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红梅映白雪》 第一章 她似红梅 “啪!” 长鞭不留情面的甩在一个小小的身体上。 大殿边缘站立之人皆冷眼旁观,那暗黑色的地面早已不知被鲜血浸染过多少次,像今日这事,每两年便会发生一次,数十年来,他们早已习惯。 而那具小小的身体已没了任何动作,即便是那长鞭实实在在的抽击到时,也不过是肌肉颤抖几下而已。 “你,”长鞭虚指着唯一站着的一身着黑衣的男童,冷冷的说道:“去看看,她还有没有鼻息,若是没了,就把她丢出去,若是还有,你应当知晓该如何。” “是,宫主。”男童低垂着脑袋,藏在袖中的双手隐隐颤抖,在他脚边,有一柄沾了血的匕首,三两步后,跪于地面,伸出手指放于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那孩子的鼻孔之下。 转瞬,男童便跌坐于地面,手指颤抖着指着那小小躯体,道:“没......没气了!” “你怕什么,死了,就丢出去,你这幅模样,是想跟她一起吗?” 闻言,男童抖得更加厉害,却立刻跪伏于地,道:“宫主,我这就把她丢出去!” “乖~今日的赤血殿,倒是比以往显得有生气多了,留下的人,倒也让人觉得很是有趣啊。” 那声音,魅惑,低沉,又缠绵,可听到男童的耳朵里,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魔音,他所说的有趣,说的也不过是,最后死于他手的这一女孩,这个自进入赤血殿便一直护他于身后的阿四姐姐,最后竟是被他所伤。 那把匕首,那把属于他的匕首,唯一沾上的鲜血,便是,一直护着他的,阿四姐姐的。 男童木讷的拖拽着那具与他无比熟悉的身体,费劲又迅速的离开。 “阿四姐姐,你别怪我,都是宫主打得你,你要是做鬼报仇,也要记得去找宫主.....” 男童一边拖着那小小的身体,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只是那眼眸里的眼泪,悬而不掉,似乎想哭,又,不敢哭。 ...... 谁?是谁在说话?好熟悉…… 她叫王一,她以为她死了,进入赤血殿的孩子有四五十人之多,她护他护到最后一刻,却从不曾想,会被他一刀刺进后腰,随后更是受到那位殿主的无情鞭打,口中更是骂着她:“你竟想护他周全,可笑至极,自踏入赤血殿那刻起,便只能有一人活着走出去!” 她的行为,显然是惹怒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主,所以,她被他伤后,理应被那位殿主长鞭击打致死才对。 可是,她现在竟然还能察觉到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随着颠簸而疼痛,还听到了什么人在低语呢喃...... 她头痛欲裂,偏偏这声音忽高忽低,让她想昏睡过去都不能成! 她好想说话,可喉咙像是堵了棉花,连呼吸都是那么困难,她好难受。 “宫……宫主,人......她,她.....她好像还活着!” 突然她的耳边清晰的听到有人惊呼,这一惊呼就像是在她本就痛苦难忍的耳膜上又来一记重击。 那是,她当做弟弟一般护着的那个孩子。 噗! 一口殷红鲜血被她吐出,呼吸顿时顺畅许多,发胀的脑袋都得到瞬间的清明,她紧闭的双眼颤了颤,短暂睁开,又再次紧合。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让她打心底发颤的声音,笑着说道:“竟然还活着......看来,命不该绝啊,既然如此,”那声音一顿,随后,王一只觉得一股带着腥甜味道的温热,洒在了她的脸庞上,紧接着她又一次听那人格外阴冷的说道:“那你就不必活着了。” “赤血殿的规矩,不论进去多少人,只能出来一个人,她命不该绝,那么你便没机会活了。” 似乎是在解释,他为何而死。 男童不敢置信的看着被他亲手拖拽出来的王一,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而他,生而复死。 “带她…回去,好生医治,便交于你了。” 白雪宫宫主温柔的看向他的身旁,那一身白衣之人。 …… 白雪宫,赤血殿,外人口中的白雪宫,他们眼里的赤血殿。 世人只道白雪宫不留废物,不生叛徒,纯如白雪,所属皆画有六角星状雪花图案,只要接下的刺杀任务便没有完成不了的,次次干净利落,堪称完美。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世界,只有黑和红,黑夜的黑,鲜血的红,那处最终试炼之地,他们称之为赤血殿,因为里面的地面,是被鲜血染红的。 白雪宫宫主即是赤血殿殿主。 能从赤血殿活着走出来的,皆会成为顶级刺客,却从古至今,从未有人反抗过那位殿主。 而她,更不敢。 她是阴差阳错活下来的,而那个她当做弟弟般护着的人,死在了她活过来的那一瞬。 好似,他欠她的,他还了她。 也因为那位,她有了保命的可能,也因为那位,她比其他人特权多了不少,也是因为那位,她比旁人被宫主迁怒更多。 可,她终是比其他任何人更像个人,活生生的人。 那位,便是这白雪宫中唯一穿白衣之人,医毒圣手,初雪。 因为命悬一线,她被那位赤血殿专属医毒圣手带回,救治,也因此有幸得到随其学习的机会,便比其他人多了不少保命的可能,之后伤愈,她又辗转几位“前辈”手下,学尽其精华。 因为,不学,即是等死! 在这里,人命最是不值钱! 武功小有所成时,她便被派遣独自外出接任务,可终是要回来。 那位医毒圣手,曾跟她说,医者,应有仁心,戾气太重终归不是好事。 可她又有何选择? 整个白雪宫上下,除了那位医毒圣手,又有哪个敢说这般阳光善意的话? 他,是赤血殿殿主的逆鳞。 他,亦是她黑暗中的那盏温暖的灯。 之后短短数年,她便从最低级白阶刺客,升级成为最为强悍的黑阶刺客,她的积蓄甚至都快要买下一座城池了。 可,那位医毒圣手,没了。 可笑的是,他竟是病死的! 弥留之际,他对她说:做你想做的事去吧,外界的五彩斑斓,才是你应该去到的世界。 他说,她是整个白雪宫里的那株红梅。 他说,她于这白雪宫,不相衬。 他说,她,应该去到真正的白雪之地,尽情绽放。 他说,白雪宫中再无雪,赤血殿中亦不应再有朱红。 第二章 带你回家 “殿主召开大会,所有刺客速速赶到赤血殿中。” 门外,仆从一遍又一遍的在各个房门前重复着同一句话,说完即走,半分不多做停留。 王一冷笑,覆上面纱,长剑配于腰间,疾步前去,居于队伍首位,眼神冷漠的直视前方。 赤血殿规矩,目不斜视。 谁的眼球敢打转,挖了! 忽然,一阵劲风刻意扫过众人发顶,一人背手而立于他们之前。 “宫主!” 众人齐唤。 那人一声轻笑,道:“赤血殿的规矩,不论进入多少人,只能一人出去,你们,怎么还敢进来啊。”仍旧是当初的声音,语气轻飘飘,施施然,好似说的只是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 众人忍不住打颤,双手下意识的握紧自己的武器,随后又再次放松,那自相残杀的日子已经过去,今日应是让他们带回孩童教导才是。 随又听:“跟你们开个玩罢了,怎么各个如此胆小。” 众人心下一松,,心道:还好只是开玩笑而已。 看来不至于发疯让他们爆发内乱了。 那人继续说道:“今日唤你们进来,不过是想要让你们把你们各自的孩子带走,为期,两年,届时再将他们送回来,最后能走出去的,就是最后的赢家。” 单手一挥,一侧的大门立刻打开,上百名孩童此时正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 众人不敢妄动,生怕妄动再犯了什么忌讳。 王一却是当先迈出一步,躬身道:“多谢宫主。” 随后,兀自挑选了一名,怕的要死却还倔强不掉眼泪的孩子,也是看起来似乎年岁相对来说最大的孩子。 “千面退下吧。” 千面,是王一的代号,整个白雪宫上下,还活着的人,除了那位殿主,没人再见过她的真面目,王一立刻低头躬身,道:“是!属下告退。” 而之后那些人,她不关心,也没时间关心,后来她才知道,她走后,从赤血殿走出来的人,不过是进去的人数之半。 “师傅......我想回家......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这是那孩子跟她回去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她没吭声,她亦是无言以对,只是那死寂的心,像是再次跳动了般。 她没说的是,放了她,她也跑不出这白雪宫宫门。 可眼下也只能教她好好修习。 基础打好,足够耐击打,反应够快,她活着的可能性才越大。 两年时间过半,那孩子就不再说要回家的话了,每天按照她的安排,起床,修炼,吃饭,睡觉,毫无怨言,也不敢有怨言,她也许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师傅,是最为厉害的,数量极少的黑阶刺客之一,杀人只在一念之间。 王一仍旧照常接任务,每次都是如何出去的再如何回来,只是,有时,衣衫上尽是鲜血,有时,连发丝都没乱过。 “师傅,该吃饭了。” “嗯。” 王一少言寡语,被她带着的那孩子也不多言,每日除了一日三餐的呼唤,两人竟是说不了几句话。 “你可知,还有三个月有余,你就要进赤血殿。”王一突然出声道。 坐在她对面的孩子动作一顿,低低的应了一声:“知道的,师傅。” 她问:“你觉得,你能走出来么。” 闻言,那孩子抬起头看向她,却见她并未抬头,双眸的光暗淡下去,道:“师傅,我不知道。” “你有名字吗。” 王一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孩子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答道: “有的,我叫王芷,白芷的芷,小名阿九。” “阿九,挺好的名字,你,可曾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王芷愣住,苦笑道:“师傅,我不曾想过,也从没想过会进入到这里来。” 王一笑了,谁曾想过要到这地狱来呢。 若有机会,她定是要粉碎这里的一切,一砖一瓦,都不留下! “与你一同进入的孩子,已经有不少没了,也许你有机会从里面走出来,也许......” 后面也许什么王一没说。 王芷却是接道:“也许,我就要劳烦师傅为我收尸了。” 从前,她曾求过她同她讲讲有关于两年后她要进赤血殿的有关事宜,可她只会装聋作哑,如今日子临近,又主动提起,她不懂,这是为何。 却听王一语气淡淡的提醒道:“赤血殿规矩,死了的,直接丢弃后山,不准掩埋,几十个孩子只会有一个是走着出来的。” “死了,竟是连尸骨都无法安眠么。”王芷低声呢喃,黑曜石般的双眼中却没有泪滴下。 近两年时间,她早已经麻木了。 “阿九,你家于何处?” 王芷以为自己听错了,慌忙抬头,竟撞进一双如深潭般幽深的眼眸中,那目光,一错不错,少有的认真,她忙将地址报于对方,却不见对方应声便再次低下头认真吃着饭菜,也不知,到底记没记住。 片刻,王一已经将饭吃的一干二净,就连那难喝的汤,她都一滴不剩,好似她没有味觉般、 “我还有任务,许是五至七日才可归来,你且好生练习,莫要怠慢。” “是,师傅......”王芷欲言又止,她想问,她是不是要去看看她的家人。 却听王一自言自语道:“嗯,是。” 王芷双眼一亮,鼻头一酸,只是等那热泪划过脸庞时,坐在她对面的人已经出了门。 王一特意去看了王芷的家,早已没半分人气,无需她刻意打探,便看到了刻于大门上的六角形状雪花印记,印记刻于大门,意思是,满门已灭。 留有王芷一命,便是赤血殿的恩典了。 再回去,她并未对王芷多言,只道:“待你踏出赤血殿,我便带你,回家。” 又过月余,有探来报,白雪宫据点被神不知鬼不觉拔除三分之一。 听到这一消息的王一,眉头皱起,而送信之人,毙命! 那是王芷第一次见到王一杀人,仅仅是一根手指,便取了那人性命! 那天,王一对她说了一句话,“在这里,活着就是最大的折磨,可也是最大的仰仗。” 又过月余,再次有信来报,白雪宫剩余据点,十不存一。 全员震怒,这次传信的人却直言道:“那些名门正派不知何故,竟悄然结盟,一同高举围剿白雪之大旗,怕是再过半月,便能抵达白雪宫山脚。” 白雪宫宫主震怒,所属人员皆颤栗。 “半月啊,怕是难熬了。”王一轻声道。 “师傅,您说什么?”王芷问。 “我说,还有半月时间,就到你进赤血殿的时候了。” 也不知,是否赶得上。 两人皆默然。 一人刻苦修习,一人拧眉苦思。 一人想着如何保命活下去,一人想着如何才能回到人间。 第三章 白雪宫中再无雪,赤血殿内不沾血。 距进入赤血殿仅余几日光景。 “师傅......你说,现在白雪宫如此动荡不安,几日后的赤血殿之行,是不是便不作数了。” 王芷询问,可她的师傅又一次沉默。 眉头紧锁,不言、不语。 白雪宫内,十之四五的刺客皆外出迎敌。 是夜, 白雪宫上下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影走动,诺大的赤血殿中,此时四五位刺客的尸体正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黑色的地砖上,大睁的眼睛瞳孔扩散。 在大殿的最前方,两人相对而站。 突然,一人倒下,身上鲜血再也控制不住的蔓延开来,一双鹰眸阴狠的盯着站着的另一人。 另一人道:“你已内力全失,武功尽废,我不杀你,他曾说:白雪宫中再无雪,赤血殿内不沾血。他也说,让我留你一命。” 随后,那人离去,只是每走一步,便留下一滩血痕,走出赤血殿时,一口黑色的血,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一个小丫头慌慌忙忙的跑来扶起她,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着走出了异常安静的白雪宫。 而后,不多时,大帮自诩名门正派的英雄好汉冲进一片祥和的白雪宫。 此后,世上再无白雪宫。 ...... 城中,最为热闹的酒楼中,一位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饶有兴致的趴在栏杆上,听着酒楼大厅里说书先生的感慨激昂。 “师傅,这人说的好生夸张,说什么白雪宫的大火连烧七七四十九天,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大小建筑,木材石料,一无痕迹,哪会那么夸张呀,那岂不是要烧好几座城池。” 小姑娘回过头,笑的娇俏,看向身后的时候满脸期待。 身后那人身着红衣,仰头一口酒饮下,带着慵懒轻声道:“无怪乎,世人皆以夸大事实为乐。” 长长的墨发披散开来,一手抬起,苍白的皓腕划过漂亮的弧度,酒壶再次倾泻,这酒楼中最好的酒酿尽数进入那唇色苍白的口中。 “哎呀,师傅,你可不要大早上的就醉了呀。”小姑娘嘴上提醒着,脸上担忧着,可却不见任何动作。 那人手中的酒壶被稳稳当当的放在桌面上,眯起的眸子瞥了眼小姑娘,淡淡的说:“阿九,放心。” 少女阿九见酒壶被放下,这才凑过来,道:“师傅,你是不是在…要出事之前就知道呀,要不然怎么会在那三个月之前就说了些虚虚实实的话呀?”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重要吗?”眯起的眸子定格在少女的脸上,似乎脖子无力支撑,脑袋微微弯了下去,又道:“将你毫发无损的带了出来,让你手刃了害你全家的仇人,带你,云游四海看尽山川四季美景,尝遍天下美食,当初我如何,还重要吗?” 阿九笑,将酒壶续满,道:“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了,她大仇得报,又有师傅带着她照顾她,游山玩水,好不悠闲自在。 她们两人,正是从白雪宫走出来的王一和王芷。 她们离开后不久,白雪宫就燃起了大火,那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据说是上百具尸身,上百栋建筑,全部化为湮灭,大火熄灭时,当初上山围剿的众人心底不知升起欣慰,还是惆怅,一直以来的针对目标突然消失,一直以来,仇恨对象莫名消失,有的人恍然痛哭,有的人癫狂大笑。 白雪宫的灰烬中,映出了人生百态。 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再次传至楼上包厢,“话说,那白雪宫众人,早已在围剿的英雄赶至前,已有半数伏诛,剩下那一半人员,也都身上有着不少伤痕,而最让人忌惮的那位,神通广大的白雪宫宫主,竟然已经被人废去了修为,如死狗般瘫软在那赤血殿内,诸位听客,你们可知这废去那魔头修为的,到底是何人?” 一众人听的正是兴头上,急忙问道:“你快快说来,到底是何人?” 却听那说书先生沉吟片刻,手中醒目一敲,道:“且听下回分解,诸位听客,且等明日再来。” “这老头,好生狡猾,我倒要问问看,他到底知不知道是何人所为!”阿九杏眼瞪圆,转身便要下楼去,却听身后酒杯倒下,脚步顿时停下,侧头可怜道:“师傅......