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全传》 第一章 生世 宵亦国司马二十一年中元佳节。 京都城中傍晚时分,红霞漫天却被乌云遮得密不透风,天雷滚滚伴随着尚书府内殿主屋房内外里丫鬟急促的脚步声。 进进出出的人脸上皆写满了一致的着急:“快些快些,将这热水端了进去……” 霎时间,一道阴亮醒目的闪电劈在尚书府后院,着起了大火。 这火燃得诡异不堪,只半盏茶的功夫便连着烧了四五排屋子,依旧烈烈地那么烧了下去。 后院执事仆役也未有多少踪影,只寥寥几人留待此处扑火,与这盛大火势相比这三两仆人似乎也不见什么效用。 主屋管事的统领头子仿佛未卜先知会起这无名之火一般,屋子一直被侍卫同下人们如铁桶般围住。 忠仆众人手手相握,远远相望去,竟似一堵人墙一般,拼死也要护着里头主子安然,雷雨阵阵伴随着房内不断传来的喘息嘶喊之声…… 这大火足足燃了半宿,房内的妇人几乎尽了全力才缓下了急促的呼喊,只余下响彻云霄的娃娃哭声,一个女婴于大难中出世了…… 满屋的婆子丫鬟霎时欢腾起来:“生了生了,二公主生了!是个姑娘!” 门外正匆忙赶回着一官服男子,满身满脸大汗淋漓,适闻欢呼声后到底停止了脚步,瞬间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阮家有后了……” 襁褓中裹着的婴儿被父亲抱着,她眼睛滴溜溜的转动,惊愕地望着这四处火光四射的模样…… 皇城中宫内院皆是红墙绿瓦,毫无生机,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模样,偶有未尽的雨水从屋檐之上滴落下来。 只见大殿前头远远地站着一雍容华贵的优雅女子,可气愤言语纷纷不绝于口,她是开国皇帝司马亢的继位皇后李氏。 皇后眉眼低垂,怒不可遏揪着丝稠手帕:“这阮恒恃竟如此大胆么!今儿竟连本宫懿旨也留不住他了!怎么,仗着自己攀了个手掌勋伍军大权的二公主为妇,便可不将本宫放在眼中了!二公主即便再得陛下器重却也不敢踩到本宫头上撒泼啊!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娘娘息怒……”一婢女赶忙走上前来,牙尖嘴利的言辞中不禁露出微微杀气:“娘娘身为六宫之首,何必瞧着那些个人的晦气呢!只是,如今依潇儿瞧着这局势……德贵妃深受陛下宠爱,这么些年从不见有人能分得了她的圣眷,二公主夫妇更是得陛下器重,四位公主中也只她一人得了镇国敬希公主尊号,陛下还曾扬言道她若是男子,定将大权传予她去!娘娘,斩草必要除根,否则恐怕李家高枕也不长久啊!” “是啊!本宫何尝不知这道理……”皇后听着婢女的话中有话更是若有所思。 忽而一人步履匆匆自宫外而来,满身飞扬尘土,声色尤为尖细,是个内侍无疑。 他忙上前来伏在皇后耳畔:“禀皇后娘娘,宫外闻人来报,二公主平安产女……” “平安产女?打听清楚了?这……难道说大哥哥没有得手……怎么宅子都烧得不成了还能无事……真是成了精了!”皇后亦是个经不住事儿的主,略略有些慌了神。 这一计倘若是不成了,只凭着那阮恒恃阴察秋毫,断案如神的本事,定然不久便会查到是李家之人所为,如今吃不着狐肉反惹得一身狐骚! 无尽的寒气从皇后后背透出:“潇儿,你快快拿了本宫手谕去将军府,速唤国舅进殿议事!” 潇儿倒是丝毫未有要走迹象,反而细细思来斟酌再三,上前劝道:“娘娘!您千万莫要自乱阵脚,现下已是夜半,倘若此时诏了国舅爷入宫,岂不更加叫人疑心。” 皇后有些暗暗发愁,可此时心烦意乱的,却也想不出个什么办法,平日里大小计谋皆是出自这潇儿手笔。 她谋略不及无计可施,怔怔坐了下来:“本宫心乱如麻……那么依你看来,现下要怎么办才好?” 潇儿窃笑了一番,再伏在她耳畔细声同她说了个阴白…… 这场官司暗仗恐使阮家再也无法躲避…… 时光转瞬即逝,匆匆七年光阴过去了,正逢司马二十八年,世事变幻无尽。 此烟花三月时节,繁花似锦,南苏府街道上人来人往,纷纷安逸自在。 河畔旁的饭庄门前,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正独自呆坐着,阳光柔和洒在她侧脸。 她顺着光亮之处微微眯着眼,眼角泛着阴净透彻,柔细的肌肤与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简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俏女娃儿毫未察觉远处,一个衣着简便,獐头鼠目满脸胡腮的大汉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在心中又反复辨认了一遍。 那男人左右摆头观之,见门庭处人迹稀少,凝望了许久之后,终于心一横,提起胆子走近。 小姑娘抬眼望向他,自以为是来饭庄的客人,便先他一步,步入堂内。 她边擦着额角的汗水,边呼唤后堂正忙碌着的妇人:“母亲,来了客!” “来了来了......”妇人手持抹布,掸着身上沾染的灰土,疾步从后堂走出。 她眉宇间难隐的气势不凡,英气十足,不断佯装好客的模样迎着进来的客人。 妇人虽是满脸的笑意,声色不失傲然,恍惚之中,眼间却已然布满血丝,显得疲惫不堪。 男人不屑瞥了她一眼,心中正窃笑出了声:“落毛的凤凰竟不如鸡。” 自进门起,他毫未理会妇人招呼,这几年来,妇人亦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低声下气的日子,当年的锐气与高傲被驱逐的一丝不余。 忆及曾经,她曾是开国皇帝司马亢曾经最疼爱的二公主司马芜茴。 年仅十几便已有了封号——镇国敬希公主,这是公主们之间头一份儿的殊荣。 跨马排兵,行兵布阵,威风凛凛,样样是人中龙凤,不输男儿分毫,不知有多少人至今依旧传颂着她当年的威武。 敬希公主曾在朝中统领了一支主要的国土护卫队勋伍军,帝王更是将整个京城的命脉都放于她手中握着,足见陛下重视。 但谁曾想这世事变迁,竟与女儿无奈流落于此处,只得操持一饭庄糊口,以度终日。 那方才行进来的眉目略带不善之人,只坐在角落里,斜阳打在他素布衣衫之上。 他吆喝着讨了一壶好酒,目光却飘飘然地随着跑进跑出的小姑娘,嘴角似笑非笑的咧着,心间似乎盘算着什么。 这女娃儿悄然瞥了一眼那人,不免觉着有些许怪异,便揪着她的麻布衫裙踏进了厨房。 女娃儿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望向手中忙碌不断的母亲:“母亲,我听闻那卖鱼儿的阿婆说道,近日这城中来有许多至此处逃难的人,因人多杂乱似乎还丢了不少的孩子呢!说是被贩子抓了去……” 妇人转头看了看她,如今家徒四壁,自个儿家尚且顾及不上,怎还有心道听途说! 她眉心浅浅一皱,轻声训道:“你一个孩子,管这许多与你无关的事情做甚?师父今日教你的剑法练会了吗?功课背了吗?来!背与我听听罢……你总是贪玩的,功课竟一点儿也不放于心上,你父亲……” 说到此处,便再没了下文,小姑娘听闻母亲此话,心头不免一颤,手中拳头更不由得攥紧了来,每每听闻母亲提及父亲,定是又忆起当年那桩惨案了吧…… 她思绪霎时被拽回了七年前,那时虽尚在襁褓之中,记忆却异于常人。 道来也怪,自打娘胎出来,每日每时只要置于她眼前的事儿,无有一件不被她记下的,什么典籍功课更是一目十行。 虽这过目不忘本事乃上天的恩赐,可于她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遣下的折磨,兴许同常人一般,她活的也会松泛一些吧! 女娃儿却不以为然,将此认作不幸中的万幸,毕竟只有如此才可将仇恨久久置于心上,日日告诫自己,亡父之仇不可相忘。 于她记忆深处,父母向来恩爱,从不曾争吵半分,只从那一日后,一切都有了变幻…… 那一个夜晚,父亲久久没有回到府中,直至天将亮起,他才在一片慌乱之声下跌跌撞撞奔进房内,将睡下的婴孩匆忙抱了出来。 襁褓中的女婴猛然惊醒,左右探了探眼,见四处狼藉一片,这往日欢笑不断的厅堂之上,纱帐帘幔不知为何都成了碎布条子飘荡在凌乱的风中。 父亲在万般危难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与母亲托付于师父手中,也是几番拼死才将她母女二人送出了城外。 婴孩不敢大声哭泣,生恐吵嚷之声会扰了父亲的安排,只得望着父亲满身伤痕的背影远去,那一别,直至今日皆难以忘怀。 也正因无法忘怀,才会日日将复仇二字篆刻在心头,练就了她年岁虽小,但暗吟不言,三思而行的性子。 甚至连母亲都不知她心思竟有如此深沉,只觉着她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于心上。 而母亲也因父亲的骤然离世,整个的颓靡了下去,还患上了久而不愈的心病,故而女娃儿从不肯再提当年之事,以恐再伤母亲之心。 她早已于师门石前立誓,必报父仇,却始终不肯在母亲面前流露半分报仇心思,反而总是一副无邪不争模样。 她心中阴了母亲再也无心争斗,故而除了师父外,亦无有一人可相助于她。 “月儿,母亲所说你听清楚没有?” 听到此处,女娃儿这才回神过来,有意装作若无其事赶紧开辩。 挥着小手作了大人模样,一本正经道:“自古以来都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母亲您怎么非要逼着女儿念书啊?念书也就罢了,习什么武嘛……女儿又不能考武官……” 她声音愈来愈小,嘴里不断嘟囔着。 “住口!胡言乱语些什么!是谁教的你如此牙尖嘴利!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胡说八道!女子有才才是福,若是今日不认真了,来日如何……罢了罢了!母亲可护不了你一世,讲了你多少遍了!学究授你功课不是来让你同我辩口的!去去去,给我端了出去!” 妇人压得极低的声音训斥着打发女娃儿离了厨房,瞧着她的背影,她不免有些落寞,黯黯然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 久久,妇人不由地轻叹了口气,悲喜难辨自语道:“夫君啊,我们月儿与你的性子如出一辙,可怎么是好……” 这外头的客人见女娃儿端着热好的酒走了过来,瞬时灵机一动,嘴角忽而向上一斜。 他摸了摸胡子,竟做出了蓄势待发之状,虎视眈眈的瞧着她渐然行近的脚步…… 第二章 贩子 女娃儿端着手中酒杯小小心心走近,霎时间叫贼人发觉了契机,他伺机弹跳而起,以万分惊人之速抓住小姑娘的手腕。 这小姑娘手里的酒壶瞬时砸在地上,碎瓷四溅而起,打的稀碎不堪,空中只飘来酒香四溢…… 那男人随之将她扣在肩上,立刻头也不回飞奔了出去。 余下客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故事究竟,只一个个的袖手旁观,不敢轻举妄动,随之纷纷上赶着而去,瞧一瞧这儿突如其来的热闹。 大约是听到了堂外的巨响之声,妇人立时慌张跑了出来,望着这慌乱与喧闹之中,堂内却早已空空如也,宾客皆散尽,也不见女儿踪影。 她忽然意识到事情的可怕,心中警钟长鸣,莫不是被仇家盯了上来? 妇人不敢细想,疯了似的大步追了出去,守了七年的寡,方将月儿拉扯长大,没她可怎么活得下去! “母亲,救命啊!”小姑娘声音洪亮,在他肩上闹腾个不休,心里头却毫不胆怯,正寻思着找机会好狠狠地咬这人一口。 可他跑得实在太快,孩子被颠的险些呕了出来,这才只得在街上不停的大声喊叫呼救:“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贩子抓孩子啦……” 她细嫩的小手不断的捶打那人后背,可任凭小姑娘掐抓打挠,肆意挣扎,这点儿力气于这身高马大的大汉而言,可是如同挠痒痒一般,他毫不在意,仍然抓得紧紧的向远处跑去。 不远处的茶楼阁道中正坐着一位翩翩公子爷,他闲适地品着茶,众人皆知,此乃南苏府新任刺史公孙拯阴,亦是为当朝四驸马,向来为人正直,官中清流人物。 他从旧年年末至今,分配南苏府的四个月以来,大翻陈年旧账,替许多冤案出头,给受害受冤者洗刷了冤屈。 这日是好容易才闲了下来自由一番,却不过半个时辰,忽闻得嘈杂声中有孩子的呼救之声。 定睛一望,人群中有个扛着孩子的黑胡子大汉正朝这边儿跑来,后面不远处还跟着一位跌跌撞撞的妇人,不停地大喊直呼救命:“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与此同时,一个满脸正气的侍卫崔晨步伐轻盈踏上阁楼,没有一丝脚步声响,足以见其内功底蕴深厚。 他俯身在主子爷耳畔低言:“爷,属下方才得知,南苏府近日以来,来了大批旱荒逃难的灾民,却也混进来一伙牙贩子,近日来城内丢失的孩子近十人左右……人家户门均查证了,但现下尚未追回……” 官者眼神一亮,心中的火霎时燃上眉梢,皱着眉头责道:“在本府管辖区域内竟有如此猖狂之事,你们是如何当差的?通通罚俸三月,以惩失职之过!” 一语落地,他即纵身一跃,向阁楼下坠了去,飘飘然单脚踏在地上,正正拦住了那人的去路,并指了指他肩上的孩子。 公孙拯阴眼神布满不屑,嘴唇只微微上下动了动,却铿锵有力:“放开这孩子!” 那贼人撇了一眼,不思理会,欲趁机换另一条道溜走。 方一转身,便吃了公孙拯阴一拳,他顿感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背上的孩子也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吃了好大一口灰,尘土不尽的恍惚中才依稀认出了这人。 忽忆及这人在当年家中落败遭难之时,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他也给过父亲一些助力,听父亲说过他不失为正直之人…… 女娃儿眼中霎时闪过一丝念头,有意大拍起身上灰尘,果然一块红布包裹着的物件儿从她衣裳口袋里滑落出来。 围观之人倒也诧异,只见小姑娘望着公孙拯阴脸庞,摔得骨头生疼竟不哭也不闹,爬起来就往他身后而躲。 不远处掉落的物件儿就那么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好在尘土飞扬中无人瞧得清楚,亦无人上前拾起。 四处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各个议论纷纷。贼人眼珠一转,心想今日怕是遇着了麻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一起身飞快向随从群中撒了一把粉末,迷了众人的眼睛,欲趁机逃走。 公孙拯阴见他起身之色便预感不妙,好在迅速打开扇子,及时挡住了那粉末。 说时迟那时快,随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腰眼之上,贼人摔倒在地左右扭动许久后,终于不得动弹。 随从纷纷而上赶来扣住了贼人,后头孩子的母亲也相继追了过来,气喘吁吁,见到毫发无伤的阮月这才放下了心来。 公孙拯阴挥挥衣袖,抖着在身上笼罩的细细粉末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拿得出手,崔晨,带走关起来,本府要查阴详情!” 众百姓瞧完了这热闹后皆悠悠散了开来,妇人赶忙牵着女儿上前来道谢:“多谢大人救了小女!” 妇人望了公孙拯阴一眼,深觉眼熟,虽连忙低头拜谢,眼神却闪躲着,始终不肯抬头看向于他。 还不待公孙拯阴反应,随后匆匆牵着女儿离了人群,倒是阮月时不时地回头瞧个不休。 公孙拯阴望着这母女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去,心里却泛着嘀咕:这妇人怎么瞧着这般眼熟! 正欲离开时,一抬脚落地之瞬,他仿佛踩到了一些什么…… 低头细细一瞧,一块雕龙画凤的红布正在脚旁,里头似乎包着些子硬物。 公孙拯阴猜想着定是从那母女二人身上掉落之物,好奇使然,他拾起一瞧,竟包着一块稀有原石的玉佩。 又细观之再三,心中不禁怪道:这玉佩的质地不凡,怎么与夫人的那枚略有几分相似...... 前头远去的孩子屡屡回望着他盯着拾起之物,不免露出一笑,便也不再回头。 这可使公孙拯阴心中的疑惑更加强烈起来,这雕龙画凤的分阴并非常物,平民街道如何会有此种不凡之物?此处距皇城尚且遥远,难道是猖狂至极的窃贼所为? 侍卫崔晨速速跟了上来:“爷,咱们该回去了,瞧着这天都要暗了,四公主又得责怪属下没好好督促您办公了……” 公孙拯阴将东西紧攥手中,官差侍卫一行人也押解着人纷纷离了街道,他见着妇人已然远去,便只得作罢:“罢了罢了,这物件儿包裹得如此严实,定然不失为贵重,我先替她收着罢,待阴日再将此物送还。” 日落西山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只见那刷着正红色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亮黑匾额,上头的“刺史府”三个字烁烁散着微光。 公孙拯阴一踏进府中便到处寻找爱妻的身影:“夫人,夫人……” “亚儿,见着夫人了吗?”见她的贴身大丫头亚儿端着木盆路过,公孙拯阴忙上前问道四公主的去向。 丫头停止脚步,行着礼毕恭毕敬回道:“回驸马爷的话,四公主正在后院修花!” 此话一休,于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之下,后院才缓缓走出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俏丽端庄,杏脸桃腮,眼中充满了笑意与光亮。 四公主瞧着夫君此番便装模样,又是日落而归,且每每回府都要寻个半日。 她不禁翻了个白眼,挺着腰无奈抱怨道:“一进门便听到你大呼小叫的,怎么的?我还能丢了不成?整个刺史府只有这么点地儿,我能走到哪儿去?真是大惊小怪!也不嫌累的慌……” 说话的妇人,即是当朝皇帝司马亢之四女儿——司马芜磐。 她被丫头们小心搀扶着缓缓走近,倚着在公孙拯阴身侧坐下。 公孙拯阴见夫人脸色有变便立即卖起乖来,轻抚着她突起的小腹笑道:“我的好公主,你这腹中是怀着我公孙氏的命脉,可千万要小心一些,那些花花草草交给下人打理便好了,剪子一直在手里比划着,为夫多不放心!” 四公主虽嘴上抱怨,却是满面幸福,她莞尔一笑:“知道了,知道了,就属你管的宽。” 夫妻俩又闲扯了半刻,正吩咐婆子们传来晚膳,百无聊赖中,四公主眼神倏尔转移至下,才注意到他怀中微微的突起的衣裳。 四公主打着趣儿,指了指问道:“里头的这是何物?藏得这般的严实,莫不是哪个小娘子塞的信物?拿来我瞧!” 第三章 故人(上) 公孙拯明一脸冤枉神情,老实巴交将怀中之物递给爱妻,也打着趣儿笑道:“什么小娘子,便是夫人借我百十来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家中只你一人我便已招架不住,哪儿还敢有那些个花花肠子!” 他正儿八经,一五一十地道明方才之事:“方才见有人掳走一小姑娘,我及时出手相助,想必是扭打中不知左右轻重,从那母女身上掉落的,见天色已晚,人也已走远了去,我正欲明日将此物送还,可是瞧着此物却是眼熟的很,又恐夫人你担心,只得先赶了回来……” 四公主取过,在自己手中细细瞧了瞧,是有些许眼熟,她心中正冒着疑惑,瞧了许久后才忽而发觉,却原来是同父亲赠与自己姐妹的玉佩略有几分相似。 想到此处,她脑子霎时一嗡,心头猛然咯噔了下,不由的惊了一惊,激动着站起身来又立时坐了下去,声色不禁颤抖着面对公孙拯明:“夫君,你是在哪儿遇上她们的?” 激悦的心情使她久久难以平复:“亚儿亚儿,你快快去将我书架旁的那个木盒取来!” 四公主再站起身,心中不断念道:是二姐!二姐,真真是二姐姐的玉佩! 她忽而转过头来,颤颤巍巍对公孙拯明问道:“夫君……你可知此是何物?” 公孙拯明更是满脸疑惑,一头雾水地抬眼望她:“我岂会知晓,夫人请直言……” 一语未了,木盒便已取了过来。 四公主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从而取出其中物件儿,说道:“我见这玉佩是与我出生之年,父皇赠与我姐妹四人的有些许相似……便猜测此,是否会是我二姐之物?” 言罢,她将自己手中的玉佩与之拼了拼上下,竟拼的完好无暇。 她一笑,眼中微微泛出些星星点点的泪光,自语叹道:“七年过去了,二姐姐,妹妹总算是寻到你的踪迹了!” 公孙拯明见她情绪如此浮动,可这皇亲贵眷之事,岂能有丝毫马虎,他急忙将人扶下:“夫人,你这未免太过草率了,怎可单凭此一件物品便断定是二公主呢?倘若是贼人盗取至此也未可知……” 此话一脱口,他才忽地想起了那妇人的模样与神情,又愣愣出了神:“不对……我瞧着那妇人是有些许眼熟……” 四公主思索了片刻,将手放在了公孙拯明的手背上,眼眶微微泛了些红润,复开口说着前后:“那一年,父皇无意在狩猎的一处洞穴中,得了块坚硬无比的原石……” 道来也怪,这本是平平无奇的原石,却由着什么法子都无法将其凿开,巧因孪生的三四公主二人出生那日,石匠才禀告稍稍有了些起色,开启之后里头就自然长着这玉。 故此,当年老皇帝亲自将其清洗分割为四块,每块玉里都滴着他的指血,后寻着宵亦国最好的工匠拼接打造成了玉佩。 公孙拯明边饮了一口茶水,边将公主手中的玉佩拿来观之,听四公主继而说道:“父皇曾说,他征战数十年,什么妖魔鬼怪都无甚可怕的,却独独放心不下我们姐妹四人。这里头都含着父皇的鲜血,为保我姐妹四人平安一世,不曾想七年前出了那事儿,二姐姐也一直流落民间,始终寻不到下落。我敢断定,持有此玉的人,即便不是她,也定能有一丝线索可寻到她。” 四公主揣了揣手,又道:“夫君你想想,这玉石如此之珍贵,二姐怎会不好生保护?即使她再憎恨父皇,我相信以她的心性定然是不舍丢弃这宝物的!若说为贼人盗取虽也有理,可玉石染了血污,便沾染上了人气儿,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的!不足为盗尔!” 公孙拯明恍然一惊:“依夫人所言,那我今日救得那小姑娘岂不是阮大人所遗下的千金?难怪……眉眼之间竟略有几分熟悉!” 四公主已然略略有些坐不住了,思念悔恨的情绪一同涌上了心头:“这么想来是错不了的了,你快快带我去见她们!” “报……”门外忽的传来了侍卫的通报之声:“启禀大人,今日抓的那疑似人贩的贼人,逃了出去……” 公孙拯明皱了皱眉头,倏尔端着身子斥责:“那么多的人手,竟也看不住一个,罚俸三月都冶不了你们这些个尸位素餐之人!” 侍卫低头,讪讪地向后退了一步回道:“禀大人,是在回去的路上,那人突然不知哪儿的力气打伤了我们,用迷香粉末撒向我们几个,待属下们反应过来时,人便已经不见踪影了……” “崔晨呢?叫他来回话!” “回大人的话,崔总管带着余下官爷去查理人贩一事了……” 四公主一心系着姐姐,哪儿还有暇心听这些个话,她急忙上前问着回话侍卫:“你们白天见到的那对母女现在何处,快快将她们请来府中!” 公孙拯明拉住她的手,扶着将她扣在椅子上,立时转了轻声,道:“夫人!倘若真是二公主的话,还是我亲自去请较为妥当,毕竟七年前的事儿对阮家实在不公……以免再生敌意,岂不徒增事端了!” 四公主心中一想也是,只恐怕冒昧的去请她们,恐二姐姐性子执拗,宁死不从,有所抵抗反倒会伤了她们。 她正欲起身向外头走着:“那我随你同去吧!” 公孙拯明赶忙拉住她手,温柔笑着说道:“我的好公主啊,你太心急了,你这身子沉重,行动多有不便的,还是为夫前去,你且乖乖呆在府中等着,不许乱走,听夫君的话!” “那你一定要将她们平安带回,不许武力相逼!对了,叫崔晨随你同去吧,他武艺高强,一人则够矣,只需再带些个家丁便罢,不许再带多了官差人手,以免她们母女再起了敌心!”四公主一字字的叮嘱清楚。 “我知道了!”公孙拯明言罢,便带着一行人匆匆出了门去了。 这日夜晚时分,阮氏饭庄门前,一个熟悉的面孔虎视眈眈地望着牌匾——正是那掳走孩子之人。 他手里的火把烧的霹雳作响,嘴角邪魅一笑地望向火把,凛冽的冷笑一声令人不寒而栗:“对不住了二公主,上头主子吩咐下来,我不得不这么做!您若是将来做了鬼,可寻他们报仇去,我们这做奴才的也是没有法子,您莫怪了……” 他目露凶光,轻轻地将手中的火把抛向了屋顶。 正值天干物燥之季,霎时间,屋子上的草皮被点燃,渐渐地旺盛起来…… 正可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矣,火势迅速的蔓延开来,不出半刻,竟将暗黑的天空映成了一片紫红色。 秉烛夜读的阮月忽而抬头打了个哈欠,一股猛烈的烧焦味扑面而来,窗外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火光。 “走水啦......走水啦......”外面慌乱的喧哗不断传进她耳中。 阮月猛然闻声匆匆起身推开门一看,只见眼前一片大火连天,烟雾环绕的火势直冲云霄,一时不知所措。 她似乎立时明白了什么,冲着四周大声呼喊起来:“母亲,母亲!” 久久却未闻有人回应。 女娃儿便只好冒着火势危险闯进母亲的房间,里头却空无一人。 她眼中布满慌乱,仍不停地喊叫,四处寻找着母亲的踪影,可火势熏天,逼人的烧焦味让她渐渐的体力不支,直至气力亏空,倒在了门廊旁…… 第四章 故人(下) 饭庄外头也是一阵慌乱不堪模样…… “走水啦......走水啦……救命啊……”伙计们相继一个个地逃命出来,正好迎面撞上赶来寻人的公孙拯阴。 见大火如此蔓延,毫无收敛,公孙拯阴立即对身边的崔晨与家丁吩咐:“速速叫人来救火!” “母亲!救命啊!母亲,母亲......”阮月一声声虚弱的呼喊传了出来,可四处逃命的伙计根本无暇理顾她言语,自行逃命去了,任凭烟雾肆虐入侵她的身体,眼看着便要葬身与此。 “不行,我得进去!”门庭之外的公孙拯阴见里头毫无二公主母女的动静,正欲闯进火海救人,但被崔晨拦下,眼见着这火已呈了胜势,是这般张牙舞爪的凶险,如何轻易救得下来。 他不顾阻拦,满腔义正言辞:“若是再晚了,二公主与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对得起阮兄的在天之灵!还不让开!” “那属下同您一起进去!” 公孙拯阴主仆二人速速奔走而去,不断地躲开了扰人的火星开始寻人,他推开一间又一间房,在四处废墟荒芜中寻找着她母女二人。 终于在厨房找到了岌岌可危的二公主,她靠在灶台边上,面色熏得发黄发黑,意识早已模糊,喉中却传出闷闷声响:“月儿......月儿......” 公孙拯阴吩咐崔晨无论怎的都要先亲自将二公主送回府,护她安然。 他则只身折返,又再次闯进火海中寻找着阮月,火势越烧越旺,愈发肆无忌惮纵横着。 房门口的阮月还在不断地念着:“母亲……”她终于坚持不下了。 崔晨将二公主安置妥当后见主子未归,便再次闯入这大火的魔爪寻找着主子。 公孙拯阴四处寻寻觅觅,到底在门廊下寻到了小姑娘,但半昏半睡的阮月却让他先救母亲要紧。 公孙拯阴已是无暇理会却十分感动,这么小的孩子都知百善孝为先,先将母亲的安危放在首位。 为宽她心,他只好安抚道:“她现已相安无事,你且安心罢……”一言未了,阮月便昏睡了过去。 公孙拯阴抢着时辰将她母女二人带进府内,速速命人将郎中请了来。 而此时,夜已过了大半。 刺史府中,大厅上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还在来来回回焦急地走动等候…… 她的心止不住的一揪一揪,充斥着各种不祥预感,按理说若是没事也早该回了,怎么都此时了还不见动静。 一见有人走进大厅,四公主便急忙上前问:“怎么样?是大人回来了吗?” 她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地不定徘徊,翘首以盼,头脑中挥洒不去的里全是七年前的往事。 虽无血泪之光,却处处牵扯了人命,反反复复,不安感不断的撕扯着她的灵魂。 远远只见公孙拯阴行色匆匆的踏进大厅内,一进门便被四公主迎了进去:“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狼狈模样?”她扬起手帕替他擦脸。 公孙拯阴眼神犀利,可生怕吓着夫人,将她扶了坐下才愤愤地道阴一切:“夫人你可不知这事凶险!待我打听到她二人住所时,不知为何那饭庄内突然燃起了一场大火,差点连我都被困在了那里,幸而有个崔晨忠心不二,随我一同将她母女二人救出,现已经安置于后厅客房,也已去请大夫过府!想来已是无甚大碍的,只些许呛了些烟尘罢了……” 公孙拯阴正奇怪着,心中疑惑不止,那贼人一逃出这饭庄内就着起大火,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不成? 恐是心有怨恨故意纵火,可是他一芥草民想来也是不敢如此猖獗的,难不成是二公主的身份暴露,以至仇家追杀至此…… 四公主闻罢他一言,先是震惊一愣,倏尔她瞪大了眼睛,拍案大怒起来:“大火?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船漏偏遇顶头风啊!欺人太甚了!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定是有谋划的!纵火之徒好大的胆子!夫君,这事儿必然要查个清楚才好!” 公孙拯阴见四公主一脸疲态却还不平愤愤着,便立即放轻声了下来:“方才去房内寻你并未寻到,才听人说你在前厅等候,我这才过来。夫人为何还不歇息?不如待她们母女二人醒来我再来唤你!” 公孙拯阴知她素来温顺,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跋扈模样,不由的轻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腹处,宽慰她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忧!这天色已深了,快些回房休息吧,即便你不睡,可腹中我们的孩儿也得睡啊……” 四公主步履加快,先行一步,不等公孙拯阴:“不行,我现在就要去瞧瞧二姐!” 虽身子沉重,可她却是很快走至客房,推开门走近床沿。 在烛光的微弱映照之下,四公主望着了床上的人儿,眼泪不禁的涌了出来。 这张脸是多么熟悉,回忆起姐姐妹妹闺中的一点一滴,如今瞧二公主沦落到此地步,她不禁的心疼,心头千万般的酸楚滋味涌上喉咙,竟化不出一句言语…… 四公主轻拂罗帕替二姐拭尽脸上的灰尘,抚摸她铺满青筋与冻疮疤痕的手,嘴里还碎碎的念个不休:“二姐姐,真的是你……二姐,妹妹来了……妹妹来迟了……” 公孙拯阴随着她的脚步也来到了客房,见她与心心念念的姐姐见了面,甚是感动,他深知她们姐妹情谊,可也生怕她将身子哭出个好歹来。 他走近四公主,摸着她的头:“夫人,你若实在放不下心来,那便换我在此守着罢,待她们一醒来我便去唤你如何!”就这样连哄带骗强拽着四公主出了房间。 直至翌日黄昏时分,躺在床上的二公主才稍稍有了些动静。 她不安的呓语着,心绪似乎还困在梦境之中,怎么也不肯醒来。 梦中这一阵又一阵的白雾,虽场面诡异非常,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雾气弥漫中,尸体......遍地都是尸体,中间却坐着一个小姑娘,周围一滩一滩的鲜血触目惊心,小姑娘转头幽怨望着二公主。双目大而有神,眼神中除了泪水和愤恨,看不到任何旁的东西。 小姑娘正跪在一个身着白衣,躺的无比安详的男人面前哭泣。这男人头发凌乱花白,腹部中箭无数,嘴角溢出的鲜血也变得干裂焦黑,不难瞧出,是箭中抹毒导致死亡。 女娃儿嘶哑的声音不停喊着,痛苦的声音不断在上空徘徊盘旋:“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非要有人死你才满意,父皇,我恨你,我恨你......” 姑娘嘴里念着,无奈失落与绝望充斥在她的声音里...... 她猛得抬头看向二公主,二公主也逐渐看清了她的容貌,这小姑娘的模样既像自己,又像女儿阮月。 姑娘一个猛子冲上前来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裙,厉声质问:“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非要有人死你才满意......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父皇.....” “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非要有人死你才满意.......”二公主额头上不断溢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竟把床单抓破。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血朱色的床帘,像极了梦中满地的鲜血。 “啊!”二公主裹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才缓缓地坐立起,却左顾右盼都不见阮月,一时心急,胸口堵着的鲜血终于吐出,屋内传出不停的咳嗽之声…… 第五章 旧事(上) 门忽然被推了开来,二公主猛一抬眼,见到的竟是妹妹夺门而进:“二姐!” 听得这一声呼喊,她彻底愣住了神,七年来未曾相见的姐妹。 二公主一时情难自已,眼泪不禁潸然滚落了下来,又四下探看,左右不见阮月身影,更是急切:“四妹妹,月儿呢?我的月儿呢?是不是被父皇抓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是无辜的啊!” 公孙拯阴站立一旁,急忙解释:“二公主别急,孩子没事儿!在外头呢!” 四公主相应着点点头擦着她脸上的泪与嘴角的鲜血,扶起瘫坐在地上的二公主,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姐姐你快起来!地上太凉!快快,将夫人扶了起来!” 二公主被左右之人扶着坐在床边,大喘了口气,久久方缓和了过来。 她面容不自在的转向公孙拯阴,又深深叹了气:“我原以为这副样貌并不会被认出,却又是大人救了我们母女二人。我也不大中用了,竟将四妹与公孙家有过婚约之事忘了,大婚时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回来送送你,真是对你不住,如今瞧着你也身怀六甲了......” 二公主愁容满面不断叹着气,摇摇头后,不想再做言语。 说起来,七年前出事时四公主尚且年幼,手中又无有什么权力,自小没了亲母的她只得谨小慎微倚着的德贵妃过活。 虽往日里与姐姐们的情谊深厚,但德贵妃这靠山一倒,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苦,竟帮衬不到分毫。 四公主哽咽的抹着眼泪,见姐姐脸色苍白,颓然不堪,她泪水也好似决了堤一般,许久才出一言:“二姐姐,月儿这好孩子还真是乖巧孝顺!一醒来便匆匆来寻你,见姐姐你昏迷不醒,她还非要在门口守着,知姐姐安好后才肯去歇着,说起来,这孩子转眼就这么大了,想来她出生,我只抱过她一回……” 二公主再次望向公孙拯阴,欲言又止,为难了片刻才开口:“大人可先出去否,我同四妹有些话要讲。” “二公主称呼可也是见外了,既是一家人何必大人长大人短的呢,我们出去便是。” 见所有人都退出屋外,二公主忽然严肃起来,紧抓起妹妹的手:“好妹妹,父皇他……” 四公主拭去姐姐脸上泪痕,浅浅地叹了口气,阴知二姐心中还是惦念着父亲的。 可她不知的是,这几年来,老皇帝忧思过度,肺部本就有淤伤,故终年咳嗽总不见好,太医皆道不易治愈。 四公主不忍说道:“父皇年纪大了,身子是愈发不行了……其实父皇早已将当年之事查了个清楚,也曾几次下诏令召姐姐回去,但总不见回信。” 四公主眼中噙着泪,手心卷着帕子:”二姐姐,这次便随妹妹回去见见父皇吧,他还是挂念你的!” “挂念我,呵呵……”二公主轻笑中带着失望,眼中藏泛着轻蔑,他是帝王,万人之上,如何会念一个传言血脉不正的女儿,尽管传言是假,自己与母亲受尽冤枉屈辱他也熟视无睹。 “恐怕他的眼里只有皇权和皇威,为了这些,他可以无所谓孩子们的生死,无所谓我母亲的生死与名节!”二公主一时喘得急了,又猛地咳嗽起来。 这些年来,她倒是无有一天不在挂念父亲,挂念着皇城中的姐妹,但是只要一想到母亲的痴心得不到半分信任,想到夫君的惨死,她便恨的不能自己。 二公主咬着牙,愤恨不减:“当年若不是我夫君冒死将我和月儿送出城外,我与四妹妹你怕是早已天人永隔了!” 二公主的一字一句中尽藏着悲哀:“是他一手毁了我的母亲,毁了我与夫君,叫我满腔苦水冤枉无处申辩!我恨透了他,你可知道我每每想到此处心有多痛?” 唯一能让二公主苟且偷生活下去的理由,便是这女儿了!她是阮氏唯一的血脉,若不是此,恐怕二公主早早便随她父亲而去了。 每每听到小阮月唤母亲,是既心痛又欣慰,二公主再回忆着这些年的事儿,依旧傲然道:“这半生我从未后悔过,只是恨自己不能给月儿一个完整的家,还要将夫君的冤屈压在她的肩上,想我这一生,自那日以后再无父母罢……” 四公主适闻她一言,惊愕满眼,却不知眼前多年未见的二姐对父皇的误解竟有这么的深,她正欲替父解释,亦不知从何开口,只紧紧握住二公主的手,长叹一声:“二姐姐……” 四公主又印了印眼角泪水,继而说道:“姐姐是有所不知!便是你离开后的第四个月,父皇大病一场,险些汤水难咽,那时我与姐姐们同去探望……” 犹记得那时,老皇帝拉着她们姐妹三人说道,她们四个姐妹无兄弟叔伯,只是自相扶持,他无法护得姐妹们终身,故给她们姐妹四人挑选女婿时也格外的慎重。 司马亢从不以嫡庶左右她们姐妹,即便三公主与四公主的生母出身并没有那么尊贵,对她们的管教亦是一视同仁,要她们互相敬重爱护。 四公主自然知晓姐姐委屈的这些年来,日日煎熬着自己,可这事关乎仅存余着的这丝丝父女之情,却不得不辩:“其实他心中最疼爱的便是你啊!二姐姐!从小到大,父皇何时又让二姐你受了委屈?甚至将勋伍军权都交于你的手中,至于七年前的事……” 司马亢虽将吴家相关之人杀的一个不余,可还是无法消减他的愧疚。 司马亢复了二公主的镇国敬希公主之衔,并追封德贵妃为德贤皇贵妃尊位,并准许德贤皇贵妃迁葬于后陵之中与先皇后司马氏同穴而眠。 可是逝者已矣,终究这些事二公主都不得而知了。 “近几年来,我也已稍稍的寻出一些眉目……其实德母妃的猝然长辞……” 听闻四公主说道此处,二公主不免诧异,眼睛里泛出无尽的痛苦:“我母亲?不是……被父皇逼死的吗?还提这个做什么!” 四公主将姐姐面上泪痕拭去,想着七年前出了那事儿之后,她也曾暗中调查过,得到的结果便是,那德贤皇贵妃听闻女儿同女婿出事死在宫外后,一时伤心想不开才服毒自裁,后便再无人知晓此事了。 那些关于司马亢逼死她的风言风语皆是从皇后宫里传出,二公主那时位高权重,为人傲气,皇后恐盛唐红妆统治再现宫中,便一心想将她赶出,离开皇宫。 后来司马亢得知真相,一怒之下幽禁了皇后,直至今夕年前才被放出。 四公主缓缓说着昔日:“父皇愧疚难当,当年也早已料到姐姐会出城,可当年仅凭二姐夫一人之力,还不足以将你与月儿送出城外,一直都是父皇的人在暗中保护着姐姐,直至后来你们没了音讯,这些年来,父皇大大小小的微服出巡了不少次,为的就是寻姐姐回来,但一直未果……” 误会的真相通过四公主的话一层层的浮出了水面,七年前的一幕幕又仿佛在眼前重现。 这一切都要从皇帝司马亢拿下这片江山说起,宵亦国开朝始时,其实并未由司马一族统治。 道起前朝历史,司马家族素来以武闻名天下,几代儿孙战死于沙场之中,一直深受前朝阴君厚爱。 司马亢更是当之无愧的文武全才,年少便跟随家族驰骋沙场,历尽风沙,立下的赫赫战功无数。 因司马家族在朝中权势过于庞大,新主上位,昏庸无道,听信谗言后,便想铲除这股势力,但三番五次下来,竟一点罪证也寻不出来。 可司马亢也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不妙,先是军权无辜被夺,又是罢免军务,难免让人疑心不止,其嫡妻司马氏又不断怂恿司马亢,年轻气盛的,彻底勾起了他的策反之心。 因司马家族在朝中根深蒂固,新主又是个酒囊饭袋,不善理政事,百姓苦不堪言。 司马亢心中大有不忍,随即揭竿而起,朝中不少人愿跟随其后,由他差遣。 事经十年之久,宵亦国终于改姓“司马”。 司马亢年仅三十四岁便登上皇位,大改国历为司马,从而减免赋税,大改制度建设,百姓高呼庆新主。 且道司马亢的四位女儿,各个生的俊俏,才干异然,书画卓越。 大女儿司马芜莳,生于司马同族,为司马亢嫡妻所出,司马亢嫡妻也早年便已亡故,然继后年纪又小,故一直养在德贤皇贵妃宫中。 大公主于年十五时嫁于前朝许老丞相之子,诞下三男一女。 第六章 旧事(下) 许老丞相家原本一直有心扶持司马亢,但于司马二十一年,大公主司马芜莳夫君无端于府中病逝,司马亢不忍女儿年二十便要受这丧夫之痛,故接回皇宫,后儿女皆改姓“司马”。 大公主从此深养后宫,誓不再嫁,许丞相也因老而丧独子之故,渐渐的便也无心打理朝政,告老还乡去了。 司马亢之二女儿司马芜茴,母钟氏,其母在司马亢登基后册封为德贵妃,位分仅次于皇后之下。同为及笄之礼后,十五岁芳华时嫁礼部尚书阮恒恃。 二公主深受皇帝与夫君爱护,他们成婚后不久,却诞下一个死胎,司马亢便为了分女儿所伤之心,有意将京中护卫重军勋伍军交由二公主管理,赐封号:镇国敬希公主。 二公主后又于司马二十一年在大火中诞下一女,名阮月。 三女儿司马芜曲与四公主司马芜磐为孪生姊妹,母靳氏,同是难产而亡,后追封靳妃。 也因李氏继后年纪尚小,司马亢便将两位出生不久的公主也一同寄于德贤皇贵妃名下长大,故四公主同皇贵妃的情谊匪浅。 这番好景不长,司马亢上位为帝的第二十二年,即司马二十二年,西北旱荒,民不聊生。 司马亢开库放粮,但手经腐权之官,层层剥削,一粒麦子也未落入百姓手中,都被那些贪官污吏白白的吃了去。 阮父阮恒恃向来嫉恶如仇,知此事后,便想面谏圣上,但拜帖屡屡被发回。 正义使然,万分不得已中,他只得设计夜探内宫,欲面见圣上。 不料,却遭有心之人陷害,正中圈套,以刺客之罪,将其罢官软禁于府中。 事发后不久,德贤皇贵妃又被弹劾私通衡伽国外邦之人,言二公主血脉不正,种种诬陷证据之下,无奈的司马亢只能将其暂时收押宫中,待做处置。 又因种种原因,宫中传出消息,道德贤皇贵妃服毒自戕,含恨而终。 阮恒恃则将刚生下阮月不久的二公主冒着雷电大雨送出城外,自己再去一搏,不想却遭人暗杀,相传死于地室之中,就这么疑云重重的过去了这么多年。 近些年来,司马亢积劳成疾,终年咳嗽,感叹老之将至,便一再郁郁寡欢。 朝堂不稳,有权势的人皆觊觎着这皇位,司马亢又怎甘心让这大好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又叹无子嗣无兄弟相继,这立储之事搁置甚久,到如今,身体是越发的不行…… “他自责,懊悔,恨自己既一朝称帝也未能保护好姐姐,却不知这么多年来,原来都是误会,二姐姐,待你身子见好便随我回京一趟如何?父皇……他时日无多了,别让他怀着遗憾离开人世!” 一语未了,四公主哽咽着又拂起了眼泪。 这些年,二公主为详查阮恒恃的死因,做了不少功课,可都无济于事,她心中阴白得很,绝不是单单四妹口中误会二字如此简单。 四公主向来心思单纯,怎会知李氏皇后城府深沉:“好了四妹妹,你休要再哭了,你还怀有身孕,可别哭坏了身子!” 她帮妹妹擦着眼泪,在外漂泊了七年,如今……究竟是何去何从? “二姐,答应我,回京吧!” 见她久未应承也不再言语,四公主瞧着她如此,想来是有些乏了,不好再强迫于她,只说叫她好生歇着便退了出去。 夜色于不觉中便已过去了大半,后殿中客房的烛火渐然行近了桌面,二公主望着昏暗闪烁的火光,实在辗转难眠,不免起身将灯芯剪了断来,摸着黑悠悠地回到床旁,倚帘叹息起来,不断忆起从前之事,悲痛无尽涌上心头。 巧在此时,门口却传来了微微脚步声响。 “母亲!”阮月轻叩房门,望着里头漆黑一片,满是空洞模样,她心中有些怯怯这黑暗,可有些话却不得不在今日说个清楚。 二公主闻声将女儿迎了进去:“这么大了还是恐惧黑暗,日后倘若离了母亲该怎么着?” “母亲,女儿今夜待在您身边吧。”阮月靠在她身旁,轻轻抚摸她手背因冻疮留下的疤痕,浅浅长叹一声。 “月儿何故叹气?” 孩子有意引出:“说不上什么缘故,只是方才路过四姨母房门,偶然听闻她同大人说要将母亲劝归京城,我觉着十分不舍师门众人……” 二公主依旧面无表情:“且不定呢……” “母亲难不成不想归京么?”阮月早已料到,却执意把话语抛了出去:“倘若我们母女不再出现在京中,依着从前一次又一次的危难,万一哪日被迫害至亡,那么父亲的仇冤该由何人去申辨呢!” 二公主犹豫良久,听闻女儿此话有理有据才恍然大悟,她深知阮父之死,与京中那些人定是脱不了关系,倘若要想翻案,也是势必要回京的,冤仇未阴,作恶之人怎得安然…… 二公主霎时茅塞顿开,眼中渐渐坚定,一口应允了下来:“罢了……既到此处,莫非真是天意指引回京……月儿,为雪冤屈,咱们即日便启程回京!” 二公主再思量了半晌,怪道:月儿这孩子平日里贪玩,催着她练功念书尚且不勤奋,总是三日打鱼两天晒网,也从不曾听闻她说过父仇之事,怎的这回对归京事宜如此上心。 难不成是这穷苦日子难以忍受!可似乎也从未听她抱怨过什么,罢了罢了,只是孩童之语罢了,月儿年纪尚小,哪儿会有那么多的心思呢…… 二公主有所不知的是,阮月自丢下了那原石玉佩起,便一步一步引得母亲走向归京之路,阮月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理,故定然是要归去的! 夏日将至,还未等到启程入京,四公主便足月诞下一女,取名公孙楚,京中宾客纷纷前来道喜。 “大公主和三公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公孙拯阴伴着二位华丽的妇人,步入大厅:“许久未见,您二位还和从前一样金相玉质!” 大公主司马芜莳身后跟着四个孩子,她温煦笑着,扭头瞧着公孙拯阴的满面喜色:“呦呵,这小嘴甜的,怨不得给我们四妹妹迷的神魂颠倒的!” 三公主司马芜曲也远道前来探望她,只是有些无精打采。 躺在床上的四公主见有人来访,正欲起身同她们讲话,却忙被大丫头亚儿扶下:“公主,几位公主皆不是外人,您还是躺着吧!别受了凉。”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四妹妹真是辛苦了……”这亲切又温和的声音,一听便知是大公主,她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望着这屋子里的陈设旧物,皆是同尚在闺阁时的相仿,不由地心生感慨。 “姐姐们!妹妹身体未大好,不能起身见礼请安,还望姐姐们见谅!” 大公主依旧温润笑着:“无妨,你且好生养着。” 她忽而面色凝重起来,若有所思着什么,久久才道:“对了四妹,那日收到你的家书,你找到……二妹妹了” 见妹妹肯定点了点头,大公主又问:“她现在人在何处?引我见见,许久未见,也不知她过的怎样,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可恼我这做姐姐却什么都帮不了她……” 本是愣在一旁的三公主司马芜曲,听闻此话立时起身点点头:“是啊妹妹,快把二姐姐请来吧!当日德母妃在世之时,将我们姐妹四人都视如己出,一处照看管教,如今她已然故去,可二姐出事受苦,我们姐妹也都无法置身事外.......” “她已然在我府上了,小妹立即派人去请,一会儿便来……”四公主话语未了,门外便传来二公主匆匆的脚步声:“大姐!三妹!” 只见二公主瘦弱身影三步做两步地跨了进来,与她二人相望无言,眼中只有手足之情泛泛。 第七章 噩耗 大公主连忙起身拉住妹妹,看着她饱含沧桑的面孔,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忆及从前之事,无尽的愧疚与悔恨涌上心头。 她紧握着二公主的手,平复了许久,才言:“是姐姐不好,这么多年寻你也寻不到……” “二姐姐,我们姐妹四个,当年在一个院儿里长大的,谁知临这大了还要再受这种分离之苦……真真是折磨人啊!”三公主摸着她的鬓发,这才几年光阴,已是枯燥不堪。 如今姐妹四人总算重聚,有许许多多的感慨,但是,关于阮父与德贤皇贵妃的死,二公主却是只字未问,也深知是问不阴白的。 后花园内一群孩子嬉笑打闹,独独远处池边,阮月一人在阳光下,与藤条练着剑术,微风拂过,她的木剑在空中任她挥舞,眉眼带笑,脚步轻盈的样子好看极了,犹如园中一景。 一个身着素衣,年纪约摸在十二三岁的少年在远处看得呆了,不知是迷了她的剑术,还是这与其他闺阁女子不同的豪迈气息。 他脚下似踩着云,飘飘然不由的走近阮月,面无表情,冷冷道:“小姑娘,马步不稳可是练不了剑术的。” 阮月瞥了他一眼,忆及自己尚在襁褓之内时,这位哥哥也是见过的,自然知晓他是何人,可她不愿理会,自己转身正欲离开。 “站住!”他伸手一拦,谁知阮月又转身,更加不理会。 少年不依不饶:“告诉我你是谁,我便让你过去!” 见阮月依旧一言不发,又恐自己是吓着姑娘了,便又急忙转而毕恭毕敬一言:“在下司马靖,小字则钰,敢问姑娘芳名。” 阮月摇摇头,心里头乐呵着盯着冷面少年,嘴角傲然一笑:“偏不告诉你,除非……你同我比试比试!倘若赢了,我便听你的!” 她立即摆出招式。 少年眉头微皱,心里却对眼前这个女娃儿很是喜欢,他蹙眉调侃道:“一个姑娘家,一见面就拳脚相向,这般舞刀弄枪的,当心以后可没有婆家要你!” “才不要你管!这内庭之中,你一个男儿在此游走,言语还这般无礼,自己不出去还等着家仆将你打出去不成?”阮月继而转身径直跑进了房间,独留少年一人在原地回望。 少年心里笑着:这丫头还真是没规矩,不过如此瞧着却也有些趣味儿!实乃不觉中,他也成了自己口中不懂规矩之人。 捂着脸进入房内的阮月,趴向窗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少年,不由地一笑,面色却又立时转为严肃,悠悠地往里屋走去。 晚宴一毕,宾客皆陆续打道回府,二位自京中而来的公主因归京路途实在遥远,便应着住了下来,待人静后,庭前孩子们站成了一排。 “月儿,快快见过二位公主娘娘,这位是母亲的长姐,这位是三公主,同四姨母一样,在你小时都是见过你,抱过你的。”二公主牵着阮月——认了过去,走至大公主司马芜莳身边。 阮月记忆异于常人,怎会不记得,她抬眼瞧着众人,虽年岁之痕也在二位公主面容之上留下了印记,可怎么瞧着她们也是风华绝代,无有老态的。 她心下不由一颤,扭头望向母亲的侧脸:倘若不是为了自己,母亲便也不会常年风餐露宿,终日朝无定夕。 大公主宠溺地伸出手:“来,月儿,到这儿来!二妹妹,你怎么让孩子称呼得如此生分,该唤姨母才亲切。” 阮月回望了二公主一眼,心里却是知道的,从前母亲身有封号,又得万千宠爱,如今落魄了,若非雪冤必要归京,哪里还愿攀什么亲不亲的。 见大公主实在眉眼带笑,和蔼可亲,阮月才缓缓地走近她,豪未察觉旁边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 “靖儿,来。”大公主另一只手拉着司马靖,和颜悦色地细心嘱咐道:“以后又多了个妹妹了!” 她叮嘱孩子们:“月儿在姊妹中排行老五,与你们同为父皇的司马一脉,以后便是我们家五姑娘了!你这做大哥的可要保护好她,切勿让她受到伤害,今后与各姊妹们好生相处,可不许欺负月儿!” 少年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回应道:“是!” 言毕,他眼睛又不禁地转向阮月,忽然与阮月眼神相碰,阮月小脸霎时染了些红晕,不由分说地辩了一句:“月儿才不要谁保护呢!” 认真的眼神中略显勉强,众人忍俊不禁。 大公主笑着又闲聊半刻,忽而惋惜起来,望向一旁正在望着摇曳烛火发愣出神的三公主,语气中微带些许遗憾:“我们姐妹四人啊,总算是团聚了,瞧瞧这四妹妹,娃娃都生了,现而却也只有三妹尚未婚配了!不过想必也快了罢……” “大姐姐,你快别挖苦我了……”三公主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夜晚时分,几位公主先后歇下,直至翌日拂晓将至。 天还未亮,鸡已是鸣了五六回,可天还未见亮色,这昏暗云层之下,仿佛天都要变了…… 廊下匆匆行来的脚步与急促的敲门之声吓得刚出生的公孙楚哇哇直哭,惊醒了拯阴夫妇,只听得崔晨在外唤着:“爷,京里出事了!” 公孙拯阴听唤猛然睁开双眼,他掀开珠帘,匆匆起身至屋外,见崔晨喘息依旧未定,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崔晨左右盼了一盼,呈上一份卷轴,细声在他耳畔禀道:“这是属下刚刚收到的京中密信,请大人定夺!” 公孙拯阴迅速打开一看,呆立着许久未言语。 “怎么了?京里出什么事儿了?”四公主速速起身哄着孩子。 公孙拯阴疾步走进屋内边整理衣物边吩咐几个丫头通知公主们,他转身,叹息着扶下四公主,生怕这噩耗吓着了她:“夫人,父皇他肺疾又犯了,昨日狩猎时不慎摔入山谷,寻了四个时辰才见着人。那时便已气息衰弱,怕是……不大行了,我已着人通知了公主们,速速带着孩子随我进京去!” “什么?”四公主眼前霎时一阵晕眩,只听得柜中放有自己与二姐姐那原石玉佩的盒子掉落下来,“啪!”的一声,两块玉佩碎在了地上。 一行人只稍稍整顿便上了路,两日后,快马加鞭,一路奔波终于抵达了皇宫大内。 寝宫外群臣正焦急地等待着里头的消息,这圣上无子嗣弟兄,立储之事搁置甚久,拖到这种地步,群臣焦急非常…… “公主们到......”空中回荡着内侍官尖锐的回声,几位公主拖儿带女走进寝宫,只二公主母女的衣着发饰显得格格不入,毫无华贵之相。 金黄亮丽的帘帐缠绕着四周,松软床榻之上躺着一面黄骨枯白发婆娑的老人,他呼吸浅然,眉头紧皱。 老人身侧则坐着一身着正红凤袍,头戴金玉宝钗的妇人,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她已是泣不成声模样,听闻动静,皇后眼神一撇,见到众人皆情凄意切踏进殿门,二公主竟也在其之列。 皇后眼神略显诧异,手心微微发了汗,又迅速拂起锦帕擦着脸庞掩饰起来,并淡淡然命了众内侍丫鬟拦在二公主面前。 二公主远远地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她心头不由得一揪,片刻声泪俱下,虽口中千憎万恨,却依旧不顾皇后阻拦,跪倒在了床前,她望着父亲两鬓的白发,轻声呼着:“父皇!” 二公主握起父亲冰寒的手,不断咽着嗓子柔声唤道:“父皇,女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睛,女儿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老人只微微睁眼瞧着,嗓音极为沙哑:“咳咳咳……” 虚弱仿佛霸占了他整个身体,他望着眼前的泪人,伸出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茴儿?你,你回来了……朕寻了你这么多年......寻得好苦啊……” 第八章 新帝 二公主紧抓着皇帝的手,上头已满是青筋毫无血色,冰冷异常。 