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 第1章 到底是座上宾还是战俘 炎炎夏日,闷热无比,位于北境的梁国都城内,似乎连地面都冒着热气。 然而官驿后院中,背靠大树的凉亭里却泛着丝丝凉意。 一道略显清瘦的白衣人影在长椅上斜斜躺着,边上放了一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一名面黄肌瘦的女子正隔着水桶轻轻摇着蒲扇,将井水的凉气都扑在白衣人身上。 “公子,醒了?” 看顾林翻了个身,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小娟轻声开口问。 顾林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还回味着方才梦中在异世吃的冰棍。 每年一入夏,她便十分贪睡,全因她能在梦中穿梭至异世,享受这世上没有的空调和冷饮。 “方才典客署来人递了帖子,说是晋国使团中有一位苏大人,想请您一叙。”小娟道。 话落,只见顾林刚掀开了些许的眼皮复又合上,翻身冲着树干,继续睡去。 小娟愣住,垂眸看着她那清秀俊美的侧颜,也不知她是没睡醒,还是不想赴会。 直到入了夜,暑气全消,顾林才终于睁开了眼,翻身端起一旁小娟掐点备好的凉茶,慢慢悠悠喝了一口。 “鸿胪寺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么?” 凉茶入喉,她整个人精神一振,从嘴里吐出的却是少年般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昨日晋国议和团进了梁都,今日梁晋双方正式就燕州之战展开议和。 小娟忙伸手去接顾林手中的茶碗,一边道:“还僵持着呢,梁国果然要求晋国以燕州之地交换战俘,晋国只肯割让一半。” “晋帝这么大方?”顾林有些奇了。 自从十几年前青陵圣女陨落,这天下便战火四起,夹在中间的后周被梁国与晋国相继瓜分,后来两国便势均力敌,燕州一战三年,晋国有定北侯慕容家一门虎将,梁国有威远候杨昭威慑四方,谁也不能轻易占了对方的便宜,直到她从军上了前线,才打破这种平衡。 晋国终于取胜。 结果她就被杨昭俘虏到梁都来了。 “这自然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若不是公子您在梁都,只怕连议和之举都不会有。”小娟叹了一句。 小娟虽然只是受战火牵连流亡入京的难民,却也曾听说过当初梁国大军回朝,途经一座爆发了瘟疫的城池时,顾林以一己之力解了一城之危的事迹。 然而顾林却摇头叹笑,眼中闲散之意淡去,化作一抹嘲弄。 “我此前听杨昭说,晋国的丞相主张不议和,说是为了一些战俘浪费万万将士三年的血汗不值得。” “可是您是心怀天下之人,即便是面对敌国的瘟疫都愿意出手相救,还有战功在身,晋帝若不议和,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而且,您这么厉害,等回了晋国,自然是会为晋国带来更多好处的。” 小娟语气急切起来,她心中早已将顾林当做天人! 若不是顾林出手相救,她现在恐怕也已经被人凌|辱致死了…… “所以啊,晋帝不能不议和,免得落人口实,但那位丞相的话才应当是说进了晋帝心坎里的,本就是民不聊生穷凶恶极之时,到了嘴里的肥肉,焉有吐出来的道理?” 顾林笑着发问,神态看似轻松,但眉眼中却已然染上了冷意,又道:“至于我回去之后,报不报效朝廷又有谁说得准?这天下谁人不知,我来了梁都之后被梁帝好吃好喝的款待着,别人住战俘营,我却住官驿,这,到底是座上宾还是战俘呢?” 小娟恍然大悟,“所以公子是怀疑今日那位苏大人要害您?” “……不好说。”顾林摇了摇头,暂且不做评价。 只不过,两国议和正是关键时刻,若她去见了晋国的人,恐怕反而会招来梁帝的杀心。 她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看见那些灾民于心不忍,便用梦中在异世学会的法子救了一下瘟疫,就被两国给盯上了。 梁帝殷勤示好,不过是为了将她收为己用。 只可惜,她于仕途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而且,她必须回晋国,带着战功回去! 正感慨着,顾林脸色忽然一变,顺手将小娟往身边一拉,下一刻,只听“嗖”的一声。 一枚泛着寒光的箭矢便破空划过两人跟前,钉在了一旁树干上,入木三分。 “来了,你快走。” 顾林将小娟往厢房方向一推,顺手抽出了一直配在腰间的匕首。 第2章 战神杨昭还要恐怖 同时,十数名身手不凡手握兵器的黑衣人跃入了视线,除此之外,还有数道羽箭从四周飞射而来。 “公子……” 小娟这才反应过来,周围却已无路可走。 正在她愣神时又被顾林往一拉,随即一枚羽箭擦着她的衣袖堪堪飞过! “趴下!” 顾林双目紧紧盯着黑衣人和四周的羽箭,头也不回的将她往石桌方向推去。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只要小娟躲在石桌下面就不会被羽箭误伤,而她…… 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顾林抬手侧身,又躲过两枚羽箭,眼底毫无惧意。 她可是敢单枪匹马奇袭千人营地的顾林! 与此同时,她灵巧的耳朵微微一动,隐约间,似乎察觉了与这些刺客截然不同的功法。 有两批人…… 来不及细想,刺客已经蜂拥而至。 石桌下,小娟只看着不断有黑衣人倒下,在这战火四起的年景,饶是见惯了生死,也不禁微微发抖,捂着嘴,不敢让顾林分心。 不知不觉,凉亭中的尸体越来越多,随着天边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下飞溅入了亭中,顿时血流成河。 顾林,终于有些累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但周围的黑衣人却还接连的上。 “顾林,还不束手就擒!” 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她一回头,便见到一个受了伤的刺客挟持着小娟,正站在石桌后面,恶狠狠的盯着她。 周围的刺客见状也暂时停下了攻击,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又不敢真正放松,一道道目光紧紧锁着顾林。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简直比战神杨昭还要恐怖! “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顾林没有温度的声音立刻响起,双眼如同一汪冰潭,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但小娟眼中却只有那身已经被染成粉红的白衣…… 公子,受伤了! 小娟心头一痛,紧跟着便听刺客一阵大笑,“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你不死,我们不会回去,就算你不投降也活不过今晚……” 然而话没说完,便惊觉小腹一痛! 刺客和顾林具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小娟竟然有勇气在这时瞬间掏出了之前顾林给她防身的匕首,刺入刺客腹中。 稳,准,狠。 “找死!”刺客咬牙切齿,抬起长刀就要抹了小娟的脖子。 但顾林手中的匕首却已经飞射出去,眨眼间,刀刃悉数没入那刺客的头骨。 小娟得救,却来不及欣喜,反而脸色大变,“公子小心!” 顾林一怔,顺着小娟的目光一望便见身边一名刺客朝她举起了长刀,她忙抬手去挡,与此同时,只听“噗嗤”一声,紧跟着一道微凉的身子便扑在了她身上。 “小娟?” 熟悉的气息传来,顾林心头一慌,回身便将小娟搂住。 只见一枚羽箭穿透了她那单薄的身子,夜幕下,她胸口的麻布衣料正噗噗往外冒血。 “公子……”小娟张了张嘴,气息已然薄弱,眼中没有惊慌,只仍满含担忧。 “你……” 顾林却满目不忍,一双仿佛杀人如麻的手在此刻竟颤抖的快要搂不住她…… 与此同时,临近的刺客悄然举起长刀,欲要偷袭给顾林致命一击。 然而下一刻,只觉得脖子一凉…… 顾林却对周遭的异动充耳不闻,她只看着小娟。 小娟笑了笑,“是公子,救了我,让我没有屈辱的死,还,跟着公子过了几天好日子,我……感激公子,葡萄,很……”好吃…… “很什么?” 顾林脑子一空,下意识笑着问。 仿佛从前逗她时一样。 只是,怀里的人却没了声息…… 耳边兵刃声不绝,许久过后,顾林终于重新抬起头来,看着院中那两拨不知何时混战在一起的黑衣人,扬唇笑了笑。 将小娟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石桌上,随后,仿佛幽灵一般从脚下尸堆中提起两把长刀,拖着刀柄缓缓步出凉亭。 雨水不歇,拍打在顾林身上,将她的身子勾勒得越发单薄,也模糊了她的面容,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与冷意,却叫两拨黑衣人都不禁暂停了打斗,纷纷后退。 然而,为时已晚。 雨幕下,顾林似乎咧嘴笑了起来,长刀起,第一排黑衣人眨眼间就倒了一片…… 都得死。 第3章 顾林没安好心 “参将!我等是来救你的!” 另一波人当中,立刻有人大喊。 顾林仿佛冰刃一般的目光立刻落在那人身上。 “救我?”她声音嘶哑,片刻后笑道:“可惜,迟了。” 话音落下,她提气纵身直接跃入黑衣人人群之中,管他是梁帝的人还是晋帝的人,全部都得死! 你们要捡便宜,那,我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大,怎么办?参将怕不是疯了!” 晋国人慌张起来,问着自家首领流云。 流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惊疑着,一抹红衣忽然从远处翩然而至。 顾林眼神一紧,正要回身攻击,那人已经先动手将她击晕。 “一个不留。” 红衣人伸出一根手指来戳着顾林堪堪要倒地的身子,一脸嫌弃开口吩咐。 次日清晨,典客署内最为僻静之处。 一身劲装的流云悄无声息落在院中,原本冷肃的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敲响了厢房的门。 “他都做了什么?” 一道冷峻清越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漫不经心的,却又不似顾林那般闲散悠然,反而多了几许轻佻,正是昨夜看了半晌好戏的红衣男子。 “醒来后便回了院中,将尸体都堆在了凉亭里,不让任何人动。” 流云如实作答,眼中的疑惑更浓了。 昨夜,他被主子留在官驿看着顾林,却实在没看出来他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呢?” “方才让我回来跟您说一声,今日选几个最能说理且不怕事的使臣去鸿胪寺。” “你跟他说了我的身份?”红衣人声音一肃。 即便隔着门扉也挡不住那肃杀之意冲着流云袭来! 流云眼中闪过一抹骇然,忙道:“不曾。” 片刻后,杀意散去。 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轻一笑,慵懒中染了几分趣味,“那便按照他说的做吧,吩咐下去,今日不论他跟梁帝说什么,我们的人都必须声援。” 梁帝? 顾林敢自己去找梁帝对峙? 流云听着心中惊诧,但却不敢多问,应声领命后便赶紧去给使臣们交代了此事。 等他再回到官驿,却见顾林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立在院中,纵然身量比寻常男子纤巧一些,却很是风度翩翩。 不知为何,沙场征战,竟然没有让他的皮肤变得和其他将士一般粗糙暗黄,打眼一瞧不像是军中参将,反而更显出几分贵公子的姿态来。 只是,此刻的神情过于冷淡了些。 “这些尸体你看着,我出门一趟。” 见流云回来,顾林扔下这一句抬脚就往外去,门外,一辆马车早已经由她亲手备好。 她当然不会蠢到自己去找梁帝算账,所以,才需要找晋国的使臣帮忙,虽然她不知道流云的主人是谁,但既然能有这样的手下,想来那人的身份不会落俗。 至于昨夜他们迟迟不肯动手……这账她来日再算! 半个时辰后。 一道怒斥声轰然响彻梁国御书房。 “顾林!他好大的胆子!” 是梁帝。 书房里,贴身侍候的大监吓得跪在地上,差点连脸都贴了地。 只听得梁帝脚步飞快的转来转去,憋了一阵后,又是咬牙切齿道:“他这是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派人暗杀他不成?” 顾林竟然拖着一车尸体去了鸿胪寺! 只要验明尸体身份,幕后凶手就跑不了! “程军呢?饭桶吗?朕不是下令收拾尸体吗?”梁帝是真的气急败坏了。 如今梁国本就没了燕州之地,想要能与晋国继续抗衡,就必须要有更多的名士来投。 可顾林却要让他这个当君王的信义扫地,让天下名士都不敢来梁都! 大监哆哆嗦嗦道:“去、去收拾尸体的人……也,也没回来……” 梁帝倒抽一口凉气。 顾林,这么能打么? 梁帝忽然有些后悔昨日的决定,不应该因为晋国使臣一封拜帖就对顾林起了杀心,也不应该因为晋国肯割让半壁燕州就认为顾林在晋国举足轻重,妄想陷害晋国人暗杀顾林。 他本想着,如此一来,即便顾林活着回到晋国,也一定跟晋国离了心。 本来是怎么都合适的算盘,没想到因为对方是顾林,竟然败了? 眼下他该如何是好? 放人是心虚,不放人……难道留着顾林在这里蓄谋报仇吗? 他又该如何与天下人解释? “皇上,晋国使臣与鸿胪寺卿,还有顾林一道,在宫外求见。” 门边上,一小內监鼓起勇气通禀。 第4章 谢苏大人挑起梁帝杀心 梁帝很想称病,然而却是不能,只得允了众人进来,而后,看着两国大臣在自己跟前理论。 晋国使臣自是主张验尸讨要说法,梁国鸿胪寺卿则拼命洗脱嫌疑。 双方口干舌燥,互不相让。 吵吵嚷嚷间,梁帝的视线不期然的与顾林相撞。 反倒是这个正主,从进门行礼后便一言不发,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梁帝颇为尴尬,然而在顾林那懒散中带着几分清冷的视线里,却是不好意思发作。 “其实我没打算回晋国。” 看梁帝快撑不下去了,顾林终于开口。 两方大臣俱是一愣。 “燕州之地,是万万将士打下来的,如果就这样归还燕州,那生者便是苟且,死者又何以祭英魂?沙场征战,本就各凭本事,被俘了我理当服输,与其拿他人的性命换命,我顾林,宁可死于梁都,但,却需要个明明白白的死法,而不是被人暗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晋国舍不得换回被俘将士的损耗呢!” 顾林话音一落,晋国使臣顿时反应过来,仿佛倍感痛惜,双眼含着泪光对着顾林殷切道: “顾参将,燕州一役我们已经损失了许多忠肝义胆的好儿郎,莫说是你们得胜被俘,即便败了,我们也一定会来救你们的,晋国将士,生在晋国,纵死,也该归根啊,我大晋没那么小气,大不了,以后再打他们一回就是!” 顾林也忽然长叹一声,垂眸摇头道:“不,大人,不值当……” 好一出举国同心的大戏! 一个甘愿为国捐躯,一个有心倾力相救,一句带有敌意的话都没说,却将梁国放在了打了败仗却输不起,不但小家子气还要挑唆人家君臣关系的位置上! 看着顾林一边装模作样抹泪,一边悄悄给晋国使臣递眼神的样子,梁帝后牙槽都快咬碎了,但他依旧忍着,忍着。 “此前朕确实动了留才之心,但今日见顾林如此忠于晋国,想来也绝非我梁国能用之人,既然如此,你便离去吧,燕州之地……既然输了,朕将来自然会再夺回来,不必晋国割让了。” 沉默良久后,晋帝终于开了口。 战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人心。 “这么说,梁帝陛下是没打算让人杀我?”顾林故作惊疑。 “朕若要杀你,早就有机会动手,何须等到此时?”梁帝脸色越发阴沉。 却见顾林又有些惋惜的说:“哎呀,那是小将误会了陛下,可是这样一来,旁人会不会觉得是陛下心虚,所以才放我等离开?需不需要小将帮忙澄清一下?” 梁帝深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林,尽量温和道:“若你能澄清自然是好。” 可他觉得,顾林没安好心。 果然,话音一落,便见顾林笑了笑,眸子里满是狡黠之色,笑容却很是腼腆,“小将自知给陛下惹了祸,澄清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我国君主恐怕也会误会小将是否生了二心……既然陛下如此仁义大度,不如,再送顾林一道保命符?到时候就说陛下您是因为觉得官驿之人失了职,所以才做此举聊表歉意,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 话落,书房众人具是一惊。 就连晋国的使臣都没想到,一向以暴戾狠辣闻名的梁国皇帝,被讹了。 可梁帝知道,如果他不答应,那顾林便会一口咬死是他杀人不成心虚了才放人…… 两刻钟后,晋国使臣恍恍惚惚的跟着顾林出了梁国皇城。 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他们居然不损耗一分一厘就能接回晋国将士,还……还白捡了一年的战耗银钱与百匹良驹? 很快,梁国都城就传遍了此事。 苏何穿着一身红衣来到望月酒楼的时候,顾林正悠悠闲闲的吃着桌上的酒菜。 但凡听见身边的人议论,她张口便是一句:“梁帝不曾派人杀我!” 那一嗓子,吼得估计楼下都能听见。 “有意思。” 苏何轻轻抚着下巴,妖冶的眼角微微挑起,美艳得有些不分男女。 也不知梁帝这会儿后没后悔答应顾林那些要求? 正琢磨着,却冷不丁听那人笑着问:“兄台觉得,是我今天这话有意思,还是昨晚那身手有意思?” 第5章 参将,使臣团中没有苏大人 苏何眉头一挑,倒是没想到这人耳力也不俗。 不过想来也是,能有那般身手与耐性,内力自然是过人的。 “昨夜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转念间,顾林已经行至他跟前,手里端着一杯酒,一手负在身后,虽然个头矮上一截,气势却不弱。 毫不掩饰的杀意扑面而来,让苏何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她的死,不怪我的人出手慢,只怪你自己分了心。” 话落,顾林瞳孔一缩。 狠狠咬着后牙,片刻后,才又笑道:“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出手了……苏大人。” 谢谢他,故意递上那封拜帖,挑起了梁帝的杀心! 然而他说的话,也正是她内心耿耿于怀的地方,否则,她又怎会在安置好小娟后,忍不住来了此处喝酒。 顾林心中有气,说完转头便回了自己的雅阁。 不想,苏何竟然抬脚跟了进来,很是怡然的往顾林对面一坐,姿态慵懒,眉目含笑的看着她。 “觉得我抢了你的头功,琢磨怎么对付我呢?” 顾林朗声说着,一边新倒了一杯酒,说完仰头一口喝下。 梁国的酒很烈,却恰好合适她现在的心情。 他挑起梁帝的杀心,不就是为了让梁帝落人把柄,好在议和上占据优势么? 可如今所有人都只知道顾林,却不知这位背后布局的苏大人。 顾林,故意的。 “不至于。” 顾林放下酒杯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人才懒洋洋开了口,“我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泄愤。” “泄愤?”顾林终于正眼看向苏何。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意搁在了桌面上,淡淡道:“你会用得到的。” 随即站起身来,缓缓踱着步子离开。 顾林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琢磨了一会儿后,伸手打开了那枚锦囊。 锦囊里放着一张纸,纸上所绘竟然是晋国皇宫的地图! 顾林愣了一会儿,随即一把将其合上,起身顺着栏杆往楼下望去,正好看见那一袭红衣上了一辆马车,上车的瞬间还仿佛有感应似的,抬头望了她一眼…… 与他视线一触,顾林心头顿时一惊。 这个人的意图实在不明,给她地图是要做什么,又与泄愤何干? 难不成,让梁帝杀她的主意是晋帝出的? 当天夜里,顾林便得到了答案。 白弈翩然落入官驿后院时,她正坐在凉亭里发呆。 事情了结,此处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不留,唯独那枚从小娟身上取下的箭头还在她手心,提醒她昨夜下了一场血雨。 “我回来晚了。” 走到她跟前,白弈负手而立,白衣如云,清隽温和的眼中满含不忍与犹疑。 顾林指尖一缩,箭头刺入掌心,猛地抬头看向他。 “……可有后悔从军?”白弈问。 方才还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的人听罢,当即展眉一笑,“不,我已经有军功在身,回去后就能救弟弟了。” 说出口的,已经是清爽明朗的女声。 运气变声是师父自她幼时便教会她的技艺,全天下除了收养她的奶奶之外,只有白弈知道她原是女儿身。 若没有白弈,她在战场上受伤昏迷时只怕早就泄露了这机密。 “可如果,顾奶奶死了呢?”一阵沉默后,白弈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 顾林双眼睁大了些,没反应过来。 见她这模样,白弈只好步入亭中坐在她身边,轻声解释道:“我没料到你这么快就被两国争抢,赶去黄山村时,顾家和周围的民居都已经被人潜入过,死伤了一些人,顾江虽然跟你学了些功夫,但终究还是没保住顾奶奶,而且他也受了伤,我已派人将他送回青陵州修养,等伤好了就送到你身边来。” “可是……顾江不是该在狱中吗?我还没回去呢,不是得用军功来抵罪吗?”顾林笑了笑,“你别逗我了。” 第6章 跟了一路了 “因为你救治瘟疫名扬天下,县令也得知了你立功的事情,便如约放了人,但或许也因此,才让有心人得知了顾奶奶一家与你的关系。”白弈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方令牌,递给她,“这是顾江从刺客身上抢下来的。” 顾林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低头,看着那枚刻了奇怪纹样的令牌,一惯极好的视力恍惚间变得模糊不清,迫使她用力眨着眼,双手紧紧攥着直至颤抖,那枚箭头已经深入血肉,鲜血滴在她膝前白衫上。 许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暗哑,“是梁国,还是晋国?” “令牌是梁国的。”白弈依旧平缓作答。 顾林听罢,点了点头,“好……” 片刻后,忽然倏地起身走出了凉亭。 “你做什么去?”白弈跟着起身,语气终于急切了几分。 “找那老头算账!”顾林头也不回。 “此事还需细查,若梁帝真的有心灭口,以顾江的身手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那就是晋帝陷害梁帝了?”顾林脚步终于顿住,问完,不等白弈回答,便又冷笑一声:“那,我就亲自去问问梁帝,反正现在奶奶已经死了,顾江又有你照顾,我没什么顾虑!” 若不是惦记着奶奶和顾江,她昨夜便要闯入梁国皇宫去找梁帝算账了,怎会撑到现在? 如此一想,她提气纵身就要施展轻功,脖子后面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及反应便没了意识。 随后,一抹白色的身影轻轻飘至她身后,将她接入怀中。 看着她依旧皱着的眉眼,白弈取出银针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性子,还是太急躁,尚需磨砺,否则恐怕将来难以掌控大局…… 第二日辰时,晋国议和使臣辞别梁帝,启程回晋都复命。 顾林前夜恶战后便不曾休息,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被使臣三请四候,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望,白弈已经不见踪迹。 只余下床头一封书信。 身上之前被她草草处理过的伤口传来阵阵凉意,定是出自白弈之手,就连掌心被箭头刺破的地方都仔细的包扎妥当。 想起昨夜白弈带来的消息,顾林眉梢微冷,伸手拿过信纸快速扫了一通。 不过就是提醒她刺杀之事当细查,还叮嘱她要按时换药,修养心性,遇事莫急,上兵伐谋……晋都再会。 顾林看完,毛躁的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一旁,想了想,又觉得似有不妥,再度打开用火折子烧了个精光。 小半个时辰后,在梁都城门外等候已久的使臣团和将士们终于见到了顾林。 “参将!” 领兵立刻单膝跪地冲着顾林拱手一拜,身后,一干将士也纷纷跪倒,眼中无一不燃着熊熊斗志与热泪。 顾林双眼一定,拍了拍领兵的肩膀,沉声道:“辛苦了。” 这些人,都是此前跟着她绕后奇袭杨昭的,去时是千人支队,如今,只剩不足百人。 但若没有这一场奇袭,晋国不可能取胜。 短暂寒暄宽抚过后,顾林扫了一眼两旁的使臣队伍,碍着使臣都身穿官服,她仔细瞧了许久,才确定那位苏大人不在队列当中。 “参将,时辰差不多了,咱启程吧?”有使臣凑到顾林身边,笑容流露几分恭维。 昨日她在梁帝跟前的那番巧辩已经被当时同行的使臣绘声绘色的讲给了众人,一干使臣无一不佩服她。 “好吧……” 顾林点点头,随即跟随使臣走向专门为她准备的马车。 却在上车前忽然转头,问向那使臣:“你可知苏大人在哪辆车中?” 使臣一愣,随即讪然一笑:“参将说笑了,使臣团中没有苏大人。” 说完像是怕顾林再问,立刻抽身离去。 “有意思……” 顾林看着那使臣有些慌张的脚步,不由得微微牵起唇角。 看来,这位苏大人的身份比她想象中还要特殊…… 不久,众人各归其位,使臣队伍开拔发轫,朝着晋都方向远去,扯了长长一条弧线,仿佛一路蔓延至天边。 梁国都城城楼上却立着一道苍劲冷峻的黑色身影,许久不曾动弹一下,只静默的望着其中一辆马车。 “侯爷为何不出面相送?”一旁,随侍护卫终于忍不住问。 杨昭凤眼微斜,睨了护卫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第7章 你才梁狗! 使臣团一路南下,刚出上京周边三邑,沿途便已有零星的难民,再往南,更是饿殍遍地,贼寇四起,此间,尤以后周故地最为严重,即便有军士随行护卫,使臣团也不敢不绕道而行。 半个月后,使臣团终于行至梁晋边境。 碍于再往前还要穿过一片密林才能抵达晋国,此时太阳已经当西,护军首领高健只得建议顾林提前歇脚。 入住的客栈颇为破败,仅有一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汉忙前忙后。 顾林坐在大堂一角,背靠着土墙,一脚大大咧咧踩在长凳上,屈膝撑着胳膊,拇指指腹摩挲着下巴,嘴角微挑,饶有兴致的盯着那老汉。 “大人,这客栈也没什么食粮了,老汉只能做点粥和野菜,您看,不然我们自己做?”高健听明白老汉的意思后,转身走到顾林跟前问。 议和本就是为了顾林,此行自然事事以她为先。 不过,碍于此前她在上京遇刺,高健等人十分仔细,出了上京后便不再唤她参将,有意隐瞒着她的身份。 顾林笑道,“弟兄们还有这手艺?” “都是上过战场的男儿,谁还没背过锅生过火呀?”高健爽朗一笑,这一路相处下来,他对顾林也颇有好感。 “那好,你们看着忙就行。”顾林也痛快得很。 谁知刚说完,那老汉却跑了过来,一脸难色,“大人,军爷,这可不是手艺的问题,实在是无米下锅呀!” 他那厨房里的东西还得留着以后勉强维持温饱呢,这要是让他们都给吃了还得了? 再说了,一看这个大人,就像是那不知事的纨绔小少爷,哪儿懂得什么人间疾苦啊! “米?我们有啊。” 顾林咧嘴一笑,说着,冲高健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去运粮草的马车处提了一袋白花花的大米过来。 看着那随意扔在桌上的大米,老汉眼睛都直了。 “现在能借厨房给我们用了吧?”顾林又问。 老汉连连点头,盯着那袋米,两手攥紧了腰上的围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高统领。” 看着老汉的神色,顾林忽然又开了口,“我先上楼歇一会儿,饭做好了送到我客房来。” “好嘞大人,您好好歇着。”高健答得爽快,一边已经将米交给了手下的军士。 不多时,老汉就被数名士兵围着去了后厨。 二楼客房里,顾林斜斜倚在窗边,低头看见院中这一幕后才关了窗。 也不知道那位消失了半个月的苏大人,现在是不是也暗中盯着此处? 院中炊烟很快燃起,两刻钟后,高健亲自送了热腾腾的饭菜上来,虽然还是以野菜为主,但清粥换成了白花花的大米饭,只闻着便觉得清甜。 “这可是梁国国库里存着的米呢。”看着那米饭,顾林忽然笑着叹了一声。 是她昨日从梁帝那儿讹出来的,因为时间紧急,使臣团第二日就要离开,只得拨了国库的存粮…… 高健不知她为何感慨,见她盯着那碗饭,便笑着说:“可不是么,这么好的米可少见了,大人快趁热吃。” 说完就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只是,顾林却一直没动筷子。 此时夜幕已至,她在等那些始终没有出现的人。 一刻钟后,楼下终于传来一阵响动,以顾林的耳力,隐约能辨别出来者约莫三四十人,高健的声音随即响起:“保护大人!” 话落,兵刃出鞘的声音跟着传来。 “交出粮草银钱,饶你们不死!”对方也扬声说道。 紧跟着,打斗声响起,但不多时便又静了下来,只听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传来,随即高健有些虚弱的质问: “你们……居然在饭里下药!” 顾林双眼微微一沉,是时候了。 第8章 好你个顾林 随即顾林背着手下楼,果然看见大堂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中了招的护军与使臣。 “大人?您没事吧?” 高健还凭借过人的体力撑着,但,眼中顾林的身影已然恍惚起来。 “没事,你好好睡一觉,我来就好。” 顾林眉目含笑,神色云淡风轻,负手站在破旧的楼梯口,即便周遭杂乱不堪,她也依然显得翩翩若仙,仿佛不染纤尘。 “这些人是来抢粮的,还给我们下了药,看来,那老汉跟他们也是一伙的!”高健十分气愤,想不到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汉竟然会做这种勾当…… 谁知话刚说完,对面领头的黑衣人却解释说:“我们可没下药!” “那,就是你们来得巧了?”顾林偏着头,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纯真得很,信手捻起了一旁桌上的筷子打量着。 黑衣人头领身形一僵,正欲辩解,一股强大的威压忽然从顾林身上迸射而出,几乎来不及反应,那竹筷便裹着凌冽疾风朝他刺了过来! 好强的力道! 黑衣人心惊,忙折身躲闪。 然而紧跟着,顾林拾起筷筒手腕运力,十数支竹筷又飞速袭了过去。 几名躲闪不及的黑衣人眨眼间就负伤,竹筷或穿臂而过,或半截没入骨肉当中! “还不一起上!”黑衣人头领终于再次站稳,咬牙下令。 谁知,刚刚气势外露的顾林却忽然悠闲的往凳子上一坐,淡淡道:“你们没打算杀我,何必装成这幅样子。” “你……” 黑衣人脚步一顿,满眼惊愕。 “大人?”还强撑着的高健也疑了一声。 “跟了一路了,再不动手,明日我们就到了晋国,到时候下手,我若纠缠起来,只怕你们家那位大人不好跟皇上交代。” 顾林不急着去管高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黑衣人。 原本她还不太确定,可一听黑衣人说没有下药,心头就明了了。 “说吧,他又耍什么花招?”顾林说着又拾起一根竹筷,语气悠闲却夹杂着丝丝凉意,“刚刚只是小作惩戒,要是不说清楚,这筷子可不留情面了。” 黑衣人赶紧老实起来,垂着头低声道:“让我们将您掳走。” “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凭你们几个就想掳走我?”顾林不信。 那天她跟梁帝的人恶战时那位苏大人分明就在屋顶上看着。 “参将,我们只知道这些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他现在似乎明白为什么这顾林能引起大人注意了。 “那老汉呢?”顾林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开口问。 “不清楚。”黑衣人摇摇头,随即恍然大悟,“参将是说,下药的是那老汉?” 顾林眉头微微颦起,“去找。” …… 于是剩下三十余名黑衣人顿时鸟作群散般撤出了大堂,唯独黑衣人首领还留在此处。 他莫不清楚大人是什么目的,话虽然可以交代给顾林,但人不能轻易放跑,所以,还得看着。 顾林原本不想搭理他,可一阵静默后,忽然察觉了什么,冷声道:“躲起来。” “啊?”黑衣人没反应过来。 但话音刚落,也察觉周围似乎有另一队人靠近,再看顾林笃定的神色,立刻往暗处藏了过去。 “小子,留下钱粮,饶你不死!” 不多时,一彪形大汉扛着弯刀踏入大堂,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手持兵刃的喽啰。 见周围人都已经被迷药迷晕,只余下一名看似弱不禁风的白面公子,顿时心头大定,气势汹汹。 “你确定是你饶我不死?” 顾林眉头一挑,这年景下,这句话似乎挺常用的,打劫的和装打劫的都挂在嘴上。 看来,这便是那老汉真正的同伙了。 “梁狗,你的手下都已经中了迷药,竟然还敢嘴硬?”大汉恼怒,抬手一刀落下,面前木桌就散了架。 第9章 貌美无双的丞相 刚昏昏沉沉快要扛不住药效晕过去的高健,听见这一声梁狗顿时又来了精神,使出浑身力气怒骂道:“你、你才梁狗!” 顾林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老高,你就好好睡你的不行么?” 军中汉子一向直爽,但耿直到高健这程度的却是不多。 然而高健这话却似乎也激怒了大汉,顾林话音没落,大汉就将手中弯刀扛起,指着高健骂:“你胡说!我等誓死不为梁国人!兄弟们,上!” 说完,一脚踢飞了跟前横躺着的凳子往顾林跟前大步冲了过去。 顾林却依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嘴角轻挑眉眼含笑的看着众人,见大汉已经临近跟前,还不慌不忙的抬手取了一只干净的水杯,到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恰好,对准了大汉停下的位置。 大汉看着顾林的动作,身形一顿,随后一脚踩在凳子上,手中弯刀也竖着插在脚边,身子前倾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笑着问:“嘿嘿,你这小子,知道打不过,认怂了?” “不过是粮草军需而已,你们要,拿去就是了。” 顾林笑着说,可大汉听了却忌惮起来,收回凳子上的脚站稳了打量了顾林一会儿,这下,才终于觉得他这一身气度不像普通公子哥,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了,让人看不透。 正在他犹疑间,顾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你们要告诉我,拿了粮草军需,要用来做什么,不然,免谈。” “哈,你的人都已经不行了,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没事,但,现在你好像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吧?”大汉勉强笑了笑,握着弯刀的手却暗中使力,已经准备好随时给顾林致命一击。 “不然,你回头看看我有没有?”顾林嘴角一弯,眼落星辰,笑得可比他自在多了。 大汉迟疑片刻,不等他动作,他手下的人就已经回了头,随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道:“大大大,大哥!他们,他们还有人!” “什么?” 大汉赶忙转头,却见三十余黑衣人正站在大堂外,已经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参将,人找到了。” 与此同时,其中一黑衣人看着顾林禀告,说完,另一名黑衣人将惶恐不安的老汉提了过来,扔在大堂里。 所有人,压根没把这几名贼寇放在眼里,也根本没想过要救顾林。 那可是能灭了他们这一群人的主,哪里用得着他们操心? “张大爷?” 大汉却顿时目眦欲裂,惊呼一声后,几乎下意识就后退一步,一刀横在了顾林肩上,威胁道:“马上放人!不然,我让他人头落地!” 然而黑衣人没动,更有几人反而稀稀拉拉的抱起胳膊来,好像在等他动作。 “你们没听见吗?”大汉急了。 话刚说完,只觉得手腕一凉,紧跟着剧痛传来! 低头,只见三根白玉似的手指横在自己手腕上,那么细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手指,却生生将他的手腕拧得变了形,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力道刚刚一松,弯刀就顺势落在了顾林另一只手里。 本是一把颇有重量的武器,她拿着却还掂了掂,随后毫不费力的往前面一扔。 刀尖直直插入地面,挡在其他跃跃欲试想要上来搭救的喽啰跟前。 与弯刀一同落地的,还有被顾林推开,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大汉。 所有贼寇,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纨绔少爷? 张大爷,你,害人不浅啊! “说吧。”顾林终于又开了口。 大汉恍惚着,愣愣的问:“说、说什么?” “要粮草做什么。” 还是刚刚那个问题。 于是大汉想起来,他说过,要粮草可以给,只要说明缘由! 再低头一看自己那虽然还阵阵痛着,却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手腕…… “多谢大人手下留情!”大汉痛呼一声,紧跟着翻身跪地,对着顾林磕了个头。 他终于明白了,人家一直都没打算跟自己计较! 又解释道:“我们,我们是从后周逃难来的后周遗民,梁帝暴戾,我们不甘受辱,这才落草为寇,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打劫过其他难民,只盯着梁国的官兵,还,还把劫到的粮食都分给难民们……我们真的没有做坏事啊大人!” 顾林听着,缓缓点头,“所以,张大爷看我们从梁都方向过来,便以为我们是梁国的官兵?” 难怪一见面就喊了一声梁狗。 第10章 顾林,你敢! 一个时辰后,三十余名没受伤的黑衣人护着运输粮草的车马,以及那百匹良驹,跟着老胡等人离开了客栈。 老胡便是那贼寇头领。 剩下几名之前被顾林打伤的黑衣人则留在客栈里,与首领一起帮着张老汉收拾残局,给将士们服下解药。 气氛有些诡秘。 几名黑衣人埋头做事,谁也不敢问首领为什么要听顾林的话。 可能是因为打不过,可能,是因为人家有胆魄。 反正事已至此,只盼着活干完后顾林肯跟着他们走一遭,他们也算完成了任务。 却不知,他们家大人此刻已经亲自找来,正立在顾林跟前。 “苏大人,好久不见呐。” 二楼客房,顾林往窗台上斜斜一坐,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壶,笑吟吟的望着刚从窗户飞身而入的苏何。 明明英姿飒爽,可那几丝被夜风撩动的头发却给她的眉眼添了几分朦胧之意。 不过,这清幽月色却挡不住苏何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 他俊脸阴沉,盯着顾林冷声道:“顾参将,你觉得这样就能困住我么?” “怎么?苏大人嫌我捆得不够紧?不然我再使点劲?” 顾林神色懵懂的看着苏何身上的绳网,问得很是认真。 说着,就抬手握住了那绑在一边的麻绳。 “你敢!”苏何下意识开口。 说完却见顾林眼底笑意更浓,当即也笑了笑,“好你个顾林,竟然敢自私处置梁国赔款,还布下机关捆绑同僚,你就不怕到了京都我参你一个通敌之罪?” “同僚?”顾林眨眨眼,脸色越发的疑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可是,使臣团里没有你苏大人啊,你那天还见死不救,今日这军需粮草也是你的人运走的,所以,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是敌国奸细。” “你确定我的人会将粮草给那些贼寇?” 顾林脸色一僵,“你敢!” 苏何挑眉看着顾林,“若你给我磕头认错,我可以下令,留那些人一命。” 磕头? 顾林笑了笑,“做梦!” 话落,手中麻绳一抖,下一刻,被死死锁在绳网里的苏何再次破窗而出。 被顾林扔出去了。 顾林紧随其后,也从窗户翻身往下。 眨眼间苏何已经落地,只是那一身红衣之下劲风四起,绳网早已经被震碎,身上不残留一丝一寸。 “就知道你有本事!” 