关于某个女子的书简。 …… 第七十六章 云崖琴音白衣乱 白龙崖半山腰的草芦外,玲珑安静的抚着琴。她的指未动,琴上的弦未鸣。她只是坐着,心却不在弦上。 三日前去浩然殿选了山,领了门弟子羽灵,她便又回了草芦。 原因无它,因为她是叶仙子选的人,将来剑心的掌案。 当年在摇篮的醉月湖畔,她一睡不醒,莫长风亲自请了叶仙子救治,叶仙子留了山人袍和天璇仙子的珠子。如今,叶仙子已经辞世,剑心也成了白龙崖最破败不堪之地。 曾经剑心的弟子,早就另寻山头拜师,或下山历练再没有回来。 今日,玲珑是来收拾行囊的,还有寻师尊留下的东西。 山巅的风很猛,吹的长发狂舞,玲珑却很安静,通玄者,已经不为这小小的风所动。 进了门,修炼便是大事,她在发愁何处去弄些资源,修炼是很烧钱的,她以前就知道,如今也无法轻易摆脱。 风中响起脚步声,很轻,听声音一脚轻一脚重,用力沉稳,是个男子。 “何事?”玲珑没有回头,她知道是他来了。 白衣不知自己为何来到‘白山草芦’,他只是随意的走一走,向抛开近日来心中的烦闷,不知不觉就到了草芦。这里是半山腰,有一个伸向天空的断崖,崖上放了一案,案上有琴,琴边有人。 远处的天空很蓝,蓝的如洗,干干净净,就像琴边人的衣裙,纤尘不染。 白衣突然不忍心打扰她,没有出声,转身回走。 这时,玲珑的声音又起,“你是谁?” 白衣停了,他望向天空,“我本没有名字,是太师祖赐了名字,于是我便成了剑小白。” “你好像认识我,认识以前的我。”剑小白转过身,看着玲珑。这个少女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像认识了很久很久,让他一眼见过后便不再忘却,日日念着,想着,盼着可以见她一眼,哪怕在远处看着也好。 剑小白感觉自己生病了,病的不轻。 “你想多了。”玲珑没有提及以前过往。眼前的剑小白是白衣,又不是白衣。他的记忆好像出了差错,他认得她,也不认得她。这里是白龙崖,她的修为如沙尘,还不足以探究这背后的一切。所以,修炼才是最重要的,她已经脚踏星辉,却连通玄的手段都不会,说出去,枯灵都不会相信。 “哦。”剑小白点了点头,见玲珑不再说话,又停了停,也许他心中还是盼着少女会说什么,可是他失望了。于是,他转过身,缓缓的走入了晨间的雾中。 “师尊说,你是我的劫————杀劫。”雾中突然传出剑小白的声音。 玲珑的指尖一动,高山流水觅知音,“我的剑,不在手中。” “那我……也不杀你。” 两个年轻人好像约定了什么,剑小白的步子轻了许多,走在雾中,连雾气也绕着他,为他让行。 云崖上,玲珑依然在弹琴,弹的是她记忆中的曲,云崖无水,却有山,而且很高,也算和意境。曲很妙,身边的雾气仿佛听懂了,如流水一样起了层层‘浪’随着曲子而动。 玲珑很聪慧,或者说,剑无极早就看出了玲珑的潜力,他留的琴道传承,没有曲,却有道,入了他的道,琴曲随心,一弦断生死。 “这是什么曲?”草芦外的青石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老叟。 玲珑没有见过,老叟也没有自报家门,两个人初次相遇,却像老友一般。 “高山流水。”玲珑回道。 “白龙山高却无水,你这曲不应景啊。”老叟拿出一杆烟袋锅,压了一口老烟,点了,狠狠一吸,在吐出几个大大的眼圈儿。那眼圈儿随着雾气飘向远处,舞了起来。 老人眼睛一亮,“水有型为水,水无形为雾,雾飘渺,烟也飘渺。倒是老夫老眼昏花,没有看出小友的造诣。小友贵为白龙书艺剑心道传人,琴艺却如此精湛,佩服佩服。” “我只是乱弹的。”玲珑笑了,指尖一划,琴音生浪,浪涛起。 这一日,白龙崖的养牛人见到了自己等了三千年的少女。 这一日,玲珑弹了来到异界的第一首琴曲。 这一日,白龙七峰敲响了早课的晨钟。 这一日,玲珑收了行囊,抱着琴,上了破败不堪的剑心道修行之所——————剑心阁。 ……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半年有余。 玲珑在剑心阁稳固修为,修炼剑无极留下的剑诀和琴道传承,闲来无事,便看一看老哥哥留下、又被师尊补全的金针之鉴。或者去各峰寻嫣然、小小等人玩闹。又或者去灵果林摘些果子,小子日过的也算充实。 不过,好事总有尽头,这日玲珑刚刚收了剑,正喝一口茶,宝宝慌乱的出现在剑心阁。 “玲珑,皓天出事了。”只一言,玲珑手中的杯盏‘啪’的落地,碎成了无数碎片。 - 白龙崖杏林今日很热闹,不似平日里说说笑笑,今日林中满是烽火气。 今年的新弟子很多,人多了事儿自然就多。 这不,那个‘整天不好好修炼、惹是生非’的皓天又惹得古族才俊生气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他一个小小的琉璃人,谁给了他胆子天天没事找事儿?” “自卑的呗,你不知道,很多人越是自卑,越想通过挑战伟大的存在,来证明自己。” “哎……兄台此言不妥,不妥。别人可能自卑,这位少年公子可不会。” “哟……” “为何?” “就是啊,怎么说?” “这位………………可是剑心道传人的弟弟。人家的姐姐可是掌管着一座悬空灵山。虽然破败,可破屋也有三寸钉。” “……” “哎呀,你们快看,他又被踩着吃土啦。哈哈哈哈哈哈……笑,笑死我了。” “……” 杏林的喧闹中,不时响起几声说笑,合着大笑,痛苦的闷哼,还有剑的碰撞声,传了很远。 这声音,玲珑很不喜。 她喜欢静,尤其是学琴以后,越发的不喜争斗了。 乾宝宝走在前面,急的如热锅蚂蚁。玲珑却走的很慢,她一点都没有急的样子,好像那挨揍的不是她的弟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皓天吃痛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成了惨叫。 他是一个要强的人,能让他如此扛不住,可以想象那攻击是如何的重。 杏林中,走出木白的身影。他也是赶过来的,走的很急,路过的杏花遭了秧,落了一片,杏树也倒了不少。 “大姐头。”木白的眼中带着火,可见了玲珑,依然没脾气。 玲珑没有说话,依然慢慢的走着。 她今日没有穿叶仙子留给她的白龙山人袍,而是穿了当年认祖归宗时的那一身红。红色,剑锋上的颜色,身上穿红,流再多的血都看不出。 她今日不是白龙弟子,是孤山之剑。 “让开。”木白推开了挡路的闲人。四周传来恼怒的喝问,他理都不理,转过身,给玲珑让出了路。 杏林中央的地面上,被人围了一个圈。 很简单的一个圈,却将曾经骄傲的少年困在了里面。困住他的不是人,是人心。 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皓天,努力的睁开眼睛,看了过来。见是姐姐到了,扭过头,却是不言。 “哎呀,还叫了帮手。来了帮手你又能如何?嗯?”动手的人依然没有停手,当着玲珑的面抬脚便踹。 只是……他的脚抬了起来,却落不下去。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身侧,不前不后,刚好在他的死角,这个角度杀他,他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少年的心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收回脚退了一步。 是玲珑,她刚才还在人群边上,一眨眼,到了。 玲珑看也未看那古族少年,她的眸子看着皓天,眼神平静。“还能站起来吗,孤山之子?” 这是当年在西陲战场,孤山男儿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在白驼城的大街小巷,三岁娃娃跌倒了,家里的老人都会喊一嗓子。 皓天的身上突然多了什么,怒吼一声,“怎么不能!”他咬着牙,吃力的站了起来,突然踉跄着倒下,再站起。他的腰杆直直的,双眼如星。 “孤山的血不是流在这里,是在战场,不要忘了你的根。”玲珑一挥手,木白上前抱着皓天走出了人群,没有人敢上前阻拦。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平静少女眼中的杀机。 玲珑看着皓天走远,目光扫过四周的人,“三日后,剑心道玲珑拜剑七峰。诸位既然都是男人,想来应该不会避战。” “她疯了吗?拜剑七峰?她们剑心阁才多少人?” “人也不少吧?今年琉璃新弟子就七人呢。近来那个水墨嫣然用尽手段,也拢络了不少人心,助战的应该很多。” “她说的是剑心道,如今剑心道传承的,只有她一个人。” “一人战七峰?就算都是同一批的新弟子,她用什么去战,就凭剑心阁那里的破烂儿?” “剑心阁还有破烂儿?不是早就被养牛的老头儿拿去搭牛棚了,连个木杯子都没留下?” “……” 杏林中议论声四起,玲珑已经不见了。没有人能看清她是如何离开的,但所以人都知道,她很强,强的离谱。 当剑心拜剑七峰的消息传遍白龙崖时,挑起这烽火的少女却一脸笑容的撸猫。猫还是那只泡芙,只是猫的双眼多了一分慵懒,一脸享受。 “嗯…………终于找到发财的机会了。”猫咪的脚下堆着十几个钱袋,小泡芙的爪子时不时的抱起一个,一脸嫌弃的又丢掉。 玲珑的身边坐了嫣然、宝宝,小小和香香。木白坐在门口的大木墩子上,他的身边是躺着的皓天,和闻讯赶来的九歌。九歌身后,跟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正是刚刚走出摇篮的雯雯。 第七十七章 剑心拜剑七峰醉 “她疯了?”浩然殿内天璇仙子一脸震惊的看着玉天玑,后者一脸的无奈,耸了耸肩,懒散的坐了下来,“你也无需担心。我已经通知下去,让小白跟在她左右,定不会断了剑心道的传承。” “断了就断了。都这么多年了,那剑心阁我们也查过无数次,当年剑心道的东西早就断了,为何死守着一个名不放。如今的白龙崖,还不是我们听剑道撑起整个天空。”瑶光仙子一撇嘴,脸上带着些埋怨。 大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很多人不知如何去接这话,等了许久,终是天枢老人一声长叹,“说起来,是我们愚笨,当年那位传了两道,剑心为尊,听剑为辅。可剑心太过玄妙,无人可参破。十六年前…………剑心的传承断了,只留下几根烧了半截的木简,被叶仙子收了起来。也是她扛起了剑心道的名,让某些小小收起轻视之心。可是,如今她也…………” “你们都错了。”天璇突然笑了,笑的很无奈,“我根本不担心那个丫头,我担心的是,你们七峰的那些所谓天骄,如果败了,会不会因此生心魔。” “怎么可能?”众子皆惊。 “我的守剑弟子看不透她。二代弟子都看不透,你们说,她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 …… 剑心拜剑!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日修炼苦闷的白龙弟子,人人振奋。有不屑的,有震惊的,有崇拜的,有沉思的,还有更多的冲向杏林,在这里的彩屋押上一注。 “今天什么盘口?” “什么,剑心胜一赔一百?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胜?” “哎呀,祖师爷在上,有人在剑心阁身上压了十万上品灵石。” “轰………………” 彩屋外的人群乱成了一团,无数人带着不解和一丝侥幸,或是观望着,或是也分出一点辛苦积攒的灵石……又放回了储物袋里。 “变了,盘口变了。剑心胜九十倍。” “怎么低了?” “肯定是庄家也害怕了。十万上品灵石啊,万一剑心阁真赢了,庄稼还不哭死。” “不行,我也压上一注,万一有这可能呢。” “你可拉到吧,这一注定是剑心阁自己压的。她们这匹琉璃的新弟子,来历都不普通,能拿出这么多灵石,估计也是借的。” “嗯,还是兄台说的有道理。那我还是压七峰……压多少呢?” “要压全压上,说不定,只要一场那丫头就输了。反正我是全压上了。”九歌晃了晃手里的彩屋凭据,笑呵呵的告别了又一个被忽悠的师兄。然后继续寻找那些犹豫不决的。 没有人发现,他也是琉璃七子之一,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和玲珑等人走在一起。他是一步暗棋!如今,他这枚暗棋,动了。 …… “听说,那丫头在自己身上压了十万上品灵石。都是你借的?” 白龙后山的牛棚边,一头大青牛悠闲的吃着灵草。养牛老汉坐在草地上抽着烟,他的身边,坐着白龙七掌案之首——天枢老人。 “你不该来这儿,小青竹会害怕的。”养牛老人的眼圈很圆,悬在半空,组成了一道符。 “我这么慈祥的老爷爷,她怎么可能害怕呢。你也真是小心,还用上古敛息符,怕我身上的灵气影响她啊?” “你们七个人身上带着天机,我不用些手段,我这里不是暴露了?”养牛老人的烟圈儿不断,他抽的很吃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剑心留下的,就一口石锅,如今是小青竹的料槽。你想要就拿走。至于灵石,那不是当年你们七个小家伙,偷偷送给我的封口费吗?你忘了?” “……”天枢老人气息一窒,想起了什么,然后大袖一挥不见了。 灵草青青,威风习习,牛棚又恢复了安静。养牛老人的烟袋锅收了起来,空中的符也化成了飞烟消散。大青牛转过头,翻了个白眼,继续吃草。 …… 云熙关的校场上,金顶大帐内,莫千夜毫无形象的靠在龙椅上。他就坐在高台的地面上,脚放在台阶,注视着足有百仞方圆的大殿。 十六年前,那场变故,让他借上宗登云顶的仙家法术,把琉璃的王殿与这金顶炼化一体,如今,行动倒是方便了,可从外面看,依然是破落。 就像他这琉璃王,破落。 莫千夜的手中有酒,酒是老酒,这是他从摇篮私带出来的。每一年,他都会用自己的军功换一块三界通途,然后去摇篮祭拜自己的哥哥,见一见嫂嫂,在带一壶老酒。 只是今年不同,他见到了她。 他感觉,她应该就是自己这么多年,要等的那个人。不是她,像她,可能是她的血脉。那么,她极有可能是她。 “是你吗?我的明珠?”莫千夜的眼中多了一丝水泽。大殿内没有其他人,也只有他一人时,他才会露出心中最脆弱的一面。 “无论你是不是,这烽火,还是由我一个人抗下来的好。而你和你在乎的,只要平静的生活,足矣。” 这一刻,人王莫千夜好像决定了什么。 很快,执笔令被传唤进金顶,一只百年隼飞出云熙关,飞向东方……云深不知处。 夜…… 青紫色的天空投下柔和的光,拂过大地,投在剑心阁,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瑰丽的颜色。 “你不该出面的。”剑心阁顶,剑小白身穿白衣,静静的立着,他的眼睛看着青色天空里唯一的金色星辰,仿佛在探究什么。 剑心阁顶的另一侧,红衣单手拎着青藤葫芦,喝着酒。她懒得理会这个发了疯,突然跑到剑心阁来的憨憨。她是他的杀劫,他还天天上赶着送上门,简直了。 “你的心,很乱。”剑小白眼中的金色星辰,星光闪烁,像极了一颗心。“师尊派我为这次拜剑的门书令,替你去敲响七峰的晨钟。你确定,真要这么做?” “怎么,你心疼了?”红衣打了个酒嗝,一句话,让剑小白的脸‘腾’的红了,又立刻变白。 “无聊。”剑小白略显尴尬的一甩袖子,抬脚飘下剑心阁顶。 “喂。”红衣喊了一声。她现在懒得喊白衣二字,他还不是他,不能用白衣称呼。而剑小白……这也是名字吗? 剑小白停下了脚步,他好像知道红衣会喊他,并未远离。换做他人,他早就一个‘踏千山’走出了不知多远。 “不是说,新弟子可以领灵宠和坐骑吗?我的呢?” “你不是有灵宠了?”剑小白指了指剑心阁前的躺椅,躺椅是玲珑闲来做的,上面铺了青麻的软垫,这会儿泡芙趴在上面……好像在吸收天上的星光? “那本来就是我的。新弟子要领,我自然也要领,这和我有没有,两码事。” “好,反正拜剑这种事儿,我看你也无需准备。明日午时,我在杏林等你,带你去领取坐骑。”剑小白笑了,脸上有一种‘奸计得逞’的表情。 “你可以走了,本宫要休息。”红衣懒得搭理这小子,他要弄神秘,她就依着他,看他撑到什么时候。 剑小白没有想到‘玲珑’会下逐客令,他这个大师兄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待遇,颇有一股新奇感。挥了挥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真走了啊?也不说给我弄点鸡爪、鸡翅膀什么的下酒。”红衣晃了晃酒葫芦,又打了个酒嗝,“什么老酒,连个酒劲儿都没有,改天我酿一壶二锅头,哼哼,还不馋死那些老家伙。对,让他们用自己最宝贝的宝贝来换。不能酿多了,不,不然…………嗝!” 星光下,红衣头一歪,依靠着剑心阁顶的望月角酣睡起来。她手中的青藤葫芦被丢在一边,也不滚动,口依然开着,却没有一滴酒水流出。 “喵…………”叮咚跳上屋顶,迈着优雅的步子到了葫芦边,然后小爪子抓着系在葫芦上的木塞子,赛住了葫芦口。这才趴在红衣怀里,打起了呼噜。 夜,很静。 在剑心阁的对面,同样的一座悬空灵峰上,一个老人静静的盘坐在一座木塔的塔顶。老人的眼中是酣睡的少女和剑小白。 “师尊。”一袭白衣飘上塔顶,向老人行了一礼。 是剑小白。 玉天机挥了挥手,“你的路,你自己选。无论你如何选择,记住,有为师在,你可心安。” “徒儿记住了。只是……师尊你有下酒菜吗?鸡翅膀最好。” “……”玉天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剑小白一眼,大手一挥,丢了一个小袋子。 “省着点儿,吃多了,上火。” …… 你会做梦吗? 很多人都会做梦,红衣却不会,因为夜是她的夜,她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夜,体会剑道,感悟人生。 而玲珑也不会,她的琴道路途太长,她没有时间去浪费……哪怕是打盹儿。 今夜,红衣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躺在云上,云为被,有雨环身,七彩的雀鸟围着她鸣着不知名的歌谣。 梦醒了,她发现自己在剑心阁的床榻上。身边躺着一个少年,是剑小白。 “滚!” 剑小白‘咚’的一声被踹下床,然后醒了,慌乱的看了一下两个人,一声尖叫的开启传送灵阵,逃也似的不见了。 屋内,只留下一脸懵逼的玲珑。她身上的衣物完好如初,身体也没有一丝异样,突然,她好像有些失落,“跑什么,老娘又没有吃你。” 第七十八章 剪不断理还乱 剑小白跌跌撞撞的从传送灵阵中逃出,慌不择路的躲进了木阁最里面的黑暗中。 这里,是天机峰的首弟子专属庭院,是他的避风港。从白龙太师祖将他捡回来,整整三年,他都是在这里渡过的。不见任何人,害怕着什么,恐惧,绝望笼罩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地,又要去往何方。 直到,有一日,太师祖送给他一个核桃,对他说,“看啊,就像这玲珑心,本是生在云上,如今随着雨落下,便死了。你也想如此吗?走出去,你才能寻回自己。”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了他,他的眼中多了一丝光亮,于是,他走出了这阴暗的角落。但他的内心中,依然把这里当做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干净了…………”剑小白浑身颤抖着,将自己狠狠的埋进黑暗中,痛苦的用双手抱着头,痛苦起来。没有哭声,因为所有的哭声都被他压在了嗓子里,泪水洗面,湿了衣襟,也打湿了地板。 “你哭了……”黑暗中响起一声空灵的低喃,像婴孩熟睡后的梦话,像风,像喘息。 “我没有。”哭声中,剑小白逃避着什么,他没有抬头,那声音的主人就像他的老朋友,他很熟悉。 “你受伤了。”声音带着笑,嘲笑,玩笑。这笑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了剑小白的心上。 “走开……不要来烦我,我讨厌你。”此时的剑小白像极了孩子,眼睛含着泪,倔强的顶着嘴。懦弱的声音与挺拔的身影很不相称。 “将我拔出来,只要你拿起我,可斩尽这天下所有对你的恶。”声音带着you惑,从耳中传到心底,让人不自觉的想去抓住什么。 “不要,不要过来,你走开,你………………” 木阁内突然陷入了安静,没了哭声,没了话语声。只剩阁外的雪树银花随风沙沙作响,像在说着什么。 …… 熙月十三,是个好日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剑心悬空山上,让浮在云上的灵山多了一抹颜色。 玲珑就站在剑心阁的阁顶上,她站的位置,是当时剑小白站的地方。她的手中有酒,另一只手里,是一只鸡翅膀。 “杏林的盘口又降了,还好我们的注下的多。”乾宝宝站在玲珑身边,她的手里是一个苹果。苹果是稀罕物,在二重界,没点手段是弄不到的。不过这丫头天天把苹果当饭吃,也当得宝宝二字。 “你说,天的上面会不会有卫星?”玲珑突然看着天,笑了。 “啊?卫…………………………星?”宝宝一愣,一脸吃惊的看着玲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还有此星吗?我只知道我们人族的日耀,还有妖灵的月浊。对了,枯灵也有一颗星呢,地藏。卫星是何物?” “哎呀,我胡乱说的。也许没有那东西,顶多是声音采集器和柔光灯。”玲珑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吃的更快了。吃完了,将鸡骨头随手一丢,看着骨头被虚空内的灵阵收走,笑了笑,然后下了阁顶梳洗一番,穿上剑心道独有的衣裙,拿着一根柳枝,直上瑶光。 白龙七峰,瑶光最末。 玲珑从这一封开始拜剑,是对白龙的尊敬。也因为瑶光封掌案同是女子,她想看看这里最显赫的女人活的到底如何。 门书令剑小白不见了,像‘渣男’一样,‘吃’完了抹嘴就跑。玲珑就像见惯了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麻木的独自一人到了瑶光峰的山下。这里的弟子已经有四人恭候着,都是女子。 “拜见剑心阁主。”虽然入门晚,可身份超然。四女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一礼,然后连忙直起了腰杆。 “门书令呢?”一女问。 “哦,他从我床上被踹下去,就不见了。”玲珑实话实说。 “嘎……………………”四女目瞪口呆,看着玲珑就像看一个怪物。然后被心中暗自爱慕的大师兄被白菜拱了的话语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你死定了。”刚才说话的女子,脸上没了温暖,一脸寒霜的上前,敲响了晨钟。 “当…………当……当…………”晨钟敲了整整九响才停下。 九为极,是拜剑全峰,不论生死的极。 “怎么,你们吃醋了?”玲珑好笑的看着这四个女子,一脸平淡,“要打就打,who怕who啊。本来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天天欺负人也就算了,还要装作冰清玉洁……这就对了嘛,一开始就应该是这种吃人的眼神,这才是你们真正的自己呢。” 扫了一眼四女,玲珑迈步上了瑶光的盘山道。 她的身后,琉璃同来的嫣然等人驻足观望,没有跟着。她们不能走这条路,她们一会儿会被传送到拜剑主场地。可是她们依然来了,她们要看着她走上山。 这一刻,所有琉璃人族的心中都很激动,好像有什么事情改变了。 …… “她会赢的吧?”瑶光峰的山巅,莫千夜喝着小酒,他坐在山巅的青石上,身边坐着白龙七掌案。他的身前有一个大大的铜锅,正煮着肉。肉汤红彤彤的,香。 “她应该多些烟火气。从走出摇篮,她就像那把剑,藏在鞘中,没了剑的光亮。”天璇有些感伤。好像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又像看到了当年锋锐四射的瑶光。 “看我干嘛?我说莫哥哥,你这肉什么时候好啊,这汤锅子我可许久没有吃到了,馋死我了。”瑶光像一个孩子,手里捧着一个碗,两眼盯着锅里的肉,眼角的余光却不放过旁边的天璇。 “就快好了。”莫千夜笑呵呵的操纵着锅,锅内的肉滚的更起劲儿了。 “这次之后,安排她下山。木族那边的春兰节不是要开始了?让她替我们去一趟。毕竟还是十七岁的孩子,不应该只有修炼的。”天枢老人一声长叹。 “其实,我有句话藏在心里很久了……”开阳张了张口,脸上带着挣扎。四周的人同时看向他,“你闭嘴。” “呃……”开阳一愣,然后笑了,点了点头。也像瑶光一样,捧起了碗,等着分肉。 这一刻,白龙崖最顶尖的几人像极了孩子。他们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山人,不再是杀伐决断的人族守护,只是等着吃肉的食客。 …… 玲珑上山的速度很慢,不是因为山路太长,太高,太远。更不是因为她走的累,她只是走着,心中不去想任何事,放空一切,任凭步子随着潜意识迈着,一步,两步,三四步,步步无尘。 “嗡……………………”一声清澈的剑鸣在玲珑终于走完整条上山路时响起,她的手中无剑,只有一根柳枝。剑鸣在柳枝上响起,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边。 “剑心道。”所有人的内心有什么被打碎了,他们站起身看向那云一样的少女,还有她手中的‘剑’。 “谁来?” 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广场,这里原本盘膝坐了七人。七个少年,一身青衣,人人手中无剑。 这是第一剑。 瑶光峰很高傲,她们只出七人,便要狠狠的碾压一个小小的阁主。当然,这还是在瑶光掌案暗中嘱咐‘人家毕竟是一阁之主,虽然修的剑诀是最低的白龙剑法,听的早课也是内门弟子随便讲的。可牌面还是要给的,不能随便出一人,就把人家打了。怎么也要假装不敌,多战几个回合。’ 于是,瑶光派出了七个少年。七个门口扫地的外门弟子,通玄巅峰。 “我们已经是瑶光峰修为最低的了,平时都是被罚去扫地的。师妹当心。”一个少年走了出来,他很不愿去伤害对面的少女。他的语气很暖,特别温柔。 “不要像某个‘渣男’一样这样对我说话,我又不认识你,这么温柔的说话,会让读者误会的。”玲珑甩了甩手里的柳枝,白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少年,“你还是用剑的好,我剑心道的剑,不看修为,只看剑心。” …… 玲珑拜剑瑶光的时候,摇篮的醉月湖畔,起风了。 静止的世界多了一丝活力,醉月湖的千年桃树上万千桃花随风颤了颤。 风十三娘单手提着酒葫芦,依靠在桃树上,看着天空,醉了。 “她爹,你说…………她要真是我们的女儿,该多好啊。”醉了的风十三娘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就连远处守护的踏月白狮也不能。只能默默的守着醉月湖结界,努力的吃,想着某一天出去,再见到小主人。 “可是……我们从来就没有过女儿啊。”风十三娘闭着眼,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 一只桃树的嫩枝缓缓落下,搭在了她的肩头。就像当年莫长风的手,她的耳边响起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时说的话,“做我的女人吧,你注定是我的,注定的事儿,是不能改变的。” 醉月湖畔的木屋外面,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四女安静的做着女红。她们做的是文胸,是小主人发明的神奇,可以让这天下的男人都疯狂的,女人都沉醉的神奇。 也许,这神奇能左右战局呢。 也许,这神奇可以唤醒她,让雪重临大地。 …… 第七十九章 七峰拜剑隐玲珑 “我瑶光的剑,无剑亦有剑。”瑶光派出的第一剑很傲。走出的少年更傲。他的眼中带着玩笑和神识,让人很不喜欢。 玲珑手中的柳枝动了,轻轻一送,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等的就是你。”少年轻笑一声,原地舞了起来。 是舞,玲珑确认没有看错。 少年不仅舞,还唱。 “那美丽的少女哎……吼吼哈嘿! 你拿着柳枝上前来, 给我看一看,看一看呀看一看咿呀咿尔哟。 ……” ‘这怕不是傻子吧?’玲珑十万个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在看他身后的同伴,一个个竟然一脸仰慕的打着拍子,开口叫着好。 “师兄牛逼。” “想不到师兄的道已至化境。我这辈子是超越不了了,心好酸啊。” “看傻了吧?我们师兄也是你能超越的?我们是文斗,不武斗。剑心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打杀杀的,回去哄孩子吧。” “大师兄这词是谁填的?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还能是谁,当然是白龙第一美少女朵朵呀。” “……” 一个跳舞唱歌,另外六个说着说着人人拿出一个小凳子,坐上去,取出瓜子嗑了起来。不仅嗑瓜子,还翘起了二郎腿,六个人腿朝着同一的方向,骚包一样颠着。 玲珑的内心狠狠的抽了一下,‘那丫头不会也和我一样,真是穿越来的吧?’ 少年的歌舞很有嘻哈风,舞却很不搭,怎么看都是一个跳大神的。不过少年跳的很是起劲儿,跳完了,他的脚下biu的发出一团光,涟漪似的散了开来。 “大意了。” 这时,玲珑才知道瑶光的剑,竟然是人剑。以肢体为剑,以动作为剑意,以舞起剑,剑开全图。 “aoe伤害了不起啊。”玲珑抬手便是一点。 柔嫩的柳枝瞬间出现在少年的眼前,在少年眉心点了一下。很轻,少年停住了,定在那里,还保持着舞的姿势。他脚下刚刚散开的涟漪才开了一半,散了。 “……………………”另外六个人手里的动作一顿,瓜子无声的掉落。转而相互对视,纷纷拔出了背后的剑。 “杀!” 六人带着幻影散开围成一圆,六剑银白,向中央一吐,玲珑已成‘花心’。 “太弱,你们也算男人?”玲珑手里的柳枝轻轻一荡,一个旋身360,六剑已经被打落在地。 而六个少年,已经带着惨叫被扫在地上,人人捂着心口。 “瑶光……不过如此。”玲珑手里的纤细柳枝一甩,继续上山。 一刻后到了山顶,这里已经等了许多人,有相熟的,有不熟的,有老的,还有缺胳膊短腿躺着的。 “你来了。”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很熟悉。 玲珑看了过去,“是你。” “是我。”一个少年走了出来,是当日云熙关送她们上船的那个小小兵卒。 “师妹当记住,战胜你的,是戈壁小王子……” “原来是隔壁老王啊,那你……” 玲珑消失了,只剩下一道剑光。 少年的瞳孔一缩,同时消失。 空中出现了两道剑光,一银一白,撞在一起,缠斗起来。 四周的人修为低的,只能看到剑光,根本看不到人。耳边响起剑的碰撞声,仿佛撕破了耳膜。 “封听。”有人大喝。 所有观战的人纷纷施展手段,封了听觉。要不然,这一战过后,瑶光峰不知要多出多少聋子。 玲珑和戈壁小王子眨眼间战了一百多回合,战斗仍在继续,她很震惊瑶光竟有如此厉害的‘新弟子’。 虽然都是新弟子,可她因为在摇篮被压了等级,封了修为,如今已经是星辉一境的高手。星辉境在白龙崖,无不是二代弟子,都是各峰掌案的亲传。 玲珑已经把修为控制在通玄巅峰,可她还是感到了一丝心烦,因为对方对剑的理解,和她不相上下。 “果然还是年轻啊。”不得不感叹,少年修剑的时间,果然比她多。 玲珑手中一发狠,手中的柳枝更柔了一分。 戈壁小王子此时心中更为震惊! 他是瑶光土生土长的山二代,从一睁眼,就在呼吸灵气,体悟这瑶光藏在空气中的剑意。