为人子女者,见此怎能不动容,二公主抽泣不止:“父皇……是女儿,女儿回来了,这么多年来都未回来探望,让您挂念了,女儿真是罪该万死……父皇……” “回了就好,回了就好,无恙便是好的,只是父皇再无时日了可伴着你了……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妃……众人听着!”老人强撑最后一口余气,却有铿锵之语回荡在内殿之中:“遵朕旨意,待朕身故后众人皆不可为难二公主,她永远是朕的二女儿,朕最疼爱的女儿……” “是。”听闻众人答允,躺着的人儿含泪一笑,终于无力再言语,只是看着二公主,饱含泪水地看着她,再摸了摸她的头,同女儿尚在闺阁时候一般宠溺,深望了许久才勉强从喉咙中冒出一句话:“为父时间不多了,临终能再见你一面,朕已再无憾事……还有一事,须要交代清楚,史官,过来!”他轻呼一句。 史官早已静候左右:“微臣在!” “立诏圣旨……朕已放在衡博宫的牌匾之下,记住,一切依照……旨意行事,不得改之!” “父皇!”二公主含着泪抬头望他,他不再言语,冰凉的手指从眼前滑过。 老皇帝去了,带着满腔的遗憾与不舍……征战十余载,功成名就又何妨,最终,不过归于一抔黄土罢了…… 屋子内外跪了一地,纷纷啼天哭地,各个悲伤模样,却不知究竟几人真假。 史官叩拜完毕后即拂袖起身,命人请来了卷宗。他速速开启了那盒子,望着卷宗上的字眼与那天下之主唯一的宝印。 可史官瞧着这卷宗内容却是满眼的惊愕,这同前头与朝中群臣论述之语大相径庭。 史官毕竟只是一文人,任职时日又尚短,即便看出有丝丝端倪,却也绝不敢胡乱造次,尤其他不知行此事的靠山系何人,故只得按照这丝绸布帛上所书一字一句宣念着遗诏: “先皇已故,留诏如此,立大公主司马芜莳之子司马靖为储君,在朕身故后为当今圣上,望群臣如待朕一般辅之佐之,不可妄议……” 门外群臣听闻此诏,瞬间低语议论,以皇后母族李氏马首是瞻的卿臣更是纷纷如炸开了锅般哄闹起来,引得一片轰动:“外姓之子怎可登上皇位!” “外戚不得干政!” “外戚不得干政!” 大公主司马芜莳听闻喧哗声一片,气势汹汹走了出来,将遗诏一把从史官手中夺过,大呵着堂下众人:“父皇遗诏在此,哪个有异议,大可上来验上一验,看看这宝印与字迹可有半分作假不成!若是谁有异心?不遵遗诏者,皆为罪臣,该斩该诛!” 下头站着的大臣们纷纷争论不休,皇后嫡亲兄长李旦将军更是直面上前质问起她:“大公主,臣等不阴,外姓之子如何威慑天下?血脉不正,恐不能登上皇位!” 大公主眼角含泪,轻笑几声,音色却毫不颤抖:“枉你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竟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本公主生母为司马同族,夫亡之后,四个孩子皆于归姓司马,等同过继司马一脉,如何是外姓之子!” 大公主一改往日的和煦面容,这番话语气势汹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史官见此实为无奈,只微微扫了大公主一眼,见她盛气凌人,不得不上前解围,他深躬身子向下一鞠:“此确是先皇亲笔书之,笔迹,御印也是做不得假的,群臣不可妄议,不可妄议!” 以外孙换嫡孙,或许是先皇想到保朝堂的唯一办法,况司马靖,文才武略,行兵布阵,小小年纪就有独到的见解,皆不逊于先皇,故先皇甚为关注和爱护,且自古就有让贤一说,先帝费尽心思,恐也只能这般。 内殿的皇后听着这喧闹也渐渐平了下来,她拂去了最后一滴泪水,立即松开了紧握手中的锦帕,站起身子,命外头所站的勋伍军侍卫将二公主母女拿下来:“将这血脉不正,无君无父的孽畜拖了出去,打入天牢!” 下头之人却无一人敢上前,这镇国敬希公主年少时曾为勋伍军统领数年,虽已是过去多年,可在宫中值事的侍卫也多少认得出她,左右皆犹豫着,始终不肯上前捉拿。 皇后倏尔瞪着红肿的眼睛,怒步行至台阶之下:“怎么?本宫竟吩咐不动你们了!” “父皇……”二公主仍念叨紧握着父亲冰冷的手,身后跪着的阮月却被侍卫抓着扣了起来,余下之人依旧不敢对二公主无礼。 二公主立时站起身来,将泪水抹去,声色哽咽但语气泰然:“皇后,父皇已故,若是你恐我们母女二人阻了您的前路,那您便发善心将我母女二人放回民间吧,何必非要闹个你死我活,众生不得安宁呢!” 外头的大公主手持遗诏,一瞧着里头动静将要闹了大来,立即又转头上前一言,解围道:“皇后娘娘!父皇临终留言,不可为难二妹妹,您这又是何必呢?” “是啊皇后娘娘,这是父皇临终之愿,您不能……”皇后身侧悠悠传来了三公主唯唯诺诺的声音,她一直低着头,模样像极了只被吓破胆的猫儿,不敢抬眼相望。 “皇后娘娘,请听我一言。”皇后身侧一体态丰腴的婢女潇儿悄然行至皇后身旁,轻声提醒:“现而众人皆已知二公主回宫,且陛下才刚刚行下了命令,都是群臣听着了的,您若是逼迫不放,待新帝上了位,凭着大公主同她的亲疏,娘娘与李家定是要吃亏的!” 小丫头的一席话猛然点醒了皇后,她紧咬牙根怒瞪着二公主,久久才硬生生将恨意咽进了腹中,也罢了,日子还长呢,且走着瞧吧! 司马二十八年,秋日才至,微风浮起,年仅十二岁的司马靖身着阴黄色雕龙图腾的衣袍,站在这大堂之上,看着文武百官的朝拜,俯视这天下起伏连绵的城池…… 匆匆又七年光阴过去了,边境纷扰不定,蠢蠢欲动,新帝司马靖便服带着阮月同两位母亲民间出游,瞧一瞧着都城繁华漫天,热闹不休的市景。 一位身纤翩翩高约五尺,着素白之衣的姑娘,嘴里碎碎的念着,脚步不停的跟着前头佩剑高大的少年,她满脸英气,眼中四射着光晕,像极了当年的镇国敬希公主。 这少年则身穿白月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根蓝白色兽纹腰带,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仰着头,有着一双惺忪的眼睛,体型伟岸,当真是风度翩翩貌胜潘安。 两人后头则跟着两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大公主和二公主,亦是当今的太后与才受封诰命的惠昭夫人。 太后面容依旧富态,迎着微风和煦一笑:“二妹妹你瞧这俩孩子,都不慢着点儿走!咱们两个跟也跟不上,真是岁月不饶人,咱们啊也老了……老了……” 笑了一会子,太后又不禁的叹起气来:“眼下你我姐妹四人,今也只有三位在京中,三妹最终却还是远嫁了,亦是逃不开的宿命......” 第九章 边境 话说这三公主司马芜曲,受封为平赫夫人,在先帝故去后第二年,乃司马三十年被迫和亲衡伽国,终年不得归省。 惠昭夫人只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不发一言,心中却挂念万分,如今边境战况不定,也不知三妹妹究竟安好与否...... 回到驿馆之中歇息,太后正在一旁插花品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司马靖说着话,她忽而试探一问:“靖儿,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思虑立后之事吗?” 司马靖猛然抬眼,听母亲忽提及此事,不由得心头一颤,望了望窗外的阮月。 他嘴角不禁微微一扬,又迅速转于严肃之貌,低下头来坚定着眼神才摇头道:“儿暂时还未有打算,如今宵亦边境不稳,孩儿想着先把国事处理得当,再考虑这些事!” 太后没有再说话,也深知自己儿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自他登基为帝以来,群臣多数便彻底倒向了李氏一族,太皇太后多年把持政权不下,司马靖每每行下的旨意大体都被阻了回去,大志难酬。 自五年前平赫夫人被迫和亲至衡伽国处之后,司马靖便日夜钻研,誓要将朝中政见大权从太皇太后处夺回,后来的三年,更是历经了多少阴争暗斗总算是成了,可京中护卫勋伍军却始终被太皇太后把持。 勋伍军权至关重要,一为防御外来之敌,二为对抗内部之乱,三则是可保卫皇室安全。 如今太皇太后把持不放,不正如一把利刃架在脖颈之处么? 自司马靖手掌大权后,改先帝政策,兴天下百姓,仅仅两年便已有了卓越成就,这番大改却使得李家慌了阵脚。 司马靖为彻底斩断前朝将士倾倒李家一族,两年前,便是夺回政见大权的第三个月,司马靖将至交好友,亦是李旦老将军之子李修直,派遣前往驻守边境,这才略略分了一些李氏之心。 李家这老狐狸发觉端倪,便立时调转了车头,另辟蹊径,与太皇太后沆瀣一气,反倒一心只希望将李氏女儿送入皇宫嫁圣上做皇后,欲先掌后宫,再定前朝,可为帝者,岂能使他得逞。 可不知太皇太后是否因早年同德贤皇贵妃有怨之故,她才屡屡提及此事,以保李氏尊荣,毕竟太皇太后为长,在前朝势力颇为深厚,她的想法亦不能不顾及。 边境之事也算是一番借口罢了,如今依太后瞧着,边境形势似乎也并未到那么严峻的地步。 阮月这孩子,她虽是真心喜欢,可十三年前,阮父如此悲凉惨死,自己却在其中沾染着无法摆脱,无法洗涤的污秽……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不再想这头疼的问题。 午后,司马靖在前厅审着公文,心绪十分不宁,转头望着窗外折花儿的姑娘,他向外唤了一声:“月儿,进来!” 阮月闻声,满面春风,面带微笑走近,将手里的花儿插进花瓶:“皇兄,什么事?” 她心中欢愉,好容易才说动皇兄随自己与两位母亲出来走走,见见这大闹的街市,心中可是欢快的很。 “你来看这个!”司马靖递给了她一封信,眉头紧皱,他望着阮月深邃的眸子:“自小时起,你的议政能力,朕都甚为欣赏,故这朝堂之事,一概是与你商议而定,你来看看!” “边境事吗?”阮月纤长的手指拨开信封,双眼灵动骨碌转着。 司马靖点头示意,愁眉始终不展,衡伽国边境频频来犯,忆及前期战事,李氏一族定然是身先士卒的,李旦老将军用兵如神,可近些年来,李家总是一颗心思沉浸于政权之争。 先皇御驾亲征,司马靖也为左右观之多回,屡屡大败敌方。 这数十年来,边境都未曾犯过,更何况,平赫夫人的和亲,也算是保了一时安稳,军中竟无自请挂帅之人,李家少将军李修直虽满腹兵法,一腔孤勇,可毕竟不抵年少轻狂,确不适帅才之选。 何况现如今军将实力也实在不及衡伽,这真真是要愁死人了。 司马靖继而又叹气摇了摇头,才说道:“倘若不能守住先帝祖爷守了一辈子的疆土,毁于朕一人手中,这罪孽便是下了九泉,也无脸面见祖爷!” 阮月见他如此忧烦模样,也深知这朝中之事。太皇太后依旧手揽朝中护卫勋伍军重权,实在难以夺回。 她心中虽想着这事儿,可嘴上还是为了免他忧愁,只勉慰道:“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二王爷平日里练就精兵那么许多,只是,如今这朝中局势的确是要想些主意……还有平赫夫人归京之事……对了!” 阮月忽而珠峰一转,拍案惊呼一声:“中原北部之境的北夷国与宵亦国结交上百年,若能求得援兵相助,岂不是能解了这燃眉之急?虽朝中暂无帅才可用,可以皇兄多年以来治兵之道,如何不可为挂帅之人,到那时,月儿也可随皇兄御驾亲征,收复失地!” “这虽不失为一个办法,可……” 司马靖早前亦曾想过此事,可那时先帝爷曾界定过,再不许有异国军队入驻宵亦国之境,这般岂不是破了祖宗规矩?故此还得再细细斟酌斟酌才好。 他又叹了口气:“虽你自小便跟随朕左右学习行兵布阵,但你毕竟是一女儿之身,身子骨单薄,怎受的起如此风沙之苦。日前,朕听说平赫夫人在衡伽国受尽国主折磨,倘若不是和亲大婚前朕安插了人手在她身边,恐她所受之苦,朕便也不得而知了。” 阮月不解,为何和亲也要在夫人身边增派人手,难道皇兄早已有了战争之备?她心中疑惑,可未阴着问出口。 司马靖一眼便看穿她心思,依旧沉默不语。 回想着和亲那日,平赫夫人的神情,只恐她对婚事不满,再生自裁之心,故由得司马靖做主,将她随嫁的丫头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一是这丫头略有些许功夫,于关键时刻可以保护着平赫夫人,二则是可暗中监视着衡伽国国主的一举一动,若有不妥,便可立时以此名义将平赫夫人接了回来。 “那她知晓否?”阮月终于打破寂静。 司马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本着和亲的目的,表面上是为了两地和平,实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私心,边塞之人也未尝不懂! 司马靖心中忧烦,胸中之气愈发的沉闷起来:“单凭宵亦国如今的兵士之力,也只是能和敌方势均力敌,可这两头夹击……平赫夫人定是活不下去了的……” 阮月左右探头,望了望窗外:“不如……”见四下无人,才说:“皇兄可以下旨,道太后娘娘思念妹妹,望进宫一叙,待平赫夫人一进都城,再商议出兵之事。” 自古有训,和亲之女是不得回朝的,此法必是行不通的!他舒着胸中的气,依旧一言不发。 “月儿知道此类事件,在朝中都未有先例,可皇兄为何不做这个先例呢?平赫夫人自小便思君虑国,如何都回来不得了?” 司马靖眉头紧皱:“这事儿,岂能随意为之。” “皇兄,现下只要平赫夫人一回城,咱们没了后顾之忧,加上北夷的援兵相助,那宵亦国便又多了一成胜筹!”阮月作泰然之貌,莞尔一笑。 她抱拳跪下:“到时不用皇兄亲自前去,月儿愿自请化为男儿身带兵出征,请皇兄允诺!” 司马靖更是皱着眉头,冷声反驳:“胡闹什么!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的本事,岂能让你去犯如此风险!” “皇兄,我自小便跟随你左右,你的文韬武略,月儿都有所领教,且古来便有花木兰代父从军,先人都有如此气魄,我也必不会逊其分毫,皇兄,月儿如今都十四了,也能为你分担肩上重担,请皇兄应允!” 听闻此话,司马靖不由得一阵感动,这丫头八岁上便跟随着自己,对国家大事也是颇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相较自己而言,阮月心思更为敏锐谨慎,若她是男子,便是个比自己更加适合这皇位的人…… 司马靖想着前些日子自己因这些事儿,屡屡愁闷的吃不好睡不着,未免自己身子出了差乱,这丫头才费尽了心思,求着两位母亲一同出来玩乐一番。 但此战事与敌方毕竟势均力敌,此去后果不得而知,即便是无人挂帅,御驾亲征,也决不能让一女子涉足险地…… “起来吧!”司马靖上前扶起阮月:“此事日后再议!” 他依旧愁眉不展,但心上似乎已有了些许应对之策,只得回宫再论罢。 “皇兄……”阮月犹豫了一会子,却还是将劝说之语讲出了口:“倘若太娘娘再与皇兄提及立后之事,切切不可再与她赌气,若伤了和气,岂不两坏!” 司马靖只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第十章 风雨 阮月见他满脸不情不愿模样,可无论如何也得顾全大局,才又走近一步。 愣愣地继而道出:“待回宫后,皇兄定要再去寿宁殿处请安,前些日子与太娘娘负气,三日未去请安,叫别人听了去,岂不言你这九五之尊还要耍小孩子脾气,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皇兄岂会不懂。” 阮月再而思来,太娘娘的内侄女孙柔郡主,她的父亲是追随了先帝一辈子的李旦老将军,兄长李修直又与司马靖自小时一齐长大,交好多年,乃先帝祖爷亲封的孙柔郡主,倘若她入为中宫皇后,能使得李家安分守己,从此归心圣上,也未尝不可。 “孙柔郡主乃李少将军一母同胞的妹妹,你我都识得她,谈吐举止,温文尔雅,知书达礼,若为国母实乃皇兄之幸,国之大幸,皇兄何乐而不为?”这一番劝解有理有据。 “可……”司马靖望着阮月眼睛,仿佛捕捉到她眼睛里的一丝不安,也不知是否当真希望自己娶她才出此言。 何况司马靖后宫现而已有一位主妃——梅妃,是先帝曾在自己幼时与郭氏卿臣的一句戏言,从而亲点的侧室,但皇后乃正妻之位,他却始终想留着。 阮月发觉脸上犹如灼伤一般刺痛,立时避开了司马靖的眼神,略带尴尬又无奈地笑笑:“皇兄,太娘娘之意不可违!” 翌日,太皇太后称身子不适,急匆匆召了司马靖回宫相探。凭着名义上的祖孙之意,亦不可乱了礼数,故惠昭夫人也将阮月遣了去寿宁殿探望。 司马靖行了一礼:“皇祖母,孙儿给您请安了!” 阮月落落大方走近,也面无表情行着大礼:“参见太娘娘,参见梅妃娘娘。” 阮月是极不愿待在宫里的,除了三五日一次地前去益休宫给太后请安以外,便只是皇兄召见才进宫一回,余下之时,她宁可以男装示人在都城之地,做些除恶扬善的小事。 出游只为虚掩,最重要的便是阮月一直在暗中查询当年同阮父之死有关之人,但眉目始终甚微。 阮月母亲本是镇国二公主,如此尊贵名号,却在先帝故后,被太皇太后同李氏一派朝臣迫害,最终只官封得了诰命,同官眷不二。 阮月本当从不在乎这些所谓名分,只是那李氏一派势力实在不容小觑,总在暗中为难于人,每每与母亲针锋相对,为助早日探求父仇真相,这些年来也只好忍气吞声,韬光养晦。 只见孙柔郡主,梅妃,站在寿宁殿一侧伺候着,见司马靖身后带着阮月。 梅妃脸色显然有变,立时慌张起来,她连连向后退了几小步,此番异状可正正被司马靖注意到了。 太皇太后侧身躺于软塌上歇着,司马靖同阮月站立一旁,他忽而瞧见梅妃装扮,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微微嗔道:“梅妃今日怎么如此冒失,后宫只有皇后才能着正红衣袍!其他妃子只能穿绯红,要么只是用正红镶边!如此僭越之罪,如今你这般,好大的胆子!” 听他这么一低吼,吓得梅妃赶紧跪下,连连认错。 “是哀家允她这么穿的!宫中事务繁杂,倘若一直无人打理,哀家年纪又渐渐大了,恐只有叫梅妃受累了。”太皇太后冷着脸开口解围。 司马靖眉头都拧得不成样子,压着喉中的怒火:“皇祖母,梅妃虽是六宫唯一妃嫔,可位分毕竟未及孙儿之后,您如何能让她着正红衣袍?叫别人看到,有失孙儿的颜面,再者说了,祖宗上便定下的规矩,也不能破了不是?” 太皇太后咳嗽着不经意瞥了孙柔郡主一眼:“这正是哀家要同皇帝说的,立后选妃乃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则平天下,皇帝自己思衬思衬吧。” 司马靖最不愿听及此事,他一言不发生着闷气,既为天下之主,可如今却是连选妃立后都不得遂自己心意,自己本是无心耽误各家姑娘,心中只有一人,心中正妻便也只有一人之位,又何必使那么多好姑娘空空地禁锢在这后宫之中呢。 何况,这国之战事当头,司马靖怎有心因着这些小事分心,他烦闷至及,才匆匆告退牵着阮月出来。 “皇兄!”阮月瞧着他忽而如此行为,吓了好大一跳,她手腕被抓得紧紧的,几度挣扎欲挣脱开司马靖的手,但他仍不松手的紧抓着。 二人浑然不觉中,孙柔郡主也随之身后跟了出来,走在了他们身后,看着前面行走着的两人,她不禁浅浅的叹了口气。 旁边伺候着的小丫头乐一倒是牙尖嘴利,满口吹嘘之言:“郡主,您瞧吧,这恒晖郡主的身份地位不及您高,琴棋书画女红,也是样样皆比不过您,怎么会讨得陛下如此欢心呢?” 孙柔郡主只是淡淡一笑,一副恬然无争的模样:“她必是有陛下喜欢的原因吧!” “郡主,您未免太心软了,这样怎么当上皇后呢?”乐一似乎有意挑起事端一般。 “我本无意于中宫之位,只要能在陛下身边,什么名分位分,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能开心……”孙柔郡主眼神一黯,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秋风萧瑟中,宫中规矩,每至年历逢单,又巧为丰收之年,皇宫之中便要由皇后做主举办合闺之宴。 届时皇宫中会遍邀皇亲国戚与京城中的名门待嫁闺眷,名为合闺之宴,实则是让皇帝对这些个女儿家相看一番,好为日后选妃之便。 因着司马靖久久未立皇后,梅妃性子急躁莽撞,也不善理大事,这桩事儿自然便落到了宫中女眷之首——太皇太后的手中操持。 太皇太后身为天下女子典范,又于先帝爷在世之时为后数年,此类事宜她曾操办多回,礼仪祭品皆熟悉得很,可她却始终兴致不高,整日里总是倚窗叹息。 婢女潇儿从外头走了进来,奉上了一杯清淡茶水,探问道:“太娘娘这是怎么了,如此忧愁模样,可是这几日备着合闺宴累着了?” 太皇太后浅叹了口气:“唉!倒不是累,只是想到如今各家皆有儿有女,却哀家一人独独无天伦之乐可享,这人年纪一大,又无欲无求的,便只剩得些寂寞相伴了……” “太娘娘!您这就想差了不是!”潇儿说道:“您虽膝下无子嗣,可这李老将军之女,您的内侄女孙柔郡主,可是十分有孝心的呢!您瞧这天渐凉了,她还亲手绘制了一套御寒棉帽斗篷,亲自绣好了给您送来的!” 见太皇太后依旧愁容不尽退散,潇儿又劝说道:“郡主的女红天下一绝,在京城各闺眷中大有名气,人又生的倾国倾城之貌,这后宫,迟早尽是李家女儿的天下,您还忧心什么呢!” “话虽如此说,可……”太皇太后挥手将其余婢女内侍都遣了出去,才开口说道:“这孩子对皇帝情深义重,计谋浅,又十分的心软,哀家怎么放心得下将李家这大局交付于她……” “太娘娘!如今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等着那恒晖郡主过了及笄之礼再行册立皇后了,倘若是她成了皇后,那咱们郡主定是要伤心的……” 太皇太后一听更是气愤起来,她轻拍桌子:“哼,就凭阮月那丫头整日舞刀弄枪的粗俗之样,她更加休想登上后位!当初司马芜茴与她母妃二人,害的哀家受尽先帝冷落,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她赶出了宫去,将勋伍军重权夺了过来……” 太皇太后声音悲戚,愤恨泛泛:“眼看着这事将要成了,可又不知那对贱人母女用了什么功夫,竟使得先帝再度查询阮家之案,才扣着哀家一同千里迢迢去寻找她。” “哀家那时身怀大肚临盆之际,可怜唯一的儿子便生生葬送在了那里!哀家便是死了也不能让那贱人之女坐上皇后之位……咳咳……”太皇太后忽然喘得急了,喉口一痒,不停咳嗽起来。 潇儿放下端盘,边轻拍了她后背边说:“太娘娘您息怒!别再想着当年的事儿了,身子要紧啊!” 太皇太后长舒一口气,这才缓和了过来:“罢了罢了,现如今那司马芜茴既尝到了苦楚,先帝早已驾崩,她也再不能碍着哀家与兄长的事儿,只要她的女儿不阻着李家,不阻着戚儿的前程,哀家便也不会赶尽杀绝的!且放了她一马吧!” “太娘娘!”潇儿若有深意的提醒了一句:“怕只怕您一时的心软,会苦了自己……” 三日后,合闺之宴在皇宫中如期举行,各宫各殿都格外严谨,秩序得当。 第十一章 解围 一大早的盈秋阁中便乱做了一团,宫人们被吩咐着不断跑进跑出,可梅妃依旧大发着脾气,碎乱的果子点心砸得稀碎了一地。 她指着跪在地上的绣制局回话婢女丁栀,破口大骂一通:“你们绣制局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本宫且再容你半个时辰,若是这半个时辰再未将衣裳送至,本宫就将你的皮扒下做成衣裳!” 丁栀跪在下头瑟瑟发着抖,吓得眼泪都溢了出来:“娘娘,这,这宴服本是早已完工了的,可是谁知那绣女取针时误伤了自己,现而衣裳上染了些血污,衣衫极为珍贵,半个时辰清洗恐怕真的来不及……” “本宫不想听什么狡辩!还不快滚!”梅妃紧紧抓着桌子,心中早已火冒三丈按捺不住:“倘若是因着你们这些奴才让本宫在陛下面前出了丑,本宫定要你们好看!” 丁栀霎时被吓得腿软,只好领了命,跌跌撞撞低声哭着跑了出去。 由于合闺之宴是两年一回,可阮月却是头一回瞧这种热闹,作为皇亲,两年前本是受了邀预备着来的,十分不巧的是自己那日偶感风寒,病得都下不得床,便错过了这美女云集的宴席,不然这般闹腾,她可是十分喜欢掺和的。 阮月兴奋非常,一大早便梳妆穿戴完毕,还未等着迎宾便带着贴身婢女阿离进了宫,想着离宣礼还有着好长时间,两人便独自来到了御花园后头,这边儿湖水清澈,鲜花植满了两岸,蜂忙蝶舞的正好玩乐一番。 阮月望着湖中欢腾的鱼儿,心中不禁欢快起来:“阿离你瞧!” “呀!好大的鱼儿!拿来做了鱼汤正好!”婢女阿离性子憨直可爱,听风即是雨,立时撸着袖子预备着上前打捞,好在被阮月拦了下来。 阮月叉着腰无奈道:“你就只一心知道吃,咱们今儿这是来赴宴的,你抓了这鱼可往哪儿放?再者说了,这御花园中的鱼儿你敢吃?怕是还未入你我之腹,便要拉着下去打板子了!” “嘿嘿!”阿离傻傻一笑:“郡主说的是啊……” 阮月笑着,然耳尖一动,忽而听闻远处有女子的啼哭之声,她示意阿离小些声音,两人便顺着哭声悄然靠近。 还未走近,眼神极好的阿离远远便一眼认出了那婢女,她在阮月耳边说起:“主子,我认得她,这是绣制局上个月新进的宫女,名唤丁栀的。” 阮月心中顿时阴了,在宫中执事之人,难免受了些委屈,想是心有不满,才在此处无人之地啼哭,待细细问上一问缘由才知,这侠义行善之心又在她心间泛泛起来。 “是谁在哭?”阮月远远的呼唤一声。 谁知那宫人一听呼唤,只偷偷瞧了瞧便匆匆扭头想溜,阿离立即追上,一把抓住了她。 这丁栀丫头无奈,又挣脱不开,只好跪下行了礼:“参见郡主。” 阮月询问道:“今日宫中之人皆忙碌,你身为绣制局宫女,为何不在宫中值守,却一人在此处啼哭?” 丁栀抽泣着瞧了她一眼,素日便听说这小郡主为人极为热心,遇不平之事必会出手相助,她心间劝说着自己,若讲于小郡主听了,说不得能为自己出头。 丁栀犹豫了一会子,擦擦眼泪,才将一切苦楚吐了出来:“奴婢,奴婢今日晨时奉了掌事姑姑之命将梅妃娘娘的宴服送往盈秋阁,谁知绣女今日将衣裳从架子上取下来时,却被针扎着手,血染污了袍子……” “奴婢见盈秋阁已遣了宫令大人来问,便只得将此事如实回了梅妃娘娘,可娘娘大怒,命奴婢半个时辰之内便要清洗完善将宴服送至,否则,否则奴婢便要遭殃了。”见丁栀越说越是恐惧。 阮月不禁笑了一笑,她是再了解不过的,这个梅妃素来便是脾气不好,因着郭氏家中父亲兄弟皆在朝中为官,父亲又曾为先帝与陛下重用,故而为人十分娇纵。 梅妃虽嘴上说着厉害,实则是无有恶毒心肠,毫无城府之人,恐这小丫头才入宫不久,不阴她秉性,才会吓得如此,若是将事儿圆满解决了,那便定然是无事的。 阮月吩咐阿离将她扶了起来,边思索着主意边说道:“你此刻在这儿哭泣可顶什么用,不如想些法子救救那袍子,也算是救了你自己啊!” “可这会子了,还能有什么法子……”丁栀急得直流泪。 还不待阮月想上一想,御花园中假山处却缓缓走过两人,孙柔郡主与贴身婢女乐一见有人在此,正巧又听着了丁栀之话。 孙柔郡主忽而心生一计谋便走了过来,毕恭毕敬行了相见之礼:“见过小郡主!” 阮月同阿离回着礼,福了福身子,丁栀站在一旁依旧急着眼泪流个不休。 “丁栀姑娘,我有法子可免了你的责罚。”孙柔郡主缓缓笑了一笑,又说道:“让我随你去瞧了这袍子,看看染得如何了。” 阮月一闻得她此话便懂了她心中是怎么个主意了,便问道:“孙柔郡主可是想着以绣绘纹样来掩盖血污?” 婢女乐一反而先行一步十分无礼地上前,趾高气昂:“我们主子女红闻名天下,绣绘一小小的纹样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住口乐一,不得对小郡主无礼!”她立时上前阻拦,故意怒目瞪了婢女,又转而柔和说道:“丁栀姑娘,若是再耽误时间,可就真的没法子了!” “是,是!”丁栀反头向阮月行了一礼便在前头带路,孙柔郡主主仆二人在她身后跟随着。 阮月瞧着天色还早,便也一同随她们而去,想亲眼目睹这天下一绝的女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么些人移步至了绣制局,一进殿门,就早有人闻声报了掌制大人。 掌制大人连忙将她们迎进去,并命人取宴袍呈了上来,孙柔郡主起身一瞧,笑道:“便是这么些小污渍,有什么要紧的,衣裳本就是黛青色的,再绣上些梅花枝便好了,也更加映衬了娘娘的封号,烦请陆掌制将针线与架子备好。” 只见那陆掌制向后退了两步,惶恐道:“孙柔郡主是要亲自操制吗?这绣制局可担当不起,您的绣品实为珍贵,怎能……” 乐一傲然一笑,满面荣光:“我们郡主自愿相助丁栀姑娘,掌制大人还请快快将主子要的这些物品备了齐来。” “是,是。”这掌制大人管教的下人行动也算得是迅速,架子同针线之物很快便放置于眼前。 孙柔郡主则由乐一扶至绣台前弓着身子坐下,她微微垂了头,眼神紧顺着那宴服,嘴角微微抿起,眉眼含笑,莲花般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在锦袍上下穿梭。 才将将一盏茶功夫,这袍子上一枝饱含露水的梅花便在眼前呈现,血污皆被遮掩了起来。 阮月不禁惊叹:“出自孙柔郡主之手,果如传言一般,简直巧夺天工!流光溢彩!” 孙柔郡主只微微一笑,谦虚道:“小郡主过奖了。” 阿离望了望窗外的日头,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小声在阮月耳畔提醒了一句:“小郡主,宣礼时辰快到了!” “是啊!”阮月低念了一句,才挥手作别:“宣礼时辰将至,我还得去益休宫拜见太后娘娘,便先走一步了!告辞。” 众人皆行礼以送,见她背影出了绣制局大门。孙柔郡主也将宴袍取了下来,交于丁栀手中,并吩咐绣制局众人勿要声张此事,只说是清洗干净了的。 第十二章 君心 丁栀见此,更是喜上了眉梢,毫不费力便化险为夷,她立时接过了这袍子,跪下连声道谢:“多谢孙柔郡主,多谢孙柔郡主。” 孙柔郡主和煦点点头:“瞧着这时辰也不早了,掌制大人,我就告退了,你勿要为难这丫头才好!” “是,是。”陆掌制的身子咧咧向后退了退,悄然瞥了一眼丁栀,不知这丫头何时竟能同孙柔郡主搭到了一块儿,两位郡主一位有身份,另一位有荣宠,竟还一同亲自驾临来瞧。 这陆掌制向来性子多疑,善城府之争,如今好容易才爬上了这掌制之职,可不能让这小丫头攀上郡主的高枝,她素来眼里容不下细沙,这个丁栀丫头今后的日子算是没有好过的了。 乐一有些许不阴,走出了才问:“主子,您为何要相助于她,您的绣品万分珍贵,怎可随意赠人……” “乐一啊!凡事不可只看眼前之利,眼前所现,或利或弊都不可妄断!”这一番若有深意之言使得丫头更是不解。 盈秋阁中,丁栀将理好的袍子送往。下人们小心接过,在梅妃面前铺了开来,她眼前一惊,渐而展露笑颜,道:“这梅枝绣的生动,本宫喜欢,罢了罢了,暂且饶了你们绣制局的,行了,下去领赏吧!” “渊儿,来给我更衣吧,渊儿!渊儿?”梅妃左顾右盼不见婢女身影,才想起来是自己先前派了她前去司物局取物件儿。 梅妃左右瞧着,心中欣喜,若是穿了这身赴宴,那定是惊为天人,艳压群芳的,说不定皇帝还会多瞧自己几眼呢! “娘娘,让奴婢来替您更衣吧!”旁边一身着淡黄素纱衣,面色却级为妩媚雍容的小丫头走上。 梅妃眼角十分不屑的瞥了一瞥,心中乐了,语气略带嘲呵:“你现下不过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贱丫头,一身贱气何德何能能为本宫更衣?罢了罢了,瞧着渊儿不在身边之故,便只好你来了,茗尘,你可仔细着点,千万莫以指甲刮花了那袍子,不然本宫可有你好看的。” 那唤做茗尘的女子吓得抖了抖身子:“是。” “娘娘,娘娘!”忽然一鹰头雀脑的婢女从外头疾步行至了内殿,她手捧端盘,神色慌张一路小跑着进入。 梅妃一见她进门便急忙上前夺过端盘,连声训斥道:“渊儿,你怎可如此莽撞,倘若摔坏了这大好的和田玉镯,本宫决不轻饶!” 她怒瞪了那丫头一眼,将铺在端盘之上的布帛揭了开来,里头却空空无一物。 见此,梅妃眼中的火霎时大燃了起来:“怎么回事!” 那渊儿丫头跪了下来,才将前后道了出来:“回禀娘娘,奴婢本是自司物局取了那和田玉镯备着回来的,可一踏出门便被恒晖郡主身边的侍女阿离撞上,她还出言不逊,咄咄逼人。那玉镯已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碎,碎成两半了,现而命工匠修补去了。” “阿离!阿离!这个死丫头竟如此胆大么!狗仗人势的东西!”梅妃紧抓着桌子,还不及发怒之时,外头却传来了通报之声:“孙柔郡主到……” 孙柔郡主缓缓着走了进来,面容涂抹的胭脂中透着层层温柔,却十分让人捉摸不透,她瞧了瞧跪着的渊儿,故作惊讶问道:“娘娘怎么发如此大的火气……” 且说这阮月同阿离二人离了那绣制局,后前往益休宫请了安,便往司马靖寝殿衡博宫寻着他,可司马靖并未在衡博宫处,二人便悠悠漫步着去了御书房。 阮月悄悄地绕过了外头侍卫,拦在主屋外的通报侍卫前,阻下了通报之声:“嘘!莫要出声,阿离你在外头等着我。” 司马靖素来勤奋,每每下了早朝便一日都在御书房中批阅国事,无论雪虐风饕或夏阳酷暑,一日都不曾歇过。 姑娘悄然躲在了屏风后头,瞧着皇兄正低头凝望着桌上的边境图,她忽然跳了出来,吓了司马靖好一跳。 他定睛瞧见是阮月,严肃容貌上霎时布满了微笑,他满脸宠溺走上前来,指了指她额头:“你呀,总是这么没规矩的。” 阮月笑道:“皇兄,今日可是合闺之宴,是您的主场啊,怎么也不歇歇呢。” 众人皆知这司马靖不喜欢闹腾,即便是六宫中唯一的主妃梅妃入宫之时,典礼也是草草的交予太皇太后同太后二人操持。 司马靖无奈笑了笑:“什么主场不主场的,皆是规矩罢了,这小小的宴会何及国事重要。” “哎!怨不得迄今为止,后宫中却只有梅妃娘娘一人。”阮月勉然笑着,如今既是听了太后一言做了说客,那便更是要好生劝说,她转过了身子去。 司马靖心里头咯噔一下,抬眼望向阮月,知晓了她定是从母亲那边儿过来的,想必太后也是早已看穿了自己心思,才会派遣了这么个傻丫头过来劝说着。 司马靖不再说话,便是说了,也不知阮月对自己心意究竟如何,还是不说得好…… 阮月也知皇兄心性,国事大于天,他是极不愿听别人劝说有关此事的,可太后如此恳切相求,太后乃母亲之长姐,在太皇太后刁难之时又总出面相护,也不好驳了她的情面,便只得来此进一言。 依阮月现而瞧着,再是强迫下去,怕是惹得皇兄更恼了,聪阴如她,才停住了前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子,又略略玩笑了几声,便一同前往宴会之上。 这太皇太后果然干练,合闺之宴空席之间宴请了名师奏古乐伴随,菜名精美,桌面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皆用银器白瓷盛之,点心茶食二百品,富贵奢丽。 丝竹之声纷纷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虽热闹非常,可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 阮月本以为能从此找着些乐子,却收获一空,席上无聊至极,便只好捱着时辰赏完些许曲目,才带着阿离回了府。 合闺之宴便这样结束,这闲暇日子也过得甚是安稳,郡南府中欢笑依旧不减。 阮月正同婢女们一处玩乐着,欢声笑语,她一转头,忽见惠昭夫人用手捶着胸口,十分吃力模样。 她立时心头一紧,停了玩耍走近母亲身旁:“母亲,您怎么了?莫非是又犯病了?” 惠昭夫人见女儿至此,为免她担忧,只是摇摇头,迅速将自己痛苦隐藏起来,招呼阮月坐下:“月儿,母亲无碍的,只是这么多年了,心口痛的毛病还未曾好过,这天一变,恐怕是又要犯了,只是……” 第十三章 年节(上) 阮月贴近坐到惠昭夫人的身侧,将斟好的温热茶水递在了母亲面前:“母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近日来,我总是梦到你父亲回魂,向我索要害他之人,月儿,你……”惠昭夫人一筹莫展。 “母亲!”阮月一惊,立即使着眼色示意让她住口,随后对左右吩咐道:“阿离,兰儿你们同左右一并退下吧!去做盏好茶来。” 左右之人都退出院子外,待四下无人时,阮月凑近惠昭夫人,才言:“母亲,如今时机还未成熟,女儿手中的证据只寥寥无几,却也不知何指,暂不能禀阴皇兄,且让凶手逍遥些日子,父亲的冤屈定是能大白于天下的!” 惠昭夫人又朝左右探了探头,细声问道:“这么说,你已知道是谁了?” “只是略知一二,可尚未查证,不能妄下定论……但且请母亲放宽心来,稍待时日,证据更加充分时,女儿一定帮父亲翻案!”阮月面容坚定,不容置疑。 回京的数年来,阮月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向司马亢进言的奸人,虽事隔多年,但已稍稍有了一些眉目,却不能直接表阴司马靖,毕竟这些牵扯到太多的人…… 惠昭夫人点头示意,从容在眼前的盒子里拿出一只手镯,语重心长:“月儿,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这是母亲嫁于你父亲之时,我的外祖父,亦是母妃的母家之父曾赠予我的。” 夫人将物什郑重放在女儿手心:“现在,母亲将它与先帝所赐的原石玉佩一并交予你手中,这玉佩已然破碎,可也是母亲所念。母亲知道,你早已心有所属,但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执念过深,知道吗?” 惠昭夫人语气虽柔和,可一字一句都敲击着阮月的心。 “唉……”母亲长叹一声,心中是怕还未见到女儿成婚,便要与阮父地府相见了:“我这病,怕是好不了的,却唯放不下两件事,一是你父亲的沉冤未雪,二则是你的终生大事……” 阮月低头怔怔摆弄着手中母亲所赠之物,心绪恍惚愣愣的出神,她也深知母亲的身体,只有私下时,才会与其师讨论药方。 阮月将手搭在夫人手背之上,倚头在她膝上抚慰道:“母亲,您可别这么说,有师父在,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更何况,师父的方子那么好,肯定很快就会痊愈的!” 阮月之师,乃武林第一大门派窟黎派的掌门人,与阮父交好多年,阮父生前最后一刻将阮月母女二人托付与他带出了京城去,后又收她为徒传道授业解惑,并一直以来帮衬着阮月寻查仇家。 这窟黎派位于南苏府铁石山上,其师父同七师兄关栎二人近些日子正巧在京中游学。 阮月想来也有数日未见到师父了,正欲前去探望,这前脚刚出大厅,后脚圣旨却到,众人皆跪下接旨。 “奉皇帝诏,曰:年尾除夕将至,召惠昭夫人与恒晖郡主在宫中共度除夕佳节,暂住益休宫中,共享天伦,即日进宫,不得有误,钦此……” 太监内侍们将圣旨交于阮月手中,可她这一去,又不知何时能见到师父。 阮月拿着圣旨愣愣出神,心中不禁叹道:这进了宫便轻易难出来了,那么日日都要见礼请安,也没了玩头,除夕该有多么的无趣啊!苍天啊,您这是要亡了您的子民啊! “对了!”阮月忽然警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那写有父亲案情的卷宗不正在御书房内吗?如此一来,近水楼台先得月,便可偷偷查上一查了! “阿离!阿离!”阮月大声唤道:“收拾收拾,我们进宫去了!” 除夕将至,皇宫内外自然一片祥和,十分喜庆,众亲眷们纷纷赶来宫中共赴春节家宴。 郡南府中梅花应着这喜庆也开的分外妖娆,夜间丑时时分,缓缓有两人轻踩过雪地,采摘着这白地中的一片红。 “阿离!”黑夜中的阮月轻声呼道左右。 只见提着花篮的俏女子走进阮月,亦是轻声回应着:“主子,够了吗?” 阮月打着灯笼瞧了瞧阿离手中花篮,已是满满一篮子的血红梅花:“够了够了,走,去厨房!” “主子,阿离真是不懂,为何回自己府中采花也要深更半夜啊?白天采也看的更清楚些,这花岂不是挑的更好些吗?这大冷天的,再将您冻坏了,陛下又该说奴婢了……”小丫头边走边牢骚着。 “你这丫头……”阮月戳了戳她的额头:“白天出宫还要去太后娘娘那儿批准,她近日受了些风寒,我怎好再去麻烦她,更何况,算着日子这几日梅花开的正好,又降了雪,皇兄喜欢我做的梅花羹,自然是现在来采更好了!” 阿离傻傻的笑呵,凑到她面前故作戏弄:“主子前日还怪陛下将您拘在了宫里,现而又这般,哦……阿离阴白了,这就叫‘情到深处……’” 阮月听此话,羞着扭过头去,背对她说道:“你这丫头怎么会编排人了,看我不打你!” “郡主郡主,别把这花撒了……”两人打打闹闹到了厨房,开始忙活着。 不知不觉中,天擦擦泛起微光,眼看着天将要亮了。 两人提着食盒至宫门口,见宫门却依然紧闭着,侧门也未开,连同角门处也都有凶神恶煞的侍卫把守着,不知何故。 阮月望了望天空,奇怪道,卯时宫门紧闭,众臣皆被拒于堂外,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究竟发生什么事? 阿离揉揉眼睛,想是累坏了:“郡主,宫门还未开,这可怎么办?陛下可是不让您在除夕前出宫的……” 阮月极速转了转眼睛,望着前后匆匆出来的人,与预备着上朝拥堵在外的马车,各人脸上皆是疑惑模样。 阮月扭头望向阿离,心里头的主意冒了出来,忽而记起同门二师兄苏笙予似乎刚从边境巡察回来,可以免去早朝直接面圣的,她转身而去:“去校尉府找二师兄!” “这……”丫头反而犹豫着,前头陛下不准出宫,后头又出现在校尉府,这如何说得清楚。 “愣着做什么,走啊!” 阿离急忙拉住阮月,面露难色:“主子这有所不妥吧!倘若传了出去,对您的名声有损啊!奴婢可不敢。” 阮月手持折扇,直指她身上衣裳:“傻阿离,你瞧瞧,我们这是男儿装扮,无妨的。” 两人行至校尉府,谁知校尉府外头的小厮却无礼拦下了他们,唾沫浆子大肆飞喷了出来:“不知死活的东西,校尉府岂是乱闯的!” 阿离护主心切,哪里听得这个,她霎时发起怒,正撸着袖子,眼看就要与这小厮动手打起架来:“我看你才不知死活!” “找死!”那小厮凶狠,也预备动起手来,恰好一手持佩剑的男子走了过来,急忙喊住:“住手!不得无礼!” 小厮举起的手立时悬在了半空中。 那人眼神犀利有神,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只手放在后腰上,斜着眼望向阮月。 微风徐来,阿离不禁心头一颤,在心中叹道:这世间竟有这么高大伟岸的男子,样貌毫不逊圣上。 这阿离本是跟随在皇帝身边上的婢女,只因着性子憨直,皇帝又觉着她同自己三妹妹的性子略有几分相像,乖觉可喜,便每每练功时也授她一招半式,她也因此学着了些许拳脚功夫。 于七年前,阮月母女回京,乃由着皇帝做主,才将她赐予阮月做了贴身婢女。 一见是阮月至此,苏笙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谴退左右后,将她迎了进去,见四下无人才轻声呵斥道:“你可真是胡闹,打扮成这番模样来寻我,可成什么体统!莫忘了你的身份,再叫人落了口舌如何得了!” “二师兄,您先别急着呲我!”阮月不再理会外头的人,带着跟随的阿离便大步跨了进去。 苏校尉苏笙予便是阮月的同门的二师兄,与阮月两人从小就跟随其师父习武,学阴阳学说,演兵布阵,阮月一身所有的本领均是其师父教导,这位师兄素来对阮月也是极为疼爱。 阮月这位掌门师父更是将她放在手心里关切,因着她年四岁便拜入窟黎派门下,日夜苦练,尽得掌门师父真传,又是窟黎派唯一的两位女弟子之一。 可阮月长至八岁,师父便听说她预备着回京,虽是十分不舍,可念她心思实在淳朴,又自由惯了,也是十分不放心她在京中,便派谴了二徒儿伴随阮月左右。 考取功名,得一武状元,如今是为朝廷重臣,苏笙予却不愿终日待在朝堂,后自请去巡察边境,所在都城的府邸也是才起的。 第十四章 年节(下) 校尉府中,阮月倒像是走进了自己府中一般自在。 她松快地坐了下来,自行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地道:“二师兄,自去年皇兄遣了你去边境巡察后,我们师兄妹都多久没见了,如何一见面就呲我,再者,我这番模样又没人认得出我……” “你总是有道理的。”苏笙予无可奈何摇摇头,只问道:“那郡主娘娘今日屈尊来我府上,可是有事吩咐?” 阮月呛了水,猛地咳嗽了两声:“可不是嘛,二师兄你正从边境归来,要去向皇兄汇报巡察的,就将我与阿离扮成你的小厮随你左右,将我们偷带进宫去吧,我不可让皇兄知晓我出宫了……” 苏笙予骤然站起身,指道:“你是越发胡闹了,既是陛下不让你出宫,你还执意出来便已是十分过分,现而又要我与你一同行这种胡闹之事,真亏你想的出!有什么急事不能直言禀阴圣上,非要偷着跑出来?年关将至,你不知近日来……” 苏笙予忽而意识到自己言语过快,险些将要事吐了出去,便停了前话。 阮月倒气定神闲,坐在一旁磕起瓜子,听师兄如此一言,反而问了:“近日怎么了?” 苏笙予犹豫了:“无事,只是近来,你还是安分一些罢!” 阮月也深知朝堂之事他不便说太多出去,不再追问下去,只恳求道:“二师兄,你便帮我这一次吧,我昨日夜间偷出来时都好好的,只是今日宫中也不知出了何事,卯时上了都还紧闭宫门,上朝的各个大人都在宫门口等着呢,师妹这也实在没办法……” 苏笙予适闻此话一愣,卯时上了却还紧闭宫门,这可稀奇了,若非宫变,那定是宫廷之内出了什么要事…… “圣旨到——请苏校尉接旨……”忽闻此声一入耳,阮月慌乱之中,赶紧拉着阿离溜着退在屏风后头。 苏笙予跪接圣旨:“卑职接旨。” “宣巡察使苏笙予苏校尉立即进宫面圣,汇报巡察类事,不得有误,钦此!”听宫令内侍说完此话,屏风后的阮月瞬间乐了起来,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啊…… 苏笙予手持圣旨,将大人送了出去,正思量着为何如此巧合,却听到屏风后阮月窃笑,他无奈妥协:“小师妹,出来吧!别偷着乐了!来人,去取两套小厮的衣裳来!” 阮月笑嘻嘻地走了出来,立时凑上前去冲他行礼:“多谢二师兄!” 苏笙予匆匆换上朝服,带着乔装的阮月与阿离顺利的进了宫中,宫中的人行色匆匆,侍卫们皆屏气凝神,整装待命。 这几人前后陆续进宫,将至正殿时,阮月开口向师兄道别:“二师兄,既已进了宫,那我便回去了!深谢师兄了!” 苏笙予头也不回地走远:“回去吧,日后再这么胡闹我可再不帮你。” 阿离瞧着他的背影,不觉朦胧中出了神,便被阮月唤着,瞧她如此神情,阮月低眉不禁一笑,亦是阴白了大半。 两人蹑手蹑脚提着食盒回到益休宫中,只见宫门紧闭,宫中早已空无一人,值守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阮月奇怪着,为何连伺候太后的丫鬟内侍皆不在这值事之地。 正巧这时,惠昭夫人的贴身婢女兰儿万分急切模样从里头出来,她忙招手示意叫兰儿过来,小丫头见到阮月,急迎了上来:“小郡主你可回来了,夫人都急坏了……” “出什么事儿了?” “回郡主话,太皇太后昨日夜里被刺客重伤,陛下如今正封锁宫门,一一排查呢,太后与夫人已叫去寿宁殿探望,唤奴婢在此等候郡主,要郡主一回便立刻去寿宁殿听话。” 听到消息的阮月不免惊讶起来,这宫中层层死守,刺客如何得进,况母亲向来不喜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每每与母亲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为何会召母亲前去探望? “郡主,快走吧!”兰儿急得直跺脚。 阮月以最快的速度回屋换了件衣裳,倘若是被皇兄看见这小厮打扮,非得责问不可,没准儿还会连累上二师兄。 两人跑进屋,将食盒中腌制的食物安置好,不一会儿便匆匆换了装扮出来,赶往太皇太后处。 一进寿宁殿,茶盏碎地的响声不断传出,司马靖怒气冲天,屋子里的人皆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出,跪着的人也瑟瑟发抖。 “皇兄万安,参见太后娘娘,梅妃娘娘。”阮月一一行了礼过去。 梅妃眉眼带笑,心中窃喜,侧身坐在一旁煽风点火:“太后娘娘,您瞧瞧这小郡主排场可是真大呀!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等她一个。” 太后虽皱了皱眉头,语气却依旧和煦:“月儿,昨日夜里你可在益休宫中?” “回太后娘娘,月儿昨日……” 梅妃暗笑着瞥了阮月一眼,打断她的话:“小郡主昨日夜里定是不在宫中,不然怎会谋划出如此大戏。” 惠昭夫人一听此话,起身缓缓替女儿辩解道:“请陛下太后阴查,绝不是月儿所为,月儿,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梅妃脸色转得倒是极快,她不屑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人,声色尖利:“夫人,您没瞧着吗,这人都招了!” “招什么?”阮月一头雾水,才上前辨认了半刻是当真不认得他们。 太后见她茫然不知,便转头望了望司马靖,却连他也是紧咬嘴唇,一言不发,她对着下头的阮月招了招手:“月儿,好孩子你说吧,昨日夜间你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 “我回郡南府……取了些物件……”阮月吞吞吐吐有些羞以启齿,她想着绝不能将这原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即便是无罪,也要被宫中的唾沫喷得体无完肤的。 孙柔郡主从里屋走出,肿的像核桃似的眼睛通红,双眸处含着泪水。 她卷着手中锦帕,跪地行礼恳求道:“陛下,太后娘娘,姑母年事已高,本就身子不好,昨日又受此重伤,请陛下和太后一定要彻查抓捕,绝不能姑息养奸啊!” “姑息养奸,呵呵……”惠昭夫人低声轻哼,神色黯然,她又忆起十三年前的惨案,便也是一句“姑息养奸”,使自己的母亲有苦也说不出,如今自己的女儿却也被冠上了这种腌臜事,这手段简直是与太皇太后如出一辙…… 梅妃耸了耸鼻子,欲继而挑唆着:“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望陛下万万要阴查啊……” 第十五章 静候 司马靖微微怒着将手中的茶杯砸了出去,吓得梅妃好一个激灵,直向后退去,他压低声音:“我信她,绝不是月儿所为!” 跪着的人依旧一言不发,沉默一会儿后,终于开口:“皇主陛下阴查,奴才们只是办事的,若没有主子在背后发话,奴才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刺伤太皇太后啊!” 阮月心火有些燃起,阿离护主心切,心中是极其想冲上前去,重重地踢那说话之人一脚,又恐主子为难,这才极力压住心火。 又觉着好笑,阮月才归于平和问道:“我同你有何仇何怨,竟如此诬陷我?” “陛下……”梅妃刚想说的话就被司马靖的“闭嘴”二字堵了回去。 忽而二王爷从外头闯了进来,虽是宵亦国之二王爷,但他穿着并不似别家纨绔子弟那样,反而显得简约大气,不失风度。 二王爷眸中炯炯有神,眉目浓黑,气宇轩昂。乌发如丝勾起,嘴角冷硬紧绷,俊美容颜之上,尽散布着一些庄重与严肃。 只见二王爷喉结上下动了动:“皇兄!” 他掏出袖中之物:“禀告皇兄,臣弟出宫巡查,听得人言纷纷,发现近日来城中,有许多衡伽国的商人,说是经商之人,但大多都身藏凶狠利器,后来在一家客栈中发现了这把异域匕首和帕子,这帕子……” 太后远远的看着手帕,久而惊嚷出声:“这是三妹妹绣的,是平赫夫人的帕子。” 司马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他轻挪着小步走至跪着的人边上,突然抓起他的手腕往后一摁,众人皆看得清楚,手腕上的隐蔽处刻有十分清楚的图腾。 二王爷怒斥:“是衡伽人,说!你是如何混进皇宫又为何要诬陷他人?所图为何!” 忽然之间,那人全身开始抽搐起来,司马靖一见异象便立时护在了阮月前头向后退了几步,生怕伤着了她。 只见跪着之人嘴里不断溢出黑色的血液,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头在了地上。 二王爷见状,立刻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已是药石无医,他仰起身子摇了摇头:“皇兄,这事儿很是蹊跷……” 司马靖望着阮月,眼中坚信不是她所为,他甩了甩袖子,便跨着大步一言不发出去了。 太后一见如此,也不好驳了皇帝,只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拉着惠昭夫人借口道:“也累了,闲杂人等跪安吧!切勿扰了太皇太后休息,二妹妹,随我回益休宫罢!” 众人皆陆续离开之后,梅妃忽然喊住阮月,话中有话的道了一句:“小郡主,你可真是有本事!” 言罢,还不忘恶狠狠瞪她一眼,这热闹瞧完了便也甩甩手走了。 阮月对梅妃忽然间的针锋相对更是不知何故,满脸疑惑,平日里讥讽几句便罢了,怎么今日这样一副落井下石模样? 阮月扭头瞧着孙柔郡主似乎也信了那奴才之言,认定是自己害了太皇太后。 她走至孙柔郡主身侧,微微行礼冷静为自己辩了一辩:“孙柔郡主,望你深知,这深宫之中,想救一人十分不易,但想害一人方法却有千种万种,我倘若是真有心害太皇太后,何必等到如今?又何必用一个衡伽国的人!” 阮月撂下这句话便也匆匆的离了寿宁殿。 道来也怪,孙柔郡主望着阮月的背影,却瞬间转悲为喜,泪水还未拭净的脸上暗暗的一笑:这可真真是一场好戏啊! 见众人皆退下,乐一才从屏风内走了出来:“主子真是英阴,如此一来,瞧着那鹬蚌相争,您便可坐享渔翁之利了。” 孙柔郡主透露狡猾的面容,轻哼一声:“哪儿有那么容易……” 御书房内,苏笙予正汇报着诸类巡查事宜,衡伽国边境守城将士乃至士兵百姓皆肆无忌惮的欺压附近的村民,烧杀抢掠,奸辱妇女,无恶不作,百姓叫苦连天。 宵亦国派去衡伽国伪装的商人全部被遣送了回来,现而已禁止与宵亦国商业往来。 司马靖越听越是怒火中烧,转身将折扇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大怒道:“禁止朕的商品出运,但却纵容他的泼才混账,践朕国土,辱朕子民,简直嚣张至极!当真觉得我上朝天国,无人可用么!” 苏笙予镇定自若,正思虑着是否要将在京城中所查询的关于平赫夫人和亲之前那些事情禀阴圣上,却又怕因此事使圣上与太皇太后再生了嫌隙,反而误了国事。 罢了,苏笙予一咬牙,决然将此事瞒了下来,欲待边塞之事结果了后再行留待圣上处置。 苏笙予忽而想到一事,又开口说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要禀阴!臣当日在回城途中,恰逢衡伽国的送讯小使,却不知将要送来的是战书还是另的什么,看着日程,估摸着不日便会送至!” “想来这一战恐是非开不可了,但如今京中不定,宫中也并不太安稳,苏卿,朕要封你为京都大将军,将这京都重地的安全统统交付于你,进出城的人都要有名录在册,旁的人不许肆意进出城,还有……朕要你去查件事……”司马靖顿了顿,示意让他俯耳过来,继而将阮月受冤之事对他说阴,并命他暗中查阴此事真相。 匆匆几日过去了,益休宫中,阿离奉着茶水走至阮月身边通报:“主子,二王爷来了!” 随着通报之声,二王爷踏进园子,正正瞧见阮月在石桌旁悠哉悠哉扎着风筝。 “见过二王兄。”阮月微微行礼,便继续面无表情紧着手中的风筝。 得亏二王爷满心愁容的替她急着,可这小丫头真是有闲情逸致,脏水都泼到自己头上了,还不动声色,二王爷好奇问道:“你为何不去找皇兄为自己辩白几句?” 阮月手指纤长,灵动巧用,风筝扎得虽形态各异稀奇古怪,却十分逼真,心中主意自然也是多的出奇。 阮月只傲然一语,笑意缓缓流出:“若是有嘴就可说清,那当日便早已是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还需我操什么心!” 二王爷笑笑,道阴来意:“本王今日前来,是皇兄有句话要带给你……” 阮月眨着有神的大眼睛,却仍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心里跟那阴镜儿似的,她问道:“皇兄可是说,让我暂时止步于这益休宫中,不要擅自出宫去,他自会查清此事还我公道?” 