顾林笑得凌冽,手里那半截麻绳还在,说着,扬手就往苏何身上抽了过去。 苏何侧身,抬手接下,二人便就此僵持起来。 互不相让。 不消片刻,麻绳生生断裂,两人双双往后小退了半步,又几乎同时站定。 四目相对,眼中都浮现一抹忌惮。 这个人,竟有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实力? “参将?大人?你们怎么……” 大堂里,黑衣人听见动静先跑了出来,见这情形却是问了一半就赶紧住嘴。 偏巧,刚服下解药体力尚未恢复的高健落后了一步,跟过来一看,愣愣的疑了一声:“丞相大人?您怎么来了?” “丞相?” 顾林双眼微微一眯,盯着面前的红衣男子。 “是我,如何?” 苏何见被戳穿,索性一拂衣袖,坦然承认,一双带着魅气的桃花眼斜睨着顾林,气势睥睨。 不过小小参将,竟然敢对丞相动手,他倒要看看,他顾林到底有多大胆,还敢不求饶? 谁知,却见顾林眼中毫无惧意,不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还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抱着胳膊叹道:“早就听说晋国的丞相是个貌美无双的浪荡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却又撇撇嘴有些遗憾,点评道:“只可惜,妖里妖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花魁女扮男装呢。” “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么样,我妖里妖气?” 苏何额头青筋隐隐乍现,不但没等来这人的跪地求饶,居然还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了痛处,这要他如何忍得? “难不成是我妖里妖气?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穿成这样总怪不了别人吧?”顾林姿态轻松,脚下却已经暗自用力。 说完,果然看见苏何抬手就打出一道气劲。 顾林当即足尖一点腾空而起,紧跟着朝苏何袭了过去。 ……又打起来了。 第11章 丞相大人难得夸人 两刻钟后,张老汉与一干使臣默默望着已经化作废墟的厨房,高健派军士与黑衣人一道,紧急从坍塌处抢救着本就不多的存粮。 忽然,不远处山谷里一声轰鸣乍响,顷刻间夜鸦群飞。 有使臣缩了缩脖子,心有戚戚道:“我等,该感念参将与丞相大人手下留情呀。” 旁边有人深以为然,“是啊,还好打的是厨房……” 山谷里,林中劲风猎猎,顾林与白苏相对而立,中间隔着约莫铺了一丈宽的大小石块,皆因山体被二人打斗祸及所致。 此刻,两人早已没了平日那懒散悠闲的姿态,顾林冷着脸,眼神凌厉,带着狂妄与征服的意味,而苏何脸上,却多了一份无可奈何。 这顾林简直就是疯子! 明明是先挑衅的那个,结果却理直气壮的追着他打? “你还来?” 见顾林终于掏出了腰间匕首,苏何脸色一变。 “谁让你不说实话!”顾林怒道。 打斗至林间后,她便问了他是否知道顾奶奶的死因,这半月来,她一直在等他出现,不然今日又怎会提前布下绳网等着他? 此前故意挑衅,也不过是为了将他从人前逼开才好问话,然而他却没有正面回答,所以,她只能下狠手了。 “你以为皇帝做什么事情都会跟我说?”苏何无奈道。 顾林轻轻勾了勾嘴角:“那你就是故意给我地图让我去泄愤,诱导我入宫行刺了?” “……我觉得有可能是他,这样行了吧?” 苏何气息一滞,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在梁都时,觉得此人能打好斗,行事冲动,便想要利用一二……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难缠,还比自己想象中聪明! “理由?” 顾林想了想,收起了即将进攻的姿势,站好问。 苏何抿抿唇,从鼻息间叹了口气,也总算明白过来他今夜为何如此,原来,是因为奶奶死了心中有气…… 思及此,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深邃,轻声道:“若梁帝想要让你臣服,必定对你以礼相待,恨不得将你奶奶和弟弟供养着,所以才会派人去接,但若你的心在梁国生了根,那你又怎会继续为晋国所用?” “可这一点,能想到的人应该不少。”顾林打量着苏何,不动声色。 苏何却似乎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即问:“你是说,梁帝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顾林点点头,“既然你我都能想到,恐怕,我们那位皇上也没那么傻吧?如果我发现是晋帝所为,那必定会设法刺杀,这样一来,即便我不能杀了晋帝,也绝不会为晋国效力,或许还会转而投了梁国。” 谁知说完,却见苏何笑叹着摇了摇头,“那你是真的不了解我们的皇帝。” 顾林微微颦眉,这位丞相大人,似乎并不那么敬重晋帝? 思索间,苏何的声音继续传来:“既然人已经到了边境,不如先去晋都,等慢慢调查清楚再说,届时即便杀回梁都又有何不可?” 杀回梁都…… 苏何的声音带着笑意,美艳绝伦的桃花眼里似乎泛着星光,眼尾微微上挑着,轻佻散漫之余,又不乏英气,说的分明是会掉脑袋的话,可却又那么随意,仿佛是与顾林开个玩笑,轻松恣肆,毫无顾虑。 若不是有足够强大的靠山,便定然有着深不可测的能力…… 顾林看不透他的意图,只在心中小心忌惮起来,沉默片刻后,又道:“老胡等人并非恶寇,还望你手下留情。” “我倒是想手下留情,可皇帝未必答应,梁国赔付的事情已经传得天下皆知,若你想留他们性命,与人休养,总该找一个理由瞒下才是。”苏何轻笑道,一副若是顾林拿不出办法来,就只能将那些军需追回的样子。 不必他说,顾林也心知肚明。 一国丞相偷偷跟随使团潜入敌国,若皇帝不知情,是不可能的,这背后定下议和计划的人应该就是苏何才对,而梁国的赔款和军需若丢了,最后被问责时也自然是他先担待着。 他要拦下此事,无可厚非。 顾林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眼中幽光一闪而过,随即抬首分外真诚的望着苏何,“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丞相大人,要不要过来听一听?” 第12章 弃武从文 “直说便是,此处无人。” 看着那双忽然变得澄澈的眸子,苏何心中暗觉不妙,想也不想便拒绝。 顾林顿了顿,随即将匕首一收,神情人畜无害,笑着说:“既然大人不愿意动,那我过去说!” 话落,抬脚就绕着碎石往苏何跟前走。 “你站住!” 苏何越发警惕,往后退了半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人要是提着匕首来逼他就范,他反而觉得正常一点。 如此一想,苏何眼神微微一闪。 对面,顾林几乎同时运气轻点足尖,直接施展轻功越过那片碎石。 苏何猛地深吸一口气,扭头便跑! 顾林见状,扬唇一笑,伸手抽出一直缠在腰间藏好的长鞭,只听“啪”的一声,长鞭破空而至,顷刻间缠上了苏何的腰身。 “顾林,你敢!”苏何大喊。 …… 一个时辰后,顾林扶着身受重伤的丞相大人回到客栈。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却又想起是顾林在与苏何打斗,一时不敢多问。 反倒是顾林,扬声招呼说:“还不帮忙搭把手?丞相大人为了追回军需粮草可是与贼寇大战了三百回合!” “啊?参将和大人,去追贼寇了?”有人惊疑。 顾林看了鼻青脸肿的苏何一眼,颇为惋惜沉痛的点了点头,“怎奈山路崎岖,我们又不熟悉地形,最后还是被贼寇逃脱了。” 老胡等人来的时候,除了高健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被迷晕,即便是高健,也不清楚最后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来了贼寇,还要夺走粮草银钱。 所以,真相如何只有顾林和苏何等人知道。 “哎呀,快快,随行大夫呢?”有使臣听罢赶紧招呼上了。 于是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顾林亲手将苏何送上了二楼客房,大夫来时,她还拍了拍苏何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宽慰道:“丞相也不必气恼,不过是一年的军需罢了,将来我一定找梁国人再讨回来!” “顾参将在这方面,颇有本事,本相,自然放心。” 苏何声音凉凉的,忍耐着肩膀上的痛意。 “丞相放心就好,夜已深了,我也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来探望丞相大人。”顾林笑呵呵的起了身,仿佛压根没听出来苏何在嘲讽她惯会讹人。 她走后不久,其他人也被苏何遣退出来,只留下大夫为其上药。 后半夜,客栈各处都已经熄灯,为了节省资源,张老汉连门口的灯笼都懒得点,反正这年景下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夜里在边境赶路。 然而一道黑影却从东边山脉窜了出来,望着二楼某间客房窗外悬挂的红绸,直端端奔袭而去。 “主子……” 流音从窗口闪身入内,跪在床前,压低了声音。 床上,方才还仿佛熟睡的苏何睁开了眼,冷声道:“查的怎么样了。” “确是青陵军统领白云纲之子。”流音回答。 “白弈……” 苏何望着头顶房梁,双眼微微一眯。 顾林和白弈,会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白弈几次相护?莫非,沉寂了十七年的青陵府终于要入世了? “但顾林确实从小就长在黄山村,据说,是因为弟弟打死了人被下狱,为了救弟弟大闹府衙,恰好白弈云游路过,看他有些能耐就提议以军功换弟弟一条命,他,不像是从青陵州出来的人。” “可若只是一个普通人,白弈怎么会将他交到慕容炎手下,还暗中为他奔波?” 流云打探回来的消息并不能让苏何完全信服,他反而觉得,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 察觉流音还要开口,他抢先道:“此事不宜在此地多说,你先回京准备。” 流音立刻称是,微微迟疑后,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床上有好几处包扎痕迹的人影,关切道:“主子怎会受伤?” 此处环境简陋,没有床帐,他方才进门就已经发现苏何受伤。 “……顾林打的。”苏何干巴巴道。 “主子的身手应该不在他之下……”流音疑惑。 “他比我想象中聪明,若是不让他占到便宜,以后只怕会处处防着我,这点皮肉之苦无碍。” 这意思,顾林能打到他全因他主动示弱…… 流音对主子的话不疑有他,看他神色淡然,便也放下心来,再次行了一礼后,抽身悄然离去。 第13章 谢丞相大人嘴下留情 次日使臣团终于顺利入了晋国地界,临行前,顾林大方的将从苏何身上讹来的银票交给了张老汉,嘱咐他用来修葺厨房,聊表歉意。 千两银票,别说是修一个厨房了,便是将这客栈里里外外装饰一新都花不了十分之一的钱! 但顾林既然给了,也清楚张老汉定会将银票交给老胡处置,好去救助更多的难民,昨日,老胡本就与她有过约定,不然她又怎会放行。 一行又将近十日,晋国都城的大门终于入了顾林的眼帘。 礼部官员一早携着百姓等候在门外,可称得上夹道相迎,重盼所归。 与此同时,提早一步悄悄回京的丞相大人,此刻正站在御书房里,双手笼着衣袖,垂着眉眼默不作声,一身紫色官袍称得他肤色更为白皙,只是,那俊脸上却还残余些许暗青。 对面,晋帝脸色阴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僵持。 直到一滴墨从手中笔尖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已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上,晋帝才终于收回了视线,低头顺势运笔将那墨水晕开,一面不动声色的问:“依你的意思,那些贼寇是梁帝的人?” “若不是精心挑选的人,以顾林和高健的身手,怎能轻易就得逞?想来,梁帝心胸狭隘,性情暴戾,在顾林手上吃了亏,必然不会甘心送上赔款,何况,还有百匹良驹。” 苏何面色淡淡的,说完之后,一锤定音道:“皇上,梁帝此举,只怕抢走钱粮挽回损失是小,让您对顾林存疑,让我大晋损失良才才是真。” 顾林此前本就救治了梁国瘟疫,又破天荒的从梁帝手中要来了赔款,虽然桩桩件件皆是惊世之举,可却难免让人觉得他与梁国之间关系密切…… 如今,赔款丢失,晋帝未必会问责,但对那本就不知是否真心效力的顾林,定然会再添忌惮。 晋帝笔尖一顿,再次抬起头来,眼中没了方才的恼怒,转而化作探究,问:“这么说来,你也觉得顾林此人可用?” “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是闲散惯了性子有些跳脱,不过,皇上天威盖世,定然是能够驯服的,日后我大晋必将多一名良将贤臣。” 苏何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十足坦荡的看着晋帝。 “朕还从来没见过丞相如此夸赞旁人,看来,顾林此人确实有些能耐。” 晋帝打量了他片刻,见他那一惯倨傲的眉眼里竟然染上了一抹凝重,不禁眸色渐深,暗暗点头道:“那朕,就等着看他来日如何再将那些军需粮草要回来吧!” 说罢,看着苏何脸上那一抹暗青,不忘皱眉嗔了一句:“你平日也疏于武艺,又何必亲自上手?这脸上竟然还挂了彩,一会儿怎么去见文武百官?还不快让福安给你敷一下!” 苏何离京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对外只是称病,皇上一惯宠信丞相,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丞相也是常有的,至于使臣,那可都是苏何精心挑选的人,不会乱说话出了差错。 于是苏何老神在在拱手谢恩,闲庭信步的就往御书房外走。 门口,一小黄门匆匆入内,见着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随后才紧跟着往里去,通报说,使臣团已经入城了。 苏何留意着动静,嘴角轻轻一扬。 顾林,路,本相可是已经给你铺好了,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呢? 半个时辰后,晋帝移驾奉安殿,百官入朝,十余名使臣亦是殿前觐见,顾林则携两名从梁国救回的副手,随着高健一道等候在殿外。 身为参将,顾林已然戎装加身,一袭银色铠甲在夏日艳阳下煜煜生辉,她身量与男子相比虽然略显单薄,但在女子中也称得上高挑,又英姿飒爽,气势过人,此时更是一改往日的散漫,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即便远远望去像是被两名副手夹在中间,却也并不显得她弱小,只让人略微觉得她还需再长两年方能褪去少年模样罢了。 不多时,小黄门前来通传,皇上宣参将觐见。 第14章 赶紧离开京都 于是顾林拱手道谢,带着两名副手昂首挺胸大步踏入殿中,大殿穹顶雕龙飞凤,四海升平,皇家威严扑面而来。 满朝文武,殿前黄门內监,近百双眼睛顿时都落在顾林身上。 崇敬,惊异,狐疑…… 那被慕容炎说成杀神一般的顾参将,进可一人奇袭千人营地,退可稳守孤城月余宁死不屈的猛士,竟然……如此瘦小? 凭着这身板也能扛得住敌军的袭击? 所有人,包括晋帝在内,都感到不可置信。 “这……便是顾爱卿?” 待顾林跪地行礼,晋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抬手捋了捋胡须,满腹惊疑。 “末将顾林。”顾林朗声答。 “噢……”晋帝缓缓点头,一时间冲击太大,竟让他连准备好的话都忘了,默了片刻,才忽然开口招呼:“快,爱卿快起,一路行来着实辛苦了。” “末将一心只想快些回到故国,不苦。”顾林应着,又对晋帝叩首一礼,这才终于起了身。 下一刻,却听晋帝叹道:“顾爱卿果然心系家国,又有惊世之才,难怪就连丞相也对爱卿夸赞不已,说爱卿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实乃兴国安邦的良将啊。” 丞相大人? 顾林刚刚站稳,乍听此言下意识就往百官之首望去。 却见那人身穿紫衣配着金带,也正回头,望着她扬唇一笑。 奸诈! 顾林眼神一凌,面上却不动神色,复又垂首敛眸。 “……慕容将|军在班师回朝后也对顾爱卿颇为赞扬,直言将爱卿留在军中恐怕屈才……” 另一边,晋帝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 皇帝当惯了,生怕让人一下就揣摩出来自己的小心思,这说话也自然爱兜圈子。 顾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副心神都琢磨着那奸相是个什么意思,竟然会好心夸她? 难道他不知,她回朝就是为了报仇? 就不怕她惹了祸,晋帝连带着他一起怀疑? “……顾爱卿看,朕如此提议可好啊?” 高台龙椅上,晋帝总算自以为得体的将话问了出来,然而下方顾林却没有反应,于是,便只得故作亲切的问:“顾爱卿?” 顾林猛地回神,抬头望着晋帝。 “皇上,顾参将一路车马劳顿,想来是累了。” 苏何忽然插话,说着,侧身看着顾林,眉眼含笑,“既然顾参将一心为国效力,那定然不会辜负了皇上的栽培才是,本相,这便先给顾参将道喜了,哦不,现在应该唤一声顾郎将了。” 郎将? 顾林一怔,怨自己刚刚只顾着琢磨事情,竟然没仔细听晋帝说话! 但她此时反应迅速,不多看苏何一眼便又对晋帝一跪,“皇上,末将,想要从文!” “从文?做文官?” 晋帝惊疑。 满朝文武也十分诧异。 凭着军功当一个羽林中郎将不好吗? 威风又清闲,来日有了战事,便可继续冲锋陷阵驰骋沙场,怎么反而要弃武从文? “这……似乎还未有武将从文的先例啊……”晋帝声音沉缓,微微颦眉。 于是顾林脑中灵光一现,自信满满的笑道:“皇上,方才您不是也说,丞相大人夸末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么?做文官,末将有这个信心,再则,如今梁国大败,又已签订了五年的休战协议,末将担心五年之后再上战场,自己已经能力不济,不如借此机会从文辅佐皇上,为家国鞠躬尽瘁,竭力尽心。” 身逢乱世,虽然正是武将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但对顾林而言,更重要的还是查清奶奶死因,为奶奶报仇雪恨,羽林中郎将看似威风,却并不能涉及内政。 所以,来时路上满心怨愤平息下来后,顾林已然想好,要当一个手握大权的文官! 因为只有成为皇帝近臣,才有可能探听到当时的机密…… “皇上,末将以为,丞相大人所言甚是,顾林确实才学出众,军中议事时他没少出谋划策,可谓字字珠玑,若是他自己选的路,想来定是有把握的。” 见晋帝仍有迟疑,定北侯副将,慕容炎也站出来为顾林说话。 又思量了一会儿,晋帝终于点了头,“既然你有此诚心,朕便……准你先做谏议大夫,若你真能在文治上有所建树,朕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顾林此番可是立了大功的,便是凭着战功在朝中换一个勋爵当着混吃混喝也无人敢说什么,何况,人家还说了要竭力尽心鞠躬尽瘁…… 第15章 她,到底是谁? “顾大人。” 散朝后,顾林站在奉按殿台阶下,正与两名副将解释自己从文之举,宽慰二人不必挂念她,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慵懒带笑的声音。 顾林脸上笑容微微一僵,拍了拍其中一名副将的手臂,“回营去吧,我虽不在军中,但日后仍可常常往来。” 于是两名副将依依不舍的拜别了顾林,几乎三步一回头,默默跟着等在一边的高健离开。 与此同时,苏何悠悠闲闲的晃悠到了顾林跟前,双手依旧笼在袖袍里,玉树临风身姿翩然,脸上那为了让晋帝信任故意留下的青紫已经被福公公敷散,已然恢复了以往的倾城容貌。 “下官还未谢过丞相大人。” 顾林扬唇一笑,毕恭毕敬的对他鞠了一躬。 “哦?顾大人似乎该谢本相良多,也不知,这会儿谢的是什么?”苏何笑着问,一双桃花眼里泛着光亮,打量着眼前的小身板。 “谢丞相大人嘴下留情。”顾林语速不紧不慢,脸上笑意更浓。 虽然她算是借了他的力,这才说服皇帝当了文官,但是,他不该知道她的打算才对,那么跟皇帝夸她,不是把她往原来不想走的路上逼么? 