可是,对面才入门半年不到的少女,竟然和他斗得天昏地暗。 “这个剑心道玲珑,果然是奇女子。她……是我的了。”少年的眼睛亮了,手中不在克制,下手越发凶狠。 他要征服她,要将她收到自己的囊中。 玲珑从柳枝上感到了一丝贪念,她笑了,柳枝更柔。 在外人的眼中。 空中的剑光变得更加诡异,白色剑光如闪电,带着轰鸣之声。银色剑光如柳絮,任由风雨摧残,我自逍遥。 “输了。” 目光不及之出,瑶光仙子一边捧着碗吃肉,一边嘀咕了一句。说话间,她感觉口中的龙肉索然无味,一点都不香了。 “莫哥哥,你这肉是不是注水了?” “啊?没有吧?可能是冷冻的时间太长了,嗯……应该是这样。你夹块火龙果,一起吃,味道会更好。” “哦,是吗?”瑶光的目光未曾离开玲珑。 玲珑手中柳枝所化的银白剑光,越来越柔,抗住了所有。 这一战,从太阳初升一直持续到日落。 当夜空中的青紫二色星空出现时,玲珑的剑光变了…… “一个通玄巅峰都拿不下,你还真是心软呢。” 夜空下,玲珑隐,红衣现。 一剑顺杀。 “嗡————————————————” 一道凌厉的剑鸣划破夜空下的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两团腾挪的剑光中,闪出一道银色匹练,像流星划过,“嗤”的一声斩出了一片猩红。 “当啷!”白色剑光一散,戈壁小王子踉跄着轰飞在地,口吐一口老血,晕了过去。 “太弱。”星空下,红衣凝身而立,手中的柳枝不在柔嫩,笔直如针,锋芒毕露。 “她变了!” 所有人都不是瞎子。或者说,即使以前是瞎子,那么在成为山人后,也已经被治好。 夜空下的‘玲珑’是真正的剑。 如果先前是柳絮,那么,这一刻,她就是杀人剑。 “是她吗?”云深不知处,瑶光狐疑的看向身边。天枢老人摇了摇头,“不是,她就是她,只是……有趣。” “这手段,应该是那位出手了。真想不到啊,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守在白龙崖……”玉天玑脸上带着一分侥幸,脸上却是苦涩,“如此看来,她的剑心道应该是得了真传。这么一算,我们怕不是要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小师叔?” “别,那位没开口,我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天枢老人连忙摇头,然后闷头吃肉,“嗯……这肉怎么这么香,千夜小子,你用了什么新方法吗?” “啊……我今日放了许多柠檬,还有西瓜。这样汤锅里多了酸和甜,在加上‘枯灵之牙’的辣,就别有一番风味了。”莫千夜也端起了碗,继续盛第二碗。 白龙七掌案争夺汤锅子的时候,红衣已经收了剑。 然后……………… 她下了瑶光,上开阳。 一夜拜剑,七峰弱,红衣现,无一合之众。 强,太强了。 这还是新弟子吗? 整个白龙崖内,二代弟子中,也没有几个能有此剑意的。 “她已经摸到了那道门,她不是通玄……难道,她拜剑突破了???”有人终于醒悟,脱口而出。 而此时,红衣已经站在了天枢峰,白龙之巅。 …… 白色的云石带着岁月的洗礼,被工整的切成方正,铺在地上,有的素,有的雕花,错落有致,铺出了一片山河日月。 在这地上的山河上,一栋千年沉香木雕琢的木阁斜着立在那里。 木阁九层,只是如今只有下面三层完好。倾斜的角度也很让人提心吊胆,可它却立的很好。 木阁虽然看起来破败,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木阁下是一片蔷薇花丛,红色的小花拳头大,铺了十里,铺出了一片红。 这里,便是剑心阁——————白龙剑心道。 很多时候,当你刻意去遗忘一件事情,便会真的忘却了。甚至,你会感觉它不曾存在。 很多时候,当你心系一件事情,便会彻夜难眠,即便死也要看上一眼。 当‘玲珑’剑挑天枢一子后,无数心中藏剑的少年少女们,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剑心阁,这个平日里,从未踏足的地方。 他们应该很庆幸,来的不是半年前。 那个时候,这里没有蔷薇花海,没有纤尘不染,没有几亮瓦明,更没有一席红衣。 “师兄,我能拜她为师吗?” “不能。” “为何?” “因为剑心道,不能动情。你入剑心,我怎么办,你要对我负责。” “师兄,只是抢了你一个鸡腿,你怎么那么小气。” …… “起风了啊。”云海中,莫千夜笑了。 他的目光看向陷落的琉璃,那个他曾经的家。他爱的,他恨的…… 如今,笼罩在紫色迷雾中的琉璃,多了一盏灯。 “潜龙池的冰炎重燃,有大妖灵从沉睡中醒来,我们应该不会太平静了呢。”天璇仙子一脸忧心。 莫千夜回头,却一点也没有坏心情,“有何可惧,有她在,那些东西,还不是俯首称臣。” “你疯了?” “我没疯。”莫千夜看向正走下天枢峰的少女。她走的那么轻,不带一丝烟火。她的身后,是无数激动的少年少女。 当败的太快,失落便成了仰望。 如今,白龙第一剑,已经换了主人。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已经为她选了一条路。只是……”莫千夜的眼中,带着疯狂,“只是怕她,真到了那一天,会狠我。” “可是……她是你的亲女儿,你真舍得?”天枢老人一语惊四座,其余白龙六子纷纷看向琉璃王。 “舍得,不舍,不舍不得。”莫千夜捧起了碗,夹了一块肉,狠狠的咬碎,咀嚼…… ‘雪啊,我会让你醒来的,你特么看着吧。’他的内心,剑鸣起。 第八十章 心中生爱却相杀 月光下红衣走的很慢,拜剑七峰她只见到了三四代弟子,而他们太弱。因为她无需压制自己的剑意,她如今也不想压。 不知为何,当剑小白出现在她的床榻上,她的心便格外的烦躁。 剑小白不是自己来的,在他慌乱惊恐的眸子里,她能看见他的背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他被人算计了,她也没有了落得清闲。 白龙新弟子入门一年,需修习白龙第一剑——白龙剑法。这是开山祖师爷传下的令,无人可敢不从。所有新弟子都在内门弟子的教导下,进步飞速。 除了她…… 不知为何,她的剑,不舞白龙。 不过,她的星穴内有师尊留的剑碑,有酒,她自然无需担心修行。 可暗中的嘲笑总是有的,声音也总是会传到她的耳中。时间久了,她已经麻木,但剑小白的突然闯入,让她沉寂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敢向她伸手,那么……就应该做好被斩下双手的准备。 “你不该出剑。”身边的空气中响起剑无极的声音,红衣一愣。那声音又起,“继续走,我这次回来不想太多人知道。你不知,他人亦不知,这样最好。”声音中带着一丝颤,红衣的心提了起来。 “你受伤了,师尊?” “想不到你的剑心已经如此凝练,被你发现了啊。”剑无极的话中多了一丝安慰和自嘲,“嘴馋想吃肉,所以去绝地走了一趟,不小心受了些皮外伤,不打紧。你的剑很好,不过心还太浮,琴修为低了。” “那要怪玲珑,总是贪嘴,误了修行。”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呢,师徒两人都是吃货。 “我tui,没见过那个女子向你一样厚脸皮的,自己甩锅给自己,这样真的好吗?”师尊的声音依然是空灵中带着飘渺。就像第一次在守夜廖遇到他……那时的他,与今日的他,或许有不同? “师尊……”红衣突然想问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问什么,原本是想问,一开口,心中的问突然忘了。 “不要问,问了也不会告诉你。”剑无极的声音开始飘忽,他已经远去,“我在山下的草芦,你不用来,我想静一静。另外,你的劫,动了,一切小心。” “啊?”红衣一愣,心里想不明白师尊说的是什么。 剑无极已经远去,山路上只留红衣一人。看着玉带一样的山路,红衣停了片刻。 她只是那样停着,看着远处的山,山间的雾,还有雾中的烟火。 然后,她继续下山。 “玲珑?”下山路上多了一席白衣,是个女子,她头戴一顶垂纱的遮阳,手中有剑。 “有事?”红衣停了下来,高傲的看着对方。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俯瞰众生,不带一丝烟火。 “你与传闻中的不同。”来人抱了抱拳,“在下来自天之极,剑起登云。” “原来是上宗的前辈,白龙新弟子玲珑,这儿有礼了。”红衣行了一礼。如今天下皆知她是玲珑,那么,她自然报的是玲珑的名。 “你的剑,不是白龙。”对方的来意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你很闲。你是咸鱼吗?”红衣的话中也多了一丝风趣。不知是不是因为师尊回来了,心情突然大好了起来。因为弟弟被欺负,因为被孤立在这剑心阁而带来的心中烦闷,少了很多。 “我想和你大战一场。”女子很凝重,不像玩笑。 “对不起,我不搞基。”红衣转身就走。留下女子原地一愣,一脸的茫然。 和上宗弟子对阵,她有病才会出剑。她可以高调,因为皓天被人欺负,她要为他讨一个公道。 公道不是求来的,需要剑洗。 可再高调,她用的依然是通玄巅峰,临近鎏金的修为。而这上宗的女子明显看出了她的游刃有余,有心试探。 三年后的三山论剑,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如果此时被盯上,说不得就要被拉去做工具人。有没有好处暂且不说,路途那么远,沙尘又大,万一把皮肤弄糙了怎么办? “很有意思的人呢。”女子没有阻拦,只是眼中多了一抹笑意,“我们会再见面的,白龙的新弟子……玲珑阁主。” 红衣没有理她,自顾的走着。走到半山腰,路上又多了一个人,一个中年书生。 书生的身上是二代弟子独有的剑袍,他手中握着一竹简,仿佛时刻都在求学。 “师兄好。”红衣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那书生的身影一个虚幻漂移又到了她的前方,依然是手握竹简,看着她。 红衣停了下来,她的手中已经没了柳枝,空空如也。 “你放下了剑。”书生有些不解。 “我的剑,在心。” “我倒是忘记了,你是剑心道的传承。不过,叶师叔已经先去,你又无人指点,能学到如今这般,当是天才。”书生好奇的打量着红衣。在他眼中,面前的少女太过神奇,无师自通自古皆有,可剑心道是什么?那是传闻中,连白龙七掌案都参悟不透的玄妙。 “有事?”红衣的眉心突然跳了起来,一抹危机感在心中升起。 “小白失踪了,他昨夜来过这里,你对他做了什么?”少年语出惊人。 “阿巴阿巴阿巴……”红衣整人人都不好了。那个登徒子被她一脚踹下床……那么大的一个人,她又没有用力…… “你有病吧?”玲珑的眼角颤了一下,一股无名火起。她感到自己被冒犯了,堂堂剑心掌案,竟然有人来质疑她。 “你没有否认,这么说……他昨夜确是来过这里。”少年点了点头,“小白有什么好的,你不如和我做双修道侣。你看……”少年原地转了一圈儿,手足的竹简‘唰’的展开,原来是一面竹扇。他轻轻的摇着扇子,有山风来,吹动了他的衣。 “在下天玑剑小剑,人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无敌高富帅多情种子小郎君。”他的脸上带着傲气,俯瞰着‘玲珑’,“到我的碗里来吧,师妹。这天下,只有我能护你。” “你该吃药了。”红衣脚下一点,人已经出现在百步外。 山路上,剑小剑手里的扇子停了,他的一双眸子有什么在颤动…… …… 红衣回到剑心阁的时候,剑心灵山的论剑台上已经多了一道身影,一席白衣。 “你没有来。”红衣停下了步子。 她看着白衣,心里却出现了登仙台的那道身影。两道身影相互重合,一样却又有一丝不同。 ‘是哪里不同呢?’红衣感觉此时的白衣多了一丝什么,与昨夜很不同。 想起昨夜的‘荒唐’事,她不仅莞尔一笑。 “师尊说,你是我的劫————杀劫。”剑小白的手中多了一把剑,一把白色的剑。剑已出鞘,剑身有白色流光浮动。 这光更像是满天的星辰汇聚成一条河流,在剑身来回流淌。又像凡间的烟火,凝成一剑,握在手中。 “你师尊……也许只是玩笑。”红衣的心里突然漏了一拍。 她不知道如何回话。她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念头升起,一个她不想,也不愿意看到的念头。 “师尊玉天玑。已经在时间大河窥得一丝真意。虽为山人,棋道已位列仙班。他的话,错不了。”剑小白的语气慢了很多。听在红衣耳中,便是定下了决心一般。 “所以,你今日不来看我拜剑。只是因为给我磨练剑意的机会!等我剑意出尘,以七峰剑意凝练二阶剑心的一刻,在来。”红衣的手中,多了一把剑。 剑是云崖,这是她第一次在白龙崖亮出此剑。云崖外面的剑鞘虽然被黑色的裹尸布颤了无数层,裹尸布上黑色烟气缭绕,可还是遮掩不住那黑棺的造型。 “你不来看我拜剑,只是心中已经杀定了我。不多看我一剑,你的剑便不会乱。不多看我一剑,你的杀心便不会动摇。”红衣的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丝水光。 眼前的少年……不得不承认。 这个让她不想面对,不想见,甚至不想去念的少年。这个救了她无数次,这个‘娘亲留在凡尘的后手’。 不知不觉,已经在她的内心,占了一片小小的地。 红衣不知道,为何会有哭意。 ‘不,我才不会哭。只是天上的星云太亮了,闪了眼睛。嗯,定是如此。’红衣的剑出鞘。 云隐好像知道红衣的心,没有剑鸣。透明的剑身内白色流云也没有浮现。很安静,就像此时的红衣。出奇的安静。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对你拔剑。”红衣将剑抬到眼前,侧着头,看着透明的剑身。 星光下,剑身上倒映着一张脸。 一张不属于她的脸。 “我非我,我是我,我为谁?我在何方?”红衣脸上的纱不见了,露出了那张倾倒众生的容颜。 今日,她不是月红衣,亦不是月玲珑。 她——是芸菲瑶。 她要用真正的自己,去面对这个从来都不想面对的少年。、 ‘也许,他会再次死在自己的剑下。’ 第八十一章 迷雾开时入迷雾 “你要杀我?”剑小白笑了,他手中的剑鞘被他一甩手丢在了一边。他侧身站在星光下,身上的白色剑袍无风自动,站在那里,顶天立地。 “是你要杀我。”红衣的长发挣脱了束缚,发带自断飞向远处。三千青色在空中随风而动,像一团火焰。 “白龙天玑剑小白——听剑道。”剑小白的剑,动了。 ‘白龙剑心芸菲瑶——剑心道。’红衣在心中应了一声,却未出口,人已经随着手中的剑刺了出去。 青紫色的星空下,多了一双鱼。 一条红色,一条白色。 双鱼相争,无声,杀机摄空。 不知何时,剑心阁前的论剑台四周升起了阵。阵内一世界,阵外一世界。阵外多了几道身影,悬在半空,俯瞰。 阵内剑台如碗,碗中有鱼。 …… 白龙崖剑冢内多了一道身影——莫千夜。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他的朝堂,虽然他曾经是白龙崖弟子,但这里是白龙崖禁地。 但他还是来了。 他刚刚出现在剑冢的一刻,心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剑鸣。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剑心灵山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牵挂,有他不能说出口,更不敢相认的牵挂。 就像当年的哥哥莫长风! 当年,是兄长扛起了所有。 兄长去了,琉璃人族的黄金血脉如今还有他,也只有他还是‘闲人’,所以,今日,只能由他来斩断红尘。 “我的女儿,我的明珠。愿你——一生三世,云崖花开。”莫千夜最后望了一眼剑心,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与爱妃云一子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笑了,狂笑震天地。 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剑,然后孤身冲入剑冢。 …… 霜寒历三千三百四十一年,白龙崖剑心道传承玲珑背叛宗门,剑挑七峰窃取白龙剑意,斩杀‘永远的大师兄’剑小白。后破坏白龙禁地剑冢封印,打开了被镇压的妖灵之门。 一夜间,白龙崖失守,成为妖灵在人间界的第二个据点。 同夜,琉璃城的妖灵大军分兵三路突袭云熙关,破关而入,倾覆了北方人族在黄金之海的千年统治。 这一年,无数北方人族沦为妖灵的奴役。没了家园,没了爱人,没了希望。 而传说中的摇篮,也在一夜之后,消失匿迹。 …… 琉璃之外有水,碧蓝如洗。水中有云,有飞鸟惊鸿,更有山河日月。 某一日,碧海一孤岛上,一座无人问津的木屋中,芸菲瑶睁开了眼睛。 “我的女儿,终于醒了。”风十三娘笑盈盈的看着她,她的眼中有泪,她的身后,是姑姑莫斩南,更远处,是木白,皓天,还有踏月白狮那个吃货。 芸菲瑶一脸茫然的坐起来,看向外面。 这里是木屋,与她在醉月湖的木屋一般无二。屋外是一棵千年桃树,桃花开的正艳。 “你在正殿书房晕了过去,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可把娘亲吓死了。”风十三娘的眼泪落了下来,落在衣襟上,打湿的却是芸菲瑶的心。 “书房?”芸菲瑶冲出了木屋,一眼望去,四周一片云海。 这里是一座孤岛中的最高峰,峰下有云,云中鹤唳声声。 山巅一方圆,方圆内有城! “欢迎来到真正的孤山白驼————芸氏最后的血脉,嫡仙雪之女。”说着,风十三娘盈盈下拜。 这一刻,她终于脱去了所有的伪装。她不再是她的娘亲,她不在是她的女儿。 她本是谪仙一滴血,她本是桃花千年开。 “多久了?”芸菲瑶问着心中的问。 桃树后走出一席紫衣,面带微笑,“三千三百三十年。距离七王城陨落,已经十六年了,欢迎回家,我的孙女。”剑无极张开了怀抱,他笑的很开心。 芸菲瑶哭着扑入了他的怀中,哭的撕心裂肺。 她不知为何要哭,她不知为何要扑。 但她还是扑了,还是哭了。 “我在哪里,我是谁,我为何而生?”哭过后,芸菲瑶还是问出了穿越三连问。 只是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些答案。 一穿越就打副本,这有些太过分了啊。 还是副本外又副本,连着两个副本,不知道会不会被读者打死。 剑无极笑着摸了摸芸菲瑶的黑发,眼中带着慈祥。 “三千年前,我七王城的家臣——冰霜龙族背叛,打开了通向妖灵界的妖灵之门。七王城陨落,成为四绝地之一。”剑无极指向山下的云海,“我七王城一脉只能舍弃家园,来这世外之地开一片时空,得以休养生息。” “但故土不可失,妖灵不可留。为了收复失地,让家园回归,为了死去的十亿人族。我们必须要逆天,要战。” “那摇篮,白龙崖……” “是磨练族中子弟的秘境。这样的秘境很多,但里面的法则并不完善,不算真正的世界。里面发生的事,也和进去历练的子弟心境有关系。心境变了,里面那些陪练便会变。所以,你在里面会发现,很多事很奇怪,很蹊跷。” “这里,也是秘境吧?”芸菲瑶看向四周。这里美如画,如仙境一般,没有一丝妖气。 “是的。这里我们休养生息的月上阙台。摇篮是通玄以下弟子的历练之所。白龙崖是蕴神境以下历练之所。所有成长到蕴神境,并打开阵眼的弟子,都会来到真正的家园。” “摇篮,白龙,家园。还有什么呢?” “没有了,除此外,一切皆为妖灵所有。我们人族只能藏在这秘境内苟延残喘,好在蕴神境以上弟子可以出去,寻找维持秘境运转的摇篮水晶,不然,我们早就不在了。” ‘蕴神境才可以离开新手村,主线任务是寻找摇篮水晶。这就很离谱好不好?’芸菲瑶在心里一阵狂喊,可还没等她适应新主线,剑无极的一句话,彻底将她打入深渊。 “对了,你也年满十六了,到了及笄之年,我已经给你寻了一门亲事。那少年很不错,这几日便到了,你提前有个准备。” “……” 不等芸菲瑶说话,剑无极的脸板了起来,“我人族可战之人太少,想要不被灭族,所有女性必须能生就生,哪怕对方是老翁。我们只能用人海去拼,拼出一个生的希望。你可以恨我,甚至可以在我死后将我的骨灰抛到原野,但身为女子,你必须不断的生。” “那个,我能回去吗?我突然发现,我的修为太水了,还不到蕴神……啊,不对,是连通玄都没到呢。”芸菲瑶连忙摇头,“对了,我这修为是在摇篮被压制,这才涨的这么快的,我举报,这是作弊。所以,我得重新回到通玄,重新修炼。还请废去我的修为,好不好?” “哼哼,你用的这些,我当年都用过了。不过,既然我当年没有逃过这一劫,你以为你会逃过吗?”剑无极笑着一指点出,直接将芸菲瑶点晕了过去。 ‘完了,这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吗?’ …………………… 云海孤山外,有桃林十里,桃花中有木屋一座。屋内坐了两个老人,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字,正在下棋。 “她来了。果然是她的血脉,心炼如此轻松。那些难关,我记得王上可是用了整整六十年才看破。”黑子落下,定江山。 “看破?她一个小丫头,即使是她的血脉,你以为源出之血有多厉害?不过是王上玩的一手掩耳盗铃罢了。真眼是王上打开的,秘境里的关键任务,也是王上偷偷做的。哼哼,他这个家伙,还真是心疼宝贝女儿,生怕她在里面吃苦。”白子绕行,在一边随意落了一子。 黑子有些犹豫,“大巫祭可是不喜欢看到呢。万一传到她耳朵里,少不得这丫头要吃些苦头。” “她总是要继承她娘亲的荣耀,雪之女可不归神庙管,那个老太婆要是插手,雪女殿的那些女剑仙还不把神庙的巫祭殿给拆了。哎,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怎么看,就这一个丫头,都快成一部戏了。” “啪啪”两声,黑子连落两子,“人在戏中,戏中有人,戏中戏,戏外戏,人生如戏也。” “你特么怎么两着放了两字?你耍赖。”白子立刻不干了,也连放两子,“哎?你别说,这么玩也有趣。” …… 芸菲瑶又回到了醉月湖。 湖还是那个湖,只是不在摇篮,在云上孤山。 醉月湖畔一桃树,桃树还是那棵桃树,只是树杆上多了一张脸,这会儿正在打盹儿,丝毫没有想来的预兆。踏月白狮就趴在桃树下正和泡芙玩的开心,见她来了,泡芙小雪团儿一样跑过来,扑到她的怀里。 芸菲瑶原本的不开心顷刻全无,抱着泡芙狠狠的揉了揉它的小脸蛋儿。 “主上。”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四女在木屋内走出,行了一礼。“桃花朵朵开四瓣,一瓣一妖娆。妖娆四女拜见主上,主上万安。” “起来吧。”芸菲瑶揉着泡芙,笑了,“原来你们是妖娆四女,什么时候离开的摇篮?可有好吃的,我饿了。” “回主上。主上离开摇篮不久,我等就被遣返了。那边的签证到期了,老祖宗就说,‘既然那个小丫头不在摇篮了,就让她们回来吧,提前准备一下三山论剑的事儿’。嗯,老祖宗就这么说的。”芍药学者剑无极的语气,学的极像。 芸菲瑶笑了。 ‘我滴个亲娘咧。原来一切都是老祖宗一乐。有这么拿子孙逗开心的吗?太霸道了,都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第八十二章 生亦死亦生死无痕 熙日初三,骄阳初升之时,芸菲瑶到了望山屯。 今日,她要相亲! 望山屯是记忆中的那个望山,到处是妖灵肆虐的痕迹和断墙残壁。这里曾经住着小丫蛋,这里曾经水清鱼肥。 如今,屯子里唯一有烟火气的,只剩一个土磊的灶台,和灶台上正滚沸的汤锅子。 从四周的痕迹可以看出,这里原本是一个农家小院,有木屋,有树,原本的主人也是爱花之人,木外窗下依稀有花圃的痕迹。 “你来了。”灶台边站着一个少年,一身黑衣。 他正耐心的控制着火候,手里的勺子不时搅动一下汤。 灶台边已经摆好了一张方桌,上面铺着蕾丝桌布,高脚杯,还有一大瓶‘雪碧’???? “是否感到不真实?”少年笑了。 芸菲瑶认得他,“白衣?” “陌白衣,出生地太阳谷。”白衣的脸上带着笑容,很暖。 “这里……”芸菲瑶看着那饮料,头有点大。这里不是那蔚蓝星球,更不是她曾经的老家,这里怎么会…… “你是否感到这世界太过不真实?”白衣像极了老友,“妖灵入侵,人族灭了,逃过一劫的人,开辟小世界苟活。为了培养出战士,造了很多秘境……” “像什么?”白衣看向芸菲瑶。 “游戏。”芸菲瑶走上前,在木桌旁坐了下来。 汤锅子里煮着肉和各种菜蔬,金红一片,是东北乱炖。 “我是北方人,却喜欢南方的辣。我喜欢火锅,却独爱麻辣烫。万千美味融于一锅,无需调味料,食材原本的滋味相互融合,便是极好。”白衣看起来很会做饭的样子,侃侃而谈。 芸菲瑶再瞅了瞅那一锅美味,像极了‘猪食’。 “那什么又是真实呢?”芸菲瑶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她很好奇这少年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要我说,摇篮才是真实。这外面被妖灵侵占的世界,那个所谓的真实,才是最大的副本。”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人,包括我祖父在内的老一辈。他们眼中的真实世界才是假的。他们其实活在自己的梦中,把真实的摇篮当做了虚假的秘境?” “也不能说是虚假,毕竟那真实存在。”白衣点了点头。 芸菲瑶却不赞同,“那又有什么区别?无论是秘境还是真实,我们都要活下去……”芸菲瑶突然停了下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看像那汤锅子,里面的肉……很香。“如果是虚幻的,我们会不会死?” “不知道。”白衣摇头,“没有人给出答案。死者不会告诉你,生者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怎么可能?人要是死了,旁边的人瞧见了,难道看不出是生是死?”芸菲瑶感觉这就很离谱,太荒诞了。 “看不到。”白衣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耸了耸肩,“战死的会被妖灵直接撕碎,或者吃掉。老死的,会被黑袍直接带走。所以,是否有生死,只能自己去试。” “谁会想不开,去试一试能不能死?那不是有病吗?”芸菲瑶一撇嘴,心中想着,换了是她,她会不会?答案是肯定的,她肯定不会,她又没有病。 “你可知道,我们见过。”白衣这会儿倒是开始像一个相亲的人了。说着,汤锅子好了,他小心的盛出来,放在碗里,给了芸菲瑶一碗,他自己一碗。 “见过吗?”芸菲瑶一笑,取过桌上的木杯子,抱着‘原本不该出现的雪碧’给两人倒了一杯。 “梦里。”白衣在芸菲瑶倒饮料的时候,一手扶着被子,一手贴住了杯身,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细节,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细节。 “我做了很多梦。”白衣等芸菲瑶倒完饮料,缓缓说道,“曾经梦见自己躺在白棺中,被一个少女拉着棺木走向大漠。曾经梦到撕碎天空,与神灵对战。又曾经,梦到自己是一棵树,孤零零的种在三十二寒潭边,守着一个断崖,一块青石。” “等等……”芸菲瑶心里漏了一拍,“三十二潭那里,你确定自己是树,而不是一个少年郎?” “不是。那里是十万大山的中央,三十二潭外面是无尽的死地,怎么会有少年?”白衣摇头,眼睛却看着芸菲瑶。 “你好像,知道我的梦。” “你的梦,是我的经历,你信吗?”芸菲瑶的话有些低沉,她看着面前的美味,突然没了胃口。“我从白棺内醒来,旁边是你在守护。神庙广场上空,我被天机算计,是你斩破虚空救了我。三十二寒潭,我见到了一棵桃树,树下有青石,旁边站着你。后来……” “后来?”白衣眼睛一亮。 芸菲瑶咬了咬嘴唇,终是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在白龙崖,你依然活的很好,是永远的大师兄。你说你师傅说我是你的杀劫,于是杀了我。可死的却是你,杀你的剑,是你自己的剑。” “自杀?”白衣的手颤抖了一下。 芸菲瑶摇头,“不是。剑确实是刺进了我的胸口,可我没死,你死了,那剑却消失了。” “这是我昨夜的梦,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白衣的脸色不好了,他抬头看像整个天地,“我的梦,是你的真实。那这个世界,又是谁的梦?” “这才是真正的真实吧?” “你是一个好姑娘,我很满意。这婚事就这么定了吧,太阳谷会支援云上孤山十万灵兽。而你,嫁给我,跟着我一起去吃土。”白衣很郑重,语气不容拒绝。 芸菲瑶知道,他的话里有话。他选择在这里相亲,还把心中的事和盘说出,这里不简单,这婚姻也定然不简单。 “我可是明珠,怎么能吃土?”芸菲瑶说着不相干的,眼睛却盯着碗里的肉。这会儿肉应该不那么烫了,惹她流口水,她饿了。 “这天下,到处被妖灵侵占。能见到土,你应该庆幸。吃吧,这可是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种的。等你嫁过来,我们又能多一亩三分地。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种些花。这东西可是宝贝,就连妖灵那边都是稀罕物,能换很多好东西。” “还能和妖灵做生意?”芸菲瑶感觉越来越不真实了。另外,她这个‘小相公’怎么看,都像极了黑shang。 “别问。你只要知道,只有我能搞到人族没有的,而且关乎我们生死存亡的宝贝。”白衣笑了,没有再说其他。拿起筷子,点了点木碗,“吃吧。跟着我,别的不说,这样的美味,管够。要知道,别人可是过节才能吃上肉的。” “啊?”芸菲瑶一愣。突然感觉眼前的肉特别香,夹起一块,大口的咬了下去。 …… 云上孤山,山外山,山连山,山中是山,山上山下山云抱山。 芸菲瑶回到醉月湖畔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随身伺候的四个小丫头已经准备了沐浴梳洗之物,香浴一番,换了一身素色云纹织锦的霓裳衣,她抱着泡芙躺在了窗下的软塌上。 “老祖宗正在正殿议事。十三娘娘刚才来过,交待让主上好生休息。过几日,府中会有先生来教主上太阳谷的规矩。另外,神庙那边的大巫祭传下法旨,让主上抽空去一趟,说是在摇篮并非主上亲自神洗,而是有人找了替身。这不好,很不好……” 刚坐下,芍药便端了一杯茶,放在一边,唠叨了一番。 “这婚事,我还没说定下来呢,学什么规矩?”芸菲瑶摸着怀里的泡芙。小不点很不老实,她手腕上的护腕很硌得慌,惹得小家伙总是找不到舒服的姿势。 她身上硌人的何止护腕,碎月霜寒镯,木戒,红云兵戒,再加上因为花开箭而有些略长的无名指指甲,很暴发户。 这些在摇篮曾经拥有的一直伴着她,是真实存在的。而花开箭内的箭灵枫听雪和纯燕,依然在,又那么虚幻。 到底白衣是对的,还是剑无极是对的。 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幻? ‘想那么多干嘛,这个世界,也许只是一场梦吧。’ “风十三……”想到昔日的娘亲,芸菲瑶心里多了很多亏欠。无论是否是真实,这个女人,她亏欠的太多。她为她做的太多,她的夫君莫长风做的太多。 “娘娘去了金顶王帐。主上完成白龙崖秘境的方法太过激烈了一些,有些老不死的说,主上为了出秘境,不惜杀害同门,还打开了妖灵之门。这是背叛,有反骨。”芍药有些犹豫,却没有隐瞒。她控制着语气,尽量消磨着自己主子的火气。 