可以吗?” “坐好。”王一淡淡的看她一眼,说:“何必在意,权当听个故事了,几年过去,知晓内情的,能有几人?!” 四年时间,所谓的武林正派人员,在各地剿灭白雪宫余孽,如今,终于放言,白雪宫再无一人留在世上。 不日便会召开武林大会,在众多门派的见证下,将白雪宫曾搜刮掠夺的所有藏品,归于各门各派,各家! “哦.......”阿九蔫蔫的坐下,一双杏眼瞟着楼下,那位说书先生,才刚走出酒楼,刚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王一却是稍抬眼皮,唇角勾起,朗声道:“兄台既然来了,何不出来饮上一杯?” 阿九立刻如小兽般将王一护在她身后,那双杏眼里此刻满是戒备。 只是,她连那人的踪迹都不曾发现,戒备又能如何? “无妨。”王一轻抚阿九后背,将她摁在自己身旁。 若是他想对她动手,仅凭阿九,是拦不住的。 “呵,兄台好耳力啊!”一名蓝衣男子带着一身酒气跃了进来。 没错,跃了进来,从这个包厢外的屋檐上,翻身跃了进来。 “不是听到的,是闻到的。” “啊?”蓝衣男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闻言一愣,反应过来说的什么后,笑道:“兄台竟长了一只狗鼻子么?!” 阿九掐腰娇蛮道:“你这人,好没礼貌!你才长个狗鼻子呢,你还长了个狗耳朵呢,看你这假呼呼的模样就不是人!” “呦呵,小姑娘小小年纪倒是生的伶牙俐齿啊。”那人说完就嬉笑着摸上自己的脸颊,好奇的问道:“假呼呼的?我这面皮竟连你这小娃娃都骗不过了么?!” “我......”阿九正要说什么,就听王一淡淡的说道:“兄台若要喝酒,那便喝酒,何必跟我家孩子计较。” 阿九立刻乖乖闭嘴,站到王一的身后,轻捶着她的肩膀,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无视坐在对面的那人。 倒让那人很是好奇,好奇这小女娃娃怎么变脸如此之快,更好奇,她这个波澜不惊的大人,是何方神圣,他竟没从没听说过。 “喝酒喝酒,自然是为喝酒来的,这枫酿,可不是我这般穷人能喝得起的,既然兄台请我,我自然是要喝个痛快的。” “阿九,去,再来两坛。” 那人立刻大喜,道:“公子大气!” 阿九立刻目不斜视的走出去,不多时便一手抱了一坛酒回来,这让那人再次惊奇,这人小小年纪竟然力气如此之大,心道:这二人,到底是何身份。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啊,你说那老头明天真会过来说到底是谁废了白雪宫宫主的嘛。” 阿九天真的问。 “若是说了,谁还会再来听,自然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且听下回分解。” 王一笑道,她们家阿九偶尔倒很是单纯。 不曾想坐在对面的那人却是酒碗一停,一双流光目停在对面师徒二人身上,问道:“公子你们二人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废的那位白雪宫宫主?那倒不如一同前去参加正道武林大会,听说,到时不仅会宣告天下是何人主导,何人为内应,甚至就连那白雪宫内有何宝物都会公布出来,如何,兄台可有兴趣?” 王一挑眉,美目落在对面那人的脸上,道:“那不如,兄台将这面皮揭去,若是俊美非常,在下自是十分愿意,如若,丑不可视......还是早早分开的好。” 蓝衣男子面容粗犷,肤色暗黄,虽然脖颈和手背这些露出的皮肤都做了掩饰,可,想要骗过她,还是差了些功力。 “哈哈哈哈哈.....”蓝衣男子仰天长笑,像是突然有了兴致,“兄台啊,同为男人,何必如此在意面貌如何,兄台这尊荣,也并非俊美非常啊,又为何非要要求在下。” “因为,”王一站起身,一身红衣极为得体,长发散于背后,独束一冠,肤色为不正常的苍白,眼眸斜睨,倒是无故生出一股高傲来,道:“我身姿卓越,气质远非常人可比,便是没一副俊美面容,也能引得各位大姑娘小媳妇争相喜爱。” “噗!”沈墨被这人的极度自恋给惊了一惊,一口酒全数从他口中喷出,一双流光目此时哪还有什么温情,全都是惊讶,和不敢置信。 “兄台慢饮,在下与阿九便先行一步了。”王一一甩衣袖,阿九立刻跟上,临出包厢门还回过头来冲沈墨扮了个鬼脸。 哼,跟她师傅说话,要小心嘞! 小心被噎到! 突然,王一转头问道:“阿九,我这副尊荣,不风流倜傥吗?” 阿九小脸一皱,“师傅,您气质十足,这脸嘛,多多少少是有些不那么俊美......” “啧......那我要制作一个俊美些的面皮啊,不然,岂不是委屈了我这卓绝的气质。” 阿九装聋作哑,反正也不是真的问她的。 第四章 可做仆从 从白雪宫出来之后,阿九才知道,原来她师傅也不是那么沉默寡言,甚至还很爱自言自语,就好像,从白雪宫走出来后,她才真的露出本性,才真的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甚至可以说,出来白雪宫的她的师傅,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从前活着只为活着,现在,她会享受美食,享受美酒,享受生活,而唯一不变的就是督促她的修习。 比如,现在。 王一仍旧一身红衣,只是变成了坐于骏马之上,手腕上系着一根麻绳,而麻绳的另一头,则系在阿九的腰上,中间似乎是松松垮垮的,可又给人一种,阿九慢上一步这麻绳就会绷紧,而阿九快上一步那麻绳又会被那马尾扫到般。 马背上的王一时不时的看看周围风景,那脸,竟真的变成了一张颇显俊美的面容,只是,看起来有些生冷。 王一似乎是因为太阳晒得犯困,突然往前一栽,后面的阿九立刻紧走半步,而犯瞌睡的王一似乎是因为猛地栽那一下瞬间清醒了,又立刻坐起身,阿九当即又紧退小半步,那麻绳的弧度倒是一直维持着,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半分不同。 “宝贝儿.....”王一却慵懒的喊出一声,紧接着,便向后仰倒下去,同时说道:“我饿了....” 阿九跟着后撤两步,抬手一抹自己额上的细汗,说道:“师傅,我若全速奔跑,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下一城镇。” 半躺于马背上的王一却顶着那张高冷俊脸,可怜又委屈的举起绑着麻绳的手腕,道:“手腕疼,为师还饿了。” 阿九瞬间投降,苦兮兮的解开腰间的绳子,她师傅说手腕疼,说明她肯定之前扯到她了,她师傅又急着要吃饭,说明她速度慢了,晚上的加练是肯定的了......可,她师父一委屈,她实在是降不住。 足尖轻点地面,阿九轻盈的落到王一身前,同时王一支起身子,手腕一转,那麻绳便被她收了起来,随手一甩,便打在马屁股上。 骏马飞驰,尘土飞扬。 而在骏马消失后,一袭蓝衣从一树冠落于地面,嘴角噙着笑意,手里摇着不知从哪淘来的一把折扇,笑道:“有趣,有趣......那面皮的确是比我这面皮手艺好上不少,怪不得,一眼便瞧出我这面皮虚假来,想不到江湖上竟然出现了这般有趣的人。” 一身红衣的王一,再加上那张高冷的面皮,简直就是嚣张少爷的本体,大摇大摆的走进一家最为火热的酒楼中。 也不挑剔,直接就坐在了这大厅靠近窗口的一处,手指轻敲桌面。 阿九立刻站起身,一手叉腰,高声喊道:“小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速度上来。” 那模样倒是比王一更显跋扈,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没经历过江湖的残酷调教。 王一一脚踏着旁边的椅子,单手支起下巴,另一腿伸长,整个上半身都像是想要探出窗外般,好不潇洒,惹得酒楼中,以及就楼外的姑娘们频频相望。 她突然有些后悔给自己弄了张俊美面皮带着了,实在容易招惹狂蜂浪蝶。 她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片蓝色衣角,王一语气凉凉的说道:“跟屁虫。” “什么?师父您说的谁呀?”阿九一手拿着一碟店家送的花生米,一手拿着刚刚取来的一小壶酒,全都放在王一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姑娘,您的酒杯......”小二追上来将一个小瓷杯放在王一面前。 “谁说需要酒杯了呀......多管闲事。”阿九小声念叨一句,不过也没把酒杯丢回去,只是放在了距离王一最远的位置,省的碍事! “唔......好酒啊。”王一双眼微微一亮,朗声说道:“酒香醇厚绵长,入口微甜,阿九啊,待我们离开时,记得带上一坛。” “啊?”阿九脸色发苦,师父这是打算让她抱着酒坛训练啊,“是,师父。” 突然,阿九眼神一凝,抬手向身侧打去。 啪! 响亮的击掌声惹得周围人再次侧目。 “小丫头,是我啊,怎么这才一天不见,就不认的了?兄台啊,如此好酒不分与在下,在下很是委屈啊。” 沈墨笑吟吟的坐在阿九身侧,手里拿着那枚空酒杯,一掌之下,他对眼前这人的兴趣更浓,他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何人,能教授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实力的女娃子。 阿九通过刚刚短暂的交手,知晓自己不是对手,眼珠一转,立刻羞愤又无奈的喊道:“你这男子!好生难缠!我师父不是已经告诫过你,不要纠缠与他么,你生的又不俊美,我师父只心悦长相俊美的男子,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阿九这话一说,周围的食客立刻小声议论起来,还不时冲着沈墨指指点点。 沈墨却是看向王一,道:“兄台,你瞧瞧这丫头,看来沈某这后半生怕是要被两位负责了。” 王一手中酒壶轻转,一扬,沈墨手中的酒杯当即被注满,她笑道:“沈兄,你这样貌,四郎实在是享受不得啊。”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正如沈墨饮入口中的陈酒,令人回味悠长。 “四郎?”沈墨低声重复一句,将空了的酒杯再次递上,“四郎生的如此俊美,沈某实在放不得手啊,四郎不如,也为我这面皮画上一画,最好画的如四郎这般,风姿卓越。” 王一再次为他续杯,道:“哈哈,沈兄可真会开玩笑,我这气质,寻常人如何能拥有,便是你貌若天仙,我这独一无二的气质你也是学不来的。” “.......” 沈墨再次为眼前这人的自恋而恶寒,心道:还好这次的酒没浪费。 阿九倚在王一身边,笑的花枝乱颤。 王一伸手弹她脑门一下,随后一粒花生米送进她的口中,轻声道:“去,催催菜,空腹喝酒胃可受不了,为师,饿的难受。” 随手便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一旁的沈墨。 “......” 沈墨再次呆愣,下意识的接过酒壶,他怎么觉得,明明是自恋又嚣张的人,可刚刚的语气里,他听出了委屈?! 酒是好酒,人......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啊! 不多时,阿九就带着催来的酒菜回来了,不过,很是心机的全都摆到王一面前,生生的将一桌酒菜空出了沈墨的一角。 沈墨拿过木筷便想夹菜,还没碰到,便被人格挡开来,是四郎! 同时他听那人说道:“沈兄若是想吃,记得付钱,那半壶酒,便当是我送于沈兄的。” 阿九立刻伸出小手,意思明显,想吃?拿钱! “四郎好生无情~”沈墨幽怨的眼神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眼看着对方没有商量的余地,随手将他每一次伸出的木筷都挡开,他无奈,伸手在怀中摸了又摸,一瓶伤药,一把匕首,一包迷魂散,再没其他,苦道:“四郎,你瞧,哪个能让小可与你共食一餐?” 王一却看向阿九,问道:“阿九,有你看得上的吗?” “嗯......”阿九皱着小眉头,把三个物件一一拿到手里,半晌后,很是为难的说:“要不,我勉为其难就全收了?可,这些东西它也不值钱呀。” “那,你当如何?”王一问道。 阿九想了想,天真的说:“让他做师父的仆从怎么样?师父身体不好,每日必须饮酒,就让他为师父你抗酒,还不许他偷喝,好不好?” “嗯?”王一双眼一眯,看着阿九,看透不说透的道:“好,那便再多要两坛酒,你带一坛,他带两坛,你监督他不许他偷喝。” “师父~~”阿九撒娇。 王一不理,转头看向沈墨,问道:“你可同意?”看他不说话,又道:“若是不同意还麻烦沈兄,出门右转,再不要纠缠于我们。” 那眼神,没有厌恶,只有认真......沈墨当即应下:“自然是愿意的,能跟四郎共食一餐,还能与四郎同行一路,沈某之幸啊,还是一大幸!” “哼!”阿九因为王一戳破她的小心思,虽然这会儿听到他同意,却也没了之前的欣喜,只是闷头吃饭。 沈墨亦是拿起筷子吃的飞快,一桌子的菜,在三个人的手下不过几圈,就见了盘底。 王一皱眉,这,当真是雄性吃得多么,食量跟她们两个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三人决定在此地休憩一晚再继续出发,目的地自然就是要开办武林大会的望州城。 第五章 有生之年,护你周全。 是夜, 沈墨为王一加好热水,也不走远,就站在屏风外,看着他问道:“四郎啊~那白雪宫之事,不知你们知晓多少啊,此次前去参加武林大会是前去讨要当初被白雪宫侵占之物,还是,前去凑个热闹啊。” “你,便站在此处?”王一挑眉看着他。 “那是自然,我可是四郎的仆从,自然要在此守着,四郎如此俊美,万一有采花大盗前来偷窥可如何是好,是吧。”沈墨笑的猥琐,还特意上下一打量,心道:让你支使小爷为你挑热水,小爷就在这呆着让你不自在! 王一冷笑一声,双目盯着他,道:“好,那你就候在这里,你要是兀自越过屏风,可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话音落,也不见王一有何动作,一枚木钉就已经擦着沈墨的鼻尖嵌入墙中。 沈墨呆立当场! 王一冷笑。 她当初,什么没遇到过,现在不过只是屏风外站着个人罢了。 呼......王一舒适的呼出一口气。 自从那日受伤后,她这身体每日不见些热气就不舒服。 “四郎啊~你都还没回答人家呢。” 隔着屏风,王一闭目养神,听到沈墨的声音,慵懒道:“算是寻回家族之物吧,只是不知当初被那白雪宫带走多少,你呢?你这......小随从,又是前去作何?” “我啊?自然是去凑热闹的,那白雪宫倒是跟我没太大联系,真要说起来我可能还应该谢谢它,要不是它我还没有现在这逍遥自在呢。” 王一突然说道:“别靠屏风!” 沈墨下意识站直身体,心里却大骇,他刚刚只是刚要贴上屏风,里面泡澡的那位竟然就有所察觉......他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惹上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可这般强悍的人物,都能重伤,而且这重伤还几年未愈,那么伤他的人,又是多强? “四郎啊,你......还有阿九,是何门何派?又去讨要何物?可否告知一二?” 沈墨瞪大眼睛看着屏风,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人,却还是下意识的看着,万一,哪句惹得人不高兴了,给他丢出一颗木钉来,他也好反应不是。 王一睁开眼,斜睨着屏风,道:“王家,算是个小门小户,几年前除了阿九之外,全部被灭口,我也因为在白雪宫人手中救她,而受到重伤,将养了几年,如今身体也不大好,这不是听说要开办武林大会,自然就想去看看,看是否有阿九他们家的一些藏品。” “哦?如此说来,四郎倒是情深义重之人,竟敢在白雪宫手中抢人,还拼了命的救下王家这根独苗苗。”沈墨的话,点到即止,试探满满,暗喻他可不信有人竟然会这般拼命为义气,这白雪宫覆灭之前从未有过弱势期,他敢在白雪宫手中抢人,还是将自己弄得重伤,至今未愈的情况,这不可能! “我姓王。”王一淡淡的说。 沈墨安静,星眸低垂,王家,这人也姓王,所以,不是亲一家却也是本家? 他刚一想通,就听屏风后响起两声出水声,他知道,那人出来了。 王一穿上阿九为她放好的睡衣,长长的墨发散在背后,面上仍旧是那副棱角分明的面皮,她坐在床边,冲沈墨道:“去,将水倒了。” “......” 沈墨认命! 只是,似乎觉得,这人似乎比沐浴前,多了丝血色,那骨架,也柔和了许多? 沈墨举起木桶搬走,再看过去,那人竟已经盖起薄被,手中拿着一本册子正看着,他摇摇头,肯定是他看错了。 王一躺在床榻上,眼睛虽闭着,脑海里却将白雪宫曾经的任务,一一过了一遍,她天生记忆力超强,她想要记得的事,总能记得,比如,白雪宫所有任务中,沈姓之人,极少。 不过,四五家。 可,哪家都没有这般年纪的人,若是说这武功的出处,想必是出百家之手杂乱无章,而依样貌......那就得把他面上那层假皮给揭了,麻烦! 