苏何也不在意她言语带刺,反而抖了抖衣袖,慢条斯理的整理起来,看似不经意的说:“若本相再留情一些,只怕顾大人便要成羽林中郎将了。” 说完,一拂衣袖,抬脚就走。 顾林愣了愣,看着那颀长的身影从自己跟前走过,不禁眉头一皱。 他的意思,在殿上喊她那一声,是看出她在走神故意提醒她? “顾兄弟!” 没等顾林想明白这奸相到底什么意思,身后,又是一声爽朗的招呼声传来。 顾林眨眨眼整顿神思,随即转头冲着来人咧嘴一笑,“将|军!” “说了认作兄弟,怎么还这么客气?” 慕容炎兴冲冲的走过来,脚下不停,长臂一伸就落在了顾林肩上。 顾林嘿了一声,也抬起手来跟着慕容炎勾肩搭背,“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 “就是因为好久不见,才更不能生疏了!走走走,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已经让周元他们在我府上等着了,这回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得了,之前在战场上就听说周元能喝,今儿我怕是要横着出门了。” 顾林笑骂一声,却乐呵呵的跟着慕容炎一道往宫门处走。 哪儿有半分嫌弃的意思。 本就是一直当男儿在养的人,家里还有个弟弟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和她打闹,顾林便是想有点女儿家的姿态也没机会养出来,若非年纪渐长,身体有了变化,她恐怕都忘了自己原是女子。 何况,师父还说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是女儿家,否则恐怕有性命之忧。不过是何缘故,师父却闭口不言。 顾林一惯听师父和奶奶的话,转眼间当真长成了少年模样。 慕容家便是定北侯府,定北侯如今还在戍边,此番大捷只派了世子慕容炎班师回朝,慕容炎自由随父从军,性子瞧着大大咧咧的,可却也是行兵布阵的一把好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军中副将,世人不称世子,只称将|军。 定北侯府门前,二人还没走近,十数名一同参与了燕州之战的将士就围了上来,各个都眼含殷切望着顾林。 顾林一身白皮眉清目秀的,立在汉子群中更显得与众不同,仿佛众星拱月。 不远处街角酒楼雅座里,苏何兴致盎然的盯着那一幕,轻声喃喃道:“这顾林……倒是颇能得将士们的喜欢。” 若说慕容炎是因为白弈的嘱托对顾林多加照拂,那么,越是走后门的,不应该越是受人排挤么? 可顾林偏偏不同,这一路行来,苏何发现就连高健等人都对他十分亲近。 这个人,好似天生带着一种灼人的光芒,热烈得很,稚气未脱的小脸粲然一笑,便让人觉得欢喜…… 越是如此,苏何心中也对这人越发好奇起来。 “大哥!” 这时候,定北侯府门内又窜出一道人影来,鹅黄色的裙摆飞扬着,眼如流星眉若柳叶,几丝英气萦绕在眉目之间,整个人娇俏又飒爽。 “这是舍妹,慕容欣。”慕容炎立刻介绍。 “这位一定是大名鼎鼎的顾参将了!” 慕容欣几乎一眼就望见了那道清瘦却潇洒俊逸的身影,一惯明媚的笑颜悄然染上一抹羞怯,却又直溜溜的盯着顾林。 第16章 人给我,怎么样 顾林与慕容欣对视,也从来不知女儿家的羞怯是个什么感觉,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只知道拱手行礼,微微垂着眉眼,学着男子一般,不敢对内眷无礼。 “还喊什么参将,顾林现在可是谏议大夫了!文官!”慕容炎也没察觉什么,张口对着慕容欣道。 “那……便是顾大人?”慕容欣心头又是一动。 想不到顾林不但能在沙场建功立业,竟然还能从文治国? 恰在此时,对面顾林温和一笑,轻声道:“郡主怎么喊都是使得的。” 对待姑娘她一惯温柔,在她看来,小姑娘就得是疼着宠着的,只是从来忘了将自己算在其中。 “是了是了,快些进门,老站在门口算什么。” 慕容炎招呼着,几乎赶着众人进门,又急吼吼的喊了几嗓子让人拿酒设宴。 不多时十几人就在后院围坐起来,顾林也就着侯府的厢房将甲胄卸下,一身轻松。 沙场上不饮酒,这些将士们憋了三年有余,一直没能好好畅饮,回京后,慕容炎又担心着顾林,不曾设宴,这一坐下,热热闹闹的就喝到了傍晚。 顾林早已不胜酒力,即便暗暗运功驱散酒劲脸上也染了红晕,杏眼雾蒙蒙的,平添斯文之姿,越发俊俏起来。 正担心酒后失态,琢磨着找个什么由头先走一步,慕容炎却忽然倾身过去,悄悄在她耳边说:“顾兄弟,你可得小心了。” “小心?”顾林疑惑。 慕容炎也已然有些上头,看着眼前那斯文俊美的小人儿,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我看你与那丞相走得颇近,你可得小心一些,据说,他是个断袖!” “断、断袖?” 顾林的醉意顿时褪去了大半。 脑中忽然就浮现出苏何那张倾国倾城,比女子还要绝美的脸来。 原来……竟然是个断袖…… 恰在此时,管家从前院过来,通禀说吏部派人过来了。 “吏部?”慕容炎愣了愣,有些扫了兴致,“吏部派人过来做什么?” “世子您忘了?顾大人刚回京,还没去皇上御赐的宅邸瞧瞧就被您拉过来了,吏部的人久等大人不归,无法交接房契,只好派人来寻。”管家笑着解释。 顾林诧异,“我还有官宅?” “你怎么没有?半月前皇上就派人修葺了,挑的可是个上好的宅子!就在上林坊,离侯府不远!” 慕容炎当即接话。 “那我就先回去瞧瞧,我们改日继续喝!”顾林抓住时机,顺势告辞。 既然是吏部的人等着,慕容炎也不好再留,只得起身送顾林出门。 “还不跟着送大人回府?若是府上无人使唤你便先留下照料。” 门口,顾林与众人道别后,慕容炎紧跟着吩咐一旁的小厮。 顾林正要道谢,就听一旁吏部官员笑着解释说: “将|军多虑了,皇上担心大人刚到京中起居无人照料,早已安排好了得力的人手在顾府候着呢。” 顾林闻言,心头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又与慕容炎等人寒暄了两句,随后转身上了侯府备好的马车,与吏部的人一起前往顾府。 比起顾林的官职,这顾府着实是有些大了,光是那门楣便不像五品文官能住的地方。 然而顾林军功加身,却是当得起这样的荣耀。 进门,果然十几名小厮丫鬟正候着顾林回来,顾林仗着自己身上的酒意,简单招呼两句打发走了吏部官员,随后便跟着管家去了自己住处。 “你们先下去吧,我睡一觉。”顾林装醉,说着就趴在了床上。 两名丫鬟立刻上前,其中一人娇俏道:“大人,让奴婢们服侍您梳洗吧?” “不用,我身边不需要人侍候,你们自己忙自己的就是了,该歇就歇着。”顾林翻了个身,故意抬手挡住了眼睛,露出些许不耐烦来。 于是房中一静,两名丫鬟对视一眼,只好吹了灯,轻手轻脚的离开。 察觉房门被带上后,顾林这才重新睁了眼,眉目间不见丝毫困倦。 说是照料起居,可晋帝真有这么好的心? 顾林不信。 也不知,白弈现在在何处,她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当夜,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顾林门前飘过,门口值夜的两名小厮只以为眼花,来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跟我走。” 片刻后黑衣人闪身入了顾林房中,盯着那还躺在床上装睡的人说道。 第17章 知不知道她是女人 话音刚落,床上顾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惊喜万分。 “师父!你终于出现了!” 说着,她赶忙下床,走到黑衣人跟前,双眼葡萄似的亮晶晶的,正要说什么,忽然留意到自己手上还捏着刚刚察觉动静后,悄悄掏出来的匕首,于是讪然一笑将其收好。 肖劲却冷哼一声,“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顾林笑容一僵,随即低着头默默立着,不敢再流露丝毫情绪。 看她老实了,肖劲身上的气息这才缓和了一些,将手里一个包袱扔给她,“换上,跟我走。” 顾林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身夜行衣。 忍不住问:“师父要带我去哪儿?” 为何还要穿夜行衣? “赶紧换。”肖劲却只冷冰冰扔下这三个字,随后转身出了房门,立在院中。 他来时,已经将周围的人全都迷晕,只等着顾林换上夜行衣便可出发。 房内,顾林只得将原本的白衫换下,知道自己再问也是无用。 师父虽然教了她许多技艺,但是行踪却一向神秘,性情也十分古怪,她从不知师父是做什么的,家住何处,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到师父。 不多时,顾林收拾好出了房间,人还没踏入院中,就见肖劲头也不回直接提气纵身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往顾府外而去。 顾林赶忙跟上,可即便使出全力,也只能隐约瞧见前面的黑影。 师父的实力,她至今看不透。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行至京郊,肖劲终于停在一无人处。 “趁着夜色,赶紧离开京都。” 顾林刚落地就听肖劲开口,不禁疑惑:“为何?” “之后你去哪儿我不管,但是,梁都和晋都,不行,也不要再与青陵州的人接触。”肖劲不答,只继续吩咐。 “师父……”顾林越发疑惑,看肖劲神色坚定不移,想了想只好解释说:“我也不想来京都,我之前从军是为了用军功救顾江,现在来这儿只是为了查清楚奶奶的死因,等到事情结果,我一定离开……至于青陵州……为何也不能接触?” 黄山村,不就在青陵州脚下么? 若不是因为临近青陵州,多少能得到些庇护,那山村多半也会遭战火牵连,她也未必能平安长大。 然而肖劲却只说:“若想活命,你只管照做。” “师父?” 知道师父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顾林不免有些着急,又道:“我知道师父是关心我性命,可,我从来也不知为何我这么容易就有性命之忧,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若是为了活命,就不管奶奶的死因,我做不到,不论如何我都要为奶奶报仇!” 顾奶奶与她虽然不是骨肉血亲,可顾奶奶一生行善,凭一己之力收养了三个孩子,若没有奶奶,也就没有今天的顾林,她怎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放弃? 所以她可以听话,把自己当个男子养着,若不是为了救顾江,她也可以依着师父的嘱托,一直待在黄山村里,永生不入世。 但要她不为奶奶报仇,她做不到。 “我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防身,不是让你在战场上杀敌,更不是让你去为别人报仇的。”肖劲的语气终于有了染了一丝恼意,但,依然冰凉得骇人,态度更是没有丝毫转变。 “我……我在黄山村哪儿用得着防身?” 顾林实在不知该怎么劝说,不禁心下一横,“就算丢了性命,我也甘愿为奶奶报仇!” 她说得掷地有声,但肖劲听后却只吐出一句:“荒谬。” “那师父说什么才不是荒谬?不顾养育之恩就不荒谬么?” 顾林上了脾气,头一次在师父面前如此执拗,“还有上阵杀敌,虽然一开始并非我所愿,可看到那千千万万没有依仗的流民时,我是真心想要快些结束那场战争,这,难道也是荒谬么?如果奶奶的死与晋帝无关,那我也愿意诚心辅佐,使得天下国泰民安,这,也是荒谬?” “还是说……我的性命就比别人的性命值钱,所以我得藏起来躲得好好的,明明身怀技艺却只偏安一隅,不为家国效力,视旁人的性命如粪土?” 顾林接连质问,就差直接问出来那个从前问了许多次,却从来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了……她,到底是谁? 然而,不想肖劲听完后却说: “那我告诉你,你奶奶,是晋帝安排人杀的。” 第18章 奇怪的苏何 顾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肖劲又说:“若你要找晋帝报仇,我可以给你皇城地图和利刃,但是,不论成败,行动结束立刻离开。” “师父你……告诉我这个就是为了让我不留在京都?”她恍然反应过来,满眼诧异。 肖劲却又闭口不答,似乎默认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呀?师父,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顾林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是肖劲第一次妥协,告诉她真相,竟然只是为了让她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肖劲给的答案却和从前每一次一样…… “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谨记着我跟你说过的话就好,你母亲也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两个药瓶,往顾林手里一塞便施轻功离开,根本没再给她发问的机会。 看着那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的身影,顾林知道,这是故意不让她追上…… 每一次都如此,到底在逃避什么? 这京都城,又到底有什么危险?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顾林望着夜空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几样东西,一一打开看了看。 一个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一个,是能让人眨眼间昏迷的迷药,至于那匕首,虽然外观看似普通,但刀刃却可削铁如泥,比顾林之前用的那把好了不知多少。 这些东西,她全都一看便知,不因别的,都是师父这些年教给她的。 师父也从来只给她毒药不给她解药,因为师父说,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被别人药倒,他不需要,所以,便要她也能做到…… 可是今天他却告诉她,这些技艺,都是为了防身…… 扮成男子,也是为了防身! 叹了口气,顾林将心中杂乱的思绪藏好,又取了些药粉出来,依着师父教的方式藏好,随后扯了扯遮脸布挡住面容。 终于,循着脑中苏何给的地图,往大晋皇城奔袭。 不论如何,师父不会骗她,既然知道是晋帝那么,她必须要一试。 此时夜空月斜星稀,偶有一片乌云拂过,倒是很适合刺杀。 顾林轻而易举入了皇城,压低身形施展轻功步法匆匆疾驰在皇城屋顶,身轻如燕几乎不惊起任何响动,看似动作快速,却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屏息凝神谨记着地图上标记的机关与防线所在,巧妙避开一列列巡守的禁军。 晋帝的寝宫就在前方不远处,回京路上,她不知将那地图看了多少遍,绝不会记错。 只是此处的防卫是最为紧密的,仅一丈距离便设有三处守军,还不算侍候的宫人…… 趴在一处屋顶,顾林双眼紧锁着前方那宫苑,气息平稳,神色毫无波澜,几乎整个人都融入在夜色当中,即便是刚刚从脚下走过的禁军,也丝毫没察觉上方横着一个人。 然而她却已经计算好了最佳的切入位置,以及,所需时间。 寝殿里,晋帝终于放下手里的奏章,正喝着福安端来的养身汤,却忽然听见门外甲胄声响起,似乎正快速往寝殿后方移动,不禁眉头一皱。 福安察言观色,立刻解释道:“许是后宫里贵人们养的猫儿又跑出来了,皇上不必在意。” 若有刺客,禁军一定会先围住寝殿奋力抵抗,怎会忽然冲着一个方向跑去。 然而这正是顾林的调虎离山之计。 她故意露出行踪,从寝殿后方跑过留下痕迹,而后,再用真正的实力飞速转至另一侧。 福安话音刚落,她人已经翻窗而入,一个纵身洒出药粉,直接将福安迷晕,可等她站稳回身时,却发现原本在书桌前的晋帝不见了踪迹。 只余下桌上那碗汤,还袅袅冒着热气…… 晋帝,也是高手? 顾林心惊,未及反应,忽然耳边风声一紧,她下意识侧身闪避,紧跟着便见一只弩箭从她眼前疾驰而过。 有弩? “来人,护驾!” 一箭未中,晋帝立刻扬声高呼。 顾林心头一跳,下一刻便听之前被她引开的甲胄复又折返,正逐步将寝殿包围! 于是当机立断,直接脚下用力掏出匕首,旋身从殿门门扇处破门而出。 “抓刺客!” 禁军只见一黑衣人忽然从殿内冲出,一个起落就飞出了老远,当即大喊一声,赶紧去追。 身后,晋帝却显出身形来,手中特制的弩箭再次破空而出,风驰电掣。 第19章 让顾林抓刺客 半空中,只见那黑衣人身形一顿,随即便翻身跃出了宫苑,上了前方一屋顶。 “在那!追!” 禁军统领眼神一定,指着那方向高呼一声,一边也飞身上前。 寝殿内,晋帝站在破损的门扇后面,盯着那已经融于夜色中的身影,眼神阴沉,但,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向来箭无虚发,想不到,此人竟然能躲过他一击! 不过,方才那一箭却险些贯穿了顾林左肩,震得她左边半身都发麻,好在她在战场上没少挨刀子,此刻追兵紧随,纵然痛,为了活命她也得忍着继续凝神前行。 只是越靠近皇城边缘,她便越觉得气息翻涌,视线朦胧,就连脚步,也渐渐变得虚浮。 这箭,有毒…… 不知不觉,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林甩了甩头,奋力一咬舌尖,勉强维持清醒。 随即便惊觉身后有破空声传来! 是弓兵! 顾林来不及反应,十数道羽箭便飞驰而来…… 不,奶奶大仇未报,她不能死! 顾林心急如焚,再次一咬舌尖拼尽全力妄图躲过羽箭,然而内力却早已因为那毒药紊乱不堪,一个身形不稳,直接坠下城墙。 此处恰好有一个转角。 禁军统领见状立刻再次纵身,扑将过去,然而到了顾林刚刚落下的地方往下一望,却发现人已经没了踪迹! “不好,此人还有同伙接应,你们几个,赶紧封锁城门全城搜索!剩下的人跟我追!” 禁军统领说罢,自己也率先跃下城墙。 与此同时,肖劲正抱着昏迷不醒的顾林飞速穿行于城中。 几乎算得上天下顶流的轻功让他身形犹如幻影,若非习武之人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行踪。 然而半道上,他竟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我说顾林的这一身本事是跟谁学的,原来,是追影大人。”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苏何手持一把白面玉扇,扇柄合着,轻轻拍打于掌心。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久。 看见是他,肖劲眼神一缩,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上前。 “人给我,怎么样?”苏何笑容邪魅,却不显丝毫阴柔。 “还请丞相大人放过顾林。” 沉默片刻,肖劲沉声开口,苏何一直暗中跟着顾林,他早已察觉。 只是,他探不清苏何的目的,也,不敢招惹此人。 “我没打算伤他,也不要他性命,只不过,觉得好用而已。”苏何坦然道。 肖劲敛眉,看着怀里的人,迟疑片刻道:“她不会留在京都,也无法为大人所用。” “会的,只要我愿意。” 苏何说着,忽然将双手往身后一背,姿态分明轻佻闲散,却满带着睥睨之气,笑着问:“若大人不肯配合,那,我也就只能设法将顾林和大人的关系告诉皇上了,也不知,到时候他还会不会信任你?” “丞相大人要她做什么?”肖劲终于有些急切,但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苏何却笑而不答,只是给终于追将上来的流云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从腰带里掏出一方瓷瓶,苏何伸手取过,冲着肖劲晃了晃,“晋帝的毒无解,除了我,若你强带他离开,他也只能是个不见天日的废物……你说,如果来日顾林知道,你是故意怂恿他去行刺,好让他变成一个废人,他会不会恨你啊?” “我不在乎她恨不恨我。” 这一点,肖劲倒是毫不犹豫。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顾林能好好活着,以完成她母亲的遗愿。 既然他劝不了她,那么,就只能换一种方式…… 只是没想到,苏何竟然会等在这里,竟像是早已算计好的! “这么说,你是要我动手了?”