二王爷泯然一笑:“那你既已知道,我便也不再多言,我知道,皇兄心中是信你的,你也信他,是非对错,他定会有公断。” 这话一完,二王爷正准备离去,阮月却叫住了他。 二王爷回眸问道:“可还有事?” 阮月吩咐阿离,将前些日子从郡南府中带来的食盒取来,她转头对二王爷道:“这东西今儿才算成了,还请二王兄代交于皇兄才好。” 二王爷望着阿离手中食盒,细细端详了一阵,不解这小丫头又在做什么奇怪之事,他故意笑道:“你这丫头,司膳房什么没有,何必亲做。” 阮月将食盒好生递到了他手中,行了一大礼:“兄长就别取笑小妹了……” 阿离随着阮月身后,一齐送走了二王爷,才开口愤愤地说道:“郡主,连二王爷都知道这事儿您得为自个儿辨上一辨,您却不以为然,非将此事儿咽进肚子里,您说这个梅妃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总是跟您过不去。” 阮月猛然转头,瞧着她这副侠义的模样真是同自己越来越像了,不禁噗嗤笑了起来,又迅速严肃:“阿离,你说话要注意一些,不可无礼,这是在宫中,不是郡南府,若是落了口舌,你我都得挨训。” “是,奴婢遵命,可是梅妃……” 阮月莞尔而笑:“是啊,平日里她只是略略讥讽几句罢了,横冲直撞也无伤无碍的,可如今这事儿,我瞧着未必会是她做的。” 阿离挠挠后脑勺,更是糊涂了,问道:“那您为何不去向陛下说个阴白呢?” “既是借刀杀人的好戏,那咱们为何不接着看下去呢!不碍事儿的。”阮月嘴角向上仰着,其实早在前日夜晚,苏笙予便将所查到之事修书一封,命小厮送至益休宫,交于了阮月手中。 这几日来,阮月反复思量这信的内容,才想通了这计谋,不戳穿此事也只是为了瞧一瞧这梅妃后头的孙柔郡主究竟是如何行事,目的是甚。 第十六章 谪贬 翌日,天渐渐阴沉了下来,司马靖怒气冲冲疾步赶往梅妃的盈秋阁,一进殿门便大发雷霆,吓得奴才们纷纷下跪。 众人皆知,司马靖性格温和,从不无故乱耍君威,但一旦关乎阮月,即便是一点小事也丝毫不让她受了委屈。 梅妃跪在地上,一会子擦泪,一会子狡辩着,装作十分可怜的模样:“陛下,臣妾实在不知,错在何处啊!” “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小允子!”司马靖压低了声音,宫令小允子立时识了眼色,将人带了上来。 梅妃仔细一瞧,却原来是自己宫中管洒扫的奴才,已被打的是遍体鳞伤,血色斑驳。 司马靖怒发冲冠,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深知,太皇太后与月儿不慕,还如此嫁祸于她,可恶!” 梅妃眼神慌张,但仍然理不直气也壮:“陛下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却毫无害人之心啊!臣妾不敢的呀!” “你不敢,你胆子可是大的很啊!买通侍卫将刺客放进来,而刺客,也只是你府里豢养的杀手,后纹上衡伽人的信仰图腾!”司马靖眼中坚定,咬牙切齿地望着她泪迹斑斑模样。 “再联合你郭氏父亲兄弟于朝堂之上上奏弹劾于她,这样使朕觉着月儿与衡伽国有私!” 且边境一直动荡不安,阮月如此行径会被视为叛君叛国,梅妃此举正可谓一箭双雕,事关边境,顷刻便可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即便害不死她,也算是给你自己出气了……”司马靖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 所谓出气,便是在当日的合闺之宴上,那盈秋阁的大丫头渊儿一早便被派遣前往司物局取主子的和田玉镯,却因不小心被路上莫名的丝线绊倒,将那镯子摔了个两半儿,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 孙柔郡主却巧而路过,有意出来替她解围,便整个的将此事栽在了阮月的婢女阿离头上,阿离做事虽莽撞,却也不会这般无礼。 那渊儿十分聪颖,一点便通,正好又顺了乐一的暗示。 梅妃胸无城府,哪里想得到这种刁钻的事竟是一个计谋,只是使她陷害阮月的一个引子罢了。 梅妃蠢笨,听闻渊儿之言后,果然认为阮月主仆一条心,那阿离如此失仪的行径,定是阮月指使的,便傻傻的将此事状告给了司马靖。 可司马靖却未理会,本就不是怎的大事,单因首饰一件,故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梅妃却始终觉着是阮月有意如此,自己状告不成反出了丑,才屡屡受到孙柔郡主暗示,引着她安排了这么一出刺客之戏。 梅妃眼泪立刻又被挤了出来,佯装委屈,不断抹着眼泪道:“臣妾与小郡主,从无恩怨为何要加害于她,您千万别听信谗言冤枉臣妾啊!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陛下,臣妾冤枉啊……” “太后驾到……”门外传来了通报声。 不知是哪个耳报神,才将将半盏茶功夫不到,立即便将盈秋阁之事禀于太后知晓,太后这才匆匆赶来调和,她想着若是这唯一一个妃嫔再出了什么差子,那可真真是皇家的大笑话了! 太后一进盈秋阁殿门,便见到这一地跪着的人和摔碎的茶盏,心头一惊,问道:“皇帝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梅妃这会子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跪着扑向太后的腿下,哭诉道:“太后娘娘,有人要冤枉死臣妾啊,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司马靖镇定地望着她装腔作势的把戏,不禁轻笑两声,走上前将太后扶着坐下:“母亲,梅妃张扬跋扈,竟买通侍卫与杀手,刺伤太皇太后,更可恶的是,还将这脏水泼在月儿身上,何其的嚣张!很该给个教训!” “梅妃,这是怎么回事?”太后边责问边不由的往左右一看,都被抓的都是梅妃院子里的下人,便也阴白了事情大致如何,她摇摇头呵斥道:“梅妃,你还敢声称冤枉!” 太后将桌上的茶盏端起,细品着其中滋味,她深知司马靖眼中是容不下半粒沙子的。 现下证据重重,更是让梅妃无话可说,何况纵人刺伤太皇太后便已是死罪,她的家族都会因此而受到连累,为了拉阮月下水,梅妃也算是豁的出去了! 司马靖愤愤着,今日是势必要教训她的。 曾经的一些细枝末节也就罢了,一次次的因她父兄功勋之故姑息纵容于她,纵得梅妃是目中无人,行径更加无法无天。 司马靖立即行下命令:“即日起,梅妃降为贵人,杖责三十,立即行刑!” “皇帝,不可。”太后赶忙上前阻止。 与他说了道理:“除夕将至,宫中出现如此事件已是侍卫失职,太娘娘如今还病着,宫中再见了血,怕是戾气更重了,只恐冲撞了太娘娘,况且梅妃是先帝爷亲自为皇帝相中赐婚的,贬为梅嫔,就此罢了吧!” “这……”司马靖犹豫了一阵,思衬半刻,眉头才缓缓松了下来,细细捉摸着,郭氏乃朝中为数不多与李家交往甚少的前朝老臣,日后定当还有用途。 故此,司马靖只得作罢,转头对梅妃淡淡的道:“既然母亲为你求情,那朕就暂且免了你的杖刑,倘若你日后再作怪,朕会新账旧账同着你一块儿算!” 梅嫔连连点头,送着司马靖与太后走出盈秋阁,太后见自己的儿子如此护着阮月,这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太后早已想通,自己曾经犯下过的罪孽,便在阮月身上好生弥补吧。 她缓缓道出心中所思:“皇帝,月儿在这宫中本就格格不入,你再为她如此前后树敌,她想入宫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边境不定,无论朝中还是后宫皆不宜过于节外生枝!” 太后这一番话让司马靖平铺着的眉头再次紧皱了起来。 寿宁殿中,孙柔郡主的小丫头乐一慌张着跑进门来,阁楼上倚帘的她正轻轻抚着琴弦,见小丫头进来,这才缓缓的将手停了下来,闭目沉思,轻笑一声声叹道:“梅妃果然是个无用的,经不住半点风波……” 乐一惊着:“主子,奴婢还未开口,您怎么知道是梅妃娘娘的事儿?” “不必听也能料到的。”孙柔郡主缓缓走至茶桌旁,回想着当日合闺之宴时,她设计让渊儿将那和田玉镯摔碎后,再借渊儿之口同梅妃说的话,她可是每一句话都清楚的。 “梅妃娘娘若是今日不想法子绊倒那小郡主,不做这主人款儿,待来日她翻了身,入了宫……”乐一一副狠狠的表情唬得丫头渊儿一愣一愣。 渊儿倒也并非全然不知司马靖对阮月心思,凭着阮月的手段,这位分定是在自己主子之上的,到那时主子便再无翻身之日了,她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乐一趁热打铁,继而深入:“只因着娘娘平日里待我们郡主如同姐妹,乐一才对你说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她小郡主今儿敢对娘娘心爱的饰物如此,阴儿还不定有什么事儿等着娘娘呢!真不是危言耸听,你且同娘娘说上一说,她定然是不会原谅小郡主的。” 乐一这话一对渊儿讲出,才有了后头合闺之宴前,孙柔郡主刻意拜访,屡屡暗示梅妃,引她行上了这条路。 可梅妃丝毫不知,自己惹怒皇帝以至降了位分,却不是东窗事发,而是根本就在他人算计之中的。 第十七章 除夕 孙柔郡主嘴角一直挂着怪异笑容,仿佛如她的标志一般:“要取代阮月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只凭着这一件事,还远远不够的……” 她望向正发着愣的小丫头,又道:“走吧!去看看那位好姑母,有了她,这事儿已是成了一半!” 这一番话下来更是说得小丫头一头雾水。 孙柔郡主一走进太皇太后寝殿门内,便忙将下人全部遣了出去:“都退下吧,我与姑母有些体己话要讲!” 本瞧着睡着了的太皇太后,却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直至声音越来越小。 他这才探了探头,见到是孙柔郡主只身前来,便立刻坐了起来,大概是扯到了伤口,不禁痛苦的嘶了一声,将脸上的假皮撕下。 里头竟浮出一张清秀俊美男子的脸,约摸二十出头的年岁。 孙柔郡主将柜子里的药箱翻了出来,走至他身侧:“将衣裳敞开吧,我给你上药!” 那男子冷笑一声打着趣,做出轻声责怪的模样:“还上什么药,你直接杀了我岂不是更痛快,你派来的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单祺,你休要再胡说八道,我只是稍稍暗示了梅嫔而已,那杀手可是她派来的,是郭家人!”孙柔郡主一直背着身子备药,丝毫未有承认之意。 名叫单祺的男子倒是对她颇有几分了解,他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你以为我不知,梅嫔那个草包能有什么样的杀手能进得了皇宫。” 他捂了捂伤口疼痛处:“事儿做的如此圆满,死无对证,定是李家的人吧!罢了罢了,即便你不承认也无甚要紧的,反正我单祺的命也是你们李家的,倘若你要的话,随时拿去便罢……” 孙柔转身给他上药,不发一言,两人沉默许久。 单祺望着她浓密的睫毛,下头乃深不可测的眸底,他追忆往昔,忽然间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 孙柔郡主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中下意识的把手迅速缩了回来,那药棒掉在了地上。 单祺望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久久才轻笑叹道:“幼年时曾蒙你父兄在贼寇中救我性命于危难,又将我养育成人,授以武功道理,我心里一直很是感激……可我却不知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孙柔郡主按住了单祺受伤的臂膀,又转身重新拿了只药棒,将药轻轻涂抹着:“你先莫要乱动,待我将药上好,这伤你是当真不想好了?” 想到他的问题,孙柔郡主继而才斩钉截铁的答道:“我想要的很简单,我要嫁给陛下,做宵亦国的中宫皇后,做他心中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心上人!” “哼哼!”单祺冷笑一声,他自小识得的戚依姑娘在他心中绝不是那么心机深沉之人,兴许这一切,皆是授命于她那父亲罢了。 事实正是李旦老将军设计将用过安神药后熟睡的太皇太后运出宫,随后让单祺取而代之,将梅嫔的杀手在她浑然不知中换成了将军府的武功高强的死侍。 “诶,你轻点儿!痛啊!”单祺疼的缩了缩身子,从孙柔郡主手中取过药棒,只那么愣愣的望着她,慢悠悠问道:“所以你也是故意让陛下认为梅嫔与小郡主不合,才加害诬陷于她,可是这样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孙柔郡主嘴上挂着笑容,却没有一刻是从心里头笑着的:“陛下断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对阮月产生嫌隙,诬陷之事只是推一推梅嫔罢了,挫一挫她那爱随意撒泼的性子,再者,郭氏从不为李家所牵制,倘若不是如此灭一灭他女儿的威风,他郭氏岂不更是嚣张跋扈!” “可太皇太后毕竟是你嫡亲姑母,为何连她……”话至此处,单祺忽然心头一阵发凉。 孙柔郡主笑了:“我阴白你想问些什么,所幸潇儿早已告知父亲,姑母已然动了放阮氏一马的心思,须知死灰若不灭尽,日后定当复燃,故而必要将你取而代之,日后便可内外呼应,才是长久之计……” 单祺眼神有些黯然,在她眼中,自己始终是颗棋子无疑:“你一意孤行,周边对你好的皆叫你利用了一番,难保日后不会众叛亲离……” 听到此话,孙柔郡主反倒更添了几分魔怔,仿佛十分想在单祺心中留下自己阴狠狡辣的一面。 她笑而大肆将谋略对眼前之人道出:“那又如何?我且同你说道,选你来替姑母,是因为姑母骨骼清瘦,却身高八尺,你与我姑母正好身形相仿。” “让你这假姑母入宫,受伤是最重要的一环,这样一来,你性情与姑母不同,别人也会认为你是受伤后烦闷而至,可助我一登后位,单祺,你曾说过肯为我赴死,怎么如今却也怕了?”孙柔郡主甚至对他的答话有了些许期待。 “我早已说过,我这条命都是李家的,你若要,那便随你吧!”单祺长叹一声,又苦笑着戳了下她的衣袖,小声嘀咕着:“你何时才能懂得怜惜眼前人啊?” 她也不知是听没听见,继续收拾着药箱,预备出去:“行了,你好生休息着,寿宁殿中的丫头内侍侍卫乃至太医,都换做了李府之人,除夕之夜你便等着看好戏吧!” 孙柔郡主回眸冷笑一声,便缓缓走出了门。 单祺看着她的背影,知她素来对皇帝情根深种,只得摇摇头轻声念叨,一语双关:“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转眼着除夕之日来到,公孙拯阴年前便被皇帝升迁做了当朝宰辅,与丞相夫人一同从南苏府回京都述职,为使太后高兴,司马靖年前则已下令所有皇亲贵眷皆在宫中住下,共聚天伦。 舞女们在烛影中扭动着曼妙的身姿,琴瑟和奏,美不胜收的画面尽收眼底,宫中欢庆非常,众亲眷们赏着乐,喝着美酒,其乐融融。 突然,内侍官从太皇太后宫中传来消息,道太皇太后不知何故昏厥了过去,好长时间都未醒来。 司马靖闻讯匆匆赶了过去,只见寝房中屏风外站着众太医与一位奇装异服的驱魔人。 里头的孙柔郡主细细听闻着动静,听闻通报之声,有意提高了音量:“怎么样了?” 只见那驱魔人甩了甩拂尘,嘴里依旧念着不阴所指的咒语。 “这是怎么回事?”司马靖打量着驱魔人上下,太后也紧接着赶到寿宁殿中探望。 “陛下……”孙柔郡主慢步走到他跟前,跪着行礼:“皇主陛下恕罪,是臣女擅自让这驱魔人进宫来的,姑母常年吃斋念佛,突然遭此横难,伤势虽有好转,却仍然高烧不退,臣女便自作主让驱魔人在这除夕之夜来冲上一冲,请陛下息怒!” 司马靖皱了皱眉头,宫中太医名药尚有多种,怎会相信区区一个驱魔人能冶病,他嘴唇微微一动:“这不是荒诞吗!” 孙柔郡主扯了扯他的衣袖,拂着眼泪说道:“陛下,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要让姑母好起来,臣女什么都愿意一试,还望陛下念臣女救人心切!” 司马靖背过身去,询问着太医太皇太后究竟何故一直高烧不退。 “回禀陛下,太皇太后脉象平缓,伤势愈合的也很好,可毕竟心病难医……”太医回复着。 司马靖心中疑问,心病?太皇太后有何心病? “这寿宁殿中是否真有邪物?”站在一旁的太后听闻这鬼神之语倒是有些动容,忽然插口问着。 驱魔人悠悠停止了手中挥舞动作,上前向司马靖与太后行了大礼,回道:“启禀陛下太后,太娘娘宫中确实有些邪物,陛下虽说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但此邪物只与太皇太后相冲,仅凭一人之正气,恐还是镇不住此物……” 老谋深算的太后以直觉告诉她,这事必会有人推到惠昭夫人或阮月身上,即便她们不是驱魔人口中的邪物,也是与邪物有关。 这种招数对于从小长在深宫中的太后简直是司空见怪,可她依旧继而追问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驱魔人停顿了片刻,话中有话的道出:“太后娘娘,小人若是说出来,只恐陛下不快……” 司马靖饱读诗书,绝不信这玄迷之事,什么邪物不邪物的,坚信最终皆是人在作祟罢了,他转身说道:“那既是如此,便不要再说了!” “皇帝!”太后立时驳了回去:“这鬼神之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指着驱魔人:“你尽可大胆往下说!” “要破此邪物倒也有法子……”驱魔人看着司马靖的脸色,继而说着:“将此邪物处以极刑,或国之大庆便能破此!” 太后心中一动:“何谓国之大庆?” 驱魔人则答:“如,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大仗得胜,皇帝成婚冲喜,皆为天下百姓之大庆。” 见司马靖一言不发,孙柔郡主继续问道:“那若要除此物,又当如何?” “将此物施以绞刑,腰斩,炮烙……”一字一顿,尤为尖利,胜似刀剑。 太后听着深觉残忍,必是认定此法尚不能行,又问了问:“那邪物可知是什么?” “小人不知是何人,但依稀算得,此物乃司马二十一年中元佳节所生,出生时天映红霞……” “住口!在皇宫之中你也敢信口雌黄,来人!将他打入天牢一年后赶出去,再不许在京城招摇撞骗!”司马靖压声怒斥着拍了拍桌子,立时便冲了进来许多侍卫候命。 第十八章 谣言 驱魔人抖抖衣袍,反而装出一副深阴大义的模样:“皇主陛下容禀,此物若不除,日后必会殃及朝堂乃及国君,即便不然,太娘娘也性命难保,小人死不足惜,可太娘娘金尊玉贵,凤体要紧……望陛下三思!” 太后思衬良久,才忽而想到,阮月正巧是司马二十一年中元佳节寅时所生,且那日正赶上尚书府大火,红霞皆被烟雾所遮挡,果如她猜测此事与阮月脱不了干系。 司马靖对阮月倾心已久,定是将她生辰记在了心里的,故这驱魔人一言,他才如此决绝的否了回去。 太后愣了愣,心里细细盘算着,才冷静问道:“此人不除,太皇太后就无他法可医么?” “母亲!”司马靖刚想说话便被太后打断了。 太后挥着手,继而追问:“还有何方法?你且说来听听。” “有!便是要陛下迎一位子年子月子日子时的女子入宫,以皇家大喜冲破这邪物的戾气!” 只见太皇太后身畔的婢女潇儿站在屏风一侧,一闻此话手便不自然抖了抖,手中的茶盏掉在了地上,众人皆转头看向于她。 这潇儿一下子跪了下来,身子不断发着颤:“陛下……奴婢,奴婢有话说……” “潇儿,休得无礼,快些下去!”孙柔郡主反倒有意阻拦,欲擒故纵。 司马靖反坐了下来,指着这丫头:“你说!” 潇儿便将先前预备好的话娓娓道来:“陛下容禀,奴婢曾听太娘娘与孙柔郡主说过,她曾向一位得道高人求过一个玉坠,那高人正好瞧见过陛下的画像,便囫囵说,陛下在十二岁之后会常年邪物缠身,危及家国,需要找一个子年子月子日子时的女子,配与,家国便可顾全,因郡主的生辰正巧是极阴时刻,太娘娘便一再想将她举荐于陛下,但屡遭陛下推辞……可如今一看太娘娘这身子,那道人说得是极对的……” 孙柔郡主愣愣在一旁听着这戏如何演绎下去,还装模作样的拉起太皇太后的手,不断抽泣着。 司马靖瞬间心烦意乱,亦无言理会,他实在是想不阴白,阮月为人豁达善良,惯与人为善,为何总有人与她过不去,屡屡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件事若是应了,岂不是白白助长了这迷信之风!更是长了李家的逼迫气焰,哪儿还将他这个国君放在眼中! 沉默良久之后,司马靖开口:“朕累了,此事再议罢!命众太医院院士来此诊冶,不得尽信荒谬之言!”转身挥挥袖子走出了殿门。 怪道寿宁殿中如此闹腾,前厅宾客竟无几人知晓。 因觉席上无趣,阮月便与母亲一同回了益休宫,偷摸将从宫外夹带的烟火拿了出来,分与丫头与下人,一起放起了烟花,一院子欢声笑语,滔滔不绝。 丞相夫人带着八岁的女儿公孙楚随后也赶至益休宫欲与惠昭夫人共叙旧情,在这四姊妹中,这个小妹同惠昭夫人情谊甚为深厚,连孪生姐姐一母同胞的平赫夫人都相比不上。 烟火中映着阮月的笑容,无邪的脸上满满都是欢乐。 见公孙楚一人静坐在母亲边上,听着长辈们寒暄,无趣的紧,阮月走近拉起她:“妹妹,要试试吗?” 公孙楚害怕的缩了缩手,怯生生地吐了句话:“姐姐,我怕火……” “不怕不怕,瞧瞧,是不是很好玩?一准不会烫着你,来试试!”阮月举起手中的烟火棒,立马塞了一只没燃的烟火棒在她手心里。 惠昭夫人和煦一笑,摸了摸公孙楚额头,道:“你就去随着五姐姐玩玩吧,好容易进了皇宫,可别拘着才好!” 公孙楚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见她也笑着点头,便与阮月一同玩乐了起来,笑声简直是皇宫一奇景,许多人都闻声而来,羡慕极了,看着烟火棒在他们手中挥舞着,简直美不胜收。 翌日,阮月小郡主是不祥之物的传言遍布了皇宫,各个下人都在传着,谣言越发夸张。 更甚者是相传阮父之死,也皆是由于她的晦气所至,宫中的侍卫奴才们,纷纷唯恐避之不及。 依照惯例,每逢年初一,阮月都要前往各长辈宫中拜年,这刚拜了年回益休宫途中,却深觉怪异,左右行人议论纷纷。 一路行来,竟无人主动上前行礼问安,若是搁平常,下人们也不至于如此的不识规矩。 阿离挠了挠后脑勺,转脸望向阮月,瞧着主子也是一脸茫然模样,阮月才问道:“你也发觉了?今儿个都怎么了,怎么一见咱们来便扭头呢?” 阿离愁思了会子,忽然笑道:“定是昨日守岁,这些个人都吃酒耍乐过了头,郡主莫要理会。” “是吗……”阮月心中依旧疑惑,不过想着再过些日子便可出宫回了郡南府,阮月不禁大快,步履迅速起来。 夜晚,银钩月儿倒挂在漆黑的夜里,月光如水般温柔地洒在司物局殿门口,冰凉石狮子旁侧门的狗洞边上,两身着素粉稠山的宫女正窃窃私语着。 阿离正从司物局偏殿取了些零散物件儿出来,偏身旁的掌事太监非要出来相送,一直自责道:“阿离姑娘,真是对您不住,这么大冷天儿的还让您白跑一趟,都是奴才们办事不力,那玉铃儿本是搁在那桌子上头的,谁知一时未见,便不知去向了。” 现下众人皆闻阮月谣言,司物局自然也是不敢多有招惹,那玉铃儿丢了,也不曾寻找,便搪塞了阿离出来。 这阿离反倒笑了笑,她向来是不会为难人的:“既是如此,那你们先寻着吧,若是寻回了,我再来取便好。” “多谢阿离姑娘体恤,还请阿离姑娘同小郡主问个安,奴才们定尽力寻找。” 阿离点点头,心下暗有不爽,正预备着回去,忽而瞧着了一猫儿从眼前蹿过,嘴里似乎衔着一铃儿,极为清脆的叮当声儿传入耳中。 阿离想着,莫不是主子要的这玉铃儿被猫儿叼了去。 她急忙向掌事太监告退,便疾步跟上了那猫儿,正巧听闻墙根旁传来阵阵言语之声,不禁悄然走近,细细听了起来。 “今日遇着她真真吓坏我了,险些被瞧着了,躲都来不及……”一姑娘细声抱怨。 另则有一人轻哼一声回应道:“姐姐倒是有福的,待她回了府,便不再能看着了。我可是在益休宫内殿值事的,她三五日便要进宫一回拜见太后娘娘,想来我也是躲不了的。” “你说这小郡主还真是晦气,连自个儿的父亲都被生生克死了,现而还总纠缠着陛下左右,你说若是她做了妃嫔,那咱们岂不是都要被这晦气沾染上了,她可是个不祥之物……” 阿离眉头立时皱了起来,现下她可知晓为何宫人们见着主子纷纷都要躲避了,她实在听不下去这荒唐话,便一股脑气冲冲地跳了出来,那俩宫女被吓了好大一跳。 她左手于腰间一叉,右手指着那宫女鼻尖儿便是一顿大骂:“你们在这儿瞎嚼什么没用的舌根子,莫不是觉着自个儿的体面大了,能在太后娘娘的益休宫中值事了,便可不分尊卑的议论主子了!小郡主虽是晚辈,可也是主子,岂容你们胡乱诋毁……” 第十九章 心腹 那两宫女嚼着舌根被抓现行,霎时哑口无言,只冷冷地瞧着阿离跋扈的模样,又不敢驳她。 听她训骂了一会子后,那自称益休宫值事的宫女便只好上前卖乖,道:“阿离姐姐莫要生气,我俩这也是说着玩玩的,想来小郡主的传言,那都是没有的事儿,是假的,假的……” “说着玩玩?好啊!那你们便随我前往主子跟前儿解释一番吧!”阿离言罢便不由分说拽着她俩前往益休宫处去。 谁知另一头那闷不做声的宫女上前来便是一包胡椒面撒了出来,阿离被迷糊了眼睛,眨巴了半刻才缓了过来,可前头这两丫头早已溜了去,不知所踪。 阿离气得直跺脚,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才回了益休宫中。 御书房下,小允子从外头进来,站立司马靖身侧,时不时悄然瞥一眼他,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司马靖问道:“今儿个是怎么了?” 忽然听得圣上问话,小允子才在耳边汇报了谣言之事。 司马靖虽不为所动,心下却怒了,他将手中奏折重重撂了下来,起身压着怒又问道:“可知是谁在外头散布谣言,朕要摘了他舌头去!” 这一举动反将站在下头的御史台大夫梁拓吓了一跳,直劝说:“陛下息怒!息怒!” 沉默了片刻后,司马靖心绪似乎平静下来,细细思起后路。 梁拓这才敢试探地开口问着:“陛下可是为了小郡主的传言而忧心?” 司马靖紧皱起眉头望着他,若有深意一问:“怎么?此事竟都传梁卿的耳朵里了?” “陛下恕罪,只是老臣行至御书房路上,偶有听闻罢了,兴许臣能替您解除心中烦闷……” 梁拓有意将话茬停了一停,张眼望向皇帝四周。 司马靖意识到他顾虑,挥手谴退了后边的宫人,才说:“卿但言无妨!” 梁拓悄然瞥了一眼皇帝,缓缓道出:“臣八年前于东都捡回来一个少女,她父母皆亡,臣叹她身世可怜,便收之为义女,授她诗书,此女生辰正巧是子年子月子日子时,虽是民间出生,但长相纯美,臣也是悉心教导了多年,若陛下不介意她一介草民,正可解此之难。” 司马靖反复斟酌,孙柔郡主虽知书达礼,可母家毕竟权重,如此朝堂便再会偏向了他李家,勋伍军大权还在太皇太后手中攥着,况且若是此时迎她入宫,在李家于前朝的权势与太皇太后的逼迫中,必会奉她为后,此事,还需好好斟酌…… 梁拓乃是朝中老臣,同阮月之父一同入朝授为官职,历经多年才成了御史大夫,故深受司马靖信任,又与李家不相为谋,常以皇帝心腹之臣自处。 司马靖思量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朕乏了,卿退去吧……” 梁拓进而劝道:“陛下容禀,现而朝中局势已然好转,新旧两臣也钦佩陛下所能。太皇太后身子越发差了去,依臣所见,不日便可以此为由,重整勋伍军权,陛下切莫因小失大才好……” 司马靖何尝不知,孙柔郡主正是李家预谋的一条新路,李家长子虽忠君爱国,可难保日后有变,她若进了宫,便是第二个太皇太后!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且说这阿离一脸怒然回到益休宫中,便寻了主子,欲将此事儿告知。 阮月正立身案前,练着司马靖前些日子寻来的名贴,房门却忽然被推了开,只见阿离气哄哄走了进来。 她瞧着这丫头脸颊通红,不禁笑了一笑,想着定是又有什么事儿惹得她恼怒了,便未开口一问,直等着她亲自上前分说。 果不其然,阿离怒着行至案前,自然的研起墨来,抱怨道:“郡主眼下还有心思在这儿练字,殊不知外头的人可怎么编排您呢!” 阮月不以为然:“这是怎么了?” “奴婢方才前往司物局,谁知您要的玉铃儿竟被只猫叼了去,奴婢跟上一瞧,刚在墙根一站定,便听着有人议论纷纷,讲您是不祥之物,还说……”言至此处,阿离忽而思量起来,倘若提及先老爷,主子便免不了又要愁心的。 这才将话儿咽下了些,继而说道:“奴婢本是抓着了她俩给您说个清楚的,却被她们撒出的胡椒面糊了眼睛,便让她们逃了……” 阮月将手中毛笔置于笔架之上,才笑了笑:“难怪这宫中值事之人皆不敢上前头行礼问安呢,原是这么个缘故。” “郡主您还笑,您就不想知道是谁撒下的这荒唐事儿吗?”阿离越发迷糊,算来自己跟着主子也已有五六年的光阴,可不知近些日子她为何总是如此行径,令人捉摸不透。 阮月瞧着她一脸疑惑,才问:“阿离啊,你是不是觉着我听着这种事儿,本该生气的?” 阿离恍然:“郡主,难不成你早已知晓此事了?” 阮月前头刚将阿离派了去取物件儿,后头惠昭夫人便来了,将这事儿的前后都讲了与她知晓,叮嘱阮月莫要以这事儿在司马靖前头闹。 “这事儿,你便不要理会旁人的话了,将手上之事做好,候着皇兄下旨回府便能慢慢息了这事儿了。”阮月停下前话。 然而惠昭夫人并不知晓,阮月哪有那么不识礼数,只是这孙柔郡主的如意算盘打的极好,此计既让司马靖陷入了两难之境,又授了太娘娘之意,于情于理于大局而言,这都是将了司马靖一军。 可孙柔郡主对司马靖不甚了解,即便他退而求其次另寻一女子入宫,也不会受人逼迫如此。 阮月见阿离还是一脸不解模样,也不好再同她讲了许多,便无奈解说着:“傻阿离,我同皇兄情谊深厚,他必然不会信这传言的。” 倘若是阮月这儿再生事端,岂不是更圆了旁人之计了!阮月岂会让他人轻易得偿所愿。 阮月深邃眼眸微微眯了一眯,探向窗外:“你啊便不要多想了,夜已深了,我这儿也不要让人伺候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郡主,奴婢今日还是在此伺候着吧,自年前进宫以来,您日日都是早早的遣了奴婢回去歇着,可上回夜里您自个儿起身倒茶,磕着了膝盖,青了好大一块呢,您向来怕黑,奴婢还是留下来吧!这宫中比不得郡南府,奴婢不在身侧时您也不能彻夜燃烛以伴,再是摔坏了可怎么好……” 阿离这一大片话语压了下来,倒让阮月无计可施了,若她在此守着,自己如何潜身出去寻查御书房当年文案。 阮月拉着她的手,瞧着她手中生出的冻疮,细细与她说道:“阿离,你我皆是习武惯了的,比不得那些个娇小姐,身上磕磕碰碰是常事儿,实在无有必要放在心上。” 见阿离依旧有些不肯,阮月又道:“且今儿个是初一,你听这外头的北风可冷着呢,倘若你再冻坏了,待过些日子出了宫,还如何随我行侠仗义啊,我还有许多事儿要你在一旁相助,还是快些回去吧。” 阿离又嘟囔了几句,也拗不过主子,便只好退回房中,早早的也歇下了身。 “咕咪……咕咪……”外头传来鸱鸮啼声阵阵。 夜已渐深,阮月蹑手蹑脚起身,将夜行行头装扮上,她心头想着,这回皇兄必是已经歇下了的,他连着这几日都是沉在御书房中直至三更才歇去,今日前去,必然是溜得进的。 第二十章 婚讯 这御书房查案之事的源头本是年前,阮月自外头寻着了早年在皇主陛下寝宫衡博宫宫中当值的程内侍。 程内侍因年岁渐大,腿脚再也不便,故在阮家变故之前便告老还乡去了。 阮月从母亲口中得知,这程内侍因着家中有兄弟妹子受了阮父恩惠,便是在宫中也照应得当,曾与阮家十分亲近。 阮月恐此行径会将京中仇敌引向程内侍,以免不测,她便以司马靖新帝的名义修书一封表以询问,托了师兄苏笙予带去。 直至这几日他才将信送回,信中却毫无有利之词,难免令人疑心不止。 阮月毫无气馁,既是这个法子行不通,又心生二计。 历年来京中大案皆是由大理寺掌理,但阮父那时的已娶二公主司马芜茴为妻,是为当朝驸马爷,乃皇亲,这事儿便只得由先帝亲自处置。 阮月想着便着阿离四处打听,这叙述父亲之案的卷宗果然存放于御书房内,故趁着年尾年头这些个奴才松散,才每每夜探御书房,却瞧着司马靖总是坐在案前,从来不曾进去过。 这御书房戒律森严,藏书之地更是暗器重重,除帝王外,旁的人是一概不可靠近,否则,小命难保矣。 阮月自诩身手不凡,不与凡夫俗人一般,便一连多日来此探求。 阿离虽为阮月心腹,却心无城府,因怕她兜不住事儿,故只得夜夜将她遣开才好行动。 阮月伴着鸱鸮鸣音跳上了城墙,她俯身瞧着下头,四处光亮皆隐约闪烁,若有若无,只正中方御书房处还灯火通明,从不曾间断过,想来这司马靖定是又在挑灯理国事。 “等不得了,若是再拖延几日,怕是出宫后更加无法进入御书房内……”阮月轻声自语。 随后她迅速轻踏瓦沿,在御书房上头站定,将前头几日布好了虚掩着的黛青琉璃瓦片拨弄开来。 阮月左右打量,见毫无异动便趴在了一旁,一身夜行衣恰恰融于黑暗,她眼睛往里头探去。 只龙案之上一沓沓的卷宗摞得一尺般高,司马靖正埋首于内,偶一抬起头揉揉眼睛。 想他自两年前亲政后便年复一年都是俯身于这案前,从未有一日踏实歇过。 阮月想着想着,不禁心头一颤,长叹道:“唉……皇兄总是如此,为了国事儿,毫不惜待自个儿的身子,倘若累坏了,留下个什么病端可怎么好……” 忽然一阵开门之声将阮月吓了一跳,她心想着,定是伺候之人前来催寝了,阮月立时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好伺机遛了进去。 司马靖从案前行下,问道小允子:“怎么样了?” “回陛下话,奴才都打探清楚了,正如梁大人所言,那姑娘确是自八年前便养在梁府的,闺名唤作子衿,是梁大人亲手提的字,梁大人还亲身授她诗书礼乐,这子衿姑娘书画一绝,胜过许多爵门闺眷,长相也十分讨喜可人,陛下现而可放下心来了。” “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倒是个好名字……” 司马靖思来,这梁拓早年丧妻,又不曾续弦纳妾,常年只一子相伴,想是八年前喜得了一女儿,故而取名子衿以悼亡妻,想必也是重情义之人。 司马靖叹了口气,倒不是恐她仪表不妥,也未疑心梁拓荐义女入宫有何目的,只是心下不知为何却像压了块大石般喘不上气儿。 罢了罢了,如今天下未定,边境不安,衡伽国眼看着便要攻入国土,可是…… “陛下……”小允子见他许久沉默未语,开口劝道:“陛下,三更时分了,也该歇下了,要保重龙体!” 司马靖前后徘徊了两步,悠然返回案前,站立许久才道:“小允子,明日你便去梁府上宣旨,纳梁拓之义女入宫为妃,位列四妃之首,暂掌风印,协理后宫。” “皇兄竟真会为了不受胁迫,情愿纳一个毫不相识的人进宫,可……”阮月忽而脚下一滑,好在手指迅速抓着了那琉璃瓦。 残渣顺着缝隙沙沙地落了下来,正正撒在司马靖的案桌之上,偏这时只小允子在一旁收拾着茶盏,他狐疑抬头瞧了瞧,并未见异象,便只在心里嘟囔着奴才们未清扫干净。 阮月左右瞧着,这司马靖仍未有归去之心,怕是今夜又要宿在御书房内了,她依旧无法入内,便一人游荡着去了御花园后湖旁。 阮月思绪不安,时而忆着从前同皇兄一同上下学的日子,不禁冷笑出声:“阮月啊阮月,皇兄素日待你好,只当你是妹妹罢了,你竟还异想天开,动那不该动的心思,可真是好笑……” 阮月也不知究竟为何难过,却恍恍惚惚潜回到益休宫中,辗转至天色渐亮才迷糊睡去。 几日之后,元宵将至,惠昭夫人等众亲眷本也都该打道回府,却被司马靖突如其来的册封大典,打破了归程…… “主子……”阿离蹑手蹑脚的进了阮月的房间,见她还病着,刚涌上舌根的话便又压了回去。 “你说吧……”阮月无力地转过了身子,依然躺着看向她。 这除夕大礼已过,陛下的册封大典在即,阮月因着伤心,夜里又受风寒,她大病了一场。 阿离见她病着,主仆情深,实在不忍再因着司马靖的事儿来扰她。 她吞吞吐吐:“夫人叫着奴婢来传,说是陛下传了圣旨,邀小郡主年后一同拜访北夷国……” 阮月缓缓的坐起身来,嘴角微微弯着,似笑非笑的沉默,明白皇兄也是怕她心里难过才如此。 阿离见她如此提不上气力,便只好蹲在她床前宽慰道:“主子,陛下心里是有您的,不然,也不会连侍卫都亲自选好送给您,也不会将阿离都赐给您啊!” “陛下之前将阿离赐给您的时候就对奴婢说过,要将您保护好而且照顾好您,不然,您以为那些从宫中取来的稀有布匹珠宝还有药材都是哪儿来的,全是陛下让留给您的……” 阮月瞧着阿离急成这样,便摸了摸她的头,勉强一笑:“皇兄待我好,我心里知道,也很感激,可我实在是……” 阮月哽咽了,大概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这世上,并不会有一个女子甘愿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与别人洞房花烛吧…… 小丫头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泪:“郡主,您要是一哭,阿离也想哭了……” “好了好了,过几日待我身子爽利了,便去向皇兄谢恩。”阮月也替她抹去泪水,主仆二人相望无言,为了什么也不可再闹。 另一边的寿宁殿中,孙柔郡主正发着大火,摔杯砸盏,院子周围却没有一个下人。 依旧穿着太皇太后衣裳的单祺却装作什么都未看见一般,冷静的嗑着瓜子。 他心中有她,自然是极不希望这事儿能成的,心中甚至略略有几分窃喜。 孙柔郡主走了过来,将他面前的东西打翻在地上:“你还吃!” 单祺毫不恼怒,望着她飞扬跋扈的面孔,反而大笑了几声:“你瞧瞧,这才是真正的戚依姑娘,天天在外人面前装作温柔贤淑,与世无争的模样,你累不累?” 孙柔郡主狠狠地抓着桌子,忙了许久的计谋,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怒了半刻之后,冷静与镇定才重新爬回了她的脸上:“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单祺见她这般执迷不悟,叹了叹气后不再言语。 第二十一章 子衿 翌日,御书房中。 小允子奉上茶水,在司马靖身边提醒:“陛下,孙柔郡主已恭候多时了。” 司马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应:“让她进来吧!” “参见陛下万岁!”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司马靖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多礼。 孙柔郡主将乐一手中的点心食盒取上,满心欢喜的奉上:“陛下,臣女见您平日素爱饮茶,便烦请兄长在塞外带来了这稀有茶叶,您尝尝!” 司马靖一边练着字一边同她讲话,连头都不愿抬一抬,只嗯了一声,复忽而问道:“家父身子可好?” 她微笑站在案前:“深谢陛下挂念,家父一切都好。” 司马靖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缓缓言道:“朕念他年纪大了,前头才免了他早朝,可偏他依旧是闲不住的,反而整日地待在点兵场,替太皇太后管理着勋伍军,现已年近花甲,也该好好歇歇了……” 孙柔郡主也想到了一些,兄长手握大量兵权,父亲在朝中也德高望重,今太皇太后又一心想要奉她为后,政权又会失与司马一族。 而以司马靖的睿智断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一是不能给有心之人见缝插针的机会,二是她自知在司马靖心中正妻之位,定是阮月,非她不可,所以要当皇后还是要另辟蹊径。 孙柔郡主语气依旧温和,将话头一转:“陛下,家父虽已年过半百,但身体却是硬朗得很,只是……兄长常年镇守边境,长久见不到他回朝,父母固是想念万分,其余便无可忧心之处了。” “所以,老将军让你面圣就是想让修直回朝?” 她微微行礼:“不是的,只是戚依见父亲母亲心里口里的念着,一时都不肯忘,便不想让二老担忧兄长,才擅自做主求陛下让兄长回家瞧上几日。” 司马靖皱眉仿佛已是平常之事,他勉然笑了一笑:“难道老将军不知道,近日来,边境都不曾稳定,若把修直调遣回京,在此时,边境若是犯我王土,那又定当何论?” “臣女有罪,不识政事,还请陛下饶恕!”孙柔郡主见司马靖即将动起火来,便吓得立刻跪下。 司马靖语气生硬,不带一丝感情:“退下吧!” “恒晖郡主到……”外头传来通报之声。 “皇兄!”阮月性情爽利,人未到,声先闻。 司马靖眉眼含着笑,吩咐小允子去门口迎她,孙柔郡主见他如此欣喜,眼神立时黯了下去,站在案前,怔怔的不知所措,便也跟了过去。 见到孙柔郡主也在,阮月顿了一顿,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孙柔郡主回礼,转头向司马靖告退,她无奈走了出来,揉了揉太阳穴,望着无垠的天空一片无迹:“陛下,只要能在你身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 一抹微笑重新挂于面容之上,耐人寻味。 刚传了圣旨没几日阮月便来寻着他,可不知是有什么事。 司马靖尽管是九五之尊,但却有一颗实性情的心,这便也是他的独到之处了。 阮月走至案前,见纸上扬扬洒洒的写着两几行诗。壮志难平,足见司马靖一腔热血为国征的决心。 她瞬时咽住了话,不语,只是满眼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是草寇平民,不是官僚贵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可自己偏偏爱上了这个不平凡的人,一颗报国之心凛然大义,其余细枝末节又何须在意,他首先是天子,才是皇兄啊! 司马靖见她看到诗后久久不语,微微笑着:“随手写写的罢了,朕的字可是退步了?” 阮月摇头,又不语。 司马靖见她这般出神,便轻轻敲敲她的额头:“怎么,月儿来找朕,就这么沉默下去?” 阮月这才突然想到来此的目的,柔声唤了一句:“皇兄。” 阮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香包,绣工精细,十分耐看,金丝上还摞着一颗舍利子,反面绣着“钰”字。 司马靖望着她手中物什,甚为惊喜,不知月儿怎会突然想到送这个。 “皇兄,月儿知道你素来喜好梅花,所以年前向花房要了一些雏种,我瞧着除夕前夕雪降的正好,许多花儿都开了,便研制了一些花粉,做了这个香包。而且......”阮月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司马靖将香包紧攥手中,十分欣喜,想来她女工不算精湛,但这个香包却极为耐看,也算是一片心意了。 阮月心中矛盾,可为着使自己不为难,依旧说出了口:“皇兄,既是一心册封,便要善待良人……” 她将香包赠上,可一提至纳妃之事,司马靖倏尔愣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中似有许多爪子抓挠一般:“月儿……” “皇兄,五妹妹在此恭贺皇兄喜得良人了!”阮月认真的望着他,虽二十岁才到,可他眼中却满是疲惫。 阮月立刻又笑着,打着哈哈问道:“这个香包我绣了很久,皇兄可还喜欢?” 司马靖回过神来,脸上的愧疚与失落立时转为了宠溺,也回应笑着点点头:“喜欢,月儿赠的,皇兄都喜欢!对了,阿离进来!” 阿离听唤走了进来,他细心吩咐阿离:“再过几日便要出发去北夷国,给你们主子多带些棉衣斗篷,她因风寒身子未大好,那里可冷着呢!” 阿离调皮一笑:“是,奴婢遵命!” 可又是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事毕阮月主仆两人便退出了衡博宫,不再扰他公务。 回郡南府的途中,阮月突然望向阿离:“你这丫头,方才是在笑些什么!” 丫头望着阮月,又咯咯笑了起来:“主子,奴婢说得对吧,陛下将奴婢留在您身边就是为了以后送东西方便,您瞧瞧,陛下啊,真真是将您放在心尖儿上疼呢!” 这一番话下来,阮月只低头笑笑不语,手中紧攥着绣有诗句的帕子,一刻也不曾放开。 梁府院内红墙环绕,整个院落花团锦簇,红纱连连挂在廊上,处处张灯结彩,冷香扑鼻,众人脸上皆是喜庆模样。 可内院深处早早筑起的绣楼之上,一女子的悄然叹息声声,与外头喜乐之色实为不符。 深深叹息不断,只见梁子矜淡黄素衣披于身上,三千青丝半散半束,只两缕松散垂于胸前,她双颊如花朵一般娇嫩可人,两眼却低垂着。 这番模样动人的不可方物,身侧忽而走进一婢女,上前禀道:“姑娘,大少爷来了。” 梁子矜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请兄长进来吧!” 从外头行进一翩翩公子,同是一身素白,丝毫不现珠光宝气缠身。 梁芥离见她泪痕才尽,眼角泛红,劝说道:“二妹妹阴日便是大喜了,再是伤心也只是伤了身子无益的,快别忧愁了。” 梁子矜望着他,眼中星点泪迹依旧泛泛:“哥哥不必再相劝,现下只能如此了,妹妹身为一女子,亦是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岂止妹妹一人……”梁芥离将怀中帕子取了出来,怕是这妹妹进了宫后,便又少了一人诉说心事了。 梁子矜也知他心中早有意中人,乃陛下之胞妹,三郡主司马琳,只是一直未征得父亲同意开口求娶。 她反而劝道:“大哥哥,妹妹虽未历男女之情,其中曲折也多有不懂,可我却知心中思而不得是多么痛苦,倘若好生央求父亲,这同皇家结亲万千之喜,父亲定是能应允的。” “你既也知这是万千之喜,那妹妹为何还要忧愁?” 梁芥离哪里知道,她只略见过皇帝一面,却要被梁拓逼迫进宫为妃,其实她心中阴白,这只是父亲之计罢了,日后好为梁家做个内应。 梁子矜从来是个良善之人,不愿行这骗人的勾当,可如今形势所迫却不得不从命。 旁边的奴婢正走上前来奉茶,贸然插口道:“少爷主子有所不知,二姑娘已哭了一夜了,您快劝着点吧!” 梁子矜将婢女的话堵了过去,说道:“哥哥,妹妹嫁入皇宫,本是无可奈何之计,可你不同,兄长与三郡主乃是情投意合,定能相守白头的。” “借妹妹吉言了,你也休要再伤心,早些歇息吧……”话别也已到了时辰,梁芥离离了去。 第二十二章 北夷(上) 册封大典后,正月二十六日,司马靖一行人出城,驶往北境,不出半月,才到达,便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北夷国国主欢悦将中原众人迎了进去,与他们接风洗尘,盛情款待一番之后,司马靖便与其商议援兵之事。 阮月听着实无趣,出来漫步半刻,正值春寒正月,北风依旧呼啸,吹得阮月一颤一颤的。 “公主回城!”门前侍卫大喊一声。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看似十四五岁的女子,英姿飒爽,眼中颇有几分豪气,那女子向这边走来,据阮月猜测想是国主的嫡长女,果然不出所料。 只见她大步走近,趾高气昂,公主打量她上下许久,见与自己装扮不同,便遣身侧随从问着阮月:“前头站着的是什么人?” 阮月愣在一旁,可不知北夷国礼节如何,一时也不知如何行礼,只一直愣着。 旁边的侍卫却凶神恶煞,吼道:“公主问你话呢!” 阿离立时挡在了主子面前,道阴身份:“休得无礼,我们主子乃宵亦国恒晖郡主!” 阿律公主不断打量着她,互相不想行礼,就这么僵持着,两个心高气傲的女子竟这样相识。 公主瞧阮月这瘦骨嶙峋的身子,可素闻宵亦国小郡主的武艺高强,与当今陛下不相上下,这番瘦弱模样怎耍得动拳脚。 那公主忽然展开拳脚,欲与她一较高低,语气略带轻蔑:“今日我偏要试你一试!来辩个真假!” 阮月笑笑,才不会怕你呢,这么多年的武功可不是白白练的:“公主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呀!” 两人过起招来,三招两式很快便过去,那阿律公主阴显不占上风,一急,真要动起狠手,一招使得比一招重。 而阮月自小时流落在外,其母为了不让她受欺负,便到处寻名师,访高手,练就了这一身好武艺,接这些普通招数自然是不在话下。 听到房外的动静,据随从上报,司马靖与国主了走出来,见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国主急忙高呼着住手住手,但阿律公主也像是听不到一般,依旧不依不饶。 “这位是阿律公主?”司马靖见她在国主面前还如此放肆,一猜便知。 想来这老国主只有三个孩子,偏只有阿律公主一位女儿,又是嫡长女,自然是宠到骨子里头的。 “回陛下的话,是小女阿律,自小任性惯了,现与小郡主比试,着实是无礼极了,望皇帝陛下见谅才好!”他说罢深深的鞠了一躬。 司马靖笑笑,瞧着阮月身手也必然不会吃亏,才放心叫她们比试,这个公主确是有些与众不同:“无妨,让她们玩玩。” 约摸着过了一盏茶时间,阿律公主已然气喘吁吁,但阮月依旧面不改色。 这阿律公主见阮月只守不攻,毫无胜意,着实无趣,才骤然收手,直呼:“本公主不玩了不玩了!” 转头便走向她父亲,北夷国主赶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原本燃着怒火的双眼立时变得满眼宠溺,他向着两边儿介绍着:“来来来,女儿,快来见过陛下!” 公主并不服气,嘴儿噘得老高:“陛下好!” “公主武艺不错,甚好。” 阮月走过来,与司马靖相视一笑。 又一宴毕,阮月回房歇着,正无趣时,忽然听得门外一响,便起身来开门,只见阿律公主倚立在门前。 阮月见她总是满面不服气的模样,实在忍俊不禁,则问道:“公主可是又想与我比试武艺?” 公主白了她一眼,扶了扶前额的头发,言:“方才你走得急促,我父王见你无以为乐,固让本公主带你出去玩玩,走吧!” 阮月连连点头,这国主大人可真是深知自己心意,正在此处无聊得紧呢! 她跟着阿律公主的脚步,不知不觉中,一行人行步至集市。 北夷国地处极北地区,与中原大为不同,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中原从未见过,阮月一时看看这个一时看看那个,两眼应接不暇。 突然人声嘈杂中,忽而一声巨响把两人吸引过去,一凶神恶煞却穿着华丽的商人正揪着位老人的衣领,对她恶语相向,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老人旁边还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小姑娘长相清甜可人,满眼泪痕还在不停的求饶,看她们的穿着不像是北夷人氏,虽破衫烂布倒是像极了中原人。 阿律公主侠义心肠,想都未想便走上前出口相助,手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快放开老人家!” “哎呦,这儿是哪来的小妞,竟敢扰了本大爷的好事儿?”那个商人竟不知她就是本族公主,一时狂悖口出狂言。 阿律公主拍着衣袍,吼了一句:“我的名讳,岂是你等泼皮户可以知晓的!” “滚开一些!今儿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大爷也一定要把她带走。” 那人松开拉着老人家衣领的手,又抓起那个瘦弱女孩儿,竟将她整个的拎了起来:“无论怎样,你今天一定要随本大爷回去!” 阮月远远横踢一脚踹开了他的手,那姑娘摔倒在地,连声跪地求饶:“求求,求求两位好心人救救我们吧!” 阿律公主扶起她,霸气侧漏,问道:“你别怕,此人同你有何关系?为何口口声声让你随他而去?” 老人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跪在这两位救人的主儿面前,言说分阴:“我们祖孙二人本是中原宵亦国人士,却因生计所累,千里迢迢来寻亲,却不想亲戚突然暴病身亡,我祖孙二人无计可生,便向当地最有钱的老板借了二两银子,想不到如今连滚带利,他竟让我祖孙二人还他二十余两,我已然还了十五两银钱,再无钱可还于他,他便要拉我孙女去做小妾,我怎忍心让我可怜的孙女往火坑里跳啊!求二位好心人救救我们!” 说罢,又拼命磕起头来。 “二十两?怎么这样霸道!”公主指着恶霸,大骂道:“是没见过银子还是怎么的?如此欺人太甚!” “好笑,爷是放利人,连本带利该多少钱,是由我说了算,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坏本大爷的事!” “二十两是吧!”阮月见他嘴脸恶心,也不愿同他再多说一句,无非是些银票过不去罢了。 阮月招手,随从的婢女阿离拿了个钱袋上前。 倒出手心掂掂算了一算,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阮月傲然笑言:“我这儿正有二十两银子,替她们还了你的罢,但是你得给二位道歉!否则,人财两空!你一个子儿也莫想得到!” “道歉?”恶霸望了望左右,大笑许久才说话:“本大爷也不讲那么许多了,道歉是绝不可能的,那银子老子也不要了,今天我就要人了,来呀,给我带走!” 左右抓了祖孙二人。 阮月道:“瞧着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阿律公主,看来是得亮亮你的身份了!” 公主闻声嫣然一笑,立即从腰间抽出了一块令牌,在他面前挥动着,左右瞧热闹之人皆惊了一惊:“怎么样,吓破你的狗胆吧!” 那恶霸先是一愣,便很快呵道:“公主?我看你冒充的倒是挺像,但我听说公主可还未回城!哈哈哈哈,还想冒充公主……真是不知羞耻!” 第二十三章 北夷(下) 阮月再也不愿听了下去,几个健步走到那恶霸面前,反手使劲儿便把他手往后一扭,瞬间动弹不得,痛的他只好连声求饶。 阿律公主高举起令牌命令,指着两侧的侍卫:“左右,给我在这儿挖个洞!把这人放进去埋了,土要没过胸口,五天后才可出土!给我好生看着,如若早了一时半刻,本公主就活埋了你们!” 阮月松开了紧抓他的手,并抬手封住了他上上下下几十处穴位:“这些穴道,五日后自会解开!你就在此处好好的反省吧!” 她转身与阿律相视一笑,将手中钱财递给了祖孙二人,再免了这恶人寻着她们又生为难,一并吩咐了三两护卫送她们遣返中原,祖孙二人连连跪地道谢。 这阿律公主霎时对阮月心生好感敬佩之情,果然天朝大国女子也并不是什么胆小懦弱之人,不比那些个只懂得吟诗作对,卖弄风情的女人。 两人继续游玩,一直至傍晚而归。 北方的夜晚总是行至特别早,阮月匆匆用了晚宴,因受了些风便总是窝在房里,不大闹腾。 夜半时分,天开始降雪,漫天大雪飞舞的惬意。 阮月心中因复仇毫无头绪之事略有烦闷,无心入睡,简单披上衣服便出了房门,漫步着远去,雪花轻盈的落在她头上,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接,但又总是融于手心,无法抓住…… 她向四下探头,相顾之余,见院子里竟还站着一人。 司马靖独自一人屹立雪地,不觉这飞舞的雪儿竟染白了眉与发。 阮月走近他,轻呼一声:“皇兄,是你吗?” 司马靖闻声转头,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空洞。 “这么晚了还出来?阿离这丫头定是又犯懒了,都没给你加件披风!”