王一将手中册子合上,修长的手指卷起自己的长发。 “师父我们为什么非要带他一起啊,杀了不就好了。”阿九目露凶光,素手抬了又抬,还是没摸出她的短匕。 “阿九!”王一皱眉,不悦的继续说道:“你若杀性如此之大,和当初的白雪宫又有何区别,你要谨记,我带你入世是为何!” 不过是在白雪宫短短两年时间,王一怎么都没想到,王芷对生命的蔑视直到现在也没改过来,她在白雪宫十几年,杀人无数,手上亦是鲜血无数,可她,一直都带有对外界的向往。 也许是因为她从未带过孩子,也不会带孩子,当初自白雪宫离开,她身受重伤,又带着王芷辗转数年隐匿养着身体,鲜少与人接触,这一时,竟觉得手足无措。 当初,她第一次接下任务,都不曾有过这般。 阿九被王一的模样吓到,立刻跪于地面,但却倔强的仰着小脸。 一如当初,王一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模样。 分明怕的厉害,偏偏这眼睛睁的大大的,倔强又不屈。 “师父,我一家都与人为善,结果呢,落得个满门皆灭,师父你现在又与我说,入世要与人为善,与人为善?然后落得跟我父母一般下场吗!” “阿九!”王一没想到,阿九竟然还有这般念头。 “师父!我只想做跟我说过的那自在人,是非黑白,生杀予夺,全凭自己本心。” “阿九......咳咳!”王一忍不住的一阵咳嗽,阿九立刻紧张上前,又是递水又是拍背,王一这才顺过气来,这才继续说道:“阿九,那你可何为本心?以前曾有人与我说,医者,应有仁心,应有防人心,却不可有害人心,当你能够分辨是非黑白,知善恶,你才能说依照你本心行事,如今,你大仇已报,我带你入世,就是想让你与寻常孩童般,循序渐进,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想吃糖便去吃糖,你明白吗。” “师父,那您又为何教授我武功。” “为了日后你自己闯荡江湖时,不被他人欺辱。”王一认真说道。 “可我有师父啊,师父你那么厉害,足够护我周全,除非,师父你想丢了阿九!”王芷越说越激动,最后那眼眶竟红了,哽咽道:“师父你不要丢下阿九啊,阿九听你话,阿九会好好练功,阿九也不会再说胡乱取人性命的话了,师父,阿九只有你了,你不要丢了阿九好不好。” “傻孩子。”王一将杯子里的水一口喝下,安慰道:“阿九,我会老的,老了就会死的,你还那么小,总会有只剩你一个人的时候,别哭了,放心,我王一,有生之年定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一听不会被抛弃,王芷立刻由哭转笑,面带喜色的问道:“师父,你叫王一啊?我叫王芷,我竟然和师父几百年前是本家呀,真好!” 王一淡笑,小孩子,忘性大。 王芷却是彻底放松,继续道:“老师啊,你的名字好简单呀,你的父母怎么给你取的名字呀,怎么会单名一个一呢......师父,对不起......” 她忘了,她师父曾是白雪宫的人,白雪宫的刺客,怕当初也像她被带进白雪宫一般吧。 “无妨。”王一抬手将面上的面皮揭下,惨白的唇勾起,她道:“白雪宫里十数年,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模样了,又哪里记得我的家里人,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便是不错了,阿九啊,你不像我,你还有干干净净的机会,我的手上早已沾满血腥,可你的,却是半点都不曾有过,而且,只要我在一天,你的手上就会是洁白的,以前没有的,以后也不会有。” 我定会,能护你几年,便护你几年。 “师父,阿九会记住替你记住的,记得牢牢的!”阿九笑,纤细的手指拂过她师父的眉梢,脸颊,“师父,其实你生的也是美的,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了,我瞧着你这眉眼真真是比那个什么花魁还要好看的,就是这脸,比那个花魁大了些,可是师父你的下巴却是完美至极,嗯,师父总体来说你还是个美人的。” 王一哭笑不得,“阿九,你这话,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提醒我啊。” 阿九却将她塞进被子,笑道:“嘿嘿,天晚了,师父你快快休息,明日我们早早启程,我就在这陪您,那劳什子面皮就不戴了。” 为了照看她,王一一直都以男子面目示人,甚至晚上,她都不敢随意取下,因为,她怕她自己伤重,再以女子身份带着她,会护不住她,会被欺负。 “好。”王一温柔一笑,安稳睡去。 第六章他,就是他! 而沈墨,此时正老老实实的,窝在柴房! 用那位四郎的话来说,他就只是一仆从,自然应该宿在柴房之内。 许是太久没这般毫无风波的睡在床上,沈墨只想了几家被白雪宫灭门的王姓之人,就忍不住睡了过去,一夜无梦,极为好眠。 一早,阿九就自动在腰上绑上了麻绳,怀里抱着一坛陈酒。 “你倒自觉,知道昨晚没练功,今早这么积极,走吧,”王一翻身上马,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似乎,还少了两坛酒啊?!” 阿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某人委屈的哀嚎道: “四郎啊,你不止少了两坛酒啊,还少了一位翩翩少年郎的仆从啊。” “偏偏少年郎?”王一挑眉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今日这人,倒是抹去了伪装,好看了不少,只是嘴上却不留情面的说道:“今日这打扮,倒是比昨日好看许多,有些少年郎的模样了,可,翩翩风度那是半分都没有的。” 沈墨看清眼前人模样时顿时一愣,开口犹豫道:“你......” “嗯?我如何?”王一挑眉,声音嘶哑,再配上今日这面容,与昨日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沈墨却低头,咬牙道:“咳,四郎真是,风流倜傥,风姿卓越,玉树临风!” “多谢。” 王一强忍不笑,只是这副尊荣,加上这身材,真真是难为沈墨在看过一眼之后还能夸的出口了。 阿九却笑着奚落道:“你这人,真是说谎都不带眨眼的,还有今日怎么不遮遮掩掩啦,竟敢以真面目示人了,不过以你这年岁,怎好意思说自己是翩翩少年郎,真是好不要脸。” 沈墨无语,他也不过才二十有二,跟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比起来自然是年岁大了,可,他可不是老啊。 王一看一眼他们两人,笑道:“我看小沈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吧,阿九啊,下一步歇脚的,是镇子对吧,到时你跟着小沈去玩上半天,实在不行我们就再歇一晚,反正距离武林大会的召开,我们时间十分富裕。” “我才不要跟他一起呢,要玩也是跟师父你一起,师父你明明年岁也不大啊,而且师父你可看起来比他都显少年。”阿九看向沈墨的眼神十分嫌弃,看向王一时又变成分外崇拜、 她们两个人一直都是一路走一路玩,要不是听说武林大会召开会将白雪宫掠夺之物归还,她们压根不会有目的地。 沈墨心中一动,看向王一的视线充满探究,他,到底是何模样?! 这易容之术也过于精湛了些,昨日的俊美面皮配上他的身姿,今日这面容和那身姿,若不是明知他做了伪装,他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王一在前面骑着马,阿九和沈墨在后面疾步走着,一人抱着一坛酒,一人举着两坛酒,就这么跟在她后面,时缓时急,而马背上的她,也懒洋洋的,时不时的总会前栽又或后仰。 而阿九,则费劲的抱着酒坛维持着麻绳的松紧程度。 阿九脚下一崴,前面马背上王一的右手随之甩了出来,同时,她的嘴里发出嘶痛声。 “阿九!” 王一扭过头看去。 就见阿九一脸涨红,一头的汗水,显然一边负重一边留神控制让她很是吃力,不过两个时辰,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师父,我们稍作休息好不好?” 阿九可怜巴巴的看向王一。 “嗯....”王一眼波流转,阿九脸上的笑都还没来得及扩大,便说道:“现在全速奔跑,一刻钟后我们休息。” 言罢,王一一手抓起麻绳,另一手紧拽缰绳,竟是主动加快了速度,阿九不得不抱着酒坛全力以赴,她知道,她师父说让她全速,就会控制在她的全速上,她若是慢了,就是拖拽着,师父也会将她拽到一刻钟后。 “小九啊,你师父怎么对你如此狠心,原以为是要教你什么飘逸的身法,不成想,竟是这般锻炼你的体力啊。”沈墨怪叫一声,忙加快速度跟上。 见阿九不理他,继续说道:“你这孩子,大人跟你说话,你应该回话,不然就是不礼貌,不礼貌就是丢人,你还小当然不会有什么人好丢的,可是,教不严,师之惰啊,你不懂礼,挨骂的是你师父,会说是你师父没有教好你啊。” 阿九咬牙坚持着,她现在懒得理他! “小九啊,你看,沈哥哥跟你说话呢,你又不理人,你这样的话,你说到了镇子上,你师父怎么会带你游玩啊,你还想不想逛街啦,你还想不想跟你师父逛街啦,我可告诉你镇子上可是又庙会的......” “闭嘴!”阿九扭头爆喝一声。 口气一散,来不得换气,她便是一个踉跄,手中酒坛被抛废向地面落去,阿九杏眼立刻瞪大,竟想也不想的前扑,看那架势,似是要以她之身躯垫在酒坛之下。 “小九子!”沈墨大惊,酒坛打了他还能赔,可这人要是摔坏了,他可没处去赔啊。 骏马嘶鸣,沈墨只觉得眼前一花,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酒坛稳稳当当的被人以脚尖抬起,而阿九也被人一只手臂揽住。 长腿抬起,伪装出的大肚子因这一动作而被挤在一处,倒是更丑了。 “四郎啊,你今日这形象实在是有损啊,面容丑陋也就罢了,竟还大腹便便,还是烦请四郎高抬贵手,弄出一个俊美形象来吧。”沈墨夸张大叫,还刻意的扭过脸去,似乎真是怕污了他的眼睛似的。 阿九顿时大囧,狼狈的从王一脚尖上抱过酒坛,随后看王一也不打算继续前行了,便蹲在一旁的树下,默不作声。 王一叹口气,走过去,先是将肚子里的填充物一一抽了出来,随后骨骼稍稍变化,腰若无骨,肩头圆润,脖颈修长,之前合体的一身男装顿时显得松垮肥大。 阿九立刻起身,为王一遮挡,不多时,大腹便便油腻恶心的中年老年人就化身成为一位翩翩少年郎。 那面容,竟是王一的原本面貌稍加修饰,颧骨和下颌加宽了些,更显英气十足,令人雄雌不变。 王一拉过阿九,将她额上的汗水一一擦拭,毫不避讳的说道: “阿九,记住,量力而行,伺机而动,敌为强我为弱时,要时刻隐藏自己,脾气,在你强大的时候才是你能拥有的,不过呢,我只是这么教给你你现在且记住就好,你现在还小,正是想打谁便打谁的时候,反正有我在你身后替你担着,不用怕,不过一定要记得,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一定要先保命,再说其他的,有命在,才能有其他一切可能。” 沈墨一听到声音变化,立刻看了过来,没想到竟听到这么一番话来,眼神幽暗,双手不禁为她鼓掌,口中道:“四郎这番教育倒叫我如梦方醒,醍醐灌顶,几年前,曾有一位强者也曾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今日竟再次听到如此之言。” 只是沈墨看向王一的眼神却充满复杂,心道:他,就是他! 当初,那位灭了沈家满门的,白雪宫的蓝阶刺客! 他本就是沈家养子,可,道貌岸然的沈家,收养的却不止是两三少年,而是十数位,而且也不算真的为培养他们,而是为了为他们沈家后代培育死士,日日给他们灌输誓死保护沈家的念头,稍有不从便是喊打喊杀,不给饭吃,还任由沈家小辈肆意凌辱虐待,他无意间听到,沈家家住竟然与外人说起时,只说他们是第一批的试验品,若不成功,便再收养一批...... 那夜,一人如鬼魅般,潜进沈家,将沈家家主到沈家小辈,尽数击杀。 而他,原本想要刺杀沈家一小辈,而躲在他的床下,倒侥幸目睹了沈家的覆灭,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开口请求那人将他的尸身带离沈家时,那人同他说,好好活着,有命在,才有无限可能,何必偏要寻死。 当时,那人面纱半蒙面,可那双眼睛他记得真切,跟现在四郎的这双不曾伪装过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还有说那些话的语气,风轻云淡,又真诚至极,他至今都忘不了, 他还记得,那人长剑名为,银铃,那人代号称为,千面! 第七章 两个孩子好养活 自那日之后,沈墨态度大变,几乎是呼之即来,还任劳任怨。 不论是打洗脚水,还是为王一抗酒,沈墨全都做的顺手顺心。 不止让阿九稀奇,王一都觉得不寻常,心道:这孩子莫不是傻了吧。 “师父,我们今日便能到望州城,我们是不是要把他给甩了呀?总觉得他跟着咱们是有所求,特别是最近呀,我看他是真的把自己当仆从了,你说,他要是没点什么阴谋,怎么会这般伏低做小啊?” 阿九凑近王一说道。 沈墨无语,开口道:“小九啊,你沈哥哥还在这呢,你当你沈哥哥是耳鸣吗,你就差大声喊的天下皆知你想甩掉我了。” “哼!就是要你听见呀,好让你有些自知之明啊。” 阿九白他一眼,她本来也没想刻意瞒他。 王一唇角带笑,双眼眯起,悠然前行,“你们且慢慢闹腾,只要不要打扰我晒太阳,怎样都好。” 她突然绝对,好像带着这个姓沈的小子,也还不错。 阿九都欢快不少。 遇上,便是缘分,那位说过,人生在世,左不过一个缘字。 既如此,便带着吧。 一个孩子是看,两个孩子也是带。 粉唇张张合合,轻快的曲调从王一的口中悠扬的传出。 总是争吵不休的两人顿时惊喜,默契的安静下来,一时耳边只剩下风声和着那悠扬欢快的曲调,让人一听就内心放松平静,沉浸在那声调里。 阿九脚下步伐变得轻快,每次她师父唱这种小调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心情十分美妙,练功都十分顺心,每每事半功倍。 一曲停歇,王一张开双臂,拥抱阳光。 沈墨悄声问道:“小九,你师父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阿九认真的想了一下,道:“师父不会的?师父......不会弹琴。” 嗯,好像还有一点是不能让女子怀孕生子,可是,她才不会跟这个家伙说呢。 “还有没?就这一点?”沈墨不信,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点不足?! “没了呀,你到底想问什么?” 阿九不耐烦,干嘛要找师父的不足啊,这人安得什么心思! 可耐不住沈墨纠缠,阿九打又打不过,只能是没好气的他问她答。 “做饭?” “很是拿手!” “诗词?” “师父的原话是,尚可。” “书法?” “师父的原话,尚可,能让人认得出写的是何字。” “洗衣?” “废话!” “种田?” “废话!”谁闲的没事去种田啊!不过,她记得,她师父有给她种过果树,还种过花花草草,照料的很是顺手。 沈墨也无语,他实在也是想不出别的来了,武功定然是厉害的,骑术不用说,射击...从她甩出木钉来看,应该只要会,就不会差,所以,他还能问些什么? 除了这些一般男子都不会的,他还真的是想不到什么来了。 “那......算了,我还是每天挑挑热水,倒倒洗脚水倒倒洗澡水吧,嗯,还能指导指导你,找点存在感。” 沈墨点点头,对!就这样吧。 阿九气的瞪大眼睛,刚要反驳,沈墨就已经蹿到她师父身边了,还随手递上一壶酒,一包花生...... 他!可恶! “阿九,你浮躁了!”王一凉凉的说道。 沈墨又扭头回到阿九身边,指点道:“一心二用会不会啊,要控制好你的气息,暗杀之道,讲究一击必杀,像你这么容易就被点燃情绪,实在是大忌!” 阿九不敢怼王一,却是敢怼沈墨的,直言道:“我有我师父。” “......”他后悔了,刚刚他不应该语言指导的,他应该直接动手指点! 对!他现在也来得及! 沈墨抬手先将阿九腰间的麻绳解开,也算是给了她缓冲的时间,随后立刻动手。 阿九自然也是反应迅速,躲开沈墨的进攻,反手出击,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的交起手来。 王一将手上麻绳收回,只冲后面高声喊道:“我可不会等你们,要是把我丢了,你俩就满天下的找去吧。” 说完,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 一路上尘土飞扬,欢声笑语里又夹杂着少女气急败坏的谩骂,直到三人到达望州城下。 “你......你欺负小孩子!” 阿九一路跑一路骂,这会儿停下才说了句完整的话。 可累死她了,这人也不真打她,就逗她,有了破绽就点给她,然后就赶她,跟赶猪似的! 沈墨虽也觉得疲乏,却不像阿九那般大口喘息,当即反驳道:“你瞧瞧你,这气息乱的,跟寻常小孩子有什么分别,还修习了好几年,我看你都是梦里修炼的吧,你师父对你那么好,那么宠溺你,所以才让我来做坏人,我真是委屈啊,小九啊,你怎能好意思骂我一路呢。” 