苏何挑了挑眉,把玩着药瓶的手一顿,侧身斜眼看着肖劲。 顷刻间,连夜风都跟着一紧,冲肖劲席卷而去。 然而肖劲眼中的,却并非惧意,而是一种……十分复杂的顾虑。 “……不敢。” 终于,肖劲低下了头。 对面流云已经走到他身边来,他伸手,终究还是将顾林交了出去。 只是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对苏何说:“还望大人,说到做到。” 苏何笑容一滞,不禁多看了肖劲两眼,而后才点点头,神色轻松,“自然。” 第20章 要么为敌,要么收为己用 寅时过半,皇城中的气氛越发紧张。 禁军统领带着副手匆匆从城外折返,行至御书房内。 “没找到?” 龙椅上,晋帝威严而坐,一看统领的神色便知道了结果。 禁军统领几乎应声跪下,“末将失职。” “……无妨。” 沉默片刻,晋帝扬了扬眉,指节在书桌上敲击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丞相还没来么?” “已经着人去请,但,府上无人,眼下已经派人去寻。”一旁內监答道。 福安,还在昏睡当中。 晋帝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却是咬牙切齿,“好,很好……” “皇上!”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皇上情形如何?可需要本王护驾?” 是宁王蒋行之来了,正在问外面候着的宫人。 晋帝双眼微微一眯,看向那內监,“他怎么会知道?” 內监瑟缩,低头小声道,“小人不知……” 说话间,宁王已经急匆匆赶了进来,见着晋帝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终于长舒一口气,“皇上安然无恙,臣便放心了!” “宁王的消息倒是灵通。”晋帝不动声色。 宁王愣了愣,随即冲着晋帝一跪,“城中禁军四处搜寻,臣被惊醒,这便问了问。” 晋帝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你有心了,朕没事,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皇上,这宫中多年都未曾有过刺客,今日之事,会否是有人早有密谋?需不需要臣协助孟统领?”宁王却提议道。 孟统领便是禁军统领。 “朕自有安排,便不需要你费心了。”晋帝笑了笑,说着,又对小內监吩咐道:“宁王深夜入宫,一定也受了惊扰,还不快送宁王出宫,顺便送点安神药材去宁王府上。” “是。” 內监领命,赶紧走到宁王身边去请。 于是,后者也只得告退。 然而人刚一走,晋帝手边的茶杯就被一股大力摔在了地上! 好个蒋行之! “皇上,接下来,如何安排?”孟统领惊了惊,纵然猜出晋帝的心思,可却也不敢直接提议,只怕惹了晋帝恼怒。 “传大理寺少卿等人入宫,朕要好好查一查!丞相也务必入宫。” 一阵计较后,晋帝再度开了口。 原本此事一出,他只派人去喊了苏何,可是,那人竟然不在府中? 此时离刺杀已经过去两个时辰,顾林终于悠悠转醒。 不等双眼完全睁开,她便已察觉自己身在异处。 这香味,不是顾府里的。 她在哪儿? “醒了?” 一道慵懒的男声响起,略带着些许暗哑,似乎许久未曾说话。 顾林猛地睁眼,顷刻间,与坐在床边的苏何四目相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喉咙一紧,饶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也不忘运气改变自己的声音。 只是,嗓音一出口她便察觉了问题。 似乎自己体内内力薄弱了许多? 这声音不似往常那般,稍稍偏向女声些许。 “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厢房里?” 苏何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嘴角含笑,挑眉睨着她。 “你的厢房?我方才明明……” 顾林下意识解释,忽而心中警铃大作,忌惮的看着苏何。 她昏迷前,明明是在皇城之中,若是运气好,她或许应该在皇城脚下某处,若运气差,她应该早已经被禁军抓获。 为什么,却会在苏何这里? 想到此,她忽然又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左肩,似乎……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她当即大惊,张口就问:“你……” 却又忽然觉得直接问有些不妥,想了想才试探道:“是你给我包扎的?” 说话时,她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苏何,不肯放过他脸色丝毫变化。 却见他嗤笑一声,十分嫌弃,“本相才没有这么好心。” “那到底是谁?” 顾林猛地坐起了身,肩膀后面顿时一阵撕裂的剧痛。 她忙仅仅咬牙,脸色发白。 苏何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耐烦的喊:“流云。” 那伤口分明险些穿破肩骨,她能这么快醒来已经十分奇异,此时竟然还敢这样折腾? “主子。” 流云应声进门,身后,跟着一名战战兢兢的妇人。 苏何与顾林的目光顿时都落在那妇人身上。 “是她?”顾林迟疑着。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医术的,何况她虽然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但也能感受得到晋帝那一箭有多狠辣。 这样一个普通的妇人,能救她? 第21章 刺客自己找上门来 却见苏何瞥了她一眼,转而对那妇人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她。” “是……” 妇人立刻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随后看着顾林战战兢兢的说:“张妈妈之前吩咐小人过来检查一下厢房,因为丞相大人今夜要来,就让小人看看有没有缺什么东西,结果……恰好撞见一个黑衣人正在为公子你包扎……要不是丞相大人出面帮小人说话,估计小人已经性命不保了……” “那……你看没看见黑衣人怎么给我包扎的?”顾林目光紧锁着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才问。 这妇人模样憨厚,不像是会说谎的。 那黑衣人……应该就是师父才对,回想当时的情形,应当也只有师父才能将她从皇城带走,只是,为什么不带她回顾府? 见到苏何之后,又为什么不带她离开这里,反而将她……交给了苏何? 面前,妇人摇了摇头,“小人就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黑衣人杀了!” 说着竟然吓得腿软似的,身子往下晃了晃。 这……倒是也符合师父的行事风格。 不过,顾林却反而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躲过这一劫?” 如果是师父出手,这妇人根本不可能有求救的机会! “本相刚好提早过来,撞见了。” 不等妇人开口,苏何先懒洋洋的插了话,说完,站起身来盯着顾林道:“这么说,你放心了?” 顾林与苏何对视,片刻后垂下眼,没说话。 被褥里的手却暗暗攥了起来…… “既然放心了,那你不如也回答本相一个问题。”苏何又道。 与此同时,流云带着那妇人退了下去。 “什么?”顾林心中始终不太踏实,暗自警惕着。 苏何抱起胳膊,十分认真的打量着她,却又将她那些防备视若无睹,“追影为什么会选了你当徒弟?为什么他宁可背主也要保护你?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丞相大人,这是三个问题了。” 听着他悠闲却又明显带着试探的声音,顾林笑了笑终于抬起了头。 她才知道,原来师父还有一个名字是追影,那么背主……说的难道是晋帝么? “而且……这三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 压下惊疑,她目光澄澈的看向苏何,见苏何挑了挑眉似乎不信,忽然反客为主,试探道:“既然师父肯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你,那么,我倒是反而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让我留在这里的?” 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让苏何察觉她并不知道师父的底细。 而这个问题更是关乎着两个答案。 此前,师父明明说过不论成败事后都要她离开,可现在却因为遇见了苏何将她留下? 留给苏何,且留在了京都! 这,又是为什么? 却见苏何眼中凝重之意忽然散去,竟笑着耸耸肩说:“本相和你一样,也不知道。” 装! 顾林双眼微微一眯,片刻后,掀起被子双脚落地,咬牙站了起来,拱手对苏何一拜:“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苏何这个人的意图太不明朗,若真是师父将她留下,想来日后也能再问师父原因。 只是她现在刚刚刺杀晋帝,恐怕城中正在到处搜捕刺客,她必须趁着夜色赶紧回到顾府,不然,晋帝起疑她便不好脱身了。 “你就这么走了?”苏何盯着她的侧影,眼中闪着惊疑。 也不知这人哪儿来的这股子倔劲,居然能站得起来? 却见那人脚步一顿,脊背仍挺得笔直,微微侧脸看着他说:“若丞相大人要讨报酬,随时来苏府就是,今日我还有事。” 从苏何给她地图的那天,顾林就知道苏何有着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不会怀疑苏何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受伤,更不会跟苏何道谢。 她只等着他来找她要东西。 只是,那时候便要看她愿不愿意给了。 “本相说的可不是让你在这儿歇息这件事。”苏何却笑了笑,忽然侧身扫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扬声叹道:“而是,外面现在都是禁军,你穿着这身行头,只怕刚出门就会被抓起来,说不定,还会连本相一起连累。” 顾林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染血的夜行衣…… 身后,苏何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如就与本相在此歇息一晚。” 第22章 你是我新培养的爪牙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里。 几位重臣正神色凝重的分析着刺杀是何人所为。 若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但若还有帮手,那便要考虑到会否是什么起了反心的团伙,亦或是,其他更大的秘密机构,说不定,还与梁国有关! 晋帝脸色阴沉,默不作声盯着在自己跟前唾沫横飞,将事态越说越严重的众人,指尖时不时敲击着书桌桌面。 “皇上,丞相大人与顾大人到了。” 终于小黄门前来通禀,晋帝却疑了一声:“顾大人?” “就是顾参将,皇上您今日刚准了参将谏议大夫的官职。”小黄门提醒。 于是晋帝这才反应过来,却又疑道:“不是让你们去请丞相么?顾林怎么也来了?” “这……” 小黄门迟疑了一下,看晋帝面色不善,赶紧交代说:“找到丞相大人的时候,丞相大人正与顾大人在含香楼喝……喝花酒……顾大人听闻皇上遇刺,便一起来了。” “皇上!您遇刺这么大的事情,眼下百官皆惊,丞相大人怎能还在喝花酒?” 大理寺少卿立刻开口,满眼不忿,对苏何所为仿佛深恶痛绝。 “是啊皇上,这,未免太荒唐了!”有人接话。 何况,这京中谁人不知丞相是个断袖?突然和顾林一起喝花酒?这说出来谁信啊? 只是这话却无人敢提。 终究丞相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了百官之首,还深得皇上宠信,他们这些股肱之臣即便看不惯丞相作风,却也只能挑一些着实让人看不过去的点子来说。 今日这喝花酒的事情,便恰恰好。 “难道几位大人就没喝过花酒?” 那人话音方落,丞相大人已经踱步进门,双手依旧操着,目光淡淡的看着几人问。 众人心头皆是一惊,随即,赶忙侧身让开路来,对着丞相大人拱手叩拜。 哪儿还有刚刚那义愤填膺的样子? “你们平日看不惯本相也就罢了,顾林战功赫赫,好不容易回到京都,本相请他喝个酒,怎么了?”苏何一边抬脚往前,一边继续开口。 他身后,顾林已经换了一身紫色的袍子,小脸白白净净的,嘴角却微微抿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答应苏何的提议。 虽然他说得看似很有道理,而且,还顺便拉着青楼的姑娘一道给她做了证明,结果显然比她自己藏在顾府要好得多,可是,她却总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就要尽毁…… “臣参见皇上。” 正在顾林心里琢磨着,到底哪儿不妥当的时候,前面苏何已经走到了书桌前方,对着晋帝拱手一拜。 顾林赶紧回过神来,照做。 “顾爱卿,终究还是个少年郎,不碍事。” 晋帝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片刻,不动声色的将此事揭了过去。 顾林面上一热,头更低了些许。 又听晋帝接着道:“既然你二人来了,那便都说说,对刺杀之事可有什么看法啊?” “皇上,臣对刺杀之事本身没有什么看法,不过,来时路上听完禁军所言,却想到了一个抓刺客的法子。” 苏何先开了口。 “哦?”晋帝挑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顾林也微微诧异,看向前方不远处那颀长的侧影,却见那人也含笑回头看了她一眼。 顾林心头一跳,紧跟着,就听他朗声说: “顾大人在军中之所以能立下奇功,带领我朝大军冲出敌军迷阵,便是因为顾大人深谙追踪之术,臣相信,若顾大人出手,一定可以找到刺客踪迹。” “顾爱卿当真有此技艺?” 话音落下,晋帝顿时连脊背都挺直了些许,眸色欣喜而又带几分探究。 四五个时辰过去,城中虽然禁军遍布,但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刺客的线索。 顾林悄悄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恼火,垂眸颔首毕恭毕敬道:“回皇上,微臣确实习得一些。” 心中却不禁暗暗气恼。 这个苏何,到底在搞什么? 一边帮她掩饰,一边又暗示她来面圣,现在,还想让她来查刺客? 第23章 想活命就照做 “好好好,不知,顾爱卿可有把握能追踪刺客的踪迹?”晋帝大喜,当即又问。 看着顾林的眼神都和蔼了不少。 顾林又看了看苏何的侧影,略微迟疑后说:“刺杀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城中禁军又四处搜捕,恐怕许多痕迹都已经被破坏掉,微臣……把握不大。” 她总不至于把自己抓起来吧? 只是,又不清楚苏何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图,便只得先应付着,伺机而动。 晋帝笑容微微一滞,想了想,倒觉得他所言也合理,既然是追踪之术,那么痕迹自然是最为重要的线索,于是又试探着问:“那……若是有禁军全力配合呢?” “若皇上信任,微臣可以一试,但若不成,还望皇上莫怪。”顾林神色间坦坦荡荡。 然而此言一出,一干大臣却有些心惊。 皇上让他办事他竟然还敢提条件? 不想这小小的顾大人,又是初来乍到,竟然颇有胆量,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晋帝也打量着他,眼神微微凝重了几分,不过很快便大手一挥,姿态轻松道:“无妨,原本这事也与顾爱卿无关,顾爱卿肯过来,也是关心朕,朕心中明白,又怎会反倒来怪你?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孟统领自会好好配合。” 说罢,当即对小黄门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前去传孟统领前来。 人到之后,又是一番交涉,顾林也只得当着晋帝的面,与孟统领定下追踪计划,旁边几位大臣也生怕显得无用,时而开口建议。 直到天色泛白,众人才终于出了御书房。 顾林学着苏何的样子,操着手慢吞吞晃悠着,几乎与他并肩而行,二人远远坠在众臣后方。 一则,身上终究有伤,毒药也才刚解不久,她必须保存精力不方便行动太快。 二则,她在等苏何开口。 然而这人一路上却一声不吭,眉目淡然,姿态悠闲,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 真的压根没打算交代点什么? 顾林时不时打量着苏何,眼看已经快到宫门,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正打算干脆主动问,就听那人忽然叹了一声:“顾大人你看,这晨光可美?” 顾林面色一滞,故意揶揄道:“丞相大人好雅趣,不过,下官却无心赏景。” “哦?追踪之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了么,为何顾大人还心事重重?”苏何诧异的转头,挑眉看着她。 当真是十足的无辜,还透着几分关切。 顾林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丞相大人以为,那刺客会跑到哪儿去?” 既然你装听不懂,那我也只能更直接一些了。 后来在御书房中议事时,她看着苏何那一副狐狸样子也总算想明白了,这人,没准是在利用她给谁挖坑呢,要不然,怎么会连她会追踪术都知道? 她可是一向十分低调,从来没在军中宣扬。 而苏何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将一个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为敌,要么收为己用。 所以,说不定早在给她地图的时候,他就已经算计好了这一日,于是才会设法让师父将她留下,才会“好心”帮她遮掩。 对面,苏何看着顾林那澄澈的眸子,不觉也是一愣,随即笑道:“顾大人这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想不到她竟然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这人果然有趣! “丞相大人忘了,下官刚刚进京,对这儿不熟。”顾林垂眼,老神在在。 苏何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既然如此,那现在就是苏何在让她帮忙,就算她有把柄在他那又如何? 已经做了证明,若是翻供,他也得落个欺君之罪。 她之所以还与其周旋,不过是怕他万一已经发现自己是女扮男装罢了,奈何此前在厢房中实在抓不住什么疑点来深挖,怕弄巧成拙。 所以,她只得徐徐图之,看看这人到底意欲何为。 “既然顾大人不熟路,那不如,本相带着你逛一逛,也算是,协助大人查案了?”苏何又提议,说着,还瞥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等候已久的相府马车。 第24章 宁王再次背锅 顾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想起自己的伤势,何况,这话还不明不白的,便索性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丞相大人了。” 话说完,二人相视一笑,继续慢悠悠往前走去,先后上了马车。 马车发轫,行得并不快。 出了皇城便直接往最为繁华的十里长街方向走着,竟然颇有闲逛的意思,但顾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怡然自得吃着点心的人,心情却慢慢烦闷起来。 她讨厌做事情拖拖拉拉的,可偏偏,这人却鲜少流露急色,做事情更是能有多慢就多慢,哪怕当初在边境,被她一顿恶揍,他也只是出声警告了几句而已,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着急。 