芸菲瑶自然没她想的那么玻璃心,莞尔一笑,“我这张脸,十六年前是怎么死的?”她的语气很平淡,芍药和旁边伺候的几女听了,却如遭雷击。 芸菲瑶没有给她们任何思考的空间,她摸着泡芙,笑的很甜,“我娘亲芸一子,是怎么死的?我爹是谁?是谁把我放进了白棺。或者说,也许我已经死了,是谁又让我活过来?” 第八十三章 枯藤老树云中眼 芸菲瑶没有再听芍药的说辞,她也说不出什么,她只是一个近卫侍女,还触摸不到核心秘密。 挥退左右,芸菲瑶抱着泡芙假寐了片刻,便有黑袍带了一顶小轿来接她,说是奉了神庙大巫祭的旨意。 对这个大巫祭,芸菲瑶还是很好奇的。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死而不死,又有何神通可以同时存活在摇篮,白龙崖和云上孤山? 轿子走的很快,却很稳。半日的功夫已经到了神庙,再次踏足这个金色之地,芸菲瑶的心里却没了压迫感,呼吸很畅快,没有任何不适。 芸菲瑶没有见到任何神庙祭祀,她被人带着进了一个长廊,一路到了神庙巫祭殿,中间没有人影,更没有风景。有的,只有满是沧桑的木墙,冰冷的立在左右。 墓。 神庙是一座墓! 这是芸菲瑶的第一感受。 长廊很长,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堵墙。 没有出口,这里便是终点。 墙是金色的,整体用黄金铸就。上面雕刻着一副云图,云图中间是一个木桩,还有木桩上伸出的断根。 芸菲瑶到的时候,金色墙壁荡起了涟漪,断根上的木瘤炸开,一只眼睛睁了开来。 “芸一子,你还活着……活着……活、活……活着、着……着……着………………” 四周的空气中响起无数声叹息,声音飘渺,回荡在四周,像风的低喃。 金色墙壁上的云动了,缓缓从墙壁上流下来,流向长廊,铺在地上翻腾着,向芸菲瑶涌了过来。墙壁是金色的,云也是金色。带路的人已经不见了,长廊内只剩下了芸菲瑶一人。 “你不该醒过来。不该去摇篮,不该来到这里。”翻滚的云气打着旋儿,生出无数漩涡,每个漩涡内多了一只眸子,滚动着,随着云气流动盯住了芸菲瑶。 她想把她看个透彻。 “你好。”芸菲瑶抱着泡芙,没有一丝惊恐害怕,就像在醉月湖看桃树,一双眸子带着好奇,审视着金色墙壁的木桩。她知道她见的是谁,至于其他,她眼见,心可不见。 “瞄……”泡芙在芸菲瑶怀里伸了一个懒腰,又被狠心的主人按了下去,揉了揉。它的眼睛一直睡不醒的模样,闭着,打着猫儿独有的呼噜。 “唰!”猫的叫声就像开关,四周的云像老鼠一样猛的收回了金色墙壁内,墙上的木桩断枝扭动着,挣扎着,向天伸展,延长,然后无声的炸开,断枝上长出了一个果子。 真正的果子,绿色的,鲜艳欲滴,就那样嵌在金色墙壁上,等着人去摘取。 “绿苹果啊,可我没有白马王子呢。”芸菲瑶笑了,伸手摘下了果子,擦了擦,然后一口咬下。 …… 芸菲瑶被接走的时候,云上孤山来了客。 此客非彼客,是客,亦是家人。 “你不该来。”孤山正殿内,剑无极坐在首座,押了一口茶。能让他亲自出迎,来人身份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这天下,如若分成十盘,来人也可得一盘,自然是不简单。 来的是谁? 莫千夜。这个能让古族抓狂,让妖灵胆寒的疯子。 这世上,疯狂的人很多。但能像莫千夜这般举世皆惊的疯狂,却是独一份。 “老爷子的茶好,我渴了,来讨一杯。”莫千夜丝毫没有讨的意思,直接拿起茶壶,将壶嘴对着嘴,就是一通倒。 不一会儿,一壶儿上好的茶,已经全部进了肚。 “糟蹋了。”剑无极有些肉痛,看了一眼自己杯子里的茶,索然无味,手一抬,一口闷下。 “为何而来?”喝完了,剑无极“咚”的一声将茶杯顿在桌上。他很生气,从茶杯和桌子碰撞的声音就能听出来。 “多此一问。”莫千夜四处看了看,见旁边小桌上摆了烤羊腿和各种水果,走过去,拿起羊腿便啃。 云上孤山什么金贵? 土! 以云为基的小世界,不缺水,不缺空气,更不缺沟通天地的灵气。独缺土,能种出粮食,水果的土。 所以,各大古族平日里用来摆设,显示部族威仪的物件,不知从何时开始,换成了水果和各种土里的宝贝。 有土才有草,有草才能养羊,有羊才有羊肉。 能有闲地来种草,可见云上孤山的财富之多。 “嗯,好吃。比秘境那些妖兽的肉,好吃……多了。”莫千夜一边啃着羊腿,一边挑选着水果。吃肉太腻,需要水果调剂一下,当得美味。 剑无极被莫千夜的吃相惊的不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缓过神儿,那只羊腿已经被啃的差不多了。 “她是我的孙女,她的主,我来做。”剑无极的脸冷了下来,语气低沉,不容置疑。 “哈?”莫千夜一声冷笑,三口两口啃完了羊腿,把啃剩下的骨头又摆到了原来的地方。他啃的极为干净,骨头上一丝肉都没有留下。 “她是我的女儿,她的主,她自己做。”莫千夜又挑了一个橙子,剥了皮,一瓣一瓣放进了嘴里,他放的很慢,每放一瓣,都细细的咀嚼,慢慢的品尝,才缓缓的咽下去。 “你的女儿?她知道吗?”剑无极分毫不让,“这里不是你的琉璃城,这里是云上孤山。这里的主,我来做。”老爷子一身霸气,说一不二。 莫千夜呲了呲牙,“我这就告诉她去,她娘亲是怎么死的。”说着,转身就走。 刚走几步,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去路。 是剑无极。 “你敢。”老爷子很生气,他的眸子带着杀气。莫千夜耸了耸肩,“雪儿最不喜欢你这幅样子了,她说,你霸道起来,连亲女儿都不认,扎心。” 说完,莫千夜侧步移出,大踏步出了正殿。原地只留下愣在原地的剑无极,“这个混小子。”他突然笑了,笑的眼角闪动着泪光,泪光倒仰着正殿屋顶的雪女飞天图。 …… 莫千夜走出孤山正殿的一刻,太阳谷的侧门行出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木做的,由一匹老马拉着,车辕上没有赶车人,马自顾自的走着,车随马动。 虽无人驱赶,马却知道去往何处,车亦无需担心走错了路。 银白钢铁和蓝水晶铸就的太阳谷,在阳光下闪着瑰丽的华美。这马车有些格格不入,却是真的属于太阳谷,而且是太阳谷最尊贵的家族。 “少爷,少奶奶好看吗?我是否需要准备随身灵水阵,免得少奶奶在那边吃苦。听说神巫林地忽冷忽热,气候也干燥,对皮肤可不好了。衣裳是否再准备几十套?我感觉这两百多套有些不够,首饰、把玩的小玩意也该在准备一些。一千件听起来多,可是真用起来,就太少了。”马车内一个半大的少女一边嘀咕着,一边掰着手指数着。 陌白衣坐在旁边,躺在软塌上看着手里的竹简。 这东西他是最近才搞到手的,竹简是旧世界的东西,如今可是宝贝,不是他用太阳谷少主的身份压人,还真弄不到手。 “一千件怎么够。让仙锻台抓紧时间,在我们到达神巫林地之前,锻造出三千件来。都要新款式的,那些老旧的款式就免了。”陌白衣的眼睛没离开竹简,随口而道。 旁边的小丫头一听,顿时乐了,“还是少爷疼少奶奶。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宠着,都让彩彩羡慕死了。” 陌白衣一听,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翘,“你还是想一想,怎么和她解释。摇篮里是如何诓骗她留了一鼻子泪的吧。” “啊?我没有,不是我,小凤凰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彩彩吐了吐舌头,转头钻到车角,将自己藏进了车帘后面。 马车依旧行着,老马识途,只是车上的人,已经被手中的竹简迷住了眼,不为外物所动。 …… 太阳谷的马车过了界碑,老马的四蹄踏上古树枝干,车子沿着古树行往云上孤山的时候。银月古族的光,也踏上了九只白孔雀拉的孔雀翔。 孔雀翔上已经坐了三个少年,一模一样,身着白衣,坐在哪儿,不喜不言不动,雕塑一般。 “老不死的,敢把姑奶奶送人当养女。这三个剑卫,就当是我的补偿吧。放心,我会好好待他们的,等再相见,你可不要后悔哦。”光回头再看一眼不舍的部族,将眼泪咽在肚子里,转身坐下,玉手一挥,“出发,神巫林地。” …… 绿色的果子刚吃了一口,还未曾感受那甘甜和酸爽,芸菲瑶面前金色墙壁上的雕刻旋转起来,成一漩涡,然后漩涡变大,其内变得透明起来。 通过那空洞一样的漩涡,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 一个紫色的世界,世界中央有一颗绿色的水晶,巨大如星辰,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摇篮水晶。得到它,便得到了生的权利。”有声音从耳边响起。 “只有一颗。”芸菲瑶把果子收了起来。她知道,她的任务来了。大巫祭找她,果然不会只是闲唠家常。 “魄灵,妖灵,枯灵。之所以存在,均是这水晶的功劳。三界是由它撑起,三灵的生机也是来源于它。”耳边的声音带着回忆,不知在回忆什么。 只有声音,不见人。 “只有一颗!”这次,芸菲瑶用了重音。她在提醒对方,别做梦了,就一颗,难道让她用锤子敲碎了,抢? 那么大,她是抱不动。 不过不知道,能不能用碎月霜寒镯直接收。 “每三个月,摇篮水晶都会剥落一层表皮。皮落下来,化成数不清的碎片。” “能吃吗?”不知为何,芸菲瑶第一个想到的是吃。 “只有源出之血能吃。至于其他三灵众生,吃了,便会变成水晶小兽,成为守护水晶的看守。” “原来,这才是本宫的金手指啊。”芸菲瑶不得不感叹。 突然之间,她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有些期待了。 第八十四章 奉旨相亲万古林 芸菲瑶从神庙回到云上孤山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那个长廊很特别,外面半日,里面三日。神庙当真是浪费时间的好手。 刚回到醉月湖畔,曾经的‘娘亲’风十三娘已经等在那里。见她回来,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 “明珠。”她行了一礼,宫廷女官礼。 “娘亲……”芸菲瑶的心里堵得慌,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说什么。 风十三娘笑了,“在摇篮,在白龙崖。为了不影响明珠的试练,我们只能装作不识以便懵逼那里的天机。如今,明珠回归云上孤山,作为新一代的雪之女,明珠的身份还在王上之上。即便王上见了,也要行礼的。这和血脉亲族无关,这是雪之女应得的尊崇。” “可这尊崇,我不想要。” “明珠生而尊贵,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风十三娘耸了耸肩,转身拿起书案上的一卷竹简递了过来,“此物是古老相传下来的界门令,明珠还需收好。” “有任务?”芸菲瑶心中一动。 “王上得知明珠被指婚太阳谷很不开心。他认为,明珠的幸福应该由明珠亲自做主,而不是别人包办。所以,王上在神巫林地立起了大祭坛,广邀各族适龄男儿前来参加铁与血之战。其中品行,体魄,修为,才智具佳者,方可参与最后的大祭坛争夺。而明珠,只需观瞧,看哪个喜欢的,点个头便可。” “啊?”芸菲瑶目瞪口呆。 她搞不懂这个王上是想干嘛。她还小,不想提婚事。剑无极指婚的时候,她本就想着找个挡箭牌,可见了白衣,她就心安了。白衣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一口定了她们的婚事,却闭口不谈迎娶。 她的心事,他懂。 她只是需要挡箭牌,于是,他就给她一个名分。名分,只是名分。 可王上来这么一出,什么鬼? 怎么看,都像极了家长给子女安排的相亲大会,还是那种举世震惊的。 剑无极包办婚姻,她生气的很。可王上这种擅自做主的‘善意安排’她同样不喜欢。 “当我是什么?为我着想,为何从未问过我的心意?”芸菲瑶接过竹简,手指一动收了起来,再一招手,泡芙已经到了她的怀里。 “娘亲以为,我该如何做?”她还是习惯往日的称呼。她的心里,早就把十三娘当作了娘亲。 “铁与血之战,可观,一乐事尔。”风十三娘笑了,芸菲瑶也笑了。 …… 百仞的古树顶天立地,青色的藤发着幽光抱着古老的紫。紫树青藤之上,是花,花开朵朵,有碟飞掠,有各色的灵鸟嬉戏。 一座白色的城堡坐落于紫色古老森林中,城堡前的无垠大地上,已经立起了围栏,还有悬在半空满是古符灵刻的大祭坛。 ‘很像剑呢。’ 这是芸菲瑶第一次见到大祭坛的印象。白石铸就的三层祭坛上空,水晶剑刃一样的祭坛灵石不断上下浮动,让她的剑心微动。 “这次来的,都是各族的才俊。除了明珠已经见过的雾族,撼山,泗水,木族。出自大沼泽的丽人族,狂鲨,人鱼。还有空之城的蝶仙子一脉也派了族中才俊。”风十三娘就站在芸菲瑶的身边,她的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容,手不自禁的抓着云之帆的船舷缆绳。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云之帆排开万千白云,停在了神巫林地的落星坪上。有人族女官上迎了上来。 “神巫林地总管星落,携下属一百零八女儿拜见雪女殿下。”为首的女官说着,带着身后一群女儿家拜了下去。 “起来吧。”芸菲瑶这会儿自然要拿出雪女的威仪来。虽然她不懂那个雪女是什么幺蛾子,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成的雪女。可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她其实心里慌得雅痞。 风十三娘极为满意芸菲瑶的谈吐。一举一动都带着古老部族俯瞰众生的威仪,这份遇事的淡然(紧张),素手点江山的霸气(太紧张胳膊僵硬了),让她极为满意。 “殿下旅途劳顿,需要沐浴更衣,休息。”风十三娘上前一步。 “见过十三娘娘。神巫殿为雪女殿下准备了玲珑屋,就在那边的花海中间,四周只有木族的小花仙守护,幽静又靠近观礼台。”星落再行一礼,引着众人便到了玲珑屋。 路上遇到几个小花仙,芸菲瑶用眼角余光多看了一眼。 都是拇指大的小仙女,背上生着花瓣一样的翅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惹人喜爱。 玲珑屋内有玲珑,水晶铸就,白金为骨。 内里却用了上好的灵木为墙,遮住了水晶的绚丽,多了一份大自然的慵懒。 芸菲瑶很喜欢这份自然的气息,她呼吸着带着淡淡花草香的空气,心也愉悦起来。 “殿下,我心悦你。” 正走着,远处冲过来一个少年郎,一边喊着,一边招手。刚出现,便被闪现在他旁边的小花仙用法杖点成了哑巴,然后那小花仙再一挥手,那少年已经带着一团银光被驱逐出去。 那个小花仙便是刚刚芸菲瑶多看了一眼的柔弱姑娘,这会儿,正拿着水晶小法杖,局促的向她行礼。她点了点头,内心中的欢喜更多一分。 “那是木族长老的小孙女。她的祖父,明珠在摇篮的神洗台见过的,就是偷偷点化明珠木戒的那位。”风十三娘轻声道。 “原来是他。”芸菲瑶手上有很多戒指。红云兵戒是莫长风给的,木戒是地摊淘的,如今又多了一枚,一枚代表云上孤山的银色戒指。 一手三戒,十足的暴发户。 “木族是我们琉璃人族的老铁,从人族一诞生,他们就默默的守护着我们。而我们能未他们做的,便是用手中的剑,驱逐侵占森林的妖灵。” “我们如今太过弱小了,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在。老祖宗希望明珠能复兴七王城一脉,再次带领族人回归七王城,君临三界。” “七王城,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了呢。”芸菲瑶感叹自己那个便宜祖父,想的是真的多。如今百族林立,他口中的龙族又背叛,人族如今没有顶尖的战力,用什么去争? 21世纪什么最重要? 人才。 云上孤山什么最重要? 还是人才。 芸菲瑶看待力量的方式与别人不同。在老一辈眼中,只有修为高才算是高端战力。而在芸菲瑶眼中,凡有一技之长者,均为战力。 这也是她在曾经指挥孤山玫瑰战队征战云图的时候,没有丢下香香的缘故。而香香,只凭一把香粉便奠定了胜利的音符,也让她坚定了心中所想。 没有废柴的兵,有的只有不会用兵的废柴。 而这次王上安排的‘相亲大会’,也刚好让她可以瞧一瞧各族的长处,寻找一些有所长之人。 “都是一些想吃软饭的没用东西,自知参加铁与血之战无望,就想着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明珠,明珠万不可被人绕了心中的清静。”星落没有离去,而是主动承担起玲珑屋的琐事。一副把自己当做使唤丫头的样子。 芸菲瑶却不能心安,她抱着泡芙,笑呵呵的坐了下来,“些许小事,无足挂齿。我累了!” 她说的极为简单,没有丝毫的客气。因为如今她是雪女殿下,殿下就要拿出殿下的威仪。要不然,下面某些人就会看轻她,撩拨她,不听话。 她不喜欢,也没功夫和一群下人玩宫斗,宅斗。所以,她索性拿出殿下的威仪,把一切有的没有的全压下去。 果然,星落听了应诺,带着自己的人走了,走的很快而无声。 “明珠,这…………”风十三娘刚要惊叹芸菲瑶的‘冷面无情,不进人间烟火。’便被她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芸菲瑶玉手一挥,晶莹剔透的朱唇上贝齿轻动,“听雪何在?纯燕何在?” “我的箭永远为你刺穿苍穹而时刻准备!”一片云雾从芸菲瑶的指尖吐出,白发亮银甲的枫听雪从云雾中踏出,手中是水晶铸就的花开弓。 “我的刀,只为你的双眸所指而寂灭!”无声无息的,纯燕已经站在芸菲瑶身后。她的手中没有刀,一身黑色雷瑟裙。但她的目光告诉所有人,如果她想,她的刀可以随时出现,带走一切。 “我虽然年幼,可身边不缺自己人。”芸菲瑶笑着继续撸猫,她没有看风十三娘,因为她不想让眼中的泪水让对方瞧见。 没错,她在摊牌。 更是像长大的子女倔强的争取‘自我放飞’的叛逆。 她已经受够了,事事被人安排。她想要自己的生活,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这样,会让很多人心碎的。”风十三娘转身离去。 玲珑屋外,是她萧瑟的背影,她的背,竟有些驼。 …………………… “千夜小子,我们都小瞧了这个小丫头呢!” “那又如何。如今……她在我们的掌控中,没有脱离轨迹,不是吗?” “可是她已经寻到了那把弓,而且已经让两位箭灵认主。这很不好,我不喜欢花盆里多出的杂草,虽然那很美,很青。” “你不喜欢?那位也定然不喜欢,这不是刚刚好吗?小丫头总是会让某些人头疼的,既然已经有人头疼了,我们还是乐见其成的好。毕竟,她是…………………………” 第八十五章 千年雪碧藏白衣 神巫林地的落星坪停了许多代步的灵宝。 水晶海螺,这是泗水族佳公子的乘驾。水晶水母,这是人鱼公子海的坐骑。大白兔,那是木族小花仙的玩伴。泡泡龙,责是撼山族少族长的战友。 而近日,落星坪又飞来两乘灵宝,引来无数目光。 银色的孔雀翔被九只白孔雀拉着,从空中落下,停在落星坪上的一刻。落星坪的另一边,一辆破旧的马车也刚好‘咯吱咯吱’的驶进落星坪。 如果马车独自前来,自然不会如此引人注目,虽然它很破。 但,它来的不是时候。刚好是孔雀翔到来的一刻。 一个极美,一个破旧不堪。 圣人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一比,马车就太过不堪入目了。 “守卫何在?如此不堪入目的货色,是怎么闯进来的?给我轰出去。”一个少年沉声冷哼,眸子俯瞰着马车,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简直就是无理。如此神圣之地,这等污浊之物如何能进来的?” “非善,非善。” “银月古族能与其同来,怕也天运不顺,要我看,今年这大比,已经算是输了一筹。” “善。” “大善。” “话说,族中把神巫林地的各族补助分配额度和这次大比联系起来,这真的好吗?万一输了,那不是丢了夫人又失了米?” “我看此事甚好。要是赢了,可也是美人有,地也有,威望有,族中的地位更上一楼。” “要么一朝登天,要么一日绝尘。” “……” 马车刚刚出现,落星坪四周的议论声渐起。等马车停了,议论也停了。四周的少年公子们又恢复成那个暖阳般的少年,和这落星坪,和这美丽的神巫林地,很相合。 他们相合,自然有人不合。 陌白衣一身黑衣的走下破旧马车,用手中的破旧竹简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毫无形象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他的身后,半大的彩彩探出头瞧了瞧外面,然后轻轻一跳蹦出了马车。 她如今穿着紫色的小热裙,一双白皙的玉腿露在外面,再加上纯真可爱的小模样,顿时让很多人都眼睛发红,呼吸急促起来。 “都是些俗人。”这是彩彩下车后,对四周眼睛们的第一印象。 凤凰家族历来都瞧不上人族,当然,彩彩除外。因为她是她的……………… “我们本是沙中尘,何来水木之烦恼?”陌白衣说了一句撼山族的谚语。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然后潇洒的前行,一路直奔芸菲瑶的玲珑屋。 他好像知道她来,也知道她在哪里。 而芸菲瑶同时停下了正撸猫的动作,丢开猫儿,站起身,走出了玲玲屋。 她好像知道她来,也知道他何时来。 两个人,没有过信息传递。 两颗心,却懂了彼此。 这是神奇,是仙人也感叹的心心相印。 “你来了?”芸菲瑶远远的看着陌白衣,就像看自家的兄长。 “有吃的吗?饿了。”陌白衣亦如回家,带着男子独有的傲气,说着家常。 “听雪。”芸菲瑶唤了一声。 枫亭雪已经拉开了玲珑屋的门口水晶帘子。屋内的圆桌上,已经备好了吃喝,还有热气翻滚的汤锅子。 “我放了一斤妖灵之牙(辣椒)。”芸菲瑶笑的很坏。 “刚好,我这有千年的‘雪碧’,冰镇的。”陌白衣大笑着进了玲珑屋,然后门口的帘子放下,将外面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 陌白衣去了玲珑屋的方向,许多人都瞧见了。只是目光更加不屑,在他人眼中,此子只是戴孝的家仆而已,最多就是来这里,向自家主子传信的。 不过,谁家的家仆这般没眼色,竟然乘着如此破落的车子? 对了,定是族中车马用度吃进,这才翻出了老古董。 定是如此,非善。 许多人都喜欢用自己的主观来定他人的黑白。 陌白衣的黑白,传的很快。这落星坪闲人很多,闲人多,事多。 不过,神巫林地总有清静之地。 神巫大殿内,剑无极坐在北首正坐。再下面,坐了各族有分量和资格的。 这会儿,大殿内摆了流水席。游龙桌上灵泉缓缓流动,一盘盘精致的吃食随着水流游过每一位有资格坐在此处的贵人,任人采取。 美味很好,却少有人动。 “老族长,这事儿你得管,你要是不管,我们可就真没活路了。”最下手,靠近门口的位子上,站着一个少女。 与大殿内各族的老一辈不同,此女是唯一一个小辈,不过二八的年纪,手上戴的却是一族之长的族戒。 “你先坐,连日奔波也累了,先吃,别拖垮了身子。”剑无极旁边的妇人不忍心,当先开了口。 “这事儿本不该传到我的耳中,更不该出现在这座殿堂。”剑无极冰冷的眸子扫过下面的各族,尤其是人族的几个顶梁柱。他的语气很冷,和这大号的日子很不合。 “我们人族能在各族中有一席之地,凭的什么?凭的是我们手中的剑,握剑的人。”剑无极身体前倾,用手指狠狠点了点桌面,“云熙关是什么地方?还用老子说吗?妖灵偷袭的时候没见你们去救,害得暗哨抗起了赤霞旗,用半族的血脉来拖延救援时间。” 剑无极的眼中有泪,却生生咽了下去,“追封落落为云熙关赤霞侯,族中被占的土地尽数归还,另外再加一倍。” 下面站起来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要说话,剑无极猛的握拳捶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将一切声音压了下去。 “少给老子找借口。人家的口粮田,凭什么你去占?你家的祖坟什么时候埋到别人族地去了?我靠你姥姥的北风侯,你特么也是一把要死的老骨头了,年轻的时候也为属下小兵挡过刀,也算特么一个爷们。可老了,你特么眼瞎了吗?你的荣耀呢?你的刚正呢?” 一声声怒吼在大殿内响起,压的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这时,门开了,芸菲瑶走了进来。 “哎呀,小殿下来了,快快,给殿下看座。”剑无极身边的妇人连忙招呼,自由下人在剑无极旁边又填了一个座位,一副碗筷。 “这里的布置,还满意吗?”见到芸菲瑶,剑无极冰冷的脸上多了一丝暖色,语气也柔了许多。 在剑无极眼中,芸菲瑶是唯一的七王城继承人,是他的传承。这样的大殿议事,自然是越早接触越好。可他还是有些不忍心,怕这些冰冷的东西污了丫头的心,他希望孙女永远不要接触这些,开心快乐就好。 “外物而已……我来是向祖父讨个贴身丫头。这次来的匆忙,身边合用的人少,不开心。”芸菲瑶自然不是人手少。手下的两个箭灵神出鬼没,还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们忙不过来。 她来,自然是为了落落————云熙关暗哨落家,最后的血脉。她不想这血脉,变成某些老不死手中的灰尘,被无声的埋在无人可见处。 剑无极的位子太高了,高到他很多事都看不见,听不见。云熙关的事儿,也是陌白衣刚刚告诉芸菲瑶的。如此大事能拖这么久,而且不是落落冒死来到神巫林地,或许,她们家族的死,就白死了。 这样的事,芸菲瑶看不过去。 化作以前,她只当是个看客,这世界的所有与她都无关,来了,去了,不带一丝烟尘。 可如今,她想做些什么。毕竟娘亲的死,她还没有查清。她为何穿越而来,也不知。 “哦?你有看上眼的了?”剑无极的脸上多了一丝喜色。小丫头的心思他自然看的出,他很欣慰。暗哨是没有地位的,死了就死了,很多暗哨终其一生甚至都不为人知。 他们,用一身的默默无闻,守护着人族最后的防线。 他们,本来是在最后方,无需成为先锋。 “我刚来此地,门还没出过,怎会有看上的。”芸菲瑶笑了,一边在剑无极身边坐下,一边扫视大殿。 这里的老熟人不少。东临侯沙通,长宁侯寒野,塔塔婆婆,还有那个偷偷点化木戒的木族长老。 “咦惹。这是哪家的?长得真是灵秀可入。”芸菲瑶的目光停在了落落身上。 落落的家族只是没落的男爵,如今虽然被追封侯爵。却没有人敢和她结交,更不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甚至,还会有人在背后落井下石,想着早些除掉她。 她这次冒死觐见,已经触动了古老贵族之间的规则。 有些事,不能拿在面上说。 有些事,不能进大殿。 而她,触碰了这规则,甚至让古老大族失了颜面,那她就必死。 “赤霞侯家族刚刚落难,如今虽是侯爵,却孤身一人。不过,即便如此,她不同意。你也不能征用一个侯爵做贴身丫头的。”剑无极笑着摇头,一副随意模样。 “我愿意。赤霞一脉愿终生追随雪女殿下,撼山锤的荣耀,将因殿下的目光而闪耀。”落落大步上前,单膝叩拜。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双手战锤。 金色的战锤,上面的金色流光如水一样流动在金锤表面。 “撼山锤?撼山族的镇族至宝,怎么会在人族手中,还是一个破落的男爵家族?”无数人震动,再看向芸菲瑶,眼中说不出的艳羡。 “万万不可!”人群中,一个老翁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怒吼着,冲向了落落。 ………… 第八十六章 他家儿郎我家剑 “北风侯,你当真老了。”剑无极的双眼闪过一道银光,一道无形的力场笼罩了老翁,将他定在了原地。 他依然保持着奔跑的模样,脸上的扭曲和眼中的杀气却凝固了。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即使他如今老了,有些糊涂,很多事情分不清场合了。可他依然是那个曾经率领全族老幼守护北风岗哨的老英雄,曾经的他,也是一个哨兵。曾经的他,也是如落落一般,普通的没有人可以记住他的名。 北方侯被定住的时候,芸菲瑶已经带着落落离开了大殿。 大殿内的事,她还不想参与。她只是单纯的想把落落救出泥潭,后面的事自有祖父大人做主。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落落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从此后,落落的家族成为云上孤山的旁支,为芸菲瑶的臂膀。 落落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儿(家),这从她优雅的举止就能看出来。不过那把双手战锤,想一想都让芸菲瑶眼角发颤。 ‘她竟然可以单手拎起来,还游刃有余的样子。’芸菲瑶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回到玲珑屋的时候,陌白衣已经离开,屋内只剩下了枫听雪,纯燕。四个女儿家相聚在一起,没了外人,自然也少了些不适。 “主上我饿了,你偷偷藏起来的好吃的呢?我都找了半天了,臭听雪也不告诉我。”刚进玲珑屋,纯燕就开始黏人了。这个丫头,嘴巴厉害的很,你要是不给她堵上,指不定会怼你什么。 “你个小吃货,自己明明有私藏的呀。”芸菲瑶取了些吃食放在桌上,招呼几个丫头坐过来。“落落的事你们知道了,这就是她本尊了。” “哎哟,小模样真不错,主子,你晚上可以多一个暖床的了。”纯燕一边抢过一包辣条,一边嘴巴没把门。芸菲瑶拿起一包香辣猪蹄‘使劲儿’的塞到她的嘴边,被她哈哈大笑着夺了过去。 “落落你也不要拘束,虽然名义上我是主子,可你们无需天天喊我主上。私下里,还是喊我瑶瑶就可以了。”芸菲瑶打算给几个丫头,灌输一些特别的思想。 “身为女子,我们在这个时代是可悲的。没有绝对的地位和权利,我们甚至连在家中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我想我很幸运,从有记忆以来,我就被人安排好了一切,我可以有很多选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这些事,有时候也是被人暗中安排好的。” “我并不想说什么男女平等。我只想告诉你们,我们不是用来生养后代的工具人,我们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们也有自己的荣耀。”芸菲瑶看想落落,“落落已经宣誓效忠我,成为我的家臣。用人不疑,我今儿就把话挑明了。我芸菲瑶的路满是血xing,我不会等着被祖父安排当‘努力生养的猪’,我是天生的战士,我的荣耀在战场。所以,你们跟着我,也许不会安稳。” 芸菲瑶的话更多的是给落落听,也是说给听雪和纯燕。前者性格太过柔弱,如果不是部族只剩她一人,也许她不会抛头露面。后两个,虽然已经是她的箭灵,不可分割,但她还是想说说心里话,她不想两个丫头心里少了什么。 “主子你可拉倒吧。我们都是你的人了,你说砍谁就砍谁,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纯燕大大咧咧的往旁边的软塌上一趟,啃猪蹄的动作却是不停,“这次咱们不是来选男妃的吗?小主看上那家小子了,我去给你绑过来,先瞧瞧。” “就你话多,吃你的吧。”听雪白了纯燕一眼,两个丫头都笑了。 芸菲瑶可以感受到,花开箭与她的联系更紧密了。