沈磨做西子捧心状,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阿九一掐腰,傲娇的说:“你这是强词夺理!还以大欺小!我才练功多久,你又练了多久,你同我这般大时,可有我这般优秀!你说不定还在抓泥巴玩呢!” “......” 沈墨翻个白眼,果然是她师父教出来的徒弟,一样的自恋! “进城咯,你们两个闹了一路,倒也不嫌烦。”王一头一次笑的如此灿烂,瞧着两人,这唇角是怎么都放不下。 “嘿嘿......师父您慢点,”阿九乖巧的喊道,随后又转头冲沈墨道:“怎样,你说不出话来了吧,哼!我有我师父!” “你除了说你有你师父你还会说别的嘛,你有你师父怎么了,我也有你师父啊,怎样怎样!” 沈墨紧跟而上,嘴上也是得理不饶人。 眼看着两个人又闹腾起来,王一也不阻拦,反倒有些推波助澜之势,时不时的帮衬其中一方。 瞧,孩子之间,总是欢笑笑语,充满了青春活力。 一直到王一坐进酒楼中,两个人才安生,不过,倒不用阿九点菜了,沈墨直接指了两三个菜,阿九刚想说她师父不爱吃这些,就听沈墨财大气粗的说道:“这些不要,其他的全上,再把你们酒楼的招牌陈酒搬上来。” 得,这是知道她们不缺钱! 小二一听,当即高兴的应声,给后厨递了单子后,立即就去“搬”了酒! 心里却是想着,这次一桌他能拿上不少分成了。 菜还没上完,又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而且还七言八语的催促着什么人。 “嘿!这老头,竟然还跟来了!” 阿九高喊一声,一手指着那群人的中间。 沈墨打眼一瞧,道:“不就是那日的说书先生么,怎么,小九你竟是连这人都认识?” “认识?哼!我才不认识呢,我是想看看他今日还说不说书,看他是不是还说白雪宫的事,要是说,我定要问清楚他是否真的知晓到底是何人废了那位大名鼎鼎的白雪宫宫主的!” 王一哑然失笑,没想到阿九这丫头竟还记得。 沈墨却是饶有兴致的瞧着她们师徒二人,道:“你们竟也是不知吗、” 王一眸子一暗,似笑非笑的看向沈墨,她知道,他怕是认出她来了,不过应该是不确定,否则也不会一直试探,从他同阿九说的那句“暗杀之道”时她便听了出来。 她自小虽然什么都有涉猎,可,她的根本还是刺客,精通的也是收人性命,唯有心法,是她骗来的,还有阿九那怪异身法,是她交换来的。 “我们自然是不知,若是我们知晓,我又怎会好奇,就如本姑娘自打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的纠缠我师父一般!” 王一勾唇,嗯,这两个孩子真真是有趣! “小九,你这般说话我可不爱听了,我这一路上对你又是出力又是动嘴的,如此费心与你,你怎能这般伤我心啊。” 要论这情绪表情的把控,阿九自然是比不上沈墨,可是,她能耍赖啊! 沈墨冲哪个菜下手,阿九就去阻劫哪个,因为有着王一,所以,两人还算收敛。 可,也只有王一吃了顿饱饭,当然,也归功于她眼疾手快。 “你们两个,好生吃饭。”王一将筷子放下笑着冲二人说道。 两人再次碍于王一的面子,桌面上维持了和平状态,可是桌下的四条腿,四只脚,又开始了激战。 王一看透不说透,半晌过后,她突然离桌而起,就在她离开后下一瞬,那张木桌四条桌腿尽数折断,整个桌面带着满桌的白瓷盘,哗啦啦的全都落到地上,顿时,一地残渣!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往王一那边瞅,又不敢动。 “赔偿!” 掌柜的一声惊天大喊! 第八章 救过的人,怕是能遍布天下 阿九和沈墨两人的打闹显然是没影响到说书人的生意,便是那掌柜的,也只是怒吼一声,就变成了让店小二来看着他们三个。 阿九正尴尬,却听到那老头高声道: “各位看官,今日咱们,且先说到此处,咱们明日啊,再听下回分解,这望州城是近日武林英雄汇集之地,老朽还会再说上两日,望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让老朽有个过路的盘缠,您各位没钱的,且往远处站站。” “噗......”王一笑了,这老头,这话说的,倒是也挺有意思。 一颗玉珠悄无声息的落在那说书老头还没收回的掌心。 那老头先是一怔,随后狂喜,不待众人看清就将那玉珠收进了自己的袖中,感谢道:“感谢您赏,谢谢您!” 旁人没看清,那掌柜的却是看的清楚,那一颗玉珠,可是价值不菲啊! 那精光的小眼睛立刻四顾,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哪位英雄好汉能出手如此阔绰。 “阿九,那说书的今日可说完了。”王一语气凉凉的说道。 “啊......”阿九立刻按照店小二说的数量赔偿,转身便要去抓那老头,却又一次被人拦下。 是沈墨。 他道:“干什么去啊,咱们在这望州城可是要呆上不少时日的,这老头刚刚可说了,会说上三人日,你且等到第三日,自然就知晓他能否说出口是何人了。” “嗯?”阿九迷蒙的眼神看向王一,她怎么没听见呢? 王一轻轻点头。 然后阿九就熄火了,老实巴交的站在王一身后,沈墨摸摸鼻尖站在另一侧,有意无意的将阿九护在他的安全范围内,至于......那位。 爱咋咋地,他可顾不上他! ...... “姓沈的,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连个房间你都找不见,难不成你想让我师父露宿街头吗!” 阿九娇声怒斥,小脸涨红。 沈墨尴尬,“这,所有的客店都说近几日涌入望州城的人太多,就连柴房都已经被占用了,实在是没有房间了啊......还有,我叫沈墨,别老是姓沈的姓沈的,要么喊小沈哥哥,要么喊墨哥哥。” 沈墨? 还真是。 “算了,跟我走吧。”王一一整衣摆,大步向前。 直到,三人抵达一户普通院门处,阿九立刻上前敲门,不消片刻,一人从里面打开小半扇门,露头悄悄看着门外,戒备的问道:“几位有何事?” 锵~ 长剑出鞘。 沈墨全身一紧,却又立刻放松下来,剑身刻有二字,银铃! 他狂喜:“是你,真的是你!” 而门内那人也看向那剑,脸上竟是跟沈墨差不多的表情,立刻大开大门,跪于门内低声喊道:“恩人!是恩人您来了......” “恩人?师父,他为什么喊你恩人啊?”阿九不解,更不解的还有沈墨的态度,“还有你,沈墨你是什么意思啊,我师父自然就是我师父,什么你呀我呀的!” 沈墨当先紧跟王一步入门内,兴奋不减的听着王一和那人的对话,扭头冲还没反应的阿九道:“哎呀,你不懂,赶紧关门!” “就只会说我不懂我不懂的,那你们都不说清楚,我当然不懂了呀。”阿九嘀咕一句,但还是乖乖的关好门。 而沈墨,则在王一身边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家人本就是望州人士,当初因为救了某位不应该救的人,而在夜黑风高时,惨遭毒手,若非王一经过发现端倪,救下两个少年,他们一家便在黄泉再聚首了。 后来,王一将两人仍旧安置在望州城内,让他们换个名字,在此地重新生活,不必忧虑。 两人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经过几日后,发现竟然有告示贴出,说他们二人已然身故,两人才知道为何那位恩人让他们改个名字重新生活。 但,两人仍是有些小心,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戒备。 而今两人虽都已成家,可对恩人却不曾有半分忘却,所以在王一的银铃剑一出,便立刻认出。 “所以,这院落是四郎置下的?钱财是四郎给的?”沈墨幽怨的小眼神再次出现,好不委屈。 那人立刻笑道:“自然是的,这几年来,我们兄弟二人虽已经在外置办院落,可还是会轮流在此居住,省的哪日恩人出现,这院子却因无人照料而无法居住。” “那为何我便没有得到这般照拂?” 沈墨小声念叨,落到王一身上的眼神更显幽怨委屈...... “你与他们二人状况不同,他们二人家已破,人亦亡,少不经事,自然需要安身之处额,而你,应该不用我多说吧。”王一淡淡的说道。 当初沈家的钱财她可未拿丝毫,而后来白雪宫人前去收缴时,已经被人将银财洗劫过,而趁中间空挡拿了真金白银的人,除了他们那帮孩童,再无他人的可能...... 沈墨却是双眼一亮,喜道:“你早就认出我了,何时认出的?为何不曾说起?让我好一顿猜测啊!” “不早,在你露出本来面目之后。” 沈墨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他倒是真的没想到,几年时间过去,他竟然是凭借他的模样认出来的,难不成,他与那时没太大变化么? 阿九进屋时看到的就是沈墨正低头想着什么,而王一,正打发开门那人去帮忙置办些必需品,比如青菜,然后便离去即可。 这里本就是王一置办的院落,她并不觉得让开门那人离开有什么不妥,况且他也说了,早已搬出去了不是么。 “师父,这沈墨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看起来倒似是在控诉师父您如何负了他呢。” 阿九没心没肺的开口,自顾的将桌面擦好,又把路上买来的零嘴摆好,花生瓜子糖块还有各种糕点,全部都自王一的一臂范围内。 显然这一动作早就做过不少次,所以,无比熟练。 而阿九不等王一回答,继续说道:“师父,我刚听到你把人赶走了,那咱们这是不是就算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鸠占鹊巢啊?” 王一懒得理她。 阿九锲而不舍,再次问道:“师父呀,极少见你的银铃剑出鞘,那人怎么会认识师父你的银铃剑啊?” 王一答道:“短匕,取人性命,银铃剑,是为救人性命。” “啊?师父,你是说,你用银铃剑救了他们?所以他们才认识师父你的银铃剑?”阿九不敢置信的重复一遍。 她实在无法想象,她的师傅,这位曾经的白雪宫黑阶刺客,竟然还做过救人性命的事! 真是好生稀奇。 “啊......好像,还不止一次哦,阿九啊,可能会遍布天下呢。”王一将自己的身体摊在椅子上,眼神玩味的看向沈墨,凉凉的说道:“喏,你不是问他怎么回事么,他就是想不通,为何早在几年前我便有能力将他救出火海,而他当时却只能瑟瑟发抖,任人宰割,许是,心里承受不住。” “哈?师父你竟然连沈墨都救过?他也不比师父小上多少呀,竟然只能瑟瑟发抖,任人宰割,那他的确应该无地自容呀。” 沈墨嘴角一抽,他那时候不过十三四岁,还是只会挨打的沙包,他还应该多厉害? 他又没有拥有像她师父这般的师父。 三人就此算是居住下来了,不过..... “师父,阿九想吃师父包的饺子。”阿九努力睁大她的大眼睛,带着期待,还带着可怜,“师父,你上次包饺子都已经是在一个月前了!” 王一掐指一算,她们光是赶路都用了一个月,上一顿饺子还是在她们赶路之前包过的,的确是挺长时间没吃过了。 “那你和沈墨去买材料,晚上包给你吃,记得所有东西置办齐全。” ...... 当一大盘饺子放进锅里时,沈墨还久久不能回神,他全程只帮忙做了一件事,洗菜,砍柴,而阿九做的比他也多不了多少,她烧火,给锅里加水....... “真的会做饭?还是包饺子这种难度极大的?” 这是沈墨心里唯一的想法。 第九章 眼泪,是奢侈品 一连两日,阿九都拉着沈墨前去酒楼听那说书先生的夸大言辞,这不,总算是听到了最后。 是谁,废了大名鼎鼎的白雪宫宫主的! “能在白雪宫中,自由行走,能悄无声息令其他刺客死于自己房内,说明,这人定然是有着白雪宫的黑阶刺客的实力,而白雪宫宫主的实力,众所周知,是在所有刺客之上的,所有是何人废除他的一身修为还留他性命呢?” 说书人刻意停顿,钓足了众人胃口,这才幽幽说道: “江湖英雄传言,实乃是那位有医毒圣手之盛名的初雪大人!” “啊!”周围人群不由自主发出惊叹。 说书先生再次解释道: “那位医毒圣手,名为初雪,因他仁善,救人无数,江湖人皆尊他为初雪大人。”那人咂口茶水,继续说:“但在二十几年前呐,突然于江湖之上销声匿迹,由于他是突然之间悄声匿迹,江湖中不少想要找他救治之人自发寻找,而几乎同时,原名为暗盟的刺客组织更名为白雪宫,随后,便有人传出,初雪大人乃是被白雪宫宫主囚禁的消息,中间为何被囚暂且不提,直至后来,围剿白雪宫的诸位正派英雄中,有人传出是因为有初雪大人作为内应,这才让他们一举消灭白雪宫,如此说来,那令白雪宫宫主修为尽失之人,若非初雪大人,又还能有何人?” “那后来呢,初雪大人何去何从?”围观人中立刻有人急切的问道。 说书先生长叹一声,摇头道:“无人知晓啊,那夜,进入白雪宫的诸位英雄好汉,翻遍白雪宫的每一块砖砖瓦瓦,也没找到初雪大人,不过却是发现了初雪大人在白雪宫中的一居之地,而那在那白雪宫宫主所在的大殿门口,有一行血脚印,一直蔓延至山脚,想必,初雪大人为了废去那魔头修为,亦是身受重伤,想来,于白雪宫中二十余载,在这仅剩的时日中,他怕是要离得那处越远越好吧。” 于此,整个故事终结,有人问,初雪大人既为医毒圣手,再重的伤,于他来说也非不治之症吧? 那位说书人却再不言语,只是笑的高深莫测。 有人再问,自古医毒不分家,那位初雪大人又有医毒圣手之称号,如何会被那位人人惧怕的白雪宫宫主囚禁。 那说书人抬眼瞧着那位,一字一顿的说道:“初雪大人,仁善之至,于他手下,从未沾过死人的血,为何又是如何被囚,老朽说过,暂且不提。” 言罢,高声一笑,却是再不做停留,只为众人留下一个孤寂又洒脱的背影。 阿九在二楼听的撇嘴,她在白雪宫中两年时间,从未听说过什么初雪大人,而且,那血脚印分明是她师父的,这人,真是,一派胡言! 果然,师父说的没错,谣言不可信。 “怎么?那说书先生说的不对?” 沈墨看着阿九的表情,问道。 “完全是一派胡言!” “哼,反正我在......”阿九语气一凝,别扭的再次开口:“咳,两年时间里,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初雪大人,肯定是他们一群人胡编乱造,师父告诉我说,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他们这些人怎么能这般无根无据就瞎说呢。” “你师父,对你真好。”沈墨失落的说道。 “其实吧,师父她......怎么说呢...”阿九有心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片刻,继续道:“她其实在那两年时间里,根本就不怎么理我的,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个空壳子,跟个死人差不多的空壳子,每天呢,除了监督我练功修习,就是接任务,然后出去完成任务,我跟师父说的话也就是,吃饭了,该吃饭了,基本上再没别的。” “就这样?”沈墨眼神古怪又诧异。 “你不信啊?你不信我说的是实话?”阿九撇嘴,果然,外面的人都好麻烦,“好吧,本姑娘就跟你好好解释一下,应该说是,师父她养伤的时候才开始学习如何正常生活,又如何正常的教导孩子,不得不说师父她学习能力实在强悍,我连买菜都不会多言的时候,师父就已经可以跟周围的邻居每日有说有笑了,后来,洗衣做饭,为邻居上山下河,劈柴捉鱼,师父她全都做的游刃有余......自那之后,对我也越来越好,还会给我买糖吃,还有就是每日都教导我要与人为善,笑脸迎人,还有好些大道理,反正就是跟她之前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活了过来。” “他又何时死过了......” 话刚说出口,看着阿九那神情,沈墨莫名的就说不出后面的话了,下意识的问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阿九看他好久,这才开口:“你早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对吧,所以你才会说什么暗杀之道,对吧。” 此时的阿九,看在沈墨的眼里,不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黑曜石般的双眼,格外精神,好像她什么都知道。 沈墨点点头,却还是解释道:“那时候只是试探而已,并没确定。” “啊......竟然不是那时候啊,我以为你说早就知道了呢,看来,回去老师又该罚我了。” 阿九念叨一句,小脸皱成一团。 “......” 所以不是她自己猜想到的......而是在被告知之后跟她师父打了赌么? 沈墨极度怀疑,阿九刚刚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是跟她的师父学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啊,不认识了嘛?!”小手在沈墨眼前一阵晃动,稀奇的说:“你这表情,我有过嘛?你告诉我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好不好,你嘴角竟然还会抽动!” “去去去,别拿你那小手在我脸上招呼,我这是郁闷,憋屈,你啊,跟你师父还有的学呢!”