若非如此,当时她也不会当真起了挑衅的心思,故意往他脸上来了几下…… “顾大人也馋了?” 苏何的声音忽然传来,顾林下意识回神,就见他软玉般的指尖正捻着一枚奶糕,糕点上缺了一小块,正是他刚刚咬下的痕迹。 “没有,只不过没想到丞相大人居然爱吃甜食罢了。”顾林随便应着。 反正她也没打算用心追查刺客,一时间又不想在他面前暴露更多,便只得等着他先有动作,见招拆招。 “人间悲苦,吃点甜食刚好。” 苏何却看着指尖的奶糕,笑着叹了一句,十分满意的将其放入口中。 吃完,不忘用一旁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指尖,而后捻着手帕将其扔进了脚下一个木盒里,似乎不打算再用。 顾林默默观察着他的举动,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在梦中异世里学会的名词:洁癖。 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做梦了,竟忽然有些想念在异世里与她一起训练的队友。 忽然,马车一顿,虽然本就行得不快,这动静也并不大,但顾林肩上的伤还是被牵扯了一下,因着正在发呆,下意识皱了皱眉。 “何事?”苏何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扬声问。 流云道:“前面忽然窜出来一帮难民,似乎是要被赶出城去,行得急了些。” “哼,这京都竟然也有难民混进来了?”苏何脸色微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但顾林却还是听进了耳中,忍不住说:“连年征战,赋税徭役只增不减,天下早就民不聊生,难民们无处可去,为何不能入城?” 她问得认真,然而苏何却笑吟吟的睨了她一眼,眸色深沉。 “顾大人好生天真。” “若连天子脚下都容不得难民,那他们还能去哪儿?”顾林眉头皱得更紧了。 却见对面苏何缓缓拾起晶莹剔透的茶杯来,浅浅啄了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顾大人有这个慈悲心,不如想想,为什么同样是战乱之年,有些人依然能温饱自取,有些人却只能沦为难民?” “天灾人祸并起,老弱妇孺无力谋生不是常事吗?”顾林愕然。 这个苏何,竟然如此冷血? “真正的老弱妇孺,早就死在来京路上了。” 苏何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明明说着残酷的话,神色却仿佛谈笑风生。 话说完,放下茶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掀开车窗帘,望着外面勾唇一笑,“顾大人若不信,自己看看便知。” 顾林将信将疑,也掀开自己那一侧的车窗帘,伸着脖子往前一望…… 竟然当真有许多青壮年在难民群中,年长一些的,也不过中年左右,而那些人,正对着官兵破口大骂,在人群中推推嚷嚷…… 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哪儿像是难民了? “这种人见得多了,顾大人,还会相信那些可怜人么?” 苏何睨着顾林,见她眸色闪烁,忽而问了一句,仿佛轻叹。 顾林回头,恰好撞上他的目光,一瞬间,竟觉得那双媚眼像是无底深渊。 “大人,宁王府的人来了。” 忽然,外面流云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含着几分戒备。 车内二人双双回神,苏何对着顾林又是一笑,长眉入鬓,凤眼轻挑,“顾大人,刺客自己找上门来了。” 第25章 侦查这种事交给追影来就好 刺客? 顾林看着眨眼间就又变得玩世不恭的人,不动声色的问:“你和宁王有过节?” 问完之后忽然觉得这人一向爱藏着掖着,定然是不会回答,已经做好了听他忽悠的准备,却不料,他竟然淡笑着点了点头,“是。” 顾林一愣,随即又听他说:“将刺杀之事扣到宁王身上,你可以毫无后顾之忧,而我也称心顺意,一举两得。” “皇帝会相信?”顾林疑惑。 这宁王好歹是个王爷,有什么理由派人去刺杀皇帝? 苏何却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他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配合了么。” 正说着,外面宁王府的人终于等不及了,扬声问道:“王爷得知丞相大人与顾大人同游,特邀请两位大人至前方听雨阁小叙歇息。” “还挺强势的。” 顾林嘀咕一句,随后看着苏何。 苏何嘴角轻轻一扬,心照不宣的屈起手指,扣了两下车厢。 车外,流云听见响动立刻对宁王府的人点了点头,“请阁下带路。” 车子启动,顾林正琢磨着听雨阁是什么地方,就听苏何轻叹:“昨夜我刚请你喝了花酒,这天才刚亮不久,宁王便请你喝茶,足见宁王消息灵通。” “他这是怕被那些大臣一起数落?”顾林猜测。 苏何摇摇头,“他这是借机用你我二人为陪衬,好再展示一下自己的高风亮节,仁厚儒雅。” 他这么说的话……那宁王应当是个伪君子了? 顾林默默看着苏何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心中暗道,这过节恐怕还不小。 不然苏何怎么会花这么大的力气非要拉她入局,来对付宁王呢? 听雨阁离此处不远,马车慢行了片刻就到,想来,早在他二人出宫之时宁王就已经拿定主意来这儿拦人了。 下车后,顾林抬眼望着斜前方听雨阁的招牌,不禁也扬唇一笑。 这宁王,确实是消息灵通。 此时天色尚早,店内静悄悄的,似乎连守在一旁的伙计都还没睡醒,也不知,这宁王是怎么想的非得在这儿见面。 顾林跟在苏何身后缓缓上楼,竟也不觉得被伤势拖累。 忍不住感慨其实与苏何一道还挺好的,至少这个人性子慢,走路从来都晃晃悠悠不疾不徐的,有他在前面压着,她慢下脚步来也不显得奇怪。 感慨间宁王侍从已经侧身推开了雅间的门,顾林透过苏何的肩膀,便瞧见里面坐着一名身穿黑色蟒袍的中年男人。 气宇轩昂,身形高大,眉宇间果然含着丝丝温文儒雅之态,依稀可见年轻时候也是个翩翩俊美的人。 “昨日在殿上见着顾大人便觉得顾大人乃少年英才,今日离近了一瞧,更不免觉得顾大人气度不凡,风姿潇洒啊。” 见礼过后,宁王先对着顾林一番夸赞。 顾林心有防备,含笑拱手微微一拜,“宁王殿下也英姿不老,让人心生敬佩。” 话音刚落,就听一旁苏何嗤笑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扇,正轻轻摇着,颇为揶揄的看着宁王:“宁王,本相可没闲情听你们互相吹捧。” 宁王脸上笑意一滞,面色虽保持温和,但眼底却泛着一抹试探的精光,片刻后笑道:“本王不过是说句真心话,丞相何必计较,何况,丞相既然是陪顾大人同游,又怎会没有闲情?” “宁王可说差了,我二人看似同游,实则,是在查案。”苏何挑挑眉,一脸的不近人情。 “哦?顾大人昨日才获得官职,今日就已经有了公务?”宁王故作诧异。 说完,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林身上。 顾林察言观色,垂眸颔首老老实实道:“昨夜皇上遇刺,恰好下官会些追踪之术,所以就得了个差事。” “那大人可有线索了?”宁王心一动,然而却还保持着风度,尽量使得语气关切而温和。 “王爷,这……怕是不太好直说。” 顾林抬眼冲着宁王笑了笑,一副显然要保密的样子。 第26章 谢丞相大人送我美人 顾林意外,下意识张了张嘴,随后听见慕容欣脚步往里来,只得乖乖闭上了眼。 “丞相大人不去早朝,在顾府待着做什么?” 慕容欣一穿过屏风,见着那翩然立在床边的红色身影张口就问,脸上急切之余添了一抹戒备,眉宇间哪儿有平日那活泼明媚之意。 “本相已经告假,难不成,还要与郡主知会?” 苏何眸色略有些凉,睨着慕容欣。 “我……”慕容欣脸色一滞,瞬间生出一种被人识破的慌乱。 眼前这人明明嘴角挂着淡笑,可怎么瞧着却让她心里直犯突突? 竟不自觉捏了捏裙子,斟酌了片刻才接着说:“我是说……大人公务繁忙,而且……又是男子,照顾人这种事恐怕做得不太顺手,还是我来吧。” 却见苏何听了她的话后似乎恍然大悟,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你倒是提醒了本相,看来,本相得赶紧挑个贴心的美人来照顾顾大人才是。” “什么?”慕容欣脸色一变,下意识就看向躺在床上,清俊文雅的顾林。 “怎么?郡主不同意?”苏何问。 慕容欣忙回眼看他,“可是你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断袖么? 慕容欣有些发懵,惊疑不定的,心里犯起嘀咕。 丞相大人是个断袖,这是京都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且她哥还说,丞相大人说不定已经看上了顾林,让顾林小心一些…… 她还以为……丞相留在顾府是为了趁人之危…… 所以才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可怎么他忽然又主动送起美人来了? “大人,又有人来了。”流云忽然再次禀报。 房中三人纷纷一愣,苏何与慕容欣几乎同时转头看向门口,异口同声问:“谁?” 紧跟就听院子里有人朗声喊:“二哥!” 隔着屏风,苏何与慕容欣隐约瞧见一个蓝衣少年一边喊一边往厢房跑。 然而到了门口,流云长臂一伸,照旧将其拦下。 “你谁呀?”顾江瞪向流云,却比流云挨了一截。 “大人,大人手下留情,这确实是顾家小少爷。” 张伯气喘吁吁终于追着顾江进了院门,见状大惊失色忙不迭喊着。 在张伯身后还跟着一白衣身影,那人却丝毫不急,闲庭信步的,即便只朦胧一个影像,瞧着也十足的风姿卓然。 仿若九天谪仙。 苏何忽然勾唇一笑,瞥了床上的人一眼,声音凉悠悠道:“顾大人这儿可真热闹,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跑得快。” 顾林心头咯噔一声,暗觉不妙。 “丞相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大人就是该来的了?”慕容欣也紧跟着皱眉。 方才心底生出的惧意因为顾江到来而被打断,此刻十分义正言辞。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划到了“不该来”的人里面。 “本相身为百官之首,顾大人刚刚入京,多提点关怀她是分内之事。” 苏何说完,又看了顾林一眼,见她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索性抬脚穿过屏风,亭亭往门口一站。 “你就是顾江吧?” 没等白弈走近,苏何先冲着顾江笑了笑,竟比对着慕容欣时和蔼了不少,连语气都是难得的柔和。 他身形挺拔修长,肌肤白皙如雪,一身红衣火热张扬…… 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顾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禁当即呆了,眼底被流云拦下的恼怒当即消散无踪,愣愣点了点头。 苏何又是一笑,微微颔首,“我听你……二哥说起过你,果然是个活泼爽朗的少年。” “白公子说我二哥中毒了,他现在怎么样?” 一提起二哥,顾江又着急起来。 苏何侧身,“在里面睡觉呢,去瞧瞧吧。” 顾江探了探屏风里面,又看了苏何一眼,不疑有他抬脚进门。 “流云,顾大人需要安静休息,关门谢客。” 没等顾江穿过屏风,苏何语气一凉,一边说着就转了身。 第27章 顾大人好生薄情 门外,白弈脚步微微一滞。 门内,顾江愣愣转头,一双杏眼单纯而又疑惑,“这位……丞相大人,外面的人是我二哥的挚友白公子,就是他送我来京都的,您能不能让他也进来啊?” 说完心里却忽然狐疑。 这难道,不是他哥的府邸? 为什么丞相却比他还像主人家? 而且他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对你二哥伤势不好。”苏何耐心解释着。 变脸变得让人错不及防! 门口,流云已经十分听话的关上了门,屋子里光线顿时暗了些许。 慕容欣一脸愕然,下意识道:“那丞相大人为什么不出去?” “那郡主为什么不出去?” 苏何淡淡扫了慕容欣一眼,说话时恰好从她跟前走过,顺势坐在了床边椅子上,还不忘又对着顾江一笑:“自己搬个椅子吧,过来坐。” “丞相大人为何不让我坐?”慕容欣再疑。 “赶了路,渴不渴?” 苏何却问着顾江,直接将她漠视成了空气,一边,拿起干净的茶杯倒茶。 顾江默默摇了摇头,看着苏何那双温和的眸子,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但想了想还是说:“其实,白公子也是会医术的,而且特别厉害,我二哥在战场上白公子还帮着他治伤来着,我的伤也是白公子让人治好的!” 没等顾江说完,茶水声忽然一顿。 苏何眨了眨眼,随即扬了扬眉,“难怪顾大人在战场上那么威猛,原来,是有人专门为她疗伤啊。” “可不是嘛,白公子精通医术,人又好,就是特意跟着我二哥才去的军营!” 顾江接话,信誓旦旦道:“所以我们听说二哥中毒就赶紧过来了,本来要中午才能到的,多亏了白公子轻功好,带着我一路飞奔,要是让白公子瞧瞧,二哥一定眨眼就能好起来!” 终究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哪儿能看得出丞相大人的心思? 一旁年纪还要小一岁的慕容欣听了,也是眼神一亮,顾不得与丞相较劲,“那就赶紧让白公子进来啊,顾大人都昏迷这么久了!” 说着转身就要去开门。 “站住!” 苏何只觉得脑子一空,脱口吐出这两个字来。 说完,连自己都愣了愣。 而后只得在两人的注视下扬了扬袖袍,站起身说:“既然白公子这么厉害,本相自然不能断了顾大人生路,本相……亲自去请。” 哼,这个白弈倒是懂得收服人心! 咬着牙,苏何亲自开了门,眼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冷意,恰好与白弈对视。 一个温文尔雅,白衣如云,一个红衣似火,俊美无双。 两人站在一处本该极为养眼,可此刻气氛却让人觉得压抑。 顾江从小在山村长大,没什么规矩,见状悄悄问向慕容欣,“丞相大人脾气不好?” 慕容欣沉眉想了想,点头也悄声说道:“十分不好,我们少惹他为妙。” “既然白公子来了,想来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这就走了。” 门口,苏何冷不丁开口,说话时却下意识侧脸留意着里间的动静。 察觉床上那人依旧躺得好好的,深深吸了口气后,终于拂袖出门,原本不肯走的人,此刻竟然连头都不回。 倒是白弈,十分温和有礼的侧身让他,任谁看了都觉得俊雅。 “以后最好让你二哥少和丞相接触,这人喜怒无常得很!” 瞧着白弈的身姿,慕容欣忽然福至心灵,脸色十分凝重的对顾江叮嘱。 既然是个断袖,白公子又这么风度翩翩,还得了顾江的信任,又与顾大人早就相识,那丞相……心生妒忌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然为何会防着她一个女子?更防着白公子?却唯独对顾大人的弟弟这么和善? 思及此,慕容欣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颇为忧心的回眸看向床上。 顾大人……应该是个热血儿郎吧? 第28章 不该来的白某人 门外,白弈脚步微微一滞。 门内,顾江愣愣转头,一双杏眼单纯而又疑惑,“这位……丞相大人,外面的人是我二哥的挚友白公子,就是他送我来京都的,您能不能让他也进来啊?” 说完心里却忽然狐疑。 这难道,不是他哥的府邸? 为什么丞相却比他还像主人家? 而且他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对你二哥伤势不好。”苏何耐心解释着。 变脸变得让人错不及防! 门口,流云已经十分听话的关上了门,屋子里光线顿时暗了些许。 慕容欣一脸愕然,下意识道:“那丞相大人为什么不出去?” “那郡主为什么不出去?” 苏何淡淡扫了慕容欣一眼,说话时恰好从她跟前走过,顺势坐在了床边椅子上,还不忘又对着顾江一笑:“自己搬个椅子吧,过来坐。” “丞相大人为何不让我坐?”慕容欣再疑。 “赶了路,渴不渴?” 苏何却问着顾江,直接将她漠视成了空气,一边,拿起干净的茶杯倒茶。 顾江默默摇了摇头,看着苏何那双温和的眸子,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但想了想还是说:“其实,白公子也是会医术的,而且特别厉害,我二哥在战场上白公子还帮着他治伤来着,我的伤也是白公子让人治好的!” 没等顾江说完,茶水声忽然一顿。 苏何眨了眨眼,随即扬了扬眉,“难怪顾大人在战场上那么威猛,原来,是有人专门为她疗伤啊。” “可不是嘛,白公子精通医术,人又好,就是特意跟着我二哥才去的军营!” 顾江接话,信誓旦旦道:“所以我们听说二哥中毒就赶紧过来了,本来要中午才能到的,多亏了白公子轻功好,带着我一路飞奔,要是让白公子瞧瞧,二哥一定眨眼就能好起来!” 终究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哪儿能看得出丞相大人的心思? 一旁年纪还要小一岁的慕容欣听了,也是眼神一亮,顾不得与丞相较劲,“那就赶紧让白公子进来啊,顾大人都昏迷这么久了!” 说着转身就要去开门。 “站住!” 苏何只觉得脑子一空,脱口吐出这两个字来。 说完,连自己都愣了愣。 而后只得在两人的注视下扬了扬袖袍,站起身说:“既然白公子这么厉害,本相自然不能断了顾大人生路,本相……亲自去请。” 哼,这个白弈倒是懂得收服人心! 咬着牙,苏何亲自开了门,眼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冷意,恰好与白弈对视。 一个温文尔雅,白衣如云,一个红衣似火,俊美无双。 两人站在一处本该极为养眼,可此刻气氛却让人觉得压抑。 顾江从小在山村长大,没什么规矩,见状悄悄问向慕容欣,“丞相大人脾气不好?” 慕容欣沉眉想了想,点头也悄声说道:“十分不好,我们少惹他为妙。” “既然白公子来了,想来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这就走了。” 门口,苏何冷不丁开口,说话时却下意识侧脸留意着里间的动静。 察觉床上那人依旧躺得好好的,深深吸了口气后,终于拂袖出门,原本不肯走的人,此刻竟然连头都不回。 倒是白弈,十分温和有礼的侧身让他,任谁看了都觉得俊雅。 “以后最好让你二哥少和丞相接触,这人喜怒无常得很!” 瞧着白弈的身姿,慕容欣忽然福至心灵,脸色十分凝重的对顾江叮嘱。 既然是个断袖,白公子又这么风度翩翩,还得了顾江的信任,又与顾大人早就相识,那丞相……心生妒忌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然为何会防着她一个女子?更防着白公子?却唯独对顾大人的弟弟这么和善? 思及此,慕容欣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颇为忧心的回眸看向床上。 顾大人……应该是个热血儿郎吧? 第29章 应该是个热血儿郎吧? 门外,白弈脚步微微一滞。 门内,顾江愣愣转头,一双杏眼单纯而又疑惑,“这位……丞相大人,外面的人是我二哥的挚友白公子,就是他送我来京都的,您能不能让他也进来啊?” 说完心里却忽然狐疑。 这难道,不是他哥的府邸? 为什么丞相却比他还像主人家? 而且他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对你二哥伤势不好。”苏何耐心解释着。 变脸变得让人错不及防! 门口,流云已经十分听话的关上了门,屋子里光线顿时暗了些许。 慕容欣一脸愕然,下意识道:“那丞相大人为什么不出去?” “那郡主为什么不出去?” 苏何淡淡扫了慕容欣一眼,说话时恰好从她跟前走过,顺势坐在了床边椅子上,还不忘又对着顾江一笑:“自己搬个椅子吧,过来坐。” “丞相大人为何不让我坐?”慕容欣再疑。 “赶了路,渴不渴?” 苏何却问着顾江,直接将她漠视成了空气,一边,拿起干净的茶杯倒茶。 顾江默默摇了摇头,看着苏何那双温和的眸子,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但想了想还是说:“其实,白公子也是会医术的,而且特别厉害,我二哥在战场上白公子还帮着他治伤来着,我的伤也是白公子让人治好的!” 没等顾江说完,茶水声忽然一顿。 