她的话,并不是无用功呢。 “我,我……”落落想说什么,众女都看向她,眼中有鼓励,落落的声音突然变大,“我的力气很大的,以前阿爹都不敢放我出去,把我不小心把谁家小子砸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玲珑屋内少女们的笑声就像百灵鸟,传出很远。 远程,落星坪旁阁屋连成行,各族的少年才俊便居住其中。 人族的盛会,自然人族这边被关注的目光会多一些。 很快,少年才俊们便发现了一道独立特行的身影。他长的很好,山一样挺拔的背,英俊的脸,深渊一样的黑眸。但他却不与人族男儿一起,而是坐在山石和树木之间,谈笑风生。 山自然是撼山族,树自然是木族。能让两个部族的英杰显露本族真容,这位仁兄定不是普通路人。 “那是谁家,去打听一下。能让撼山和木族如此对待,此子不凡,可为我臂膀。”角落中,一蓝发美男子轻轻的品着手里的红酒,瞧着二郎腿发了话。他旁边的小个子消失了。 “怎么,大哥也想招揽一些人手了?这会儿才打算打造自己的班底,会不会晚了?”蓝发男子旁边,坐了一位黑发少年。嘴上说大哥,两个男子却没有相似处。 “老二已经得到祖父的许可,过几日便要进家族祭坛了。等他出来,说不得我这继承人的身份就要付之东流。以前我不争,是感觉自家兄弟,我的也是他的,没什么好争的。我们蓝家人丁单薄,不能把青春消耗在内耗上。” “那大哥这次……” “芸菲瑶不一般,我查过她。”蓝发少年把身子向后一靠,靠进了软软的沙发内,“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更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传说,她是她的血脉,被从小安排在摇篮,受那里的先天灵气滋养。后来不知为何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便是摇篮的孤山白驼。” “那位老爷子,历来不按常理出牌。他的传人,不可小觑。”旁边的黑发少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品了一小口,“好东西,千年的可乐,也只有七王城的天生皇族,才有这个魄力拿出来待客。” “是啊,天生的皇族。很大的饼呢!”蓝发少年笑了。 “大哥的胃口可真大,想收了那丫头……大哥的对手可不少。” “所以,我要提前把威胁消灭掉。”蓝发少年再次看向那位和撼山、木族打成一片的少年。这会儿,那少年正笑作一团,也不知有什么开心事,笑的前俯后仰。 “大少爷,打听不出来。”蓝发少年身边的影子动了一下,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后舒缓开来,“那就不要去触动,免得打草惊蛇。把消息放出去,就说这次云上孤山的明珠已经内定了人选,其他人不过是陪衬罢了。” “喏,小的这就去办。” 等影子消失,黑发少年还在愣神,缓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心里相问的问了,“这样真的好吗?以那位的手眼通天,大哥这个幕后指使,迟早会传到那位明珠的耳中。” “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就是幕后黑手。云上孤山不缺剑,缺的是用剑的人。”蓝发少年胸有成竹。旁边的黑发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放下自己的杯子,给蓝发少年倒满了杯子,“千年的可乐好喝,大哥多喝些。” “多谢。” …… “十三娘娘,这次你家明珠可有中意的?”外面的少年才俊们不消停,后面的女眷们,早就乐成了一团。 “哎哟……我家那明珠。除了吃,就是睡,笨的和什么似的。那有那个心眼打听这些事。”风十三娘装起傻来,一个顶十个。唬的旁边的各大家族女眷们,一愣一愣的。 “能吃能睡是福分,吃好睡好,好生养。”一个胖胖的女人不住的往自己嘴里填着小零食,眼睛却不老实,咕噜噜的东瞧西看。 “就是啊,听说明珠屁股可大了。屁股大的都好生养,不像我那不成器的妹妹,生个娃娃,生到一半就断了气。”胖女人旁边坐了一个干瘦干瘦的。这个风十三娘却是记得,是旁支十三房的姨娘,叫什么来着?啊,对了,红豆。看她干干巴巴的模样,和豆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哎呀,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干什么?嘴巴又空了,吃些东西。”胖女人明显火上浇油,她不说,自然没人往多处想。 她随手抓了一把零食,就塞到了红豆怀里。后者尴尬的不行,脸和脖子都红了,连忙赔不是,“我的错,我的错。看我这破嘴,娘娘勿怪。”说着,拍了自己两巴掌。 风十三娘假装看不到。 别人在她眼前唱画本,她也乐的看。至于想不想看懂,她自己说的算。 “我说红豆啊,你家那个小子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带来没有啊。”都是云上孤山的旁支亲戚,虽然平时少有来往,可每个人都有些要好的。 这不,红豆最好的姐妹来圆场了。 “他哪有那个福分哟。”红豆一脸的歉意。这歉意中带着些自卑,她是感觉自己亏欠了儿子的,没有给他一个好出身,让他没有去争明珠的资本。这是做父母的,不好,太不好。 “什么福分不福分的。老祖宗做主,来的都一样,不论出身。”风十三娘最看不惯红豆这样的了,说起来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争不争气,都是自己的造化,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天天一副欠人钱的愁苦样子,给谁看呢?要是让那丫头看到了,说不定要动刀子。 “真的啊,这倒是。我这就去通知家里,让那小子过来,几位姐姐,告罪了。”红豆说着退了出去,一边退,一边向风十三娘行礼,后者点了点头。 风十三娘还是乐见其成的。虽然她对那个丫头,不抱任何幻想。 但族里的才俊,她看不上,她可总要帮着瞧瞧,数一数。免得等手下用人的时候,乱抓一气。 在风十三娘眼中,这天下的男儿,不过都是云上孤山掌上明珠手里的一把剑,仅此而已。 第八十七章 白衣紫衣黑衣 晚间的时候,落星坪又来了不少才俊,传到玲珑屋,少有能让芸菲瑶侧目的。 落星坪很美,夜晚的落星坪更美。如此美景,某女自然不会懒在屋子里看画本。 天上的星光闪耀之时,芸菲瑶带着三个贴身丫头出了玲珑屋,一路向东穿过一片紫竹林,在上三阶灵草铺就的山阶,便到了一处断崖。 断崖上停了几只小白兔,正在吃草。见了人也不怕生,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吃。 “可爱的小东西,我们在一边,不要打扰到她们。”芸菲瑶历来对猫咪、小白兔这样的软萌动物没有抵抗力,每每见到,总是会抱起来揉一揉。可,人家这会儿吃的好好的,上去打扰人家吃草,自然不好。 听雪铺好了席子,又取出茶点,果汁。芸菲瑶示意大家同坐,四个少女坐在断崖上,看着天空的青紫星空,身边几只小白兔也是乖巧,蹦蹦跳跳的来到芸菲瑶身边,好奇的看着她。 这一刻,整个神巫林地的星光仿佛都凝聚在了芸菲瑶身上。 星光,少女,白兔,美如画。 “如此美景,怎能独享。”一个带着磁性的男低音在不远处响起,芸菲瑶看过去,是一个少年。 陌上君子如玉,白衣白发白剑袍。 “白衣?”芸菲瑶的心中‘啪’的一声,断了一根弦。 这几日,她见过陌白衣,一身黑衣。是记忆中的那个影子,是她出白棺时的少年。 可眼前的白衣亦是白衣,精气神与黑袍白衣一模一样,满头却是白发。更让她震惊的是,眼前的白衣多了一份真实。 这是一种很莫名的感觉,就像你看到某人,就心中欢喜。就像你见到某人,就无比信任。 “你好,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喜欢看星。”白发白衣就像一个老朋友,笑着走过来,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他就坐在纯燕旁边,离着四个少女一仞的距离。 不远,也不近。 一仞,是一个很特殊的距离。一仞内是私密之地,一仞外是亲朋近邻。 “我该称呼你什么?”芸菲瑶笑了,她的眼中带着探究。 “白衣。”白发少年也笑了,笑的自信,“只是白衣。” “如此说,黑袍的那个是陌白衣。白龙崖的是剑小白,那三十二潭的是谁,神洗台,登仙台呢?” “都是我,又不是我。”白衣看向天空,青色星空内银色星光闪耀,唯一的金色星辰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星,很小,少有人能看到。 “我年幼时,曾被妖灵入体。为了让自我超脱,我用族中禁忌之术,斩开了自己的灵。于是,这世上便有了很多个我。”白衣淡淡的说着,丝毫不知道,他的话在少女心中,是多么的狂风骇浪。 自斩灵魄???? “你狠。”芸菲瑶不知道自己改说什么了。不过心中一动,能把自己的灵斩开,还能斩了不死,斩开的灵还能拥有自我,独立行事,那这位白衣? “不用猜,我就是真正的白衣。你可以叫我永夜,也可以唤我白衣,或者和他们一样,尊称我为白龙仙尊。”说着,白衣站了起来。 他要走了。 芸菲瑶心中突然有些慌乱,“那我又算什么,你的那些分身又算什么,他们总是来绕我,我……” 一根白皙有力的手指砥住了芸菲瑶的红唇,是白衣,他的身体还带着急速带起的幻影,他的脸,紧紧的贴着芸菲瑶,连呼吸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替我杀了他们,我就送你回地球。” “…………………………………………”芸菲瑶浑身都在颤抖。地球,这个埋藏在她心底,不知藏了多久的秘密…………太久远,已经让她感觉是梦境。 可他知道,他全知道。 “是你,是你对不对?”芸菲瑶的眼中含着泪,嘴唇却因为愤怒而颤抖。 白衣一个闪烁到了远程,转身走向星空,“我在七王城等你,希望你足够聪明,可以飞升成仙进入七王城。等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所有……” “喵喵咪的,又是这样。又是说一半就走,白衣,我恨你,我恨姥姥的全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芸菲瑶抓狂了,她叉着腰怒吼着,可无论如何,那远去的背影始终没有停下。 “白龙仙尊?我呸,姑奶奶还是剑心小仙女呢,你本事大是罢,能把自杀说的那么神鬼莫测,能耐了你。你别跑啊,你跑什么,你的分身也是你,你上了老娘的床,说走就走,你不需要负责的吗?” “嘎嘎嘎嘎…………”落落在一边感觉自己头上飞过无数乌鸦。她看了看听雪和纯燕。然后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心里话,看来我也算自己人了。听了这么多主子的秘密,如果不被灭口,应该是自己人吧?既然到现在还活着,嗯嗯,应该是自己人了。自己人,没有人会再欺负我了吧? “什么表情啊落落,咱们这主子,隔几天就会犯一次病。别放在心上,一会儿吃些酒,睡一觉,就好了。”纯燕嘻嘻哈哈的用拳头锤了一下落落的肩膀,后者尴尬的笑了笑。再看向自己的新主子,这会儿竟然睡着了,正倒在听雪怀里,睡的极香,还打着小呼噜。 “主子,这是怎么了?”落落有些慌乱。刚坐下没一会儿,这位主上就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一通乱骂,还说某人上了她的床? 女神在上,不是说主上还未出阁吗?难道早就心有所属,还,还…… “叫你别多想,眼睛咕噜噜的,想什么坏事呢?”纯燕有给了落落一个闹崩,后者连忙呼痛,缩着脖子连连告饶。 芸菲瑶已经睡着了。她不知道,白衣的出现只有她一个能见到,也不知道,白衣的话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但无论是梦,还是真实。白衣都像芸菲瑶透露了一个信息。 七王城,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而进入七王城,需要飞升后的修为。 同样的夜空,不同的月光。 少有人会注意的紫色星空下,同样有一处断崖,断崖上坐了一位身穿紫衣的少年,如果芸菲瑶能看到,定会震惊,因为这少年,亦是白衣,另一个白衣。 “你还是那么心急呢?想借她的手重临三界,永夜帝君,你的心,不是一般的狠辣呢。”紫衣少年的手里多了一个葫芦,青藤葫芦,与芸菲瑶的那个葫芦,一模一样。 “仙尊,您的香火重燃,三界内,又有人传唱您的名了呢,大喜,大喜啊。”一只鹦鹉开心的叫着飞了过来,飞到紫衣少年身侧的桃树上,开心的晃着小脑袋,不停的眨眼。 “白龙仙尊,这个少年时的戏言,如今也有香火的供奉了吗?多少年了,凡间的红尘缕缕,已经太久没有闻到了呢。”紫衣少年有些感慨,“凛冬之女的转世已经出现,派九天琼台的三十二花仙下凡。我要她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她是我的,三千年前她是我的,三千年后,他依然还是我的。让永夜去吃shi吧,云的美丽,只能我独享。” “好的呢,好的呢。白龙仙尊nb,白龙仙尊最厉害……”鹦鹉嘎嘎的欢笑着飞向远处。 紫色的星空没有星,却有带着紫意的星光落下,染在断崖上,染在断崖的那席紫衣上,让紫色的剑袍更紫了一分。 …… 芸菲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一醒过来,听雪便说她昨夜观星的时候喝醉了,还乱骂了一通空气,可把落落吓坏了。 芸菲瑶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喝酒,可醒过来以后,嘴里满是酒气,还有酗酒后的苦涩,她也迷茫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在把落落喊过来,拍着她的肩告诉她,“今后你就是本宫的人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会活的很好。”于是,落落满心欢喜的当起了小跟班。这个丫头,总是让她头疼,对她太好,她就心不安。你凶她一下,她倒是老开心了。 ‘以前在族里,也是一个苦命的丫头吧?’芸菲瑶看着收拾忙碌的落落,突然感觉她也是一个苦命人,看她的麻利劲儿,没少干这些粗活,累坏。 “落落啊,这次也给你寻个男宠,怎么样?”芸菲瑶突然打趣到。 “啊?”落落心里一惊,手里的巾帕掉了下来,落在一个花瓶上,兜着花瓶落在地上。 花瓶碎了,从里面滚出一个摄像头? “这是何物?”听雪第一个发现了蹊跷。 旁边的纯燕手里已经多了一对儿双刀,“主子后退,是妖灵的探子。” “妖灵的…………探子?”芸菲瑶看着摄像头。圆滚滚的小东西上没有任何光芒闪烁,明显是一个已经坏掉,或者没了电的废料。可…………等等。如果这种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是妖灵的。不对,不是不应该出现,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这个世界,难道也是地球,只不过,是未来。 而她,也许并不是穿越,也许只是沉睡,然后在三千年后醒来? 芸菲瑶的心里无比悸动,她越像越感觉这样才是对的。那个她沉睡的白棺也就解释的通了,是冰冻她的培养仓。以前科幻电影里,这样的桥段可是老多了。 可是,这个世界又是什么呢?国家不是已经提倡三胎政策了,大疫情也控制住了啊。难道疫情又爆发了?为了求生,人们选择了冰封自我? “啊…………”芸菲瑶突然头痛起来,很痛,很痛,好像有什么要从她的脑子里钻出来,又好像是有什么要钻进去。 ……………… 第八十八章 无题 “现在进入场地的,是来自木族的少年才俊们。队伍前方扛旗的,便是木族的第一百零八顺位继承人木白。他身后的,便是这次前来参选的木族精英了。” “木白…………木白……木白……………………” “木白我稀罕你,我要给你生猴子。” “……” 巨大的落星坪已经布置成一个运动场。木族踏着整齐的步伐,跟随着四周音乐的节拍步入会场。 四周的观礼台上,无数各族的少年少女们呐喊着,欢笑着。无论是不是自己的种族,每个人对偶像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会场上方,那个喜欢搞怪的朵朵脚踏云朵站在半空,她的手里换了一个粉色的话筒,上面还有一个小泡芙的头像,看起来萌萌哒。 “第二个进场的,是来自撼山族的少年们。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这些精英。在三灵的战场上,没有撼山,我们便没有盾牌。是他们用身躯铸成了一道长城,让我们可以尽情泼洒属于魄灵的荣耀。让我们,为他们献上掌声。”朵朵的声音刺破苍穹,无数掌声雷动。撼山族的少年们严肃的走着,没有像木族那样招手,更没有交头接耳。他们便是如此,来自北之极的他们,就像他们的身体一样,带着山的凝重和让无数生灵痴狂的信赖。 撼山族后面,是无数精美的水车,每一辆水车上,都有一位身穿蓝色水晶甲的少年。他们或是有一条蓝色的鱼尾,或是背后背着精美的贝壳。他们来自泗水族,是弄水的好手。 再后面,则是雾族的少年们。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片云雾。传说,雾族少年的真容只给他们的心上人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落星坪冠礼台一共三层,最上面是一个个巨大的浮空花房。芸菲瑶此时便躺在最北方的右手侧第二间,这会儿她正睡的香甜,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观礼台。 她的旁边,听雪一脸凝重的守护着。纯燕已经回来了,她的手里把弄着一个小玩意儿,那是她出去后寻到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听雪和落落也不认得。只是那东西样子不像人族所有,所以她只能等自家主子醒过来。 在纯燕心里,她这位小主虽然有些扶不上墙,但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她应该能认得。 听雪的眼神很冷,这份冷纯燕懂,落落却不懂。 芸菲瑶这样的沉睡,以前曾经发生过。那时是在醉月湖畔,在千年桃树旁。而这次,却是在玲珑屋。听雪在两个姐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暗自查看了玲珑屋。无论是在屋子的布局,还是里面的物品摆设,她都看不出蹊跷。但她知道,小姐的这次头痛和嗜睡,没那么简单。 外面的选拔已经开始了,第一场是海选。所有参赛的古族少年,会被打散分别组成七十二个对阵。每个对阵拥有一个悬空武斗台。当七十二场混战结束,还能站着的,便进入下一轮的淘汰赛。 百族混战,这是三灵战场才能看到的。云商孤山用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的明珠选择良配,已经明摆着,他们是在选能战之士。在战场,只有能活下来,才能指挥战争。任何一个指挥者,无不是各族战力最强的那个。 花房外传来脚步声,风十三娘带着静好走了进来,“还没醒吗?”两位长辈都很紧张,脸色很差。 听雪等人连忙起身行礼,风十三娘挥手道,“这些礼数免了,你们的来历我不过问。既然是她留在身边的,那便是她信得过的人。既然她信得过,我们也自然信得过。这里,枫听雪我还算熟识,你就帮我照看着,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说着,她叫一多银色小花交给了枫听雪,“用灵力灌注,便可以与我说话了。” “属下谨记。”枫听雪接过花朵收了起来。她原是望云台的飞弓奇射,层是人王莫千夜的属下,所以自称属下并不为过。 “好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玲珑休息了。你们好生照料。”风十三娘走了,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口误,在她的心里,芸菲瑶还是那个被称为玲珑的女儿,她还是她的娘亲,虽然,一切皆为烟云。 芸菲瑶这一睡,牵动了很多。 当得知明珠抱恙,各族的来使们纷纷派来女官探望,甚至有古族派出了女继承人。当得知只是熬夜贪睡后,各族心中大安。 午时三刻,芸菲瑶迷迷糊糊的醒了。 听雪连忙递过去一条沾了灵泉水的帕子,她敷过脸,然后坐在了观礼台的沙发上。 说是沙发,其实就是靠椅上垫了几个软垫。云上孤山的家具偏秦汉风,一开始的时候,芸菲瑶还以为穿越到古代来着。可是剑无极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还是异界,一个也许在星图上寻不到的角落。 “好!” “皓天,皓天……………………” “皓天我爱你…………” 下面突然响起震天的欢呼和掌声,芸菲瑶皱了皱秀美,抬眼望去,见下面正中央的台子上,她的弟弟正一脸兴奋的举着双手,转着圈儿向四周打招呼。 “他这是在干嘛?”芸菲瑶感觉有些好笑。 旁边的听雪道,“少爷许是被下面的比斗激起了男子汉的斗志,所以也去比了一场。这不,刚刚把木白打下去了呢。能把撼山族少年打败……” “我呸,这两个蠢货。”芸菲瑶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听雪的话,“参加比斗的,都是想入赘云上孤山的各族精英。他们两个去算什么?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我的队员。喜欢我,也没这么喜欢的吧?” “主上,你就别怪他们了。还不是老祖宗逼的。凡是年龄合适的,都要去比斗,无论亲疏。”听雪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无奈。云上孤山的老祖宗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任性’。 “他又下什么令了?”芸菲瑶感觉那老爷子没消停时候,自己就不该去触碰修炼一途,安安稳稳的开个店,养一群小白鹅,种个小花园,不香吗? “老祖宗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儿孙里要是能胜了,自然也可以迎娶明珠,反正和谁生都是生。”旁边的纯燕开心的很,脸上带着坏笑,她正啃着苹果,一边吃一边说,苹果汁水溅的到处都是,“小主,你就任命吧。在老祖宗眼里,你就是一个负责生娃娃的工具人。对,就是你说的那个工具人。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啥意思。”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听雪没好气的白了纯燕一眼,“主上别听她的,她呀,嘴啥时候有把门的。” “我要上战场。”芸菲瑶猛的抬起头,双眼内一团光绽放。 “啊?”几个丫头一愣。 “我要上战场,杀敌,攒军功。有了军功,就有话语权,老祖宗就管不了我了。”芸菲瑶可是知道军功的重要性。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朝代。军功都是硬通货,任何人,任何组织,都不会怠慢身上带着无数军功的战士。 即便是敌人。 “可是,可是主上出生便是孤山大公,如今恢复身份,作为云上孤山的明珠,未来的当家人,主上是无需亲自进入战场的啊。”听雪一听就急了。 虽然主子战力不俗,可那也是凤鸣凯,斩天剑,还有她和纯燕把敌人杀残血才有的结果。这要是真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三灵战场,她和纯燕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护得周全。没有顶尖的实力,去了不是送ren头吗? “怎么,瞧不起我?”芸菲瑶已经听出了听雪的话外音,拿起酒壶一口闷下,斜着眼睛盯了她一眼,然后看向下面的武斗台。 这时皓天已经下去了,新的比斗马上就要开始,朵朵的声音通过话筒响彻全场: “各族选手请注意,淘汰赛现在已经告一段落,三十六名入围的少年,分别来自人族,木族,泗水族,还有古族的银月世家,花家。这次淘汰赛,来自人族的蓝家少主蓝宝宝,古族的花家少主花妖娆战力最强,已经稳进前十。而原本很有希望赢得头筹的战天,千山等古族和撼山族,却惨痛落败……” “蓝宝宝?花妖娆?”芸菲瑶听着两个名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气来了,“这得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娶出如此名字啊。妈宝男啊要不得。另一个就更算了,一听名字就是娘娘腔。”芸菲瑶撇了撇嘴,她倒是对娘娘腔和妈宝男没什么歧视,可要是想入赘,还是算了。 别说入赘,就是将来进她的战团,也得是铁骨铮铮的硬汉,这种听名字就软不垃圾的,还是算了。 “主上,蓝加少主可是人族首富,连王上的财富,也不及他们世家十分之一呢。”听雪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意,连忙小声道,“另外那位古族花家的少主,虽然名字不咋地,可一手狂刀却是同辈无敌。刀这种霸道兵器,可是古族独有的,我们北方人族,连刀的工艺都搞不到,战场上,冲杀陷阵还是要仰仗这些古族的。” “仰仗他们作甚,不就是刀吗,别说是刀,就是地雷,本宫也照样做的出来。”芸菲瑶伸手在身前的果盘上摘了一颗葡萄,然后随手丢进了小嘴里。 说心里话,她还是不想做地雷的,那东西杀伤力太大。没有武器就没有战争,她不喜欢战争。 第八十九章 一日落凡尘 第一天的武斗很快结束了,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一群男孩子你一拳,我一拳,连战术都没有,看得芸菲瑶想打瞌睡。 芸菲瑶发现,这里的少年精英与摇篮,与白龙崖都不同。他们好像很怕死,非常怕死。吩咐纯燕几句,等小丫头回来时,果然如她心中所想,这些所谓的精英,使用的兵器都是不开封的。 “为何摇篮里的人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白龙崖上也机关算尽。而他们,却和玩闹一般?”芸菲瑶指着下面‘玩闹’的少年们,眉心皱成了好看的川字。 “摇篮里只是秘境投影,在那里的只是你的心神一缕,死了,心神回归,你还是你,可谓不死。所以,摇篮是修炼灵魄最好的地方。”静好的声音响起,芸菲瑶一回头,看到她和风十三娘正走上花房悬阶,向她走过来,她起身行礼,“娘亲,静好姑姑。” “不可如此,唤我十三便可。”风十三娘连忙侧身躲开着一礼,“摇篮一切,不可做真。只是为了帮助明珠修炼灵魄,一切皆为虚幻。” “那什么又是真实。他们吗?”芸菲瑶转身看向下面。第一天比斗的获胜者正在离开,一个个少年穿的花里胡哨,走路都女孩儿一样蹦蹦跳跳,明显是童心未泯的‘巨ying。’ “各族的种子金贵,尤其是这些名贵种子。他们啊,即便以后上了战场也无需亲自参战的,自然无需真刀真枪了。”风十三娘笑了。 芸菲瑶却是摇头,“通知下去,剑开封,斗见血。如果没有真男儿,就回家哄孩子去吧。”说完,芸菲瑶转身出了花房,留下两个略显尴尬的长辈。 芸菲瑶离开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风十三娘,这位疼她如亲生的‘娘亲’,如今却‘不要她了’,她好想哭。 回到玲珑屋,困意袭来,芸菲瑶再次陷入沉睡。 这一睡,便是三日。 三日后,当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无数人。所有人都一脸担心的看着她,见她醒了,同时松了一口气。 “怎么看?”剑无极一脸寒霜的盯着身边的几个医道尊者,后者纷纷摇头。 “看不出,看不出啊……” “我等无能,请求责罚。” “愧对祖宗啊!” 几个医道尊者满脸愧疚,摇着头摘下了代表尊者的袖口徽章,芸菲瑶见了翻了个白眼,“我这是怎么了?祖父,我是不是不能生宝宝了?我还要为人族做贡献,我要生宝宝,生一个军团,带着他们去解救苍生。” 她是那壶不提提哪壶。剑无极把她当工具人,她就当着外人的面‘使劲儿作。’ “生个屁。”果然,剑无极的老脸挂不住了,狠狠的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木屋,“好好养着,你的身子无法生养,简直是废柴,白瞎了这么多年的栽培。” 话语未落,人已经不见了。不仅是剑无极,其他人也一脸懊悔的离开,再没有一人多看她一眼。 芸菲瑶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她生的目的。当然,不是她自己的目的,而是别人想的目的。 她,不过是动用全族资源栽培的一个花房,等到花儿盛开,便是结果时。 然而,她这个花房‘不争气’,资源用了无数,只开花,结不了果,呵呵………… “我还真是个工具人呢。”芸菲瑶看着变得冷清的玲珑屋,向听雪打了个眼色。纯燕不在,落落还在送别各族的‘贵客’,知她心思的,也只有这个最开始效忠她的可人儿了。 听雪假意来为她盖了薄薄的毯子,趁着低头的功夫小声道,“人族十六年来,从未有新生儿诞生。” 一句话,让芸菲瑶震骇莫名。 十六年,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数字,她听得太多了。 十六年前,雪妃芸一子去世,妖灵隐匿。 十六年前,琉璃王与神庙断绝关系。 十六年前,芸之一脉全族凋零,只留她芸菲瑶一人在世。 十六年前,摇篮诞生,人族有了喘息之地。 十六年,是否她芸菲瑶,也是十六年前,被选中成为‘花房’的呢? 或许,这原本就不是福泽,而是惩罚。 世间最大的惩罚。 剑无极!!! 芸菲瑶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三个字,她发现,这个一开始在摇篮的师尊,白龙崖的老夫子,云上孤山的祖父大人,一开始就是迷幻的,出现的太突然,太让人不适应。 他说是我祖父,就真的是我祖父吗? 芸菲瑶的嘴角笑了,她的心依然平静。他让她叫祖父,她便叫了。他让她成为明珠,她便是明珠。但,她还是她,她芸菲瑶,还是那个首席龙套。 ‘或者,只有他才知道,我的真实。’芸菲瑶想起了白衣,那个白发的白衣。 不过,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所有人好像对她都抱着目的,无论是见她,还是所谓的‘偶遇’,都抱着无法言语的目的。 人心是暖的,人心也是冷的。 自从得知芸菲瑶的体质无法承担生养所带来的负担,甚至会死掉。为了不浪费已经投入的资源,第二日一早,便有传令女官到了玲珑屋。 “你能把话,再说一遍吗?我这几日昏昏沉沉的,刚才没太听清。”芸菲瑶看着这个一脸高傲的女官,对方的腰很粗,明显生养过。那一脸的傲气,就像在看‘一只不能下蛋的鸡’。 “云上令,灰色荒原战事吃紧,明珠为孤山未来当做出表率。