沈墨把人推开,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 阿九往后躲了躲,避开那根比她师父粗糙多了的手指,嫌恶的说道:“你别戳我,你手指头太糙了,好烦啊,你还有没有问题了呀,没有我可要回去找我师父了。” 沈墨忙道:“有有有,你还没说过你怎么被你师父收了的呢,他真的是你的本家,救了你吗,还有你师父之前是怎么活着的。” 他为什么当初没把他带在身边? “我啊......”阿九一跳,坐在窗框上,看了看外边的天空,回头笑道:“我师父告诉你她是我的本家亲戚嘛,然后她那些人手里救了我对吧。” “对啊。” “哈哈......那就是那般吧,我跟你说说我师父以前是怎么生活的吧,她自己的话呢,就是吃饭喝水睡觉,这样活下来的,事实上,她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就是每天吃饭喝水睡觉,接任务,完成任务,然后就没了呀,她活的,就像是行尸走肉,没有情感,又少言寡语,而且从来都没真的笑过,其实也正常,师父在那里活了十几年,在那里,没有感情的人才能活的长久,有感情的会死得很快,现在想想,要不是师父的话,我可能早就被那个地方吃了,还是,尸骨无存那种。” 阿九说完,觉得脸蛋上好像在风拂过的时候,衬着丝凉意,她抬手摸上,是泪...... 她又惊又喜道:“我哭了......我竟然,哭了......” 沈墨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酒楼后院有人喊道:“哎呦,这谁家的孩子啊,赶紧的抱下去啊,这都吓哭了,吓唬孩子也不能这么吓唬啊......” 噗! 沈墨一把捞起阿九,直接从窗口逃了出去,他何时,丢过这般人啊! 半空中,阿九和沈墨就听到有人喊:“你们赶紧去追啊,你们快些去看看他们点了多少吃食......什么?留了足份的银子?好好好,不用追了,不用追了。” “刚刚那人说的,吓哭的人,说的是我?”阿九后知后觉的看向沈墨。 “您以为呢!”沈墨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不是,哭而已,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啊?!” 阿九低头,手指下意识摸上脸庞,呢喃道:“我以为我不会哭呢,在被那里的人带走的第一天,眼泪,就是奢侈品,我被告诫,那里的规矩,一滴泪,就是一道伤,那里的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在看到跟我一起被抓的孩子被一剑贯穿之后,我就再也没哭过了,那里两年,陪师父养伤四年,从未哭过,偶尔哽咽也只是骗骗师父而已,从没掉过金豆豆的。” 沈墨的心突然就疼了起来,好像阿九那声音像是一把大手,将他的心脏攥住。 收紧,再收紧。 “以后,你可以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我活着就会护你周全的。” “嗤~你不要学我师父好不好,你又没有我师父的实力,我师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呀,”阿九又看向天空,“我还是要谢谢你,虽然你肯定护不住我,不过有这份心就好啦,我心甚是欣慰。” 这分明就是长辈同后辈说话的语气…… “呸,你个小丫头!”沈墨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阿九的屁股上,“敢占我便宜,打你屁股!” “啊!沈墨!我师父都没打过我,我要杀了你!” 阿九一声怪叫,半路上的两人就打了起来,好不热闹。 第十章 佳人 两人吵闹进门,王一合起手中的书,抬眼笑道: “再有两日,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你们这是,听完那说书人的故事了?” “师父,可别提了,就是瞎编乱造的,竟然说什么初雪大人,肯定是瞎猜的,不然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这号人物,师父~~还有,沈墨竟然敢打我,你帮我揍他!”阿九委屈,撇着嘴扑到王一身上,“连师父你都没打过我呢,他就敢打我。” 王一拿书的手却是动作一顿,眉头皱起,指节泛白,“你说那说书先生竟然提到了初雪大人的名讳?” 沈墨反应迅速的应道:“是。” 随后沈墨将那位说书先生说的话,一一转述。 阿九不解的看向王一,她虽不解世事,但她对自己师父语气变化很是敏感...... “师父,怎么了?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初雪大人?” 王一却是站起身,把手里的书轻轻放在桌上,脸上带着淡笑,轻声说:“看来,这次的武林大会,会很有意思。” 阿九小脸一冷,她知道,她师父每次这样笑着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都是无情又冷血的,是起了杀心的,所以,恐怕那位初雪大人不仅是存在的,甚至,跟她的师父还是有关系的。 沈墨问:“所以,那位初雪大人,真的是被囚禁的?” 王一看着两人,脸上带着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轻声解释:“初雪大人的确曾经是在那里存在过,不过,不算是囚禁,只是他心善,不得不留下而已,还有,他是绝不会杀人的,他只会救人罢了。” 除了他自己,他会救其他所有人! 除了他自己,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伤害。 即使,是他! 沈墨撇嘴,“心善?他既然心善又怎么会呆在那种地方,那位初雪大人不是有着医毒圣手之称,他想离开不就离开了。” “沈墨,慎言,否则,你的舌头怕是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我......”沈墨刚开口就被打断, 阿九一巴掌把沈墨后面的话给打回去,两只眼睛狠狠的瞪着他,示意他:她师父这么说话绝对是生气了!沈墨再说错什么话,她师父肯定就会出手了! 沈墨立刻噤声,阿九开口:“师父,你别生气,沈墨他不也是什么也不知道么,别说他了,我都不知道竟然又这么一号人物呀,师父,那位初雪大人,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王一不说话,只是看了看门口。 阿九立刻会意,不仅把大门关紧,还在院子里撒了些什么,又进屋把屋门关好,这才求知的看着王一。 “阿九啊,又不是什么机密,你这也太谨慎了。”王一摇摇头,被阿九的慎重逗的倒是轻松许多,开口道:“那位初雪大人,他就如同冬日暖阳,若非他,我早就死了,若非他,只怕那些年孩童的骸骨都能堆成山了,只要你们知道他是绝不会伤人的变好,别的你们也不用知道,这次竟然会有这样的消息流传出来,想必,是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总有人不惜命?!” 王一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轻,轻到让阿九打心底泛冷,轻到,让沈墨觉得他又回到了当初濒死的黑暗中。 “师父......”阿九下意识的拉住王一的手,似乎在说,师父你还有我。 王一攥紧阿九的手,笑道:“放心,我只是想要把人揪出来而已,看看到底是谁,敢这么故意散播消息。” 想来,那说书先生能知道那么多,还刻意的一路宣传过来,现在想来,恐怕是被人教好了。 她们前往的望州城不过四个城门,对应的也不过四条管道,而这四条官道上的城镇不少却也不算多,所以,到底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她们只要稍作打听就好。 王一看向沈墨,道:“沈墨,你出去打听一下,跟我们不一样方向过来的英雄好汉,是不是也好巧不巧的,遇到口才这般好的说书先生,等你回来,有了结果我再跟你们解释。” 沈墨立刻应下,转身走了出去,不过...... “完了!”阿九大喊一声,刚往外追出一步,就看到沈墨僵在门口,缓慢的回过头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阿九尴尬的说:“我忘了,院子里我撒了药粉,不吃解药就会......咳,中招。” 王一捂脸......她徒弟有点憨,怎么解? 于是,最后变成了王一亲自外出打探消息,阿九把沈墨硬拖进屋,等他的药效过去俩人再出门去找她。 仍是那座酒楼,只是,王一这次却不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去的,而是...... “你这姑娘,也不看看咱们这是什么地儿,你这不知道从哪摘的野花怎会有人买啊,快快出去吧。” 店小二不耐烦的冲着刚进门的王一喊道。 王一怯懦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怜巴巴的看着店小二,臂弯里的花篮却被她楼的更紧了,脚尖摩擦着地面....... 一名酒客笑着调侃道:“小二啊,看这位姑娘的花篮,花朵类型不少,颜色又极为艳丽,你就别赶人家了,我刚可瞧着不少姑娘上了二楼啊,倒不如让这姑娘去楼上试试,看有没有哪位女侠稍施援手,然后就给这位姑娘的花都给包了呢。” 店小二为难,王一所扮的卖花女却立刻开口求道:“您行行好,就让我去转一圈吧,就转一圈,要是没人买,我立刻就走,您看行不行?” “你.....行行行!你就转一圈啊,转完一圈就得走,听明白了吗!.” “好好,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卖花女感激的挎着花篮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询问是否有人要买花,大厅问完又上二楼,一间包厢一间包厢的询问过去,问了一圈之后,她花篮里多了些银钱,花儿,倒是剩下没几朵。 临出门前,那位给她行了方便的店小二手中被悄悄塞了些铜钱,两人都是一笑。 再出现时,王一已经换过了衣衫,一身白色纱裙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淡雅白芷,一条水蓝软纱于腰间盈盈一系,锦绣梅花荷包松垂,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再加上那如瀑青丝,微风一吹,真真是,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只是那肤色却过于苍白,生生将这位仙人拉下凡尘。 其实,她并不美,只是她的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气质,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样貌,而觉得她如莲如梅亦如兰。 只是,无人知晓,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以她本来面目游历人间。 她踏进酒楼的瞬间,便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不解。 不解,她这般的气质佳人,怎会进来这醉酒之地。 只见她从腰间解下那荷包,掏出几块碎银,慢声细语的说道:“请店家为我找个好些的位置,再将您这里招牌酒菜给上来,先将钱给您付了,多了您留着,少了您再跟我说。” 嘴上虽然那么说,可王一心里明白,那些银钱,足够了。 水波流转,一一扫过大厅内的众人,巧笑嫣然的随着那位店小二上了二楼,进入一个角落里的包厢,许是因为这里视野不好,她之前来的时候,这里就是空的状态,想不到,反而被她占了便宜? 却不曾想,酒菜不曾等来,倒是等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少爷,里面那位气质清冷,如世外谪仙,天上仙子下凡,您肯定会喜欢!”一人谄媚的说道。 “哦?”另外一人语气中顿时充满兴趣,再开口便带了些其他情感:“若真如你所说,本少爷大大有赏!” 包厢门被打开,一位身着锦衣,腰系玉带,脚踏厚底金丝勾纹黑靴,手持一把雅致玉扇的公子走了进来,他的身材修长,脸庞光洁白皙,一双桃花眼光眸流转,鼻梁高挺,嘴唇微微向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放荡不羁的气息,同时又张扬的透露出他艳丽贵公子的身份。 王一眸子微眯,道:“公子何事?不知公子可是走错了房间?” 却听那人兴致十足的说道:“嗯,嗓音初听婉转柔和,再品却是柔中带媚,细品,只觉天阔云舒,如和熙春风,虽这脸蛋不娇不媚,但只看这身条却也是一位可人啊。” 王一眸光泛冷,站起身,走至门边,厉声道:“公子自重,小女子并非一人前来,若是公子再出言不逊,您怕是要受些疼痛了。” 她声音不小,当即楼下有人喊道:“你这人竟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孟浪,当真不知羞耻吗!” 却被旁边的人一把压下,低声道:“好汉莫要多管闲事,这人身份可是不好认,如今督办武林大会的那位,他的独子,楚璃澈!” 楚家独子,传言,爱美人不爱江山,与其父简直是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其父武功高深,他却不过花拳绣腿。 其父为人光明磊落洁身自好,他却最喜爱流连烟花柳巷。 更有人传,其父不好女色为了后继有人才有了他这位楚家独子,可是他,却是自小身边便是美女成群。 虽如此,却从未有人传言他曾做过强抢良家之事。 第十一章 他怨?他如何配? 知晓这位是何人后,大厅众人虽低声私语,却无人再高声怒喝。 楚璃澈施一礼,歉意十足的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怕,在下楚璃澈,无意间知晓姑娘仙姿卓约,便忍不住前来拜会,还望姑娘海涵。” 说着,轻挪脚步移到了门外。 楼下一人笑道:“倒不知这楚璃澈竟对美女佳人如此有礼,稀奇稀奇,我可是听说他在家中连他老爹都敢对骂还敢动手的。” 楚璃澈立刻不悦的看向外面,好似下一步就会冲过去跟人对骂一般,那双桃花眼里,这会儿满是阴沉,和那副花花公子的形象可十分不衬。 “楚公子......” 王一小声喊道,就见楚璃澈变脸似的再次轻佻的看着她,她道:“既然楚公子如此有礼,口碑又甚好,不如,楚公子进来一同坐下。” 楼下一片哗然,有人道这女子怕不是脑子有些问题,若不是她刚刚反应激烈,只怕是那位楚公子就将人骗走了。 也有人道,这女子倒是会攀炎附势,怕是听到他们的言语,想要跟这位搭上关系呢。 那些人的声量并未因着两人而有任何压低,那店小二脸色难看,这会儿听到那姑娘已请这位进去了,他自然快步离开,快步至楼下,厉声喝止那些人少胡言乱语。 楚璃澈桃花眼上挑,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人儿,那张脸蛋,加上那五官,分明是平平无奇,可偏生的她一笑,好像百花盛开,眉眼弯弯,红唇上翘,让人一看,就心底平静,想要跟着一起笑。 他淡笑,抬手礼让,两人一前一后入座。 他道:“在下,楚璃澈,不知可有幸知晓姑娘芳名?看姑娘这般言谈举止风度仪态,可是前来望州参加那武林大会来的?” 王一双眸一暗,幽幽道:“楚公子好眼力,小女子乃是出身于福州王家,王一。” “福州王家?”楚璃澈眉毛一拧,道:“可是数年前被白雪宫屠尽满门的,王家。” 王一抬袖掩面,轻轻点头,幽怨道:“小女子当初因外出游玩儿,有幸躲过一劫,可却苦了我那命苦的妹妹......” 楚璃澈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姑娘声音都揪了起来,似是感同身受般,不禁接口问道:“那姑娘你那妹妹......” 王一却是手腕翻转,一方绣帕轻拭眼角,琼鼻轻耸,似是拨开云雾见青天,破涕为笑,欣慰的说道:“还好,小女子终是赶上,拼死救下了家妹,只是,却也落得重伤不愈,经脉已损,再不能潇洒游历江湖。” “姑娘...”楚璃澈心底一惊,对眼前女子不禁另眼相看,“想不到姑娘曾经竟也是一代女侠,还是一位侠肝义胆,风华绝代的女侠。” 王一低垂眼眸,道:“如今弱不禁风,的确是想象不到。” 楚璃澈顿时站起身,积极解释道:“姑娘,在下没有那般意思......” 王一落寞一笑,楚璃澈正待再言语,却见坐于他对面的女子看向门口双眼一亮,疾步走至包厢门外,喊道:“阿九,啊墨,我在这儿。” 只见酒楼大门口,一少女一男子刚携伴进入,听闻喊声立刻抬头,两人一惊一喜。 阿九喜道:“阿姐!” 这是她师父跟她早就说过的,她本来面目出现时,她便唤阿姐。 沈墨一愣,今日王一的装扮,他看不出丝毫伪装,所以,他竟是她?