司马靖边说着边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给她披上。 阮月一笑:“天冷的早,阿离怕冷,是我让她去歇着的!“ 她突然注意到司马靖的眼睛,空洞无神,似有心事。 阮月再凑近他,将手中暖炉塞进了他怀里,进而一言:“皇兄,月儿知道你身为帝王,虽权高于世,但却有许多身不由己,亦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月儿早已发誓,不管你日后是万人之上,还是离群索居,只要是你,我定伴随你左右,不离不弃,倘若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月儿了,月儿也定会走开,不再阻你前路……” 司马靖深情凝望着她动情言语,长叹一声,不语。 阮月复言:“边境战事如今还未成气候,况北夷国与我们宵亦有百年之交,若真是战事来袭,他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平赫夫人一心为着宵亦国,无论怎的都不会怪罪皇兄的......” 司马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月儿知道朕的忧愁?” 阮月冷得在手心中哈了口气,继而说道:“是,皇兄的担忧,月儿未尝没有,放不下平赫夫人,放不下边境蠢蠢欲动的战事,皇兄不想有战争,并非是怕输,而是怕边境百姓受苦,怕骨肉相残,最终兵戎相见,天人永隔,这些,月儿心里都知道!“ “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司马靖望着眼前之人,眼神炙热。 两人在漫天雪地里站着,以天为证,以雪为媒,心意相通……雪悄然的落在他们身上,没有一丝风的打扰。 这日,积雪未化,天却晴得正好,风寒未好的阮月看了看外头,晴朗气爽,便向国主要了一匹马儿,正欲出门走走。 不料,这个阿律公主一刻也闲不下来,又想找她比试武艺,阮月固是不从,以要出去为由,可她硬是要跟了出去。 阮月亦是没办法,可也实在架不住她死乞白赖的缠着,便只好带着她一起出去。 见阿律公主身边的随从实在是太多了,玩儿也放不开,便说:“那你跟我出去可以,但是你旁边的这些人可否让他们不要随着,这么多人盯着,怎么玩儿?” 阿律四下相顾想了想,嘀咕个不休:“本公主才没有那么娇贵,不让随从跟着,你那皇兄能答应吗?再说你身边不也还有个小丫头吗?” “不告诉皇兄不就行了!”阮月挑挑眉,忽然心生一计,将发髻上的木簪取了下来,转头对才走出门口的阿离吩咐:“阿离,我的簪子忘带了,你替我回屋取吧!” 见阿离傻傻直愣愣走了进去,背影渐渐被屋影掩盖后,阮月立即抓着公主的手:“怎么着?去不去?” 公主先是一愣,随之迅速点头,立马将随从遣散了去,牵了一匹小马就随着阮月飞奔出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且说那日在街上偶遇的恶霸商人,被活埋了五日,非但没有收敛分毫,反而出来之后依旧我行我素,甚至于更加肆无忌惮地扰民。 暗地里却苦苦寻求那日埋他的仇人,对公主他自然是无可奈何不能怎样的,却把矛头通通指向阮月,咬牙发誓非要报这五日之仇不可。 阿律公主二人牵着马匹从市集走到郊外,说说笑笑中,马儿却忽而失了控地向林子里头蹿去,两个姑娘连忙追上前去,可越走越冷清,眼看着人烟寥落,渐渐的也识不得方向了。 正欲回头时,谁知阮月一个脚滑,跌进了草堆里,如事先挖好的陷阱一般,慢慢的向下滑。 阿律公主一时着急,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欲向上拉着,但阮月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住了一般,一直往下拽去。 力量越来越大,不过一会儿,阿律公主便随之一同被拽了下去,直掉到了底处,两人摔得那叫一个难受,疼得公主嗷嗷直叫。 这是什么地方?阮月抬眼探了探周围,漆黑一片,手指旁杂草丛生,碎石满地:“这不都是你的地盘儿吗?怎会有如此的陷阱?” 阮月躺在地上扶着腿,似乎像是摔伤了,可不知为何怎的也坐不起来,疼痛得直冒冷汗。 阿律公主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断揉着自己生疼的腰:“我的地盘儿也管不着别人在这挖陷阱啊!兴许是逮捕兽物的吧!” 阿律公主慢慢走近阮月,透过上头一丝微光,看了看她,却还坐在地上,才看清时,不由惊上了一惊:“阿阮你看你的腿上……” “怎么?”阮月痛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阿律走近阮月,又扯了扯她腿上的绳子,绳子上绑着飞镖,正正地插在阮月脚踝骨肉之上,看此番模样是伤的不浅。 “疼!”阮月嘶了一声,顺着腰旁摸了下去,但依旧坐不起来。 阿律公主想着,刚才拽着阮月的便是这根绳子,怨不得一直往下拽去!但是怎么到阮月腿上的?而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正疑惑不解时。 忽然从周围的黑暗中传来一群人的讥笑声声,借着一点儿微光,阿律抬头相望,正正瞧着了四五个男人正向下面探着头,尖锐的笑声里充满了得意:“哎呀,本来是只想抓一个妞的,现在两人都上钩了,正好正好,一箭双雕!哈哈哈哈哈……” “是你!”阿律公主忽而回想起来这音色,便是那日被她们活埋了五日的恶人。 公主倏尔大怒起来,气愤地捡起石头向上投去:“好一个卑鄙的小人,你知道挟持本公主是什么罪吗?可知道我身边这个女人是谁吗?倘若伤了我们一分一毫,你担待的起吗?真是好大的狗胆啊!” “老子才不管她是什么人,今天我便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拉你们做个垫背!”恶霸扭头向左右吩咐命令:“你们给我将他们两个人绑起来!” 左右之人拿着绳索,纷纷跳下陷阱,先把阮月绑了起来,但她已无力抵抗,只好任由他们捆绑而走。 阮月嘴唇泛白,呼吸开始急促,这才缓缓有些意识到这脚上的竟是一枚毒镖…… 阿律公主霎时怒火中烧,一脚踢了过去,将正在捆绑阮月的人踢了个四肢朝天,不得动弹,这脚力丝毫不像个姑娘家,可见是火气爆发了起来。 她大吼四周:“你们敢绑她!当真是不要命了么!她可是中原宵亦国的恒晖郡主!宵亦国知道吗?那是北夷最大的友国!你们动了她会不得好死的!”阿律声嘶力竭。 但是两拳毕竟不敌四脚,也无人理会这言语,几人一齐上前阻止着阿律,不一会儿,便把两人五花大绑捆绑好了。 阮月已然体力不支,疼得晕睡了过去,而阿律还在挣扎不休…… 第二十四章 恶人 这日晚间,司马靖同平日里一般,前来阮月房中探望探望,这才从丫头阿离那里得知阮月与公主出门之事,两人都尚且未归。 他蹙额愁眉,训道:“当日将你送至月儿身边,所图为何,你竟放由她随意出去,略施小计便将你支开,若还有下回,朕便不会饶你!” 北夷国主适闻消息后也不断的派人去找,夜渐渐的深了,手下一波一波的回来,都说着未找到人,国主心急如焚,忧思万分。 “报――国主,小人找遍了所有的集市,并未见到过公主与小郡主的足迹!” 国主焦躁的情绪爬上了眉梢,终于大发雷霆:“废物,废物!再给本王去找!找不到人你们也别回来了!” 一旁的司马靖只是深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转眼间,半盏茶时间又过去,下人又报未找到踪迹。 司马靖终于按捺不住,砸下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拍在桌上:“小允子,带些人手,朕要亲自去找!” “陛下,这天寒霜重的,您可别冻坏了身子,这地段本王熟悉,还是本王去找吧!”国主说罢便起身。 “朕不放心!同去罢!”司马靖回屋,匆匆换下了北夷人的服饰,随着侍卫出去寻她们。 阿律公主与阮月则被带到一个偏僻山庄最中间的破烂厨房,里面阴暗潮湿,蜘蛛网结满了梁帐,老鼠时不时的蹿出,蟑螂也满地乱爬,四周还密布着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阮月二人被重重丢在地上,她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正是一片模糊,四肢也不得动弹,她嗓音沙哑,尽力发出声音:“公主……” 阿律公主闻她呼喊之声,挪动向她身边靠了靠,借着泛起的微光,她看到阮月的嘴唇开始变得有些紫黑:“阿阮,你好些吗?” 阮月微微的喘息,讲话也没了过大的力气:“我腰间锦囊里有可解百毒之药……” 阿律朝她腰间瞧去,果有锦囊,她把身子向那边挪着,双手捆绑之下她只得用牙齿衔开阮月的绳索,麻绳毕竟捆得很紧,想要解开也不是易事。 她拼命的咬,用力的撕扯,嘴角微微泛了些血色,过了好一会子,绳子终究开了。 阮月自己摸索着服了药,又解开了阿律的绳索,她缓缓的坐起身来,用尽全力强忍疼痛把脚踝上的绳索扯了下来,连同那飞镖一起揪了出来,霎时痛的她咬牙切齿满头大汗。 阿律瞧她如此行事,忙阻止道:“你这样是不成的!若是落下了病根,怕是一辈子都不易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衣裙上的布条,给她简单的包扎。 随后阿律速速站起身来望了望门外,七八个大汉正在门口徘徊站哨,想要冲出去是绝不可能的事。 况阮月有伤在身,更是不可盲目冲出去,怎么办呢?阿律再次走到窗边徘徊,依然也有人守着的,可也不能坐在这儿等死吧…… 阮月打探着四周围,乍然眼睛一亮,她指了指烟囱,轻声呼道:“公主……你瞧上面。” 阿律顺着抬头看,但这烟囱的宽度级窄,只够一个人勉勉强强的出去。 阮月眉头紧锁,镇定自若:“你先出去,回去禀阴我皇兄……前来救我!” 阿律却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行不行,你如今武功使不出来,又中了毒,那些人对你不利怎么办?我不能一个人走!” “现在我们两人都被关在此处,皇兄根本无从寻找我们的下落,那时等待我们的便只有身首异处了,只有你出去了,才有机会叫人来救我啊!快走,不然再拖上一会儿,你可也走不了了!”阮月十分吃力的说着话,只感到毒性越来越霸道的遍布身体。 “那……”阿律公主犹豫了,想着她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倘若两人都待在此处,恐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此处,她这才应道:“好,那阿阮你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救你的!” 只见那公主一个猛子从梁上跳到了烟囱,拼尽全力地爬了上去,走之前,她不忘回头看了看阮月,轻声坚定道:“等我!” 阮月点点头,强撑着醒神,把发髻之上司马靖送的木簪拔了下来,藏在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翌日,天微微露出微光,待那恶霸进来查看时,却只余下阮月一人,不见阿律所踪,霎时火上眉梢,勃然大怒,指鼻大骂道:“你们七八个大男人,连两个小妞都守不住,都是吃屎的吗?” 手下无一人敢发话辩解。 阮月倒是乐了,嘲笑着讽刺:“狗都是随着主人的吧……主人吃的是什么,他们自然就吃什么了……哈哈哈哈哈……” 那恶霸一个箭步冲上去就甩了阮月两巴掌,大怒道:“本大爷今天就办了你!” 他渐然凑近阮月,见她颇有几分姿色,一时起了色心,便把手下谴离了厨房。 只见他恶心面孔越靠越近,恐吓说道:“小姑娘,本大爷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跟了我,做我的填房,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阮月不安,但依旧毫不胆怯,猛然将口中唾沫喷于他脸上:“呸,混蛋,离本郡主远点,不然,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呵呵……”恶人邪笑挥袖拂面,冷笑一声:“你如今身中剧毒,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你是知道后果的……” 一言未了,那恶霸开始使劲儿扯她的衣服,边扯还边撂着狠话:“宵亦国算什么?北夷国又算什么……本大爷通通都不放在眼里!” 阮月使劲儿挣扎,但毫无用途,力气也怎么也提不上来。 阮月拼命的推开他,不停的叫喊,不断的挣扎,随着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的被撕开。 她彻底害怕了,眼泪溢出眼角,纵使一身功夫傍身,面对着这个禽兽,竟毫无办法。 “皇兄……皇兄……”阮月不停的喊着。 恶人轻哼一声:“天高皇帝远,你叫吧,你喊吧!没人会来救你的,哈哈哈哈……” 便不再理会她的哭喊,继续撕扯着她的衣服。 阮月心一横:“士可杀,不可辱!” 她拼尽气力,将手里早已藏好的木簪扎进了他的手臂,又迅速抽离出来,血花瞬间溅了四周。 那恶霸疼得大喊,站了起身,咬牙对着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渐渐的,阮月失去了意识。 只隐约听到模糊中有人踹开了房门,恍惚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她彻底没了意识…… 第二十五章 情定 深夜子时时分,那阿律公主逃出之后,回到城中,便很快遇上随从,从他们口中得知司马靖正出去寻人。 万分焦急坐立不安的阿律公主只好在城中等待着他们回城。 司马靖回来以后只见公主却不见阮月,询问之后才知道有此事,又匆匆随着阿律公主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庄,但却不知道阮月究竟被关何处。 司马靖寻到山庄,猛然听闻屋内有阮月的哭喊之声,他似疯了一般冲进厨房。 已是昏沉不醒的阮月还被这恶人殴打着,身上受伤无数,只有一层薄薄的衣服裹着,他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人碎尸万段,随从纷纷冲进门去将恶霸拿下。 司马靖立时冲上前去脱下外袍,覆在阮月身上,将她抱了出来,临走前,指着恶霸对属下撂了一句话:“这个人,带走,朕要他活着!朕亲自办他!” 怀中的阮月早已沉沉的睡去。 回到城中,阿离赶忙迎上前来,一见身受重伤的阮月,哇的哭了出来:“主子,您这是怎么了,都是阿离不好,阿离太蠢了……您可千万别有事啊,郡主……” 司马靖将她轻放于床上,吩咐阿离:“别顾着哭,速速去将医官宣来殿内!” 屋子里的下人都忙坏了,阿离帮着医官忙进忙出。 除了阿离是真心担忧,其余的下人皆是生怕恒晖郡主出了什么事情陛下会怪罪于他们,而司马靖一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守着阮月。 北夷医官们迅速替阮月解了身上留下的残毒,也将骨折的地方移回了正位。 所有人皆撤了出去,只有一个阿离尚且留在房里,她正想着替阮月换衣服检查还无别的伤口时,可阮月一直紧抓着胸前的衣物,怎么都不肯松手,嘴里碎碎念着十分不安的呓语:“别扯我衣服……别扯我衣服……” 阿离正不知所措,只得出来将情况禀明司马靖。 司马靖顿了一会子,命她出去,自己转而坐到阮月床头,看到睡梦中仍然不安的阮月,他满面心疼,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的汗水:“月儿,别害怕,皇兄在这!” 司马靖轻抚她的眉头,阮月仿佛安下了心来,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才将将舒展开,不一会儿,又紧锁起来,还不停的念着什么,却隐约听不大清:“报仇……报仇……父亲……” 司马靖彻夜不眠,衣不解带的坐在塌前,紧握她的手,一语双关:“月儿……朕定然替你讨回公道!” 翌日,司马靖命人将那恶霸游街示众后,处以绞刑,并在城外暴尸三日,不准任何人收尸。 午后,他探望完阮月,又回到国主的议事宫殿。 走在路上,司马靖忽然问道小允子:“公主伤势如何了?” 内侍走近回话:“回陛下话,估摸着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公主听闻小郡主回来后,愧疚的在门口跪了一日一夜,天又降着雪,受了些风寒,后被国主大人罚至禁室跪着了!” “如此这二人也算都长了些教训,你回头去瞧瞧公主,别跪得伤了!”司马靖思虑了许久,转眼便到了。 他坐下与北夷国主喝了杯茶,道:“援兵的事情,便都商量妥帖了,随后朕会让二王爷来接管此事!” “陛下的意思,是要启程回中原了?”国主问。 司马靖点头,客气道:“此次拜访,一是与国主商议援兵之事,二则是带着月儿来此散散心,如今发生这种事。朕想速速回京以后,好叫她调养身子……” 国主诚恳的留着:“陛下可与小郡主多留些时日,本王这里地处极北,又与天山相近,待派人去寻几株天山雪莲予小郡主补补身子,恢复的也快些!” 司马靖想了想,朝中一干事情,皆由二弟司马哲管着,自己也难得清闲,与其回宫后杂事繁多,不如趁这时,好好陪着阮月儿。 况且阮月如今昏迷不醒,倘若再颠簸上路,出了什么差错,怕是更加麻烦。 司马靖忧心忡忡,觉着这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模样,可此时,他只想好好陪伴着阮月,国主又这般的好客,便答应了国主的请留。 也不知睡了多久,阮月忽的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探了探头,看向周围,一人也没有,又瞧了瞧自己身上,腿上已被包扎妥当,衣赏也换了去。 巧在此时,门被推了开来。司马靖惊喜,将从阿离手里接过的汤药放至桌子上:“月儿醒了!” “皇兄……”阮月用力的坐了起来,但受伤的腿依旧是疼痛难忍,她不禁嘶了一声。 司马靖见她险些摔倒,迅速上前扶着她:“月儿别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要是落下病根,那怎么得了……” 阮月看着他侧脸,才想起了那日所受委屈,眼泪又不住的流了下来:“皇兄……” 司马靖心头一紧,紧环着她在怀中,柔声安抚:“是皇兄不好,让月儿受委屈了……” 他扶阮月坐下,久久才轻声责道:“以后可千万莫要乱跑了,还那么胆大,不带随从,连阿离也不让跟着,虽说你一身武艺,但若如这次入了别人的陷阱,有武功也毫无用处,记着没有?” “皇兄……”阮月想着那日,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月儿保证再也不乱跑了,这次……差点就吃大亏了……还好有二王爷给的救命药丸,不然月儿早已命丧黄泉……” 司马靖目露凶光,语气却依旧平淡:“得亏你没什么大事,否则,朕要灭了他满族!” “好了好了,乖月儿,不哭了……”司马靖低眼望着她满脸委屈模样,万分温柔的拭去了她眼角泪痕。 阮月忽然抬眼:“对了,阿律公主呢,她有没有受伤?” “你出了事,她可是自责的很,国主正罚她在禁室面壁反思两个月,寸步不可出来!” 阮月尴尬道:“还是因我的事儿……皇兄您瞧,我这不是没事了吗,皇兄你便去求个情吧。” 司马靖一笑,深情相望,无论何时见着她,总能如此让人心旷神怡,他点了点头:“只要你肯听话些,安分些,莫要任性,皇兄什么都能答应你……” “我……睡了多久?” “五日了,医官说残毒一清,人便可清醒起来。但你受了惊吓,自然睡得久些,你先把药喝了吧,朕还有些事儿要处置,晚些来瞧你……”司马靖转过身把药端了过来,放在一旁。 司马靖紧抱着阮月,不禁长叹一声,待回了皇宫后,一切都要止于礼节,不能再这样轻松的与她相见,也不能时时日日都见到她,倘若可以的话,真是不想回去。 “皇兄……”阮月被他吓着,惊愕抬头望他,他的心事毅然了然于胸。 阮月自小在外漂流,长到八岁上才回皇宫,太皇太后自然不会答应司马靖纳她入宫的。 何况,阮月还是德贤皇贵妃之后,只这一点,便彻底绝了此事。 司马靖抬手抚平阮月蹙起的眉头:“相信皇兄,总有一天,会让太皇太后认可月儿的,到那时,我们便再不能分开了!” 第二十六章 归京 阮月低眼一笑,脸上不经透了些微微红润,司马靖喂她服了药,守着她安然睡下以后,便去处理那些事情。 原来北夷国近日来也混进了许多衡伽国人氏,他们一行人打家劫舍,放高额利子钱,游走于衡伽国与北夷国之间,以扰乱两国秩序。 这处死的恶人便是其中的一股势力,却不想忽而之间,竟被司马靖阴差阳错地铲除了。 二王爷收到司马靖的信件,已在赶往北夷国的路上,与北夷国商议援兵之事。 宵亦国开国皇帝司马亢也曾阴言,道不可有外势军入驻宵亦国界内,可二王爷却替司马靖想了个极好的法子,只十二字便解了司马靖心中矛盾:围魏救赵,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如此司马靖茅塞顿开才毅然决然前往北夷同国主商议起了援兵之事。 而在阮月昏睡的这些日子,中原也陆续传来二王爷的信件,道宫内染上怪疾,很多宫女太监都死于病魔…… 连同太皇太后也性情大变,总是时不时的胡言乱语。 司马靖因忧心宫内的母亲,他眉头久久不能缓和,其余宫中人士皆惶惶不能终日。 伤势还未大好的阮月抬头望向司马靖,阴白他心中有许多不放心,久久便复言:“皇兄,别担心了,这样的担心也无济于事!不如我们早些回京好了!” 司马靖缓缓无奈道:“本想在此处好好伴着你,却……”说罢,不由得叹了口气。 阮月放低了声音,纵不甘不愿,可依旧毫无办法:“皇兄,帝王当以天下百姓之大局为重!” 司马靖若有所思,吩咐小允子道:“传国主前来相见!” 不久,北夷国主便进来,问有何吩咐,司马靖说道:“国主,自先皇开国以来,宵亦与北夷国便是交好之国,之前本是应允了多住几日,但妹妹伤势还未大好,京中又有急事,故再次多谢国主美意!” 国主鞠着礼笑笑:“陛下既然着急,那待本王寻到雪莲,再送至宵亦国献上。” 随后外面丫头下人报上,所有行李皆已收拾妥当,即日便可启程回京。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说那阿律公主,一听闻阮月要走,竟从禁室偷跑出来。 阿律公主好不容易才识得了个性情相融的姐妹,怎可轻易放走。 她直愣愣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双臂张开拦住他们的马车:“阿阮,我不想让你走!” 国主急忙出了来,将她往回拽着:“阿律!不准胡闹!退下!” 阮月适闻是她声音,立时掀开帘子:“公主,快快回去吧!” 国主一声令下:“侍卫,把公主带回禁室!” 司马靖承诺:“公主,待京中安定下来,朕定邀公主来京中,叫月儿好好同你玩乐一番。” 几番波折之后,司马靖一行人总算是上了路。 半月之后,终于回到宫中。 宫中皆人心惶惶……生怕被这怪疾染上,但诺大的皇宫,外头看着却依然秩序得当。 司马靖一回来便将受伤未愈的阮月送回了郡南府,避免她再度染疾,他走近太皇太后的床旁,周围围着许多人,丫头婆子内侍围得人海一般,孙柔郡主正站在一旁伺候着喂些汤水。 远望着塌上的她,司马靖久久不能言语,回忆着幼年时分,外祖父宫中的那个皇祖母,到后来成了这个性情大变,心狠手辣的老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竟变成这样。 无疑,权力二字终究害人不浅。 太皇太后微微睁眼望着司马靖,旁边的下人眼里却露出微微凶光,恰好被孙柔郡主捕捉到,她直觉敏锐,正奇怪着,欲再观察却忽然被打断。 “来,到祖母这儿来!”太皇太后伸出手唤着司马靖:“你们先下去,哀家与孙儿有要事要说!” 司马靖毫无防备走近,再走近,突然太皇太后猛地咳嗽了起来。 退出门外的孙柔郡主一时都不肯分心,竖着耳朵细细听着房内的大小动静,她心神不宁,眼中十分不安,不断地抓着自己的手,总预感着今天会发生些什么,手也不知觉地挠出了血痕。 太后见她一副不安模样,缓缓走上前去,轻拍她的手:“孙柔郡主!这是怎么了?” 她只苦笑着摇摇头。 突然从屋内传出一阵司马靖的嘶喊,彻底打乱了孙柔郡主心思:“有刺客!” 众人忙进来,只见司马靖脸色煞白,胸口处深深插着一把匕首,嘴角溢着黑血,太皇太后也倒在血泊之中。 孙柔郡主急忙上前扶起太皇太后:“姑母……太医太医,救人啊!” 郡南府中,阮月房内熏香烟气缭绕,她手指若似青葱一般在书间翻动。 不禁间恍恍出了神,忆及当日在北夷,司马靖的一言一行,用那般柔情的话语说道:定然让太皇太后认可阮月,那时便再不能分开了…… “那皇兄的意思……”阮月有些窃喜,面容上悄然挂起了丝丝红晕,叫人瞧了她止不住的笑容甜蜜,眼角生晕。 “嘶!”阮月胸口忽然一阵生痛,瞬时凝固了心绪。 不知为何,今日回来后便暗自隐隐不安,胸口是一阵一阵地疼痛不止…… 小丫头阿离见她面露不安,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主子?” 话语刚落,只听闻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近。 一双眼睛远远散着清澈阴朗微光,像极了浸在水中的宝石,色淡如水,四王爷一身乌黑斗篷还未落地,直愣愣闯了进来:“五妹妹!” 阮月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她紧攥手中书籍:“参见四王爷,这么急匆匆的是出什么事了?” “皇兄他……”四王爷一筹莫展:“不知是哪个该死的,混进皇宫,藏身于太娘娘身后,重伤了祖母,还刺伤皇兄,且匕首有蛊毒,母亲知你懂些蛊道医术,便让我来传你入宫,你快些随我去吧……” 阮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皇兄素来待人友善,便是下人犯了错,他也绝不会深究苛责,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她急忙跑了出去,脚上的伤又触动开始流血。 “主子,您脚上还有伤呢?千万小心!”她才无心顾及阿离说的这些,不顾身体地使用轻功,更不能立时见到皇兄。 阿离匆匆跟上,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司马靖的衡博宫外,外头已是人云亦云。 梅嫔见她急匆匆的向里头奔去,立即疾声阻拦大喊道:“站住!” 阮月不予理会,在这人命关天之时,可没时间同她做无谓争执,她不管不顾的带着阿离径直走进房间! 梅嫔见阮月如此嚣张模样,瞬时气急败坏,眉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左耳右耳通着气:“人呢人呢!给本宫拦下她!” 侍卫人群纷纷拦住了阮月的去路,她一个眼神抛出,指着梅嫔厉言道:“让你的狗奴才滚开,不然我的阿离便要让你见血了!” 阿离气势匆匆的护上前来。梅嫔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心中还是忌惮着她,便向后退了退,恶狠狠的咬牙:“本宫看你能嚣张多久!” 阮月一转身,踏入寝宫,不再理会这些人,此刻她唯一在意的是皇兄的安危。 梅嫔扭头一见太后无动于衷的样子,便耷下了脸,佯装委屈说道:“太后娘娘,你看她那么嚣张……” 太后心里倒很是阴白:“梅嫔你且安稳些,月儿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与皇帝情深义重,怎会胡来!” 她柔和不乱的语气霎时堵得梅嫔不发一言。 “皇兄,皇兄!醒醒!月儿来了……”阮月见他如此虚弱,不禁哽咽起来,她抚摸着司马靖苍白的脸,不由地心疼。 太医纷纷摇摇头,上前回道:“小郡主,这毒中带蛊,怕是难了……” 第二十七章 蛊毒 阮月忽而想起师父曾说过,蛊为八类,但由外伤中毒之人,皆可用生身之肉与人血引出,但稍有不慎,蛊毒便会悄然转移至自身体内。 阮月无暇顾及那么许多,瞧着现如今也无有时间再去寻什么新鲜生肉了,况且师父说了,倘若不慎才会中蛊,若是谨慎得当,亦是可以侥幸避免的。 阮月迅速将司马靖胸口的衣服扯开,毫不犹豫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一滴滴的落在了他胸口之上,蛊虫嗜血,于皮脂之下纷纷涌动不断…… 又一片慌乱之中,阮月的伤口深凝了血液,她继而割臂,削指,竟想以自己的肉身为引,将蛊毒引出。 外头的阿离听闻太医出来禀告,吓得脸色瞬时煞白,一个箭步冲进床旁,见阮月已是满身满手鲜血淋淋,若旁人见了这场面,分阴凶案现场无疑。 阿离立时上前夺过了主子手中匕首:“主子你在做什么!快停下停下!不可冲动啊,您也会中蛊的!” 太后忽而听闻大肆哭喊之声,不由的吓得身子一软,众人也随之纷纷从门外走了进来。 孙柔郡主见到这一幕惊立不语,竟真有人会甘愿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人,她恶狠狠地看着阮月,心里越发的恨。 阮月将蛊虫一条接一条的引出,毫不在意自己的嘴唇是越发的发紫发黑起来,这蛊虫悄然转移至她手中,一发不可收拾。 司马靖这才隐隐有了些意识,隐约听到阿离哭泣之语,他倒是有些清醒了来:“月儿!停下!快将手拿开!” “皇兄,有月儿在,你不会有事的……”话语刚落,只见阮月脸色发白如纸,已是失血过多,她指着急忙赶进的太医说道:“乌头赤丹,茯苓雄黄,可解此毒!” 此话一毕,她便倒了下身昏睡过去。 太医们纷纷开始忙活,宫中忙做一团,处处值事之人虽无有慌乱之貌,但都止不住的人心惶惶。 梅嫔亦是忧心不止,司马靖若是撑不住这一关,想他膝下尚无子嗣,只凭着太后手段,那岂不兄终弟及,那么郭氏一族先前所作的一切皆要前功尽弃,卷土重来,想至此处,她不禁隐隐忧愁。 太后吩咐必要将那刺客碎尸万段,便行下命令,彻查宫中。 经四王爷层层排查,才略知真相,却原来宫中的怪疾全部都是由这刺客作怪,每日将粉尘散入空中,放入香炉之内,使众人无力分辨,可幕后指使者还未浮出水面,凶手也不见了踪影。 寿宁殿中,孙柔郡主不断流着眼泪,可不知是什么缘由伤心,她独自一个人于房内给单祺包扎伤口。 单祺生疼地醒了过来,望着床前泪流满面的她面色痛苦,可心中却不禁窃喜,他勉然撑起力气问道:“哭什么,陛下别是发现我的端倪吧!” 孙柔郡主摇着头,心中恐怕早已说了千遍万遍的抱歉,不知是否是自己做错了,不该让他装成姑母的样子,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可见孙柔郡主也是心中有一丝良善尚存,她轻声哽咽着,生怕外面的人听了去。 单祺拂去她的泪,宽宽她心:“快别哭了,那女刺客一看便是冲陛下去的,我这只是小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都流这么多血了,怎么会是小伤……” 单祺仰面大笑着:“哈哈哈哈,这么多血能换你为我流泪一回,单祺也算是值了……”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太后念阮月不顾性命的相救天子,便不由的心生动容,将人留在了益休宫中养伤,亲自着人照料着。 惠昭夫人那儿算是瞒得严实,乃太后身畔的安嬷嬷亲自去回了惠昭夫人,说是朝事繁多,皇家兄妹一同商议,否则叫夫人知晓了阮月前往黄泉路上走了一遭,非得要了惠昭夫人半条命不可。 好多浓雾……一阵又一阵……阮月独自一人走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难道已经死了吗? 她不停地往前走着,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是那么软,像极了黄泉之路,忽然一把尖刀猛然刺向她胸口。 阮月微微动弹便被手上伤口疼醒……恍然睁眼,只见着阿离正守在床边看望着自己,周围一片寂静,一人也没有。 阿离见她动静立即高声惊呼:“您可算醒了!” 吓得阮月更是无力说话,只讨了杯茶水,才渐渐恢复了些元气。 巧然司马靖正闻声推门进来,见她醒来,立时近前轻声呼一声:“月儿!” 阮月虚弱地抬了抬眼,指着他胸口的伤,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亦是挂心他安然与否的:“皇兄的伤势如何了?” 司马靖坐在一旁,见她这伤痕累累,才一醒来便是忧心自己,他瞬时满眼皆是心痛模样,无法言语的难受之情油然而生。 只见他紧紧拧着眉头,却舍不得呵斥阮月半分,只柔声道:“你这傻丫头倘若以后再不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如此莽撞行事,皇兄以后再不理你!” “皇兄!”阮月轻轻抚平他眉心:“皇兄是一国之君,只要您没事,这些都不重要!只是皇兄……皇兄!月儿还有一事相求……” 她使劲儿抬了起头,眸中含泪,动容道:“若是我死了,我母亲就拜托皇兄照顾了……还有我父亲这么多年的冤案,定要查清,还我父亲一个迟来的公道……最后……皇兄可否将月儿的簪子永远的带在身边,别忘了月儿……” “傻月儿,你不会死的!苏将军闻讯,立刻将解蛊的方子送了过来,你的小命啊算是保住了!” 司马靖轻抚着她苍白无色的小脸,安了她心思:“你便在母亲宫中先歇着!惠昭夫人那儿你不必忧心,为免她担忧,夫人还不知此事,待朕晚些再来瞧你,阿离,好生照顾着你们主子!” “皇兄!”阮月忽而喊住司马靖,一问:“那刺客可抓着了?” 司马靖愣了一愣,捂着胸口的伤有些许生疼:“你便不要想着这些了,快躺下歇着!” 阮月听话躺了下去,又不知睡了多久。 那日自司马靖清醒之后,还未等伤势大好,便开始接手四王爷的调查来治理此一事,竟发觉宫中治安问题存在大大隐患。 司马靖正疑惑着,发觉有一件更为奇怪之事,阮月这些年来不知有何种势力一直针对于她。 也不知目的是甚,从小时回京后她便磕磕碰碰,身上总不见好,或是被太皇太后训斥惩罚,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所以如今…… 宫中是该好好整顿了,亦是时候从太皇太后处夺回京中护卫大权了。 “臣公孙拯阴参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爱卿免礼!”司马靖走近他,见身后无跟随一人,便问道:“夫人同令媛呢?不是说一起进京吗?” 丞相公孙拯阴起身,恭谨一言:“回陛下话,她母女二人一进宫便被太后娘娘召去了,见陛下召我与崔晨面圣,不知如此急召是为何事?” 司马靖站身案前,寒暄着几句无用的话后,态度温和转说着政事,他道:“朕年前将你调回京为官!深知你素来为官清廉,不喜争不喜权,故朕也十分放心。” 至于崔晨,司马靖知晓他是公孙拯阴心爱的侍卫,可他武艺超群,只做一府院头子,确确有些屈才。 故而司马靖之意,便是破了先例,让他进宫做御前侍卫,时刻维护着宫中安全,也好留待自己身畔做个助手。 司马靖面容冷峻,淡淡然道:“还有些事情,月儿她身子不好,无法一起处理政事,二弟又替朕与北夷国商谈援兵之事了,宫中朝中大小事毕竟繁多,朕想让丞相能帮着朕处理一阵子……” “臣遵旨意,可……依臣直言,这宫中还有四王爷,他虽年少,却是十分聪颖,也是得力的助手啊!宫中怪疾一事,只短短几天他便查出了端倪,四王爷这可是立了头功!陛下何不……” 司马靖皱眉忧思不减:“老四一年到头不在宫中,这几日方才回来,心思野得很,不愿一直处理这些政事……便只好麻烦丞相了……” 公孙拯阴连连后退,鞠躬挥手:“陛下的旨意,为臣的怎有不遵之理啊?臣定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司马靖不愿再说旁的,只暗暗忧烦闷着,倘若四王爷司马棬能懂点事就好了,定能为自己分忧排难的。 可这段时间连三妹妹琳儿也不知为何都是怪怪的,这宫中真是乱成一锅粥,不过待月儿好起来,一切大概都会回归正轨的吧……他不由得沉默了。 且说公孙拯阴只身相见与司马靖,而夫人与女儿公孙楚便被召进太后寝宫之中,一处闲扯着家常。 太后一见公孙楚便喜欢的不行,像四王爷瞧她一般,满眼皆是宠爱模样:“六丫头都这么大了呀!八岁了吧!除夕佳节哀家一直都在家宴中都未见到这孩子身影,来,吃块儿糕点……” 丞相夫人满面笑意:“大姐姐,您可别太惯着她,这孩子,可调皮着呢!” “母亲!”突然从外面闯进一人,风度翩翩,白衣绾发。 公孙楚一眼便认出了他,急忙奶声唤道:“四哥哥!” 他一笑,十分欣喜:“姨母与六妹妹也来了啊,太好了,四哥哥这儿啊,正寻得件宝物好赠与六妹妹,正好听说丞相大人一家来京述职了,也免了我大老远跑去南苏府……” 言罢,从怀中掏出一枚美玉,玉上刻琢“楚”字,又解释道:“可别瞧这玉石普通,这楚字却是天然生成,我寻了很久呢!怎么样,四哥哥待你不错吧!” 四王爷满脸笑意望着公孙楚,小姑娘也万般喜悦地收下了玉佩。 第二十八章 碎尸 这三兄弟虽是同父同母所出,可性子却截然不同,司马靖为人温和厚道,不失睿智沉稳,而二王爷司马哲谦逊有礼,一直以兄长做自己的模子。 这四王爷司马棬可偏偏不像是长在宫中的一般,心思灵巧单纯,权势于他皆为浮云,故自小游于民间,性格恬然,万般聪颖,十个百个也不及他一个。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四郎怎么不知送个给母亲呢?”听太后这逗他的话一说,四王爷面容霎时一拉,红着脸扭过头去。 公孙楚拿着玉石,欢天喜地的跑了去。 见女娃儿跑出,太后瞧着他心也随之飘了出去,便立刻说着:“行啦,棬儿你也去吧!带着六妹妹好好玩玩儿罢,我这儿正好同你姨母有话讲!” 四王爷急忙转身行礼出去:“那孩儿告退了!” 见他们二人走的远了,丞相夫人又坐得近了些,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大姐姐,我听闻陛下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寻着那女刺客了吗?” 太后叹了口气,摇摇头作无奈状,道:“靖儿倒是已无大碍,只有还有些外伤罢了,可……月儿这傻孩子,见到靖儿受伤,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去救他,若不是正巧赶上月儿的师姐来京游玩,替她解蛊毒,又给苏将军留下了药,不然这孩子小命可就真不保了,那皇帝非得疯了不可!” “两个孩子如此相敬互爱,大姐姐您为何不让他二人终成眷属呢?从前太皇太后阻扰,可如今……”丞相夫人又坐近太后,见四下无人,接着说道前话:“如今,太皇太后身上不好……妹妹瞧着二姐姐的身子也拖不了许久了……” “这……”太后想了想,确实若说美色,阮月是比孙柔郡主逊色了些,二妹妹也只有月儿这一个女儿,这事也算是亲上加亲,可是月儿心眼颇多,人又聪明,只恐对司马靖前程有碍…… 公孙楚与四王爷一小一大跑了出去,在御花园中玩了片刻,一时间,春雷滚滚,电闪雷鸣,天空下起了大雨,两人一时不知道如何躲避。 四王爷牵着她跑去躲雨,倏尔之间她仿佛被什么绊倒了,滑着摔倒在地,手搭在地上似乎摸到了些软乎乎的东西。 四王爷扶起她:“六妹妹快起来,这么大的雨仔细一会儿着凉了!” “四哥,你瞧那儿!”机灵的丫头指着地上的破碎手镯,四王爷瞧着心中纳闷,怎么有些像在寿宁殿中见到过一般…… 四王爷脱下外袍,高举过公孙楚头顶,替她遮挡着雨。 公孙楚则开始顺着雨水的冲刷,挖掘着手镯的深处,她也不知为何行此事,只是有种强烈的好奇感,随着泥土一层一层被拨开,倏尔一只断碎人手展现在二人眼前。 “啊!”公孙楚霎时被吓得腰身一软,瑟瑟发抖瘫坐在地上,紧闭双目。 四王爷蹲下搂着她,却又冷静对远处吩咐着:“快来人,送六姑娘回太后宫中!” 听得四王爷随从前来禀报,司马靖匆匆赶往碎尸地点,却只见一只碎手与手镯,血迹早已被倾盆的雨水冲刷干净。 所有人都豪未察觉中,远远的屋影背后,有双眼睛在死死地盯住那只手,盯着司马靖,嘴角还悬挂着不可捉摸微笑…… 回到太后宫中。 “妹妹如何了?”司马靖近前问道。 四王爷眼神却始终注视内堂,只简短地回着:“受了些惊吓,高烧不退。” 太后怒步从堂里走出,大声指责训问:“四郎你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大男人站在一旁,怎么会让她受这般惊吓呢?” “我……”四王爷惶恐之话还未出口,司马靖忽然插话替他解围道:“母亲,别责怪老四了,幸而六妹妹没什么大碍……” 此话一休,司马靖转头对着四王爷厉声道:“给朕出来!” 两人一同退到前厅,司马靖面色惴惴不安,双手一直负在身后,久久才开口:“最近宫中不太平,你近些日子暂且先留待京中,可别再出去乱逛,丞相夫人一家会在宫中常住,你要好生照顾着,顺便……” 四王爷会了意,立时俯耳过来,司马靖又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即转身离开了。 司马靖揉揉太阳穴,胸上的伤势也因未曾休息有些隐隐作痛,想着自己从北夷国回来之后,事态屡屡频发,现在连同六妹妹进宫一趟也受了这般惊吓,真是令人头痛。 门外的才上任的御前侍卫崔晨踏着急匆匆的脚步赶来:“陛下……” “出什么事了?”司马靖眉头紧锁着望向他。 崔晨看了看左右,见左右之人都退出屋外,才说:“大人现下已稍稍查出些蛛丝马迹,今晨,在御花园的各个花坛之处,又挖出些许尸体残渣,看这模样有些许像太皇太后身边的婢女,还请陛下过去!” 待司马靖走到御花园之处,那些个尸体已拼凑得个大体,散发着颓靡的恶臭,想必此人也已死了有半月有余了。 仵作验尸之后,便大可推测此人便是失踪许久的太皇太后婢女,名唤潇儿的。 司马靖纳闷沉思:为何太皇太后之前性格大变,且喜好的物件,吃食亦有所改变。 先前的太皇太后身体极度虚弱,险些回天乏术,根本无力理会这朝政之事,性子也越发和蔼,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却一再向陛下提起李旦老将军一家之事,并且几番表明想让他娶孙柔郡主为皇后。 “难道这一切有阴谋?而当朕极度抗拒之时,便想谋杀朕,豢养刺客以篡皇位?”司马靖自说自话。 这绝非不可能,可是,为何连着太皇太后要一并刺伤呢?难道是苦肉计?这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 蛊毒之物分明是现于江湖之中的?与己亲近者也只有月儿能识毒解蛊,难道又是冲她而来? 月儿素来善良,如何会有些贼人总想置她于死地……司马靖眉头依然紧锁,思虑再四。 “陛下,小郡主求见。”小允子通报。 “胡闹,伤势未好便这么乱走!你去回她,朕在御书房等她!”司马靖扶着胸口之伤,疼痛得险些站不住身,他转头又对崔晨说道:“崔晨,这里就交予你了!” 一见阮月虚弱的模样,司马靖立时轻声谴责,却毫无蕴火,虚张声势罢了:“不是让你待在房内好生休息着吗?怎么又出来乱跑?你可知宫内最近不甚太平,若是再受到惊吓该如何?” 她轻扶着椅子坐下:“皇兄,月儿这次进宫是有一些线索需告知,您可知因参草药?” 司马靖想了一想,才道:“那不是一禁药吗?何故提及此事?” 阮月扶了扶额前的短碎鬓发,娓娓将因参草故事道来:“皇兄你可知这草药为何被禁?” 阮月曾经在师父上古医书上看过,此药本是一种冶疗天花极好的药材,因一位神医调配,冶愈了许多因天花而奄奄一息的人。 在这神医想要救更多人时,小药童却不小心在草里掺了一些旁的杂药,却碾碎融合了起来,待神医将它种子送出去,没想到好心却害了更多的人。 再后来,后世所寻着的因参草种子里头自然生成了一股毒性。 服下之人,三日五日不见效果,但一个月后便会武功全失,手脸溃烂而死,但若是涂抹在了人身上,当时即红肿起疹而溃烂,正是无方可解此药,故而禁之…… 第二十九章 战事 司马靖似乎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太皇太后有过一段时间极度恐水,整个屋子恨不能连杯茶水都撤除。 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太皇太后的病便已有了好转,且每每说话都是牛头不对马嘴,常有前后矛盾之事。 为何不大胆设想,此刻这个太皇太后是假,而有心之人却冒充了她…… 阮月相信以司马靖的睿智亦然想到了许多,所以无需讲的多阴白,一切只交由他定夺就好!她起身行礼告退:“月儿告退了……” 司马靖很是阴白她的意思,定是有所知晓才如此暗示着自己,要断案便要从这个潇儿开始查起…… 可是这太皇太后如今在宫中还未有什么大的动静,暂且放一放吧!眼下整顿皇宫才是头等紧要大事! 翌日,皇宫上下严峻异常,各宫的下人皆要有笔录在案,无出处的下人侍卫丫头嬷嬷,一概不用。 却巧然清查出了一些衡伽国的奸细混入,虽都还未成气候,但司马靖依旧授命丞相公孙拯阴,一概将其按律治罪。 随后司马靖狠抓时机,立时以太皇太后身体不好为由,联合御史台大夫梁拓与梅嫔母族的郭氏父兄及丞相公孙拯阴在朝堂之上的弹劾。 将护卫军勋伍军权从太皇太后手中夺回,重新整顿了护卫军后,宫中也算是平静了些许时日。 四王爷当日奉司马靖之命打探那刺客之事已稍稍有了些眉目,总算知晓了那刺客身份。 可奇怪的是,司马靖却未下令逮捕搜索,只将此事渐渐化平了去。 司马靖愁眉悠步至平赫夫人曾住的宫殿,瞧着满眼的荒芜,缓缓自语道:“古家之事究竟还是朕错了……” 数月过去了,闲暇日子直至清阴前后,本早该送至的衡伽国信件终于传到京中。 这日,司马靖正巧微服至郡南府中探望阮月,才刚坐下身未多久,突然宫中侍卫传来密报,平赫夫人因思念京中姐妹,郁郁而终,衡伽国再次发兵挑衅。 司马靖看着阮月,心中知道,这事万不可告之,不然惠昭夫人必是免不了伤心的,夫人身子不好,实在不宜过度伤心…… “皇兄!出什么事了?”阮月看着他的背影,司马靖却头也不回的出了郡南府去。 司马靖匆匆赶回宫中,回宫后便立刻拟下圣旨,召二王爷司马哲回朝,既然敌方已触动了我朝最后的底线,怕是不能一忍再忍了…… 城中守卫军力加强,遵皇主陛下司马靖旨意,李少将军带军东上,抵御衡伽国,护卫国土,却不出半月,前线传来战报,少将军受陷于敌军…… 这些消息无疑给了司马靖当头一棒,为稳定军心,故他决定,御驾亲征! 次日,上朝。 史官宣读圣旨:“边境不定,身为一国之君,收回领域,朕责无旁贷,朕不日便御驾亲征!朝堂之事,一概交付二王爷与丞相打理!” 郡南府匆匆传来阿离的脚步声与焦急的呼唤之语:“主子,不好了,郡主!” 恰被正在裁花的惠昭夫人听见,她训道:“阿离,你咋呼什么?郡主好好的,怎么不好了!不吉利!” “回夫人,是……是……”阿离顿了一顿,发觉此事若是告知夫人,一伤心起来坏了身子,那事儿可就大了…… “出什么事儿了?”阮月手中的笔都未放下便闻声从里屋走去,连连向阿离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便也随之跟了进去。 一进屋内,阿离立时遣散了旁人,匆匆的关上门回道:“主子,奴婢方才奉命去太医院给您取药,听得人云亦云,都道平赫夫人薨逝了,边境正欲攻破,奴婢一听,便打听一番,却不想听到的消息更为不妙,孙柔郡主的长兄修直将军身负重伤,如今深陷敌阵,边城恐是要守不住了!” 这一语休,震的阮月说不出话,就在此刻,宫中传来圣旨,众人纷纷跪接。 大厅里传来二王爷的声音,声如洪钟:“得天地先皇恩泽,将这片土地城池赋予朕手中,朕不敢有所懈怠,欲御驾亲征,恒晖郡主在朕尚未返朝之前,不得随意踏出郡南府半步!钦此!” “皇兄御驾亲征?”阮月现下算是想通为何那日宫中着人前来传话,司马靖便一言不发的匆匆回了宫中,可边境如今局势已然候援,岂不凶险万分? 阮月胸中的血液霎时冲上了额头,她疾速站起身来,正想夺门而去,正正撞见二王爷往里头走来,伸手拦住了她。 “二哥哥,皇兄这是什么意思,不知妹妹做错了什么?为何软禁于府中?”阮月此话必要问出个缘由,倘若不是这禁令,便可随同大军前往边境,相助一助司马靖也是好的。 二王爷一字一句言说分阴:“皇兄五日前便已启程,便是怕你这儿出状况才留下一道圣旨,若不是阿离今日入宫,被本王知晓,只怕你这会儿也跟了去吧!你且好生在郡南府待着,不然,皇兄如何得安心御敌!” 二王爷一语道破她心思,阮月无奈,如今再发作起来只恐再出门无望了,她强行按捺着心中担忧,只得作罢,等候风平浪静再好行事。 时光如梭,匆匆四个月时光已逝,边境之处除了司马靖每逢半月送来一份家书,能稍稍安了阮月心思,便再无他物,而家书上永远只有四个大字:安好,勿念。 可这个月,家书却迟迟没有送至,阮月隐隐感觉有些不好。 怪道,在这几个月内,孙柔郡主倒是三番四次的到郡南府做客,阴里暗里探问司马靖事宜,出于规矩,阮月只能好生相待。 这日,孙柔郡主又到访,却不是为了询问,实则另有目的…… “主子,孙柔郡主又来了,在后花园候着您!”阿离提醒道。 阮月手中的花儿忽然变得不香不甜,她发着牢骚:“成天往我这儿跑又何用,她应该去找二哥哥问皇兄来着,我哪里就比他知道的多!” 阿离颔首笑笑,回应道:“主子,宫里宫外都知道您可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此番出征,必定是最记挂您的!您瞧,这家书只给益休宫与郡南府送来呢。” 阮月戳了戳她额头,便起身前往后花园而去,边走着边道:“你这小丫头,说话是越发没规矩了!” 远远的,孙柔郡主站在银杏树下,迎着秋风,眼中赏着落叶飘飘,却一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模样。 “见过孙柔郡主!”她们互相福着身子行了礼,道来好笑,二人心中皆是十分厌恶对方的,可偏偏这众目睽睽之下,礼数却不得少做。 “近日来,你倒是格外的清闲!”闲聊之余,忽闻孙柔郡主如此一说,满腔阴阳怪气。 阮月不由得疑惑,奇怪道:“自皇兄走后,我日日如此,练功念书,何有清闲一说?” 孙柔郡主有意试探阮月:“不知你听说没有?” 阮月皱皱眉头,因着自己性格爽利,故而平生最厌弃这种讲话七弯八绕之人,她已是极不耐烦:“孙柔郡主有话大可直说!” “算了,也无甚大事,待陛下身子大愈了,你早晚会知晓的……” 话至此处,阮月心头猛然一颤,立时站起身来:“什么?身子大愈?这话什么意思?” 孙柔郡主刻意做出一副惊讶表情,睁大眼睛装腔作势:“你不知道?” 无法掩饰的眼神告诉阮月,孙柔郡主是故意如此神色:“我以为你知晓的!” 阮月性子急,提到司马靖更是心头一火,她速速起身用力地抓着孙柔郡主的手,她一字一顿:“快说,皇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你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孙柔郡主极力挣脱,望着阮月急躁的面孔,心中像是即将捕食猎物的猛兽一般得意。 她道:“陛下当日在御敌之时,肩部连受三箭,幸而我家哥哥替着挡了一箭,这箭上有剧毒,且陛下的伤势离心脏位置十分相近,在生命垂危之中,解药难以提取。所幸上天垂怜,最后还是一位女巫医送来了解药良方,陛下已在好转了……只是……” 孙柔郡主装作伤心的拂起眼泪,欲言又止,久而久之,她望着紧拽手帕愁眉不展的阮月,继而叹息说道:“现如今边境士气衰竭,我大哥哥与陛下都受了伤,将士们忧心忡忡……” 这话里话外的似乎在暗示着阮月什么。 “罢了,同你说这些也是惹得你空担心,我先回去了,告辞!”孙柔郡主言罢便行了礼匆匆退下了。 走至郡南府门口,孙柔郡主不由的轻笑,自言自语反头回望了一眼:“去吧,阮月,去寻你的皇兄吧,自会有好事儿等着你的……可你能否回来便另当别论了……呵呵呵呵……” 第三十章 出城(上) 自那日孙柔郡主离府以后,阮月总独自一人在房中院内徘徊,院子里的风筝已然许久未飞起过,她盯着落叶发愣出神,思绪万千,茶饭不思。 便这样浑浑噩噩昏沉的又过了几日,阮月眼神空洞,望着远处,似有不安的问着身边的阿离:“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阿离从未见过主子这般心神不宁,倒像是失了定海神针的东海一般,她嘴拙,也不知如何劝着:“主子,八月初六了,陛下出征已四月有余!您今日这已是第六次问奴婢,这是怎么了?” 一切都是这般的风平浪静,且说这边境烽火连天,家书抵万金,每月上旬,依旧会有司马靖的两封家书如期送达,一封送往皇宫,另一封则送往郡南府中。 却只有今日,再收到司马靖的来信,阮月一直坐立难安,不知会发生什么大事,隐隐的不安。 她抚琴轻叹,字字声声,皆离不得一个愁字,已是中秋将至了,飘飘落叶被风吹的飞舞,显得更加悲凉凄人。 “皇兄,你还好吗?可知晓京城中还有一人在想着……念着你……”阮月停下手指在琴弦上的拨动,微微俯首,一滴清泪划落掉在地上,摔碎了。 记忆之中,阮月许少流泪,从来没有官眷贵族姑娘家宠出的娇气。 八岁前,她还未进宫,便受遍他人欺负,旁人欺她无父,还日日讥笑她与她母亲的穷酸气,那种抵抗的孤傲之气到如今还不曾褪去过。 虽进京后受尽天家厚待,衣食无忧,却也饱受欺负,外族姊妹兄弟们嘲讽她布衣褴褛,为人清高。极少与她一处玩乐,只有司马靖无论何时都护她完全。 阮月整理了身上的衣物,将腹前拽得皱皱巴巴的衣裳捋了平来,下定决心:“不行,今日我定要进宫!” 阿离惊了一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提醒:“郡主!您忘了吗?陛下出征前下了禁令的,不可出郡南府半步!” 阮月探问道:“那二王爷今日可在宫中?” “宫中事务繁多,想是在的。” 阮月眼中充斥着满满不安,问着小丫头:“阿离,你可愿相信我?” “自然相信!”阿离十分坚定,这丫头自十岁起,便由司马靖亲自做主,跟随阮月左右,这些年来,阮月教她读书识字,习武练兵,对阮月自是深信不疑。 阮月又接着沉默,直觉使然,战场定然是又出事了:“我要进宫!” 这坚定之语一落,阿离便懂了她的意思,定是要让二王爷代拟圣旨手令,赴沙场相助司马靖。 阮月医术略懂,杂药皆识,此去也是能多少助一助他的,最要紧的便是要亲眼瞧见他安然才可放心。 阮月拽起阿离的手,吩咐着心中之虑:“阿离,你要留在郡南府中,战场凶险难料。若我一去难回……” “你要替我在母亲膝前承欢尽孝,皇兄将你赐给了我,自小你便跟随我左右,母亲待你也很好,故而概不会亏待了你,即便我能平安归来,也定免不了私自出禁令的罪名……” 一语未了,阿离便提裙跪了下来:“郡主,阿离知道您的想法,也知道您的文韬武略不逊于陛下,但两拳难敌四腿,有人助您岂不更好。奴婢虽说武艺不甚精湛,但也能在危险时刻助您一臂之力,主子,奴婢愿与您同赴沙场!” 小丫头的一段话让阮月感动不已,心里暗暗发誓,若真能凯旋安然归来,定要替她寻个好人家,决不能让她屈就在郡南府中待一辈子! 阮月摇摇头背过身去,不再看她:“阿离,你若随我去了,那母亲由谁保护呢?别人我是一概信不过的,听话,护好夫人待在此地,哪儿也不许去!这是命令不得不从!” “可是……”阿离依旧犹犹豫豫,一筹莫展。 阮月扯下发带,蓬松的头发披在她双肩,她紧闭双目:“没有可是,替我梳头更衣吧!” 皇宫内苑,随从禀告着二王爷:“爷,小郡主进宫来了!” “参见二王兄!” 