苏何眨了眨眼,随即扬了扬眉,“难怪顾大人在战场上那么威猛,原来,是有人专门为她疗伤啊。” “可不是嘛,白公子精通医术,人又好,就是特意跟着我二哥才去的军营!” 顾江接话,信誓旦旦道:“所以我们听说二哥中毒就赶紧过来了,本来要中午才能到的,多亏了白公子轻功好,带着我一路飞奔,要是让白公子瞧瞧,二哥一定眨眼就能好起来!” 终究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哪儿能看得出丞相大人的心思? 一旁年纪还要小一岁的慕容欣听了,也是眼神一亮,顾不得与丞相较劲,“那就赶紧让白公子进来啊,顾大人都昏迷这么久了!” 说着转身就要去开门。 “站住!” 苏何只觉得脑子一空,脱口吐出这两个字来。 说完,连自己都愣了愣。 而后只得在两人的注视下扬了扬袖袍,站起身说:“既然白公子这么厉害,本相自然不能断了顾大人生路,本相……亲自去请。” 哼,这个白弈倒是懂得收服人心! 咬着牙,苏何亲自开了门,眼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冷意,恰好与白弈对视。 一个温文尔雅,白衣如云,一个红衣似火,俊美无双。 两人站在一处本该极为养眼,可此刻气氛却让人觉得压抑。 顾江从小在山村长大,没什么规矩,见状悄悄问向慕容欣,“丞相大人脾气不好?” 慕容欣沉眉想了想,点头也悄声说道:“十分不好,我们少惹他为妙。” “既然白公子来了,想来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这就走了。” 门口,苏何冷不丁开口,说话时却下意识侧脸留意着里间的动静。 察觉床上那人依旧躺得好好的,深深吸了口气后,终于拂袖出门,原本不肯走的人,此刻竟然连头都不回。 倒是白弈,十分温和有礼的侧身让他,任谁看了都觉得俊雅。 “以后最好让你二哥少和丞相接触,这人喜怒无常得很!” 瞧着白弈的身姿,慕容欣忽然福至心灵,脸色十分凝重的对顾江叮嘱。 既然是个断袖,白公子又这么风度翩翩,还得了顾江的信任,又与顾大人早就相识,那丞相……心生妒忌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然为何会防着她一个女子?更防着白公子?却唯独对顾大人的弟弟这么和善? 思及此,慕容欣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颇为忧心的回眸看向床上。 顾大人……应该是个热血儿郎吧? 第30章 苏何,必定不会留她 慕容欣自诩是个口风很紧的人,压根没想过要将今日所见告诉任何人,然而即便她不说,一则谣言也已经发酵,当日就传遍了京都。 眼下,人人皆知顾大人与丞相大人似乎情投意合,昨夜说是留宿青楼,实则已然坦诚相待。 更有甚者,还说丞相大人屡次护着顾大人,皆因顾大人是丞相大人新得的……男宠。 虽然碍于二人都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些话只有极少人才敢悄悄明言,却也不妨碍口耳相传时人们通过眼神心领神会。 傍晚,白弈熬了药端给顾林喝,看着她那依旧憔悴的模样,清隽的眉眼微微发沉。 至于蒙大夫,早就被丞相大人一并喊走了。 “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那些乱说话的人统统收拾一顿?” 一旁,顾江把听来的传言都告诉给顾林后,见他似乎没听见似的,只捧着碗慢慢喝药,不禁气得剁了脚。 “京都城遍地权贵,你想收拾谁?”顾林沉声问。 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眸子这会儿严肃起来,愣是将顾江还要埋怨的话给堵了回去,默了片刻,小少年委委屈屈的说:“可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乱说啊,以后你还怎么娶嫂子进门?” “……你若没事,就去帮着白公子把药材磨了。”顾林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再手痒,就上柴房劈柴去!” 一边琢磨着,得尽快给顾江请个先生教他读读书了。 从前在山村里还好,与世无争的,顾江没事到处野她也懒得管,所以他才会失手将大姐夫打成了重伤,虽然那也是大姐夫咎由自取……可现在这情况却更加严峻,容不得他胡来。 苏何虽然是威胁了她,但也确实将她的心思看得透彻。 她一次刺杀不成,晋帝起了防备,这一蛰伏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报仇了。 何况师父此前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她总觉得,说不定此番也能探知自己的身世…… 思及此,见顾江还满脸的不情愿,她又道:“若是不听话,明日就送你去青陵。” 顾江一怔,只得默默低头退了下去。 虽然青陵是好,有吃有喝,可他还是想在二哥身边。 “流言的事情你怎么看?”顾江走后白弈这才开口。 顾林撇了撇嘴,“无所谓,反正我又不娶妻,有丞相大人罩着我,权当靠山了。” 白弈眸光微微一闪,默然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你初来京都,虽有军功在身,但也难免让人眼红,各方势力只怕很快又要找上你,虽然苏何也是有所图,但他根基深厚,也颇有手段,你与他走得近些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就没了退路。” “所以……在我没有羽翼丰满之前,我也绝不会让宁王真正出事。”顾林接话。 她知道,自己身边是有白弈的人在的给他传递消息的,不然他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出现得这么及时,所以也就无需跟他细说这两日在京都发生的事情。 “你能想到,苏何应该也能,不然这谣言怎么会没人管?他恐怕是要迫使宁王攻击你,让你们主动去斗。” 白弈话落,顾林点点头,“是啊……宁王今天竟然没来找我麻烦,应该也在憋着什么大招呢。” 如苏何所说,今日早朝时慕容炎等人确实对宁王群起而攻之。 宁王几乎百口莫辩,最后,只得恳请晋帝给他三日时间自证清白,若不然,宁可拿自己的王位来给顾林赔罪。 有了这话,慕容炎等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晋帝那儿也勉强得了信任。 她料想苏何下一步应该会拿出什么实证来证明是宁王投毒,可若坐实了,宁王一倒台,她于苏何也就没了用处。 偏偏她还识破了这个计谋,苏何,必定不会留她…… “眼下,也只能让这桩案子成为悬案了。”思忖片刻,她又叹了口气。 好在从苏何对宁王的态度来看,宁王应当也是个破有能耐的人。 “恐怕不太容易。”苏何却道。 第31章 宁王免冠请罪 顾林抬眼看着他,他便接着说:“晋帝已经安排了身边专门负责侦查的追影夜探宁王府,宁王到底有没有毒药,相信今晚就能确定。” “你说……追影?”顾林心头一跳。 她可没忘记之前苏何说,她师父是追影大人…… 但却没想到,师父竟然是晋帝身边专门负责侦查的暗探! 难怪会有如此诡谲的身手。 “你认识?”白弈敏锐的捕捉到她的神色。 顾林抿了抿唇,看着白弈轻轻点了点头,“那是我师父。” 虽然她也不了解白弈的身份和目的,但从认识到现在,她能看出白弈是真心在帮她,且有着与世无争的性子。 何况,他还一句话就能让慕容炎低头顺从。 这样的人定然有着过人的能力,若要害她,只怕比那苏何容易得多。 果然眼下白弈听了她的回答后,也不过是稍稍恍惚了片刻,随后便淡笑颔首,“原来如此……那么宁王的事情倒是好办了。” “只是……我没有联络师父的办法。”顾林坦然,双眼灼灼的盯着他。 “我可以去宁王府。”白弈顺势说道。 当夜,宁王府格外热闹。 肖劲躲过了王府重重暗卫,顺利在宁王书房里摸索了一番,没什么收获后,正要撤走去其他地方瞧瞧。 回头就见苏何抱着胳膊靠在梁柱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丞相大人。” 肖劲眉心轻颦,但还是垂眼颔首,身上气息虽依旧冷肃,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忌惮。 苏何再一扬唇,将手里一个瓷瓶扔了过去,“一会儿那个白弈可能会找你。” 肖劲将瓷瓶稳稳接在掌心,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这一定是那传说中的九绝断髓散。 “你可以听他的,不过……等顾林伤好,我希望你可以让他离开京都。”苏何又道。 肖劲愣了愣。 白弈与顾林之间有联络,他早已察觉,毕竟手里掌管着千机阁的暗探密网,若没有他压着,晋帝只怕早已对顾林生疑。 可是……此番正是打压宁王的好机会,苏何又对宁王蓄谋已久,为何竟然愿意退让? “另外,只要顾林乖乖听话,我跟你的约定就还作数,否则,结果你知道的。” 扔下这句话,苏何身形一闪,离了书房。 肖劲手中紧紧捏着瓷瓶,饶是有了他这句话,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忐忑。 苏何这个人……绝非善类。 顾林与之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那日他不得不将顾林留给苏何…… 将瓷瓶藏好,肖劲刚刚飞身出了书房院子,果然见到白弈翩然而至,远远落在前方一屋顶上,看了他一眼后,再度起身远离。 二人视线相撞,肖劲抿了抿唇,只得抬脚跟上。 第二日恰逢休沐,宁王一大早就带着几名心腹,捆着一个人到了顾府门前,免冠请罪。 堂堂亲王,竟然以如此低的姿态公然恳请一五品文官原谅,饶是那些等着好戏的看客也不禁咂舌。 很快,顾府门口就围满了人,都等着看顾林如何应对,据说,这人昨日下午就醒了。 然而顾府大门却是紧闭着,纹丝不动。 “本王御下不严,误伤了顾大人,还望顾大人给本王一个请罪的机会!” 见顾府无人响应,连门房都不曾探个头,宁王眼神一沉,继续扬声解释。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有人从门内出来。 第32章 顺计而为 “我二哥还在床上躺着呢,您随便一句误伤就算自证清白了?”顾江抱着短剑,怒目横眉,一副说着就要动手的样子。 顾江还只是一小少年模样,宁王被他当众这么一说,脸色不免有几分难看。 但,一想到昨日自己的书房似乎被人翻动便心下一慌,生怕顾林等人做了什么手脚故意让晋帝察觉,只得咬牙继续做出痛悔不已的模样,“顾小公子,本王是真的昨日才发现竟然养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是方便,可否让本王入府见一见顾大人?本王定会将个中缘由细细与顾大人说来!” “谁知道你有没有安好心?我出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别再在这里喊了,这事没完!” 顾江冷哼一声,年纪虽小脾气却挺大,将顾林交给他的话学了个十成十不说,更是气势汹汹,摆明了没将宁王放在眼里。 反正他二哥说了,能多凶就多凶,但多的话可别说,出了事情二哥兜着! 于是顾江说完扭头就要进门,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大胆小儿,怎可对宁王殿下不敬?” 顾江冷脸扭头,见着一身穿甲胄的壮年大步往门口来,便以为是顾林认识的军人,坦坦荡荡理所当然道:“宁王了不起啊?宁王就可以随便毒害别人,还强行要别人原谅?” 孟统领一愣,竟觉得他说得颇为有理。 然而身为禁军,怎能不顾皇家威仪,当即又道:“此事还没有定论,你小小年纪可不要胡说,当心给你家大人惹麻烦!” “什么我家大人?里面那个是我哥!”顾江张口道。 “你就是顾江?”孟统领诧异。 顾江挺着胸脯,身板虽然还小,脸色却自信得很。 “顾大人可醒了?”孟统领又问。 “你谁呀?”顾江打量了孟统领两眼,听这称呼就知道应该跟顾林不熟,眼神立刻防备起来。 “我是禁军统领孟城,正有要事要找顾大人商议呢。”孟统领赶紧说。 好在此前顾林说过,若是孟统领就带去见她,于是顾江这才点了点头,带着孟统领进门后,当着宁王和一干好事者的面就又让人关了大门。 饶是宁王多年来习惯了隐忍,此刻也不禁沉了脸色。 属下当即愤愤不平道:“王爷,事情本不是您做的,您何必亲自请罪?那顾林这么蹬鼻子上脸,不如就让属下打进去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宁王府的厉害!” “闭嘴!”宁王责备,而后又露出惋惜的模样,“顾大人是国之栋梁,又有军功在身,让本王等一会儿又有何妨?何况,此事虽然不是本王所为,但却也因本王而起,终归是本王理亏……” “他当真这么说?” 顾府里,孟统领走后,白弈这才现身,将这番话转述给了顾林。 顾林问完,见白弈点点头,不禁轻轻一笑,一手缓缓摩挲着茶杯杯壁,“这宁王……果然给个杆就顺着往上爬。” “只是如此一来,百姓定会觉得你仗着军功目中无人,你让顾江这么做,可想过后果?”白弈问。 “我要的就是这个后果。”顾林却道。 顿了顿,解释说:“眼下宁王暂时不能倒,我们就得想办法把我中毒的事情给圆回来,刺客也不能直接就是宁王,既然他能顺着我们的计策,想到让手下背负罪名,那我们何不顺便利用利用。” 第33章 楚怀楚歆 “你的意思是,想把刺客也做成宁王府的人?如此一来,刺客知晓宁王踪迹,趁机毒害你也说得通。”白弈沉吟道。 顾林点点头,“没错,既然我没死,那么刺客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怕我继续追查下去,所以,接下来他会让我身败名裂,让我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此即便没死,在朝中也说不上话,日后若当真查到宁王府上,也可说成是我在报私仇,而今日顾府门前这事就是契机……” 顿了顿,顾林轻轻吸了口气,望着白弈说:“所以,这次还得麻烦你了。” 苏何要的是置宁王于死地,可她现在做不到,所以她也不能让苏何知道她的计划,只能尽量将一切都做成巧合,明面上,还得与宁王水火不容。 否则,难保苏何察觉了什么,一时恼怒顺便连她一起对付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故意让顾江去激怒宁王的原因,若宁王自己想到这一点,在她动手之前先准备一些谣言出来,那她反而省事了。 “这些都是小事。” 相比难免烦闷的顾林,白弈的神色却依旧温和,宽抚似的应过之后,眼底闪过一抹深邃,又说:“另外,过两日我可能要回一趟青陵,恐怕有一阵子不能陪着你,所以给你挑选了两个护卫,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都可以交代给他们,我在京都的势力他们都可以调动。”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顾林看着他那十分慎重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安。 这可是白弈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她叮嘱告别,也更是他第一次安排护卫给她…… 白弈声色柔和徐徐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家中长辈让我回去,我不得不回,但家中事态稍有些复杂,只怕这一来一回所耗时日太多,万一你有什么需要我无法及时赶回来,所以,想了想,还是留两个人在你身边更放心一些。” “那,你路上小心。” 听完他的话,顾林沉默了一会儿后只得应了一声。 她知道白弈此人虽然看似温和,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倔劲,若当真有所隐瞒,她再问也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还要过两日呢,等你伤口不溢血了我再走。” 白弈笑了笑,见她同意,这才将两名护卫传了上来,介绍说:“楚怀和楚歆是同胞兄妹,楚怀武功好,楚歆会些医术,近身的事情你都可以让楚歆来做。” 意思是,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 顾林心头微微一顿,不过,还是很快便点了点头。 若是不让这两个人知道,来日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他们也不会防备于此,那么白弈留他们在这里的意义就小了许多,至于保密问题,顾林丝毫不担心。 她只是,从前没有主动让人得知过,不免想起了师父的嘱托罢了。 拿定主意,她索性直接用女声对白弈道:“总是麻烦你许多,我也自知没有能拿来报答的东西,但,若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你也务必要告诉我。” 白弈闻言微微一怔,而后便释然一笑,“好。” 而楚怀楚歆兄妹二人,却连眼神都不曾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等临近晌午,丞相大人在顾府门外顺手赶走了宁王,晃晃悠悠到了顾林院子里后,就瞧见厢房门口立着两个青衣护卫,门神似的一动不动,一看便惹人厌烦。 第34章 果然刚刚睡醒 “公子正在午休。”楚怀开口拦下了正要进门的丞相。 苏何眸色一冷,未及开口,一旁流云便道:“你们知道这是谁么?” 楚怀不答,楚歆更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眼角余光都没给苏何。 “这是丞相大人,两位……少侠,何不先进去通传一声?”管家忙在一边提醒。 “有什么事情等公子睡醒了再说。”楚怀面不改色。 苏何笑了笑,“流云,把这两个人给本相扔出去。” “是!” 流云当即拔剑上前。 他还没见过自家主子受过这种气,自然剑剑锋利,然而楚怀与楚歆本是青陵府的高级护卫,又怎会将一个丞相放在眼里,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三人很快打作一团,只是流云昨日刚好又受了伤,几招后就觉得有些能力不济,但为了不给主子丢脸,仍然死撑着。 一旁管家急得不行,偏偏又见丞相大人看得兴味十足,终究不敢开口阻拦。 好在不多时,厢房门就被人打开。 白弈一身白衣仿若染了华光一般,见了苏何含笑点了点头,“让丞相大人笑话了,我这两个护卫来自乡野,不懂规矩。” 话落,楚怀楚歆已经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当即收势归位,重新在门边站好,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来。 如此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动作,还说是出自乡野不懂规矩? 苏何在心头暗笑,“既然来自乡野,白公子就该将人看好了,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他说得冠冕堂皇,流云却微微垂眸,有些面红耳燥。 虽然只过了几招,可他清楚即便是自己全盛时期,也未必能同时应付得了这二人。 “若丞相大人有空,倒是不妨帮着顾大人教训一二。”白弈脸上笑意不减。 苏何一怔,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脚进门懒得与他废话。 屋里,还有些虚弱的顾林确实刚被门外的动静吵醒,尚且还有些迷糊,便瞧见苏何笼着袖袍一脸清贵的朝自己走来,一抹戒备不留神就从眼中流露。 “美人本相给你送过来了。”苏何心中的恼意不减反增。 他还以为她是故意躲着自己呢,没想到竟然当真在睡觉? “……这么快?”顾林微微诧异。 那清音,一日之间就能训练出女子该有的模样? 话落,只见苏何微微侧身,穿着一袭蓝色薄纱裙装的女子就入了顾林眼帘,模样清秀雅致,眉宇间的冰霜已然化作淡雅,红唇含笑,冲着顾林微微欠身,“奴家见过大人。” 那声音,竟也娇柔可人起来。 顾林不禁眨了眨眼,很是稀奇,“丞相大人当真鬼斧神工啊。” 若不是那张脸一模一样,她都要以为苏何换了人! “侍候得好就行。”苏何脸色稍霁。 自觉没有白费这一天一夜所花的工夫,说着,瞥见白弈走了过来,又故意开口道:“既然你忙着,那本相就先走了。” “大人不急,下官有事想要请教大人呢。”顾林忙道。 苏何挑挑眉,“何事?” “今日孟统领来过了,依大人所见,下官何时在皇上面前露面比较好?” “白公子不是精通医术么?中了九绝断髓散后几日可以下床用不着本相说吧?” 