特封芸菲瑶为少将军,带队支援前线,即日启程,不得有误。”女官咬牙切齿的又说了一遍,然后转身就走。 玲珑屋外,已经站了一个小队。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带着委屈和满眼的泪花。 都是年级相仿的少女,都是花容月貌。 “你们,不能生?”芸菲瑶走出玲珑屋,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们。心中数了数,十八人,十八个少女。 “谁说我们不能生,不就是死吗,只要能生,死又有什么。”一个女孩儿大声的怒吼了一声。她满脸的气氛,好像这样的询问,触动了她内心的痛。 “干嘛要死。我也不能生,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芸菲瑶走过去,拍了拍少女的肩。后者一愣,“你,你也不能生?” 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很明显,她们是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有什么好奇怪的。要是能生,你们以为会让我带队去当炮灰吗?”芸菲瑶撇了撇嘴,玉手一挥,“酒来。” “喏!”听雪和纯燕抬出一个大大的酒坛,然后拍开泥封,取了木碗,将一八个木碗倒上酒,一一送到了一八位少女手中。 “姐妹们!”芸菲瑶大吼一声,“喝了这碗酒,我们就是守边的军人。” “我们将放下矜持,抛开眼泪,拿起剑,用血来证明自己的荣耀。这是属于我们女儿家的荣耀,我们要告诉那些犯我边境的妖灵,我们人族的女子,不仅仅是只会生养的工具,我们的手中也有剑,我们要让他们记住,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们,这个世界,还有鲜花在怒放。” 芸菲瑶一口闷下碗里的酒,狠狠的将酒碗摔在了地上,然后手腕一抖,黑红色的凤鸣凯“铿锵”声中游便全身,她从背后抽出了战天剑,一剑指天,“杀!” “杀!”十八个少女同饮,摔碗,然后拔出了背后的三尺青峰。 在后世的史书上,很少能有文字来描述云上孤山的这次践行酒。也很少有人传出只言片语。只有在百年后,一位妖灵族的长老在临死前,不甘的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把那个女人放出来,为什么……………………” - “报!!!前方五十里发现一处营地,均为人族,共四人,营地行囊为五,另一人下落不明。” “再探。” “喏!” 幽蓝的夜色下,纯燕化作一片烟雾再次消失,芸菲瑶啃着硬邦邦的玉米饼子,大大咧咧的坐在树桩上。树桩是砍出来的,很明显,某个营地的人为了生火,砍了不该砍的。 芸菲瑶的身边,是十八道黑影。十八个少女被她用亲自设计的全身甲包裹,已经武装到了牙齿。这些特制的全身甲,是她拜托静好姑姑订做的,采用了龙甲和特种兵武装的优点,并且在靴子和盔甲的关键处,使用了轻身、火免、反伤、壁垒等几个灵刻。 花销自然不菲,不过剑无极不管她了,风十三娘和静好还是一如既往的疼她,支持她。两个不是亲人的亲人,用尽了手段,甚至拿出了私藏,才给她凑齐了一十八套。 这些按照少女们的尺寸量身订制的黑色全身凯,被芸菲瑶称为冥凤。 冥凤,原本是芸一子当年的暗卫。而凤鸣卫负责正面突袭。琉璃王莫千夜曾经让她重组凤鸣卫,那还是在摇篮的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本来的意思,但她还不想重组凤鸣。因为,她不需要正面突袭,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报,四男一女,阔足马三匹,是沙盗的斥候。”纯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芸菲瑶站了起来,然后手指向前一指。 夜色下,十八道黑影如风而出,消失在黑山白水之间。 第九十章 老王翠花夜色梦 “不是我和你们吹,要是我的出身好,那个瑶姐儿我也能娶回来。你们看那些大家族的少爷们,一个个绣花枕头似的,他们能干啥?这女人啊,还得我这样的糙汉子来疼,才够劲儿。”戈壁老王晃着他的大手。一双大手上满是老茧,层层叠叠如山岩的崎岖,“瞧见没?只有这样的手才能让瑶姐儿那样的女人尖叫,瞧我的手指骨头,硬不硬?钢不钢?” 戈壁老王的眼睛带着狂热。作为白云寨的三当家,他历来喜欢用拳头说话。能用一拳头解决的事儿,从来不多说一句。要是一拳头解决不了,大不了再来一拳头。 这次出来,是因为和大当家争翠花这个小娘皮。 翠花是白云寨老债主的闺女,如今老债主老的起不了床,寨子大权被大当家把持着。他其实还不是大当家,只是因为上山早。那些狗日的,就因为得了他的好处,就恬不知耻的喊他大当家,他这个三当家不要面子的啊? 所以戈壁老王很生气,于是,他和那个昔日的大哥打了个赌,谁能在三日内整一份大礼献给老债主,谁就娶翠花。另一个,自己退出,离开寨子,永远不许回山。 只是,大当家不知道,翠花早就被他搞到手了,这不,连这次下山都偷偷跟着。 只不过,小翠花不知道这次下山的缘由,以为是给她那老不死的老爹贺寿,置办礼物。 “老大,你要是喜欢,咱们去把瑶姐抢过来不就是了。我就不信了,那些娘娘腔似的家伙们,还能受得了我一闷棍。”旁边的大脸把脸凑了过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就是、就是。抢过来嘛,我也多一个说体己话的。整天和你们这些大男人在一起,我都快变成男人婆了。”翠花也在一旁填火,只是她的手不停的摆弄着直刀,手上的动作和嘴里的话一点不搭边。 戈壁老王嘿嘿一笑,伸手挑了一下翠花的小下巴,“傻丫头想什么呢,我就是说说。我这心里可是只有你,这天底下,哪个女人能让老子上刀山下火海?只………………只、只……………………” 戈壁老王的眼睛突然瞪的老大,他的话卡在嘴里再也吐不出来,一双眸子盯着远处,口水也流了出来。 夜色下,一个少女慌里慌张的跑着,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跑了几步,她许是跑得太急了,便停下来大口的喘着气,那吸气的声音,那胸前起伏的波涛,让戈壁老王忘记了自己老爹叫啥。 “老大,抢吧,再不抢,就飞了。”王大脸轻轻的低语着,他的话像枯灵的you惑,戈壁老王回头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说什么呢?老子是那样的人吗?”说完,转头向翠花呲了呲牙,“咱爹孤苦伶仃这么多年,要不要给他抢个婆娘?” 他这话,明显的挂狗头卖羊肉。老债主床都起不来了,还需要婆娘?他抢回去,按照白云寨的规矩,小娘皮的看守就要由他来负责。 “嘿嘿,嘿嘿嘿……”戈壁老王的一对儿眼睛贼亮贼亮的,落在那对儿如山的高耸上,怎么也挪不开眼睛。 “那还等啥,我爹都三十多年没碰过女人了。为了怕我受委屈,委屈了自己一辈子。抢,抢了洗的白白净净的,给我爹做个鱼娘。”翠花不知道戈壁老王心里的小算盘,手里的刀已经提了起来。 夜色下,芸菲瑶又停了下来,两手拄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因为跑的太急,她身上的麻衣已经有些下垂,露出了胸口大片的美好。 “嘿嘿嘿……小妹妹,你要去哪里啊?哥哥我可以送你一程。”黑暗中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手里提了一把直刀,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你,你们是谁?想干嘛?”芸菲瑶慌乱的抓住了胸口的麻衣,努力的遮挡着美好。她太慌乱了,这一抓不紧没有挡住,反而让麻衣敞开的更大。 夜色下,无数双眼睛亮了起来,无声的将‘孤立无援’的少女围了起来。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戈壁老王擦掉嘴角的口水,上前一步,“你看,我也是穷苦人家的,这双手就是证明。”他晃了晃他的大手,层层的茧子诉说着他的‘辛劳’,很容易让人把他当作穷苦的山民。 “那,你们知道望山屯怎么走吗?我,我要去投奔姐姐。”芸菲瑶缩着脖子,一双眼睛偷偷的打量着刀。除了刀,其他人都拿着锈迹斑斑的剑。 这是一群很穷的沙盗,穷到没边了,她已经有些失去演画本的兴趣了。 这几日在云上孤山,已经把她憋坏了,被被驱逐到前线,她的心却异常开心。 “你、你们是卖肉的屠户吗?”芸菲瑶玩心大起,眼睛盯着刀,吞了吞口水。 她这样子在外人眼里,明显是太久没吃过肉了。或许,从来都没吃过肉。这世上,有人把肉随意丢弃,有人一辈子没吃过几顿肉。世事总是如此,有人哭,有人笑。 “别怕,你饿了吧?肉我们有的是,你想不想吃?”戈壁老王努力的挤着笑。他这会儿竟然有些讨厌自己的沙盗出身了,如果他还是那个求学的少年,这样的女子,这样的人生………… 旁边的翠花眼睛不瞎,她已经在戈壁老王眼中发现了一丝不该出现的动摇。这动摇会让白云寨万劫不复,她不允许。“废话真多!”她舔了舔嘴唇,把刀抗在肩上来到芸菲瑶身边,然后手起刀落,“当”的一声,刀斩在了芸菲瑶的脚边,离着她的脚只有一丝。 “打劫,你最好大声的喊出来。只要你喊出来,我才不能控制自己,一刀斩了你。喊吧,喊啊!!!”翠花低喝着,被极力压制的嗓音像闷锅里的锣鼓声,让人心里发颤。 “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啊。”芸菲瑶说着就哭了,两汉清泪沿着白皙的脸颊落下,落在四周的沙盗眼里,让所有的糙汉子心都化了。 “没事,你还有肉。”翠花笑了,刀一横,在芸菲瑶背上拍了一下。这一下,让少女一个趔趄差点倒了,手里抓着的麻衣一松,“叮当”一声一把断剑掉在了地上。 剑原本很小,只能算是短剑。已经断去了一半剑身,满是锈迹,看不出已经是多少年月的东西了。也许,这是少女敢独自行走荒原的依仗吧。 “你就是凭它走到现在的?”翠花的眼睛眯了起来。没有人能在荒原一个人行走,至少,人族不行。这里虽是灰色荒原的外围,可是依然是人族的绝地。 “你是东边来的。” 东边,是妃卫陵,是那位的‘寝宫’。十六年前,那位离去时,天地同悲,已经两岁的翠花依稀记得,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老爹,一个人在寨子角落抱头痛哭。 他一边哭,一边低语着,“娘娘走了,娘娘不该走的,这世间,再没有人会正眼瞧一眼他们这些苦命的人。没有人再会为他们吃饱肚子,而孤身进入大漠戈壁。没有人再会为了他们没有伤痛,亲自品尝百草,用自己做实验,做出天下万民可用的百草丸。” “绑了。”翠花扭头走入黑暗中。她不敢再去看那少女,那少女的样子有些眼熟,眼熟的让她有些不忍心。可老爹苦了一辈子,就要走了。他说他要追随娘娘去了,她不想让他就这么苦哈哈的走,最起码,有个婆娘,有个暖被窝的,也算是人生圆满吧? 芸菲瑶没有挣扎,她在翠花和戈壁老王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一丝和沙盗这个身份相背的情绪。她很感兴趣,她想探究一下,这些沙盗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如果‘她真的孤苦飘零’,她的结局又是如何? 队伍里有了‘货物’,速度加快了不少。戈壁老王催促着,一行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荒原。他们离开不久,十八道黑影站在了他们曾经驻足的地方,片刻后,十八道黑影散开,天女散花般分头奔向各处,将这一队人,隐隐的包围起来。 猎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猎物。、 戈壁老王的心情各位的好,他一路上不断的关照着他眼中的‘小妹妹’,努力的做着‘邻家哥哥’该做的。只是,他是个糙汉子,为了不惊吓到少女,他还是克制着,并且让身边的几个lsp也克制着。 “你叫啥啊,妹子。你说的望山屯虽然我们不知道,可我们阿爹一定会知道的。等回到‘家’,我们问问阿爹,就送你去。这荒原危险的很,你一个人走,太让人不放心了。” “你别听翠花说。她就爱开玩笑,我们可是良民,啥打劫不打劫的。刚才是感觉你手里有武器,怕你太害怕自己做了不该做的。毕竟我们这些人看起来太凶,万一你一个想不开,自己‘咔嚓’了,那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翠花你别瞪我啊。瞪我干啥?你走慢点啊,妹子都跟不上了,哎呀妹子,要不我背你吧,你看,你这走了一路了,估计脚都起水泡了。” 戈壁老王不知道,他的话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变成了那个和蔼可亲,可以依靠的邻家哥哥。 他的耳边,响起了老爹曾经的嘱托,“媳妇,是用来疼的,你这个棒槌。” 第九十一章 棋局棋子掌棋人 再行半个时辰,前方依稀出现了山的轮廓,是赤红砂岩形成的避风港。 白天的时候,这样的砂岩芸菲瑶见了许多,一个个仿佛被一双灵巧的手雕琢过,或像动物,或像人,依偎在一起。赤红色的石头仿佛有了生命,诉说着什么。 前方的砂岩群很大,砂岩林立,可以称为石林。众人在看到的一瞬间,脚步加快了许多。 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来到了近前。 这里是一个山谷,山谷的最北边有一个巨大的石柱,柱子旁边紧挨着两个小石柱,右侧的小柱子下面有一个缺口,可通过一个人。 戈壁老王带着队伍小心的走在石林内,他的步子放的很缓,好像在躲着什么。芸菲瑶跟在后面,像极了抓到稻草的苦命女儿家,不发一言,望眼欲穿的跟着,想得到回家的指引。 终于通过那个缺口,眼前豁然开朗,干巴巴的荒芜不见了,一片鸟语花香。 ‘是小秘境。’芸菲瑶没有想到,这些沙盗的家竟然有些‘小资。’都说高手在民间,看来除了大家族,世上还有很多人有不为为人知的秘密。 “进来了,就到家了。”戈壁老王笑着挥了挥手,远处的暗中走出许多人。 这些人,个个穿着堪堪遮住要害的麻衣,一个皮包骨头,精神却极好。 “阿三回来了。” “三叔,三叔,你给我带糖人了吗?是不是这次没遇到做糖人的?小宝不哭,没遇到就没遇到,下次三叔在帮我带。” “三叔,你的胡子又长了。” “三哥,欢迎回家,平安是福。” “阿三,你啥时候把大小姐拐出去了?要是老债主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第三条腿,哈哈哈哈哈哈……” 一众老幼说笑着走了上来,一个个簇拥着戈壁老王,后者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放下自己的背囊,从里面取出一些吃得,小玩意分发给雀跃的孩子们。 这一刻,芸菲瑶的眼中。这里根本不是沙盗的寨子,这里只是一个村庄。这里有慈祥的老人,可爱的孩子,还有能为依靠的村中好大叔。 “走吧,去看看老爹。”戈壁老王打发了帮里的老人孩子,分开人群,带着队伍继续向前。这样的情形每次回来都会有,大家也相熟,得了好处,再没有人来纠缠老王。只是几个小娃娃看着芸菲瑶面生,远远的跟着,好奇的打量着,却都被老人们拉回去,躲在了身后。 望不到头的田,田里的禾苗正青,蜿蜒的小径蛇一样穿行在田间,一直通向远处的密林。依稀间,可以看到一栋高高的木楼隐在密林内,被林子遮住了大半,露着古朴的一角。 有水声来,是田间的水车。水车上有汉子踩着车轮,见到戈壁老王,高声打着招呼,脚却不停。有女人的欢笑响起,她们正在田间劳作,见了戈壁老王,喊一声三哥,然后向翠花笑着打招呼。 这里很美,山美,水美,田地美,人竟然也有些‘美’。 芸菲瑶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才是真实。以往经历的那些,就像是梦。 她突然有一刻,感觉要是出生在这里,也许更美好一些。 当然,命运并不由她掌握。 这里是沙盗的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妹子,俺不想再骗你了。俺们不是良民,俺们是沙盗。灰色荒原赫赫有名的黑旋风,就是我们。”突然,戈壁老王开了口。走在路上的芸菲瑶却没有停下来,她笑了,“那又如何?我的眼中只看到了美,并没有看到鲜红。如此说来,你和你的沙盗并不合格呢,不沾血的沙盗,不算沙盗。” 是的,芸菲瑶的眸子里,这些人,包括戈壁老王和凶巴巴的翠花身上,都没有血气。他们没有杀过人,她的眼眸可以看穿真实,任何xie恶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们的凶名太盛了,只要报出名号,别人就投降了。不过大哥和二哥可是见过血的狠角色,你一会儿说话小心些,别自己找苦头吃。”戈壁老王把声音压的极低,只有他和芸菲瑶能听见,“你也不是普通人,最起码没有表面的那般柔弱。普通人,是不可能穿越死亡地带,来到灰色荒原的。” “哦?”芸菲瑶还是第一次听说死亡地带。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过我要提醒你。山谷的出口有大阵,能进不能出,想出去,只能老爹点头,得了出去的秘法。而且每日的秘法都不一样。所以,你即便把山谷里的一切都毁了,没有老爹点头,你也出不去。” ‘他看出来了?是不是我表现的太安静了?’芸菲瑶眨着好看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戈壁老王,“三哥你说啥子呢?我怎么听不懂。老爹真的知道望山屯怎么走吗?” 她的样子像极了一心去姐姐家的迷途少女,戈壁老王的心狠狠的一晃,内心有什么破碎了。 黑旋风,灰色荒原的土著没有不知道的。 这支见首见不见尾的沙盗来无影去无踪,人数不多却出手很辣,凡是被黑旋风盯上的,‘尸骨无存’。 黑旋风的威名,也有人不知道,比如芸菲瑶。 但她有一双神异的眸子。 我看见,我便知。 这像极了bug的眼睛,扫过山谷的事物,很多东西的年代,使用的痕迹历历在目,一条条信息在脑海中汇集,让芸菲瑶很快得出结论。这里的沙盗们,竟然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很多人,甚至是曾经被打劫的对象。 这么美的地方,还有田地,还能自给自足。换了是自己,如果不是身上还带着‘枷锁’,也会留下来吧? 十八个少女,十八个家族。 她知道,当无情的‘祖父’剑无极把这支特殊的队伍交给她的一刻,十八条人族血脉的生死,已经交到了她手中。 如果她不听话,死的,绝对不是她自己。 她只是白棺里爬出的少女。白棺还有很多,这世上也不缺她这一滴血。所以,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分量改变什么。能改变的,只是一些小细节。 比如,到边境前线的时间可靠前,可落后。 比如,少女们的心,可慢慢收拢。 比如,她可以寻一些棋子,来试着博弈。 在比如,寻一处退路,以便鱼死网破时,可以求生。 ‘不知道,我来到此地,有没有眼睛盯着。’芸菲瑶突然对自己来到山谷有些自责,暗中打了一个自己人才懂的手势,她身边的空气一阵抖动,纯燕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 她很喜欢这里,所以,她不希望她的到来,暴露这里的一切,哪怕是蛛丝马迹。 …… 风十三娘很不安,她这几日总是无意识的来到静好的居所。这位多年的好友,已经成为她心里的避风港,每每心中有事,都会下意识的想与她诉说,寻找什么。 也许是答案,也许是救生的浮木,也许,只是也许。 夜晚来到的时候,风十三娘的步子停在了静好居所的门外。门关着,里面的人已经安睡。这个时辰本不是静好安睡的时辰,里面的灯却灭了,伺候的侍女大气也不敢喘,站在门口两侧,等着风十三娘吩咐。 风十三娘终是摇了摇头,示意侍女们不要打扰静好,然后独自一人走进夜色,却不知走向何处。 神巫林地多丘陵。一个个圆圆的山丘上,星落一般散布着无数景致。 一片红色树林内,白色的圆石围成一个圆,圆内放了一张小几,旁边坐了一席黑衣。 风十三娘的步子停了,她不知道为何走到这里,只是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 “是你?”这个少年她好像见过,见过无数次,又好像从未见过。只是话一出口,她知道,她还是见过的,不过在何事何地见过,却没有印象。 “十三娘娘日安。”黑衣少年没有起身,指了指对面的坐塌。 两个坐塌中间的小几上,是一局棋,棋局已开,白字还未落。 少年的举动很不合礼数,晚辈没有晚辈的样子,不过风十三娘没有在意。 十三娘娘这个称谓,背后隐含的太多,能懂得其中意思的,世上超不过十人,但少年却懂,她心中有些惊讶。 坐了下来,取一粒白子,风十三娘却停住了,“我为何来这里,又为何要坐下,手中为何多了一枚白子?” “娘娘,该你落子了。”黑衣少年催促道。 “我不是掌棋的人,不能随意落子。”风十三娘吃力的收回白子,却用尽了力气也不能把白子放回棋盒。棋子已起,不落不归。 “这一棋,你不下,会死人。”黑衣少年的话,不像玩笑。 “你的名?”风十三娘努力压制着棋子上的力道,用言语分化着对方的心神。 “陌白衣。或者,你可以叫我,陌上白衣。”黑衣少年笑了,笑的很好看。 “我好像见过你。”风十三娘还是在记忆中搜寻不到对方的痕迹。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明明知道见过对方,可就是想不起来何处见过。 少年长叹一声,“罢了。”说着,他的人已经离开棋盘,离开了坐塌,也离开了白石围成的圆。 “你的心境太低,还是无法成为掌棋的人,这是她的损失。原本……罢了,天命如此,她注定要独自扛起所有,谁也帮不了她,即便是曾经的‘娘亲’。” 少年的话还在空中,人已经不见了。 风十三娘的心突然很痛很痛,好像失去了什么。她手中的白子已经回到棋盒,她的对面,原本少年坐过的地方,多了一角黑色的裹尸布,上面的黑气正缓缓消失。 ‘是那把剑。’风十三娘的眼角猛的一跳,她见过‘玲珑’手中曾经的剑。黑棺剑鞘,外面便是用这样的黑布缠绕,上面黑气缭绕,如通九幽。 “我到底,做了什么?”风十三娘的眼中多了一层水光,上面却没有星空倒映。 第九十二章 白云香火点点 上山的路说长不长,半柱香的时候到了岔路口,老王取出一条黑巾递给了芸菲瑶。 “你不是寨子的人,按照规矩不能看路。抱歉了妹子,虽然我有心袒护你,可规矩就是规矩。等见过老爹确定你没问题,这满山谷的风景我陪你看个够。”老王嘴上说着抱歉,手上却没停。 黑色的带子被他蒙在了芸菲瑶的眼上。他的动作很轻,一点也不像粗糙的北方汉子,带带子的时候,连呼吸都刻意的压制着,生怕呼出的气碰到芸菲瑶。 作为女生,她该感动吗? 当然不会,这不是该感动的时候,地点。 其实戈壁老王错了,所有人都错了。 这世上很多人可以不用眼睛观察一切,温度,风,声音,灵气……很多东西都可以‘看’到四周。而芸菲瑶更是特殊,她用来观察世界的是‘心眼’。 跟着老王来到寨子的偏僻处,芸菲瑶见到了白云寨真正的主人。 一个老人,一个她很熟悉的老人。 ‘剑无极’ 不 准确的说,是守夜廖的师尊————剑无极。 芸菲瑶的内心有什么东西断了,一副黑白的画卷在心里展开,她好像对这世界有了一点认识。 摇篮,云上孤山。 陌上白衣,剑小白,白衣。 一个世界,两个师尊,三个白衣, “你来了……”白云寨的老债主好像知道芸菲瑶的到来。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能坐起来。戈壁老王上前,扶着老人坐好。老人吃力的睁开了眼睛。 “三千年了,你还是那般美丽。”老人笑了,吃力的挥动胳膊行了一礼,“凤鸣卫第三团骁骑将军——剑无名,见过凛冬仙子。愿冰雪用不消融,真情满人间。” “剑无名?”芸菲瑶笑了,“我有一个自称祖父的长辈,和老将军相貌一模一样呢……” “剑无极吧?想不到,他还活着。”老人没有吃惊,一语道破。 “我和他,本为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不过,早年意见不合,就分开了。听说他去了云上孤山,成了哪儿的扛把子。而我,哈哈哈哈……”老人笑了,有些自嘲,“只寻到一处苟活的山谷,种种地,养养鱼。” “让仙子见笑了。”他的眼睛亮亮的,看得芸菲瑶很不习惯。 “我不是仙子,我只是普通人。”芸菲瑶可没那个厚脸皮,自称仙子。 不过老人却是摇头,“你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过去种种,不过一缕记忆。修到极致,前世记忆自现。前世今生,九九归一,仙子终究会重临水晶王座,执掌三界冰雪。” “老将军,你的故事一点也不好听。”芸菲瑶撇了撇嘴。旁边伸过来一双手,帮她摘去了蒙眼的黑布,“你们一进山谷老寨主就知道了。他说你是她的转世,观察世界是不用眼睛的。我们还不信…………”说话的是一个女子——黑衣芍药。 她的身边是蔷薇,桃冉和晨露。 “你们……”芸菲瑶心里漏了一拍。她们这四个丫头,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 “春梅……” “夏兰……” “秋菊……” “冬竹……” “……见过仙子。” “是不是见过另外四个她们?”剑无名看着芸菲瑶,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笑容。 “真像一场梦呢。” “你如何知道,这又不是一场梦?”剑无名笑着拍了拍手,戈壁老王抬手在脸上一撕,一张面具被他撕了下来。 是白衣,另一个白衣。 “不好意思,老爹的意思,我也不是有意瞒你的。”白衣将面具收起来,又把身上的披肩去了,露出一席紫衣来。他向芸菲瑶点了点头,“正式介绍一下。凤鸣卫第三军团百夫长——陌白衣。很荣幸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仙子。”说着,他单膝跪下,行叩拜之礼。 四周跟着的,纷纷行礼,虽无声,却让某女心潮澎湃。 “你们这是…………”芸菲瑶还是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先下去,派人盯好了那两个混货,要是再弄出幺蛾子,就送他们去见地母娘娘。”剑无名挥了挥手,其他人应诺退了下去。 大屋内,只剩下了芸菲瑶和昔日的老将军。 “仙子,我可以看一眼,凤鸣令吗?”剑无名好像知道一切,芸菲瑶手一翻,取出了当年在摇篮时,莫千夜让她重组凤鸣卫时,给她的令牌。 老人接过令牌,很是小心的检查了一番。又看了芸菲瑶一眼,然后在令牌上面用手指画了几笔。他的手指有灵气吞吐,灵气被令牌吸入,有红色浮现其上。 一道声音从心底响起,好像有什么从令牌发出,却看不见,听不到。 “还存活在世的凤鸣卫,会在十日内集合到这里。仙子,不,如今应该称一声少主。”老人将令牌递给芸菲瑶,嘴角却带着别样的笑,“少主人可想夺回,主人曾经的一切。为主人报仇呢?” ‘少主?’芸菲瑶有些迷糊。她又是少主了?这剧情怎么不按画本来啊,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啥? “少主难道忘了。凤鸣卫,冥凤,都是主人的私军呢。” “雪妃芸一子?”芸菲瑶猛然醒悟。 “少主应该唤她一声娘亲的。当年在神巫战场,是我亲自为少主接生的。少主勿怪,当时战场上,还能动的,也只有我这个老人了。”剑无名深吸一口气,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向他汇集而来。他竟然下了床,站了起来。 略为活动了一下,老人笑呵呵的道,“许久不动了。要不是少主来到,我真想就这么躺下去,下面捡来的几个大漠遗孤天天不让人省心,懒得看了,也懒得动了。” “老将军知道我要来?”芸菲瑶看着这位老人,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好像都了如指掌。 “少主可能不知道,摇篮就是主人和我打造的。少主也是老夫,亲手放进的三世棺。那一年,正是十六年前,少主刚过百日,主人含恨而终。” “死了?”芸菲瑶心中的那道希望破灭了。多少日月交替,她都期望她还活着。她的传说,应该只是传说。既然摇篮可以留下根让人再度醒来,既然白山之环可以复活曾经的白衣。她的娘亲,那个万民以为信仰的女子,不应该就那么去了。 “十六年前,主人就回归七王城了。”剑无名长叹一声。 “七王城?” “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城市。地仙,天仙,金仙,仙尊,还有三界共主,都居住在哪里。传说只是传说,也许只是山人杜撰而已。”老人好像很向往。 他已经很老了,已经做好了随时归去的准备。他的希望,也许也是去七王城吧? “有人托梦,说在七王城等我?”芸菲瑶想起了白衣,那个白发的白衣。 “谁?”老人转身看向芸菲瑶,神情凝重,又忙说,“别说出来。和谁都不要再提起。如果真有人托梦,那么七王城就不是传说,而那些传闻,也应该是真的。” “传闻?” “神庙的老不死拥有不死之身,人王莫千夜脚踏过去与现在,神庙有只猫可以看破三灵,白龙崖其实是一条睡着的老龙,云上孤山不过是一只玄龟的背,而这个世界,其实是某人的梦…………”老人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也许,我们现在说的做的,就有人看着。” “哦,是吗?估计是小说,或者,也许,是电视剧也说不定。”芸菲瑶笑了,吐了吐舌头,然后随意的看一圈儿老将军的屋子。 屋子很整洁,明显有人专门收拾。木床占了大半的空间,床的里面是一排靠墙的衣柜。 是衣柜没错,还是雕花的透格柜子,透过外面的柜门,能看到里面悬了一席红衣。 “少主是否已经准备好,接过主人曾经亲自设计打造的凤鸣袍了?真正的凤鸣袍。”剑无名也看向衣柜,老人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 他的眼神中包含着很多,有芸菲瑶的探究,犹豫,还有白云寨的烽火。 “不,还不是时候。这里的风景很美,田里的禾苗正青,我不想这里有什么变化。如果有,应该是更美,更幸福,而不是烽火。”芸菲瑶摇头,转身走向门口。 “少主可想好了?走出这个门,少主就只是客人,不是主人。”老将军的脸色很严肃,他的眸子里有杀机。凤鸣卫只效忠一个主人,他们不会允许秘密泄露给不是主人的主人。 不是主人,那便是路人,对于路人,自然有路人的待遇。 “红尘缕缕不过过眼云烟,是客是主又有何不同?”芸菲瑶笑了,她抬步迈了出去。 一步过后,身边万物扭曲,她再次站在了荒芜的荒原,身边是有些发愣的纯燕和枫听雪。十八个黑衣少女正守在一边,谨慎的堤防着。 “少将军醒了。”有人惊呼,声音很低,带着喜悦。 芸菲瑶知道,她又晕倒了,做了一个梦。 真的是梦吗?她看向荒无人烟的大漠,这里不知埋葬了多少秘密。 …… 第九十三章 有村新手黑门帘 夜风微凉,几顶破旧的帐篷旁边散落着零星的马蹄印,这里曾经是个营地。通过帐篷的大小和地面残留的痕迹可以看出来,原本停在此处的人数并不多。 “我们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人了。他们应该发现了我们。”纯燕有些恼怒,这还是她第一次执行探查任务,就把目标跟丢了。 “有缘自会再相见。”芸菲瑶说了一句大荒谚语。 