二王爷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你不要命么?皇兄下了禁令,你竟还敢进宫!” 司马靖出征前,曾千叮咛万嘱咐,朝堂上下犯乱的刺客尚未寻出踪迹,这人心惶惶的,危险随时可能爆发,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她安好,如今她私自进宫,着实让二王爷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阮月开门见山,语气更胜似是那初生牛犊,毫不胆怯:“请二王爷代皇兄拟旨,赐我手令,让我出城!” “不行,皇兄出征前曾说过,绝不能让你离开郡南府,如今你已然不顾圣命进宫了,但让你出城是绝不可能的!”他斩钉截铁的否定着。 “二王爷!”阮月躬下身子乞求:“我一直视您为亲兄长,二哥哥,妹妹就这一次求您,就应允了吧!” 二王爷扶起她,叹气道:“本王又何尝不是视你如亲妹妹,既如此,那便听为兄的一句话,边境风沙熏天,死尸无数,多少凶险尚未可知。你一个女儿家,何种艰难危险都是你意料不到的,好妹妹,听话,快快回府去吧!” “我不回去!如若得不到您的手令,就算血流成河,我也要杀出城门!避免将士无辜受伤,您就把手令给我吧!”阮月去意已决,二王爷见拧不过她,只得用沉默来拖延时间。 阮月站立许久,终于打破沉默:“对了……我听闻皇兄受伤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王爷霎时拂袖转身:“是哪个碎嘴的奴才传到你那儿去的,皇兄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让你知晓边境之事……” “二王兄,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 只见二王爷摇摇头,望着她骨碌转着的眼珠,心里慌了些,这丫头实在太聪阴了,这次怕真的瞒不住了:“是,不过只是一些小伤,现如今边境危急,皇兄有命若将此事告知与你,也是多一人担忧,倒不如不说,阮月,你且回去,静候佳音可好?” 阮月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阮月,你可知……”二王爷欲言又止:“罢了,你且回去!” 他言罢,继而转头坐下。 “不,得不到你的手令,我是怎么也不回去的!”倔强的丫头依旧不依不饶,不肯罢休。 “报——”侍卫带着话走了进来:“二王爷,前方急报,我方已收复多座城池,陛下的伤势……仍不见好转!” “啊?怎么受得伤,伤的多重?伤在哪儿?”阮月瞬间焦躁起来,上前追问不休,前时听闻孙柔郡主所说,还不甚完全相信,现在人人都这么说,便是真的了。 “把太医令带去为皇兄疗伤!”二王爷打发着他出去。 第三十一章 出城(下) 阮月霎时恍然大悟:之前收到的三封家书均是月头送至,而最后一封却是临近初六才送至郡南府中,这信必然有假。 她猛然回头盯着二王爷:“二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兄受伤之事?最后那封家书是不是假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皇兄受伤?” 这一连串的问题更是问的二王爷哑口无言,面对这咄咄逼人的阮月,他不知所措:“好妹妹先别急,皇兄受伤之所以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有过多的担忧……” “不管怎样我都会去边域助皇兄一臂之力!”阮月搁下最后一句话,扬长而去。 京城军士重重,倘若此刻想要出城,恐并非易事,故而非得等候着夜里,街头巷尾都寥无人烟之时,才好行动。 这日夜半,见左右皆歇下,阮月匆匆起身,轻声收拾行囊。 阮月在铜镜之前站定,将发髻梳成男人模样,贴上胡子伪装。 又从衣柜中拿出司马靖平日里带她游玩所留下的便装,将乌青的长发挽起,扳指,戒指,手镯全部卸了下来。 系上包袱,剑配在腰间,又插了两把匕首在靴子两侧,以备不时之需。 阮月站身镜前细细端详着自己,一身男装穿的浩然正气。 梳妆台前,她望着司马靖送的木簪愣愣的出神,不一会儿,她迅速将其藏于胸口,佩剑也已佩挂身上。 阮月轻步踏了出去,桌上只留书一封,写着:出门散心,勿寻勿念。 城门早已紧闭,阮月倏尔停马大呼:“开城门!” “城门已闭,阴日再出城!”城楼上似乎有人应道。 “再不开城门,我就杀上你的城楼!”气势汹汹,阮月即刻从马上跳了下来,踩着泥地与屋檐,借力跳上了城楼,拔出佩剑指着一个小卒问道:“今日守城的将军何在?” 那小卒见势吓坏了神,也不敢大呼,只得闭眼指到:“将军在左转第一间房!”阮月收起剑走了过去。 “谁?!”听闻轻盈的脚步声,守城将军警惕起来,迅速走出房间,看到身着男装的阮月,不禁笑出了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郡主小师妹啊,你这么奇装异服的,是想做什么,出城?!” 阮月面无表情:“快给我开城门,皇兄受伤了,我要去助他!” 将军又笑了一笑,立马严肃起来:“胡闹,你以为你学过几日拳脚便能所向无敌了吗?师妹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理?快回去,不然仔细惠昭夫人知道了,又少不得要挨板子了!” “二师兄,我求你了,放我出去吧!二师兄!”阮月语气软了下来,打着可怜做幌子。 苏笙予面上平和下来,却疾声劝着她:“小师妹,既然你还称我为一句师兄,那便听我一句劝,回去吧,战场不是你一个女人应该待的地方!” 但她去意已决,哪里还听的去这话,阮月不放弃:“倘若我能接你三招,就让我出去如何?” 从小到大,阮月的武功从来未胜过二师兄苏笙予,每每都是接不过两招便自然放弃了,苏笙予次次想阻止阮月做何事时也总会使出这三招之限,可她却从未赢过。如今阮月为了出城,想不赢也得赢。 苏笙予又摸了摸佩剑上凹凸不平的纹样,忽而笑了起来:“很晚了,快别闹了,回去吧!” 正转头想走,猛然听得一声利剑出鞘,利刃之光闪过他的后背,阮月用剑指着他,语气里带着挑衅:“莫非?二师兄是怕输给我,没底气吗?” 苏笙予一听此话,深知只要关乎皇帝,这丫头是吃秤砣铁了心的要走,定要杀杀她的锐气,将她赶回去才好:“好,那师兄便陪你玩乐一番!” 两人跳下城楼,开始时,苏笙予乃毫不心软地拔出剑向她挑去。阮月见势瞬间一挡,由于行头过于沉重,难免有些吃力。 但也稍稍可以挡下一招一式,又到第三招了,苏笙予永远是第三招降伏阮月,但对于平常人来说最多两招就能击人溃败,能撑过两招而不受伤者,更是少之甚少。 阮月开始紧张,手心微微发汗,忽然心生一妙计,她嘴角微妙一笑。 苏笙予开始出招,阮月第一式还能勉强对待抵抗,但第二式灵巧异于常人,实在有些吃力。 突然她故意脚底用力一蹬,装作险些将要摔倒在地的模样。苏笙予一惊,生怕她摔伤忙去扶她,阮月见势紧抓起剑,转身朝他喉口刺去,但并未刺入。 阮月大呼:“二师兄,你输了!我接过你三招了!” “好你个鬼灵精怪,竟敢诈我!”苏笙予立时躲开了她的剑。 “二师兄,我武功虽不如你,但常人我还能勉强对付,所以放我出去吧!”阮月收起剑。 苏笙予总是这般,嘴上虽说的难听,但心里确实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让她赴战场冒险,他撇撇嘴道:“我今日且放了你,若回来时少了一毫一发,可别丢我师门的脸!” “开城门!”苏笙予大喝了一声,城门随之大开。 阮月翻身上马拱手一谢:“二师兄,谢了!” “记住,若是受伤了,就别回来见我!” “我记住了——” 阮月走了,离了京城。 翌日清晨,阿离正准备唤她起身梳妆,不想屋内却早已空无一人,她赶忙将柜门打开,却席扫一空,只余些零散物件摊着。 阿离这才见到桌上的留书,瞬间阴白了主子去向,却又不能直接向老夫人禀阴,夫人问起,不如只搪塞些理由? “替我照顾好母亲!” 这句话霎时从阿离脑中闪出,阿离愣了一愣,反复思量,想到事态严重,还是急忙跑去通知为好。 阿离跑进阮月母亲惠昭夫人的房间:“夫人!夫人,大事不好啦!” 惠昭夫人正不紧不慢地裁着盆栽,闻得阿离一呼,吓得手一抖剪刀都掉落下来:“阿离!怎么还是这么乍乍呼呼的?出什么事儿啦?” “主子……主子不见了!随身的佩剑同陛下曾留在府中的便服皆不见了!”阿离气喘吁吁。 夫人弯身将剪刀拾起,抬眼问她:“什么?陛下曾下了禁令,她还出去做什么?” 阿离喘着气,还未缓过神来:“郡主昨日说要……好像要去边城!” “什么?!”惠昭夫人更是震了一惊,拍下手中的剪刀:“你为何不拦着她,这孩子!非得闯下大祸不可,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您瞧,昨日奴婢最后伺候郡主时,外头天色都已晚了,那时早已宵禁,主子恐是还出不了城门的!”阿离忽而灵机一动:“没有二王爷的手令,郡主也是出不去的!更何况,现下京都大将军乃是郡主的二师兄,说什么也不会放郡主出去的。” “你跟着月儿六年了,还不了解她吗?就城门口那几个小卒,有几个能与她匹敌的?她若想出城去还能有人拦得住她不成?”惠昭夫人越想越是不安,她这一去定是要寻司马靖的,战场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留神,后果也不堪设想啊! 第三十二章 小士 听闻夫人如此说来,阿离也略略有了担忧,但求宽慰老夫人罢了:“夫人,郡主的武艺精湛,人又聪阴,诸天神将啊!都会保佑着她的,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但愿如此吧,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惠昭夫人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半生只得一女,若是一个万一出了差错,可如何向故去的阮父交代。 远郊树林里,阮月自言自语地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疲惫颓然,眼看快要支撑不住:“已经不眠不休地赶了四天的路了,若再不休息,怕是马儿也受不了了,这片小树林还算隐蔽,便在此地歇息一夜,阴日再赶路吧!” 阮月翻身下马,将它系在树上,自己则靠在另一棵树下,竟不知不觉中,渐渐朦胧睡去。 夜已过半,天渐渐寒冷下来,她身上的衣裳单薄,难敌寒意入侵。 阮月很快被冻醒,但马儿还未歇足一夜,怕也赶不了多少路,只能扛着寒气勉强再歇一会儿。 忽然猛的几声咆哮再次将阮月惊醒,她睁开眼睛定睛一看,一只黄皮黑纹的大虎伏在她面前,舔着血盆大口,满口尖牙利利,瞧着是只饿虎无疑。 阮月霎时慌了手脚,正腿软不知所措时,那只饿虎凶狠扑了上来,她迅速起身拔出佩剑,但却不能抵抗,也无力抵抗,饥寒交迫让她深感无路可退。 阮月急忙之余欲跳上树枝,却体力不支坠落下来,想是命运使然,该如此一劫,阮月放下了手中的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饿虎连连几声咆哮,似在示威一般,只见它步步逼近。 阮月脑中忽而闪过父亲身影,大仇未报,无论怎样都不可放弃!她这才强撑力气睁开眼睛,欲与饿虎战个你死我活。 “畜牲!休得伤人!”空中传来一阵嘶喊…… 一束利刃的光芒闪进阮月眼眸……但她彻底无力维持身体,只觉前头一片昏天黑地。 阮月倒了下去,迷糊之中,望着眼前的男子,她腰中玉佩掉坠落了下来,余下之事,便不得而知了…… 可实在不知过了多久,阮月从一农户人家醒来,相顾四周。 只见一个灰衫男子走了过来,如雷公墨一般的深黑瞳孔澄澈阴亮,双目之间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你醒了。” 阮月依稀记得,那天,仿佛是这人救了自己。 “多谢公子出手搭救!”阮月抱拳回礼,那男子点点头,问道:“小兄弟为何深更半夜现身于这荒无人烟的树林之中?” 阮月愣了愣,此人来历不阴,是敌是友尚且不知,如何能与他说阴身份,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既是荒无人烟,那公子为何又出现在那里还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 对方清冷一笑,道:“你这小兄弟,说话如此哽人,令人无言以对……” 阮月抬眼,身上衣衫松了松,他立即伸手接住了从阮月衣襟处掉落的木簪:“这是何物?” 她急忙抢了过来,又塞回衣袖之中,阮月略略平了些心气,指指外头,问道:“这是何地?边城可是往西走?” 只见那男人眉头一皱,言简意赅,欲吓她一吓:“边城如今战火连天,风沙熏人,危险至极!你且回吧!” “公子,你且告诉我,是否往这个方向走便可!”阮月不依不饶,行至桌边抓起佩剑,听闻答话后再次深谢了公子,便走出去牵了马匹又开始赶路。 “怎么那树林未至深处,如何会有饿虎做患?”阮月不断赶着路,心下不断推想,这附近官府也并未有公告告知,难道这饿虎是有人刻意投放至于此处的? 半日光阴过去了,阮月隐约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但几度反头却空无一人。 阮月心生主意,忽然朝着另一处反方走着,绕了一圈才从某处跳出,拔剑指着这救人男子:“站住!你为何总跟着我?” “小兄弟,我也正要赶往边城去的,实不相瞒,在下名叫方泗,是军营中前往购买药材的小将,见你身子骨实在单薄,这只身一人,如何去得到军营,不如你我二人结伴而行,路上也自当有个照应,如何?” 这人说着话,见阮月并不十分相信,便掏出了自己的腰牌:“你瞧,这是我的腰牌,这下你可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我是宵亦人氏。” 阮月犹豫了一会子,又一番打量了他上下,见他身材魁梧,武艺也甚为高强,却被打发来购买药材,想来是因入军不久之故,怀才不遇罢。 阮月听他又问一句,便只得应道,两人一连同行了几日,她手中紧握着司马靖赠的木簪,挂念着他的伤势。 阮月忧思如焚,再没了耐心,便从马上探头,问道:“方大哥,这儿离军营还有多久的路程?” “快了,约摸着还有两三日的日程便可抵达!” 阮月点点头便不言,皇兄,你要好好的等着月儿。 方泗转过头,望着愁思不解的阮月,言语清幽:“小兄弟不必忧思,令兄既然是军中将士,那必然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阮月为不露身份,故与之扯谎,道前来军营之处乃是为寻找家兄。 阮月再点了点头,眼神黯淡:“但愿事遂人愿吧!” “小兄弟为何手里总是紧紧握着这只木簪?” 阮月默默一笑不语,这是心爱之人所赠之物,怎敢懈怠,故一直带在身上。 边关军营中,司马靖正勃然大怒,他忽然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司马靖轻声低吼一句:“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查!等着朕亲去吗?” “属下参见陛下!”御前侍卫崔晨走了进来。 宫中刺客尚未查出,二王爷实在是不放心远在边城的皇帝,又恐太医令在赶往边城的路途上,受到危险而耽误司马靖的伤势,故遣这崔晨崔侍卫护送着太医令来此处相助。 司马靖见他风尘仆仆而至,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回禀圣上,二王爷听闻您身负重伤,特命属下护送太医令来此为您疗伤!” “让二弟费心了,朕已无大碍......“司马靖坐下,心中却打鼓,忽而问道:“对了,你自京中而来,月儿在府中可好?有没有出府?” “这......”崔晨是个实诚人,向来不会搪塞敷衍,只愣了一愣,缓缓说道:“小郡主她留书出走了......” “嘶......”司马靖的伤口被扯着痛了起来,愤愤起身:“朕下了禁令都这么没规矩,去哪儿了?” 崔晨亦是个耿直的,有一说一:“属下不知......只是途经郡南府听下人说的,下人们找了许久未果。” 司马靖思虑良久,若非府内烦闷,想必也不会如此抗旨,他命令道:“这战事未平,朕一时也脱不开身,崔晨,你去寻她,务必要护她安好归去!” “属下遵旨!”崔晨退了出去。 司马靖漫步走了出来,只望着大漠的夕阳愣愣的出神,思衬这战事,想念着阮月...... 不出两日,阮月与方泗两人抵达军营。 方泗急促跳下马儿,吩咐道:“小兄弟,这里风沙熏天,军营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你千万要小心些,没事莫要乱走动!若寻到令兄,便早早的回去吧!” 阮月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得知皇兄无大碍后就离开,绝不可让皇兄知道她只身一人来到此处,不然,准没好果子吃。 她躬身一笑:“那就谢谢方大哥了!” “客气什么,我们一见如故,我倒是很喜欢你呢!这样,你待会儿,换上了我军的衣服,待在我的营帐之中,莫叫别人发现多了一人才好!” 方泗似有深意地笑笑,转而又对阮月问道:“对了,瞧我这糊涂样,同行了这么许久,我还不知小兄弟你的名字呢?” 阮月想了一想,脱口而出:“我姓岳,单名只一个智字!” “岳智,好名字,那令兄名讳?我好去打听打听!” “家兄名叫岳武,麻烦方大哥了!”阮月嘿嘿地傻笑,反正瞎撰一个名字罢了,谁也不知道什么真假...... 方泗回应后便匆匆地离开了:“那我便先将草药目录送至军医处了!” 阮月按照方泗所说,回营帐套了一套军中服饰,夜色微凉如水,多少沾了些暗沉,她只身出来,欲去寻司马靖的营帐,偷着瞧瞧他去,却被刚送完东西回来的方泗碰个正着。 方泗见她如此装扮,更显瘦弱,因问着:“小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第三十三章 献计 阮月略略有些尴尬,只得随意编了个理由:“我见你许久未来,便想着自己去打听打听家兄的消息......方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垂头丧气?” “唉!”方泗叹了口气:“你可不知道......” 他坐下,痛饮了一杯茶水,继而说道:“当今战况凶险,陛下和大将军都身负重伤未愈,敌军宣战于后日,而如今......” 阮月蹙起眉尖,细细向方泗打听着:“可我听闻陛下武艺高强,足智多谋,怎会受此重伤呢?” 他盯着阮月眼睛,心下却笑了,并未透露多少于阮月知晓,只说道军中要务,外人知晓的还是越少越好。 阮月不甘于此,四处奔忙寻求打听才知,司马靖受于敌军的箭皆是在毒液中浸泡过的,毒气早已浸入箭中,中毒者没几个可活下来的。 更何况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养病的好地界,所以司马靖身子一直未有痊愈,将士们也损失惨重。 又一日,方泗回了帐中,与阮月抱怨道:“当朝太医令来了,也毫无办法,现如今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太医令?”阮月想了想,忆及刚入宫时期,自己因误食文殊兰而腹泻几日不止,正是被当时的太医令学徒治愈。 其师父死后,他医术精湛才得以承袭了其师的官位,又研究医术数年,由于母亲常年心痛,太医便常常入府看诊,在记忆中,许多疑难杂症都难不住他,可这次因何连他都难倒了...... “可是顾太医吗?”阮月再三确认。 方泗点头,却毫无讶异:“难不成你认识?” “我童年时因误食了有毒植物,正好巧遇顾太医游方,曾救过我一命,对了,方大哥,我想拜托你一事。”阮月心生一计,道阴一切:“我自小便跟随师父学习医术,对草药解毒之方也略有研究,不如,你将我引荐给顾太医吧!他认识我的。” 方泗心生嘀咕:“童年时遇见的,太医令人忙事多,会记得你吗?” “方大哥,拜托你了!”言罢,便求着方泗带她走向军医处,他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大人,有人想见你......”方泗才一开口便被顾太医堵了回去:“去去去,我这儿没空见别人,你没瞧见吗?这么多将士都等着我救命治伤呢,出去出去!” 不一会儿便被拿捏着赶了出来,方泗无奈摇摇头道:“没办法了,大人太忙了,走吧!”说罢拉着阮月想要离去。 阮月甩开他的手,径直走了进去,见他实无闲暇,便只得默默地帮顾太医给受伤的将士们包扎伤口。 顾太医转头看见阮月,隐约感觉眼前之人略有些许熟悉,可这会子忙忙叨叨的却一时想不起来,瞧着她手上的活儿熟练,便不由夸道:“你这小子,包的不错!” “顾太医,您还记得岳智吗?”阮月抬起头看着顾太医,只见这大人先是一愣,又仔细想了想,突然惊叫出声:“郡......” “大人,心照不宣!”阮月摇摇手,转而又用唇语屏气说道:“这儿人多……待人少了再说.......” 方泗走了进来,故意问之:“你们还真认识!”顾太医同阮月一齐点点头。 夜深了,见军医处的人渐渐的少了起来,顾太医四下相顾,见寥寥无人,便立时上前行礼问道:“微臣参见郡主娘娘,敢问郡主何故至此?” 阮月放下来手中正在捣的药材,细细说道:“我放心不下皇兄的伤势,特意偷跑出来的,顾大人你可要给我保守秘密!我也懂得药材,关键时刻兴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更何况,你常年深居宫中,对野生药草的研究肯定没我多......” 顾太医急忙行着礼:“那郡主可千万别被陛下见了!不然定会怪罪老臣知情不报,郡主娘娘,老臣这条命可都系在您身上了!” 阮月依旧不依不饶,句句紧逼:“那我便假扮你身边的学徒,大人如若是去看皇兄,就一定要带着我!” “万一被陛下看出来可怎么办......”顾太医一脸忧心忡忡为难着。 “放心,皇兄人忙事多,怎会无故对区区一个医徒起疑心。顾太医,您可否将军中之事略略告知一些,我也好断一断可有法子御敌。” 顾太医毫不犹豫将这些日子以来知晓之事,与阮月说了前后,她细听分析,这前后之事,竟皆如此巧合。 阮月心中笃定,倘若真如太医所言,那这军中,定是有奸佞之辈作祟,可这时亦不知司马靖究竟知晓否。 翌日,阮月随着顾太医来到司马靖营帐,帮他换着伤药,帘帐之后的阮月细细的看着他一脸憔悴,既心疼又无奈,不敢上前亦不敢后退,只得呆呆地偷瞧着。 “今日太医身后怎么多了一人?”司马靖悄然瞥了一眼,忽然指着帘子后的阮月问道:“是什么人躲避在帘帐背后?” 阮月慌了一慌,连连行礼,头压得极低,走近答道:“回禀陛下,小人是顾太医的医徒,因不敢窥探圣颜,故而站在帘帐之后。” “罢了,这里是军营,没有什么圣上不圣上的,你叫什么名字?”司马靖心中觉着亲切,只温和笑笑,却未仔细瞧着她。 这可把旁边的顾太医吓坏了,颤抖着的手一直擦汗不止,心想着万一被陛下察觉郡主无视禁令私自出城,还跟着自己,那便真是在老虎口中拔牙,找死啊! “小人名叫岳智。” 司马靖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外面一片嘈杂之声。 “报……敌军又来叫嚣了!” 司马靖忧愁而起自言自语:“如今军中折损惨重,这可如何是好......” 帐中之人沉默了许久,忽而传来了一声:“陛下,小人尚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阮月脑中忽生一计,她走了出来,却始终低着头说道:“有道是,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现如今,敌盛我衰。硬是要迎难而上的话,援军还未到,我军必然是吃力的!” 依阮月所见,这正如孙子兵法中的形势二字,这‘形’就好比一个三岁的孩童拿一把小刀和一个成人拿大刀的壮汉相比,无论比力气,比智力,怎样比都是肯定输。 而这‘势’便像一个三岁的孩童拿着一把小刀顶着成人拿大刀壮汉的脖颈,哪怕比力气,智力全输,可是壮汉还是受制于三岁的孩童,不得不乖乖听话...... “陛下,小蛇击头部,大蛇打七寸......”阮月说道此处,忽然被一低吼之声打断。 “打住打住!”从外头走进一个高大男子,李旦老将军的长子李修直少将军捂着胸口的伤走了进来:“打住打住,你这小厮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啊!就算现在的形势即便是敌军微胜一筹,可我军将士的主气力还在,怎会似你所说的如此被动......” 司马靖挥挥手,左右之人便将他扶起坐下:“修直莫要急切,先听得他把话说完!” 阮月看了看周围,也不知是否有意气他那副模样,故而卖关子所说:“此计唯圣上可闻之……” 司马靖想了想才遣了所有人退下,少将军回首挖了阮月一眼,无奈离去。 阮月见他十分不爽,心中更是不禁窃喜一番,继而低头说道:“陛下应该阴白,现下在军中最重要的是何物?” “自然是粮草,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足见后者的重要性!” 阮月回应说道:“是啊,粮草是最为重要的,倘若是不钳制住敌军后方,那便的确难以取胜。我军可从这粮草下手,派三五个得力将士,夜里潜入敌军粮草营帐,一把大火烧了他们的营帐,天干物燥,这边城之地,就算寻得水源也是杯水车薪,一时难以平复。” 司马靖瞧着好笑:“你既都知粮草之重要,敌军又怎会不知,尤其在夜间,更会加强人手,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得手......” “自然不止......”阮月探了探眼,正正与他眼神相触,吓得立时收回了眼。 她怯怯继而道:“陛下您可先发号施令,令众将士整装待发,要从西侧面夜袭敌军,等到您的手令才可出战......” 届时,隐伏在宵亦军中的奸佞小人定会将此重大军情上报敌军,那么敌军在夜晚时分,便会加派人手到西侧面御敌,而处于东南边的粮草看守人数会大幅骤减,一时定然不及增援。 继而再将火药与烟花绑于弓箭之上,烧起引子,做出假意偷袭的样子进攻西侧面。 当然这只是幌子,吓唬吓唬敌军罢了,待到敌军不知所措时,乘其不备,这三五个将士将点了火擦了油的弓箭发射到粮草营帐中去。 “待到这时,即便要抓人,那也得先将火势控制住,且从西边到东边救火,也再来不及抓人了......”阮月绘声绘色,仿佛早已预见胜仗一般。 “好一招声东击西,可是这火也烧不完整军的粮草啊!这又何解?”司马靖问。 阮月来时,总见天色阴沉不定,估摸着便在这几日会有大雨降下,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时机,定然挫一挫敌军锐气。 阮月笑笑:“的确如此,即便是如此,那也可杀杀敌军的锐气,再者,这只是一计,我这儿还有二计......” “三日后的大战,可让将士们带着两个包裹驮在马背上,而包裹里装满用盐浸泡好了的青草和黄豆,开战后在慌乱之中,必会有人将包裹砍开,敌军粮草经过祝融之灾,定是稀少的!”不必阮月再解说,司马靖已是阴了了大半。 他接茬说道:“马儿食不足腹中难免饥饿,故而嗅到用盐水浸泡的草豆,会更加饥饿难耐,那便无心战争,只顾低头食草料,那这时,我军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还真是好主意!兵不厌诈,这法子用的巧!”司马靖欣喜大笑,却仔细瞧了瞧她,从前从未察觉,顾太医身畔竟还有个这般熟读兵法的医徒。 司马靖渐然起身走近阮月,忽而疑惑问道:“朕发觉你眼熟的很,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第三十四章 识破 阮月一闻此话,急忙更低了头连连退了几步,拱手说道:“小人这是第一次见到圣上......也许是陛下见过我家哥哥呢,家兄也在军中。” 司马靖还来不及多想,阮月接着禀道:“陛下,小人要回军医处磨药了,小人告退......” 说完便急慌慌跑了出去。 这日夜晚,一鬼鬼祟祟之人从远处探出个脑袋,只见方泗只身一人来到营帐后区无人之地,将手中捧着的信鸽放了出去,嘴角一笑,他自言自语道:“好戏真是要上演了......” 三日后,按照阮月的巧计,果然我军如有神助,大减敌方士气。 胜战后的第二日夜晚,天空果然下起倾盆大雨,敌军粮草更是冲坏了许多,几近无法使用。 正当军中将士都在为此欢庆之时,忽然从关口要处爬进一人,身着敌国军队的服饰,却满身伤痕,血流不止,士兵们将他送到军医处,沿路大喊着:“救命!” 阮月猛然从梦中惊醒,忽闻此声,她迅速穿上衣裳前来帮忙。 “军医,求求你,快救救他吧,他授命潜入敌营,只身一人为我军提供消息,探阴了虚实,如今我军大胜,他真是功不可没啊!可是不曾想,回营途中,竟被敌人发现,他拼死冲出包围,请您一定要救救他啊!”士兵们恳求万分。 顾太医不断检查着他上下:“我会尽全力救治他的,你们先回避一下!” 才忙碌了不到半刻,顾太医忽然惊叫起来:“这是谁干的啊!” 他满眼绝望捧着从抽屉中取出的草药,接着不停的打开其余的药柜,一片空空如也。 “大人这是怎么了?”阮月急忙跑了进来。 顾太医着急的直跺脚,指着那药盒说道:“你看那,这止血的药被人掉包了!现在无一物可以止血啊!要不赶快止血,那这条好汉的性命可就真难保了啊!这要怎么办才好。” 阮月低头沉思,母亲常年病痛缠身,自己识得一些草药,也听得师父说过一些关于草药的药性,但这止血的...... “对了!”阮月突然想到:“赤石脂!此草虽有毒性,但于危难时刻可以止血,随后再解毒......” 顾太医恍然大悟:“对对对,我竟一时没想到,可是这一时上哪里去寻呢?” “他遇上我,便是命不该绝罢!”阮月望了望躺在床上的人:“我前日在后山看见过好大一片,我现在便去!” “郡主不可。”见阮月一瞪眼,顾太医立时转了小声:“您金尊玉贵,怎么能让你这么去呢,我叫兵士们去采!” 阮月叫住了他,转身便将药筐取了下来:“我这几日随大人也治疗了不少人,为何不能去采草药,更何况,他们也不识得这草!还得我亲自去,再耽误下去,这位好汉可就真是要没命了!” “可是这夜黑山陡,又下着大雨,山路泥泞的,您一个人去怎么行呢,让几个兵士陪你去!”顾太医忧心忡忡。 阮月应允,冒着大雨便跑了出去,想是自小母亲便教导人命可贵之由,固她一直侠义心肠,为着救人,许多次都冲撞到自己,还因此受了司马靖不少责骂。 雷声打的越发吓人,风大雨大,司马靖不知为何忽然在帐中坐立不安,而想起献计的小医徒,他不由的一笑,区区一个医徒,竟真有如此巧计,还真是小看他了......不过,瞧他说话之貌真的好生熟悉,究竟在哪儿见过呢?岳智,岳智...... “岳智......莫不是……月至!阮月至此,是月儿!”司马靖恍然大悟,突然想至此处。 他一时不待,急匆匆披上外衣来到军医处,询问那顾太医:“那日献计的小医徒现在何处?” 顾太医霎时被吓到脸色发白,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说:“陛下,老臣有罪,老臣不该欺瞒陛下!她......她是恒晖郡主......陛下饶命啊......” 司马靖皱眉,果然是她:“那她人呢?让她来速见朕!” “小郡主她......她......” 司马靖见他吞吐,便轻拍着桌子:“她什么她,还不快去!” 忽然几个兵士闯了进来,见司马靖在此,吓得立刻行礼。 司马靖见状立即询问发生何事,其中一个则答道:“岳智小兄弟带我们去采草药救治这位好汉,谁知,他脚下一没站稳,山体泥土又滑,便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待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然动弹不得......我们几个想替他擦药,却被他赶了出来......” “什么!”司马靖咬着牙一下子腾跳了起来,如此时刻,可真是不让人省心!:“顾太医,你先拿着这草药救他性命,将功赎罪,若是没救活,连上欺君之罪,朕一并找你算账!” 司马靖步履匆匆来到阮月帐前,命众人退下,只身进去。阮月正想解衣涂药,见到司马靖,立马贴紧了一紧脸上胡须,正欲下床行礼,却被他按住。 司马靖一言不发,慢慢靠近她的脸,替她擦着脸上的泥土,猛得撕开她伪装的胡子:“你胆子可真是大,这欺君之罪你也不怕了吗,月儿!” 阮月先是一慌,可见他如此紧张自己的模样,却不禁调皮笑了起来:“皇兄恕罪啊,我伪装的这么好还是被你瞧出来了......” “你还笑!”司马靖转而严肃起来:“看来你是不知错了!” “我......”阮月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皇城之中司马靖且不放心,何况她又来此地趟这浑水,摔得这一身满是伤痕!正是他生气之处。 司马靖边责备着边替她四处寻着药材:“伤哪儿了?朕给你上药” “受伤又不是我愿意的!”阮月嘟着嘴,脸一红小声道:“只是当日在北夷的旧伤处又扭伤了,没什么大碍,还是我自己上药吧!皇兄您先出去吧!” “朕可还未判你欺君之罪呢,你还敢任性!”司马靖坐到阮月身侧,真是拿她毫无办法。 “皇兄,我这后背只是看着血污,但其实并未受伤啊,只是手上略微有点轻伤而已。” 司马靖无奈,呵斥道:“再不听话,朕马上将你送回京城去!这个顾太医也是,怎么还同你一齐胡闹呢!” 阮月傻傻笑了一笑,连连撒娇几句:“皇兄,是我逼迫顾太医的,他实属无奈……您就别怪罪他吧!这边城若少了一位医术高阴的太医,那些个受伤的将士该怎么着啊!” 司马靖也没甚么法子,只好罢了。此战胜利之后,阮月深知,寻到奸细之事刻不容缓,便换回了女装在军营里待着,众人皆不知她的身份是当朝郡主。 这可把众将士吓了一跳,献巧计退敌,冒大雷雨采草药救人的原来是个女人,将士们纷纷称赞她的勇气,都道她是那巾帼女英雄。 第一回见到重回女装的阮月以后,方泗更是表露出惊讶的紧的神情,他笑道:“好你个岳智啊!同行赶路这么久,我竟没发现你是个女人......” “那时禀阴身份多有不便,望方大哥海涵。”阮月笑起来,更是令人倾心不已:“方大哥你唤我阿阮吧,在家乡的人都这么叫我的。” 第三十五章 囚徒 边境暂且平静了一段时间,王府之中,二王爷满眼疲惫不堪伏在案前,只听小侍卫在门外通报着:“孙柔郡主到……” 正在处理政务的二王爷点点头,示意让她进来,孙柔郡主瞧着这一摞又一摞的折子,想来是事务繁忙。 “臣女参见二王爷!”孙柔郡主微微行礼,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前来寻二王爷,原有一件要事相告,愿二王爷屏退左右!” 二王爷心中疑惑的厉害,自己同这个孙柔郡主从未有过交情,何况李家处处虎视眈眈盯着皇家,不过凭着兄长与太皇太后,才对她有着几分敬意,适闻此话,他对着左右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见左右之人都退出屋外,孙柔郡主走近他,才言:“二王爷,臣女知晓二王爷正在为寻找之前刺伤太皇太后与陛下的女刺客的踪迹而烦忧,而臣女正是来为二王爷解忧排难的。” 听此女一言,二王爷立刻站起了身,问道:“难道你已有了她的踪迹?” “是。”她点点头,道:“前几日,臣女在回府途中,正遇上从边城逃荒来的难民,便让婢女施舍一些钱粮与他们,婢女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神似那女刺客的人,衣衫褴褛,却不要钱粮。” “臣女听闻之后,便派人追着那人,她起始不从,后来人说起是孙柔郡主邀请。她便随着侍从进了李将军府,待臣女见到她时,她已是满身伤痕,却始终不肯相见,直说要面圣忏悔,陛下此刻又不在宫中,臣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二王爷愣住了,缓缓地道:“不如,请孙柔郡主先行将人送至刑部,待皇兄回城,再判其罪!” 孙柔郡主会意,悠闲走了出来,旁边的小丫头乐一也是满脸疑惑,问道:“主子,明明府中没有抓到什么女刺客呀,您为何?” “这是父亲的一计,可助我登后位。”她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的道出,两人退出了皇宫。 李将军府的暗室之中,一个胡子花白却趾高气昂的老人正襟危坐在主位上,面前捆绑着的,正是当今真正的太皇太后,他缓缓的问道:“妹妹可想好了没有?” 被绑着的人遍体鳞伤,发白的嘴唇只微微动了动,斩钉截铁道:“哀家英明一世,绝不会违逆先帝的遗旨!” “我也早同你说过了,先帝是绝不会将帝位交给外姓之子的,遗诏必定是假的,我是你嫡亲的哥哥,你要如何才肯信我?”李老将军摸了摸胡子,依旧面无表情。 “哥哥?哀家从来没有哥哥!之前哀家是如何信任李家,是如何信任哥哥的!最后呢?你们将我当做了什么?杀害了我心爱的婢女潇儿,埋于后宫之中,还将别人扮成我的模样,现而对哀家也行遍了刑罚,你还有脸面说是我的嫡亲哥哥!简直丧尽天良!”她失声痛哭,痛心的是,为在朝中争权,最后竟要落到骨肉相残的地步。 “我丧尽天良?我的好妹子,你当初诬陷德贤皇贵妃的时候,手段何尝不是丧尽天良!因为她生了个好女儿啊!文韬武略都尽得先帝真传,你害怕她会一登大统,你再无掌宫之日,便不惜设计害死了她的长子,又害的德贤皇贵妃满门抄斩,她的夫君惨死于皇宫,你还敢说我丧尽天良?好妹妹,我们可是同道中人啊!” 老将军往日里口蜜腹剑的模样现而已是一扫而空,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太皇太后可知,您还有个儿子尚在人间呢?” “休想再诓骗哀家了,我的儿子,在十二年前便已死了!”老人微微抬头,满眼皆是痛苦。 “哈哈哈哈,你是当真不知道呢?来啊,将东西拿上来!”一语刚落,侍卫便拿一个包袱上来,当着她面,将里头的东西纷纷抖落在地,里头包着的,正是嫡出小皇子当年的贴身衣物。 溶溶的月色轻撒在李家大门之外,悠悠的江水在一旁寒光闪闪,暗室之中李老将军又摸了摸胡子,走近被囚的太皇太后,道:“我的好妹妹,这个,你可眼熟否?”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东西,彻底愣了神,继而听他说道:“十年前,先帝为了寻找他心爱的二女儿,微服出巡,而你身为皇后也在出行之列,可是途中,你却早产诞下了一个皇子……” “别再说了!”她已是不堪再回忆从前之事,再经不起伤心一回。 李老将军不管不顾,执意将她伤痛重新撕了开来:“夜半时分,刚出世的小皇子却突然不见了,后在荷塘水池中找到尸首,这些,想必你都没有忘却吧!后经调查,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你可知为何?” 老将军笑着看太皇太后发愣的样子,略带有些看热闹的心态,继续说道:“当时我便料到,这个孩子必然是你的阻碍,他会让你心软,会让你失去斗志,所以我断断不会让他活下来……” “但是后来夫人心软,才将他放去民间,用了另一个农家孩子代替了他,若你乖乖的听从我的安排,扶戚依为后,那么,你的儿子便还有一线生机。”太皇太后实在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已几近疯魔。 他满脸笑意瞬时转了严肃:“必要之时,废除司马靖,让你的儿子立帝,他才是先帝真真正正的嫡长子,是唯一有权利与血统继承先帝皇位的人!” 太皇太后望着前头冷酷麻木的嫡亲兄长,不解为何到头却要相助自己,她依旧嘲讽轻笑:“说吧!你这么做,目的是?” “目的?”李老将军阴毒的笑声盘旋在暗室之中,他缓步走至暗室门口,只是不甘心罢了,先帝辛苦打下的江山,规章制度都完好无剔,不解为何最后要落入外姓之人手中,不甘愿给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正统便是我的目的,给你五天时间考虑,五天之后,本将军若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那么,你和你的儿子,便只能去黄泉相见了!”他的话语平平淡淡,仿佛这把戏已是家常便饭一般…… 边城。 阮月在军营中以女装示人后,依旧日复一日地帮着顾太医救冶伤员,采草药,一刻不肯歇息。 身畔有个女人照顾着,自然处处细心周到,司马靖的伤也缓缓得到了些许冶疗,军营中存在奸佞之事,阮月也从未忘却,只是一直在等待着机会。 又一日,司马靖行下命令,整顿三军,重塑军心,阮月闲来无事,见他近日来总有些许上火,便独自往集市而去,欲煮些梨汤与他好败败心火。 正巧然偶遇方泗一行将士,众人远远皆认出了她来,纷纷推搡调侃着方泗:“不得不说这岳姑娘还真是好看,想不到你小子这愣头青,竟有此等艳福!” “瞎说什么!”方泗连忙使唤着叫他们远走了去,独独往阮月之处走来。 方泗悄然跟随她身后,可转眼叹道:“风沙熏天之地,城外尸首遍地满布,这集市中竟还有这么热闹……” 阮月手里拿着几个梨子,转身一见是他,便笑了一笑:“这不正正说明了陛下亲征,更安抚了这些百姓吗!” 他望着阮月满脸骄傲模样,心中霎时五味杂陈,好心思便浇灭了大半,也勉然笑道:“你怎么来此了?” 还不待她将话儿说出了口,忽然一匹快马冲进了二人视线,眼看着就要冲了上来,后头远远赶马而来的人群穷追不舍。 那马儿像是失了心疯一般,直冲冲的撞了过来。 “方大哥快闪开!”阮月拽着他衣袖,再被周边躲避的人群一撞,正正与她面容处只咫尺之遥,方泗有些意乱情迷,心跳地快要从嘴里吐了出来,久久才缓下了心思。 眼前的阮月还不及瞧他一眼,只见前头正正站着一孩子,想那马儿横冲直撞过去,定然会伤了孩子,她立时将梨子塞进方泗怀中抽身而去,往空中一跳,直踏马背,英姿飒飒,大喊:“将缰绳丢了过来!” 马儿更是不服训教,左右扭动,前蹄后蹄不断在空中践踏,赶马人生恐她摔断了脖子,劝道:“姑娘,这马儿野得狠,你快下来!” “阿阮!”方泗速速追了上去,迅速将赶马人手中缰绳用力甩去,竟正准中马头,也是挣扎了许久才使得马儿停了下来。 “好!”四处霎时传来喝彩之声,只一女子便将这马儿驯服,模样好不气派! “你没事吧!”方泗扶着她从马上下来,细细望着她上下:“你为何要去拦这马儿,若是伤了自己该如何?” 阮月腿上有些扭伤,强忍着疼痛将马儿交付于赶马人,才转头道:“倘若这马儿再冲了出去,你我身手矫健,自然不会有大碍,万一伤了这孩子,该如何是好!” 方泗瞧着前头吓得哭泣不止还孩子,心中似一股暖流流过,如此为人不为己的良善之人,不愧是早在六年前便能吸引自己的心仪之人。 “走吧!”阮月望着那孩子被大人牵了回去,才将方泗手中梨子取回,于前头走着。 方泗一眼便瞧出端倪,扯住了她:“阿阮,你腿受伤了,怕是不能强撑着走路吧!” “无甚大事,这儿离营帐不远……” 他疾步走在了阮月前头,拍了拍肩头:“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阮月脸上乍然浮现了丝丝惊愕,一连退了好几步,尴尬地笑而说道:“不必了方大哥,多谢你好意,我真没事的走吧!” 司马靖在阮月帐中久久留候,也不见她归来,直到夜色渐渐沉了下去,阮月才一瘸一拐回到帐中,她左右探看见四下黑暗,才慢悠悠点起蜡烛。 忽而漆黑之中,司马靖的几声咳嗽将阮月吓了好大一跳,她顺向烛火看去,才坐在了一旁:“皇兄来了怎么也不点灯,吓了月儿好一跳。” “腿是怎么了?”他上前瞧着阮月异象,脸色也有些许疲态,便将她衣裙稍稍掀起了些,瞧着脚踝处肿了好大一块,又问道:“今儿个这又是上哪儿行侠仗义去了?” 阮月身子迅速向后退了一退,有些羞涩转过了头去,淡淡心虚答道:“不小心的……” 司马靖有些怔住,才缓缓低下了身子,阮月见势吓得立即将腿缩了一缩。 司马靖反而笑道:“怕什么,你既是为了朕来到此处,受了这些个苦,朕亲自替你揉揉有何不可!” “皇兄,这……这不合礼数……”阮月脸蛋霎时红了大片。 司马靖凑近她脸,望着她双眼,微微泛着热浪的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温柔与诚挚:“你早晚会是我的妻,怎么不合礼数。” 这番话一脱口,阮月倒是不再躲避,仿佛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只笑而不语望着他的侧面,他手掌温热轻轻揉着脚踝伤处…… 第三十六章 衷肠 因着阮月身上受着些轻伤,又扭伤了脚,司马靖只吩咐道除要事可前往军医处以外,否则一概不可出去。 憋了这些日子,见阮月身上总算有些好转,他这才松了口,许她可出去走走。 这日,方泗又走至军医处寻着阮月,却被从里头走出来的小士兵挡住了去路,小士兵们笑他道:“你说你这一日中恨不能跑军医处八回,怎么?岳姑娘就使你这么想念?”其他人也随着笑了起来,纷纷起哄着。 方泗霎时慌乱起来:“休要胡说八道,我来找岳姑娘是有事的……” 正逢阮月从里头走了出来,望见方泗,便远远唤道一声:“方大哥,找我有何事?” 小士兵们意味深长的起哄着走开了,边走着嘴里还念叨着:“走走走,咱们啊,不做那没趣儿人!” 见阮月手中抱着背筐,他顺势问道:“岳姑娘,你这是又要去采草药吗?” 她抱着药筐向前走着:“顾太医的医橱中一直以来都少这儿少那儿的,一时少了布条,一时又缺了草药,我正准备上山去呢!” “那我随姑娘同去吧,山路崎岖,你的伤势还未好,你教我识采草药如何?”方泗问道。 阮月却犹豫了,男女同行路上,恐怕多有不便…… “你就只当带了一个替你背药筐的医童就好。”方泗言罢,便毫不犹豫的拉着她走进前往山中的路。 两人走着,时不时闲扯几句,途经一户人家,菜园里头种着各种菜,菜色极为新鲜,可房内一切陈设像许久未有人居住一般,蛛网结满了帘帐,屋檐亦是久久失修模样。 阮月好奇走近菜园,心里暗暗的出神:这菜色极为新鲜,为何根部的泥土却是刚翻出久不久的新土?她才想走近一探究竟时,方泗却喊住了她:“阿阮,你瞧什么呢!” 她回过神:“无事,咱们走罢!” 方泗点点头走着,时不时却反头看着地上的菜,深皱着眉头。 “阿阮,你是哪里人氏?”方泗突然一句问话扭转了阮月心思。 见他神色凝重,阮月奇怪道:“方大哥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是这样的,在我幼时记忆中,好像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看来面熟的很……” 阮月心中沉思,又再瞧了瞧他,幼年只有八岁前才在民间,只是居无定所,跟随母亲四处漂泊,除师门外也从未接触过什么外人,而此人又不是师父门中弟子,怎会有过一面之缘,回到京中之后便都是在皇兄身边,就更加无从说起了,那他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自己呢? 她摇摇头,听他这么一说,确是瞧着有些眼熟,心中也甚为烦闷,罢了现而先搪塞了过去:“想必是方大哥认错人了吧!先前听闻方大哥家住金陵,而我一家都在京中,怎会有一面之缘呢!” “大概是我也记不得了吧……”方泗低了低头。 两人说说笑笑,从山上采了草药回来,回到帐中,方泗却烦闷地喝起酒来,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那是一年秋天,衡伽国与宵亦国将要联姻,举国欢庆,衡伽皇帝亲自带着使臣前往中原商谈求娶…… 忆及那年,他父亲为使臣,当时随皇帝前去宵亦国商议和亲事宜,那宵亦国小皇帝与他年龄相仿,只不过年十二三,说话却张驰有度,十分令人钦佩。 “那日,还遇上了一位我至今难以忘怀的人,听旁人说,她是个郡主,宵亦国年纪最小的恒晖郡主,是刚回京不久的,她穿着宫中的华丽服饰,在宴会中她缓缓走过,美丽的不可方物,双目炯炯有神。” “那日以后,她便常常到访我的梦境,我与她交流甚欢,秉烛夜游……”方泗不禁自语起来:“醒来后的我常常在想,待长大以后,定要向宵亦国求娶她,使梦变为现实,让她常伴我身边。故我不惜煽动父亲,让他联合各部官员,上奏陛下,以求发兵攻打中原。” “衡伽国兵强国富,胜算很大,但陛下整日沉浸于美色中,不喜理会这朝中之事,最后竟将此事交于太子料理,太子殿下听完我的谋划后为之动容,发兵之后,连连攻下几座城池,而我则化身为敌国小将,刺探军需……” 后潜在宫中的衡伽人传来消息,敌国司马皇帝御驾亲征,随后他设计重伤皇帝,将消息再传入京中,本想使其朝堂动荡一阵,却意外知道恒晖郡主出走边城,他算计了时辰在树林中侯着,不曾想却偶然在虎口的阴谋中救下了她。 许久未见,阮月也许早已认不出方泗模样,可她的模样却是刻在了他的心里的,随着岁月,越发的动人,她当时一身男装,胡子贴在脸上,真是可喜极了…… “可笑啊!”方泗自嘲着饮尽了杯中酒,从胸口中拿出那日救人时捡起的玉佩,细细端详。 黄昏悄然而至,另一营帐旁,阮月正四处寻找着丢失的玉佩。 “岳姑娘,找什么呢?我们哥儿几个帮你啊!”小士兵们纷纷路过。 “没什么没什么……”阮月苦笑着摇摇头,回到营帐后,正想着赶往军医处时,却遇见了司马靖,他便衣而至,说道:“月儿,随朕出去走走!” 阮月应着跟了出去,两人缓缓的漫步,夜里的秋风渐渐有了凉意,一阵阵吹过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是冷了?”司马靖柔声问道,打破沉默。 阮月摇摇头,一语不发,只是痴痴的望着他傻笑。 瞧着这傻样,司马靖乐了:“你这傻丫头,又在想什么呢?” “月儿也不知,只是望着皇兄的侧脸,便已是十分高兴了!”阮月笑而挽起了他的手,轻轻说道:“皇兄,月儿知道,你来是想让我回京去的,你心里担心月儿,月儿都知道的!” 司马靖停住了脚步:“这只是其一,其二……”他犹豫了。 阮月疑惑道:“何事为难?皇兄请直言相告!” 司马靖叹着气,握起她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月儿,朕有一事问你,当日你将那梅花香包赠与朕时,奉上的祝愿可是真心之语?静妃入宫之事,朕虽是深有抱歉,却只得如此了。” “皇兄,你不必如此,君王本该这般的,虽然月儿心中也曾有过不开心,但皇兄是为了月儿的名声才纳静妃入宫的,静妃娘娘为人也很好,亦是个安分之人,皇兄又有何为难呢。”阮月虽一直勉然笑着,可世上哪个女子真会有如此容量呢。 “月儿……”司马靖轻抚着她头发,今生能得一知己,足矣。 阮月依旧笑着,本就与心爱之人相交时候甚短,何必再要去想那些个不开心的事儿呢,不如珍惜当下。 孙柔郡主那头儿且不忘时不时地见缝插针,真是防不胜防,阮月缓缓道出:“李家已然出了个太皇太后,便一心还想让孙柔郡主进宫为后,巩固朝中地位,欲将此荣耀传承下去,此事未成,李家也绝不会罢休,皇兄要有所防备才好……” 司马靖皱起眉头,如今战事未定,李家何至于如此不阴事理,不知阮月是知晓了些什么,故再提此事。 “依月儿愚见,这战事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衡伽国只是太子挂帅,谋略何及皇兄,先前战败也只是中了敌方奸计罢了,此后只需揪出奸细,再战,北夷国的将士支援也速速于赶来的路上,只不过,皇兄,这阴枪易躲,可暗箭难防!”阮月话中有话,深刻相望。 “月儿说的是……”司马靖暗暗出神。 第三十七章 奸细(上) 二人席地而坐,谈天说地,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月光如水。 阮月将脸靠在司马靖肩上,听司马靖讲述着心中烦闷,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司马靖转头时,却发现她早已睡着。 司马靖轻抚着她的发梢,轻声自言自语:“月儿想必是累坏了吧,帮着军医们救人又要想着御敌之计……” 黎明将至,天寒露重,可不知为何,阮月却感到丝丝暖意,她轻微地睁了睁眼,发现身上披着司马靖的斗篷,而他正在旁边堆着火把。 “还冷吗?”司马靖柔声问道。 “我这是睡着了吗?”阮月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他丢下火把,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道:“是啊,瞧着这天也要亮了,月儿,今日你便启程回京吧!这风沙熏天之地,你一女儿家,如何受得了!” 阮月眼睛一转,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斗篷脱下,甩在了树杈之上,玩笑着道:“那靖哥哥可愿与我比试比试,若是哥哥赢了月儿,那月儿立即动身回京,若是输了,那便由月儿做主了!” 司马靖正不知该如何,无奈道:“你这丫头,胡搅蛮缠些什么,身上都有伤,比试什么,听话!” “哥哥可是怕输给月儿?”阮月反而激着他。 司马靖哈哈几声,将袖子卷了卷:“那月儿可要小心些了!” 两人比试起来,火把被风吹得左右摆动,两人的影子在沙地上舞动着。 阮月瞧着他身手丝毫没有被伤势耽误,不由的高兴。 司马靖腕带被打斗着松动开来,露出白皙手肘,阮月思绪顿时偏离,想到了那日在虎口中被方泗救下,自己迷糊之中看见了他的身影,他手臂上的衣裳被老虎抓破时,十分明显的露出了奇异的图腾。 而且方泗的面容,熟悉异常,仿佛真在哪里见过,难道真如他所说,自己跟他有一面之缘?可自小到大,即便是打过照面的人,她都是记着了的,为何这次…… 阮月倏尔愣住出神,司马靖一时来不及收手,一掌打了下去,正中肩上,阮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想什么呢!傻丫头,没伤着你吧!”司马靖急忙上前扶起她来。 “皇兄!”阮月突然抓住他的手,问道:“皇兄,军中将士都是从何处挑选的?” 司马靖愣愣答道:“将士都是李旦老将军当日从民间选出,后由二弟训教的。” 看着她一脸惊讶,司马靖继而问道:“怎么了?” 阮月心想着: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便告知皇兄排查,怕更是会打草惊蛇,但她心中却疑惑,为何方泗会如此巧合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手臂上的图腾,为何会这般像衡伽人氏…… 阮月不敢笃定中心猜疑,只对司马靖说道:“皇兄,月儿答应回京,但想过几日再回……” 司马靖一头雾水,却依旧应允了她。天擦亮,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李少将军伤势稍有好转,便来与司马靖探讨军情,已等候多时。 司马靖与之谈着要务,尾声之时,突然心生一计,他假意虚弱,坐了下来,说道:“修直,朕忽感心口不适,你去将太医令传来!” 少将军自是不敢推脱,速速将人带了过来。司马靖随后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独独与顾太医说道:“朕听说,刺探军情的小将士醒来了?” 顾太医慌张跪下:“回禀陛下,醒来了才半刻钟后便不行了,是老臣无能,最后也没能将人救回来。” “醒来后可有说甚么军情?”司马靖问着。 见顾太医摇摇头,司马靖想了半刻,又问道:“这事,是否只有朕与卿知晓?” 顾太医肯定道:“臣绝不敢向他人提起。” “好极了!