顾林原本问得真诚,可苏何却意有所指。 她听罢心中不禁闪过一抹疑惑,总觉得苏何对白弈似乎有着敌意,可原因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生怕这自视过高的丞相大人耍起脾气,便只得放缓了语气又道:“下官是担心大人万一需要下官出面……” “宁王已经急了,你还着什么急?” 苏何却只回了这么一句,随后抬脚出了门。 仿佛这一趟当真是为了来给顾林送美人。 直到出了顾府,流云才忍不住问:“主子,既然察觉顾大人有二心,为什么刚刚不敲打敲打?” 那顾林和白弈自以为行事隐秘,殊不知,他们家主子早就将顾林的心思给看了个明明白白。 “不着急,宁王也不是单凭这一两件事情就能扳倒的,不然,行刺那晚皇帝为什么明明起疑却还不对他发难?若势头太猛,恐怕反而弄巧成拙。” 苏何泰然自若的开口。 流云也只得默默听着,他家主子说什么都对,虽然原来他从未听主子说过不能太猛。 第35章 居然会是他 既然丞相大人都说不着急,那顾林自然是悠悠闲闲的在家里养着。 第二天一早,顾林刚喝完药,就听楚怀禀报说听雨阁被查封了,原因是窝藏刺客之嫌。 孟统领不负所望,经顾林稍加指点便从听雨阁抓住了一名刺客同伙,与宁王昨日绑到顾府门前请罪的那名护卫是兄弟。 消息一出,满城皆惊。 宁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传入宫中。 直到听晋帝问了一句:“你可知道昨夜你府上有人刻意散布消息诋毁顾林?” 他这才终于觉得脑子里通透了几分。 难怪他昨夜才派人散消息出去,结果一夜之间流言就满城乱飞,原来,一切都是顾林的计谋! 可气的是他主动配合了不说,昨夜还洋洋得意想着人言可畏,顾林必定会对自己低头! 然而皇帝并没有给他太多感慨的机会,也似乎对他的辩解不感兴趣。 很快便下令,罚他去顾府负荆请罪,好好赔偿顾大人,并在三日内筹出一半的上阳郡赈灾钱粮。 上阳郡瘟疫急报几乎每天都有,可从上阳郡到京都,快马加鞭也得三日时间,所以,实际情况远比现在朝中所得知的要严重。 偏偏唯一能救治瘟疫的顾林在这个时候中毒病倒,这责任,不是宁王的还能是谁的? “你什么时候走?” 顾林听完了这旨意后,略微沉吟片刻,却问了白弈这么一句。 “既然你伤势已经稳定,我打算明日就出发。”提起此事,白弈的眉眼有些发沉。 顾林的身体自愈能力极强,加上他特质的伤药,而今伤口表面已经结痂,只要小心一些避免大力撕扯就不会再有问题。 “那我明日送你。” 顾林说着,语气笃定没打算和白弈商量。 白弈微微颦眉,“便是有什么新计策,也得等伤口长好了再说。” “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而且,我总不能为了对付宁王,就当真晾着上阳郡的灾民不管……” 顾林解释,话没说完,门外楚怀禀报道:“公子,宁王又来了。” 于是她当即吩咐说:“不见,若他坚持,就直接将他轰走。” “你这是何故?”白弈越发不解了。 顾林抿抿唇,叹道:“我是有事情要问我师父,可他好像……没打算出现见我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用彻底激怒宁王,故意给宁王机会刺杀她的方式。 她知道,师父是在乎她性命的,不可能不出现。 所以等第二日,她在京郊遭遇伏击时,透过马车车窗帘看见那冲自己快马奔来的红衣人影,才会那么惊讶。 怎么会是苏何? 还是,她师父知道苏何要来所以才没出手? 顾林心中暗恼,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车厢门口一声闷哼。 掀帘一看,苏何竟然中了暗器靠在车辕上,似乎已经快要昏迷…… 外面楚怀与楚歆二人正与黑衣刺客交战,流云也很快带着几名相府护卫参与进去,见无人顾及苏何,顾林只得单手去拉苏何上车。 “好痛……” 苏何呻吟一声,刚踩在车厢上就仿佛脱力似的往顾林倒了过去。 然而却又没直接将她压倒,反而长臂一伸,看似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顾林单手抵在他胸口,声音有些发冷:“为什么要装?” 苏何双眼仿佛含水,“我哪儿装了?” “凭你的武功不可能被这些刺客伤到。”顾林白了他一眼,看远处还有人蠢蠢欲动想放冷箭,顺势揪着他的衣襟将他往车厢里一扔。 第36章 吓着了? 至于为何不是直接扔给刺客,顾林也没意识到。 “这暗器有毒。” 车厢里,顾林刚坐好,冷不丁的又听苏何念了一句,声音小小的,依旧柔弱,一双魅人的眼睛就那么望着她,一眨不眨。 顾林丈二摸不着头脑,而且想着他又坏了自己的好事,气恼也上了头,闻声不过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有毒丞相大人就快些回去治,我又不会医术。” “白弈一走,你连脾气都变差了。” 丞相大人嘀咕一句,随后坐起身来,自己用内力将暗器逼出来些许,随后反手拔了出来,低头左右看了看那带着黑血的梅花刃,颇为嫌弃的往桌上一扔,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一边,顾林抱着胳膊,一边耳听八方留意外面动静,一边看着他那一气呵成十分老练的动作,心头不禁划过一抹疑惑。 想了想问:“你故意让别人以为你武功不行?” “难道顾大人就没有什么瞒着别人的事情?”苏何声音悠悠闲闲的,似乎觉得装可怜没趣,便恢复了往日的闲散高傲。 顾林倒是被他问住了,车厢内一时间有些静。 却忽然听他又说:“不过顾大人也不用想着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就算你跟皇帝说了,他也不会在意的。” “为什么?”顾林问。 苏何睁开眼,轻轻扬起嘴角,“因为他谁都不信,你以为他偏宠我是因为我有能耐么?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培养我去和宁王抗衡。” 所为的权衡之术? 顾林听着,没开口。 苏何似乎也不在乎她是什么反应,接着又道:“同样,这次他明知道刺客不是宁王,但还是让宁王给你赔罪,还顺便讹了宁王一笔钱财,这都是削弱宁王之举,而你,将会是他新的棋子。” “你这枚棋子不好用了?”顾林终于没忍住。 苏何又是一笑,从袖袍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顾林,而后侧身将后背对着她,“帮我擦一下。” 顾林一愣,才发现这说话的功夫他竟然已经自己将毒血逼出来了,此刻正顺着那红袍往下淌。 单是看毒血的颜色,这毒不会太简单,可他却毫不在意…… 不知为何她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隔着袍子怕是擦不干净,要不,丞相大人把衣裳脱了?” 说完才想起这人性情古怪还有洁癖,如此环境多半不会同意。 却不料,下一瞬就见眼前那红袍一松,顺着肩头一路下滑,如玉般光洁细腻的肌肤随之袒露,然而等苏何伸手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撩到胸前,露出后背时,顾林的瞳孔却紧跟着一缩。 那后背上竟然纵横交错着一条条疤痕,有些甚至几近扭曲,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所致! “吓着了?” 苏何声音带笑,却没侧脸去瞧顾林的神色。 “这算什么,我身上的伤也不少。” 顾林赶紧回过神来,说着,就伸手去擦毒血。 她身上的伤确实不少,但却不似苏何的这样诡异,何况,她自以为苏何那样傲气的人,应当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若吃过苦,怎会养出这样难凑合的脾性? 面前的脊背一动不动,明明看似单薄,却仿佛山脊一样坚韧挺拔。 顾林擦着,不自觉走了神。 “公子!” “大人!” 车外,流云和楚怀三人终于将刺客全部制服,此刻正争相往马车方向奔袭,到了车厢跟前,却又不敢去掀那车帘。 “送到宁王府去吧。”苏何的声音淡淡传来。 说完,终于将袍子披好,却又不急于整理,转身望着刚刚回神的顾林,眉目柔顺却又含着轻佻,“顾大人,莫非当真有龙阳之好?” 第37章 只得先配合 顾林心头蓦然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的后背看了半天! 但很快便道:“下官明明是被丞相大人所累。” 说着,那眉眼还微微敛着,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苏何眼底闪过一抹深邃,忽然倾身过去,任衣袍散开,一手穿过顾林耳际撑着车厢,“那顾大人觉得,本相到底是不是断袖?” 顾林脑子一空,只觉得落入耳中的声音魅惑酥软,眼前那一片结实有力的腹部肌肉好似正在发烫,惹得空气都热了几分。 一股有什么将要失控的感觉顿时缠上心头,顾林整个人紧绷着…… “大人,是将所有刺客的尸体全部送到宁王府吗?” 恰在此时,车外流云再度开口。 车内气息一滞。 “若觉得不够,你把自己一块送去也行。” 苏何说着,冷脸抽身坐好,顺手将衣袍锁上。 顾林悄悄松了口气。 “公子可有受伤?”楚歆冰冷如霜的声音传来。 “没事,回府吧。”顾林下意识开口,说着,看苏何盯着自己,想了想又道:“楚怀先去扶伤医馆请蒙大夫去府上等着,就说,宁王派人半路截杀我,丞相大人为救我被暗器所伤,需要疗毒。” 若是宁王只伤了一个五品文官,那或许有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受伤的人是丞相,而且接连的,宁王的动作几乎没消停过,这便说不过去了。 楚怀快马扬鞭,急匆匆到了扶伤医馆,还没下马就扬声喊了一通。 等顾林带着身受重伤的丞相大人回府时,宁王已经得了消息等候在门前。 “顾大人,丞相大人伤势如何?” 马车刚刚停下,宁王就迎了上去。 顾林正要下车,见状身形一顿,笑了笑后踩着轿凳落了地,饶有兴味的盯着他,“宁王殿下难道不知自家手下用的是什么毒药?” 宁王脸色一滞,“这事确实不是本王所为!” 他是恼恨得很,可刚刚才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哪儿敢去刺杀顾林? 他甚至巴不得派人将顾林好好保护着! “那宁王殿下不妨现在回府,看看那些刺客是不是宁王府的人。”顾林心下稍感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说着,将捏在手里的帕子举到宁王眼前,里面裹着那梅花刃,“还有这暗器,想来也是证物,下官虽然身体尚未复原,但与宁王殿下一同面圣的力气还是有的。” 既然不是宁王做的,那必定又是苏何的计谋。 不论他是用的什么方式,顾林笃定,这些人和兵器一定都出自宁王府。 既然是苏何的计谋那么……她眼下只得先配合。 正说着,福公公匆匆策马赶来,到了近前跳下马背就问:“丞相大人伤势如何?” “毒血已经逼出来了,但丞相大人武艺不精,想来也要遭一番罪。”顾林接话。 说完,脸上浮现几许愤懑来,转头对宁王道:“下官也没想到宁王竟然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毒杀我不成,竟然又布下埋伏,若非丞相大人带人赶到,下官今日恐怕就回不来了,若宁王容不下下官,下官离开京都就是!” “顾大人说笑了,您可是大功臣,怎么能离开京都呢!皇上这不是赶紧就派了小人过来,请大人您入宫去嘛,皇上说了,一定会为大人做主的!” 福公公见状赶紧灭火。 “可宁王才刚刚因为顾大人中毒之事被罚,不过才隔了短短一日,怎会再出手暗杀?” 一旁围观人群里,一青衫男子开了口,作书生打扮,似乎颇为疑惑。 顾林打量那人一眼,笑道:“正因如此,才更好为自己开脱,当初梁帝不也是口口声声说没有暗害我,结果还不是奉上了赔款?” 话落,果然看见那男子眸色一沉。 第38章 杀鸡焉用牛刀 “可顾大人不是一直说,梁帝并未派人刺杀你,所付赔款只是因为官驿的人失职么?” 男子很快便道,仍是一副疑惑表情。 “这位公子消息倒是灵通,我记得我回京都后就惹上一堆麻烦,还来不及宣扬梁帝的仁义善举,如今两国势成水火,早已互不通商消息滞后,所以……这话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顾林眼中笑意渐浓,刚问完,就觉得周围气氛一变。 原本看戏的百姓很快反应过来,不禁交头接耳。 是啊,他们可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顾林抱起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那青衫男子自以为不动声色在与同伙递眼色。 “楚怀楚歆。”她淡淡开口。 二人随即会意,几息时间就从人群里提了几个人出来,各个都难掩惊慌,那青衫男子自然在内。 “顾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呀?”有人战战兢兢的问,看上去十分老实巴交。 顾林却只对着福安道:“福公公,我人生地不熟的,烦请将这几个人送去大理寺,看看是不是敌国奸细。” “什么?大人!我们可是晋国人呀。” “顾大人说我们是奸细就是了?我看顾大人你才是心胸狭隘之人,根本听不得别人说一句真话!搬出奸细之说,分明是对我方才为宁王说话怀恨在心!” “福公公,不是要进宫吗?”顾林没打算理会,转头看向福安。 未等福安回答,那青衫公子又道:“大人若心头不痛快,那直接拿我开刀就是,何必拖累这些无关之人?” 倒是正义凛然。 顾林终于转头看着他,“杀鸡焉用牛刀?若真不是奸细,大理寺也不会冤枉了你们,急什么?” 这话一锤定音,福公公赶紧哄着顾林就往宫里走,一边给带来的禁军递眼色,依着顾大人的意思办。 楚怀留下,帮着照看丞相。 顾林一路无话,默默琢磨着这回该怎么既让苏何满意,又保留宁王根基。 却不知,就在他们踏入御书房之前,一道黑袍人影才刚刚藏入书房暗门当中。 一见晋帝,宁王就先跪地澄清,险些声泪俱下,直说愿亲自派人保护顾林安全。 顾林默默打量着晋帝的神色,不着急开口。 “顾爱卿如何确认此事是宁王所为?”听宁王说了一通,晋帝终于开口,眉目威严,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顾林心头却顿时一沉,随即垂眸拱手,“皇上,臣初来乍到,确实看不出来刺客是哪儿的人,但丞相大人却对京都势力较为了解,这话,是丞相大人的手下流云说的。” “即便有丞相的人推断,可宁王终究是皇族亲王,平日里也算得上安分守己待人和善,爱卿未经审查证实便让人扬言说是宁王所为,这……终究有些不妥。” 晋帝的语气看似斟酌。 顾林笑了笑,“皇上说得是,微臣这便与宁王道歉。” 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要动的样子。 倒是宁王见状笑着说:“无碍无碍,想来顾大人如此防备本王,也是因为之前那毒杀之事,那确实是本王失察……” “不知皇上要如何审查?”顾林打断了宁王的话。 “顾爱卿放心,朕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眼下上阳郡的瘟疫却拖不得了,此前本想着让爱卿多休息几日,可这一道道急报传来朕实在不安,既然爱卿伤势好转,不如择日出发先走一趟吧?等你回来此事应当也有了定论。” “臣遵旨。” 顾林眉目不惊,拱手又是一拜。 上阳郡她本有意要去,只不过……没想到晋帝的态度会突然起了变化…… 回到顾府,顾林立刻吩咐楚歆准备行装,即刻出发。 “你明知皇帝此举有其他目的,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救治瘟疫的法子,让别人去?” 苏何靠坐在她房中软榻上问,流云比顾林提前一步回来,跟他通了消息。 问完,见顾林默默擦着手里的匕首,又浅笑一声,“就这么不想帮我做事?” “若我半路遇袭,宁王手下失职,不也一样如了大人的愿么?”顾林看着利刃上的锋芒,连眼角余光都没给苏何。 之前宁王言辞切切说恨不得派人保护她,皇帝后来顺便就让他安排人护送她去上阳,可当真是一石二鸟。 第39章 为时已晚 苏何脸上笑意淡了几分,看了顾林好一会儿,这才低头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那就辛苦顾大人了。” 只是,那捏着茶杯的指尖却微微有些发紧,不似平日那般怡然自在。 顿了顿又道:“不过顾江终究年纪还小,不谙世事,若独自留在顾府恐怕惹出什么事端来,既然顾大人要为了灾民奔波,本相便理当为你免除后顾之忧。” 这意思,是要把顾江带去相府? 顾林听着眉头微微一跳,懒得戳穿。 与此同时,东去青陵的马车上,白弈接到密报后,立刻让人调动京都周边八成密探,暗中保护顾林。 大祭司以闭关祈福为由混淆视线,实则已经离开青陵府数月,若非族长急令,他需得亲自回去顾林身边才肯放心…… 这边顾林等人轻车出行,宁王派了三十名精锐护送,碍于顾林尚需调养,即便赶得也算急切,还是花了五日时间才到了离疫区最近的县城,临阳。 上阳郡瘟疫来势汹汹,眼下已有五县十余镇被封锁,瘟疫源头大概是因为灾荒后尸体处理不够妥当,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有人就开始上吐下泻…… 临阳府衙内,顾林听着周边各地官员汇报的情况,神色越发凝重。 前线将士们还在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却不知,自己的父老乡亲或许已经染病离世,而这一切,皆因两位君王想要统一天下! “各县的大夫都带来了么?”听完汇报,她开口问。 提前两日,她就已经让人快马送消息过来,召集周边所有大夫和各级官员协同救治。 一干官员自然接连点头。 “楚歆,把东西拿上来,分给大家,然后一起去疫区。”顾林又道。 此言一出众人具是一惊。 “大人?那疫区里可都是染了病的人,万一大人感染了可怎么是好?”有人连忙问。 顾林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我来就是救人的,不见到实际的情况怎么救?” 对于封锁村庄之举,她心中有气,因为会连累太多原本没有染病的人一起生生饿死病死,可是她也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或许现在的情况更加严峻。 所以她没办法发火,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 “公子。”楚歆捧着一个木箱上来。 箱子里是这几天顾林让楚歆他们联络其他暗卫,一起按照她的要求制作的手套和口罩。 虽然比不得梦中异世的那么管用,但也是她现在能想到最好的护具了,只因时间紧迫数量不多,不过,他们还在继续赶制。 “排队,大夫们优先领取,有多少发多少。” 顾林下令,随即自己踏出大堂,望着头顶那艳阳,心头烦闷不已。 此后短短三日,所有疫区全部依照病情阶段划分了隔离住所与诊所,粥棚药棚亦搭建完毕,原本混乱不堪,遍地尸骨污秽的街道也整齐干净起来。 而顾林,三日内留宿在不同的村落,亲自前往每个疫区巡视,安抚百姓。 又三日后,一封奏疏一封密报相继送至京都。 晋帝左手拿着顾林所写的灾后街道治理条例,右手拿着关于他这几日言行的密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青冥何在?” 许久之后,他终于问了一句。 福安想了想道:“已有几日未见。” 晋帝愣了愣,随即脸色一惊,“不好,快让追魂去上阳!” 然而却为时已晚。 上阳郡郊外,一柄利刃已经横在了顾林脖子上。 周围遍地躺着晕倒的暗卫,而楚怀楚歆……顾林有意没带出来。 早就算到这一刻,何必连累他人。 所以她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一袭织金黑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男人也细细的打量着她,仿佛在透过她的眉眼看着什么人。 “把青陵秘钥给我。”男人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并不清晰。 青陵秘钥? 顾林心下一疑,面上从容不迫,“不给。” “找死。” 男人的声音染了几分怒火,正要发作,却忽然身形一滞,随即提着顾林的衣领就腾空跃起,往东边山脉飞奔而去。 顾林不紧不慢的回头一望,浓浓夜幕下果然添了一抹红衣,翩若惊鸿。 “蠢货!” 远远的,顾林似乎看见苏何张嘴,咬牙切齿怒不可遏,明明什么都没听见,却觉得这一声仿佛骂在了自己耳边,语气清晰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