众女休息片刻,吃过食物,连夜一路向东,三日后,来到一个村落。 说是村落,农舍只有三间,房屋多半倒塌不成样子。村子的入口出一个老翁茫然的站着,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贵人………………” 当芸菲瑶等人想要经过的时候,老翁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哀怨,期盼,还有对将要失去希望的绝望。 芸菲瑶一抬手,队伍停了。 “老伯,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听雪下了马,走上前。 那老翁僵硬的看了一眼队伍,一声长叹,摇了摇头。他眼中的希望灭了! “怎么,瞧不起我们女子?”芸菲瑶一声冷哼,拍了拍坐下的灵鹿,灵兽高傲的抬着头,走到老翁身前俯视着他。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新手村已经死了,不能在平白搭上花儿的鲜血。”老翁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随时都要倒下。 “新手村?原来搞了半天,这里才是起点吗?”芸菲瑶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这支队伍,像极了领完‘新手大礼包’并且越阶打通两大副本拿到翻倍奖励的职业团队。 “我们曾经为恶路人,作为惩罚,得了一双新手,所以,村子便有了这样的名字。”老翁颤巍巍的把手从袖管儿抽出来。 没有手,是有一双锈迹斑斑的钩子。 “很帅气的造型。”芸菲瑶想起了某位肩膀有鹦鹉的家伙,还有那展让人闻风丧胆的黑帆。 “既然是曾经,老人家的过往我们不问。如今是什么事困扰你呢?”芸菲瑶对这个‘新手村’很感兴趣,也许是唤醒了她以往的记忆,也许是刚才的‘梦’让她有些心有余悸。 “村子向东三十里,不太平,睡不着。”老翁的话不多。 “我们有什么好处呢?老人家也看到了,我们可是一群女儿家,没有理由什么人都帮的。”免费劳力芸菲瑶可不干,她的队伍可不是白菜。 “村子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姑娘要是不嫌弃,老朽这里还有一张门帘儿。”老翁颤巍巍的转过身,他的身后破屋门口,悬了一张漆黑如墨的布帘。帘子上面完好,下面因为多年的拖拽已经磨碎的有些严重,丝丝络络的,带着大小不一的空洞。 “这活儿我们接了,听雪收报酬。”芸菲瑶玉手一挥,听雪飞身上前取下门帘,芸菲瑶心中一动,“把这帘子上用红线给本宫锈一朵野蔷薇,中间再来一把剑。用银枪挑着,以后,我们也是有旗帜的队伍了。” “对了,在外面就喊我大姐,听雪是二姐,纯燕是老三。嘿嘿嘿…………至于我们这支被抛弃的队伍,以后就叫‘血色蔷薇’。本宫倒是想看看,等我们到的时候,那帮臭男人什么表情。” 芸菲瑶对剑无级的抛弃还是很有怨言的,不过,他好像忘记了曾经传给她剑碑。在似梦非梦的山谷里,剑无名的出现让她突然醒悟。也许,这个便宜‘祖父’根本不是传她剑碑的师尊,虽然他们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便有三个一模一样的老男人。师尊,祖父,娘亲的骁骑将军。还有三个小男人,白衣,陌白衣,剑小白。 这三个男人,或许是六个男人,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摇篮和白龙崖的莫千夜,莫长风,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芜湖! 八个男人,好像对她都有些不一般呢? “总有一天,姑奶奶会揭开你们这些家伙的面具,好好看一看,你们凭什么忽悠我。”芸菲瑶拍了拍座下灵鹿,调转鹿头,“老头儿,你最好说的是真话,不然,我会在黑白之间等你。” 芸菲瑶的嘴角带着坏坏的笑,然后玉手一挥,带着队伍继续向东。 …… 黑色的荒原,黑色的沙土,零星的枯草随风摇曳,带起呜咽之声,像极了婴孩的啼哭。 新手村东三十里,这里的哭声为最,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让人心里发颤。 白蔷薇停了下来,芸菲瑶拦住了要上前查看的纯燕和听雪。她做了一个原地待命的手势,然后拍打灵鹿,一人一骑走到了哭声最浓处。 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在她的眼中,她的十步外,停了一匹漆黑如墨的怪异老马。 说老,是因为马的前额和眼睛四周遍布皱纹。 说怪,是因为马的眼睛原本的位置,各有竖成一列的三只眼睛,青色的眼睛。 眼睛随着马头的晃动在空气中拉出青色的幽光,那幽光不亮,却很醒目。但不是火光,因为马的膝盖以下燃烧着青色的火焰,火焰从四蹄向后蔓延出很长。 远远的看过去,马的下半身就像被点着了,很邪门。 有马,自然有骑士。 骑马的是一个藏在黑斗篷的中的人,分不出男女。漆黑的斗篷下面是一片黑,只有两只青色的眼睛,看不到口鼻,看不到光。 斗篷也很特别,连着黑色的千层袍子,背部有倒卷的骨翼,像极了背在背后的半圆背篓。骨翼只有青白色的透明骨骼,就像死去不知多少岁月,躺在沙滩上的鲸鱼肋骨。 “特效不错啊。”芸菲瑶笑着一伸手,手里多了一把剑,黑色的剑————云崖。 “呜呜——呜————————”起风了,黑色的风。风像蛇一样从老马身后跃起一口吞下了老马和它的骑士,然后带着腥气扑向芸菲瑶。 后者呲了呲牙,然后云崖带着泉水般的清脆剑鸣出鞘。 “嗡——————————”黑暗中多了一道银白匹练,带着独属于少女的孤傲斩向黑风。 风在奔袭中轻轻一晃一分为三,一大两小。龙卷分成两路包抄,两个小的在前,一前一后紧紧相连;大的绕到身后,龙卷一横贴地而来。 “调皮。”芸菲瑶的人动了,灵鹿上多了一道闪电,‘咔嚓’一声,两条小的龙卷已经斩碎。后面的大龙卷风明显一呆,风的吼声更甚,夜色中的闪电已经回到了灵鹿上。 “你麻麻没有告诉过你,晚上不要扰民吗?”芸菲瑶的手中已经无剑,她笑盈盈的看着风,风碎了,化为了一片黑烟。 “大姐威武。”纯燕这个小妮子高声的喊着,跑上前,在黑风碎掉的位置拾起一个吊坠。坠子很普通,却是女子之物。 “少拍马屁。刚才那匹马,你看清了?”芸菲瑶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刚才那风明显有灵智,那呆住的模样像极了人。 “是那么坏我们的好事?把我们的灵宝还给我们。”黑暗中走出六个汉子三个女人。年纪都在三十上下,其中一个正满脸怒容的看着这边,其他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你的?”芸菲瑶一伸手,纯燕已经把坠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坠子很精致,是一块被雕琢成蛇的白玉,白玉属木,木生风,蛇为灵,如此,那蛇一样的龙卷风便也好解释了。 芸菲瑶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想黑吃黑。”她的语气肯定,黑暗中,十八道黑影已经在外面围住了九人的所有退路。 夜色下,唯有芸菲瑶和她座下的灵鹿如明月一样醒目。 “那么打坏了我们的灵宝,害得我们完不成任务,那么要赔。”汉子的口音很奇怪,不像琉璃人。 “哦?怎么个陪法?”芸菲瑶的手腕一抖,云崖归鞘。 “嘿嘿嘿嘿嘿…………小娘皮还算看得过去,俺们白云寨还缺一个压寨夫人。”大汉说着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两只胳膊一挥,一对儿弯刀已经出现在手中。 这种奇门兵器芸菲瑶还是第一次见,最起码在这个世界,她是第一次见到。 “白云寨啊,那你们的老债主,可好?”芸菲瑶笑了。 汉子没有说话,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带着夜色的冰冷杀到近前,抬手便是双刀怒斩,接着在芸菲瑶剑鞘格挡的时候身子一旋,双刀化成了刀龙卷,滚了过来。 “还不错,像个男人。”芸菲瑶手中的剑鞘一转、一挑,将汉子的滚刀挑到了一边。 这一挑,看起来极为轻巧,四两拨千斤。可懂行的人都能看得出其中的神异,双刀滚成一团,一把剑鞘能挑中舞刀的人,难。一个少女能一剑鞘跳飞一个汉子,难。挑刀轻松如打风,谈笑不动容,难。 这许多的难加在一起,便透出少女的不同。汉子一招未建功,迅速后退隐入队伍中,另外八人已经人手一张抛网。 打猎,自然要用网。网三层,可猎普通生灵。网六层,可猎通玄之下。网九层,而且是明显特质过的灵刻之网,网一个小丫头,应该不难。 网起,八团银白弹射到空中“噗”的散开,兜头罩了下来。 “年轻人,不讲武德。”芸菲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经是百步开外。她的座下,依旧是白色的灵鹿,她的手中,却没了剑。 第九十四章 军旗依旧在 “说,干啥滴。”巨大的枣椰树下,芸菲瑶一边吃着枣椰和烤肉,一边目光不善的看着九个大人。 九个人还有些懵逼,可能是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中。不过他们已经放弃了,四周突然出现的十八道黑影和血色玫瑰的黑旗已经告诉他们,他们遇到了比他们还‘凶狠’的‘前辈’。 “大姐,我看那老小子眼睛特不老实,要不要挖出来,烤了?”纯燕也在吃,而且吃的特别暴力,“咔嚓咔擦”的声音能让人想想到骨头被嚼碎的情形。 九个人大多数都在看她,她的脚边放着双剑,剑刃上灵刻的青色光芒让人心寒。 “要杀就杀,我们今天认栽了。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旋风竟然都是女人,还这么小。不过黑旋风向来不对自己人动手,你们这样黑吃黑,真的不怕被白苍山知道吗?”一开始说话的汉子情绪有些激动,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黑旋风啊。”芸菲瑶听过这个名字,那个怪异的梦,曾经带她去过黑旋风的老巢。 “大叔你搞错了,我们不是黑旋风。瞧见没,我们是血色蔷薇。以后,我们还会有黑珍珠,黑胡子,黑悟空,黑芝麻什么的……”芸菲瑶指了指她的黑旗,上面的蔷薇和剑随风舒展,得瑟的很。 “你们不是普通人。”汉子的眼角都在颤抖。 “大哥你这不是废话吗,普通的能凑出这么多灵器啊?我滴个乖乖,十八重骑,就是在战场也不可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大汉旁边的瘦子一脸的贼眉鼠眼。 汉子连忙吼住他,“闭嘴。” “让他说。”芸菲瑶最喜欢听这些小喽啰卖乖了。这些家伙有没有眼色不说,每次都能爆料一些东西。 “他知道个啥。大人说笑了,呵呵呵呵……”大汉卖了一个笑脸,胳膊肘狠狠的怼了一下身边的瘦子。瘦子刚要卖嘴,被这么一怼‘哎哟’退了一步。 “软骨头的家伙,就凭你还去过战场?怕不是三岁娃娃的战场吧。”纯燕也是一个小机灵,知道什么话最能扎心。 果然,那个瘦子停了脸色一红,喊到,“谁说的,老子可是从战场砍过妖灵……” “滚?”汉子回身就是一脚。 这一脚极重,一脚就把瘦子踹到了远处,滚葫芦一样在地上滚了好多圈儿,然后‘虾仁’一样蜷着身子哀嚎起来。 “闭嘴你这个垃圾,你想招来枯灵骑士吗?”汉子上去又是几脚,直接把瘦子踹晕了。 “啊哈,终于安静了。”纯燕丢掉吃干净的骨头,拿出巾帕沾了沾嘴。她这还是和自家主子学的,以前她可是吃完了直接用袖子抹来着。 这个不算细节的细节,直接让汉子一愣,然后九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九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不过年不过节的,我又没红包。”芸菲瑶翻了个白眼。 “大人,我们本是陵北关第三十一团的散勇,这次是出来接负责押运粮草的第二十四团,可粮草没接到,却被困在了这里,走不出去,正想用风灵探探路,就遇到了大人,还望大人勿怪。” “你们不应该说出来的,我又不是什么大人,认错人了,大叔。”芸菲瑶呲了呲牙,然后隔空指了指黑旗,“打劫,把身上值钱的全都给姑奶奶交出来,男的蹲下双手抱头,女的站一边。来个人,给我好好检查一下这些小娘,尤其是下面,别藏了什么大杀器才好。” “芜湖…………” “啊略略略吆吼………………啊扎!”十八道黑影瞬间扑了上去。 一众丫头也是搞怪,嘴里呼喝的是沙盗独有的吆喝。这一下,她们的‘凶名’算是坐实了。 九个大叔大姐没有一点挣扎,许是放弃了,任由她们搜刮一通。 还别说,这一搜刮还真捞了点好东西。 “这是啥?能吃吗?”芸菲瑶看着听雪呈上来的一截青竹装疯卖傻。青竹的表面被刻刀雕了一个熊头,熊的一双眼睛微微发光,明显青竹里面藏了宝石。 这种宝石不简单,取不出来,毁不掉,以前看的画本里有写,是三灵战场上人族独有的特殊标记。 ‘喵了个咪的,还真是正规军。’芸菲瑶拿着青竹看了看,然后擦干净,用嘴咬了咬,“啊tui,什么破东西,听雪收了,下次在烤肉,就用这个挑弄篝火,又青又硬,肯定点不着。” “好咧,”听雪把一仞多长的青竹杆收了,美滋滋的向纯燕晃了晃小脸。那模样就像在说,‘看吧,还是大姐最疼我,好东西都归我了。’ 纯燕的眼睛一瞪,上前又检查了一遍那些女人,然后一脸不开心的走了回来,“真穷,连个储物袋子都没有。” “我们原本有一个的,可是被困住的时候遭遇了枯灵骑士,被他抢走了。”那汉子好像很不甘心被人鄙视,连忙道。 “枯灵骑士?就是那个骑着怪马,藏在破斗篷里不敢用真面目见人的家伙?”芸菲瑶想起了一开始的怪人怪马,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大人看得见他?”汉子眼睛爆睁,抱了抱拳,“不管大人是谁,还请帮我们巡回储物袋,那里面有一面军旗……” “你应该早说的。”芸菲瑶的眼睛闪过一道银光,凤鸣凯“铿锵”一声着甲,手中多了一把斩天。“血色蔷薇所有,布阵锁灵。喵咪个咪的,军旗也敢抢,反了他了。”说着,一抖手,一只白色的泡芙已经从她的怀里窜了出去。 “喏!”十八道黑影瞬间散开,手中多了刻灵罗盘,十八道金线从罗盘上腾空而起,展开,将方圆十里罩了起来。 “乾坤罩!还说不是大人,这最少也是一个团长。”汉子一脸的哭相,可是嘴却乐的咧了老大。他身后的女子笑了,“大哥,这下我们不用逃了,军旗找回来,我们去领罚吧。就算是发配炮灰营,我也陪着你。” “三娘,有你陪着,我死也值了啊。”汉子也笑了。 “讨厌。” - 芸菲瑶已经顾不上那几个废柴了,军旗是什么,是军魂,是不败的信仰。无论是谁,哪怕你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沙盗,但只要你还没有背叛人族,没有背叛自己的血脉,那便要拿起自己最锋利的武器,即便付出生命,也要把军旗抢回来。 这是任何世界,任何有良心的人都会做的。 军旗在,我在。 我亡,军旗依旧在。 “瞄………………”叮当没有让芸菲瑶失望,第一个寻到了目标。 一声猫叫,犹如敲响了军鼓。天空的大阵一阵波动,一张网已经将目标定在原地。 还是那匹怪马,马上还是那个怪人。不同的是,马的眼睛和膝盖以下的烈焰颜色变了,不再是青色,而是红色,玫瑰的颜色,不,在这个世界,应该称为蔷薇。 “臣服,或者毁灭。”不知为何,芸菲瑶突然想到这么一句。于是,她带着千前古族独有的傲气,挺着胸前两团高耸抬起了手中的剑。 “嘶昂————————”一声龙啸从怪马的口中发出,它的前蹄一抬,将背上的骑士甩了下去,然后转身就是一踩。骑士落马连忙翻滚,却没有躲开一对巨大带着烈焰的蹄子,“噗”的一声被踩碎,化为了一片黑气。 “阿巴阿巴阿巴…………”芸菲瑶看着反水的怪马,感觉有些做梦的感觉。 听说过人反水的,没听过马也会反水的。更怪的是,这马的嘶吼竟然是龙吼。 龙,她是见过的,凤回客栈的老哥哥,就是一头妖灵金龙。 她不会记错,是龙吼。 “大姐,这坐骑不赖啊,比灵鹿霸气多了。还是冒火的,和我们的黑旗很搭。”听雪开心的走上前,远远的看着怪马。后者被她一说,尽然小女生一样扭捏的歪着头,有些‘羞涩’? 明明是马,却有一种人的感觉,太特么离谱了。 “看个屁啊,还不过来给姑奶奶当坐骑?”芸菲瑶跳下灵鹿,打了个响指,灵鹿化为一片银色流光回到了她手上的戒指里。 “你以后,就叫混沌吧。等本宫成为三界共主,就给你找个凤凰做老婆。”芸菲瑶上前拍了拍马头,怪马没有拒绝,讨好的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拉住缰绳,芸菲瑶翻身上马,然后打马来到九人队伍的前方。 那个枯灵骑士死了,倒下的地方多了一杆军旗,一杆残破的军旗,上面用白线绣着一座白山。 “这是什么旗,上面是什么山?”芸菲瑶问。 “先锋旗,云上孤山。”汉子满眼狂热的看着军旗,整个人突然有了生气,‘又活了。’ “今晚命运那个小娘皮,肯定没戴眼镜。”芸菲瑶才不信有这么巧,她们前脚被‘发配’前线,后脚就孤山的军团丢了军旗? 别说巧合,巧合都是作者那个老男人惯用的借口。 “军旗还给你们。自古军匪不一路,后会无期,散勇们。”芸菲瑶把后面三个字咬的极重。散勇,骗枯灵去吧。散勇还能有军旗,还能有储物袋,还认得出她们的乾坤定海罩,啊tui。 血色蔷薇带着一条火红的尾炎消失在夜幕下,那展黑底红色的军旗,高高的竖在移动的烈焰中,后面是十八条如墨的流星。 “是她吗?”汉子旁边的女子摘下了头套,落下一头黑亮的长发。发丝随风飘荡,飘到汉子的脸上,有点痒。 “错不了,大人说,应该是这个时候到。” “她竟然可以让它臣服,果然是她的血脉呢。” “嘿嘿,可惜了老子的一个团。三百人啊,为了把它困在这,整整三百人就这么没了。” “军旗还在,我们的剑还在。”女人笑了,“大哥,我们也生一个娃吧。” “一个怎么能够,最少三个。” “好,听你的。你说几个就几个。” 夜深风冷,人们的心中却是暖。 只因,军旗依旧在。 第九十五章 东荒刨沙土娘娘 叶一丛是一个拾荒者,与其它拾荒者不同,他不喜欢从过往的肥羊身上找食吃,而是喜欢遵循死去老爹的遗愿刨沙。 刨沙是个巧活,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转的,尤其是在灰色荒原西部边陲这种沙石混合的破地方。 今天叶一丛的运气不错,刚刨了两仞就刨到一个土娘娘,他很感谢老爹,没有老爹他就不会有这么帅气的名字,没有这么帅的名字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叶一丛打算歇一会儿,刨沙是个辛苦活,太累了,他已经汗流浃背。今儿选的这地儿极为偏僻,很少有其他拾荒的利爪来争抢,他有的是时间。 刚直起腰扭动了一下快要散掉的骨头架子,叶一丛的脚下震动起来。 “格老子的,沙驼群怎么提前来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西部荒野的沙陀都会成群结队的东迁,就好像东边有什么等着它们一样,疯狂的奔跑,然后留下一条地沟似的路。来年二月,又会往西跑,却是慢慢悠悠的,就像没吃饱,很容易就能逮一头。 叶一丛曾经独自逮过沙陀,这让他在拾荒者中小有名气,当时可把他牛逼坏了,叉了好几天腰。 不过这个时候的沙陀逮不得,不仅逮不得,最好离得越远越好,不然你会永远埋在沙土之下,见不到双月的光辉。 叶一丛不敢耽搁了,赶紧把土娘娘彻底刨出来,三下两下的爬上地面,连滚带爬的就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刚才还是一副快散架的模样,这会儿猛的就像一个小牛犊子,跑起来带风。 不过,他没跑两步就停下了。不是他想停,一根箭钉在了他的身前三步处,如果不是他太累了,脚下有些踉跄,他觉得那箭钉住的,绝对不是脚前的地,而是他的天灵盖儿。 “是人,不是沙陀。”叶一丛不敢回身,眼珠儿叽里咕噜的转着,想着对策。 荒无人烟的大荒原,沙陀并不可怕,因为你躲开了它们的路,它们不会来找你。可怕的是人,是那些忘了祖辈叮嘱,把眼睛看向同族的拾荒者。 “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这破地方。” 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传到了叶一丛的耳中,他感觉自己做梦了——白日梦。“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突然很悲伤,这破地方怎么会有女子。但凡是带洞的,早就被黑吃黑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女子,尤其是少女,可是大荒最好的货物。 “喂,前边那个,转过身,双手抱头,蹲在原地。你最好别耍小心思,不然我保证,你的手没抬起来,就会被钉在地上。”另一个好听的女声传了过来,叶一丛呼吸都困难了,‘女神在上,还不是一个?’ 他很懂得怎么减少损失,两手赶紧托着土娘娘举过头顶,喊道,“仙子饶命,俺就是一个刨沙的,愿意把宝贝献给仙子。” 灰色荒原妖灵多,没有修为是生存不了的。那些有修为的女子,叫一声仙子应该很开心吧?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赞呢?老爹说,见到女人嘴儿要甜,甜出个蜜来才好。他不懂老爹说的啥意思,但老爹的话他记得。 “刨沙?偷东西就说偷东西,还整个文明词儿。转过身来,敢乱动,灭了你。”一个更好听的声音冰冷的响起。 叶一丛发誓,他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是女子,而且一准是花骨朵一样的小娘,‘听这一句,死也值了啊。’叶一丛感觉,他应该快要见到老爹了。等见到他,他可得和他好好吹一吹,老爹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叶一丛慢慢的转过身,用足了力气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他已经想好了,反正都是个死,死前一定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说话这么好听。要不然,他就是死了也会爬出来,睡不着。 只一眼,叶一丛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是他想跪,是吓的。 泛着金属光泽的灰黑色荒原上,一匹膝盖以下燃着烈焰的怪马安静的站着。怪马上坐了一个女子,一身黑红的全身重甲,手里是一把一人多长的大剑。 一杆银枪挑着一展黑旗,上面是猩红的花与剑。那花叶一丛没见过,但和老爹说的彼岸花很像。 黑旗的后面是十八个黑骑士。都是女子,人人穿着凹凸有致的黑色全身凯,手里是从未见过的灵兵。像剑,又像枪,叶一丛敢保证,那东西绝对不是普通货,就是沙陀也会被一下子分开,都不带卡骨头的。 怪马身上的烈焰向后延伸了很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面的十八重骑身下的黑马蹄子上,隐隐约约的晃着黑烟。 “枯灵骑士!”叶一丛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尖叫,然后“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晕了。 “………………”坐在混沌上的芸菲瑶张了张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伍,翻了个白眼。“这么拉风的特效哪里吓人了,看一眼就晕过去,还是不是男人。” “大姐,我过去瞧瞧?”纯燕拍了拍座下的黑马,得到应允后,打马上前查看了一番。 “是个土娘娘,大姐。我们运气不错。” “啥是土娘娘?”芸菲瑶挥了一下手,血色蔷薇向前,将土猴子一样的半大少年围了起来。 少年年纪不大,看骨骼也就十七八岁,瘦的皮包骨,长得却很高大。 “就是这个。”纯燕用旗枪指了指少年旁边的罐子。 “拾荒者有个习惯,临死前会把毕生的珍藏埋起来。这些珍藏大多是小物件,都被藏进青铜罐子里,因为罐子像女人一样光洁,所以叫土娘娘。”纯燕很懂这些拾荒者的事儿,信口拈来。 “能打开吗?”对于开盒子情有独钟的某女,一听是‘盲盒’眼睛都亮了。从马上翻身而下,来到近处,和贴身的两个丫头研究起来。 不过这个土娘娘明显不一般,竟然一点缝隙也看不到,浑然一体。 “大姐,先收起来吧,等以后见到明白人鉴定一下。”听雪在旁边提醒了一下,芸菲瑶一愣,“还要鉴定?那是不是还要修理一下,在来个xie恶侦测?” “好了好了,逗你们的,收了收了。”芸菲瑶看着呆住的听雪和纯燕,嘴角都笑歪了,乐呵呵的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然后一脚将少年踹醒了。 她已经看出来,这小子已经醒了,可是还在装晕。你装晕没什么,使劲儿的吸鼻子什么鬼?本宫身上的香虽然是天生的好闻,可也不是给你闻的啊。 叶一丛“哎哟”一声惨叫着‘醒了’过来。惊慌的看了一圈儿左右,把目光停在了旁边的女子身上。 近距离看,叶一丛已经被震惊的目瞪口呆。这套全身重铠太精美了,上面的镂空花纹和刻灵图案,绝对不是人族如今能有的。 “你们是妖灵还是枯灵,要杀就杀,我们人族没有孬种。”没由来的,叶一丛的心里升起一股气。他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老爹。 那一年,老爹带着他刨沙。也是这般遇到一个外人,只是一个人。看不清是人是啥,只能看见一席黑袍。当时,老爹就是这么说的,然后他死了,死不瞑目。但即便他死了,腰杆儿也直直的,没有倒。 叶一丛不知道为何那黑袍没有杀他。如今,他知道了,应该是留下一抹印记,好给眼前的大军提供指向。传闻,妖灵和枯灵都有这样的手段,一个印记少说也能保持十年不灭。 “你画本看多了吧。”芸菲瑶笑着摘下头盔,顺便理了理鬓角的秀发。 这头盔还是当年莫千夜送她的箱子里翻到的,她不太喜欢,不过荒原风沙大,她又懒得动用灵力开启凤鸣凯上的御风灵阵,所以就勉为其难的戴了。 头盔一摘下来,少年就傻眼了,嘴角的口水滴下来也不知道。 旁边的纯燕历来没正行,看到他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腰也弯了。“哈哈哈哈哈……我说大姐头,你要是去了战场,不知要死多少人咧。抢得美娘子,至死也风流。” “这丫头。”听雪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了一边。 芸菲瑶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看向少年,“哪里人,叫什么,做什么的。” “叶一丛,老爹是在一丛枯叶子里捡到的俺。俺就一个刨沙的,没家,这大荒就是俺家。”叶一丛很配合,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掉嘴角的口水,然后使劲儿的掐了自己一把。 “真不是做梦啊,我还活着。”他小声的嘀咕着。 “这里离老沙坑还有多远?” 行军文书上说的前线,便是老沙坑一带。人族和妖灵的东部战场很长,老沙坑算是比较消停的一处。虽然剑无极已经放弃了这个‘孙女’,但并没有想让她立刻消失。好的肥料种出的食物,总要用好的调味品烹制,在用上好的碗碟盛了,给贵人吃,才能不枉费对她的栽培。 芸菲瑶觉得,她如今能有十八个蕴神一品的手下,就是那个已经装盘的菜。至于送给谁吃的,却是不知道了呢。 “啊?你们要去埋骨之地?这么说,你们果然也是人族了。只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族贵族子弟,才闹着要去老沙坑这种埋骨之地的。就算是妖灵,都不会去那邪乎地方。”叶一丛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么好看,可惜了,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 “问你话呢,哪那么多废话。”纯燕止住了笑,手中双剑一吐,人已经到了少年身边。闪耀着银白的短剑架在少年脖子上,轻轻一划,将少年脖子上的寒毛斩了一片。 “我说,我全说……………………”少年崩溃了。 第九十六章 是非对错无言尽 江阑珊含着眼泪看着身前的这些大胡子,发颤的手紧紧的攥着满是锈迹的短剑。她有些想不明白,叶哥哥前脚刚走,怎么他们的藏身地就被这些大胡子发现了。 每个拾荒者都有一个外人不得知的藏身地,狡兔三窟,何况是沙土里舔血的拾荒者。 蘑菇林,这是灰色荒原里最常见的藏身处。十几仞高的各色蘑菇,遮天蔽日,无数妖灵、人族寻一棵毒草蛇虫盘旋的蘑菇,用上好的敛息药抹了全身,便可以安心的睡他个三天三夜。 蘑菇林里蘑菇多,她们这一棵最为普通,紫色,毒虫不少也不多,按道理,没有可能被寻到。 “还敢反抗?”大胡子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江阑珊眼里的泪珠儿珍珠一样掉落,咬着贝齿,双眼突然多了一团光,“叶哥哥,珊儿先走一步,来世,我还做你的珊儿,我想给你生猴子。” 绝望中,江阑珊的视线中仿佛看到她的叶哥哥正跑向他,他的手中有一把崭新的剑,骑着一头大黑马。他如今看起来,再不是那个为了保全她隐忍躲避的刨沙者,而是一个游侠。在他的身后,一展黑旗飘扬,有数不清的黑骑士跟着,似乎要把这个天地斩碎。 “我的叶哥哥,果然不是普通人呢。我死了,他就少了累赘,再也无需隐藏自己的剑心。”江阑珊的手一紧,可脖子上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眼前一花,无数狰狞的大胡子惨叫着倒了下去。就像夏天割倒的打猪草,齐刷刷的,真好看。 “珊儿。”叶一丛怒吼着扑了过来,一把将江阑珊抱在怀里。 旁边的芸菲瑶打了个眼色,纯燕撇了撇嘴,捏着江阑珊手里的短剑一抽,将少女从绝望中拉了回来。 “哇………………叶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呜呜呜……”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儿。” “呜呜呜……我不想死。可呜呜…………我不会让他们碰着了我,我是叶哥哥的…………” “……” “咳咳。”芸菲瑶实在看不下去,作为一个两世为人的‘过来人’,她还是有些吃不惯这‘狗粮’。 听到轻咳的声音,少女眼含泪花看向她,只一眼,少女的眼中多一抹让人侧目的光,‘噗通’一声,少女跪了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求仙子收叶哥哥为徒,叶哥哥剑心天成,要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弃剑刨沙。” “别,珊儿别乱说。”叶一丛连忙拉住这个傻丫头。他自然知道阑珊是为了他好,可是他自己清楚,面前的这位不是自己能追随的。一十八骑均为女子,另外还有两个脚不沾地飘着走的贴身近卫。他一个男子,怎么可能有机会。 果然,那领头的女子摇了摇头。 “我的身边不留男子。”