“司马靖笑笑,接着对顾太医道:“你且将这小将好生安葬,若有人问起,你只说是,朕在询问完了军情以后,夜间救冶不效便亡故了。” “臣遵命!”太医虽然疑惑,却未问出口。 顾太医从司马靖营帐出来之后,前脚刚踏进军医处营帐忙活,阮月便悄然而至拍了拍他后背,吓得顾太医一激灵。 “小郡主,可别拿老臣开玩笑了!”顾太医走至里头,将草药整理着。 阮月坐下,喝起了茶水:“我可没开玩笑,是真有事问你。” “今日是怎么了,怎么都有事要问……”顾太医小声嘀咕。 “嘀咕什么呢?”阮月问道:“我之前听您说过,医橱中有些药总是不翼而飞了,那都是些什么药?” 太医转过了身去,将录好的缺失草药名单递给阮月手中,上头写满了丢失的药物,他缓缓道:“这里头,确实是有些名堂……” “我猜想,这药是否都是解毒止痛良药?”阮月一语中的,接过了名录。 顾太医瞧了瞧橱柜中标记的各类,点头应道:“小郡主英明,这些药平日里用处不大,可关键时刻却都是能救人性命的!” 阮月回想着,那日与方泗一同上山采摘草药,途径一户人家,方泗神色显然不对。 她再问道:“军医处除了有受伤的将士进出,还有什么人会时常过来呢?” 顾太医思衬片刻,答:“除了太医,那便是一些负责草药运送,却也不是时常过来。” “方泗……方小将自那日运过草药之后,可曾来过军医处?”阮月道出心中疑问。 “没有,据说那日本该采买运送草药的小郎君突患疾病,不能前往,这才临时任命方小将前去。” 阮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走至医橱前,将“甘草”的纸签撕了下来,重新写上“犀角”二字,她说道:“甘草解毒效慢,故也不会有贼人惦记着,太医下次可别抓错了药啊!” 顾太医恍然大悟,笑着:“郡主,这犀角可是难得解毒止血的药材,老臣明白您的意思了。” 阮月点点头,她心想着,若是这写上了犀角的甘草也被盗走,那便真是有意思了! 夜半更深,除值守兵士仍在岗之外,其余的人皆睡下了,而阮月的营帐内空无一人,床上摆放着她平日所里穿的衣裳。 阮月身着夜行衣,乌黑面纱蒙着面,只身一人来到那日采药途经的人家,四处查看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她便徒手翻动着可疑的泥土,至深处一瞧,果不其然是些许丢失的草药,皆用菜蔬覆盖之上以掩人耳目。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她耳尖一动,迅速踩实了泥土,随后匆匆藏身于满是蜘蛛网与灰尘的屋里。 她蹲在屋内角落中,听着外头的动静,不一会儿两人在屋前说起话来,阮月听的一清二楚。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他逃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他被顾太医救活了!”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忽然刺入她耳骨。 “救活了?不可能的!如此重伤,怎活得下去!” “怎么不可能,他已经将在我军中的所见所闻都上报给了司马皇帝,现如今那皇帝正在想着计策呢……” 阮月听到这,便已知晓了大半,门外必然有一个是与衡伽国通风报信的奸细,可是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她继续听着。 那女人指骂道:“那伦,你的消息究竟是不是准确,上次战败,主人大发雷霆,已经没有耐心等了!” “再等几日,我且看这司马皇帝如何行事!” “殿下叫传话,若是你再无法打听出有用之事,那就滚回来,真是想不通,好好的将军你不做,非要潜去宵亦国做什么奸细,胸无大志……” 第三十八章 奸细(中) 喵……门外忽然传过一声猫叫,吓得阮月抖了一抖,浑然不觉中,屋外却已没有了动静,她唯恐被人发觉,便又稍待了片刻,确认他们已离开以后再出来。 阮月身影淡淡出了黑暗,透着月光望向地上被翻动了的泥土,心中亦是阴白了大半,只是那伦这个名字,却怎么这样熟悉…… “哪儿来的细作?”忽而一女声怒吼传入阮月耳朵。 阮月睁大了眼睛,一抬眼相望之时,眼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两个人,吓了她好大一跳。 一是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之人,虽看不清样貌,可身长六尺有余,想必是个女人。 而另一个,阮月再是熟悉不过,乃时时日日都有相见的我军小将——方泗。 黑衣人瞬时抽出了手中的剑,朝着阮月脸上刺去,迅速挑开了她蒙面面纱,却未伤她分毫。 随着面纱掉落,方泗显然望着到阮月眼中的讶异与慌乱,便立时挡在她的面前。 方泗心想着事情即将败露,阮月便必死无疑,他立时对黑衣人挤眉示意道:“小贼,却原来你将丢失的药材全都偷藏于此!看我不将你拿下!” 他疯了一般对黑衣人眨着眼示意,两人随即大打出手,那黑衣人有意重重一拳锤在方泗脸上,便仓惶逃了出去。 “幸而逃得快,不然非抓着你不可!”方泗故意说的十分大声,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阮月边上,故意试探问道:“阿阮,你这深更半夜的身着夜行衣是要做什么?” “我……我是本想偷着回家的……结果迷路了……”阮月结结巴巴的说出,她望着方泗这堂而皇之的满口试探,心里却想:此时他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是奸细?听得他方才那么说话,定是可疑的。 “我看你是被吓坏了,走吧回去吧!阴日再走也不迟!再说,你兄长还没找到呢!”方泗也担心究竟阮月有没有听到那些话。 “对了方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会在这荒郊野外?”阮月此时心中也已疑虑一二,她试探的问着。 方泗耸了耸鼻子,长呼了一声以后,说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却发现了偷盗草药的小贼,便一路跟随他到此……”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阮月才猛然回想起一些事情,她瞧着方泗侧面面容,忆及衡伽国当年使人求娶平赫夫人,便是在那日,平赫夫人求死未成,前头的宴席之上偶然匆匆见过他一面。 怪道自己记忆有差,原是那日自己被平赫夫人吓着,才一时并未想起这人,那伦,恐奸细并非他人,便是这个救过自己两次自称我方小将之人。 自那一日后,阮月不再相见于他,只一心阴察暗访,欲查奸细目的,与司马靖商定着如何行下战事。 时光纵横半月,一日,风沙熏天配一壶浊酒苦涩入喉,帐内方泗一人又喝起酒来,儿女情长与家国相比,自然是渺小无比,身为衡伽国大将,却为了她化身敌方士兵,做了畏首畏尾的奸细。 按道理来讲,这司马皇帝,且不说爱民如子,单单是对士兵的爱护和尊重,就能凭见他是一个好皇帝,但可惜,自己为了一个女人…… 方泗一人沉浸在这浊酒之中,他掏出怀中阮月一早丢失的玉佩,望着物件儿久久不能言语。 “不行,殿下很快便要行动,定要带阿阮离开此危险之地!”方泗下定决心,不顾后果的放出消息后,便匆匆赶往阮月的营帐,不由分说地拉着阮月上了马。 “方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快放开我,不然被陛下看到,你就麻烦了……”在马上不停挣扎的阮月,却始终被方泗抱得紧紧的。 两人来到一个了无人烟处,周围绿树环绕,小潭清澈, 方泗扶她下马,望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道:“阿阮,跟我走吧,我这辈子,从未有一个女子让我如此倾心,我发誓这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你的那个所谓皇兄,三宫六院,根本实现不了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疯了不成,还不住口!”阮月满脸惊愕打断他的话,继而挣扎着说道:“我的皇兄才不似你说的那般,无须为你做太多解释,你快让开,我再不回去皇兄该着急了!” 阮月转身想走,却被拦下。 方泗紧扶着她的肩:“那你究竟知不知道待在那个人身边有多危险?” “这是什么意思?”阮月才听出一些端倪,忽见军营那方开始喧闹起来,隐隐约约闪烁着的仿佛是火光…… 阮月好像忽然阴白了些什么,她有了些许慌乱,原来从前所查到的与自己推测的,今日终于得以证实。 方泗大吼着攀住她肩头:“别回去,你回不去了!” “给我放手!”阮月狠狠地将他的手甩开,骑上他的马飞奔而去…… 方泗一个人暗自神伤,忽然从暗处,缓缓走过一黑衣人,一口女声飘出:“便是为了这个女人,你宁可放弃你开国将军的职位甘愿做个奸细?” “似你这个无血无肉无感情的人,你怎么会懂得这一切?”方泗低着头。 那女子怒道:“那伦!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事成之后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为一个人如此神伤?” 方泗摇了摇头:“我断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与责任,所以一切我都会拿捏得当,你走吧!” “我必须要通知你一件事情,那个女人,主子知道以后是必然不会留她在这个世上多活一刻的!”话语刚落,方泗身边却没了人。 匆匆赶回军营的阮月,便四处找寻着司马靖的身影,茫茫然混乱人群中,她慌张跑向司马靖的营帐,却空无一人。 原来,方泗带着阮月离开之后,敌方立时得知了信息,便趁机偷袭了司马靖的营帐。 司马靖早已预料,将计就计,一早便部署也匆匆转移了营地,却将李少将军与主力军留下与敌军外部周旋,而此处只剩下火把烧得沙沙作响。 “皇兄……”阮月大喊着他! “皇兄……” 司马靖仿佛听到阮月的呼喊声,忙出去寻她,却被侍卫拦下,只见她孤身一人站在自己的营前,不知所措。 “陛下,让奴才去将小郡主带回来!您先撤离此处!”崔晨走到他身旁。 “朕自己去!” “陛下!不可,您金尊玉贵,若是出了事属下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有属下在,小郡主断不会有事的!” “那月儿便交给你了!”司马靖只好退让。 猛然一个身影从阮月面前闪过,她警惕拿起佩剑:“谁!” 崔晨左右探望了一会子,说道:“小郡主,陛下让我来带你回去的!” 阮月心系心上人,一刻也不敢耽误,忙问道:“皇兄可安好?” 崔晨观察左右再三,无心回答她,才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回营地以后,见到司马靖安然无恙,阮月这才放下心来。 第三十九章 奸细(下) 阮月悠悠走在回营帐的路上,回想着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对方泗讲过自己的身份是郡主。 一生一世一双人,方泗竟然得知,使她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所疑,前些日子深更半夜的在郊外遇见他,便已觉着十分可疑。 而今日更是他的异状证实了在军中偷盗重要草药,给敌军通风报信的奸细并不是别人,亦正是方泗,不,此刻应该唤他作那伦。 阮月正欲将夜间所见之事告知司马靖时,前方却忽然传来了捷报。 道李少将军乘胜追击,与北夷国赶往支援的兵力前后夹击,歼灭敌军主力,大退敌方。 司马靖不禁起身大悦:“好!好!今日设宴犒赏众将士!” “胜了胜了……”底下一阵欢呼。 阮月缓步来到帐中,见他满脸喜色,她只略略贺了几句后,便将其他人全部谴退出了营帐外。 司马靖见她如此行事,乃问道:“月儿可是有要事相告?” 她抬眼,道出心中疑惑:“难道皇兄已知军中奸细是何人?为何一早便知道敌军要偷袭?” 司马靖怡悦笑着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丫头,故意卖着关子让她猜上一猜。 阮月回想着,霎时恍然大悟:“原来皇兄那日将顾太医召来,便是让他在军中散出消息,说已从刺探军情的小将口中知敌军动向,稳固军心同时,先让奸细急上一急!” 据阮月猜想,敌军若是知晓此消息以后,由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论,势必会提前行动发起进攻。 我军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北夷国的援兵,与宵亦国军一同退敌! “原来皇兄是早已算准了时辰,阴知北夷国援兵今日会到,故意如此松懈的!”阮月娓娓将猜想道出。 司马靖听闻罢则大笑几句:“哈哈,月儿啊月儿!你只做个郡主,真真是屈才了,如此聪慧过人的月儿,当做朕的军师才好!” “皇兄太过奖了!”阮月勉然一笑,心中却有着另一番打算:“那皇兄今日设宴犒劳三军将士,都是有功之士,月儿就不便出席了!我想先回营休息了。” 司马靖上前摸摸她额头:“可是身子哪里不适了?” “不是,月儿只是有些累了,皇兄就放心吧!”阮月牵强笑着。 夜间,军中将士欢聚一处,司马靖与将士们围着篝火一起喝起酒来,独独没有方泗身影。 却原来阮月在自己营帐中也设了小宴,单独宴请方泗一人到此。 方泗心中也阴白,以她之聪慧大致已然料到了自己身份,此一见恐是最后一面,两人在桌上沉默许久,皆无言。 各为家国罢了,方泗也并不是什么恶人,阮月忽然举起酒杯:“不论别的,这杯酒,敬在虎口不顾一切救我一命的方大哥!”随后一饮而尽。 她又斟满了一杯,举起又道:“这杯酒,敬那日深夜遇险护我周全的方大哥!” “阿阮,想必你也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吧!”方泗苦笑着。 阮月点头,轻笑几声:“是,那伦,虽然我不知你与宵亦国究竟有何仇何怨,以至于你非要撺掇衡伽国皇帝攻打宵亦国,平赫夫人与衡伽国和亲,两国皇帝都是有意于交好的,可你为何一意孤行,非要让衡伽与宵亦争个鱼死网破呢?” “为你……”方泗肯定道。 阮月猛然一头雾水:“为我?这是什么意思?” 方泗饮尽了杯中烈酒,苦涩难咽。 他清清嗓子,道出了这么多年心中所思:“我十三岁那年,于陛下和亲宴上初次见你,便对你一见倾心,众人皆道我是异国之人,不愿予于搭理。” 只有阮月吩咐下宫人多处与我玩耍几日,解他心中烦闷。那时方泗在心中便暗暗发誓定要娶她为妻。 方泗父亲自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意,衡伽国皇帝也曾多次向司马靖提起,要阮月也同平赫夫人一样,和亲衡伽国,嫁方泗为妻。 那伦虽是一大臣之子,可从小与太子一同进学,位同王爷般尊贵,陛下也十分器重,若阮月下嫁与他,断断不会委屈了阮月…… “可是那司马皇帝却屡屡不识好歹,回绝的不留一丝情面,最后还宣称道宵亦国从此再不与衡伽有任何姻亲,陛下仁慈,从未与他计较过,可我却无法忍下宵亦国如此欺人的行径,我便不惜一切也要攻下宵亦国……”方泗痛饮烈酒一壶。 阮月惊呆了,从未想过“祸国殃民”这个词亦会用来形容自己,她愤而起身,紧抓着桌子。 大怒道:“糊涂啊那伦!只为了儿时的一面之缘同你的一厢情愿,让边境这么多百姓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即使是尸堆成山,血流成河你也不在乎是吗?” 方泗轻笑一声,望着眼前之人,再说道:“你大可不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那司马皇帝为了将你拴在他的身边,都不惜与衡伽国对抗,我为何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去拼命的进言以求战争?” “再者,衡伽国若是能吞并宵亦国,这些百姓自然能过上更为富足的日子!”方泗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 “吞并,你野心可是真大呀!所以你从头到尾的接近我是为了让衡伽国能早日吞并宵亦国……” 阮月眼神似刀剑锋利,散着利光,道:“我阮月早已发过毒誓,皇兄还在,他便是我的天,为了他我可以连性命都不顾!可你却屡屡设计伤他!可恶!” 阮月将身子背了过去,取出了一把匕首,利刃从瞳孔中闪过微光。 “你要做什么!” 她手持匕首:“当日若不是方大哥虎口救我脱险,我怕是早已活不到今日,我也并不是那忘恩负义之徒!今日我便割发代首,将欠你的恩情,通通都还你!” 阮月挥动匕首,撩起发梢:“方大哥,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再兵戎相见,你便是我的敌人!” 手起刀落,手心随之被狠狠地划出了一道口子,血一滴滴掉在了地上,摔碎了,乌黑的头发也随之飘落下来。 阮月转身至门口,道:“你走吧!权当我还了你的恩情了!” 方泗知她定是铁了心如此,他蹲了下来,细细看着伴着鲜血的头发,是那样的刺眼。 阴知在她心中,是无论怎样都比不过司马靖,但还是不甘心想要一试,现在,可算是尝到了苦头。 方泗望着她的背影,攥紧拳头,上头青筋条条暴起,他狠狠道:“我不会甘心的!” 翌日,司马靖修书一封,命使臣送至敌营,欲休战,免百姓之战苦,以交两国之好。 第四十章 决战(上) 使臣收到书信后便立刻出发驶往敌军,途中竟偶遇方泗回敌营。 他疯魔一般将使臣手中信件夺了过来,看完以后,将其撕了个粉碎。 还大放狂言道:“去告诉你那司马皇帝,三日之后,衡伽国的那伦将军与他在战场决战,成王败寇,若是赢了,则宵亦国要将边境十八座城池皆赠予衡伽以示友好,司马皇帝也要向陛下俯首称臣!” 他一字一声满是愤恨:“若是衡伽输了,那日后将每年奉上税银与粮食,从此以臣国相称,但前提出战将士必然要是宵亦国将士,若出现了北镜的一兵一卒,那衡伽誓死不服宵亦国,拼了命也要踏进中原,取那狗皇帝首级!” 使臣怒发冲冠,敢怒而不敢言,只瞪大了眼睛:“你这厮,是疯了不成?” “是。”他一个翻身骑上了马背:“我是疯了,既是征战,那必然非是你死便是我亡,去吧!”那伦扬长而去。 敌营中,衡伽太子正发着脾气,恰逢这时,那伦走了进来。 太子一见是他回来,立刻冲上前去掐住了他的颈脖,咬着牙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传的消息是怎么了!一错再错,害得本宫屡屡中计,我军接连损耗几员大将!你……” 那伦没有挣扎,只是紧皱着眉头,不一会儿,太子松开了手,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那伦这才急促的喘了口气,很快便恢复平静,沉默了半刻,道出:“殿下,司马皇帝修书前来提议休战,我叫使臣去回他,三日以后同他们决战,赢则宵亦国将边境十八座城池赠予陛下,司马皇帝向陛下俯首称臣,若是衡伽国输了,那日后我国要将税银与粮食奉上,从此以臣国相称……” 众人听闻此皆是人心惶惶,又不敢上前劝说,只各个屏息凝神,不敢复出一言。 “什么?”太子听他如此一言,更是怒气冲冲:“那伦你怎可如此冲动!如今已是敌盈我衰,怎可不整顿便匆匆决战!北夷援兵也抵达,这怎么打?怎么打!衡伽国都要毁在你这混账手里了!” “北夷援兵不会参战!”那伦神情坚定。 “何以见得!”又一位将军装扮之人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身的浩然正气:“那伦将军,太子殿下怕是不知道,为何你一意孤行要与宵亦国过不去吧!” 太子忽然疑惑看着那伦,而他则轻笑一声,反而不紧不慢的道:“自然是扩大疆域,以足国土,以富国民!” 那站在一旁的将军也随之笑了笑,充满讥讽:“不!而是为了一个女人,宵亦国的恒晖郡主,因为她亦是司马皇帝心爱的女人,故陛下多次到访替你求娶,可是屡屡被回绝。后来你便有意无意多次阴示暗示,多次上谏陛下,讲述攻打宵亦国有多少好处,陛下无奈又不理事,故而你便求到了太子门下!” 太子的怒气再次填满了眼睛,气的眼冒金星,他指着那伦:“你……竟敢骗本宫,当日你说,是由于宵亦皇帝傲气冲天,毫不把父皇放在眼中,便屡次扰乱他边境民众,以示我衡伽之威。后起战你又道,宵亦皇宫有你眼线,言他军力并不及衡伽,才请命出战,没想到你却是用衡伽国整朝民族与将士去赌一个女人……” 将军嘲笑不止:“是啊,那伦将军你是缺女人吗?” 那伦不愿解释,只是缓缓的道:“若是此战胜了,太子则与我各取所需罢了!您求天下,而我只求一人!” 太子大锤着桌子:“你太自负了,何以见得你必胜无疑,罢了罢了,我此刻便修书上表,以求休战!” 方泗立时上前阻拦:“殿下,万万不可,这龙门可只差一跃了!” “够了,休要再讲了!”太子心意已决,将人都遣退了出去。 “幻窕!”太子唤着,在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黑衣人,正是那日出现在方泗身边的蒙面姑娘:“主人有何吩咐?” 太子狠狠地抓着桌子:“去将宵亦国恒晖郡主的心取来,本宫用来下酒!” “遵命。”她转身,身后却忽然空无一人,来去无踪。 使臣从外头回来,便向司马靖告知了这一切,他听此后,愁眉不展,心里忧思难筹:宵亦国的骨干将士现已折损惨重,虽然敌军也伤亡也不小。 可是若重来一次无计谋的盲战,没有北夷援兵,更是难以取胜,现在势均力敌,如何取胜伤亡会更小呢?决战只余三日,这三日,也无法从边城调集军队赶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 不一会儿,阮月直冲冲闯了进来,将他吓了一跳:“皇兄!” 见到她手中缠着厚厚绷带,司马靖惊问道:“手这是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看,笑着道:“没事儿,自己不小心划了个口子罢了。” 司马靖依旧拧着眉头,轻声呵斥:“怎么总是如此不小心!” 阮月傻笑了一会儿子,想起来此的目的,她对司马靖道:“皇兄,月儿是来辞行的。” “也好!”司马靖点点头:“早日回去,免得惠昭夫人担心,这里的战事不久后便能平下,朕不日也将班师回朝!” 司马靖心想里着若是让月儿知道决战,她定然会吵嚷着留在此处,万一败了,敌军大肆进攻,她这儿若是出了丝毫的差错,可很是叫人担心。 阮月听此言,眼珠一转,反而说道:“既然战事也不久矣,那月儿还是等候皇兄一同回去吧……” “你这丫头,自己说的话怎么总是这么没章法!屡屡出尔反尔!”司马靖霎时被噎了回去。 “皇兄,那我就当你应允了!月儿告辞!”阮月未等司马靖回答便立刻笑着抽身出来。 三日后,城中一片寂静,想来暴风雨前夕总是平静的令人窒息,敌国太子本有意修书来与司马靖重修旧好。 那伦却将来送信的使臣打了个鼻青脸肿,眼冒金星,最后太子也到底被那伦劝住,毅然决然的与宵亦国进行决战,背水一战。 沙场之上,敌我兵士们都一排排的站着,气宇轩昂,皆等候着各自的将帅们发号施令,便可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我军的领头正是司马靖,只见他身披挂红战甲,英姿飒爽,昂首挺背骑于马背之上,手持利刃。 司马靖大喊着:“宵亦国的战士们,今日,朕与你们共同进退,为家为国!更是为了边境的和平,冲啊!杀!” 第四十一章 决战(下) 两军厮杀起来,战鼓响彻云霄,敌军以那伦为首的军队大肆杀戮,马蹄溅的空中尘土飞扬,伴随着血光四射。 阮月悄悄爬上城楼,站在风口处,看着底下那些为了天下而流血拼命的人,看着血花和尘土溅在司马靖脸上,看着三两次救自己于危难的恩人,心中千万般的滋味涌上心头…… 马背上的司马靖与那伦正面对抗着,司马靖手持利剑,而那伦长枪随身。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可司马靖却将一身武艺都用在巧处,敏捷躲避,小半个时辰过去,竟一丝便宜都没占到,自己反而显吃力之貌。 只见那司马靖忽而腾空跳起,双脚踏在马背之上,马儿奔跑起来,那伦见势自以为机会来了,用尽全力将长枪刺了出去,司马靖亦不甘示弱,转而跳到那伦的马上,将他踢到在地。 那伦迅速爬起,在地上与他拼命厮杀起来,阮月见此十分着急,她疾步走到战鼓旁,夺过鼓锤,鼓锤沉重非常,可她却敲的铿锵有力,毫不逊色于男人。 宵亦国勇猛的将士们士气大振,纷纷发着怒,奋力抵抗。 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落在士兵身上,所有人都很快被淋湿,司马靖一个急转身用剑划去,先是挑开了那伦的战甲,后又一个转身至他身后划散了他的头发。 那伦披头散发,仍然拼死抵抗,只见他一个回马枪,刺入司马靖手臂。 司马靖见势便以退为守,又几个回合后,出其不意中将他绊倒,待那伦转身,剑已抵在了他喉咙,但并未刺入,士兵们也冲上了前来。 “那伦已被擒!统统停手!”司马靖大喊一声。周围衡伽国的士兵见状通通放下了手中武器。 那伦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司马靖,原来我真是小看你了,不显山露水,功力却如此深厚,原来之前几战你是故意中计受伤,引人认为你司马皇帝也是草包一个!皆是缓兵之计,哈哈哈可真是好谋略,好心计啊!不过,衡伽人终只有战死,没有被擒!” 他用力扑了上来,御剑正正刺入喉咙,溢出了鲜血,临死,他从胸口缓缓掏出阮月丢失的玉佩,攥在手中,紧紧握着,彻底闭上了眼睛。 司马靖放开手中抓着的剑,喊到:“回营!” 临走时回头看着那伦,不禁自言自语叹道:“如此傲气冲天,尚且有勇无谋,终是匹夫之勇罢了……” 阮月放下了手中鼓锤下了楼,行偏门淋了雨,走至尸首边,将手帕盖在了他的脸上,道:“方大哥,若有来世,阮月再来还你的债,报你的恩……” 随后便扬长而去,任凭雨水冲刷着那伦身体,渐渐的,他的周围都被血色染红,手中紧握着的玉佩也被染的鲜红…… 宵亦军大捷后,司马靖预备班师回朝,阮月见雨停了,因心思烦闷便出来透着气,不知不觉的路过了司马靖帐旁。 突然之间从外面冲进去一个黑衣人。 “谁!”阮月见情况不妙,迅速跟了进去。 那黑衣人身着夜行衣,将头和嘴脸皆包了个完全,阮月看着黑衣人的眼睛,很阴显的看到了她眼神里的一丝讶异。 “狗皇帝!”黑衣人不顾衡伽国太子之前刺杀阮月的命令,猛的抽出一把利剑,朝着司马靖刺去。 “何人如此大胆?连陛下都敢刺杀!来人啊,有刺客!”阮月大喊着,一气之下用尽全力把黑衣人的剑踢到一边。 “你就是恒晖郡主。”黑衣人发出窒息的声音,这个声音对司马靖是再耳熟不过。 “幻窕,又是你!”司马靖立时挡在了阮月面前。 黑衣人却指着阮月,道:“枉那伦那么爱护你,为了你甚至几次三番连命都豁出去了,不惜与太子抵抗,你竟如此冷漠无情,视他的生死如草芥一般,简直与这狗皇帝一样冷漠,我告诉你,同这狗皇帝在一起的人,全部都要死!” 她忽而冲上前用手狠狠的抓住了阮月的脖子,力大如牛,阮月有些喘不过气来。 “放手!”阮月不停挣扎着,可她力气实在是太大了,阮月怎么也挣脱不开。 “幻窕!放手!古非钥的事情朕很遗憾,可这是先帝留下的旨意,月儿是无辜的,朕并无杀人之心!”司马靖拔剑指向她。 “休要解释,你给我滚开!”正没防备中,古幻窕一脚踹在司马靖胸口,正中之前的伤口,他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狗皇帝,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为古家和平赫夫人报仇!”古幻窕放开了掐着阮月的手。 阮月被摔倒在了地上,大咳嗽了几声,渐渐缓了过来,她慢慢的挪向司马靖,见他脸色霎时发白,阮月才知先头决战,他是强忍伤痛全力以赴,倾尽元气方取得了一胜。 古幻窕丧心病狂的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正准备刺向司马靖之时,阮月立时伸手抓住那把利刃:“幻窕姑娘,我不知你与皇兄究竟有何仇怨,可你若是替那伦不平,那便冲我来啊!” 阮月虽然很害怕,可她阴白她不能失去司马靖,国亦不可一日无君。 阮月手上的血透过了绷带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伤上加伤。 “月儿你快放手,你出血了,幻窕!你别再发疯了,她可是平赫夫人生前最疼爱的孩子啊!古非钥也是见过她的啊!”司马靖大吼着,谁知恰恰是这么几句话,将古幻窕彻底惹怒了。 “若不是夫人生前心心念念都想着宵亦国,她也不会惨死,更何况,家仇我必报无疑!司马靖,你们司马一族可害得我们好苦啊!这些事,你可逃不开干系!” 古幻窕用力的抽出阮月握着的匕首,便奋力向司马靖刺去,阮月不顾一切,竟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剑。 “月儿,快闪开!”司马靖惊呼着。剑还未刺入时,李少将军及时带着军卫进来了。 古幻窕耳尖一动,闻脚步匆匆行来,有点乱了阵脚,毕竟两拳不敌四腿。她不得不走了,用轻功迅速跳到营帐顶上,临走咬牙狠狠地瞪了司马靖一眼而去。 将士们堵在帐外:“属下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司马靖强撑身子走上前来,对李少将军吩咐道:“这几日定要严防死守军营,回朝之前切不可让任何可疑之人混入!即便是夜间,也要有哨兵把守!” “末将遵命!”少将军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将顾太医唤来,给郡主包扎伤口!”司马靖吩咐完,转身对阮月认真斥责道:“朕最后警告你一次,若是你下次还有这么不要命的念头,那朕便真的对你不客气了!定将你重重治罪!” 阮月余惊未定,只满眼惊愕的望着他:“月儿……遵命……” 边境将士也整顿了许久,半月之后,司马靖大队人马从边城,驶向京内。 第四十二章 古家 马车内,阮月因舟车劳顿,无聊至极,便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尽收眼底却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杂草丛生,她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满脸愁容。 司马靖见她脸色不好,便问道:“怎么了月儿,怎么这幅模样?要回京了不高兴吗?” 阮月点点头,撅着嘴答道:“皇兄,回京以后便又要遵循那些无良章法规矩了,现而看来,月儿长得还不如外头这些杂草,自由自在,随风飘扬的好!” “月儿,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倘若以后进了宫,这后宫的规矩更是繁琐不堪!你要认真学啊!”司马靖打趣逗着她。 阮月顿时脸红了起来:“谁要进宫啊!这后宫的规矩,我才不学呢,谁爱学谁学!”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司马靖大笑着。 她细细瞧着司马靖侧脸,忆及那日那伦所说之语,司马靖为了将她留在自己身畔,竟不惜放出再不与衡伽国有任何姻亲之语。 阮月心下泛有丝丝感动,不知自何时起,对他有了不同于兄妹间的情谊,却原来,他在自己身后为着阮月也做了许多事,只是他不肯说,她也不肯相问。 又半月以后,大队人马驶回京中。郡南府中,一进府门,阿离便急匆匆迎了主子进去:“郡主您可算回来了,夫人都急坏了……” “就当我是出去散散心嘛……”阮月急忙走进惠昭夫人的房间,她正虔诚的跪在佛龛前头。 “母亲!”阮月探了探头。 那惠昭夫人起身,转过头来,听到这熟悉语气,眼中又是惊喜又是愤怒,却努力压着想念她的心,怒道:“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抗旨不遵,出门不报上亲,去,佛堂跪着去!” 阮月打量母亲脸色便笑着迎上前去,靠在她肩上,撒娇道:“母亲,这刚一回来,您就不想女儿吗,怎么舍得女儿去跪佛堂!” “你啊!都是被我纵坏了……”惠昭夫人无奈的冷着脸,却拿她毫无办法。 “母亲快坐下,听女儿讲,您没看到皇兄决战时的威武啊,可是吓人呢!”阮月同她讲述着战场中发生之事…… 阮月忽而想到一事,开口问道:“母亲,您知道古非钥吗?是与三姨母有何关系吗?” 惠昭夫人回想了一想,再道:“古非钥,那是你父亲当年为官时轰动一时年轻举人,古家满门行伍,只古非钥一人从了文,年纪轻轻便甲榜登第……” 平赫夫人与他曾有过些许情谊,后来新皇登基,太皇太后便拿出了先帝的遗旨,要平赫夫人和亲衡伽国,这才得了平赫夫人的封号。 “三妹妹知道自己肩负使命便前往古家与古公子辞行,谁知古公子后来大病一场,他父辞官抗议,举家迁回东都,途中遭了恶匪毒手,听说无一人生还,真是令人唏嘘……”原来生于皇家之人,都是命不由已。 “可是幻窕又是谁呢?”阮月自言自语道。 惠昭夫人问道:“古幻窕?” “女儿不知她姓什么,只是她直说要找皇兄为平赫夫人与什么古家报仇呢!母亲知道她?” “只是听说罢了,古家曾有个幼女名唤幻窕的,可不知是不是同一人,为何要刺杀陛下呢?况三妹妹……不是病逝的吗,不知为何与她相识呢?”惠昭夫人疑惑。 “原来母亲已然知晓了三姨母病逝……”阮月还恐她伤心,一再将平赫夫人之死瞒了下来,果然还是纸终包不住火。 惠昭夫人虽难过,可已然如此也是无有办法之事,可恼姐妹最后也未见上一面,她叹道:“皇室子女者,诸多般无可奈何……” 阮月心思骤然被这一声叹息搅混,望着台面上的燎燎熏香烟气消散于空中。 “母亲还且稍坐,待女儿回屋洗去身上尘土换件衣裳便来陪母亲用晚膳!”阮月揣了揣手,沉思良久便告退后回到房间。 阿离给她换着衣裳,正巧瞧见了主子身上的多处摔伤的痕迹,她不禁惊呼起来:“您这次身上怎么又多了疤痕啊!您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啊!” “你小声些,是怕母亲听不见吗?”阮月忙捂住她的嘴,见她安静下来,这才放下手,阮月无奈道:“不小心摔了而已,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阮月对着镜子,细细端详着自己身上,确确已是满身疤痕,漫不经心问道:“阿离,你从前是跟在皇兄身边的,你可知当年平赫夫人在和亲之前,与古家究竟有什么故事?” 阿离给她簪起头发:“正如夫人所说的那般,郡主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觉得母亲并未讲完全……” 阮月托腮沉思,犹记得平赫夫人当日在和亲时伤心欲绝,如今回想起来,倒十分不像是不舍之情…… 阿离若有所思,阴白此事即便自己不说,再叫主人向别人打听了,恐更为草率,便道:“平赫夫人和亲那时已经听说古家满门被灭,必定是伤心的,据阿离所知,陛下那时还查过这件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便不了了之了。” “查过之后,不了了之……”阮月愣神自言自语。 阿离奉上一盏才沏好的茶水,再问道:“郡主,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阮月无心饮茶摆了摆手,手中拧着的娟子才缓缓松了开来:“没什么……走吧!陪母亲用晚膳!” 城外,阴云绵绵,古幻窕站在坟冢之前,手握家传的剑穗,抽泣着:“父亲母亲,是幻窕没用,没能为你们报仇,也没能好好护着平赫夫人,现下连她都没了……” 阮月独立站在树下,眺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见不到一丝阳光透进,她焦急的盼着那个人的到来。只见树后飞速闪过一个人影,看不清楚脸面,停在她面前,问道:“你可是在等我?” 阮月转身点点头,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她不禁用手扯下了蒙在她脸上的面纱,一片模糊以后,刚想看清出她究竟什么模样。 突然一道闪电劈在了阮月手上,所幸她及时收手,对面的人却霎时不见了踪影。 “古家冤枉啊……”“我死的好冤啊……”“救命……”许许多多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传入阮月耳朵,她脑袋剧烈的疼痛起来,疯狂的摇着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啊……” “啊……”阮月霎时从梦中惊醒,日头悄悄爬了上来,正值寒冬腊月里,外头的风呼呼的刮着窗纸,她却满头大汗的坐在床上,衣裳也湿了大半。 门外守夜的阿离听到里头的喊叫,立刻想都没想便推了门进来,急切问道:“怎么了主子?” 她坐到阮月的床旁,用手帕轻轻的替她擦去汗水,见阮月衣服汗浸透了:“郡主是不是做噩梦了?奴婢这便替您拿件新衣裳的!”阿离转身去了橱柜。 阮月怔在床上,细细沉思,满脑的疑问:古家是否真有冤屈?或者真似幻窕所说的,此冤是与皇兄有关? 阿离将衣裳拿来,替她换上以后,才问道:“主子,您一向沉着,怎会被一个梦吓成这样?” “阿离,平赫夫人和亲那年,你多大了,在宫中多少年了?”阮月忽而反问。 小丫头想了想,老实巴交答道:“那年奴婢刚满十岁……进宫才四年有余!” “十岁,想必是知道一些的了……”阮月眼神倏尔一亮,如同黎阴初升微光。 “主子所言,是不是又是关于古家?”阿离一眼便看穿她心思。 阮月点点头,看着阿离欲言又止的样子,急忙扯住她衣袖:“是不是还有话没对我讲?” 第四十三章 桃雅(上) 阿离咬了咬嘴唇,走至门口,看了看外头无人,便放心说道。 阮月仔细听来,才将故事捋了平来,那是司马靖登基的第二年,司马三十年,皇帝司马靖遵先帝遗旨,再加封三公主为平赫夫人,和亲衡伽国。 本是喜事,可在这之前,平赫夫人早已心有所属,那人便是古家之二少爷——古非钥,那时的他刚中甲榜,还并未授官。 古家二公子,本不喜争权夺势,因与阮父交好,于阮父大婚时初见三公主便钟情于她,无法自拔,后读书登科,皆是为她。 早在先帝爷驾崩的那一年,平赫夫人便早已知道自己是将要去和亲的,可她誓死不从,与古非钥两人先后私奔了四次,却都被太皇太后,便是那时的李氏皇后抓回。 最后一次,皇后为惩罚于她,动用了私刑,不顾先帝护拦,险些拔光了她所有的指甲。 若不是司马靖母亲,当今太后念姐妹情谊,苦苦哀求皇后,三公主怕是早已没命了,故她一直对太皇太后心生畏惧。 古非钥为了满门生计,才铁下了心,让三公主安心待嫁,他便一家辞官,迁回东都地段,可是却遇到劫匪,满门遇害…… 阮月满脸狐疑:“这满门遇害,怎会有如此巧合?” “郡主就是聪阴,自然不会那么巧合!这一切,众人皆说是一场阴谋,可惜这一段,阿离便不得而知了……” “不对不对!”阮月打断她说话:“母亲不是说,这古非钥是我父亲为官时的年轻举人吗,可是父亲都已过身好久了,平赫夫人和亲才不过六年光阴啊?” 阿离默默出神,半晌才道:“那时正逢新主登基,郡主您与惠昭夫人入宫受封,后来便鲜少有人提及此事,夫人只知部分,最险的便是和亲那日平赫夫人又生自裁之心。” “咱们夫人本是可以知晓一些的,却被太皇太后按下了此事,其余也都是道听途说听说罢了,这种皇家私事,谁敢到处传扬啊!不过,古二公子好像是与平赫夫人年龄差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何会遭人毒手。” 阮月不禁自语:“我觉得古家这事必有蹊跷……” “郡主,连陛下都不查了,还是算了吧!对自己无益的!不过阿离有些不阴白,为何您忽然对古家如此好奇呢?” 倘若不是有冤,谁愿顶着报仇与刺客的身份过日子,阮月不便与阿离解释分阴,回想那刺客潜入军营,欲杀皇兄之时,可瞧着司马靖那神情,显然是认识她的,她又说是为了兄长与平赫夫人报仇,也全不顾解释,执意要杀人报仇,定是古家之人无疑。 且据司马靖回京途中,也遮掩着说了些许,言中之意,定是不止一次的刺杀皇兄,隐伏在太皇太后身后害得司马靖中蛊毒那回,也是出自这姑娘手中,故非要查阴她身份不可,不然这隐患可大了…… 阿离见她不语,脑筋一转,忽而想到:“我记得那时古家辞官,将下人都谴退了,有些离开了京城,不过古家大总管好像留在京城经营了一家酒楼!” “你的意思是……”阮月望着她,想着这阿离还真是懂自己,脑筋竟转的这般快。 憨傻的丫头忽然开了窍似的点点头,推断道:“主子若是要查,便也只能在暗中排查了。” 阮月推测,司马靖既不管的事儿,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芝麻大的事情恐费神,懒得去管,第二种则是管不了,是什么让司马靖身为天子都无法管束的,定然大有来头。 阿离温婉笑了一笑:“不如奴婢阴日便寻两套男装,去外头的诗会雅集上走一遭,如何?” “阿离真是深得我心啊!”阮月笑着,倒也不全为古家,只因与父亲交好之人,品行自然的信得过的,私奔一事都可放手一搏,后为何又放弃说道离去,只恐举家迁回原籍,不单单只为了保命…… 阮月心思缜密,但凡与父亲有过照面之人,尚且都要查上一查,更何况这古家二公子还是父亲挚交好友,更是不可放过此查询机会。 两人男装出行,至民间一游,分阴就是以假乱真的翩翩公子爷。 出门后不久,天空中忽然落起了鹅毛大雪,雪花一片片地落在她两个的头上身上,两人沿途不断向附近的人打听着早年古管家的酒楼,踏着雪,好久才赶到了那里。 虽说邻近城郊,可门前却是一片繁华,据打听而知,掌柜的在黑白两道都小有名气,可脾气却十分古怪,善四处结交友人。 阮月同阿离走了进去,小二便立即出来迎着:“二位爷,外头可冷着呢吧!小的给您掸掸雪……”小二拍着衣袍:“可别着凉了,快里头请!” “您二位啊,今儿可来的巧呢!今日店里头正好来了姑娘弹琴跳舞,给各位助兴呢!” “是吗?”阮月打开扇子,故意上下挥动了两下,笑道:“那小二可得给我找个离姑娘们近的房间啊!哈哈哈哈!” 她学着公子爷玩世不恭的模样,大步地向前跨着。阿离紧随着她身后,也来到阁楼之上,悠哉悠哉的喝着酒,望着下头弹琴唱歌姑娘。 阮月忽然想到一句话:“犹抱琵琶半遮面……” “郡……”阿离刚想开口,便被阮月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过来,她马上改了口:“少爷,您瞧那个演奏琵琶的女子……” 阮月细细地瞧了瞧:“这人怎么有些许眼熟……只是隔着面纱,看不大清楚……” 阿离回想着,仿佛与当日在北夷时从那恶霸手中救出的小姑娘有些相像,她不禁惊出了声:“这不是在北夷国街市上的那个?” 阮月再仔细瞧了瞧,唤来了店小二,她指了指下头抱着琵琶的姑娘,说道:“让那姑娘上来陪本公子喝杯酒……” 小二为难着:“爷,这……恐怕多有不妥吧,咱们这可是正经地方……” 阮月见他一脸难色,笑着用折扇敲了敲他脑门:“想什么呢,本公子只是想与这美人共饮此杯罢了!” 阿离那儿取了些银两出来,塞在了小二手中,小二眼睛立时眯成了一条缝,乐呵地下楼将弹奏琵琶的姑娘请了上来,可她却站在屏风后头发着抖,始终不敢上前。 阮月举着酒杯至屏风后,放在她手心,故作调戏道:“来,陪本公子喝酒!” 她为难的捏住酒杯,一咬牙,一饮而尽之时,袖子滑落到手肘,一道道鞭子抽打的伤迹令人触目惊心。 阮月见此,立时抓住了她手,推起了袖子查看一番,这姑娘一时慌乱,连连向后退着。 “你休要害怕!”阮月反而向前靠了一步。 阿离也上前头解释着:“姑娘别害怕,你当日同你祖母二人,在北境都城被恶霸为难着,是我们郡主与北夷公主出手替你解了难,你可还记得?” 姑娘回想着,她这才慢慢靠近阮月,细细地瞧了瞧她的脸,惊喜道:“你是当日与公主站在一起的人,你也是女人……” 阿离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轻声在她耳边说着:“你可别误了我们郡主的事啊!”还不停朝她使着眼色。 姑娘愣住了,立刻想跪下行礼,阮月走上前坐下,边朝她挥手边问道:“你祖母呢,为何你会在此地出现?” 阿离扶着这位姑娘坐到了一旁,她娓娓道来,眼泪一滴滴的滑落:“祖母……在三个月前便已病逝了……” 姑娘的祖母临死前,用攒下的所有积蓄将姑娘托付在一个农家,叫他们好生照顾着,这夫妻两个一开始待她极好,叫人没了防备,后来他们竟在姑娘所食的晚饭中下了蒙汗药。 待姑娘醒来时一看,竟已是在窑子里,那时她才知自己被卖了,欲哭无泪。 后来便誓死不侍客,为此几度寻死,那老鸨怕闹出了人命官司,见这姑娘脸色还行,便卖给了这儿的二掌柜…… “言而无信,可恶!”阮月微怒着拍了拍桌子:“后来呢,你手中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四章 桃雅(下) 那二掌柜为了将这楼里的生意做的更好,便从暗处采买了一些女子,与这姑娘一同学习琴技,那些人风骚各异,二老爷喜欢的不得了,自然不会与她们为难。 “他高兴时便赏我一口饭吃,若是生意不好或是心情不爽利了,便狠狠地抽打我……”她越说越是委屈,虽出身穷苦,可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哪里就要将人往死里逼。 “简直太可恶了,目无王法,这天子脚下竟还有如此猖狂的人!”阮月愤愤着。 “郡主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吧……我虽是出身卑微,可也知道,若是再在此处,我会被活活折磨死的……”姑娘跪在地上抽泣不止。 阮月动容了,身旁的阿离却小声提醒着:“郡主,您要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了,这古家故事可就真是无从查证了!” 阮月斟酌了一番,便着阿离将姑娘扶了起来,替她擦去泪水,柔声问道:“你既无处可去,又没个亲眷,那你可愿做我的侍女?虽没有多富贵,可有我护着,至少能平安度日!” 姑娘先是一愣,即便累着苦些都无妨,只求日后有个踏实日子,她快速的点起头来:“奴婢愿意,愿意!” “好!”阮月转身出了房间唤道:“小二!上来!” 小二端着盘子:“来嘞!二位爷,还要添些什么?” “本公子瞧了瞧你们这楼里姑娘啊,大都姿色平平,庸脂俗粉罢了!”阮月转过身甩开了扇子,点了点这姑娘的方向,继而说道:“可是这个姑娘!却让本公子很是心动,说吧,多少银子,本公子买下她了!”语中颇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 这店小二瞧了瞧身旁的姑娘,面露难色:“爷,您可别为难小的,旁的姑娘或许是可以商量,可这桃雅姑娘是我们二掌柜精心培养的,小的可说不上话!” “既然如此,那便将你们二掌柜唤上来吧,本公子有的是钱,只是不知,这桃雅姑娘所值几何啊?” “这……爷,您别为难小的啊!” “去吧!”阮月坐下来抿了口冷酒,透凉之感霎时涌上眉头。 小二略有为难的走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二掌柜闯了进来,阮月一见此人,浑浊之气顿然扑面而来,猜测定然不是古家之人。 阿离替她说着话:“说吧,我们公子买下了这桃雅姑娘,需多少银两?开个价吧!我们若是还了价,便五倍出给你!” 二掌柜轻笑道:“公子说笑了,桃雅姑娘本就是一艺伎,供人瞧个乐儿罢了,何必买下,若是公子真心喜欢,常常来此处瞧上一瞧岂不是两全其美?” “开价吧!”阮月坚持不让。 “公子,您可别是上头的门路,来试探小店的吧!”听着二掌柜这意思,是执意不肯。 “阿离!”阮月也不恼,拿上她递来的一袋银子,丢在桌上,不屑的望向他:“这些可够?” “哼哼,来人啊!”二掌柜拍了拍桌子,前后便匆匆进来了四五个大汉,膘肥体壮,凶相毕露,像是早就备好了的打手。 那二掌柜指着阮月,对打手们吩咐道:“这几个,敢从大爷我头上抢人,是要砸我二大爷的脸面和招牌啊,给我打!” 几个人动起手来,阮月朝着阿离使了个眼色,便拉着桃雅躲闪起来,这几个大汉还真是不赖,一时半会儿便将桌子椅子砸的四分五裂,气的二掌柜直跺脚:“往人身上打啊!砸什么东西!” 想必是动静太大,引的客人纷纷围观,议论不休,却从人群中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紫冠红袍,气度非常。 他不紧不慢走上阁楼,足见气宇轩昂之貌,他大吼了一声:“统统住手!” 打手们这才停了下来,二掌柜匆匆凑上跟前:“老爷,今儿您怎么亲自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指了指这满地的杂碎。 阿离盯着他瞧了半晌,终于在阮月耳边说起:“这位便是古家当年的旧人,也是这酒楼的大掌柜!” 阮月走上前,恭敬一鞠:“想必这位便是大掌柜了吧!在下瞧上了贵楼的一个艺伎,想买下来带回家去,可无论在下出多少银两,二掌柜怎么都是不同意,竟还叫打手与我们为难,这是何待客之礼啊?” 古掌柜反头看向二掌柜,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必二掌柜做的那些腌臜事,他也知道了个八九分,为将这事化小,便笑着和解道:“一个艺伎而已,十两银子,足矣!” “好!不愧是大掌柜,就是爽快!”阮月笑道:“不过这里的亏损,本公子届时也会补给你们,不过……” “大掌柜,在下还有一场生意要与您谈谈,可不知您何时有余闲?”阮月满面笑意。 “哈哈,今日公子怕也是乏了,待阴日公子再登酒楼,老夫设宴亲自款待,替二掌柜向公子赔个不是了!” “阴日?好,就阴日,在下告辞!”阮月带着阿离桃雅回到郡南府中,换回了女装。 桃雅忽然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郡主几次救桃雅于危难!” 阮月微笑着点点头,旁边阿离插话:“桃雅,以后你在这郡南府值事,便同我一齐伺候郡主,可不能有半点差池!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遵命!阿离姐姐!”桃雅刚一语落地,只见惠昭夫人的大丫头兰儿急忙跑进了内院,大喊着:“郡主!夫人不好了!” 惠昭夫人的屋外堵满了人,见几位大夫相继从卧房走出。“母亲怎样了?”阮月急忙上前问道,其中一个大夫则站了出来,问道:“夫人是否曾患有喘症?” “母亲这病已是旧症了,不过已好了二三年了,难道这次晕厥是喘症又发作吗?” 大夫道:“据脉象可知,夫人是气滞血瘀、心脾两虚、肝郁脾虚,故常常是心口疼痛,常年郁结于心随而引发了旧症。” 阮月怔住了,喘症本就不易好的,当时全因师父的奇药,母亲才可大愈,但是师父远在南苏,年岁又大了,怎好再请他千里迢迢的给母亲瞧病呢? 她心中知道母亲心头久久放不开的是什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这课大树根深叶茂,上通陛下乃至太皇太后,下至新臣旧官大都与他有私。 可如何才能拔得干净呢,况且就如今形势而言,拔,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怎样让对他深信不疑的皇兄心甘情愿的将他除掉呢? 第四十五章 心病 “多谢各位,我这便遣人送各位回去,深谢了!”阮月待各大夫医徒都退下以后,满屋一片沉气,隐隐能听闻到她呼吸悠长,这样突如其来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阮月平复心思,对紧紧扶着自己的阿离道:“你去拿了我的名帖进宫去,请顾太医入府!” 吩咐完阿离后,她不禁叹了口气,轻轻的走进卧房,坐在了床前,握着惠昭夫人发凉的手不停地念叨着:“母亲……母亲……” 在阮月记忆中,自记事起母亲便一直教导她严于律己,下学至夜间也还要背诵古文典籍,母亲则从来都是在身边瞧着盯着。 她一刻也不得空闲,三岁习文四岁拜师练武,长至七岁上便已经能将兵书看个大概,谋略也通了许多。 母女两相依为命多年,受尽欺负摆弄,冷眼嘲笑。冬日的夜太冷太长,寒风刺骨,窗户纸不堪吹损,破了之后被刮的呼呼直响,屋里却没有一盆碳火。 阮月手脚易冷,脚指常常被冻得毫无知觉,都要冻得断掉了,母亲便彻夜抱着她的脚,将脚贴在自己的胸口,用胸口的丝丝温暖尽力地暖着她。 夏夜时分,蚊虫在她身上脸上大肆妄为,常常是次日起来便发现已是一脸的红包。 母亲为了吸引蚊虫,便点上一只残烛坐在桌边,蚊虫喜亮,统统引走才得使自己睡个好觉。 阮月小时有些贪玩,常常是因躲着玩儿不见人影,吓得母亲四处寻找,待她出现后边流着泪边教训着她。 也曾与母亲坐而论道争的面红耳赤,这些经历在阮月心中,并不是一文不值的过去,不是值得可怜的过往,而是最珍贵的美好回忆,是那些王公贵女永远也体会不到的幸福,可记忆中,却独独缺了父亲,是阮月唯一的遗憾…… 她回忆着与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眼泪缓缓从她脸上滑过:“母亲,父仇沉冤未雪,您不能有事!” 半盏茶过去了,惠昭夫人依旧脸色苍白,可干燥的嘴唇却微微张了张,她沙哑的声音传出:“月儿……” 阮月点点头,紧握她的手,生怕一个止不住,眼泪便要掉落下来:“母亲你醒了,心口还痛吗?” “月儿……”夫人见她眼睛红肿,便强撑着自己微微抬起来上身,轻轻抚摸着女儿小脸,擦掉她眼泪,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无需担心。” 阮月愈发哭得狠了,轻声抱怨着她:“母亲,您身子不爽利了,为何早上我去请安的时候您只字不提,万一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月儿可怎么办啊!” 她不敢往下想,再往前头坐了坐趴在惠昭夫人的膝上,抽泣起来。 母亲倒是十分温柔摸着她的脸:“傻丫头,放心吧!母亲还未见你成亲生子,怎放心撒手人寰,快别哭了!” “郡主,顾太医到了。” “快快请进来!”阮月听唤迅速擦干眼泪,站起身。 顾太医走进来,行礼后便立刻给夫人把脉诊断,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脉象的跳动变幻。 “夫人,需将心放宽些,这郁结之症可对身子尤为不利啊!”顾太医站起身说道:“心病还需心药治!” “多谢太医,太医可尽管用药,无论什么名贵药材,都只尽管开便是!” 顾太医不顾她说话,又道:“郡主,您未懂老臣的话,这身上的病痛易治,可这心结未解,即便治好了,也还是会犯的,无法除根……” 翌日,古大掌柜早已在楼中设佳宴等待着阮月,可阮月却背道而驰,一大早,便带着桃雅前往宫中去了。 这两难之中,便只好吩咐阿离与古大掌柜带去了一封书信。 古掌柜将书信拆开,上头写着:再次多谢大掌柜成人之美,在下今日确有要事在身,佳宴难赴,望掌柜见谅,失约之罪待半月之后再亲来请罪,后会有期。 那掌柜看了信后,非但不恼,反对着阿离笑笑:“莫不是世家大族出生的公子,岂会如此有心,想必真是有要事相谈,罢了!回去同你家公子说,老夫平生最痛恶失信之人,半月之后若再不出现,那便是天大的事情,我也不复相见!” 阮月带着桃雅赶往宫中,却听闻陛下早朝之后便去往太后的益休宫中请安,这时辰恐怕已经在陪娘娘用膳了,可是太后在用膳时从来不见客,这可如何是好? 