再看她身旁一人,眼神一暗,随着阿九同样唤了一句:“阿姐。” 楚璃澈细细打量一番两人,隐约间,似乎有些印象...一时却又想不出到底是何人。 随着阿九和沈墨两人越走越近,他突然往后小退半步,同王一说道:“姑娘,在想忽想起一事未办,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居于何处?待得明日在下亲自前去想请?不瞒姑娘,在下楚璃澈,家父楚胜之,此次举办武林大会之一的楚家家主。” 王一略显惊讶后便恢复常态,拘礼道:“没想到竟是楚少侠,是小女失礼了。” 楚璃澈知晓王一的住处后,当即告退,正巧与沈墨擦肩而过,两人眼神交错,似是刀光剑影,又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海面。 目送楚璃澈离去,王一这才跟阿九和沈墨转身进了包厢,像是得了旨意般,他们前脚进门,店小二后脚就将她点的酒菜送了上桌,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三个人却神情各异。 王一动筷,低声轻语:“楚璃澈,楚家独子,传言,流连烟花之地,爱美人不爱江山,从不习武,琴棋书画却一样不落,你们怎么看?” 阿九没心没肺的道:“师父,什么怎么看,没得看呀,不就是一花花公子么,长得跟只花蝴蝶似的。” 王一看向沈墨。 “脚步看似虚浮,落地却是刻意加重的,说明,都是假的,虽不是高手,却也绝不是那般酒色之徒。” 王一笑了,笑得张狂,道:“那是刻意在你面前露了出来,否则,这一流言又怎会流传如此之久?你们......有何过节?” 沈墨念叨一句:“你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吧,怎么什么都能知道......” 王一却是下箸如飞,红唇张张合合:“你可以先吃饭,正好换换脑子,考虑一下怎么跟我讲故事,也可以你说,我们边吃边听。” 反正,他也吃不下。 沈墨气息一顿,刚拿起的木筷瞬间在他手中折断,站起身,低声急道:“你现在问我此言......当初你救了我,让我活下去,却又不于我任何帮助,阿九,你将她带在身边,就连那二人,你都既给银钱又给宅地,可我呢,摸爬滚打近十年,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过的什么生活,我于他有何过节?我于他能有何过节!不过是他曾将我的腿打断!” 沈墨深吸一口气,他是怨的,他的心底是怨的。 “只为搏一位青楼妓子一笑,他竟将我的腿打断。” “有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托当初的福,我沈墨,现在人称江湖小魔王,所到之处,鸡犬不宁,他们楚家更是对我围剿多次,却次次落空,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当初为何,救我性命,却又对我不闻不问。” 沈墨看着王一,目光复杂,好像说出来之后,他的怨气便消了,他想要一个答案,他对她很是感激,可是他想知道,为何,于他完全不闻不问。 “你那时有存活的能力,不经历风雨,你又怎能成为今日这般人物。” 王一淡淡的说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走到她身边的沈墨却是像泄了气的皮球,有些颓废的坐回他的位置,道:“呵!这才像是你说的话啊,就好像当初我求你一剑解决了我的时候,你却只是冷漠的说,活着才有希望,何必寻死。” 王一却是再次开口,近乎无情道:“知足才能常乐,你这般情绪,实在多余,我,当初留你一命,你之后是死是活是成龙是成虫,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四个字,如一把重锤,一寸一寸将沈墨砸进脚下的青砖里。 “师父......”阿九悄悄拽了拽王一的衣袖,打岔道:“师父你今日这衣衫可真好看,在哪做的呀,阿九也想要。” “自己挣钱做去。” 阿九撇嘴,“那我还是算了,您给我安排吧,我又没钱......我现在都是花的还都是您当初攒下来的呢。” 王一动作一停,一时间,饭桌上一时间倒是没了半点声响。 阿九瞬间反应过来,“师父,我的意思是...我还小,还没自己挣钱...师父,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那是您拿命换来的血汗钱,我不能那您的胡乱挥霍啊。” 咔嚓! 沈墨手中本就半截的木筷在他用力之下,不知断成几许。 他如梦初醒。 他有何可怨? 向来白雪宫出手,满门尽屠,不留活口,她留他性命已属违规,他又有何可怨? 阿九是她于白雪宫手中留下的人,那兄弟二人,是她随手救下的,与她之任务毫无关系,他,凭什么怨她! 第十二章 我的人,只能我欺负。 一顿饭吃下来,索然无味。 阿九自知说错话,不敢再多言语,沈墨羞愤不敢言。 唯一看似不受影响的王一,草草吃完独自起身离去,连阿九,都没带,只在踏出门前留下一句:“落日前我便会回去。” 包厢内,一截一截的木筷被沈墨攥到手心,用力,再用力,最后化作碎屑。 阿九气愤的把木筷往桌上一丢,赌气的说:“沈墨,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说错话,惹得师父不高兴。” “你说说你,你喊什么啊,还怪师父为什么不带你,为什么不帮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在那个地方带个孩子有多难吗,你凭什么怨气十足的质问我师父啊!你混蛋!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阿九,我......” 话刚出口,少女已经夺门而出。 只剩下,沈墨一人呆坐,可就连这呆坐的时间,他似乎都不值得拥有,你瞧,阿九才离开片刻,竟然就有不速之客来“看望”他了。 大厅里剩下的那三三两两的食客,在看到那群人进门的时候,也都知趣的出了门,远远的瞧着这难得的一出好戏。 沈墨拍拍手,眼眸阴沉,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出现在他的脸上,原本的清秀气质顿时变成了邪魅。 领头走进门的,还是位老熟人,曾多次追逐沈墨而不得的楚恒! 楚恒,楚胜之的得力手下。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说两人没有什么真的深仇大恨,但,沈墨多次在楚家的门铺大闹,他们又从未抓到过,以至于楚家颜面尽失。 楚家丢脸,就是他楚恒丢脸。 “沈墨,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啊!”楚恒阴沉的说。 沈墨笑意扩大,阴恻恻的说:“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啊!” 话音没落地,一柄软剑就直冲楚恒面门,楚恒自然同样反应迅速,后撤半步,抬手起剑挡开,只是这是软剑,只见楚恒一挡,那剑尖反而弯起堪堪从他的胸膛弹过。 楚恒一声冷笑,“沈墨,你是没了别的招式么,出其不意能伤我一次便罢了,竟还想以此招再次伤我么?!” 沈墨手上招式不停,嘴上亦不停的说道:“你自己都说了,伤过你一次,能伤你一次,就能伤你多次!” 短短两句,两人已经交手十来招,楚恒虽衣衫略有破损,但并未有任何伤势出现,而沈墨,于常无异。 楚恒身后带来的人当即想要出手,却被楚恒再次压下,他想从沈墨身上找回他以前吃过的亏。 沈墨自然看出来楚恒的意图,不由冷笑出声,出手更显凌厉。 突然,一颗木钉伴随着破空声穿过交手的两人缝隙,死死的嵌进楚恒身旁一人肩上......那木钉本是冲着楚恒去的,楚恒躲开了,而被钉住的那人,想躲却没躲开,还被那木钉带的撞到了墙面上。 楚恒大怒:“是谁鬼鬼祟祟的在暗中出手!” 沈墨大喜,那木钉,他认识! “我可不是鬼鬼祟祟,我是,光明正大!”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被楚恒故意关上的包厢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身素白绣金丝白芷花的姑娘优雅的走进包厢。 “你是那位王一姑娘?!”楚恒看着来人剑眉倒竖,一眼便认出这人是楚璃澈跟他说过的那位王一姑娘,不由再次怒起心间,喝道:“王一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这人是谁!你可知,他又做过些什么!” 王一随手拂开挡在她身前的一人,一直走到沈墨身前,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转身看向楚恒,道:“我只知道他是我随从,我的仆人,我的人,就不能被别人随意欺负。” 语气极轻,听到楚恒耳朵里却是霸气十足,而听到沈墨耳朵里,满满的都是维护。 “王一姑娘,他名为沈墨,江湖上人人厌恶的小魔王,说的就是他,王姑娘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从那木钉中,楚恒便看出来这位王一姑娘并非如楚璃澈讲述那般,一介废人弱女子。 楚恒向身后看了一眼,默默打了个手势,只有沈墨一人,他可以如猫戏老鼠般逗弄,但此时再加上一个神秘莫测的王一,他有些吃不准,只能同属下打手势一会儿一同出手,势必将两人全部拿下。 王一却低头从衣袖里掏了又掏,随后一退再退,直到她无路再退。 “我的人,只能任由我欺辱!”王一面无表情的看向楚恒,一字一顿,而她的双手之上,则出现了十枚木钉,正好和楚恒带来的人数相同。 楚恒双眼一瞪,立刻后撤,却见王一毫不犹疑当先出手,一个手刀直接将距离她最近的那人劈砍至晕眩,随后十枚木钉竟以刁钻角度甩向他们其余几人。 楚恒怒不可遏,偏偏沈墨见机进攻,让他无法照拂他人,一时间小小包厢中,被那木钉所伤的人,竟达到半数之多。 而且全部都是伤在腿上! 楚恒被沈墨牵制,剩下那完好无损的四人则合围向王一,但无奈包厢内空间狭小,四人不仅要注意楚恒的动作,又要防备沈墨和王一,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废物!将人引出去啊!” 楚恒大喊一声。 四人立刻会意,只是,人在听人说话的时候,就会有短瞬分神...... “啊!” 两人同时痛呼出声,单膝跪于地面,竟是沈墨趁两人分神之际,刺穿了两人的大腿,让两人无法再行动。 “沈墨!竖子岂敢!” 王一闪躲,娇声喝道:“他有何不敢?!你若就此罢手,将你的人立刻带回去,他们还能活命,如若不然,不消片刻,他们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听闻此言,楚恒三人内心均是有所动摇,王一趁机出手,一时间,除了楚恒,再无能够站立之人! 王一背手而站,眼波流转,劝慰道:“我看,你还是就此停手的好,不然,今日你们可是一个都走不出去的。” 在她的掌心中,静静的躺着两颗木钉。 楚恒看看沈墨,看看王一,再看看这小小包厢内在地上起不来的众人,不得不选择停手离去,只是临走前,冲着王一道:“王姑娘,我乃楚家楚恒,今日之事,来日再找您要个说法。”。 “楚家?来日找我要说法?不如我今日便入你楚家大门,找你们姓楚的讨要个说法可好!” 王一毫不避让,眸光泛冷,她,最不喜有人威胁她! 楚恒一滞,眼下带着手上众人,他只能冷哼一声,迅速离去。 却听王一在他后面喊道:“告诉楚璃澈,让他明日不必相迎,我会亲自前去拜访,还望届时楚家家主能给小女子一个说法!” 给她一个说法? 给她一个什么说法! 楚恒被王一的话气的脚下一个踉跄,他们楚家,何时被这般指责过,可眼下,他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手下十人皆有所伤,以他之眼力,亦是看出不得耽搁,他必须要将他们带回去医治! 走出酒楼大门,就见围观众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就连那讨论声都没有丝毫掩饰。 楚恒再次怒气暴增,暗道:来日定要将那沈墨和那王一一同捉住,更是要让他们受尽折磨! 王一特意在另一包厢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随后转身下楼,打算离去,却见沈墨低着头站在那楼梯口,正等着她。 “你难道脑袋是白长的吗?!以一敌十?你有那个实力吗?!打不过就不知道逃吗?!”狠狠白了一眼沈墨,越过他向外走去,却见那人还傻愣的站在原地,不由再次骂道:“当真是傻子吗,还不跟上!” 沈墨立刻惊喜应声,刚刚还霸气侧漏的小魔王沈墨立刻变身为小狗腿子! 躲在柜台内的掌柜的悄悄露出头,就见一点银光向他砸来,他想也不想再次躲到柜台之下,却听:“掌柜的,这是给您的赔偿!” 掌柜的往地上一看,果真是好几块碎银......当即高声道谢。 心里却想道:“今日这番,却是能找个说书先生好生说上一番,真真是气质出奇的女子啊。”末了还暗自加上一句:极为护短又实力极强的奇女子! 第十三章 她是一名“弱女子” 回到住处,阿九一见王一就开心的迎了上来,只是看到后面跟着的沈墨顿时脸色臭臭的。 不开心! “师父,您怎么还把他带回来了呀,我们不带他了好不好。” 沈墨立刻上前,拍着胸脯讨好的说道:“阿九妹妹你就别跟哥哥生气了,从今天起,哥哥就是你跟......阿姐的仆人,随便支使,哥哥肯定没有半分怨言!” 阿九嫌弃的看他一眼,但是看王一都没说什么,她只能作罢。 当然,沈墨首先就是要和盘托出他到底是跟楚家的过节,从始至终! 不过,这故事听起来就有些离奇了。 正如,沈墨说的,最初的起因便是楚璃澈为了博美人儿一笑而将他的腿打断,之后他更是因为腿被打断,而被千手之家带走,说的好听是千手之家,说的不好听,就是,小偷! 所以,他被带回去之后,虽然将他的腿治愈了,可他却每天都需要出去坑蒙拐骗,也因为这样,他摸了某位他得罪不起之人的荷包,又因他骨骼清奇再一次被带走教导,只是,命运又一次跟他开了玩笑,教导他的这位师父,因为行事乖张,受不得委屈,又极度护短,所以,被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找上门去。 说什么,他师父作恶多端,为人暴戾,还滥杀无辜,特前来讨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那之后他的师父再无踪迹可寻。 而那为首之人,仍是楚家人。 之后他又被他那位师父的友人带回去,只是,他总是待不长久,因为沈墨觉得,他就像是扫把星,生怕因为他,再给其他人带来灾厄。 也因此,他的武功在王一看来,是集百家之所长,无根源可追溯。之后,在他学成后,自然就是针对楚家,各种找麻烦,却很少伤人性命,但也只是很少。 而,楚璃澈,这些年来因为身边一直都有高手保护,他倒是都没机会近身,本想着这次武林大会趁机捣乱,没成想遇到了王一她们,这不,就提前被人认出。 “的确曲折离奇啊,谁能想到,他楚璃澈打你一次,竟然还能被他们楚家第二次搅乱你的生活,好可怜呐,怪不得你会抱怨师父当初没带走你呢,唉.....还真的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行吧,我就勉强原谅你了,但是你要是再惹师傅不开心,我就把你...杀了!”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反正你要是再惹师父生气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有的是时间,总会有一天可以成功!” 阿九说这话的时候,阴狠又认真,甚至有丝丝嗜血的杀性,尽管她还小,可还是让人想要相信她说话。 “我教你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王一凉凉的说道,不过并未再多计较,又道:“阿九,以后真的想杀一个人的时候,记得千万不要这般说出口,否则,会被人当场斩草除根,你也就没命等到有实力再去杀对方了。” “是,师父,我知道了。”阿九甜甜的笑着。 沈墨却立刻表衷心道:“阿九妹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惹阿姐生气的!再惹阿姐生气,不用你动手,我自裁!” “阿姐你喊谁呢?!” 王一一本正经的问道。 阿九和沈墨顿时大笑。 王一再不理会两人,她原本在酒楼确定猜想后,就打算之后去楚家一探虚实,结果没想到竟然先一步遇到楚家那位楚璃澈,后面没想到沈墨和他又有那般纠葛,导致她没能够顺势住进楚家,她可打听的清清楚楚,有头有脸的,都是被楚家安排住宿,像他们这种自行赶来的人,才需要自己找落脚地。 结果,她本想抽空去楚府门前转转,借机进去,谁知道,又无意得知沈墨被围,她只得再回去救他。 现在总算是有了时间...... 