芸菲瑶看了一眼这对儿鸳鸯,打马前行,“既然人找到了,就带路吧,希望不会太晚。” …… 老沙坑一百零八哨,这是人族东方最后的防线一角。过了这条线,就是真正的埋骨之地,三灵战场。 虽说是哨所,可与孤城无异。灰黑色的城墙足有百仞,孤零零的立在灰黑色的荒原上,远远的看去,就像一座鼎。 江老三是第七哨的都尉,自从被指派到这里,他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可如今,他想多活一会儿,至少能让他等到援军,把这一城的百姓传送走。 “兄弟们,站起来,死也要站着死。”他在城墙上怒吼着,手里的大旗指天,预要刺破苍穹,“只要站着,那些砸碎就会以为我们还有兵,就不会一涌而上。我们的身后,是老人,是女人,是孩子,是我们发誓用生命守护的。不要让我江老三瞧不起你们,老子知道你们经常在私底下埋汰我,说我是个不吉利的玩意儿,来着这里正好是个三七。” “大人……”有哨兵哽咽着站了起来,咬着牙,任由血水从身体里流淌,腰杆挺得直直的,怒视着岗哨下面。 更多的哨兵却是笑着,满脸血污的咧着嘴,看着他们的大旗和举旗的人。 “老子告诉你们,老子和这座岗哨,就是对面这些妖灵的三七。只要等到援军把百姓撤走,老子就和他们玉石俱焚。兄弟们…………”江老三怒嚎着,两眼爆睁,“现在你们想走的,赶快走。我不算你们是逃兵,走的远远的,别在回来。” “我呸,大人你想自己当英雄,没门,我们就不走。”一个哨兵扶着城墙站了起来。 “江老三,老子从来都不服你。但今天你真特么爷们,老子服了,要是有来世,老子还做你的兵,杀他个天翻地覆。” “还有我。” “我,还有我……” “……算我一个……” “走啥咧,走了那些美娇娘就记不得俺咧,俺还要给娃子留个好名声,他的爹爹,也是站着死的硬汉,硬邦邦……” “大人,援兵!” 突然间,第七岗哨犹如新生,无数人兴奋的爬到城墙边,瞪大了眼睛看向城下。 岗哨下,正在修整等待下一波攻击的妖灵大阵后面,一片尘土滚滚,蹄声震天。 “我们的援兵到了,通知下去,先让老人和孩子走,然后是女人。是爷们的,和我守住城墙,为他们争取时间。”江老三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水泽,他咬着嘴唇看向东临城的方向,“老爹,你儿子没给你丢脸。来世,我还做你的哨兵,给你站岗。”没有人听到他的心声,因为他的怒吼只在心里,不在嘴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通鼓声震天,城内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大人,不是我们的。”江老三旁边的汉子眼中带着恐惧。 “格老子的,是妖灵。”江老师咽了一口唾沫,手中大旗一阵左右摆动,“开城门,正面迎敌。我们要为援军争取时间,只要他们把定星钉送进城,传送大阵开启,我们死也值了。” “杀!”城外的妖灵大阵一分为三,一头十仞高的巨兽从中军大阵抱着头缓缓站起,撤掉背上作为掩盖的擎天大伞,踏着震天的步伐走向岗哨。 另外两侧,紫色的骑兵骑着一人高的黄蜂冲天而起,带着让人心颤的嗡鸣左右包抄,直奔城墙而来。 江老三的眼睛差点爆裂,这帮子妖灵太给他面子了。打了整整半个月,死了半城的哨兵和百姓,竟然只是试探。那大伞他印象极为深刻,一开始伞下还有妖灵的指挥在哪里指点江山,后来就不见了。谁成想,竟是用来掩盖巨兽的障眼法。 妖灵的攻城兽,他早有耳闻,个个足有五仞高,有极少数的能长到十几仞,都是蕴神境的修为。江老三历来手气不好,逢赌必输,可没想到今天能中大奖。十仞的巨兽一出现,他的浑身都凉了,他有些担心那些援军。 ‘你们死了没啥,一定要把定星钉送过来啊。一城百姓的生死,老子可不想死了也被老爷子挖出来骂。’ “大人,集结完毕。”一声怒吼在身后响起,江老三转过身,将手中大旗递了过去,“李二蛋,你今天很勇敢。本都尉升你做掌旗使,每月军饷升到一锭银子,每天加餐一顿回锅肉。另外,准你喝酒,你开不开心。” “大人,俺开心。你就放心的把旗子给俺吧,旗在人在,人亡…………大旗依旧在。”哨兵怒吼着接过大旗,走到城墙边,将自己和大旗用腰带捆在了弩车上。 “东临七哨,全体都有,出城,迎敌!” 岗哨的大门‘轰隆隆’大开,十七个缺胳膊掉腿的汉子用枪拄着地面走出了岗哨。在他们身后,是一群老兵组成的军阵。 十八人,这是如今第七哨所有的能站之将。他们还很年轻,甚至脸上还带着青涩和稚嫩。但没有一人选择逃跑和后退。 他们站在江老三身边,挺着胸膛,高傲的看着对面的大军,就像看一群蝼蚁。 在他们的身后,缺胳膊掉腿的老兵军阵内,无数血迹斑驳的老兵同样挺着胸膛。 妖灵大军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战场鸦雀无声。 十仞高的巨兽站在哪儿,头上的六只巨眼叽里咕噜的转着,看着这帮抬手就能碾死的人,却没动。 它的肩头站着一个少女,一个身穿紫衣,与人族没有什么区别的少女。 “我很佩服你们的勇敢,如果所有人族都如你们一样,我想,这天地不会有我们的喘息之地。”少女的人族通用语很好,甚至带着京都琉璃的口音,不是琉璃人,许会以为这是北方人族。 “不过,你们是入侵者。没有你们,这个世界便不会有战火,不会有战争。是你们打开了世界的壁垒,不仅闯入这个世界,还将枯灵引了进来,更是你们用屠刀残杀了曾经纯真的妖灵,你们最开始的‘母亲’。作为被害人之一,我痛恨你们。但作为军人,我敬重你们。” 少女的双手抬起,三军向后退了一步,只是一步。包括停在天空的黄蜂骑。 “所以,本将军给你们一个军人应有的荣耀。你们应该感恩,感恩我们是荣耀的月寒,而不是红月。” “多谢!”江老三笑了。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援军的大旗,黑色的旗帜在烟尘中飘扬,他能想象到那被烟尘遮住的,定是那白色的孤山。 “你在等她们吗?”站在巨兽上的少女也笑了,然后手一挥儿,一道印诀在所有人头顶炸开。 第七哨的士兵眼中,多了一抹金光,远程翻腾的尘土仿佛不存在,他们看到了无边的烈焰,还有烈焰中奔驰而来的黑色铁流。 “枯灵!??” 第九十七章 东临七哨三万魂 这不可能!”江老三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最后的绝望,但他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 当希望不再,作为一个哨兵,他剩下的只有用留着红血的身躯,筑起一道城墙。 “王对王,兵对兵。本参将来挑战你。”江老三身边的一个小个子当先站了出来,一把将已经上前的江老三拉到了后面。他的身材很瘦,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废柴一样的家伙别挡着老子,真以为称你一声大人,就真是我们的头了?小子,你还太嫩。”小个子老气横秋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挺胸抬头,大步上前。 “噗!”一个巨大的巴掌落了下来。 小个子不见了,他曾经站立的地方,只剩一片殷红。红的里面是白,摊在地上,像极了盛开的蔷薇。 红蔷薇,是北方人族的族花。有蔷薇的地方,便有人族的血脉。如今,花开了,东临英雄谱上,又多了一笔。 “兄弟。”江老三双手抱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满脸。可没等他冲上去,一个身影已经一脚把他踹到后面,走到了最前面。 “东临七哨——小石头。”稚嫩的身影站的笔直,少了一半换成木杆子的右腿,稳稳的,没了往日的颤抖。 “噗!”又是一巴掌,地上的蔷薇多了一朵。 “拉住他,要死也轮不到他。” 江老三踉跄着从地上刚爬起来,一个狠狠的拳头已经将他砸到了地上,顾不上嘴巴里的泥土,他努力的歪着脖子看过去。 “东临七哨——叶剑一。” “月寒先锋——芸婉秋。”突然,巨兽的肩上传来一声低语。是那个紫衣少女。 “你姓芸?”江老三瞪大了眼睛,心差点被他吼出来。 芸,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姓氏。 十六年前,这个世界没有这个姓氏。 某一天,下雪了。 她出现在人间。 她说,“天下百姓苦,应该吃饱,应该有衣穿,应该少些病痛。” 于是,百族的食谱上多了清炒仙人掌,青苔兽肉包子,黍米糕。那人见人怕的‘杀人棒’也被磨成粉,做成了‘黄金饼’。路边没人要的白花变成了棉花,三灵百姓冬天均不再挨冻。 但这些都是‘小事’,让所有生灵都记住她的,是那‘百草丹’。那一年,她尝遍了人间的百草,取了最普通的三种草原,练一炉丹,救活了一个濒死的世界。 那一年,大巫祭统领的神庙与北方人族之王分道扬镳。 那一年,她死与三千妖灵大军中,尸骨无存。 那一年,人王莫千夜孤身上白龙,带着白龙十二剑一路杀到神巫林地。 那一年,摇篮里多了一个白棺。 那一年,神庙下令焚毁了所有关于芸的典籍。 “你,是她的血脉。”江老三笑了,笑的绝望。 他就纳闷呢,妖灵大军里怎么会有人族的少女做指挥。 “不,你不能这样。你娘是死在他们手里,你为什么指挥他们来攻打你娘守护的人族?”江老三疯了,他手脚并用的来到阵前,仰着头,仔细的看向巨兽肩头。‘一模一样,是她的女儿。’江老三心里很苦,苦的想哭。 “为什么?”芸婉秋笑了,笑的极美。 “娘亲侍奉凛冬之火三百年,感人间苦痛,本想指点水脉,以解人间无水之灾。” “水脉?”江老三目瞪口呆。 少女仿佛陷入了回忆,继续道,“她刚到琉璃城,却被那个人族的登徒子下了药,后来怀了。可她还是不忍心,不忍心除去身上的罪虐,更不忍心一个儿子为了要死的母亲整日痛哭。” 少女笑了,笑的凄惨,“我娘亲用全身生机施展禁术,救活了本不该活的人,却终究被那个登徒子一剑穿心,然后挖出了腹中胎儿。” “这不可能,王上他……”江老三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这秘密,不该听。 “可他没有想到,娘亲回光返照之际还能施展随机传送。”少女回头看向身后的妖灵大军,“是他们救了娘亲。作为人族历来的死敌,她们却给了娘亲最后的荣耀。她是雪之女祭祀,是守护圣火的圣女。她的骨灰终被送回了冰雪神殿,虽然她死在妖灵的月寒部。” 少女突然变得恼怒,怒吼道,“虽然她的肚子里,还有第二个我!” 静,死一般的静。 所有人族都知道,他们有一个依为信仰的王妃——雪妃芸一子。 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很恩爱,只是神庙那个老太婆容不下美丽的儿媳,将一切搅得一团糟。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血脉还活着,将是人族崛起的希望。 江老三哈哈狂笑,然后挥泪双拳砸地,“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懂,是什么懵逼了君王的心,让他变成了那个他曾经最唾弃的人。 “你们已经赢得了我的尊重,所以……”芸婉秋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我不杀你们。” “不,杀了我,杀了我们。我恳求你,屠城吧,明珠,你要是还承认是她的血脉,屠城吧。我们凤鸣卫绝对不会带着这份屈辱苟活,我们生是她的兵,死是她的卒。”江老三一把扯开自己的铠甲锁扣,露出了内里的红色。 “凤鸣袍?很久没看到了。不过,你不是真正的凤鸣卫,没有资格追随在她的身后。”少女拍了拍身下巨兽的头,大个子怒吼一声转过身,大步走向北方。 这时,芸菲瑶的血色蔷薇也到了。远远的看着巨兽,十八重骑手中的枪剑剑气冲天。 “妹妹,你这十八个手下人人被下了血脉咒术,你就不怕哪一天她们反水,从背后砍你一剑吗?我们的娘亲,也是被背后的剑,杀死的呢。”缓缓的话语很轻,却响在芸菲瑶耳边。 妖灵大军停了一步,转身朝着芸菲瑶的黑旗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继续北上。 没有人敢阻止。 三支大军,四十万妖灵。 即便有陆地神仙在,也得掂量一下。 “主上!”枫听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芸菲瑶摇了摇头。 她的眼睛看着那巨兽上的少女,一错不错。 两个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个身在黑旗下,一个背靠云头。 - “东临第七哨江老三,携幸存三千老兵拜见明珠。”当妖灵大军从视线消失,江老三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连滚带爬的带着剩下的十五个团长跑了过来。在他们身后,依旧是那个在风中摇摆的老兵军阵。 “你这个人,很不老实。”芸菲瑶转过头,扫了他一眼。 只一眼,江老三如坠冰窟,“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五体投地,“凤鸣卫酒两三嫡孙——江如海,叩见主上。”他说话的时候两肩微抖,显然是终于可以亮明身份而激动的。 “看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为了遮掩身份随了母族姓氏吗,苦了你了。老爷子还好吗?那辆马车没被他弄掉漆吧?”芸菲瑶拍了拍身下的混沌,怪异的战马打了个响鼻,膝下的烈焰一收,凝在四蹄上,含而不发。 “祖父传信说,他已经到了白龙崖,不日便可以修得蕴神境,出白龙入孤山。到时候,还给主上赶车。不过如今白龙已经被妖灵占了,可能主上要多等些日子。”江如海脸上哭不是哭,笑不是笑。也不敢看身边好奇的兵卒,眼神躲闪。 “放心,我还没狠心到为了灭口而屠城。虽然……那是你的心愿。”芸菲瑶可是记得,这个家伙求着某女要屠城来着。 “姐姐?妹妹?”芸菲瑶笑了,“看来我还有个姐姐呢,她叫什么?”她的目光看向妖灵军团离开的方向,问的却是酒如海。 后者连忙上前,低声道,“芸婉秋。” “婉秋,晚秋。她心中的怨气不小啊。”芸菲瑶玉手一挥,“进城。所有人登记造册,包括死去的士兵。” “所有战死兵卒全体提一级,赐子爵。原本有爵位的,再升一级。别说姑奶奶没这个权利,从今儿开始,这里还活着的士兵,纳入凤鸣卫。江如海,我任命你为凤鸣卫先锋营副都统,总领先锋营大小事物。”芸菲瑶的声音很冷,听在江如海心里,却暖的他想哭。 “下令炼制忘魂汤,城内百姓每人一碗,不喝的,杀。想逃的,杀。我要让某些秘密,永远成为秘密,你能听懂吗?” “喏!”江如海“咚”的一声跪下,行了一个军礼。 …… 艳阳高照,东临第七哨所的钟鼎之城彩旗飘扬,花灯,彩带,气球,风筝等代表喜气的大大小小满城皆是。全城的百姓身穿最好看衣裳,排队站在城门两侧,带着略为迷茫的笑容,静静的等候着。 “你是谁来着?” “都统说,我是你爹。” “为啥你是爹,我也想当爹。” “都统手下的团座说了,想当爹得有老婆?” “那我老婆呢?” “好像跟戈壁做豆腐的跑了,哎你别哭啊。团座说了,我们这病不是病,只是那妖灵施了妖术,我们少了一些以前的记忆。不过没事儿,很多东西县志里有,能查。” “哎哟……这啥日子哎。不过能活着,真好。” “别说了,来了。” “……” 城门两侧的议论声一静,所有人都看向城门外。 只见城外,两队身穿亮银甲的女骑士并排而行,当先两位女骑士手里举着两杆大旗。一个是黑旗,上面用红色锦线秀了一朵蔷薇和一把竖着的剑。另一杆是红色,上面用金线秀了展翅抱月的凤凰。 两队女骑士头戴亮银盔,面甲落下,看不轻容貌。不过那胸前的高耸,还有亮银甲上精美的刻灵花纹和镂空雕花,还是让许多人都吞了一口口水。 银甲骑士后面,是一辆八屁白马拉的车辇。车辇四周有护栏,如床,顶上有云纱落下,上面斜靠着一位银甲美人。 一只好看到要抢过来亲一亲的白猫,匍匐在美人的身下,好奇的打量着城门旁的老兵和百姓们。 “参见炮灰,炮灰吉祥!” 第九十八章 是沙是土是风 怎么就是炮灰了呢? 不是明珠吗? 是明珠,也不是明珠。 自从被剑无极嫌弃的一个调令离开神巫林地,连相亲大会都没看到头,芸菲瑶心里就已经对上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毫无感觉了。 一个男人要她联姻,为得是灵兽的支援。 一个男人要她相亲,为的是百族的支持。 她很懒,看破不说破。 小辈儿嘛,总要给长辈一些面子。他们要闹腾,就陪着他们折腾一下。可自己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来走。 ! “菲瑶亲启: 昨夜梦醉,神巫林地华灯明,彩云朵朵鹤唳。一梦惊醒,取镜自观,梦中种种化为烟云,白衣依然是白衣,只是心中少了一份牵绊,多了一份欣慰。太阳谷的阳光很美,来日明珠若来,白衣定相陪观景。至于你我之约,一时失言尔,切勿认真。” ! “孤山大公你很好,以血脉不能延续为由,断了本王和剑老头儿的百年谋划。 使用禁术收编十八暗卫,断了她们与本族的血脉连系,也断了大巫祭对你们的‘厚爱’,你很好。 听说你喜欢烽火醉?不喜欢长辈赐予的苹果,如此,东边的哨颇多,塞城却没有。你就当一个炮灰,在老沙坑种花吧。 待到红花遍地,云开见日月。你的主,你自己做。” ! “云出孤山,菲瑶听令。 破坏一十八族血脉赐福,擅自收编扩充私军。结交妖邪,乘异马,掌黑旗,东去之路猩红不断,是为我人族之大耻。 今,剥夺芸菲瑶云上孤山明珠封号,削其族谱,贬为庶民。罚入老沙坑第七哨炮灰营,不得有误。” …… 三封夜隼传书,三个男人。 一个是曾经的心里寄托。 芸菲瑶本以为,她终于走出了迷雾般的摇篮和白龙崖,来到了真实,见到了真实,终于可以触碰真实的陌白衣,去追寻娘亲留下的一切,去体验一些什么,去验证一些什么。 呵呵,到头来。他不过是个没骨头的渣男。听说她的相亲大会,自己便打了退堂鼓,想做一个清静公子。 另一个,恼羞成怒。 多大的老男人了,算计晚辈也就算了,谋划被戳破,竟然小肚鸡肠的让她种花。死亡荒原土内金属含量明显超标,土地表面都带着金属独有的光泽,在这里种花?你确定你个老男人脑子没有进水吗? 第三个,更可笑。 作为‘祖父大人’,所谓的关爱和呵护,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利用做的铺垫。如今,昔日的筹码无用,便想着不背骂名的除掉。哈……还真是不想浪费资源呢。 坐在车辇上,芸菲瑶的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身前的银甲女骑士们,她的嘴角弯了起来。 别人对血脉诅咒没办法,却不代表她没办法。 箭灵太残酷,失了做人的乐趣,下下策。 白山之环?这物件原本是师尊所赐,但无论剑无名,还是剑无极,此时给芸菲瑶的印象都是,能少接触都要少接触。千年老妖,不死不灭,谁搞的清楚他们想干嘛? 若用,也是下策。 箭灵三百阵,一阵一眼耳。 这眼耳自然指的是生灵。箭灵是可以收人的,血脉相系,无法背叛。但箭灵毁,其相连的三百阵便会被拉入花开箭的黑白空间,等待下一任箭灵出现。 箭灵为何?难听了说,奴。箭灵三百阵为何?难听了说,奴之奴。 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首席龙套,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做梦。 “古有点花诀。为王者,可点三十二花。王之左右,花无生灭,花是花,王是王,生死不相连。”这是芍药的原话。 芍药原本不是芍药,她的本名她不想说。却是大家族的才女,通宵古代文献,这种点花诀,很不错。十八个少女的血脉诅咒没了,她们如今只是她芸菲瑶的花爵,她的玉指所指,便是她们的刀剑所向。 芸菲瑶斜靠在车辇上,手缓缓的在泡芙的背上拂过,眼睛微眯,迷离的目光看了一眼人群。 城门两侧的老兵们已经被救治包扎。如今都梳洗的干干净净,穿着已经修复一新的铠甲。不过,也有没有穿铠甲的老兵,他们就是芸菲瑶以后的‘同僚’,第七哨炮灰营的炮灰们。 这些炮灰多是被流放的不法之徒,一个个身上肌肉横生,膀大腰圆。他们的战力不弱,可第七哨的都尉江老三却不敢用,他怕这些家伙临战反水。 人族叛逃到妖灵,这可是常有的事儿,他可不想冒那个风险。 这会儿,车辇进城,炮灰们也都跑来看热闹。 当那声‘炮灰吉祥’响彻第七哨的时候,炮灰们哈哈狂笑起来。他们一边狂笑,一边贪婪的舔着嘴唇,盯着车辇上的芸菲瑶。 “小娘子,你也是炮灰?来来来,到哥哥这里来,既然都是炮灰,哥哥给你看一个沉手的大家伙。” “你的家伙有我的大?看我的……” “小蹄子别坐在哪儿浪了,既然也是炮灰,还弄这阵仗干嘛,啊?哈哈哈哈哈哈……江老三,你这个没把的东西,一个炮灰你都收拾不了,还恭恭敬敬的迎接,我看啊,你还不如买块豆腐撞墙算了。” “别侮辱豆腐,就他那怂样,不配用豆腐。” “……” 忘魂汤的效果不错,全城人的记忆都被抹去了七日。遗忘七日记忆,这是忘魂汤最低剂量的效果。他们只记得七日前的事,至于妖灵为何退了,他们才懒得关心。 对这些凶兽一样的炮灰,作为将来统领他们的人,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 芸菲瑶贝齿轻启,“三根肋骨,记住,是右边的。我怕你们手重,打左边会死人。” 车辇前方离得最近的两位银甲女骑士‘嗖’的一下不见了,人群中响起一片哭爹喊娘,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炮灰们,如今已经倒了一片,还没等嚎叫三声,人群中人影连闪,他们已经被丢到了路两边的巷子水沟里。 “主上,哨所的大厅已经收拾好了。旁边的库房已经布置成了你说的卧室,里面的书架也已经打造好,只是哨所往年的来往账目和各路传书,还在整理。”江老三跑了过来。 他的本名是秘密,自然平时还是用原本的名。 “你用心了。把我进城的排场写进公文,多加点谴责和审视,写得越夸赞越好。也好让上面知道,我这个炮灰有多嚣张。”芸菲瑶挥了挥手,江老三应诺退下。 车辇继续向前,不一刻便进了哨所的守备大厅。 收了车辇,芸菲瑶转身看向大厅外侧。 “从今后,这就是我的塞城。我要在这里,种出一片花海,红透整片天。” “属下愿为主上效死!”一十八银甲女骑士单膝跪地,行了一个主仆礼。 …… “属实?” “大人,绝对属实。那女的确实已经被削去封号,贬为炮灰营的炮灰。不过听说,她好像贿赂了江老三那个怂货,不仅进城的时候大摆排场,还动手打了人。” “先下去,派人盯住了。上面突然安排这么一个炮灰到老沙坑,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喏!” 不算明亮的阳光照进黑暗中,在地上留下一条白线。白线的旁边,一双牛皮靴向后退了一丝,躲开了阳光,将自己藏的更深了些。 “剑无极,你到底搞的什么幺蛾子。难道和莫小子握手言和了?哼哼……就算你们再次走到了一起,也别想重复十六年前的一切。”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颤抖和傲气。 …… “听说明珠已经离开了。”神巫林地的落星原角落,黑发的少年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叹了口气。 旁边的蓝发少年有些诧异,“怎么,你不是对她没有兴趣吗?” “不一样。”黑发少年摇头,“我那个弟弟和你弟弟势在必得,如果真是那个丫头,我们两个都没机会。如果她离开了,这次相亲的结果,就不是有些人希望看到的了。” “哪有什么不同。我可是来看她的,其他人,我懒得搭理。” “非也非也,男儿志在天空。女人嘛,不过是我们上天的踏脚石,至于是谁不重要,能帮我们上到什么高度,才重要。”黑发少年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远程,一席橙色衣裙正走在水上木桥,盈盈落步,缓缓向西。 “她怎么来了?” “听说,是来代替那位成为这次相亲大会的主角。哈哈……这下有意思了。明珠不是明珠,这大会选出的良配,怕也不是什么良善。” …… “你要去哪儿?”太阳谷少王殿内传出一声震怒。紧接着,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倔强,“我去把少奶奶寻回来,怎么可以成为炮灰。那种地方是她能去的嘛,连个水果都没有,多苦啊。” “你去有什么用?回来。” “我不。” “我已经传书与她断了关系,你去算什么?她的命运,需要她自己来搏,我们谁都帮不上。” “少爷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把我捡回来的时候,你说:人出生都有爹娘,都是平等的。男女只是天地平衡的表象,不能因此分尊卑。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和快乐的权利……” “不要说了!” “少爷为何不将少奶奶抢回来。她也应该每天开开心心的,那些老家伙们要斗,为啥要把她拖下水……” “住口。今日开始,不许你出少王殿,这是命令。” “你…………我恨你!” 第九十九章 弹指六月光阴过 一转眼,半年过去。 老沙坑的第七哨,还是第七哨。至少在外面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不过哨所内部,却大变了样子。 整个哨所内部胡乱堆砌的木墙、木屋被推倒,用就地取材的黑石,沿着哨所门户往里建起了三重黑墙。每一道黑墙略为比最外围的城墙矮一些,上面可并排行五辆马车,有箭垛,每隔三仞设刻灵巨弩。 哨所中央建起了黑塔,共九层。一层是调度大厅,二层为议事大厅,三层是江老三等骨干的办公场所,四层为军机档案室,五层以上为禁区,即使江老三也不知道里面是何光景。 黑塔北方有白塔,只有三层。是芸菲瑶和十八花爵的住所,路上捡的江阑珊也住在里面。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狠,对自己看中的男人更狠,叶一丛已经被她轰到了炮灰营。 双塔以外,城墙以内,被划分成生活区,工匠区,种植园,花园广场和贸易区。 如今,经过半年多老兵的营造,黑塔正门前方的花园广场,已经‘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虽然都是颜色各异、千奇百怪的仙人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芸菲瑶说的红花,无论是哪一种花卉,都是种了就死。要想红透整片天,已经遥遥无期。 半年时间,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炮灰营。 这帮不服管教的‘三教九流’,一开始还带着不屑,但芸菲瑶从来到哨所的第二日,孤身入驻炮灰营开始,一日一挑战。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攻,一帮刀口甜血的老爷们,在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少女手上,没有一合之众。全都是眨眼间被打飞了出去,连少女怎么出手都没看清。 从那时开始,炮灰营的老炮灰们,就便得开始变了。 “你们也算爷们?”芸菲瑶当时是真的有些看不起这些男人。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句话,深深刺激了这些心中有傲骨的汉子。 半年,炮灰们和芸菲瑶约定,给他们半年时间,他们定会打败她这个娇滴滴的女人。 “好啊,半年就半年,姑奶奶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行不行。”芸菲瑶自然乐其所见。遂下令,建造集训营地,位置就在工匠区和生活区中间。 至于营地的规模和设施,她很懒,直接套用了特种反应部队的训练方式。 怕这些‘没用的男人’成不了气候,有凭借记忆书写了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以及单兵训练手册。当然纪律方面绝对不能放松,不仅任命叶一丛为炮灰营营长,更是让江阑珊为辅导员,负责思想工作。 一开始,这些炮灰自然不服。 打不过芸菲瑶,就想教训一下叶一丛,不过,当一道剑气从叶一丛的手指放出,差点将带头的两只脚斩飞,再没有人敢跳出来当刺头。 剑气啊,那可是神仙的手段。普通修行的山人,哪会这些。 别说炮灰们眼热,芸菲瑶也眼热。 剑碑第二层的新酒,便是以灵为剑。灵气化剑生剑罡,可成剑,斩敌于千里。 “我要闭关。”芸菲瑶实在受不了自己被一个捡来的刨沙客比下去,躲进白楼,谁也不见。 半年,眨眼便过去。 炮灰营的汉子们早就忘了和芸菲瑶的半年之约,每日沉浸在训练和兵阵的研究中,连吃饭都凑到一起,讨论个不停。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这些炮灰,定然会吃惊。因为他们经过系统科学的训练,再加上本地独有的食物和灵气刺激,已经成为怪兽一样的存在。 “轰隆!”一声巨响在第七哨的城外响起,正在啃着烤羊腿讨论兵法的炮灰们,恼怒的抬起了头。江老三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他今天是来给这些炮灰做心里辅导的。江阑珊这几日不舒服,由他代替做例行思想工作。 “大家不要慌,我去看看。”安抚了一下灵兽似的炮灰们,江老三快步跑出训练营,翻身上马,片刻功夫到了外城墙。 “大人,是第五哨的家伙,说是来互通有无。”远远的,哨兵已经跑过来,小声报告。 自从看到炮灰营的变化,正式老兵自然坐不住。也不嫌弃炮灰了,纷纷加入到训练中。半年世界,眼前这个曾经风一吹就倒的小个子,如今已经成了人形灵兽,江老三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都是老子的兵啊,哈哈哈哈哈……’他心里别说怎么美了。当然,他也不赖,浑身的横肉。 “走,看看这帮砸碎去。” 第七哨历来和第五哨不对付,每年的军饷都被其以各种名目调用,甚至炮灰,质量好的也被第五哨半路劫走。如今第七哨可不在是软柿子,江老三不信,对方还敢触摸虎须。 来到外城墙的箭垛,江老三向下一看,顿时乐了,来的是第五哨的王胖子。 “什么来头?”江老三身后多一道身影,前者连忙回身,倒头就拜,“恭迎主上出关。” “起来吧。”芸菲瑶小手虚抬,隔空把江老三托了起来。如今,她已经蕴神一品巅峰,只差一点便踏入蕴神二品。剑碑的新酒也已经小成,心情不错。 “主上,这是第五哨的王胖子。他表姐是登云顶三长老的外甥的表弟的表姑家的小儿子的媳妇,背景颇深。”江老三一边向外面抱了抱拳,一边小声嘀咕着。 “哦,来头确实不小。”芸菲瑶有些震惊,竟然是登云顶的‘亲戚’。亲戚这东西,不怕直系,就怕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这样的,上宗贵族根本不放在眼中,死了就死了。可毕竟沾着点亲戚,所以死了也会让你掉块肉。 直系则不同。无论是上宗,还是云上孤山、太阳谷,无不是大家族的典范。一言一行都是千年底蕴,不会给你添堵。 “江老三,你这个废柴,看到本王还不赶紧沐浴更衣,然后开门迎接?”城下的王胖子等的有些不耐烦,叉着腰,指着箭垛就是一通骂。 “你个没胆儿的东西,是死了吗?老子告诉你,这次你开门也得开,不开门也得开。老子可是奉了上令来的,你要是敢怠慢,老子弄死你。” “让他把命令传上来。”