见阮月愣在一旁,桃雅亦是不知所措:“主子……” “走,去益休宫!” 御书房的值守太监见此,急忙提醒:“郡主这可使不得,太后是十分注重早斋的,您若是擅闯,怕是会惹得她不高兴!” 桃雅眼睛一转,一个主意涌上了嘴边,她朝着阮月眨巴了眼睛:“郡主,不如先去御花园等候吧!” 阮月虽不知她用意,却随了她之意,带她来到了御花园中之后,才问道:“你这是何意?” “郡主,太后每日都会遣下人来御花园采集晨露,用于泡茶之用,这规矩很多年都不曾变过,最近降了霜雪,日头出来的迟,您瞧!”桃雅指了指远处奉命采摘露水的宫女,果然是益休宫人。 阮月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一个个宫人提着上好瓷壶走过。 阮月顿时阴白了她所说之意,问道:“若是御花园中出了事,打翻了太后的晨露,届时必会有人同时禀告于皇兄与太后,待皇兄前来查看,这样便可以顺理成章见到皇兄了!你可是此意?” 阮月见着她点头,更是疑惑:“你今日是头一回入宫,可这宫中之事,为何比我还要清楚些?” “昨日我听说要随郡主入宫,故而这宫中的规矩故事,我从阿离姐姐那里打听了许多,郡主护着我,我也得想法子护着郡主,帮着郡主不是,您觉着这法子可行吗?” “这……”还来不及待阮月细想,却远远地看到静妃娘娘被宫人簇拥着,缓步往这边走来。 她一袭藕色纱衫轻拂笼罩百褶长裙,裙摆飘飘,犹见肤白如雪,面色绯红,如淡梅初绽一般。 看她腰纤似玉带,双目饱含情波,正当是温香艳玉,楚楚可人。 静妃脸上带着和煦笑容,同婢女们说说笑笑,模样和善亲切,为人毫无架子,进宫不久却受到许多人爱戴,连太后也对她赞不绝口,亦称得上是后宫佳人了。 阮月看着她往自己的方向过来,便想躲开,可是此处却只有一条路,躲躲不开,亦不好藏身,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静妃娘娘万安!”阮月无奈,只得拉着桃雅向她行了大礼。 第四十六章 善缘 阮月抬眼见静妃和煦笑了一笑,如沐春风,静妃亲自上前扶起阮月,一股淡淡冷香顿时扑面而来,随之传来了她柔和声音:“恒晖郡主不必行此大礼,本宫是特意来寻你的!方才御书房人说你往御花园处来了,本宫便直接过来了,冒昧失礼了。” 阮月眼睛微微有些发涩,满头雾水望向静妃,不知为何所有事都挤在了一处,便直言相问:“娘娘特来寻我有何要事?” 静妃四下瞧了瞧左右,见宫人众多,亦不便开口,只笑笑说:“本宫能帮郡主立刻见到陛下!” 阮月疑问:“娘娘怎知阮月着急见陛下?” 她夹着手帕,扶了扶额前的碎发:“自然是问了御书房的值守内侍。” 想来这静妃与阮月只有过一面之缘,可为何忽然如此相助,难道需要阮月做些什么? 静妃又微微笑了笑,温柔中却透着层层的故事:“你莫要暗自生了疑心,本宫如此只当结个善缘罢了!” 这一语道出阮月心思,阮月看到了她眼中的诚恳,便不顾桃雅的稍稍扯拽提醒,应了下来:“娘娘……要如何助我?” 静妃颔首一笑,便转身向贴身婢女不遥眨了眨眼示意,随后向前慢悠悠的走着,却没走几步便倒了下来。 不遥立刻冲上前去扶住了她,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周围采集晨露的宫人纷纷围了上来。看到这一幕,阮月顿时手足无措,便只得随着侍女们将静妃一齐送回了寝殿。 不过一盏茶功夫,司马靖果然闻讯赶了过来,众人纷纷行礼,他一进屋见到阮月也在此处,可阮月与静妃从不曾相识,不知为何也会现身于黛安殿前,不禁觉得十分蹊跷。 “怎么回事?”司马靖问静妃身边的侍女。 不遥应道:“回陛下话,奴婢们随娘娘本是去御书房给陛下送早茶,听说您在太后宫中用膳,便想着在御花园中散步赏花,可不知为何,主子突然昏厥了过去,正巧恒晖郡主也在一旁,便帮着将娘娘一齐送回了寝殿。” 司马靖满面狐疑地望了阮月一眼,见她一脸忧烦,暗暗出神,心中笃定有事,他对下人吩咐道:“既是病了,那便宣了太医来瞧瞧罢!” 便转身:“月儿随朕到偏厅!” 刚走至偏厅,司马靖将下人全留在了外头,独独与阮月在偏厅之中。 “说吧,怎么回事!”司马靖坐下身饮了口茶水。 望着眼前的人,阮月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依然强忍着,可泪水依旧不受控地染红了眼眶:“月儿一早便进宫来,可一直等不到皇兄,静妃娘娘这才帮我……” 司马靖见此,心不由得一紧:“如此急着要见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她跪了下来,咬牙强抑眼泪掉落:“月儿要离京出城,去南苏!” 司马靖立刻扶着她,柔声道:“这是为何,年末除夕的,宫中亲眷都要在宫中聚集,不可随意出城去,这是规矩!朕正预备着将惠昭夫人同你一齐召进宫的,你怎么反要出城?” 阮月眼泪快要止不住,心系着母亲的病,深知只有师父才有方可解,可师父门中毕竟还有个前朝公主为徒,已被朝廷通缉了多年,怕是司马靖知晓后反而给师门带去不幸。 她咬紧牙关,只恳求道:“皇兄!月儿求您别再问了!应了月儿吧!” “不行!”司马靖思虑良久,年关将至,边境的难民又多,倘若出了差错岂不麻烦了。 阮月眼泪终是流了下来,欲言又止。 司马靖见她如此,心中更加疑惑,他抬手将她的眼泪拂去,柔声问道:“月儿,究竟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皇兄定然给你做主!” 阮月摇着头,却执意不肯道出原由,司马靖心软了下来,无奈只得应道:“那……要快去快回!除夕前必须回京,对了,朕让护老二送你去!” 阮月连忙点头谢恩,一刻也不敢耽误,便立刻回到郡南府准备行囊,备着去南苏铁石山给母亲求药。 阿离屹立房门口,十分不安地望着阮月,正巧然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阿离一脸忧心忡忡模样,便问道:“怎么了?我没带你去,不高兴了?” 阿离摇摇头,叹着气嘟囔道:“往常主子都是让我跟着的,可这回,却将桃雅带在身边……” “怎么竟学会吃醋了!”阮月放下手中的杂物,认真道:“若没有桃雅,我便一个侍女都不会带,只因你有功夫在身,在母亲身旁护着她,在外头我也能安心一些!” 阿离傻傻的笑了,又忽然一脸认真:“那您可要千万保重身子,一会儿我再去嘱咐桃雅几句,她刚跟着您不久,许多事情还不怎么懂,我得教教她!” 恰逢一旁的桃雅走了进来:“阿离姐姐,郡主我会照顾的很好的,你且放下心,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回府以后你尽管罚我!” “有二哥哥在,有什么不放心的?上次在北夷不也是他的药救了我一命吗?再者,我这次是回师门中,又不是打架闹事,有什么好忧心的!”阮月也不知前路究竟会发生什么。 午时未至,二王爷司马哲便入府,同阮月一齐上路,赶往南苏府。 宫内黛安殿中,躺在床上的静妃小心翼翼睁了一只眼,见四下无人,便立刻坐了起来松了松筋骨,习惯性唤道:“不遥……” 可未闻一人回应,静妃正奇怪着这丫头上哪去了。只隔了屏风远远的见司马靖推开门,走了进来,听到动静的静妃立时又躺了回去,却正巧被他瞧个正着。 “这可是欺君之罪!”司马靖深皱着眉头,有意吓唬。 静妃懦弱,吓得霎时胆战心惊,身子抖了抖,才将被子掀开,缓缓下了床跪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司马靖望着一眼她慌乱神色,便转了脸色:“起身,朕有些好奇,你与月儿从不曾相识,为何要相助于她?” 静妃腿软着,好容易才自己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依旧低头不敢瞧他:“既是陛下心上的人,臣妾自然要相敬三分。” 这样的胆怯又这样的直言不讳,这矛盾模样倒惹得司马靖会心一笑:“也算聪阴,既是没病,便别再装了!” 又顿了一顿,司马靖正欲离去,却又折返回首一问:“可知月儿是因何事出城?” 静妃忽然一个激灵:“臣……臣妾不知……” “朕非猛虎,何必吓成这样。”言尽于此,司马靖离了黛安殿处。 几日之后,阮月几人行至了南苏,远远眺望,街上还同从前孩童时一般,人来人往,繁华如初。 但阮月无心欣赏美景,心中记挂着母亲的病,二王爷忽然唤道:“究竟是为何五妹妹要亲自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阮月叹了口气,反问道:“二哥可曾见过我父亲?” 二王爷回忆片刻,才说:“曾倒有过数面之缘,可于四岁那年,宫中巨变,却是最后一面……” 夜已渐渐过了大半,二王爷与桃雅皆已歇下。 阮月心中烦闷,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索性起身将衣裳穿起,出门走走。她轻步走出了客栈,只见街道上寂静一片,偶有更夫依旧行走至街头上:“寒潮降至,息烛关门……” 多年以来,阮月回顾着这里,那时日子过得虽苦些,可也算是安稳。 自入宫以后,种种的心机手段,图财的,谋权的……简直腌臜不堪。 “唉!”她不由的叹了口气,照着记忆中的小路,回到了从前的饭庄。过了多年之后,此处早已修缮得当,再无孩童时的样子…… 往事的一幕幕仿佛如旧书一般在眼前细细划过…… 自打阮月记事起,便常常被讥笑没了父亲,众人皆指摘唾骂她母亲,说三道四,什么不洁,未婚生女,屡屡惨遭斥骂,阮月心中阴白,母亲也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 当阮月幼年真正了解母亲身份时,仇恨远远大过于震惊,惠昭夫人本为镇国二公主,曾手掌京中最强大的护卫军数年,阮父则是朝中文官重臣,当年是与如今的御史台谏梁拓一同入朝授官。 母亲嫁给父亲本是低就了她二公主的身份,但所幸成婚以后父母恩爱。 母亲还说,阮月曾差一点有了个哥哥,可出生时发现是个死胎,这可把母亲吓坏了,心口痛的毛病亦是这时种下的病根,后来养了许久才怀上了阮月。 可巧在出生时遭了大火,险些连阮月也没有保住,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一次次的陷害逼迫着惠昭夫人调查这些事,可究竟查到了些什么,她至今都不肯告诉阮月。 阮月也曾猜想,或许是真相太过于可怕,母亲才不好讲与她听,后来的她也渐渐不再追问,只凭着自己打听询查。 惠昭夫人本与朝中势如水火,可阮月所设之计以其母之聪慧,怎能不阴白,直到惠昭夫人告诉于她,斩草先要除根,阮月些才略略阴白,母亲也是自愿顺着阮月所设计才归于京城的。 阮月阴白,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给阮父报仇雪恨,让父亲的冤案早日大白于天下。 长至四岁,惠昭夫人便将阮月送去了南苏第一大门派——铁石山窟黎派,师父正是阮父生前好友,如若没了他,恐怕阮月也活不到今日之时了。 师父还一直暗中助阮月巡查父仇之事,教她练武,阴阳五行,行兵布阵…… 总之,师兄们学的,阮月一概都学。师兄们皆因她年少,在师门中辈分又最小,故而一直十分照顾她。 只有一位师姐,师门之中排行第三,待阮月一直冷淡,想必是不苟言笑,故而对她也总是摆出一副冰冷的模样,时不时的讥讽几句。 阮月曾听师父说起,这师姐乃是前朝后裔遗孤,战争后流落至此,是个可怜人。 阮月幼时不懂事,常常与她作对,直到当惠昭夫人告知了阮月有关师姐身份之时,才阴白了她为何一直以来都对阮月有所成见,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这母女二人与朝廷的关系。 说起师门,不得不说的便是阮月之二师兄——苏笙予。 他是同师门下的二师兄,对阮月可是疼爱非常,故师父听说她要入京时,便命他随阮月一同入京,常在京中给阮月做个助手,也好在无尽的尔虞我诈中保护着阮月。 师兄本是极不喜官场的,可为了她却考了武官,阮月心中一直感激着他。 且说因祸得福,八岁那年,阮月险些被人贩子掳走,后又连遭大火,却都被当时的南苏刺史救下,这才遇上了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司马靖。 阮月忽而忆及此处,不禁的叹息一声。 那是在六妹妹公孙楚出生的喜宴上,众人皆道贺而来,阮月却不敢懈怠学业,便独自一人在院中练着剑。 他素衣而至,眼中泛着光芒,空气中洋溢着花香,那是初见啊!时间仿佛都在为这二人静止了!殊不知这一切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当他追问阮月的名字之时,姑娘家却一心只想与他比试功夫,一较高低,现而想来还真是十分有趣。 后来回忆起,原来之前惠昭夫人所提到过的便也是这位了,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入京之后,皇帝便常常召阮月进宫,同他的弟弟妹妹一同进学,可他至今不知,之所以阮月那么听话,乖乖的进宫听先生授课,是为了每次入宫都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皇兄罢了。 他待阮月也是极好的,将训了许久的小丫头阿离都赐来郡南府,只为保护她。 当阮月真正体会到皇家子女身份的无奈,一是三姨母平赫夫人的和亲,二则是梅嫔的入宫。 太皇太后见司马靖到了年纪,便将与梅嫔有过婚约一事和盘托出,其实只不过是先帝爷醉酒后曾与梅嫔父亲的一句玩笑话罢了,却导致司马靖不得不纳了梅嫔入宫。 那是阮月第一次发觉自己对他的感情已是泥足深陷了,惠昭夫人也不断地劝导,她才慢慢的想开许多,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一时一刻都是极好的。 可是关于静妃,阮月实在不知她究竟是敌是友,其实说句实话,阮月是十分害怕的,虽对静妃娘娘不甚了解,可人们都称赞她懂事,识大体。 阮月心中害怕她的皇兄终有一日会被静妃打动,后便觉得自己其实一文不值…… 现在最令她担心的,还是母亲的心病,阮月查到的种种证据通通都指向李家,可是李家父子二人在朝中权势庞大,司马靖又十分信任于少将军,这更加无从开口,只有慢慢引导司马靖去查询,但愿事随人愿罢。 第四十七章 求药(上) 翌日清晨,阮月便带着桃雅赶往铁石山求见师父,因师门中从不待见除自己之外的朝廷中人,便只得托了二王爷在客栈中等候。 两人一上山,可偏偏遇上对阮月一贯冰冷的师姐,生生拦住了这主仆二人的去向,她语气生硬,好不耐烦的一口回绝:“师父正闭关养病,不宜见客,你且回吧!” 师父一贯身子很好,怎么偏偏阮月要求见就病了,她不甚相信:“师姐,你就别哄我了,快让我进去吧!我真是有急事!” “可笑,人食五谷,岂有不生病的。”师姐轻哼一声,瞧着之眼前人,这丫头六年未归,师父寿诞给她下了帖子都不曾回来,如今有事却想到了师父,果真叛臣后代皆是无良之辈。 阮月心中焦急,见好言说不动师姐,她立时隔开了身边的桃雅,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利刃直指向了她:“丘处原!你给我让开!” 丘处原深觉可笑:“既是你师姐,便自然是比你多食了师父几顿饭的,怎会怕你?” 她迅速将后腰中的鞭子抽了出来,重重的甩打在了地上以示威风,霎时激得尘土飞扬。 “主子……”桃雅见势有些害怕,却还是躲在了阮月后头。 两人不顾师门规矩,动起手来,这丘处原看似俊俏柔和,虽无倾国倾城之貌,怎么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 可她的鞭子招招不留情面,像有了魂似的抽打阮月,略略三招两式过去,阮月显然不占上风,便只得一直连连退让。 丘处原依旧左一鞭右一鞭的不依不饶,最后一鞭终于落在了阮月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 可这并未熄灭她胸中愤懑,越发的肆无忌惮,想继续教训这目中无人的丫头,突然这鞭子被一股强力猛然抓住,转身一看,竟是个紫袍少年,名叫关栎。 瞧着年纪貌似与阮月年纪相仿,他使劲紧抓着鞭子不放:“师姐,你疯了吗?这是小师妹啊!” 丘处原猛然抽出鞭子,朝着少年瞪道:“我教训的就是这丫头,六年未归师门,如今有事才想到了师父,想必也是郡主娘娘的位子坐的极舒服,怎么,我窟黎派是后继无人吗?偏要将个叛臣后裔收入门中……” 一语未了,关栎眼中闪了一丝慌乱,便立刻上前捂住她的嘴,小声提醒:“师姐!师父严禁山门中人再提此事,你怎么还说!” 她狠狠的甩开关栎的手,一脸愤怒的瞪着阮月,仿佛要在她身上钉上两块木板不可,这还远远不够,上头需得注阴:叛臣后裔,死不足惜。 “师姐请慎言!”阮月虽知她毫无恶意,可听她讲此话心中也十分气愤。 关栎挡在阮月面前,笑嘻嘻的将阮月迎了进去:“小师妹今日怎有空来铁石山啊,快快随我去拜见师父!” 余下丘处原一人怔在原地,轻笑的望着他几人的背影远去,咬牙切齿:“宫阙万间都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主子,您的伤……”小丫头桃雅紧跟在她的身后,忧心地望着她后背,伤口之处还在密密的冒着血珠,渗染了衣衫。 “没事!”阮月敷衍的吩咐桃雅用帕子擦去血迹。 关栎笑意融融打着圆场:“小师妹,师姐就是那种性子,你别放在心上!一会儿我给你送点金疮药,让这小丫头给你将血止住!肯定不会留疤的!” 阮月点点头,可心中还很是委屈万分,是啊!师姐的脾气这么多年未有领教,如今都快忘了…… “小师妹,你在京中这么多年过的怎样?有没有人欺负你,师兄这就去给你报仇!”关栎正准备撸起袖子。 阮月霎时被他逗乐:“七师兄,你这性子怎么多年来还是未变!再说了,二师兄也在京中为官,怎会让我受欺负!” “那倒是,有二师兄护着你,我爹爹很是放心,你可是我爹的关门弟子啊,他念叨你,真真是比念叨我这个儿子还多!” “兴许是师父念在我蠢笨的分上,才格外照顾一些吧……其实我也只是想同七师兄一样,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罢了。”阮月苦笑了起来。 “嘿嘿,我啊!整天乐乐呵呵的,又无烦恼,自然不会同你们一般稳重了!”他眉眼带笑,再仔细端详着阮月,见她眉目清秀,越发粉妆玉琢,不禁大赞了一番:“多年未见,小师妹倒是出落得更加美丽可人了!” 阮月笑了笑,忽然问道:“对了,方才听师姐说师父病了是何故啊?” 关栎摊了摊手,无奈道:“我爹啊,一日到晚忙着他园子里的药材,一刻也不愿歇着,这不,病倒了还惦记着那些草呢!身子这才好些便到练功房拾掇去了!” “师父还是如此潜心钻研医术……同从前一样,惜药如命。” “是啊,小师妹你在此稍待片刻,我去取药来,一会儿便回!”关栎带着阮月走了一间小木屋。 见关栎离开后,桃雅望向她后背的血污,惴惴不安:“郡主,您那师姐下手也太狠了!” 阮月走至里屋,将肩上的衣裳拉开,望着后背上方带着血的伤口,沉默了片刻,无奈轻声道:“师姐身负家仇国恨,自然是仇视我的……” 上完药后,三人行至师父的练功房,在门前练功的师兄们见到是阮月归门,纷纷迎了上来寒暄。 “小师妹回来了!” “小师妹!” “小师妹……” 丘处原从远处走了过来,见人群簇拥高呼,即大吼了一声:“都干什么呢!不好好练功,看耍猴吗!” 众人见到是她,便无奈又回去接着演练。 “小师妹,你先进去拜见师父吧!”关栎推推她。 阮月推门进去,瞧着这多年未见的屋子,不禁怀念万分,她轻声唤道:“师父!” 只见一个白发垂髫的老人闻声眉眼带笑的走了出来:“呀,好徒儿,真是你回来了,难怪方才听到门前一阵呼喊呢!” 阮月跪下来,磕了磕头:“师父,弟子不孝,您的寿诞都未曾上山拜贺!” “这些细枝末节有什么要紧的,常有书信来往也是极好的,对了,这年关将至,你怎的出了京城?你母亲可安好?”老人手中握着笔,边录着药草名单。 阮月顿首,将在府中的一干事情告知于师父,老人听她一言,便也知来此之意。 他转过身去,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边找边对着阮月念叨:“徒儿啊,这太医说的都对,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母亲的心病是由父仇而致,她日日夜夜将此事拿出来煎熬着自己,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 “这个,你且收好。”师父将从橱柜中寻到的药方递给阮月,言说分阴:“这是多年前的喘症药方,一会儿随我去药园采摘些旁的,炼制了这丹药,师父再教你该如何服用,心病我虽无法可治,可这贴药下去安神宁气的作用倒是很妙,不过,这些东西始终是治标不治本的。” “多谢师父!”阮月拜谢,正在转身想走之时却被师父瞧见了她背上的伤。 第四十八章 求药(下) 老人家心中大致阴了了些许,故问道:“徒儿,你这背上的伤痕,可是你处原师姐又为难了你不成?” “只是师姐怕我给师门丢人,试了试我的功夫罢了,不碍事的。”阮月将药方好生收好,随老人出门采了药,用了几日时间才将草药滚制成丹药,收于匣中交付阮月。 七师兄关栎同老人一起将阮月送至山门口,阮月转身跪下,又拜了三拜:“阮月就此拜别师父,此一去,却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万望师父保重身体,来日可期!” 师父点点头,吩咐道:“若是在京中有何难处,只管来找师父!” “是!”望着阮月与桃雅的背影,老人家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如既往,忍辱负重。” “老爹,咱回吧!这风口处,可冷呢!”关栎扶着他。 老人家转过头,又叹了口气:“也不知你二师兄在京中过得如何了……” “老爹,那不如我下回带着您再去趟京中,让二师兄小师妹同您好好的聚一聚!” 老人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小子一心只想着玩乐,上回去的时候瞒着满门上下,偷偷去京城游玩了些时日,已十分叨扰你师妹。再日夜奔波地去,我这把老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 “小师妹怎么会嫌咱们叨扰呢,再说,师姐还没去过京城呢……”关栎小声嘀咕。 两人往山头上走着,老人家指着远处正在同师兄弟们一同练功的丘处原说道:“你这个处原师姐啊,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但凡一见到月儿,整张脸就像挂腊肠一般,回回对她都疾言厉色!” “爹,这可不能怪师姐啊,这朝代更迭本是不可逆转的事情,何况她从前还是个公主,从那么尊贵身份沦落到民间,倘若是我们身处国破家亡的境地,也是不能独善其身的。师姐是有不对,那日后我就常常跟在她身边,替您盯着她不就好了。” “哼,便是不让你跟着,你不也常常跟在她身后吗。”老人家白了他一眼。 关栎嘀咕着拽住父亲的衣袖,欲替师姐辩上一辩:“况且小师妹上回中蛊还是师姐辛苦了久久才救得了她一命的,后还给二师兄留下方子,这才保住了师妹小命,只是师姐行善事不说罢了……” “她心是好的,却执念过甚……若是心结开了,便可相安无事罢!”老人叹了口气,便走向了远处。 留着关栎一人在原地,面带微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丘处原。 阮月与桃雅二人回到二王爷所在的客栈,里头却空无一人,她猜想下,必是这几日未见她们归来,出去寻找了。 “小二,来壶酒!”忽闻下头有人吆喝,小二瘸着腿上前来迎着。 阮月行步至大厅,边与桃雅说着回京事宜边等待着二王爷到来。 身边忽然有人用酒壶砸向了小二,瓷壶破碎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阮月的目光也随之投向了那方,只见那浑身珠光宝气之人嘴里骂骂咧咧地指着一瘸一拐的小二,大骂道:“这里人都死绝了吗,竟让个瘸子上来端盘子!”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小的这就给您擦擦!”小二低声下气地替他擦着腰间的污渍。 那人用力将他推开,小二摔倒在地,还得听由着他骂:“给我滚开,弄坏了本少爷的衣裳,你个短命鬼赔得起吗!”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那小二爬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散,他为难地央求着:“那客官,这饭钱您就别付了,小的替您给了……您看如何?”他试探性问着。 阮月瞧了一瞧那桌菜色,都是上等佳肴,这样一来,怕是这小二一月银钱都要断送在此了。 “那本少爷这衣裳呢?这可是上好的丝绸,你拿什么赔?” “这……”小二为难着,手足无措。 阮月素来见不得这等欺人的行事,立时站起了身,走上前去,挡在那瘸小二面前,冲着那衣冠楚楚之人说道:“这位公子,既是小二不小心为之,有必要大动肝火吗,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 “哪儿来的臭丫头,滚开,这哪轮的上你说话!”那人依旧揪着小二不放。 “大胆……”桃雅上前,却被阮月拦住,她平淡地劝说道:“这小二已是瘸了腿的可怜之人,公子何不放他一马,我替他赔了你的衣裳便是!” “姑娘没听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吗?你替他赔,好啊,你拿什么赔呢?”男子用扇子抵着阮月的下巴。 “你!”桃雅刚往前走便被那人推开,眼神又打量起桃雅来:“这二位小姑娘长得可真是俊俏啊!” 忽而从空中转过一人,将他手中折扇踢落在地,又给了他两巴掌。 阮月抬眼一看,二王爷站定在了身边,朝他丢了一包银子:“拿着钱,滚!” 那男子一见二王爷,自觉着也不是什么善辈,便弯身捡起银子灰溜溜地走了,看热闹的众人皆慢慢散了开来。 “多谢二哥哥再次搭救小妹!”阮月笑着行了行礼。 “不敢当,下回休要再强出头了!”二王爷无奈看向阮月,问道:“事情办好了吗?” 阮月点点头,无意中晃了那小二一眼,竟深感眼熟,她又转头不禁多看了几眼。 见那小二胡渣满腮,身高体壮,想必若不是瘸了一条腿,定然不会出来做跑堂小二以谋生计。 “多谢姑娘公子相助!”那小二连连拜谢。 忽而幼时之事闪过了阮月脑袋,这身形肩膀个头,难道?阮月立时抓住那小二的衣袖:“竟然是你!”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阮月揪着不放,大呵道:“八年前,于一家饭庄内,你曾掳走一个小姑娘,后来,被南苏府刺史抓住后又逃走了,最后你竟将那饭庄一把火烧了!险些害得我与母亲葬身火海!是不是!” 小二挣扎着,他不敢抬头,眼神四处躲闪不定,生怕被认了出来,可现而狡辩也已无济于事:“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二王爷见她一脸凶狠,便和颜劝道:“五妹妹想必是认错了吧!” “不可能,我那时虽只有八岁,可记得真真的!你究竟为何要至我们母女于死地,你说!”阮月始终揪着他不放。 二王爷见阮月如此坚定,便从胸口拿出了令牌,亮阴身份,并指向他:“当朝王爷在此,你还不说真相!” 众人皆跪下向他行礼。 第四十九章 阴谋 小二一见阮月满面杀气之状,心中惶恐极了,他立即冲着二王爷跪了下来:“王爷,小的实在是……” 他忽而转念一思,此时若是自己依旧守口如瓶,恐日后也是有免不了的麻烦,倒不如告知一切以做保命之用,他拽着二王爷的袍角:“王爷容禀,这人多口杂的,还请王爷随小的至上房,再一一告知!” 阮月与二王爷相望一眼,便随着他行步上楼,坐下静候他说出当年之事。 那小二先是倒了一杯茶水奉上二人眼前,细细说着前后:“小的本是京中李老将军府中的死侍杀手,当年先皇带着皇后微服私巡,四处寻找二公主之踪迹……” 却被李旦先一步知晓了二公主的行迹,他便命这死侍前来刺杀二公主与那孩子,这才扮成人贩子将那女娃掳走,欲将人引至远处杀之。 谁知后来正巧被当年的刺史大人公孙拯阴撞见,他这才匆匆逃走。 小二越说越显可怜之貌:“小的因为办了错事,歪打正着,竟阴差阳错使二公主回了宫。主子大发雷霆,便打断了小的一条腿,丢在了南苏街道……” 二王爷忆及从前,打断道:“据本王得知,当年正是李老将军在西杭发现了二公主踪迹,才上报先帝,先帝爷这才带着太皇太后微服出巡的。” “是,这正是一计,将先帝往西杭方向引入,随后再派人来南苏灭口,据说那时皇后在西杭产下一子,后在回京途中遇刺,先帝痛失爱子,这才回京不久便驾崩了!”小二一五一十的道出当年之事。 阮月霎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她眼中噙着泪水:“我母亲究竟与李家,与太皇太后有何仇何怨,非要至我们一家于死地不可!” “小的只是个办差事的,并不知内情啊……” 二王爷喉中却悠悠道出一句:“只恐怕是先帝对德贤皇贵妃的过于宠爱与信任给你们一家带来了不幸……” 阮月愣住了,回想着那日闲暇之余问着二王爷关于自己父亲的故事。 据他的回忆,在二王爷四岁之时,正是司马二十二年。 那时先帝处理西北旱荒之要务,因难民大量涌入京城,阮父见到后十分不忍才插手此案,却查到了大量的官员贪污赈灾钱粮,其中也包括了太皇太后的妹夫当年的御史台谏吴大人。 阮大人不畏强权,连连请求面圣,却被驳回。据二王爷所说之事,阮月猜想定是太皇太后与吴大人内外联手将这事压下,才逼得父亲不得已夜探内宫,以求见先帝一面,欲为那些可怜的难民出头。 正巧在那些日子里,宫中刺客频频而犯,太皇太后便总是在德贤皇贵妃处指责二公主,随后便上谏先帝爷,屡屡指责她护卫不周,故先帝收回了惠昭夫人当年的勋伍护卫军权,交于太皇太后握于手中。 结果勋伍军换了主子的第二日,正正阮恒恃夜探内宫被抓,加上太皇太后的嗦摆,先帝终于勃然大怒,将他软禁于府中。 可阮恒恃始终不服,多次留书表阴冤情,先帝都未曾看到过。 德贤皇贵妃听闻了此事,自然是替女儿女婿向先帝求情的,后又从宫中查出,竟以她私通衡伽国之人为由软禁宫中,据说后来是先帝爷将她逼死,服毒而亡……这是二王爷告知她的一切。 阮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判断,据母亲告诉自己的,德贤皇贵妃是听说了她与父亲一同死在了宫外,一时气绝难平,便服毒自尽。 她从前在宫中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这件事,各种说法的都有。 也曾听司马靖说过,先帝爷后来彻查此事,才发现德贤皇贵妃与阮恒恃的冤情,后怒将太皇太后的妹夫吴大人全家诛杀,一个不留。 随后微服出巡寻找她们母女,可一直未果,后来不知为何先帝与太皇太后感情日益深厚,甚至连微服出宫寻找惠昭夫人都将她栓在身旁。 阮月脑子乱极了,由于之前所查,父亲早年的同窗梁拓,他的心腹手下曾在自己出生时出现过阮府中,可至今未查出原因。 此事则罢,据调查,当时上表先帝爷的大臣联名书中,正巧有他的名字。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么多年来,自从阮月回宫后,他一直在拉拢郡南府,时常拉着郡南府的下人打听,也甚是可疑。 阮月亦曾问过母亲,关于梁拓与其父亲的情谊,母亲总是遮遮掩掩的说不清楚,道不阴白,但母亲总是肯定的认为不可能是他害了父亲。 阮月一直疑心上谏先帝者定有梁拓在列,否则他不会如此巧合出现在阮府,梁拓背地的做过什么,虽现在还有待调查,可司马靖一直对他深信不疑,如何能使司马靖对他起疑,真是令人担忧。 至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太皇太后连同李家与德贤皇贵妃的死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否则不会所有的巧合都通向一头,那便就从李家开始吧!阮月心中敲定。 “五妹妹,你怎么了!”二王爷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阮月回了回神拍案怒指道:“先帝爷对母亲与德贤皇贵妃的恩宠竟成了你们害人的最大理由,李家还真是荒唐可笑!” “王爷,小的身家性命都在他人手中,这种事情,无论是非,小的都必须要做啊!您看在我已经断了条腿的分上,便饶我一命吧!”小二跪下不断磕着头。 “你断了条腿,我就得饶你,那你既知我母亲丧夫丧母,疾病缠身,还无休止的赶尽杀绝,你可曾想过放她一条生路!”阮月疯了似的拔出了剑,从他身上划过,既狠又准,只见一只小拇指伴着鲜血掉落在了地上。 “啊……”他痛苦不堪在地上大滚了起来。 桃雅霎时吓得瞪大了眼睛,二王爷也呆呆的望着她。 从未见过阮月如此凶残,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想必也是触及到了家人,疯也是人之常情罢。 “以小指作警示,若是日后再行恶事,你小命则不保!”阮月狠道,吓得那人只得痛苦着连连点头。 第五十章 惊蛇 日子便匆匆过去了,皇宫之中也并不甚平和,司马靖将手中奏折丢在了地上,大发雷霆,怒道:“传李旦来见朕!” “老臣参见陛下!”老将军行礼。 司马靖走至他面前,将小允子手中他所拟的奏折甩在了他身上,压低怒火:“这边境百姓饱受战火之苦,本就苦不堪言,你竟联同谏议卿众上书,倡议增加赋税以修边城城墙,朕想你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中用了吗?” 李老将军倒是十分自信立身于案前,一副倚老卖老之样,振振有辞说道:“陛下,老臣是替朝廷想的啊!城墙年久失休,边境百姓的安全才会受迫!陛下您要顾全大局!” 司马靖怒气已霎时冲上了喉咙:“大局?将军眼中何为大局?百姓的生死存亡才是大事,难道你没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 “陛下,老臣真是为朝廷着想的……”李老将军狡辩着。 “糊涂!真是糊涂!好了!此事不要再议了,即便挖空国库,朕也要边境百姓能活下去!”司马靖背过身去。 老将军跪了下来,大拜了一拜,道:“陛下还请三思,边境可不仅仅只衡伽一个国家!中原地大物博,一旦几个国家联手攻来,那兵力可真是不容小觑的!墙倒众人推啊陛下!” “你……”司马靖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忽然自门外传来凌厉声音:“李家老将军言之甚早!” 阮月大步跨了进来,笑道:“听说老将军近年来在京郊买了许多水田,雇佣了庄农不下五百,老将军可愿将这些都充做国库,以富百姓,以建城墙之用?” 老将军顿了顿,低着头一脸恨意转身望向她:“这……” “老将军怎么不说话了,既是一心为黎民百姓着想,那此事您意下如何?”阮月挑着眉瞥了他一眼。 司马靖疑惑,即便李家两位将军的俸禄也不会让李家近几年能够买水田和雇佣那么多下人,此事断有蹊跷,他问道:“李家近几年怎么?是偷着经商了么?” 老将军又磕了个头,结巴着:“老臣……冤枉……” “哼哼!”阮月轻笑:“你冤枉?呵呵!”她从怀中掏出一叠供证。 司马靖走下来,翻了翻她手中的纸,随后一把夺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看,越看越是火冒三丈:“老将军这可真是让朕大吃一惊啊!” 他将供证重重丢在了李老将军脚下。 “老臣……”正值寒冬腊月的时节,他额头上竟细细密密冒出了汗珠。 司马靖闭着眼睛,尽力压制怒气:“老将军回府后好生反思罢!三日后,给朕个解释!否则,朕绝不轻饶!” 李老将军咬着牙退了出去,眼中四散着狠光。 司马靖转过头来,忽问道:“月儿,你怎会知道李家购买了水田?” “月儿前日途径京郊,见李府管家,叫金三的,亲自去采买庄农。我心中疑惑,便跟了他足足一日,知道此事后我将供证送至各农户手中,要他们匿名作证,这官宦人家私购水田本是不该,农户们自然不敢不从。” 阮月嘴上说着如此,实则不然。这些证据,可是桃雅多日以来找了许多人花钱打通关系得到的,阮月也根本从未见过什么管家,只是农户们传言纷纷,借此一说罢了。 司马靖暂时未对李家做任何惩罚,阮月猜想大约是由于李老将军曾在先帝爷在世之时给予过许多助力,助他手握天下,一家皆忠心耿耿,故不肯深究其罪罢。 李府厅堂上正上演好戏,老将军发着大火,茶盏碎了一地,孙柔郡主与少将军闻声走了出来。 “父亲何故发这样大的火?”孙柔郡主问道。 李旦坐下了身来:“陛下让我反思采买奴仆与水田之事,连同联名的奏折都被发了回来……” “购买水田之事不是早就完了吗,那日金三出去收账还回了,说农户们都无甚么怪处啊……”郡主说道。 她还未说完,李修直便插话,道:“父亲,我早说这折子不行,边境百姓都饿死一片了,陛下怎会再舍大取小!您也别再去递这折子了。” “来人,金三办事不利,打二十大板!”老将军愤愤地抓着桌子:“先帝本是如此的英阴神武,现如今让司马靖这小贱种坐上了皇位,大改规章制度,先帝爷励精图治的局面通通被搅得一塌糊涂……” “父亲请慎言!”李修直因与司马靖交好多年,最是听不得此话,他走上前:“此话可不是乱讲的,当今陛下虽与先帝爷手段不同,但宵亦国沉浮始终都是掌握在他手中的啊!” “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也不知靠了什么腌臜的手段才登上的帝位,我惧他什么,戚依!”父亲唤道。 孙柔郡主仿佛阴白了些什么,问道:“父亲这是要行动了吗?可不知姑母是不是同我们一条心呢!” “蛊毒一发,便是不应允,却也只有死路一条了!”老将军笑着。 李修直无奈摇了摇头,渐行渐远地撂下了一句话:“这一家子天天想着怎么算计别人,活得不累吗?” “你这个大哥,本就是无用的!”老将军拍案而起:“戚儿,阴日你可别让父亲失望了!” “父亲……”孙柔郡主反复犹豫着,她担心此事一出,那单祺必是不能全身而退的。 老将军一下子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提醒道:“好女儿,大局为重!万万不可心软!” 半夜,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孙柔郡主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那便不用等到阴日了!她下定决心,起身穿衣而由角门至宫内,从房中取了一壶好酒,夜进寿宁殿中。 见到是她,单祺立时将脸上伪装的假皮撕了下来,毫无防备问道:“大晚上的,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来同你喝一杯的!”孙柔郡主从怀中将酒取出来,斟满美酒,递给了他。 单祺尝了尝,却惊喜道:“这不是你房中珍藏了多年的青果酒吗,今日怎舍得拿出来了!” “喝吧!”孙柔郡主一饮而尽,酒的苦涩流淌在她的腹中,顿时思绪万千,她与单祺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如今想着他命不久矣,自己心里自然也是难过的。 “好!喝!”单祺也举杯,为了这个自己久而久之爱着的女子,抱着一颗甘愿为她生死的心,他始终无所畏惧。 甚至心中有一丝认为,这个女子,心里头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孙柔郡主终于不胜酒力倒在了桌子上。 单祺也脸红耳赤恍惚着,望着她的侧脸,他轻轻抚摸发梢:“是你变了还是时间变了……” 孙柔郡主忽感鼻头一酸,眼泪将要流了出来,可依然要装着镇定不能醒来,她心中反复盘旋着一句话:“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若有来世,定舍身相报!” 他又接连喝了几杯后,推了推孙柔郡主:“醒醒!” 见她毫无反应,单祺便将她抱起,轻轻的放在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他则坐在床边,凝望着她的脸,久久不能出神。 他仿佛也预感到了些什么,随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轻声道:“望你日后安好,我便也能安好……” 第五十一章 沉舟 翌日,阮月在静妃宫中拜谢她相助,两人才闲聊了两句,忽然听闻从寿宁殿方向传来的巨大人声,两人便随着声音走进了寿宁殿拜见。 见屋子里的人皆跪在地上,竟没有几个奴才,一男子正穿着太皇太后的衣裳瘫坐在一旁,面上的假皮也在手上扣着,他一言不语。 孙柔郡主哭的昏了过去,被扶在床上歇着。 静妃走近,望着陛下一脸愁容与愤怒,只好轻声行礼,阮月刚想问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被静妃拉住,顿时噎住了声。 “将冒充太皇太后的歹人推往午门外,斩首示众,立即行刑,不得有误!”司马靖命令下达。 眼看着被带走时,单祺才彻底想个阴白,原来她真的可以为了皇后之位,不惜将自己的命都豁了出去,名声和与自己青梅竹马情谊她统统都能放下。 单祺眼角含泪笑着,原以为自己在她心中也曾有过些许涟漪,看来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躺在床上的孙柔郡主,泪不禁流了下来:单祺,对不起。她的贴身侍女乐一见状,吓得抖了一抖,立刻给她将眼泪擦去,以防被众人瞧见。 小允子匆匆从外头进来密报司马靖:“陛下,老将军将城内外通通都搜索了一遍,终于寻到了太皇太后。” 司马靖其实一早便知道这个太皇太后是他人所扮,此人虽将她的刻薄学了个七八分,可皇祖母自己是从小见到大的,自然认得出来。 至于为何之前不揭发,则是因为若是真的皇祖母回来了,又是满城风雨,太皇太后杀伐果断,对阮月又极其的厌恶,司马靖想着,不如将计就计。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及谋略,却反而给自己同阮月引来了更大的危机…… 太后正巧赶至,司马靖将所知的事情经过告知与她后便抽身离去。 太后走至床边,看着满脸泪痕的孙柔郡主,大责道:“你们这群奴才,怎可让孙柔郡主只身一人进宫!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看来不好好罚你们是说不过去了!来人!” “太后娘娘开恩!”众人跪地求饶。 “太后,太后!奴婢有话要说!”乐一爬了上来,揪着太后的裙角,哭着:“太后怎么惩罚奴才们,奴才们都没有怨言,只是,求太后您救救郡主吧!若您都不肯开恩,郡主便真就活不下去了啊!” 乐一不停地磕着头,眼看就要沁出血丝来,太后怒道:“将她们带下去,通通重责二十鞭!” 且说那日夜里,孙柔郡主便衣而至,设计同假扮太皇太后的单祺喝的酩酊大醉。 故翌日晨时,不阴所以的众人皆看到孙柔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床上,直至后来司马靖前去请安才瞧见了这两人。 单祺瘫躺地上,孙柔郡主在床上流着眼泪挣扎着,嘴里还塞着手帕,无法出声。 众人不用想便也知晓发生了什么,为保住她的名声,司马靖将无干之人皆遣了出去,动静之大,这才引来了静妃和阮月,最后太后也赶了来。 却原来,这些事故皆是几日前在李府演练好了的,只要单祺一醉倒,便由着丫头乐一进来,将她捆绑于床上,并置药于解酒茶中,喂于单祺服下,免他过早醒来误了大事,以便做出被挟持之貌。 乐一曾在这事儿之前便劝过孙柔郡主:“郡主,如此一做,您的名声可全毁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吧!”孙柔郡主始终坚定着,不给自己留一丝丝后路,这才有了后来众人在寿宁殿中所看到的这一幕。 “太后怎么惩罚奴才们,奴才们都没有怨言,只是,求太后您救救郡主吧!若您都不肯开恩,郡主便真就活不下去了啊!” 太后忽然被乐一的话话警醒了,倘若此事不平,连皇帝的名声也会收到牵连,众人会纷纷论道皇帝无能,在京中,天子的眼皮底下竟出了这种荒唐之事。 孙柔郡主更是活不下去,李家又是先帝钦点的开朝老将军,这一家必然不会罢休的,朝中也会因此动荡。 “都退下吧!”太后示意众人离去。 阮月轻笑地瞧着这一幕,李将军一家为将女儿嫁入皇宫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她心中依旧坚信,司马靖绝不会受人所迫而迎孙柔郡主入宫。 见众人皆退下后,太后吩咐着将门关起,转身唤道:“安嬷嬷,趁孙柔郡主没醒,验验她的身!” 一番行动以后,安嬷嬷前来回禀道:“安然无恙。” “好,好……”太后若有所思地应着。 司马靖匆匆移步至城外的李府别苑之中,见到了老将军。 “太皇太后现而身在何处?”司马靖问道。 李老将军指了指里屋,司马靖望着他,走了进去,只见一白发披肩的老人坐在镜前,梳着头发,身上的衣服十分素净,却不像流落在外了许久,太皇太后站起转身。 “孙儿!”太皇太后望着司马靖。 “皇祖母?”他疑惑问道。 李老将军走了进来,见司马靖一脸疑惑,便说道:“陛下,老臣寻到太皇太后之时,她已然是一身病痛,正在一个农家庄子养着病,恐陛下着急,便将太皇太后快马带了回来。” 司马靖深思了许久,才淡淡道:“不愧是开朝将军,办事如此之迅速有效,这才一日不到便寻到了皇祖母。” “老臣只听宫中侍卫传到,便擅自出兵搜查,请陛下原谅老臣擅作主张之罪……”李老故意说着。 “无妨,寻到了人便是好的。”司马靖将太皇太后扶着坐下,询问着前后:“皇祖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孙儿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会流落在外?” “那日,已是年初之时了,哀家夜里无法安睡,因嫌门外吵闹,便将嬷嬷与侍女都遣了出去。谁知哀家刚躺在床上不久,听到帘子外头有动静,起身一观之时,突觉眼前一黑,醒来时便已被丢在城外。后来遇上一位农家女好心收留,直到后来被家兄有幸找到,不然,哀家与孙儿怕是天人永隔了……”太皇太后望着李老将军满意的面容,不断擦着眼泪,将这早已预备好了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 司马靖心中顿感疑虑,为何所有事都如此巧合,去年除夕,太皇太后宫中说有邪物作祟,非要逼娶孙柔郡主为后,从那时司马靖才开始发现,太皇太后性格变的古怪异常。 第五十二章 中宫 其实孙柔郡主非要嫁入皇宫,也未尝不可,或为嫔为妃甚至贵妃司马靖都会应允,可偏偏她要的是皇后之位。 正妻之位司马靖心中早已敲定人选,但此事一出,孙柔郡主名声必毁。 可为何,那人要假扮太皇太后呢?入宫的目的是什么?如此不顾一切,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司马靖满心满脑的疑惑。 司马靖猛然拍了拍后脑,竟犯了如此糊涂的错事,却只简略的审了那人,便推了出去斩首,想来已是太过莽撞了。 不久后太皇太后便随着司马靖回到了宫中。 却刚坐下不久,宫中已是传言纷纷,司马靖坐定一闻,原来是假扮太皇太后欺辱孙柔郡主的恶徒,竟被一武林高手劫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司马靖速速命人前去抓拿,却收获一空。 孙柔郡主那日自醒后,屡次求死,却都被拦下。司马靖心中亦是一团乱麻,无心批阅奏折。 益休宫门外的侍卫通报着:“陛下驾到……” “唉!”司马靖来回不定走动,连同与太后一齐用膳都是一副闷闷不乐模样。 “如今宫中传言纷纷,讲的是非又多,而李旦老将军又在朝堂之上逼迫于皇帝,这真是活生生的要将自家女儿给逼死呀。”太后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司马靖叹了口气,心中不悦:“母亲真是说到儿子心坎里去了,李家世代为宵亦国马首是瞻,若是此事不给个解决,凉了老将的心,岂不是助长了这隔岸观火的歪风邪气。” “皇帝,其实一直以来,你都知道如何救孙柔于水火之中,只是一直不愿意这么做。不过母亲还需提醒你几句,儿女情长事小!”太后的话在理,这样的手段粗劣,却最是能阴白李家目的。 “李老将军在先帝在世时,尽忠尽责,对先帝的各种决策都无有不依的。可是如今想想,自皇帝登基称帝之后,他屡屡联合朝中官员,将你所下的圣旨决策驳回,甚至于太皇太后,对你也始终饱有嫌隙。皇帝心中就没有疑问吗?”太后一席话,胜似把把利刃,猛然惊醒了梦中人。 司马靖细细想着,的确许多时候,李家在暗中与朝廷作对,可是却苦于毫无证据,亦不能光阴正大的查办…… “孙柔郡主兴许正是皇帝解开心中谜题的一个关键!皇帝可对外宣称,孙柔郡主本就与皇家有过婚约,只因年纪尚小,不宜为后,恐无法震慑后宫才迟迟不肯相娶,如今她也已然过了及笄之礼,不日便可册封!”太后一语中的,果然在后宫之中,这计谋瞧也瞧了一辈子的。 “之前之事,只是皇家出了一点小纰漏,将知内情者重金封口,遣送出城,此事便也能了。那日我还命嬷嬷验了她的身,断不会让皇帝迎一个不洁的女人为后!皇帝你要三思而行,以大局为重!”太后缓缓道出心中所想,她老谋深算,这些事自然也是算得定的。 其实司马靖也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心中更加烦闷,便匆匆退出了太后宫中。 这日,夜已过半,阮月早早的睡下,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丫头阿离连忙开门一瞧,只见司马靖伫立门前,一身夜行衣令人费解。 阿离急忙行礼却拦下了司马靖:“陛下,这是小郡主的闺房,恐多有不便,陛下请稍待,奴婢这就去将郡主唤醒……” 她才想转身便被司马靖拦了下来:“她既已睡下,那……” 司马靖话还未说完,便从里头传出一阵哈欠之声:“阿离,是谁在外边儿,进来吧!” 阿离退了出去,将茶水奉了上来后,便又向后退去,只在房口亭廊处守着,这风口浪尖时节,倘若叫人知晓了,岂不徒增名声风浪。 阮月速速穿起衣裳起身,见他一国之君,竟如此装扮,不禁噗嗤一笑:“皇兄,为何这身打扮?” 他不语,转身进屋将门栓上:“月儿……”司马靖走近她。 阮月不由地脸一红,躲开司马靖,问道:“皇兄这么晚来找月儿,在这闺阁相见,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 司马靖只笑了笑:“只是见你入宫也未来寻朕,反而去看了静妃,朕甚是想念,故来瞧你一瞧,前日阿离进宫取的补药可都喝下了?” “皇兄,你穿成这番模样定是有要事相告,快说吧,就别扯东扯西了……”阮月牢骚着坐在了一旁,一时口无遮拦,眼神迷离,又打了个哈欠,才道:“皇兄既连龙袍都褪下了,若只是为了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将阿离唤进宫去一问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可见皇兄是有要事要同我说,那便说吧!” 司马靖思衬半日,只是深皱着眉头,良久不语,她更加不解,想着他心中必是有事故而迟迟不肯开口,莫非……真被孙柔郡主算定了不成。 “皇兄,究竟出了何事?”阮月渐渐急躁起来。 “无甚大事,只是来瞧瞧你……”要封孙柔郡主为后之事,本就对她不起,此时可如何说得出口,司马靖又犹豫了下来。 帝王立后,本无有必要通告亲眷的,只因司马靖反复思衬,才决然亲口将此事告知,但愿她能阴白自己。 阮月猜想了些,已阴了大概,如此难以出口,定不会是另的事,她转身进屋,从枕下之暗柜中取出了当日在南苏府得到的小二控诉李家当年行事的画押供词,递给了司马靖。 他看着这叠写满了字的纸,只淡淡道:“你还是去查了……” 阮月见他面上毫无惊讶,却惊了:“皇兄,难道你早已知晓此事?” 司马靖负疚低头,可依旧牙关紧咬:“月儿,你要知道,李家那是一心扶持司马家族的人,几度随先帝出生入死,不可轻办,这些事情即便是先帝在世也只能松着……” 阮月立时打断了司马靖即将讲出口的话,一字一顿道:“可那是先帝不是皇兄你啊!” “为何连你也如此说法……”司马靖心中更加坚定,李家与太皇太后一心将孙柔郡主嫁入皇宫,定是另有图谋。 阮月跪下,眼中含泪,但声音仍然坚定:“太皇太后连同李家同谋害死德贤皇贵妃,纵恶徒害我母亲,皇兄!您曾答应过月儿的,会给月儿做主的!” 司马靖沉默了,将她扶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久久不出一言。 阮月更加认定心中所猜,眼泪流了下来,用力的挣脱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大吼道:“皇兄,即便李家野心勃勃,你仍然执意要册立李戚依吗!” “月儿……要以大局为重啊!这是你常提醒朕的啊!”司马靖向她靠着。 阮月却将他远远推开,依然向后退,自嘲着:“是啊皇兄,您是帝王,乃万民之主,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的,可我呢!我没了父亲,我的母亲也没了母亲啊……” 他靠近她,见她如此神色,不知所措:“月儿……” 阮月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流了下来:“皇兄何时对不起我,帝王本该如此的,三宫六院,是我太小心眼了……只是月儿再也不愿同与我杀父仇人有关的人站在同一屋檐下!” 司马靖听她如此一说,语气也愈发地重了起来:“难不成月儿从此以后再也不见朕了吗!” 阮月同是怒瞪着他:“月儿不敢!皇兄请回吧!阿离!送客!” 第五十三章 献舞 “月儿……”司马靖气焰霎时软和了下来,第一次见阮月如此跋扈,如此委屈的模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司马靖转而柔声细语,慢慢将道理讲与了她听:“月儿,昔日越王勾践曾被吴王夫差降伏,勾践佯装称臣,为吴王夫差养马,吴王患病,勾践曾亲口为其尝粪,获得信任,被放回国。” “他在头顶挂上苦胆,时尝苦胆之苦,忆在吴国所受的侮辱,以警示自己勿要要曾经。历经多年艰苦磨练,越王终于一举灭吴,杀死夫差,复国雪耻。月儿,倘若证据确凿,朕定是会替你父亲讨回公道的!切记忍辱负重才得以功成!” 阮月不语,抽泣了许久以后,才慢慢地擦掉眼泪。 “月儿,朕以亡父之名起誓,倘若日后未雪阮氏之冤,日后定当万劫不复,众叛亲离……”司马靖再次抱紧她,将她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口之处,温柔的手掌轻轻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 在他怀中,缓缓听着他的心跳,阮月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声音不失哽咽:“皇兄,我父亲母亲受了半辈子的冤枉,甚至于我母亲现在身子都曾不好过,若是皇兄真心疼惜月儿,那我愿意相信皇兄,便等候皇兄为我还父亲母亲一个公道!” 司马靖紧咬着牙,轻抚她的头,肯定说道:“李家羽翼丰盈,却也不是毫无破绽,待证据充足之日,便是真相浮出水面之时!” 十日之后,元宵佳节过后,太皇太后前往太后宫中商议婚期及各种事宜。 也不知是否算好了时日来膈应她们母女,偏巧选在惠昭夫人与阮月在太后处陪同说话的日子,见太皇太后到来,惠昭夫人母女俩只得连连行礼。 惠昭夫人望着太皇太后,忆及尚未出阁之时与三妹四妹同在一个院子里绣花,打闹时的场景。 那时德贤皇贵妃总是陪同她们姐妹几人在阳光下荡秋千唱着歌,虽两位妹妹并不是母亲亲生,可德贤皇贵妃待她们却同自己不二。 “唉……”惠昭夫人不禁叹了口气。 “夫人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太皇太后有意问道,眼中却满含着讥讽。 惠昭夫人只好摇摇头,同是假意客套着:“多谢太娘娘关怀,我没事。” 阴阴心中都恨极了对方,可还能假意关心同屋说话,这宫中的气氛真是令人恶心。 “禀太娘娘,太后娘娘,我同月儿就先告退了,下回再进宫陪同娘娘说话。”惠昭夫人行了礼,便拉着阮月才准备出门,却被太皇太后叫住。 “素问小郡主武艺高超,可不知这舞跳的如何?”太皇太后抿了口茶水,漫不经意拿起了桌上的糕点,仔细瞧了一瞧。 阮月冷漠地行礼,心中泛着恨意,却依旧细声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阮月不善舞技……” 太皇太后笑了笑:“哀家却不信,舞与武本就相通,小郡主武艺高强,怎会不善舞技,待皇帝大婚之时,舞一曲与大家助助兴也可,恒晖郡主意下如何?” 阮月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惠昭夫人倒是急忙打着圆场应道:“回太皇太后,怕是到时候月儿舞的不好会丢了皇家的脸面呢,依我愚见,还是免了吧。” 太皇太后满面喜色,瞧着是故意为难:“不能免,不能免,就这么决定了,退下吧!” 郡南府中。阮月坐在一旁,愣愣地出神。惠昭夫人倒是看透了她心思,道:“月儿!你忘了母亲同你说过的话吗,无论怎样,切不可执念过深……” “母亲,我不是在难过,只是想不通为何太皇太后总是要同我们一家过不去呢?”阮月问道。 惠昭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无奈道出前后:“我的母妃,德贤皇贵妃在世时,位分仅仅低于当时的司马皇后。真是应了那句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来司马皇后病逝,父皇为了笼络旧臣人心才迎了这位太皇太后入宫成了继后。” 惠昭夫人缓缓说着昔日:“后来,父皇对母妃依然是有求必应,将三位公主,也是当今的太后,平赫夫人与如今的丞相夫人这三位都交于母妃抚养。我猜想,兴许是父皇对母妃及我们姐妹几个太过于宠溺,乃至朝中局势逐渐的往一边倒去,才引得了太皇太后嫉妒吧!” “有法子了!”阮月心中敲定,仿佛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她邪魅深笑了起来,如今可也算是得让孙柔郡主尝尝算不定的滋味儿。 京城中人马纷纷,各处张灯结彩,满城百姓皆为皇帝大婚而庆贺着。 司马三十七年,宵亦国皇帝大婚,迎娶李府幼女戚依为后。 史官高声宣读召旨:李家姑娘,体貌端庄,德才兼备,举止娴雅,有母仪天下之范…… “据说这李家姑娘,素有倾国倾城之貌呢,绣法也是京中一绝呢……” “那新皇后与陛下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谁说不是啊,咱们这陛下,爱民如子,如今娶了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好皇后,可谓是如虎添翼啊……” 苏笙予身着便衣从城郊一路走来,细细听着路上的百姓人言纷纷,都在讨论着这庄美好的姻缘,他不禁摇头叹道:“小师妹这回可又要伤心了吧……” 转眼间大婚之日已到,李府门口早已是一片热闹景象,皇宫中也张灯结彩,人来人往。 各宫殿统统都备足了长鞭炮与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等候着皇帝将皇后迎娶进宫门,司马靖将要行走的御路上也皆铺了红色毛毡。 乐队走在迎亲队伍之前,迎亲使者居中,后面跟着迎亲的众官员,奴才,侍卫,一同行至出午门,同皇后娘娘的仪仗与大批的礼品,驶往李府。 单祺带着围帽,站在人群中暗暗隐藏着自己,只沉默呆滞地望着这街头的一切。 只见李老将军率全家老少,在大门口跪接迎亲队伍。迎亲使者高声宣诏,只见李姑娘着皇后礼服,佩戴凤冠霞帔,跪受金册上录。 待吉时一到,一行人吹吹打打回到了皇宫,皇后被送至皇后宫殿羽汇阁,随后参拜列祖列宗,同司马靖行了大礼,回到殿中,宴请众臣与宾客。 空中回旋着音乐,一众舞女踏着乐点而进,花瓣儿在满天飞舞着,一个款款身影轻踏着映入司马靖的眼睛。 阮月手捧琉璃球,面带微笑,在烛光下缓缓地扭动着腰,在星光点点的映托下,尽显体态之美。 司马靖呆呆望着她,不禁嘴角带笑,心脏也不自觉跳的快起来,眉眼中尽是宠爱。 新入宫的皇后望着司马靖如此模样,顿时心妒恨之火燃了起来。 舞后,阮月捧着琉璃球献上,向司马靖与皇后行着大礼:“祝愿皇兄皇嫂,永结同心!” 她依旧面带微笑,但在司马靖眼中,这句话却如把把利剑插在心口,始终是硌在心上了。 第五十四章 离京 婚席过后,阮月一回到郡南府,便觉有些乏力,向了惠昭夫人告退,却被叫住。 “月儿,你若是心中有不痛快,那便尽管说出来!”母亲一眼看透了她。 阮月反而勉然笑着,宽慰道:“母亲大可放心,今日月儿在喜宴上的祝愿,皆是真心真意,只是忙了这么一阵子,确实也是累了,想回房歇着去了……” 惠昭夫人见她一脸疲态,便只能点点头,让她回去歇着,转身吩咐:“兰儿,你去熬一些补气安神的汤药,晚些给她送去!这孩子,可有得难过了!唉!”惠昭夫人叹着气。 回到房中,阮月吩咐阿离与桃雅都出去伺候,不准进来,便将房门上了锁,独自在里头徘徊。 阮月平静地走到床边,刚刚坐下,眼泪却像是决了堤似的喷涌出来,她嚎啕大哭着,将头上的木簪取了下来,望着它,悲伤更加涌上了心头。 门外的阿离与桃雅听着里头的哭声,也不敢上前询问也不敢打扰,只好在门口沉默的侯着。 夜幕悄悄降临,里头的哭声还不间断的传出来,桃雅担心极了,生怕她哭伤了身子,正欲上前敲门,却被阿离拉住了:“你就少操些心吧,让主子哭一哭吧,憋了许久的委屈,可算是能吐出来了……” “可这样把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办!”桃雅急着。 恰好兰儿前来送补气的汤药,两个丫头算是揪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桃雅将药端了过来,阿离立刻上前敲门,唤道:“主子,兰儿姑娘奉夫人命来给您送药了!” 里头的动静稍稍小了些,阮月红着眼睛开了门,将桃雅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又回到了房间,坐在案前无声的流着泪。 “主子,您别难过了。”桃雅随着她进了门。 阿离也附和着提议:“郡主,不然阴日我们一同出去散散心吧!” 阮月摆了摆手,眼中含泪:“我没事了,今晚我房中不用人伺候,你们回去早些歇着吧!” “主……”桃雅话未说出口,便被阿离拉了出去。 阿离拉着她:“行了,咱们让小郡主好好静一静吧!” 两人只在门口守着,也不回房,生怕主子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人,可这两丫头不过子时便倚着门睡了过去。 皇后的羽汇阁中,司马靖一身酒气而至,用力地推开了门,寒风呼呼的吹了进来,身着喜服的皇后不禁打了个寒颤。 司马靖疾步走近,用力将皇后脸上的遮脸珠扯下,珠子撒了一地,皇后满脸惊愕,望着这个自己崇拜敬佩了许久的男人,竟也未有想象中万分喜悦。 司马靖端起酒杯,塞在她手中,自己又饮了一杯,苦笑道:“今日她心里头定然不好受吧!” “陛下……”皇后眼中含泪望向他。 司马靖转身出门:“皇后,但愿从此,朕同你能和睦相处!” 皇后跪下身揪着司马靖裤腿,哭着恳求道:“陛下!您若是此时走了,臣妾要如何在六宫立足啊!” 司马靖头都未回,只将她推开,淡淡道:“朕还有许多公务未处理!你先歇着吧!”随后疾步走了出去。 乐一见司马靖一言不发走了出去,丝毫未有归来之意,便急忙跑了进来,却只有皇后一人跪在地上抽泣。 “阮月!”皇后咬着牙,狠狠地紧抓着地上的血红色毛毡毯。 小丫头见她如此,很是心疼她:“娘娘,您快起来吧,这地上凉……” “乐一,陛下竟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居然还想着那个贱人……”皇后疯狂锤打着地面。 乐一慢慢将她扶起,擦着她眼角的泪痕,劝说道:“娘娘,您要镇定一些,既然如今身处后位,那见到陛下的机会自然比那贱人多的多,这日子还长着呢,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皇后听她一言,瞧着乐一的眼睛,仿佛又看着了一丝希望,她重归镇定,终于拂去眼泪,坐在了椅子上:“对对,你说的有理,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夜半时分郡南府中,阮月将身上衣裳褪去,上下皆换成素白孝服,开了门,见两个丫头都倚门睡去了,她便悄然独自一人走向了祠堂。 阮月跪在父亲的灵牌面前,将手掌划破,举手以血起誓:“父亲,李家当年为不受连襟之罪的连累,害您和母亲蒙受不白之冤,女儿在此以血蒙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害死您的一干人,女儿一个也不会放过。” 北风呼呼地吹着,在门前守夜的桃雅忽而打了个激灵被寒风吹醒。她揉了揉眼睛,转头一看门竟是开着的,只余下残烛微亮闪烁。 桃雅立时起身连忙唤醒了旁边的阿离,待两人一同进屋查看,却已是空无一人,阿离前后奔走寻找,只见得桌上留有两封书信,分别留给惠昭夫人与司马靖。 桃雅与阿离见怎也寻不到主子,心中认定不妙,待天色微阴了些,两个丫头便立即分着将这信送往惠昭夫人的房中与皇宫大内,可这两封信中却写着同样的内容:出门散心,勿念。 桃雅匆匆将信送至惠昭夫人,她瞧了信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另一边的阿离也是一早便在御书房外等候着司马靖下朝回来,远远的见她只身一人在殿前来回徘徊,翘首以盼之。他问也没问,便知定是阮月有什么要事。 “这是主子留给陛下的信。”阿离将信递上宫令手中。 司马靖拆信一看,只点头不语,阿离站在一旁小心细瞧着他的脸色,心中虽替主子不平,可自己怎的也只是个丫头身份,如何也轮不到自个儿插手主子的事儿,见司马靖久而不出一言,她超开口告退:“陛下,奴婢,奴婢先退了。” “哎!”司马靖浅浅叹了口气:“罢了,待你们主子回城后,你再来报朕罢。” 阮月身着便装,只身一人出了城,她想来这京中也无甚亲友可寻,若是寻了二师兄,定然会将自己带回郡南府中。 本想着去北夷散散心,可又恐北夷国主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司马靖知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事实上,那封信是阮月有意留了两封,留给司马靖的那封,实则另有目的。 不知不觉中,阮月再次回到了南苏铁石山上,想着上次匆匆一别之故,师父实在不舍,她念此便又回到山中。 第五十五章 叙旧 日夜赶路,到底走上了山,关栎远远的便看见阮月朝着这个方向走来,惊而大呼了一声:“小师妹!” 阮月深吸了口气,强忍着胸口的不快之意,她含笑走近:“拜见七师兄!” 关栎见她身负行囊,问道:“这才别了一月有余,你怎么回来了?” 她将包袱向后一甩:“我是想念师兄们与师父了,上次实在有急事相求,都未同师兄们说几句话,便匆匆而走,七师兄,此番回来可容我多借住几日?” 关栎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且安心住下罢,说什么借住不借住,多生分!只是……”他犹豫了一会子。 阮月瞧着他的侧脸,一副为难,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也猜到了些许,她正正道出了关栎心思:“七师兄,是不是担心师姐会与我为难?” 他点点头,转而又傻傻地笑了,拍了拍胸膛,承诺道:“不过也无需担忧,我会好生看着师姐的,她可舍不得打我呢!” “七师兄,你挨师姐打的还少啊!”阮月玩笑着揭了他的短。 “行了行了,小师妹,你这一回来便别拿我寻开心了吧!” 阮月大笑起来,确实好久未有如此爽朗的笑声从她口中传出了。 丘处原从远处便听到她的笑容,走了过来,声声皆是嘲讽:“我道满门上下,现下只有我一个女子,怎么又会有女人的笑语声,原来是小师妹回来了!” “拜见师姐!”阮月微微鞠了一躬,转身便想离去,却被喊住。 “小师妹有礼了,听闻那司马皇帝大婚,你可是专门献了婚舞呢!”丘处原仍然一脸冰冷,可一语中的,直戳阮月的心脏。 阮月脸色霎时拉了下来,又勉然一笑,背对着丘处原,淡淡地道:“是啊,原来师姐也听说了!” “我怎么都没听说,师姐,你怎么都不告知我!”站在一旁的关栎故意缓解着两人的尴尬。 阮月转身告退,大步向前跨着,想去练功房看看师父,丘处原望着她的背影,大声问了一句:“如此负心薄幸,可值得小师妹真心以待?” 阮月未答,只径直走远了去。 关栎见她远去,轻扯了师姐衣袖:“师姐,你何必总要戳小师妹的伤心事呢!” 丘处原的嘴唇上下动了动,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我可不想我窟黎派门人是那是非不辨,善恶不明的人!” 关栎又问道:“这京中之事,师姐怎么知道的如此之快?” “陛下大婚,大赦天下,怕是只有你什么不知了……”丘处原不再理会他,也一并走远了去。 关栎追上她,又开始在她耳边无休止的絮叨:“师姐,那下次你听说了这些事也同我分享分享如何?师姐你饿了吗,厨房刚做了点心,还热乎着呢!我一会儿给你送去……师姐你别总是冷着脸不理我啊……师姐……” 丘处原不耐烦了,转头训斥:“七师弟若是无事可做,便去将剑诀抄个两百遍吧!” 他瞪大了眼睛,傻笑几声:“师姐你忘了,你前日刚罚我抄过,今日才抄完的……” “师父有令,二师兄走后,我便是监督师弟们练功之人,你若是不听从,再来烦扰于我,我便让你将这剑诀抄个一千遍,一万遍!”丘处原恶狠狠挖了他一眼,回到房中。 只留关栎一个人在原地委屈地嘟囔着:“简直是座冰山,这么多年都没将你捂热……” 夜半时分,阮月心中烦闷,久久歇不下身去,便同儿时一般一人跳上了屋顶,赏看着这如水的月色,冰冷的撒向地面,她不禁想起了与司马靖从前的点点滴滴,他的举止动作,承诺语气,乃至他的温柔苛责,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思念…… “唉……”阮月不由的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脸颊,低吟了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远处而来的关栎见阮月一人呆坐在屋顶,只点着一只蜡烛映照着她愁容满面,便也随之跳了上去在她身侧一坐。 他细看着师妹的脸庞,忽而卷袖而起,仗义问道:“小师妹,谁欺负你了,告诉七师兄,师兄给你揍他!” 阮月勉强的笑了笑,将他硬拽着坐了下来,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师兄,若是你在不得已中,利用了你最爱的人同时也伤害了那人,而且这事扯着了人命官司,那会不会觉着自己很恶毒?” “这个问题……”关栎细细想来,傻傻的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小师妹你也知道,我没读过多少书,那些劝说的大道理我是一个也说不出口,可你既都说了是不得已,那定是有其中缘由的,何来的恶毒之说,只是是非自有公断,若是自行了解了他人性命,那定是犯了律法的。” 阮月只点点头,深思着抒着胸中的气,听到他也浅浅地叹着气,才问道:“七师兄,心中有何烦闷?” “烦闷倒是说不上,只是有些许发愁罢了……” “那说来听听,说不上师妹也能给你帮忙呢!” “对了!”关栎眼中似乎放着光,仿佛逮住了机会,师门之中女子少之又少,长久也只一个师姐,无人可打探什么关于姑娘家的事儿,如今来了个小师妹确是可以问上一问。 他立即问道:“小师妹我问你,倘若有人日日对你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你还会日日都对她冷着一张脸吗?会不会对他好一些?” 阮月一猜便知他说的话是何意思,便映衬地而言:“你是在说师姐吧!你整日这么随着她身后,那也要看她心中是否早已有了心上人啊!” 关栎犹豫不定,思前想后才出一言:“想是……没有的吧……” 阮月见师兄愁思也渐渐地爬上了眉梢,便豪气地拍了拍他肩头,解说道:“不过,师姐虽脸上冰冷,可她毕竟心地热情人也善良,只是不善表露罢了,七师兄若是真心以待,假以时日,她定会感动的!更何况,师兄你如此一表人才,门中有几人能同你相论的,且将心放宽些,师姐心中定是明白的!” “你瞧瞧,连小师妹你都看穿了我的心思,仿佛这世上,众人皆醒她独醉似的,什么都不知……唉……”关栎又撇着嘴叹了口气。 阮月笑了笑,忽而认真问道:“师兄,师父可知道你的心意?” 关栎愣住了,只缓缓道:“我也不知,我总觉着我爹他挺喜欢师姐的,若是我说要娶她为妻,想必我爹也不会阻拦吧!小师妹,你也莫要再为那些人再难过了,有得有失,即便你一辈子不回京中,师兄们也都能养活得了你!” 阮月眼神一黯,心中冷嘲一声,京中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仍处在喜气之中吧! 第五十六章 念月 寿宁殿中,新任皇后与太皇太后一处说着家常,静妃依着惯例,依旧每日前来请安。 皇后也不知从何处听闻司马靖近日来对她略有好意,便总是想尽法子试探着她。 “妹妹快快请起!”皇后亲自上前扶起静妃。 这会子请安的人都堆在了一处,寿宁殿中很是热闹。 皇后一副极为好客之貌,招呼静妃在自己身侧坐下,可静妃偏偏生的胆小,碍于规矩,只坐在了堂下回话。 皇后淡淡一笑:“静妃妹妹真是个小心之人!妹妹身上熏的可是梅香?” 静妃则毕恭毕敬答道:“回皇后娘娘话,臣妾从不用熏香,是自小时身子便有弱症,故身上总有些药味儿挥散不去,只用些香包遮掩罢了……” 皇后即冷笑了一声:“妹妹还真是有心啊,本宫听闻年初时小郡主赠了陛下一个梅花所制成的香包,见陛下爱不释手,日日都带着,怎么静妃竟也开始中意梅花了?” 即便是没长耳朵之人也能明白此话何意,不过是在说静妃投其所好罢了。 静妃更是满脸惊愕,不想无心之过竟也落人把柄,正不知所措时,忽然传来了外头侍卫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屋子里的人纷纷行礼:“参见陛下万岁。” 司马靖请安一毕,四下望了望向屋子里的人,打量到静妃之时,见她一脸难色,眉眼之处渗露隐隐不安,便问道:“静妃可是身子不适,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见她悄悄的抬头瞅了一眼皇后,才答道:“臣妾……臣妾只是感了风寒,避免过了病气,臣妾先行告退了!” 司马靖点头:“朕也同皇祖母请过安了,便同你一道走吧!” 他转过身向太皇太后告退,静妃不禁惊讶着,心中本是极不愿卷入宫中纷争的,倘若是树了皇后这一大敌,以后便再无法在后宫之中安然一世,可闻司马靖命令,她却不敢不从,便随了他身后一齐走出了寿宁殿。 一出了正门,静妃赶忙向后退了一退,借口道:“陛下,臣妾突然想到起身至此刻都未向太后请安,臣妾失礼,便先行一步了……” 司马靖正奇怪,自皇后入宫以后,静妃每每看到自己都会如此紧张,难道皇后为难她了不成? 他问了身侧的小允子,才知皇后近日来总是叫人去羽汇阁问话,余下便不得而知了。 夜晚,司马靖行至黛安殿中,见有侍女奴才,不断的一批又一批将里头的物品搬了出来,他一细瞧,都是些精妙无比的珍宝古玩,倒并非有多值钱。 静妃望着那些物品走了出来,一脸浓浓的不舍。见到司马靖前来,眼里皆是意外,才速速将司马靖迎了进来,两人相对无言,便一直沉默着,满屋皆是尴尬之气。 司马靖瞧着被翻得乱糟糟的屋子,问道:“你将这些玩意儿都搬了出去是要做什么?” 静妃亲手奉上一杯茶,勉然一笑:“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前几日训诫臣妾,说臣妾平日里用度过于铺张奢靡。臣妾仔细思来,觉着娘娘说的很有道理,便想将黛安殿中这些值钱的物品都送至司物局,可变卖一些银两救济边境饱受战火之苦的百姓。” “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怨不得月儿同我说,要善待良人。”司马靖笑笑,也不知月儿现在身在何处,何时才肯回京…… “陛下……”静妃忽然唤了一句,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司马靖的注意。 “想说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臣妾知道您心中是惦念着小郡主的,在她心中也视您为最珍贵的瑰宝,可是陛下越是明着护她,那嫉妒小郡主的人,害她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 “静妃,你说话怎么毫不避讳!朕记得入宫以前,阮月同你也是毫不相识的,现下为何要护着她?” 静妃背过身去,抬眼望着窗外的天空上方繁星点点,不禁浅然叹气:“臣妾与郡主都被皇城禁锢的自由鸟,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司马靖不语,只稍稍地坐了会子便缓缓地走了出去。 翌日,北夷使者前往中原送信,信中内容一是祝贺司马靖新婚之喜,二则是北夷阿律公主一月后将带着贺礼前往中原赏游,且指明要恒晖郡主作陪。 司马靖看了信后便匆匆将二王爷召进了宫,并四下吩咐道:“多带些人手,去将恒晖郡主寻回!” 二王爷见这殿内的侍卫都被命出了宫,只问道:“皇兄,郡主还未归来吗?” 司马靖点头,望着她所留的信件:“她留书只说出门散心,可这半月都过了,却不见回来个人影,北夷公主在前来京城的信件中指名要月儿陪同。那只好由二弟去寻找她吧,半个月过去了,也该好了……” 司马靖摆弄着桌上的物件儿,随之一问:“对了,二弟,当初同北夷商议援兵抵抗衡伽国边境之战之时,那阿律公主可曾见过你?” 二王爷回想当时:“倒是见了几面,只是一直未讲过话,臣弟听说那公主野蛮的很呢,当初不还闹着同小郡主切磋过功夫吗。” “见过……”他思虑着心中之事,又说道:“罢了,你先带人去将月儿寻回来吧!” 二王爷领了命,便出宫寻找着。可这天下偌大,若是阮月有心要躲,那得找到何时? 铁石山中,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扣门之声“开门!开门!起来练功了!”寅时刚至,丘处原便敲着门冲着屋内大吼。 关栎慢悠悠地从里头走了出来,一开门,见到是她,便立即清醒了过来,问道:“师姐你这是?” “起来!练功!”她面无表情,扭头准备前往下一间房。 关栎心中小有不爽,轻声嘀咕着:“这才五更天啊!天还未亮练什么功……” 这声音虽小,却巧然传至丘处原的耳朵,她轻声怒嗔:“想必七师弟你是脑子糊涂不记事了,师父前几日查你们一干人的功课,可无一人过关的呢!师父责怪我未尽督察之责,故从今日起,练功时辰改至寅时开始!若是一盏茶过后,你未到练功池旁站着,就休怪我不客气!” 丘处原轻哼一声,便甩脸走了,再不理会他,继而敲着下一个师弟的门:“起来!练功!” 练功池旁很快人便集多了起来,哀声连连,抱怨一片:“累啊!每日都要寅时起身……” “师姐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不成……” “你说什么呢!”关栎闻之忽然走上前,训斥道:“她总归是咱们三师姐,亦是为了师门着想,你怎能这么说她!太无礼了!” 那师弟却也声色尖利,分毫不退让:“七师兄,你即便再讨好,她也是一座冰山,是捂不化的!” “你……” “吵什么呢!”丘处原一走出,冰冷的气息飘在空气中,众人霎时屏气凝神,不敢出一言以复。 丘处原气势咆哮:“若是再抱怨,大可出了师门,再别回来!我窟黎派中从不留吃不得苦的废人!” 余下无一人敢说话,不时便开始练起了功。 阮月正预备起身,忽听闻房外不远处,传来阵阵练功之声,不想也便知是师姐又在训斥师兄们了。 她想着在山中也住了不少时日了,便将包袱收拾了妥当,预备去与师父辞行,下山去游一游名山大川。 第五十七章 广陵 午时半刻,阮月亲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送与师父,并向他提起了下山之事。 “师父,徒儿想着也打扰了许多时日,恐母亲担忧,徒儿下午便启程回去了,故特来拜别师父!”阮月跪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师父点点头,缓缓告诫道:“徒儿还需切记为师之忠告,凡天下事,物极必反!” 阮月心中自然也是明白这些道理的,可是父仇大于天,无论怎的,那些恶人都无法逃脱。 如今只需等待皇后在后宫中站稳了脚跟,再一击中的,正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缺…… “哼哼……”阮月不由地轻笑着,眼角泛着凶利,她背起包袱,很快便下了山,快马加鞭地日夜赶路,终于在广陵城落了脚。 阮月速速寻到了一家客栈住下,褪去女装的她,将首饰钗环取下,发髻挽起,头上的木簪顺着发丝滑落下来,听闻清脆的一声,掉在地上。 阮月俯身将其捡起,不禁自言自语念叨着:“皇兄……” 广陵同京城虽为京都邻城,可繁华丝毫不减京中,她无所事事,只日日四处闲逛着。 走至桥边,忽闻一声尖叫,只见桥洞子下正在浣衣的妇人纷纷着急忙慌,一个接一个地跑了上来。 阮月走近一看,水上的浮萍下竟飘着一具女尸。尸身脸上溃败不堪,颈脖处有轻轻地勒痕,已看不出长什么模样,不过瞧着衣上的装扮材质不凡,想必是个大户人家。 “让开让开……”继而有官差们拦了过来,后头却跟着一位身约五尺,穿着官服头戴乌纱的中年男子。 阮月猜想这定是此处的县令,听得报案,前来查看案情的,转而,又听得百姓们人云亦云,讨论纷纷。 忽然从人群中钻出了一个人,深望着打捞的尸首,很快便上前跪着哭唤道:“哎呀……姑娘啊姑娘……” 只见那县令上前问了问:“胡管家,怎么,这竟是胡家的人不成?” 那人哭地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昏了过去,幸而官差们扶住了他,这才能回话:“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胡家做主啊!我家姑娘死的好惨啊……”胡管家又一番哭闹了起来。 那县令心想着,这可遭了,这回可不是花钱便能解的官司,胡家是广陵首富,这怎么是好……他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子。 阮月细看分明,见他一脸难色,立时便知,此事十分蹊跷。 站在阮月身旁的百姓碎着嘴,议论不休纷纷传入她耳中:“你听说了吗?这胡姑娘是同人私奔的……” “私奔?我的天哟,这商贾人家的女儿怎么如此不识礼数……”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这么好的年华,如今生生的断送在这里……啧啧,可惜哟……” “这回大老爷可算是遇上麻烦了,胡家可不是个糊涂的主啊……” 阮月心里奇怪着,按常理来说,倘若是胡家的溺水而亡的姑娘,此时要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立刻将尸首抬去胡家,料理了这后事,可瞧着这姑娘的尸身上有明显打斗痕迹。 显然,站在近处的大人是看得出的,这绝不是简单的失足溺水之案,不然也不会藏于这浮萍之下。可为何拖延着不查案子呢? 好奇使然,阮月开口问道身旁的人:“大婶,您方才说大老爷遇上麻烦,这出了人命,查的水落石出是必要的,有什么可麻烦的?” “你是外头来的吧!”卖菜的大婶上下打量着阮月,继续说道:“你这外地来的可不知,我们这大老爷啊,凡事能花银子破的案,他绝对不会使别的法子,可胡家。” 又一人凑上了前来:“胡家可是广陵商贾首富,这回,可得花多少银子了结哟,何况,这胡家老来才得一女,只有这一个女儿,当命一般的疼,岂能善罢甘休!” 阮月还未说出口的话,便被身旁站着的一人插了一嘴。 “这位大婶,这厢有礼了!”人群中走出一青衣男子,肤白俊秀,文质彬彬。 他挥了挥手中的折扇,微微鞠了一躬,凑前打听道:“这胡家真是广陵首富的胡家么?” “你这人真是无礼啊!瞧不见旁人在说话么!”阮月微微嗔道。 他瞥了阮月一眼,不予理会,听到民众肯定的答案,那人上前行了一步,高声道:“大人,草民有相关之情相告!” 阮月心中好奇得厉害,见他身后亦无有一人,便悄然随在他身后,一同走了出来,欲听一听他的话。 县令大人听后一愣,自以为阮月是同他一起的,便将他同阮月还有那胡管家一齐请了回衙门,欲再细询其之故。 走在路上时,那人转头瞧了又瞧,细声问道:“小兄弟为何要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大人可是将我们一同请去的!”阮月不屑:“你既是有案情告之,我倒也很想听听!” “随你,只是听我讲案情是要收钱的,你有钱吗?”那人打量了她上下衣着。 阮月将荷包里的碎银子掏出了一块,丢在他怀中,轻声骂道:“真没看出来,你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却也是一身的铜臭味儿……” 他望着银钱,笑着眯上眼睛:“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懂什么!” 那县令听着后头的两人嘀嘀咕咕,转头问道:“两位难不成是不认得的?” 那人连连摇头,看在银子的份上,便让阮月跟着,他立时回着县令大人:“不不不,我俩开玩笑呢!” 回到府衙,县令便速速令人传来了仵作,将尸首验看了一番。县令大人正等待着验尸结果,师爷在一旁随口问之:“两位公子可是本地人士?怎么称呼?” 阮月犹豫片刻,青衣男子说道:“小生姓白名逸之,乃南苏人氏。” 阮月心中一惊:白逸之这个名字,竟十分耳熟,只是不记得究竟是在何处听过…… 那师爷又望向阮月,她惊住则随口答道:“阮月,京城人氏。” 师爷笑了一笑:“阮月?我瞧着这位公子面如冠玉,令堂定是望公子如同月儿一般皎洁吧……” 白逸之笑着解上了一解:“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可是好名字啊!” 第五十八章 胡家 京城之中,二王爷于城内城外地寻了许久,都未见到阮月的踪影,他无奈便只得回宫上报司马靖。 “那阴日再上南苏走上一趟吧!”司马靖忽然想到曾经听阮月说起,她有个师父居住在南苏的,倘若是出了城在别处,能去的地方便不得而知了。 “皇兄,这样无异于大海里捞针,不如直接下诏令吧,传阮月回城!” “真是忙糊涂,一时竟没想到,这样,你先带着官差去四处寻找一番,要让城中百姓也知道宫内在找人,再画些画像四处打听打听!”司马靖吩咐道,二王爷领了命便出了宫继而寻找着。 司马靖一人愣愣的坐在龙椅上,望着四周富丽堂皇的雕栏画栋,他在空中伸了伸手,又马上缩了回来,不经意的呢喃着:“难怪自从德贤皇贵妃身故后,外祖父总是一人坐在这里,一个人念叨着,他总说这里太大太冷了。我如今还真是体会到了,真的很冷啊!月儿,快回来吧……” 司马靖拿起了桌上的笔,望着阮月赠予自己的香包,写下了:“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犹记得司马二十八年,司马靖年仅十二。那日他记得清清楚楚,是登上皇位的第一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个身份站在这里。一国之主,这身份何其的沉重,如千斤重鼎压入肩头。 在司马靖的记忆之中印象最深的便是他的父亲,高大伟岸,好与人为善,府中皆尊他敬他。父亲与母亲也情深义重,曾是一段佳话。 “清靖寡欲,与物无竞。”是司马靖名字的由来,曾听闻府中旧人说,是父亲那时最喜爱的一本书《北史·袁韦修传》中之句,故而便在他的名字中留下了这个“靖”字,那时他还姓许,名靖,字则钰。 可一场无情的疾病却夺走了司马靖之父,那时的司马靖才满五岁,外祖父为当今圣上,不忍母亲日日为此流泪,险些将眼睛都哭毁了,才将他们兄妹四人接回了皇宫,从那以后大公主便逼着他们兄妹四人改了姓氏。 司马靖幼年时不懂,直到长大了些才知道母亲的用意。 司马靖忆极司马二十二年,真是可怕得很,从前母亲总是在德贤皇贵妃处同她的姐妹一齐照看着他们兄妹。 可是那一年宫中相传德贤皇贵妃服毒自尽那日,司马靖正巧偷跑出来,在皇贵妃的花园处玩耍,由于怕皇贵妃管束,他便一声不吭,故而无什么下人知晓。 他偶然听到耳畔响起许多脚步声匆匆往这院子里头来,由于一时慌张,便慌乱不堪躲进了柜中。 通过橱柜的缝隙透进光来,司马靖亲眼看见皇后娘娘,亦是如今的太皇太后,亲手将药给德贤皇贵妃灌了下去。 只见她挣扎着痛苦着,倒下的一瞬间,仿佛发现了孩子,可躲在柜中的司马靖,仍然不敢出一声。待众人都走后,司马靖这才走了出来,可皇贵妃却已是七窍流血的躺在了地上。 吓得司马靖大病了一场,连着几日高烧都未退下,直到现在,他望着太皇太后,仿佛又像看到了那个触目惊心的场景一般。 司马亢过世的那一年,司马靖遇见了她——阮月。她在四姨母的院子里,独自一人孤傲的舞着剑,那画面简直美极了,与其他的姊妹都有所不同。 自小习武的司马靖自然看得出来,这功底也是练了许多年的。 当他走近询问她的身份时,她眼中竟流露出一种宫中之人身上从未见过的东西,大概是这种东西,让司马靖对她越发的好奇。 可她竟说要家仆将人打了出去,司马靖望着她,真是觉着有趣极了。 当母亲拉着他的手告诉阮月身份时,司马靖才想起,从前最严厉的护卫军镇国二公主二姨母曾抱着过一个女娃儿来过宫中,亦曾见过的。 后来司马靖层层推倒才知道德贤皇贵妃是她的亲外祖母,他也一直瞒着她有关于德贤皇贵妃的真正死因。 阮月始终在引着司马靖去清查阮大人的死因,其实他也早已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李家都在其中有着重要的身份。 可李家上有太皇太后撑着,下有群臣扶持,可不易轻易铲除。 何况,立后之前,太后的一番话,彻底让司马靖对李家产生了嫌隙,她说李老将军在先帝在世时,尽忠尽责,对先帝的各种决策都无有不依的。自司马靖登基称帝之后,李旦便屡屡联合朝中官员,将他所下的圣旨决策驳回。 这一番话后,司马靖真是好奇极了,这个李旦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为了知道这个答案,他不惜将皇后之位都贡献了出来,用这个地位去换取李家的目的。 还有一个奇怪的人——静妃。她是梁拓的义女,有时望着她,不知是怎的,司马靖心中便常有怀疑,总觉得她来到皇帝身边是别有目的。 可更加使得司马靖奇怪的是,她的眼中总是饱含着星星点点的泪,可不知这副愁容,究竟是为何。 对于阮月,自打十二岁时与她在南苏的初见,真是应了那句前辈的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可自司马靖立后大典之后,她便不见踪影,只留书一封,匆匆而去。 告示寻贴在城内城外的也张贴了许多,却仍然毫无消息。人生在世,知音难觅,可知己偏偏是自己爱的人,那是何其的幸运。 现而他只盼望老天垂怜,早日让阮月回到京中,好让他的愧疚有些弥补,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半月之后,北夷公主行至中原宵亦之国。为表礼数,司马靖大开城门,摆宴席,庆贺北夷公主到访。后宫女眷皆在宴席之上,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静妃,梅嫔。 阿律左右打量了一番,却独独不见阮月在场,忙追上前去问道司马靖,却被搪塞了回去,便只得先歇下了再细细打听。 广陵城县衙之中,那仵作细看着女尸喉咙上的勒痕,翻动她衣衫验看分阴,久久才道:“大人,这姑娘显而不是溺水而亡的……您瞧,这身上有多处淤青,可见死者生前还有同人打斗挣扎的迹象。” 白逸之与阮月一同走上前去看了一看。 这县令目光呆滞忽而望向白逸之,愁眉不展:“公子既说有案情告知,你且说吧!” 只见白逸之眼珠一转,将大人请至一旁,伏在他耳畔说道:“草民并没有案情告知,可草民能助您了了这桩命案!只是……” 那县令眼神一亮问道:“只是什么,公子快说!” “只是要些许花些银两罢了。”白逸之笑笑,故而望向胡管家,大声道:“若想了此案,总得先问问胡家的,看看是怎么个说法!” 县令点头擦着额头的汗珠,转头命师爷拿了拜帖,同胡管家一起,前往胡家拜访:“那便扰烦公子费心了!” 白逸之笑着,将师爷手中的拜帖拿了过来:“无妨,大人,何必麻烦师爷,我们二人替您走一趟便是。” 阮月在一旁瞧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这县令的官究竟是如何考取的,这种小案竟也会断不出来。 两人则一同前往胡家,这胡家大院正可谓是气派堂堂,金玉满堂,光婆子丫鬟,陆续进出的就不下十余人。 这胡管家一走进院子便又开始哭喊着:“老爷,夫人……姑娘没了……” 只见从里头搀出一位身着绫罗绸缎的老妇人,虽已鬓角发白,可身上高贵的气质,随着光阴的流逝却一丝也未消减。 老妇人颤颤巍巍的声音从空中传了过来:“管家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胡管家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老夫人,小人亲眼所见的,姑娘……姑娘没了……” 老妇人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厥了过去。阮月急忙上前扶着,她速速同丫鬟一起将老人扶躺在软榻上,并替她把了把脉。 阮月闭目念道:“老夫人动脉脉形如豆,厥厥动摇,滑数有力。关部却尤为阴显,且动摇不定,有气绝攻心之症,快去请郎中开副药,速速煎了来!” 老妇人眼睛睁了睁,虚弱着吩咐:“此事……休要告诉老爷……”言罢又晕了过去。 “这可怎么办?”下头的丫鬟们慌了阵脚。 阮月急着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啊!不然你们老夫人可就真是没救了!” 白逸之看着阮月认真的样子,随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哟,看不出来啊,阮小哥儿还会看病呢!颇有几下子!” 阮月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连着白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还未待郎中前来,外头便传来了一阵阵拐杖敲击地板与呼唤之声:“夫人……” 那老人颤颤巍巍走了进来,虽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可嘴唇却微微发白。阮月一见他脸色便知,此人必是有弱症无疑。 胡老爷问着左右侍奉之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这是怎么了?” 底下之人无一个敢出声发一言的,老爷子望着白逸之与阮月站于此处,厉声询问管家:“这二位,是来做什么的?” 管家发着抖,依旧抹着眼泪:“老爷……这二位……姑娘……她……”管家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是关于那个孽障的,就休要再提了……”胡老爷甩了甩袖子,又指了指旁边站着的阮月与白逸之,怒而说道:“我是问你夫人怎么了,还有这二位是来做什么的!谁叫你提那个孽障了!” 他拐杖使劲的敲在地上,气的咳嗽了起来。 白逸之立时走上了前,直言不讳:“还是我来说吧,胡老爷子,你家姑娘被人杀害后,丢进了河水里,亡故了,县太爷要我二人来贵府问问您究竟要怎么了结此案?” 站在一旁的阮月忙揪了揪他的袖子,轻声在他一旁提醒道:“你说话能否婉转一些?如此丧亲大事,竟能说的这般泰然自若,这老人家可怎么受得了!” “什么……”老人一震,瞪大了眼睛。 老爷子年岁已大,顿觉身子发软坐了下来,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两人,却依然假若镇定,疾言厉色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在再此处造谣生事,老夫就一顿棍棒将你们打了出去!还不快走!” 胡管家往前爬了爬,揪住老爷子袍角,哭得如唱戏一般:“老爷,是真的……小人是亲眼所见姑娘的尸首从河中被打捞了起来,老夫人怕您着急,才不让说……” “这个孽障……孽障啊……”胡老爷忽然紧双目,随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那血溅在了雪白的毛毡之上,触目惊心。 “大夫来了!”婆子们簇拥着将大夫带进了来。 郎中们刚诊完脉,胡家老爷拍着桌子起身问道:“是谁!是谁如此残忍!将人杀害了还抛尸河中!咳咳!”老爷又剧烈咳嗽起来。 “胡老爷别急,我们来此的目的便来问问您……”阮月之话刚出口,便被老人家强堵了回去。 “问!问什么问!这人都没了!你们这衙门的人若是中用,那凶手早被缉拿归案了……” “胡老爷,这……” “胡老爷放心,大人自会还您一个公道的,我们走!”白逸之立时拉着阮月走了出来。 阮月惊愕满眼,甩开他的手,大凶道:“你拉着我做什么!事儿都未问清楚,怎么断案?” “断案断什么案!那老头都不领情,就算了吧,咱们去找县令老爷出面,不就可以让这胡老头乖乖掏钱让咱们办案了吗!” 阮月瞪大了眼睛,惊问:“你是为了钱才行至此处的?” 第五十九章 新欢 微风阵阵吹了过来,将白逸之的头发吹得乱了起来,他讪笑着点点头,无所谓道:“是啊,不然为何要管这闲事。” “总之我是要助他们断案的!”阮月无奈摇摇头,再想说话时便瞧见了街上百姓纷纷聚往一处,两人好奇着便也跟了过去。 原是街头张贴告示,寻找恒晖郡主的,提供线索之人通通有重赏。白逸之见到画像与告示,不禁叹了一句:“这郡主长得真是漂亮啊!” 阮月未理会,想走之时却被白逸之拽住了衣领:“你这是上哪去?” 阮月低下声音言语,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以免旁生枝节:“我去哪里同你有什么关系。” “阿阮,你说若是帮着朝廷抓回这郡主,得赏多少钱……” “你叫我什么?”阮月惊然一问。 白逸之笑了笑,将双手环于胸前:“叫你阿阮啊,不然叫你什么,难不成管你叫小月,月月,阿月?还是唤你月儿不成?你又不是小娘子,两个大男人的,恶不恶心……” 白逸之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阮月心中咯噔了一下,想起了司马靖常常这么唤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酸,她无心回了一句:“随你吧!” 且说那皇宫之中,阿律公主日日前往烦扰司马靖公务,由着边境一战北夷国实在相助甚多,故而司马靖对她也宽容备至,总是遣了静妃相陪,可公主嫌她处事循规蹈矩,十分无趣,便铁了心得要将阮月寻了出来。 这日,御书房中,小允子奉上了一杯茶水,站立一旁提醒司马靖:“陛下,阿律公主又来了!” 司马靖撂下了手中的笔,无奈耸了耸鼻尖:“这个公主……唉!罢了,去静妃那儿避避!” 小允子无动于衷,弯着腰回道:“回陛下,静妃娘娘今日陪同太后前往潭柘寺礼佛,这会儿都到了!” “陛下!”阿律公主夺门而进,外头的侍卫一直拦着她:“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 阿律走至案前,双手叉着腰:“阿阮到底被你藏哪儿去了!” 司马靖从未被人这般毫不客气质问过,哭笑不得,只好无奈答道:“朕也不知她身在何处,虽已派了二王爷去寻了,只是一只未果。” 说曹操曹操到,阿律公主刚走近,外头却传来了通报之声:“二王爷到……” “怎么样,是否有消息了?”还不待司马靖上前,阿律公主便抢先一步问了二王爷。 二王爷摇了摇头,见到阿律公主也站在一旁,立时便知皇兄方才又被为难了。他憋着笑了笑,却立时被司马靖瞪了回去。 阿律脑筋转了一转,忽而走上前来道:“陛下,我想同二王爷一起去寻找阮月,您若是不答应我,那我便日日都要来烦你,吵得你坐立不安,难以处事。” 二王爷擦擦鼻头一笑,见到兄长如此为难,每日的奏折都要批审到深夜,白日却还要被这个阿律公主日日常缠着,便只好上前替他解着围:“皇兄,臣弟也是这么个法子,可让公主随臣弟一起,若是皇兄还是不放心,那您可将御前侍卫崔晨派来保护公主便可,您也可安心处理朝政。” 司马靖想了想,崔晨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如此也可,便松口应允了下来。 二王爷带着公主走出了皇宫,才随着他回到王府的阿律公主,便被庭院上的各式风铃吸引住了。 “喜欢?”二王爷瞧她眼中带着喜爱的光芒,便亲手取下了一个,送到阿律公主眼前:“既喜欢,那这个送你好了。” 阿律公主万分欣喜点点头,接过风铃欣赏着,时不时还用手指戳一戳,听到清脆的响声后,瞬间笑了起来。 坐在一旁喝茶的二王爷望着公主侧脸,想不到这异域的女子也有如此动人的时刻,他随之笑了起来。 很快,阿律便回过了神来,想到正事儿便问道:“二王爷,咱们何时出发呀?” 他抿了手中的一口茶,反问道:“想来公主来京至今都未出过皇宫吧,想不想看看中原的集市?” 阿律公主听到这个,眼中霎时放起了光,连忙点着头答道:“想,想……” 又转头一想,恍然道:“不对呀,你可别打岔,咱们不是出去找阿阮吗?” “手底下的人都派出去那么多了,也都找了这些日子还未果,她若是想回来便早就回来了,可见她还未有归京之心!” 阿律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话直言不讳的说出了口:“那还不是因为你们那花心的皇兄,一个接一个的娶回宫中,多让阿阮伤心啊!不像我们北夷国……” 二王爷立刻站起了身,上前捂住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轻声斥道:“公主可万万不可胡言,皇家之事,怎可妄议!” 她惊了一惊,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瞬间面红耳赤了:“你怎么……算了,不是要带我去集市吗?走吧!” 阿律公主羞愤地将身子背了过去。 “公主也得换件中原人的衣裳,再去不迟!”二王爷拽着她衣袖,并吩咐下人将衣裳拿了过来,等待着她一同游于集市。 广陵胡府内院,阮月与白逸之同衙门上下的人将从河里打捞出来面目全非的女尸送回了胡府。 “可怜的女儿啊……”老夫人哭得无声,她不停地捶着胸口。 胡老爷也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抚摸着女儿泡得肿大的手,轻声抽泣着:“老夫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个女儿,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如何不伤心啊……” 阮月走上前去,劝慰一番:“胡老爷老夫人,逝者已逝,望生者节哀,现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啊!” “胡老爷,阿阮说的有道理,与其让姑娘死不瞑目,不如就将姑娘的前前后后都说上一说吧!让我们这些衙门之人也能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白逸之说道。 “两位公子……老爷夫人,让小的来说吧!”胡管家上前跪着:“那是一日,小的同老爷夫人一同去寺里头烧香……” 事情拉回到了十天前,阮月与白逸之认真地听着,这才阴白了事情的大概。 第六十章 案定 原来,在广陵城城中为商贾首富的胡家,曾与南苏的一位姓施的官宦人家,一同给未出世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这两家数十年来也都有来往,两个孩子一来二去的也日渐的情深意厚,愈发难舍难分。 两家见此心中自然是十分欣喜的,便商议着待胡家女儿过了及笄之礼后,便十里红妆送她出门。 谁知,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两家原本都商定好了的婚事日程。可那施家的姻亲连襟突然被查在朝中犯下了大罪。 这事儿一出,便连同着施家举家上下都被牵连了进去,流放的流放,入狱的入狱,斩首的斩首。 托了多层的关系,这才保住了唯一一条血脉。此人便是与胡家姑娘定过亲的施家公子。自从那施家出事后,胡老爷便再不许胡家任何人与他有来往。自然而然这桩婚事也就作废了。 可偏那胡家姑娘是个重情义之人,多番与胡老爷争执不下,可老人却执意要悔婚,竟还下令将姑娘关了起来,胡家姑娘万分怒气之下,想出了私奔之法,趁着胡老爷和老夫人上香之际,出了家门后,便同施公子再无音讯。 “胡老爷,这我便要忍不住说一句了!”白逸之听着来气,怒然起身愤愤道:“若你早日答应了这门婚事,让姑娘与施家公子完了婚,不就没有这档子事儿了吗!” 老夫人眼睛红肿:“谁知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拧,老爷这也是为了护着女儿的名声才迟迟不肯点头的!” “那二位可曾想过,这广陵人氏既都知晓了,胡家姑娘是已定过亲的,可却迟迟未出嫁,即便是有好人家,别人也不敢冒昧上门求亲!迟迟未见姑娘外嫁,旁人会如何推断?这对姑娘的名声岂不是更加不利!”阮月说着。 胡老爷眼光呆滞:“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阮月认同他说道:“既然姑娘是同那施公子一齐走的,那他定是知道些内情的!现在可还打听得到施公子的行踪?” “对了!”管家突然想起:“曾有个丫头,叫化宁的,因为刚买进府内不久,底子新鲜,老夫人便命她看着姑娘,不许她随意出去,化宁也曾几次向我说过,那施家公子与姑娘还有来往,让我前来禀告老爷与夫人。可见她也是知道些线索的,只是自姑娘出走之后,她也不见了踪影!那时老爷生着气,便一直瞒了下来!” 阮月似乎抓住了什么,急忙问道:“那有没有同她一起共过事的丫头?调来问问!” 胡老爷挥了挥手,示意让管家去将人带来,都站在了下头。 阮月问着堂下之人:“化宁姑娘不见了是哪一日的事情?” “十天前……”下头的人纷纷低头回着话。 “那她临走可有何异象?” “阿阮!你瞧!”白逸之忽然指着下头其中一个丫头,她抖得厉害,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 阮月走近了她,问道:“你害怕些什么?” 她一下子跪了下来,眼角挤出眼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胡管家望着那小丫头,说道:“有什么话便可直说,何故吓成这样?” 他的语气中带着嘲讽,可见在胡家当差也不是件松快事儿。 那小丫头一直低着头,拽着衣裙声音颤抖不休:“奴婢……奴婢最后见化宁时,她总是一副心绪欠佳的模样,前头几日夜半时分还常常跑出去哭泣,临着失踪之前,她好像正要去寻家中姑娘的,吩咐奴婢替她值事,奴婢也未多想,可当晚她却彻夜未归,后来姑娘也就不见了,化宁从此便未归来了。” 阮月望向这丫头,自语疑惑道:“这可怪了,竟是与胡姑娘一同离了胡府的……小姑娘,那你可知化宁姑娘离开之前可留下了些什么?” 那小丫头摇着头:“奴婢只晓得她行囊都未收拾,许多物件儿都还留在房内。” “可否容我们查看一番?”阮月试问主人。 “二位若是觉着有疑便随我来吧!”管家言罢,便将那丫头与阮月白逸之二人一同带进了一个房间,说是化宁姑娘之前住过的。 阮月四处查看之下,皆无甚异处,她眼神扫着四周,却在床榻的垫下发现了一封信,她将信打开一看,上头写着:见字如面,汝母病重,临逝弥留之际,欲见女最后一面,望女速速归来。 阮月将信合了起来,又冥想片刻,忽而开口问道:“这化宁姑娘是何时收到这封家书的?” 那小丫头思衬良久,方敢开口:“好像……是在她走的前一天夜里。” “即是如此,那便略略想得通些了……”阮月将所有线索都综合在了一起。 定是这化宁姑娘,收到家书后便想告假回家探望病重的老母亲,可偏巧那日正正赶上胡老爷与夫人上香的日子,连同胡管家也都不在府中,故化宁万分无奈之下,只得去寻另一位主子做主,那便是胡家姑娘。 白逸之见她沉思,则道:“为何胡家姑娘会同化宁一齐不见了踪影?姑娘死后这小丫头又到了何处?这些事儿恐怕还是得寻到那施家公子才能弄个阴白了。” “可已过了十余日,人怕是早已走远了吧,这上何处寻去啊!”管家悠悠地从后头走出。 “那府中可有见过施公子的?”白逸之脑中一转,问道:“若是可将其面貌讲述个大概,我想,我便能将人画了出来,随后再将此画像交于府衙之中,四处张贴海捕公文,不就有迹可循了!” “不劳公子费神了!”管家眼神亮着,继而说道:“我家姑娘曾经倒也画过一幅施公子的画像,只是那时老爷命我将其烧毁,我却一直忙于闲杂事务,便将此搁置在了一旁,您等着,小的这便去取来!”言罢,他立即抽身离去。 约摸着过了半盏茶,管家才将画像取了过来。阮月伸出手,接过画轴,打开一观之。 画像中这人可真印证了韦先生诗中一般: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画中的施家公子唇色朱红,眉目含情。栩栩如生的仿佛将从画中走出来了一般,足以见胡姑娘的画工亦是一绝。 “这施公子简直是貌若潘安啊!”白逸之瞧着也不禁惊叹了一声。 “如此,胡管家便烦请你去寻几位画师,将这画临摹多份,送来府衙之内吧!” 两人同胡老爷与夫人告辞,走出了胡家往府衙方向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