芸菲瑶笑了。 江老三高声喊道,“哎呀,原来是王公到了。王公啊,小弟如今颇为艰难啊,你那个命令可否给小弟一观?我……这个……啊?” “靠,就知道你个废柴做不了主,给。”王胖子一甩手,一截金属筒被甩到了城头。江老三眼尖,用了‘吃奶的力气’接住,然后转身退了下来。 “撕了,假的。”芸菲瑶翻了个白眼,转身就下了城墙,身形一个闪烁,已经回到了白楼。 “嗬…………好俊的手段。”江老三已经看傻了,这种一步跃千山的脚上功夫,他可是头一回见。手上一拧,他取出里面的兽皮文书,三把两把撕得稀碎,然后狠狠的扬了回去。 “王胖子,你竟敢用假文书诓骗我。你欺诈我开城门,寓意何为?难不成……你已经背叛人族,成为妖灵的细作?”江老三的怒吼在城头响起,城墙上,‘呼啦啦’伸出一片灵刻巨弩,带着灵光光晕的弩箭‘盯’住了下面的所有人。 “咕咚!”王胖子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以往打一巴掌都不敢还嘴的怂货,今天竟敢撕他文书。文书是什么?那是脸面,那是他得以叱咤第五哨的权柄。 可是如今文书没了,不仅他会因为文书损坏而被治罪,说不得还会让无数年的谋划成为一场空梦。 他不允许! “江老三,擅自撕毁上宗文牒,罪不可赦。来人…………”王胖子怒了,他要让这个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玩意儿知道,他还是他的王爷爷。 “大人,我们的弓弩够不着对面。”一个轻轻的提醒瞬间浇醒了王胖子,后者看着高高在上的城墙巨弩,咬着牙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你们想去哪儿?”耳边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王胖子停下了脚,他的目光一凝。 在他们的左手边,一队身穿亮银甲的女骑士从空气中无声的走了出来。她们的手中,银色的亮银枪上灵气如龙,时隐时现。 王胖子被捕了。 这是王胖子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儿。 我是来干啥的来着? 我在哪儿? 黑暗冰冷的屋子里,王胖子努力的回忆着。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希望…… 一刻,两刻,三刻………… 时间就像一把杀猪刀,王胖子崩溃了,“我招,我全招………………” 事实证明,‘幽闭空间恐惧疗法’在这个世界照样有用。芸菲瑶在一片崇拜的目光下,挥了挥白皙的小手。王胖子终于解脱了,他被从黑屋子拖出去,梳洗干净,然后带着水被丢到了芸菲瑶的面前。 同样的黑屋子,不一样的是,黑暗中多了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光的下面是一个白色雕满莲花的宝座,芸菲瑶身穿白色星瀚纱,怀里抱着泡芙,脸上是母亲般的笑容。 “我招…………”王胖子再没有一丝侥幸,对面那只白色的猫,一对散发青色幽光的眸子,让他彻底崩溃。 王胖子这一招,就连江老三也坐不住了。 第一百章 人做老时无人识 “主上,怎么办?”江老三两手紧紧的攥着,有一丝鲜红从他的手中落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芸菲瑶却一点不着急。 没有人会想到,人族以为屏障的东方前哨,如今竟然已经被妖灵渗透。 老沙坑第五哨,第三哨,东临车马驿竟然全部在两年前就落入妖灵之手。里面半数的官兵已经成为妖灵的探子,体内被种进了妖灵树的根须。 当枫听雪施展箭灵秘术,从王胖子体内拔出胡须一样的红色根须时,芸菲瑶的美眸颤了一颤。 这东西,她好像见过。 她依稀记得,当年她爬出白棺的时候,登仙台的地面边缘,也有这样的根须,而且更粗,更长,分叉更多。 “主上,取出来如果没有新的宿体,此根须会化为灰灰。对方,可能会知道事情败露。”枫听雪少有的严肃,芸菲瑶一摆手,“找个鸡蛋,丢进去,然后封禁。” “喏!”听雪领命退下。 黑暗中,芸菲瑶再次看向王胖子。这个曾经耀武扬威的中年大叔,如今已经苍老的和老人无异。根须拔出来的一刻,他的头发瞬间变白,脸上、身上也满是皱纹。 “救救第五哨,救救人族,明珠……”他颤抖着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非你之过,起来吧。不过,还要委屈你走一趟。” …… 黑灰色的荒原上,驼铃叮当。十几辆巨大的篷车走的慢慢悠悠,丝毫不介意这里是三灵战场,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哎,那边的车队,干什么的,停下来,检查!”一队武装到牙齿的游骑从斜里冲出,转眼间包围了车队。 车队停了,一个小老头连跑带颠的跑上去,颤巍巍的递过去一个鼓鼓的皮囊,“大人,我们是酒商。是去白苍山做买卖的。” “白苍山?”游骑的头领掂了掂手里的皮囊,嘴角一咧,“那边已经开始打仗了,你们过去,估计半路就被妖灵拖去做了妖兽口粮。” “啊?那咋整啊。我们可是今年才争取到这份差事,这……这……………………”老汉顿时急了,回头看看车队,又看看游骑,一脸的愁苦。 “哈哈,我说是哪个倒霉蛋竞拍了今年的通商许可呢。老汉,这大荒的钱,可不好赚。”游骑头领也是闲来无事,惦着手里的皮囊欲言又止。 老汉机敏,连忙跑回车上,捧着一个黑色盒子来到游骑头领身前,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大人救我。” “哎呀,这是作甚。”游骑头领随手收了皮囊,连忙翻身下马托住了老汉,“我们都是守边的将士,自然要为你们良民护航。”说着,不着痕迹的收了黑盒子,大手一挥。 “也别去什么白苍山了,这儿离我们第五哨极近。你这车上的货,我们要了,价钱吗,就按市场价低三分,你看如何?” “啊?三分?”老汉额头的细汗‘稀里哗啦’的落了下来。不过看到游骑头领的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连忙识趣的说,“三分怎么成?大人们守边辛苦,我们平日里想孝敬还没机会,这次赶上了,怎么能让大人们掏钱?” “嗯?”游骑头领乐了,拍了拍老头的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来啊,抓起来。” “喏!” 四周‘呼啦啦’冲上无数身影,顷刻间将车队围得水泄不通。 游骑头领带着人,在老头惊恐的目光下,一一挑开篷车,打开里面的木桶,木箱,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你说,你是酒商?”当最后一个箱子开启后,游骑头领的嘴,已经咧到了耳根子。他的马鞭指着箱子里被捆的女子,厉声吼道,“你当小爷是几个银钱就可以收买的酒囊饭袋吗?来人,给我捆了。小爷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竟然敢掠夺我人族的美人。” 很快,老头和随车的仆兵被控制住。 游骑头领带着一帮青瓜蛋落下马车的踏脚,亲自将木盒里的女人们抱了下来。 一共五名女子,个个被无痕扣锁着,用的是上好的柔软麻绳,绑的手法也极为老道,是沙盗惯用的五骨绕。 无痕扣,五骨绕,这是大荒和黄金之海绑架贵族女子惯用的手段。只要用上,被绑的人连喊叫都喊不出来,只有等着被当作货物的份儿。 游骑兵们的脸色很不好,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女子们都白纱遮面的时候。 “白纱不离,闺阁不出,你们竟然连未出阁的女儿家也敢动。”游骑头领咬牙切齿的瞪了老汉一眼,大手一挥,骑兵们一声呼喝冲上来,押着车队直奔第五哨。 “白一,今天收获不小啊,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得请我喝酒。”远远的,城门上便有汉子高声呼喝。等车队来到哨所,哨所侧门已经开启,一队吊儿郎当的骑兵迎了出来。 这些都是庄勇,一个个头盔歪戴,嘴里叼着旱烟,有的连靴子都只穿了半只,也没带近战武器,只是背后背着弓弩。 “黑三,你特么别想占便宜。这些姑娘凄惨,要不是小爷赶上,定被卖到白苍山去。特么的,小爷在前面打仗,这帮砸碎在后面偷人,这叫什么事儿。”游骑兵头领狠狠的瞪了一眼被一根绳儿拖着的老头,手中的马鞭甩了一个鞭花儿。 黑三嬉皮笑脸的扫了一眼车队,立刻被车上的女子迷住了。虽然白纱遮面,但那身形,那大长腿,那小腰,还有那………… “我滴个乖乖……白一啊。不是老哥提醒你,你最好还是把他们送到王爷哪儿,要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王胖子?他不是去第七哨弄军需去了吗?等他回来再说吧,这几个女人,你们谁特么都别想,我告诉你们,我……” “咚”一声闷响响起,白一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一个少年一锤子砸晕了过去,‘哐当’一声坠下马来,倒在路边。 无数人嬉笑着看着他,只有老马机灵,一声嘶吼低头咬住他,将他拖到了路边,头也不会的跑了。 “倒是有个好畜生。早晚弄死他。”黑三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把两只脏兮兮的手在老头身上上狠狠蹭了蹭,然后来到了躺着女人的车前。 这时,队伍已经通过侧门进了第五哨,哨所里脏乱的堆积物旁,一群正喝得醉醺醺的汉子,光着膀子,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远处的哨所上,三两个执勤的哨兵正打着呼噜。而那些用来防范妖灵的巨弩边,空无一人。 起风了,白色的风。 风从所有大车的地下升起,转眼间笼罩了整个第五哨。 紧接着,车队的马车底部打开,一个个灵兽一样的彪形大汉,带着寒气从车底闪出,扑向了已经晕倒的哨兵们。 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 甚至没用芸菲瑶抬一下眼皮。 马车上被绑的,自然不是她。那是自告奋勇的江阑珊,蔷薇和金蕊。这三个小丫头,唯恐天下不乱,每次训练都是最积极的,进步也最快。 当芸菲瑶骑着白鹿踏进第五哨的时候,第五哨已经尘埃落定。 一个车队搞定了一个哨所,不得不说,这里已经被妖灵彻底架空,成为一个空壳。 妖灵的寄生手段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白雾起了关键作用。这种被王胖子提出的醉灵散,果然是对付这些东西的克星。 坚固的堡垒,往往攻破它的不是外部强敌,而是内部。 有王胖子这个‘自家人’打头阵,很快就把所有种了树须的哨兵寻到,还打开了第五哨的密库。 如何对付这些根须,芸菲瑶自然没有兴趣。有了王胖子的经验,手下的兵卒已经有了经验。她兴趣最大的,还是王胖子亲自打开的密库。 既然是密库,自然不是大庭广众下。 第五哨的厨房,烧烤专用的壁炉后,十八个向下的阶梯,黑色的青铜门。 “这不是新的吧?”看着已经斑驳的青铜门,芸菲瑶的眼睛眯了起来。已经变成小老头的王胖子上前,苍老的手在门旁的小铜狮子上一拧,笑呵呵的转过头,“明珠,这可是千年的老物件,说不定,你还会寻到自己要寻的东西呢。” 他笑的特别开心,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就像喜极而泣的泪珠。 “如此,你也该歇歇了,不是吗,我的姐姐?”芸菲瑶笑了,素手一挥,一道无形剑气已经将王胖子绞得粉碎,化为点点光尘。 青铜门已经打开,而芸菲瑶的心却沉了下去。 很显然,这是芸婉秋故意引她来此,可惜,她竟然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多聪明,抓到了妖灵的细作。 “灵须需要用土埋,才会真正沉睡并失去通风报信的能力。我的妹妹,我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挥挥。”王胖子所化的光尘消失了,随着消失的,还有芸菲瑶耳边响起的清脆欢笑。 “听雪,你都听到了?”芸菲瑶盯着已经打开的青铜大门,身边银色光影一闪,枫听雪已经出现在身边,“主上,是属下无能。” “说什么傻话,我屋里还有一瓶子摇篮的土,用了吧,反正这里也种不出花。” “可是……” “没有可是。她从见到我,还没有欺骗过我。没有她提醒,十八道血脉诅咒也不会解除。这次,我还信她,也希望,她永远值得我相信,我唯一的姐姐。” “喏!”枫听雪的身影消失,芸菲瑶的眼睛看向青铜大门,突然笑了,然后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而青铜大门已经缓缓关上,就好像从来没有开启过,落满灰尘。 第一百零一章 黄金女巫的欢笑 “驾……驾驾。” 黑色的荒原上蹄声如雷,马鞭舞起的鞭花带起划破寂静的清脆。彩彩脚踏太阳神驹的马镫子,人已经弯腰站了起来,她的手中一手紧紧的拉着马缰绳,一手狂舞马鞭。 她的身后,是一辆紧追不放的马车。马车破旧,拉车的也是四匹老马。 “彩彩,你给我停下。”一声带着怒气的喊声从马车内传出,前方的少女头也不回,“少爷,你别想劝我。少奶奶是我的,谁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你去了有什么用?” “我可以保护她,照顾她,晚上给她暖床,白天给她洗衣服、做饭、擦拭兵器,我能干的事儿多着呢。” “可你是我的侍女剑,你是凤凰家族的骄傲,你……” “拉倒吧,我这只小凤凰在太阳谷,也没得着什么礼遇。你们银龙一族,全都是口是心非。你明明喜欢她,为啥不把她抢过来?云上孤山那个老不死的,还会让你们龙族怯步?” “你不懂。回来,我会亲自去寻她……”马车的速度一提再提,可无论如何加速,就是追不上前面的太阳神驹。 彩彩撅着小嘴,回头瞄了一眼已经拉开距离的马车,“少爷,要低调的是你。而我,只想陪着她,哪怕天崩地裂。” …… “你就是白一?” 第五哨已经拿下,所有喘气的、包括屋子角落的蚂蚁都被严格检查了一遍。 情况比第七哨略好,这里可能是王胖子大本营的关系,被种了根须的只有三人。一个是喂马的老吴头,一个是黑三,另一个,则是谁也没想到的英气少年。 白衣,白一。 即便是读音相似,芸菲瑶也眯起了眼睛,‘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白一身上的根须已经被拔出,许是他身体素质好,根须拔除后并未显出老态。而旁边的黑三则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老头,瘫坐在地上,不时的颤一下,嘴里“呵呵”的拉着风箱。 “你这个女人,对我们做了什么?”白一满脸煞白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刚一开口,少女带起一片幻影到了近前,他顿觉腹部绞痛,人已经倒飞出去。 “本大小姐最讨厌长得不错,脑子却进水的棒槌。”芸菲瑶漫步走到倒在地上的白一身边,后者正龇牙咧嘴的想爬起来。 一只精美的皮靴将他踩了下去,“男人呢,可以长得一般。但一定要聪明,不求智慧超凡,总的明白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你说呢?白一阁下。” “别叫我阁下,你这个疯女人。用了妖法迷晕我们第五哨,又偷偷把那恶心的东西种到我们体内,你到底想干嘛?”白一嘶吼着,努力的想爬起来,却总是少了一丝力气,怎么也起不来。他看不到的是,纯燕这个调皮丫头就隐身在他身后,每次他要起来,她都会伸手巴拉一下。 “我种的?哈哈。”芸菲瑶干笑了两声,两手一摊,“要是我种的,我就不会费力在把它拔出来。” “拔出来你才有借口说我们是细作,别以为你的计俩能骗过所有人,你……” “怕”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白一愣住了,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芸菲瑶。 “把他的嘴堵住,全身灵气封禁,然后丢上车,我要他亲眼看看,那恶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芸菲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是不是少年的名字,还是突然被人指责,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她的倔脾气上来了,今天她要是不能让这个棒槌闭嘴,她就,她就……她就连吃三大碗。 第五哨一路向西,再行五十里,便是东临车马驿。 驿站的规模巨大,远看是城,近看是城,若问为何像座城?因为它就是城。 没错,这里是没有城墙的城,整个东部边境最后的物资中专地,老沙坑一百零八哨的后勤补给站。 如此重要的地点,竟然在两年前就被妖灵渗透,后果可想而知。 芸菲瑶知道,不宜打草惊蛇。 所以,她没有戴泡芙,也没有带江老三,只带了十八花爵和白一。 “站住,干什么的?” 刚走到岔路口,黑暗中突然多了一片火把,装满了酒坛的马车已经被包围起来。 纯燕第一个挑开车帘,一双勾人的美目露在面纱上,扫了一眼四周,“哎吆,诸位大爷,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我们就是路过的酒女,可担不得大爷们如此厚爱。” “哼,妖里妖气。” “半夜行路,定心怀不轨,下车,检查。” 四周的火把晃动,一个中年汉子大手一挥,立刻有人上前不由分说拉开了车帘。 “呼……”起风了,风吹火把摇曳。 无数汉子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咕咚!” 夜晚的空气突然热了起来,汉子们额头出现了细汗,双眼也一片火热。 马车内,‘数不清’的美人露着小腹,只穿着各色的玲珑小衣正满眼惊慌的看着他们。那小小的上衣也不知道是哪个部族的,红底金线,堪堪抱住盈盈一握的小腰,却怎么也包不住那两团高耸。 一片美好呼之欲出,将哨所汉子城墙般的心墙轰的粉碎。 “原来是参加祭酒节的贵女,来人。护送她们去驿站,通知大人,就说我们的祭酒节,有新客人。”领头的汉子脸上嘿嘿一笑,已经决定了车上所有人的‘命运。’ “大人不要啊,大人,我们只是酒女,不是……”纯燕慌乱的解释着,旁边一个汉子已经手一甩,将车帘蒙上,上前抢过马缰绳,打马向驿站驶去。 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篷车,一个少年走到中年汉子身边,递上一物,“大人,是她们没错。没想到,我们刚控制住局面,她们就有所动作,还好被我们撞破。” “不要打草惊蛇,这些被妖灵控制的人,可是活的眼睛。我们正好借她们的眼睛给妖灵传递一些东西,到时候,老沙坑这段防线,少说也能消停个三五年。” 汉子翻动着手里的一跟银色根须,嘴角微弯。四周的火把灭了,黑暗再次笼罩荒原。 …… “叮叮…………叮嗡叮当啷叮叮…………” 夜风微凉,驼铃声声,很快篷车到了车马驿。 “都下来都下来,不要乱跑,这里可都是常年见不到女人的爷们儿,不想死就乖乖进屋,等明天的祭酒结束,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赶车的汉子跳下车,一边吆喝着,一边到了车后面,掀开了车帘,“没死的过来几个,大人说了,明天的祭酒不能少了祭祀之舞,这不,给大家伙请来了最好的。”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些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为了祭祀之舞,已经祈福数日。所以,都给老子消停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汉子满脸寒霜,四周一片嘻嘻哈哈…… “卫小将军,你就放心吧。老子可不想死在女人肚皮上,老子这把骨头,还想多站几年岗呢。” “就是,小将军也太小看人了,女人谁没见过啊。祭酒可是大事儿,我们分得清轻重。” “大伙都散开点儿,别吓着姑娘们。咱们这帮糙老爷们,膀大腰圆的,说不好小娘们还以为是妖兽呢,哈哈哈哈哈哈……” “……” 四周的黑暗中,呼啦啦蹿出一片人头,大笑着,呼喝着,狂笑着,粗狂的声音响彻车马驿,裹着夜风,让略寒的夜多了一丝烽火气。 芸菲瑶打了个眼色,众女缓缓轻移莲足,下了车。 按照古老传说中的描述,她们今天的穿戴十足十的远古巫女。黄金细软堪堪遮盖着三点,金红色的丝绸穿插包裹,将少女的身材展露无遗。 但要是哪个男人的眼睛被眯了,她们大腿外侧的黄金弯刀和额头的蛇型吊坠,会在男人们的心上狠狠的泼一盆冷水。 “卫将军,这不会是妃卫陵的陪葬大巫祭和祭祀团爬出来了吧?”黑暗中,一个汉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想多了,是昨天我们发现的那帮东西。告诉下面的,离她们越远越好,免得被传染。另外,把带火的东西都向外挪,别提前让她们现行。” “将军什么安排?” “已经通知了神庙,那东西拔出来必须用纯粹的土埋了,不然下蛊的就会知道。到时候,说不得千年城墙就会崩塌。” “格老子的,这么说,我们缺的就是时间了。可驿站只有一个祭祀,七日醉也托不了多少时间,万一来不及,那些家伙醒过来……” “所以我们才需要祭酒。明日把查出来的兄弟全都放倒祭坛上,到时候神庙会开启祈福大阵,如此,七日醉的效用会延长,给我们更多的时间。” “那些女人呢?” “哼哼,阿爹说了。把她们一起拉入祭坛,有这些妖灵细作做养料,祭坛的效果最少也能翻一倍。” “将军志勇无双!少将军更是少年英雄,我等拜服。” “虽然知道你这是在拍马屁,不过……我喜欢。” “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二章 父爱如酒醉膝下醉 “大姐头,有些不对劲儿啊。”昏黄的灯光下,纯燕站在帐篷口眯着眼睛向外观察着,眸子咕噜噜转个不停。 “都赶紧打个盹儿,一会儿应该会出大事。”芸菲瑶白了她一眼,手上不停,将头发又重新盘了一下,免得到时候碍事。 “不是明天吗?”金蕊一脸不解。 “过了子时就是明天了,傻丫头。”芸菲瑶盘好头发,又检查了一下藏在大腿外侧的金色弯刀。 这个世界本没有刀,但……那个地方却不缺。 还有这些带着西域风情的黄金软甲,一件件小巧精美,腰际,脚踝更是黄金叶片和铃铛无数,处处透着神秘。 姑娘们不在说话,开始检查,休息。 大帐外,已经热火朝天。 “快点儿,麻利点儿。干完的去领酒,十个一桶酒,不可以多,不会喝也得给老子喝,误了事,提头来见。” “少将军,乾位好了。” “好了就去领酒,顺便给那些‘贵女’送点吃得。免得说我们小气,别忘了酒。” “好咧。” 打桩声,呼喝声,呼喊声,磨刀声,整个驿站都充斥着战火前的亢奋。 芸菲瑶听着外面的呼喊笑了,手腕一番,一根金针在手,“都过来,伸出手。” 姑娘们迅速围了过来,一声不响的看着自家主子给自己扎针。没有人询问,被扎的咬着牙忍着,扎完了迅速躲在一边,让出后面的。 不到十息,血色蔷薇已经全员被扎,包括芸菲瑶自己。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大,一轻一重,来人明显带着重物,脚步不稳。脚步声停在了帐篷前,一个汉字的沙哑声响起,“诸位贵女,我家大人怕诸位饿着,特意准备了上好的酒水和烤肉。” “放在哪儿吧,有劳将军了。”纯燕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扭着水蛇腰,迈着猫步就走了出去。后面几个丫头也是不安分的主,一个个就像多少年没见过男人似的,生扑了出去。 “哎呀这位将军,你怎么走了,留下来喝一杯水酒嘛。” “哇,将军你长得好壮。” “将军,你好像我青梅竹马的相公哟……” “啊!啊?不了不了,我们还要搭建祭坛,诸位贵女慢用,慢用。”一群大男人被吓得赶紧脚底抹油,透过帐篷的缝隙,芸菲瑶看到了驿站的一切,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纯燕小手一挥,姑娘们把酒桶滚进帐篷,取了杯碗,倒了一些。 “大姐头,这酒有问题。”芍药第一个发现了不妥。 “敞开了喝,你们当刚才的针,是白扎的?”芸菲瑶笑着上前,拿过木碗一口闷下,“嘶…………真难喝,这不是我们的酒。” 夜色渐深,转眼到了亥时。 “都准备好了吗?” “回少将军,一切准备妥当。那些女人也都喝趴下了,将军的酒真是厉害。” 黑暗中,一群汉子围着那赶车的汉子,一个个神情亢奋。 “等这次事了了,诸位与我同享富贵。来,诸位,把酒干了,我们干活。”卫小将军嘴一咧,抬手举杯。 “来,敬少将军!” “少将军威武!” “干!” 六个木杯“嘭”的一声撞起无数酒花,汉子们大笑着喝了下去。 喝完,一个个木杯被摔在地上,砸出了一片水泽。 “子时已到,诸位,卫某就仰仗诸位了。”卫小将军一抱拳,四周的汉子们脸红脖子粗的狂笑着冲了出去。 “少将军稍事休息,看我们把酒撒祭。” “小伙子们动起来,走,跟我去把那些娘们扛过来。记得先用兽皮裹上。” …… “鼓呢?快点把鼓安置好,快快快……” “谁会弹琴啊?老四不见了,谁会弹琴?” “……” 看着乱哄哄的驿站,卫少将军的脸带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黑暗中,那笑容格外的亮,金灿灿的,旁边的火把也变了颜色。 “咚!咚咚隆咚…………咚嚓咚咚、咚隆咚,咚咚,咚咚隆冬嚓咚嚓咚嚓,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如雨落,震天响,人心悸动。 车马驿起雾了,雾从祭坛上升起,飘渺如烟顷刻间笼罩了整个驿站。 芸菲瑶等人已经‘醉成烂泥’,一个个被兽皮裹了抗出帐篷,被绑在了祭坛四周的柱子上。那些粗糙的汉子绑人的手段极为老道,只绑了众女的腰和两脚,绳套可松可紧却无法挣脱。 鼓点越来越响,雾气越来越浓,浓到化不开,视线穿不透的时候,祭坛地下传来一声磨牙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分不出男女的尖叫。 “啊嗷————————————” “舞起。”有人大吼,鼓点一转变了,被绑在祭坛四周的姑娘们头‘唰’的一扭一甩,满头的青丝如风,舞了起来。她们依旧被绑着,身体却不由自主,一双双眼睛带着惊恐和绝望,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当!”一声钟鸣响起,夜色下的祭坛上突然仿佛多了一个太阳,紫色的太阳。‘阳光’照在驿站每个人的脸上,让所有人都迷醉。 除了七个站在驿站顶端的汉子,所有人,包括刚才搭建祭坛的人,都两眼无神的走向祭坛。 “少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屋顶上,有人怒目看向卫少将军,但刚一开口,他的心口便多了一把剑。剑从后面来,他不敢置信的向前踉跄两步,然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眼中是不可置信,“阿弟,为什么?” “嗤————”他身上的剑被背后的另一人拔出,又刺出…… “阿哥,你以为嫂嫂是怎么死的,我真不知道吗?”屋顶上多了一声狂笑,笑声让四周的雾气都搅动起来。 这时,已经走进祭坛的汉子中,一个身影突然踉跄着后退,惊恐在他的脸上写着绝望,他吃力的扶着祭坛旁的一根立柱,眼睛却没有看绑在上面正在起舞的少女。 “为什么?将军在哪儿?”他的两眼紧紧的盯着屋顶上的少将军,嘴角已经渗出血,猩红,滴答。 “哟,还有心智如此坚定的。”卫少将军很诧异,却一点不着急。 他笑了,笑的异常诡异,“你们……想你们的将军了?” 许是将军两个字有着莫大的魔力,又有三个汉子从祭坛中恢复正常,踉跄着爬出祭坛,不可置信的看向屋顶。 “这不是真的。” “少将军,你这是作甚?就不怕将军回来治罪吗?” “治罪?哈哈哈哈哈……”卫少将军狂笑,一片黑鸦从四周的黑暗中冲天而起,逃之夭夭。 “治罪?老子从有记忆开始,老不死的就天天治罪,我想要个书童,他治罪。我想和青青携手共白头,他治罪,赐了毒酒给青青。我想要练剑,他治罪,让我学怎么赶马车。我想要吃肉喝酒,他治罪,说那东西对身体不好,让老子啃菜团子。治罪,你们就特么知道治罪,知道什么是罪吗?” 卫少将军状若疯狂,两条胳膊狠狠向外一张,气劲鼓荡‘嘭’的一声将身上的黑袍震碎。 屋顶上,夜色下,多了一席金袍,上面绣龙逐日。 “你疯了!”最先清醒的汉子‘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气极而泣,“将军是最疼惜你的,书童会让你更加贪玩,所以不允。那个青青是条野狐小妖灵,所以才赐毒酒。少将军先天不足,吃肉就吐,将军实在不忍你受折磨,才下了不让吃肉喝酒的命令。那些菜团子,也是请了孤山的名厨做的,每一个都是灵兽和灵珍所做,为的就是让少将军早些‘长大’。” “不,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卫少将军怒目而睁,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他挥舞着胳膊指着下面的人,“你们和他一样,骗了我一辈子,今天,你们就和他一起上路吧。” “什么?” “轰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祭坛突然塌陷,从里面站起了一个爬满树藤根须的人形。 此人还可以分辨出是一个男子,身穿黑色的全身甲胄,身高足有三仞。只是身上,脸上,甚至眼睛里都有无数银色根须舞动着,钻进钻出,让人见了心中寒气直冒。 “将军————————”祭坛边,一声嘶吼响起。是刚才的那个清醒之人,他被祭坛塌陷时的力道冲到了旁边,手依然紧紧的抓着柱子,生怕自己离开。 柱子上,金蕊依旧在舞动,和其它少女们一样,舞得如梦如痴,不知今夕是何年。 “你这个畜生!”汉子怒极,一口老血喷出。‘咚’的一声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卫少将军狂笑着取出了一面铜镜,他恶狠狠的看着下面的所有人,“你们……都该死。你们骗我,骗我的就都去死吧!” 铜镜被他高高的举起,驿站上空突然多了一轮金色的月,月只有外侧的一环,里面却是空的,因为在极远的天边,正有一轮金色月轮升起。 “是神庙,躲开!”芸菲瑶浑身气劲外吐,挣脱了束缚跳在一边。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估计,将军被妖灵根须妖灵化,已经不可逆转。而那些祭坛上的汉子们,因为喝了不该喝的酒,救治已经来不及。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活下来再说。 天边的那金色月轮她不知道是什么,但眉心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她知道,这不是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