能知晓初雪大人在白雪宫,还能知晓初雪大人是被那为白雪宫宫主带回去囚禁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或者说,活着的太少了! 以至于,王一心里只有一个猜想,当初她留了一命的那位,会不会,没死? 道貌盎然,假仁假义,这些词,用在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身上,可是再合适不过的。 是夜,楚家灯火通明。 一人如鬼魅般贴墙略过,身影完美的融入黑夜中。 突然,风停,人影止。 “沈墨那人,你到底是如何惹得他?竟让他纠缠至今,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要是再给搅得鸡飞狗跳,我们楚家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还有阿恒说的那个女人,又是什么身份!” “父亲,我对他毫无印象啊,谁知道那个疯子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不放,今天我特意让楚恒去捉拿他,谁知道竟然这都没成功,至于那个王一,据她说,是福州王家的人,当初白雪宫灭王家满门的时候,她刚好没在王家,然后又因为救她妹妹,身受重伤,经脉有损,我也有留心,她的确是内力全无!” “至于楚恒说的,只怕是她徒留技巧,并无内力支撑,说到底,不过是楚恒无能罢了。父亲,您这些年就是对他太好了!” “行了!若非为了麻痹其他门派,好让为父顺利坐上这武林盟主之位,也不用委屈我儿如此多年,阿恒不过是为父义子,日后等为父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我儿自然无需再要这副浪荡表象,为父也没想到,最后竟还是拜白雪宫所赐,才能这般快的有希望坐上盟主之位啊。” “恭喜父亲!父亲忍辱多年,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只是,父亲,我有一事不明,那位......我们当真要留着他吗?” “哼,他还有用,暂且留他一命,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介废人,养他几年,又如何?!” “是!父亲英明!......父亲,可仍让他教导儿子暗杀之道?” “自然是要榨干他的价值,否则,我们岂不是白担了这般风险。” 锦衣,玉冠,厚底金丝黑靴,一双含情桃花眸,此人正是那多情浪子楚璃澈! 站在他对面的自然就是那位楚家家主,楚胜之。 两人此时对视而笑,笑声爽朗,又中气十足。 只是相对于楚璃澈那副招惹桃花又多情的模样,楚胜之则是一副让人一眼看上去便是忠厚老实的正派模样,只是,传言两人向来冷面相对,相互厌弃,其中特别是放荡不羁的楚璃澈,对他父亲可是相当不客气。 而那位楚大侠,对外更是说楚璃澈是“不肖子孙”! 可听这对话,王一只想说上一句,谣言不可信啊! 只是,他们说的那人,是何人? 还是一介废人。 难不成当真是那位被楚胜之偷偷藏了起来? 若是他真的还活着,只怕,这江湖是有的瞧了,看来明日之行,应该会很是顺利,毕竟在如此维护形象的阶段,想必这位楚家主,不会拒绝让他那位“纨绔”“不学无术”“好逸恶劳”的“不肖子孙”出声道歉吧?! 王一微笑,她料想今日出了这般事,楚家主定然会明面上训斥一顿楚璃澈,暗地里在夜深人静时,多多少少能有些发现,却是没想到,今日这收获,竟会这般大。 当她回到那个小院时,阿九和沈墨早已睡下,她一手拿着酒壶,翻身上了屋顶,对月独酌。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夜的收获,不仅仅是王一前去偷听,她还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位前来她房间做梁上客的人。 你说巧不巧,不用去梁上,就能做这个听客......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人,气息极弱的匍匐在王一的房檐下,屋顶上,正是假寐中的王一。 呼吸平稳悠长,明显是进入了深度睡眠中,而且还有酒香弥漫,显然,她是喝醉酒昏睡过去了,房檐下的黑衣人静悄悄的翻身上去,看到王一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再次上前摸过去,两指搭上王一的脉搏。 脉搏跳动缓慢,内里虚弱,的确是半分内力都没有,只是,比寻常女子多了些肌肉罢了,一般自小练习基本功的人,也能够做到。 当真是,如同她自己所说? 黑衣人不敢妄断,只是,手里的匕首往前递了一递,在王一的脖颈试探再三,最后还是撤了回去,同时,撤走的还有黑衣人本身。 本应陷入深度睡眠的王一在黑衣人离开瞬间,睁开眼睛,双眼眼神清明,哪里有丝毫醉意? 看来,她的身份没有半分暴露的可能啊。 王一心想。 起身远远的吊在那人身后...... 第十四章 高风亮节楚大侠! 跟踪,是每一个刺客的必修课。 而她,曾是顶级黑阶刺客。 所以,楚家,她记住了。 一夜无眠,一大早,王一便带着阿九和沈墨两人,声势浩荡的往楚家前去,沿途阿九和沈墨更是大肆宣扬他们三人要往何处而去,又为何而去。 今日王一身着深蓝色劲装,领口和袖口有金丝绣着的花纹,柳腰若无骨,不盈一握,却佩有长剑,且一手正搭在那剑柄之上,气势汹汹,而那如瀑长发则用一条同色绸带高高束起,上有一根白玉簪子固定,此时那发尾正随着她稳健的步伐一下一下的摇晃着。 急而不乱,忙而不错。 一双水眸透着寒意,直教人忽略她乃是女儿身的事实。 若说昨日王一一身白衣如仙子落入凡尘,那么今日,她便是一代风姿飒爽的侠女,正气凛然! 待王一走至楚家大门时,在她身后已然跟了不少人过来,毕竟明日便是武林大会的召开,而今日则是楚家统计想要寻回家中藏品或家传之物那些名门的日子。 气势恢宏的朱色大门大开,门口五层石阶,两只庄严威武的石狮子冲着外人怒目而视。 只是,此时,这两只石狮子怕也是不知到底“视”谁才好! 本就有不少的名门正派前来“见证”,现在又被王一带来不少普通百姓,所以这一时间,楚家大门内外都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家管家立刻笑脸相迎,却是只迈出了大门来。 “王姑娘是吧,少爷一早便让老奴在门口等着您了,您快快请进呐。” 直接无视门外那一众前来瞧热闹的平民百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她王一,是普通人吗?! 红唇轻启,冷声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找楚大侠,目的是来要个说法的,不仅是关于我福州王家的物品,也是为我身后之人,沈墨,讨要个公道!” 管家脸上的笑一滞,眼神冷冷的扫过她身后的人群,随后再次笑起来,冲着王一说:“王姑娘,我们家主此时正在大厅中招待各家各派的幸存之人,不如,王姑娘您随老奴进去,进去才好找我们家主询问当初您家中所被侵占之物啊,您大可放心,我们家主定然不会与您置之不理的。” 一番话说下来,直接将王一说的讨要说法,讨要公道,曲解成,她一个弱女子,怕楚家会不予理会,怕楚家会昧下她家所属之物。 真是,好算计! “想必您是楚大侠的管家吧,王一先在此谢过老管家您,只是,您有所不知,所属我王家之物,以楚大侠高风亮节我自是不担心拿不回来,只是今日这门,我却是不论如何也不能这般轻易踏进去的,我身后之人,名为沈墨,是有楚家特意在江湖宣传过的,小魔头沈墨!” 沈墨还趁机转了个圈,生怕别人看不清楚他似的。 众人一片哗然,却听王一再次说道:“可是,大家可知,沈墨为何会被传为小魔头,他若是真的魔头,又可曾伤害过众位?!”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管家见状不妙立刻安排人去通知楚胜之门口之事,他却是上前一步,再次笑道:“王姑娘,世人皆为人,我楚家近两年来一直在寻找捉拿这贼子,他又非神人,如何能在我们楚家的眼皮子底下伤我望州百姓?!” 简短的一句话,又将楚家从劣势转向优势,同时,管家眼神凝聚在王一脸上,竟是暗含威胁。 沈墨立刻想要上前,却见王一双手背于身后,毫无异样的朗声道:“那么小女再问,便是最初,我家阿墨在此地捣乱之时,可曾伤害过其他人?想必是没有的,因为我家阿墨只针对于他们楚家,或者说,只针对于楚璃澈少侠!” 一边说,王一一边步步生莲的走上台阶,随后转身看向台阶之下的众人。 自然是没有伤害其他人的!可被王一这般一说,就算是有谁被伤害过,那也成了被他们楚家连累所至! 管家一听,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上前凑近一步,同样站于台阶边缘处,皮笑肉不笑的冲着侧身而站的王一再次邀请道:“王姑娘,不如还是进府再说吧,小魔头沈墨所作之事,只怕您是知之甚少,我们楚府内有详尽记录,不如您入府再详谈。” “呵!”王一像是在看傻子般斜睨着那位管家,道:“是让小女进去楚府,去看那楚府不论真假便硬生生按在阿墨头上的事迹吗?!楚府高手众多,先将阿墨关押,再任由楚府说黑即黑说白既白吗?!” “若真是如此,小女子,是半步都不敢踏入啊!” 王一看着管家,眼神淡漠,视线流转,看到某处时,眼角竟微微上翘。 沈墨则趁机在一旁怪叫道:“对,阿姐,阿九妹妹,我们可千万不能进去,万一进去了,再也出不来可怎么办,到时候人家楚家家大业大直接对外说咱们早就离开了,那可真就是死在了楚府都没人知道!” 正当这时,管家却抬手想要去拉王一。 看似是拉,实则是推。 却见那蓝色衣衫轻轻一飘,管家伸出的手抓了个空,不止抓了空,还顺着那只手伸出的方向扑了下去...... 围观众人一时竟是拍手叫好。 王一双眼一片迷茫,不解的问道:“管家您这是做什么呢?我可是动都没动......” 阿九嚣张的笑道:“噗...阿姐,我看刚刚这位管家老头儿可能是看街上的父老乡亲瞧的无聊,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个翻跟斗!” 沈墨也跟着大笑,就连楚府大门内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那位管家,背对街上众人,看向王一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一人站在台阶之上,一人站在台阶之下,正如他们一人处于上风,一人处于下风,两人对视之下,一人看出对方眼中的恼怒残忍,一人则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情冷漠。 只是,谁都没想到,处于上风的竟然会是那位真的“弱不禁风”的姑娘! 突然,王一腰背挺直,肌肉不由自主紧绷,整个人呈戒备状态,就听:“怎的今日门口如此热闹啊,何不进府一叙?” 是昨夜她听到的另一声音,楚胜之! 然后她就看到那名管家越过她,看向门内,双肩一塌,躬身喊道:“家主,这位便是少爷说过的那位王一姑娘。” 果然,王一当即放松下来,说道:“不成想,竟是楚大侠出来了。” 转过身,直视来人,一张国字脸颇显正气,楚璃澈跟他老爹还真是一点也不像,大概是随了他那位美人儿母亲。 楚胜之笑的从容,看看王一再看向阿九,道:“原来是王姑娘啊,之前小儿曾跟我提起过王姑娘的家事,想必旁边这位就是王家小姑娘吧?” 王一大方的将阿九挡在自己身后,道:“楚大侠,我王家所属之物,稍后我们姐妹二人自会再与您细说,现在刚好您也出来了,不如,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有关于我家阿墨的事。” 楚胜之却是一脸惊奇的说道:“难不成,王家竟还有孩子幸存下来?” 王一摇头,“并无,我说的,是楚家一直想要捉住的沈墨,您可否告知为何楚家称阿墨为小魔头,还对他喊打喊杀。” 王一一顿,上前一步,继续道:“或者,我再问您,江湖上的规矩,是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么,杀父之仇,断腿之痛,又应当何如?!” 楚胜之沉吟片刻,确定自家不曾于沈墨有任何杀父之仇,于是道:“江湖规矩,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断腿之痛,自应反施与彼身。” 沈墨和阿九对视一眼笑了起来,阿九娇俏喊道:“既然如此,老...楚大侠,你把你儿子喊出来吧,让我们打断他的腿,这断腿之痛就算了解了,然后咱们再说杀父之仇怎么报。” 沈墨亦是说道:“是啊楚大侠,几人你都这么说了,便将您家里那位楚少侠请出来吧,让我报了这断腿之痛,咱们再好好说这杀父之仇和辱名之恨。” 王一眉头轻蹙,道:“哎呀,倒是我还问的少了,还少说了一句辱名之恨。” 三人一人一句,楚胜之的脸色则越来越不好,这分明就是来捣乱的! “王姑娘,老夫念你们是名门之后,又多受苦难,这才对你们分外怜惜,可,你们却如此辱我门风,简直是胡搅蛮缠!” “我楚家自成名以来,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便是对于这位小魔头沈墨,我们楚家也一直都是以生擒为主,不想让他再为祸一方罢了,我楚家又有何错?如今王家小姑娘竟与那小魔头一同讨伐我儿,众所周知,我儿虽顽劣,却从未做过手染鲜血之事,几位不是无理取闹又是作何!” 一番话义正言辞,将他们楚家摘了个干干净净,只是...... 王一表情一变,眸中带着盈盈水光,楚楚可怜的看着楚胜之道:“一直听闻楚大侠侠肝义胆,正义凛然,高风亮节,今日我便同您说个清楚,看我们到底是不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第十五章 世侄,大侄女小侄女 一看王一的表情,阿九就知道,她的老师要开始表演了。 那么,她便只管在一旁呆着就好。 她师父说过,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干什么事。 像这种讲道理爱面子的人,能动嘴皮子说得过,就不要莽动手,不然容易落下风。 而且动嘴皮子之前还要喊上围观的人群,再就是,要加上生动的表情,最后还得有相对应的语气,表情和语气相结合,你就是满嘴没一句实话,所有人也会因为情绪的感染而相信你! 阿九以前不懂,可今天,见她师父不过寥寥数语就将这楚家的管家,给“说服”了,心里好似明白了些。 你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就是吃瘪也没有半分办法。 因为,她师父讲的真假参半,一般的,都是三分真七分编,她师父却是根据事实稍加修辞,可以说是九分真,一分假,可是,事实上,她师父说的,最多五分真,甚至也不过是把那三分真,稍加润色,就变成了这九分真的结果....... 想到此,她顿时觉得,她必须得好好学! 王一在讲述沈墨故事的期间,沈墨奇怪的凑到阿九身边,低声问道:“这个,阿姐她......” 阿九知道他想问什么,两眼冒光的继续盯着王一,回道:“学着点吧,这才只是点点皮毛,我大概知道阿姐想干什么了。” “想干什么?” 阿九嫌弃的瞪他一眼,不耐的回答道:“还不是你,给你造势呗!最少也得是让这个楚老头给你正名!” 沈墨垂眸。 阿九继续说道:“阿姐也不知是怎么养成这般性格的,可能就是太过聪明,用她的话来说,知世故而不世故,虽不适应这世故,可却能够利用这世故,反正我是听不懂......但是阿姐告诉我,以后我会慢慢懂,现在还小,开心的活着就好,反正一切有她,嘿嘿......” 沈墨默然,他羡慕,却不嫉妒,至少,现在他也有人护着了。 而这时,王一已经声情并茂的讲述完沈墨和楚家楚璃澈的渊源,并且还为他澄清,不少楚家所说之事都不是他犯下的,以及所谓的杀父之仇,便是当初由楚家人带头,将他那位师父带走,从此他那位师父便销声匿迹的事件。 如此,众人便彻底明白断腿之痛,杀父之仇,以及这辱名之恨! “可,这......”楚胜之刚想开口辩解,却听王一再次愤然开口道:“楚大侠,您又可知,沈墨他,他同样也是十年前,被白雪宫肆虐过的沈家之子!” “当初,他好不容易的躲过白雪宫那刺客的杀手,胆战心惊之际偶然被路过的我所救,我可怜他从此世上仅剩他一人,便认了他做弟弟,只是当时我有要事在身,只能先将发热的他放在一处破旧宅子中,可谁知,他因为饥饿难忍竟然跑了出去,我赶回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他的身影,再后来便是他被楚公子......” 王一欲言又止......毕竟之前都说完了,没必要再说一遍。 一番话说下来,可谓是情深意切,人群中不少人甚至已经泪流满面,比王一还要激动。 沈墨听到她说他是沈家之子时,下意识抗拒,但他还没傻到要这时候拆王一的台,特别是这个应该泫然欲涕的时候,但是吧,要他在楚胜之面前扮可怜装委屈,他还真做不来,不过,恨意是不用装的。 “这,有何可证.......”楚胜之愣在当场,沈墨会是沈家后人这一消息是真的出乎他意料的。 王一此时眼眶通红,看向楚胜之的眼神充满委屈和幽怨,再次开口道:“楚大侠,小女子所说之事,只要您去询问,定然能够找到可以佐证之人,至于沈墨是沈家之子的事,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没人知晓,因为,血洗沈家的刺客,代号为,千面!” “竟然......竟然是,那位千面?!那,他身上可有......”楚胜之大惊,传言,千面出手寸草不留,而且没人知道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更别提到底是何模样,但,那人有一个习惯,会在人的手腕处,画上一朵梅...... 沈墨的左手被王一抬起,袖口半卷,一个梅花的伤疤明晃晃的出现在那里...... “楚大侠,现在您可还认为,我来贵府门前,是胡搅蛮缠,是无理取闹?!” 不给楚胜之说话机会,她再次道: “我来此地找您讨要一个说法,为我家阿墨讨要一个公道,可还有半分不对!” 王一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停下时,已然与楚胜之只有半步之遥。 一阵风吹过,深蓝色劲装衣角飘飞,淡淡幽香散开。 一双眼,通红,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就是不掉下来,委屈,倔强,还不甘不屈! 楚胜之眉头一皱,转瞬面上便是一幅悲痛,大手抬起,虚虚的停在王一肩头,哀道:“竟...竟是如此?沈墨......沈世侄竟也是,惨遭白雪宫毒手后的幸存者,没想到侥幸逃出毒手却因我儿纨绔,之后生活又如此曲折。” “老夫,有错啊!”楚胜之仰天长叹,“老夫有悔啊!沈世侄,你......你怎的不早日告知老夫啊......” 话音未落,楚胜之面上竟是已经老泪纵横! 好似,沈墨的多灾多难,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羞愧难当一般。 王一内心一阵厌恶,甚至手指都忍不住摩擦起来。 这是她的习惯,取人性命前,指腹相摩擦的习惯。 “阿姐......”沈墨暗带委屈的站在王一身边,带着恨意看着楚胜之,说道:“楚大侠,贵门又何曾给过我说明的机会?现在我不求其他,只想能够亲手报仇!” 沈墨将伤疤遮掩,这的确是当初留下的,不过不是王一给他留下的,而是他自己依样照葫芦亲手刻下的! 他的心思很简单,为了让那人以后能够认出他来! 却不曾想,那人早已记住了他的脸,更没想到,今日竟会成为一个证明。 王一半仰头,闭了闭眼,抓住他的手腕,摇头哽咽道:“阿墨,楚大侠为人光明磊落,不会让任何人在他眼下伤害其他人的,今日,能够为你正名已然足以。” 楚胜之嘴角一抽,这话,明着是在说他楚胜之保护弱小,可暗里不过是在讽刺他楚胜之会维护他的儿子! 他真想一掌将这人拍死在他眼前! 好巧不巧,楚璃澈这时正好赶到。 “逆子!你给我滚过来!”楚胜之一声暴喝,随后便飞掠至楚璃澈面前,一脚踹下! “啊!” 楚璃澈痛苦嘶吼,高大的身体这时候蜷缩在一起,双臂虚虚的抱着他的腿,相碰又不敢碰! 几乎瞬间就是一身冷汗。 他的腿,断了! “啊!楚大侠......”王一似乎是被楚胜之这一动作给惊吓到了,半张着嘴巴,小眼睛瞪大,可是,楚胜之分明从那眼睛里看到了不屑,和活该! 王一眨眨眼,看着沈墨当先开口道:“阿墨,你看楚大侠为你出气了,听姐姐的话,咱们就不跟楚公子计较了好不好,虽然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对你做过的事,可是,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咱们就不多计较了,况且你也给楚大侠添了不少麻烦,你跟楚大侠也道个歉......剩下就只有你那位师父的消息了......” “日后想必楚大侠也不会迁怒于你,不会再如以往般找你麻烦。” “也是怪你,若非你昨日见了楚少侠自知瞒不住,怕连累我们,无奈下才告知我们,我也不会如此误会楚大侠,你看,楚大侠对自己的儿子都能如此公正,以后定然会多多照拂我们的。” 王一这一句句像是在抢着说出口般,根本不给楚胜之任何辩解的机会,好话,坏话,都是她说,楚胜之自诩心机深沉,可在这时,这场合中,他竟被人堵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还不能发怒...... 楚胜之手掌紧了又紧,耳边还有楚璃澈的痛呼声,当即先让人将他抬了回去,咬牙将怒气忍下,狠狠的闭了闭眼,这才维持住那副慈祥大度的表面。 再次看着沈墨悲痛道:“沈世侄啊,至于你那位师父,当初虽是我楚家人领头前去捉拿的,可之后我楚家便再也没见过啊,如今咱们也算是全都说开了,沈师侄也是被逼无奈,无需再道歉,以后沈世侄和大侄女小侄女便在我楚府住下可好?” 沈墨本就没打算道歉,不过他这么一说,他倒是连样子都不用装了,不过,这人的嘴脸变化的可真快,这就从小魔头变成了世侄。 阿九无语望天,这人,好不要脸! 谁是他小侄女了! 好想杀了他怎么办!可是师父没说话,她不敢! 王一却是一改刚刚的委屈柔弱,满目欢喜,她本来目的就是要住进楚家啊......你看,这不是正和她意么?! “当真?王一在此先行谢过楚大侠!”王一立刻作揖,笑着道谢。 她同意的十分爽快,简直是过分爽快,直接让阿九和沈墨两人呆愣! ---为什么,她们要住进楚家啊?这个楚老头看着可不像好人啊! ---难不成,住进楚家是打算从内部瓦解他们?她当真是好算计啊! 沈墨立刻兴奋起来,而阿九则更加郁闷。 其实不止他们,就连楚胜之都一时呆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全部龟裂,还是在他身边的管家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天知道,他原本只是为了树立一个好形象而客气一下,没成想,这位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极度难缠的小女子竟然一口答应,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不!女子比小人更难养! 第十六章 你该庆幸! 眼看着一场闹剧虎头蛇尾的就此收场. 围观众人忍不住一阵失落,这好戏,瞧的正在兴头上却戛然而止。 心里不免失落得很。 只是,就在街上众人正要离去的时候,却听到大门内有人出声喊道:“王姑娘,您这腰间佩戴的雪白长剑,我看着甚是眼熟,不知可有名字?” 这剑,不应该知道它的,只有两人。 王一单手搭在剑柄上,剑柄剑鞘,通体雪白,刻有银色花纹,的确算是雪白长剑。 她干净利索的将剑抽出来,剑铭,银铃。 她幽幽道:“这是.....一位前辈给我的,名为,银铃。” “银铃?”一人从门内疾步走出,面上带着不敢置信,再次问道:“当真是银铃?” 说着,那人竟是直冲剑身而来...... 王一稍稍偏了一下,这才没让长剑伤到那人。 确认后,那人竟突然双膝跪地,高声道:“恩人呐!” 尚未离去的众人个个惊愕,形色怪异的看着那位明显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人,竟然,就那么跪在那位看起来刚过双十年华的姑娘脚边....... 是何大恩,才能让那汉子,做出如此之状?! 王一侧身一躲,仅让银铃剑受了他这一拜。 她凝神多看了两眼那人,随后像是突然认出那人一般,惊讶道:“您......您是莫家主?!” 说着便将长剑入鞘,一手想要将人扶起。 那位莫家主顺势起身,两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很是激动的看着她,上下打量过后,欣慰道:“想不到恩人竟是如此年轻,若非这银铃剑,老夫还认不出您来,其实细细想来,当初恩人救我莫家一家时,身条纤细,个头也没现在这般高挑,更像少年,想不到.......恩人可好啊?当初您那伤......” “莫家主,劳您挂心,早就没事了,只是后来因为救援家妹,那一身修为,算是废了。” 王一说的风轻云淡,可听到这消息的众人这面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尴尬之色。 莫家主是那些幸存家族之一,楚胜之匆忙出来,他们那些人才后知后觉的跟了过来,刚赶到就听到楚家主邀请三人入住楚家,还没清楚事情原委,又听到有人询问那姑娘长剑之名,再之后,便是莫家主听到“银铃”二字,神色大变! 这时听到那位莫家主喊出“恩人”二字,还有那句“救他莫家一家”,立刻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难道说,当初莫家能够躲过灭门,是被这位王姑娘所救?” 话刚说完,却见同莫家主一齐出来的人群竟又有几位冲了出去,全都激动的看着王一,一时间,王一倒像是个香饽饽落进一群乞丐手中。 更准确的来说,是那柄银铃剑,如羊入虎口,被灼热视线盯了又盯。 王一稍退后半步,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便打招呼道:“林少侠,齐帮主,贺少侠......” “当真是恩人您啊!” 最为年长的那位乔帮主一下便将最近的那位莫家主挤开,大手轻拍了两下,好似王一是那易碎的瓷娃娃。 其他人同样看着王一称恩人! 围观的百姓更是吃惊了,这...刚刚还是势单力薄,任人揉搓的弱女子,怎的,如今就变成了这些幸免于难的各门各派之人的“恩人”? 正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嗯,恩人?谁知道是不是她,说不准是假冒的呢,不过是把破剑,你们......啊!你干什么!” 刚刚还言辞犀利的人,此时正单手捂肩,厉声质问着王一。 王一动作轻巧的再次随手挽了个剑花,那人身上顿时又添几个伤口,而银铃剑上,毫无血迹。 “你个疯女人!你!” 那人恼羞成怒,身后立刻有人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凶狠的看着王一,只差拔剑动手! 而以莫家主为首之人,亦是前行两步,站在王一身边,明显维护。 一时间,两边人竟成对峙之势,楚胜之立即上前一步,看着王一有些不悦:“大侄女,你这是何意?” 王一却看也没看他,反手将长剑收入剑鞘,看着出言不逊那人,冷声道:“你该庆幸,银铃剑下,无死人,不然,就冲你说的“破剑”二字,你的命就已经没了!” 正怒目看着王一的一人,喝道:“你!楚大侠,这便是楚家的待客之道吗!我们前来望州是来参加武林大会,而不是在此受辱!此女身份尚且不明,楚家主您怎能听信她一人之言!” 楚胜之大恼,他先前为何不曾提出此疑问? 早在昨日,他便已经调查过这女子的身份,福州王家,的确是有一女自小离家,被一高人带着,而当日王家被灭门之时,出了那位自小在外的女子外,还有少一位,王家最小的孩子,王芷! 此女心思缜密,她又怎会落人如此之大的把柄! “休得胡言!”莫家主暴喝,“恩人侠肝义胆,当初更是以命相护我莫家孩童,可看出恩人心底善良,绝非那肆意辱人之人,在场之人皆可作证,分明是那竖子先出言不逊,此剑,恩人曾说过,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听莫家主之言,其他几位亦是附和:“的确如此,恩人亦是同在下说过!” “辱人者,人恒辱之!”莫家主狠声道。 楚胜之只能再次开口道:“徐掌门,昨日澈儿同我说过后,我便查过,福州王家,的确有一女自小在外,灭门那日,并未有她,并且还有王家最小一女孩,也不在列。” 阿九上前一步同样红了眼眶,道:“自然是没有我,我那日被白雪宫带走了,而且不止是我被带走了,还有好几十个年龄比我小的孩子也被一块带走了,过程中,辗转数十日,要不是我阿姐救了我,我现在怕也是已经融入在白雪宫灰烬里。” 因为演不出王一的那种真实感,她更哭不出来,所以,阿九把脸埋在了王一的颈窝里,还随手递出了一枚玉佩,闷声道:“这是当初我爹爹给我的,在场的应该是有认识的人,我王家不大,可爹爹却也曾有不少好友的,楚大侠若是不信,找人查看一番便知。” 楚胜之是打算拿过去找人验证一番的,可是,王一却先他一步把阿九的手给摁了下去,还说道:“阿九,楚大侠应当已经查验过我们的身份,若是不信,大不了我们即刻离开便是,只是,苦了阿墨,我们王家不过丢的是些金银财宝,他们沈家怕是有不少武器秘籍还有灵药......” 沈墨抓着王一的那只手忍不住收紧,脸皮都忍不住要抖起来...... 王一拍拍他的手,轻声道:“阿墨,没关系的,我跟阿九会在之前的住处等你,毕竟我们王家只剩下我们两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身份凭证,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应该拿回属于你们沈家的所属之物。” 说完,王一就把沈墨的手摁了下去,转身拉起阿九就要离开,沈墨当即急了,但是比他更急的是楚胜之。 让人如此离去,他楚家的脸都要没了! “大侄女,小侄女,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我楚家别的本事没有,住的地方多的很,来来来,我们进去,进去......” 楚胜之一只大手虚拦着王一和阿九,另一只手则是不客气的拉起沈墨,不由分说的将三个人半拦半推的带到了门内。 还特意为他们三人安排了一个小院,不仅这样,还给配上了一个小丫鬟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小厮。 老婆子能做饭,小丫鬟只管陪着王一和阿九,小厮嘛,自然是配给沈墨的。 赤裸裸的监视。 “阿姐,你喊我阿墨真好听。”沈墨笑着说。 王一凉凉的看他一眼,直接歪倒在床榻上,毫不避讳的说道:“我,何时,唤你的名字不好听了?” 沈墨一阵尴尬,看看阿九,又看看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瞅着他们三个的一丫鬟一小厮,笑道:“那个,阿姐,你就是我亲阿姐,你放心,以后我肯定听话,就是让我随你姓王都行。” “滚开吧你,你想姓王,我还不同意呢!”阿九推搡他一把,扑到王一身边,撒娇道:“阿姐,你好厉害呀,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厉害,嘿嘿......阿姐,咱们不要沈墨了好不好,他长得也不俊俏,还老是给阿姐惹麻烦,好烦呀。” 王一淡笑不语,沈墨立刻反驳:“阿九妹妹,以后咱们三个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能这般说我呢,人家好伤心呢。” 两人又是一阵打闹,那丫鬟和小厮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鄙夷。 第十七章 她,仁善。 三人该打打该闹闹,丝毫没有因为身处楚府而有半分异样。 晚饭前,阿九和沈墨还前去辨认了一番自家的物品。 而王一,则是一直闭门不出。 “王姑娘,王姑娘?王姑娘,奴婢给您洗了水果,您在休息吗?”小丫鬟试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到门内没人应声,再次开口道:“王姑娘,您在吗?奴婢要进去了,奴婢将水果给您放下便退下。” 说着,便推开了木门,轻手轻脚的将手里端着的果盘放下,侧头看到床上的纱帘被放下,试探的向前走了两步,口中再次轻唤:“王姑娘?您可醒了?王姑娘?” 伸手慢慢的摸上床帘,撩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她便看到,那位王姑娘正安安静静的侧身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床帘被她轻轻放下,小丫鬟冷笑出声,低语道:“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且不说半点仪态都没有,竟然还这般没点戒心,睡得如此熟。” 脚步声响起,木门再次被关上。 一阵风拂过,拂开床帘,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来。 王一自床榻起身,悄无声息,双眼清明,毫无困意,也不知是何时清醒的,亦或是从未睡着过。 一刻钟时间不到,那个小丫鬟便又折了回来,抬手敲了敲门,抬手便推起门,嘴上同步喊着:“王姑娘,家主请您......”小丫鬟在看到坐在圆桌前吃水果的人,顿时一愣,然后惶恐的福身低头道:“王姑娘!您...您醒了呀......我们家主让奴婢来通知您晚上的宴会半个时辰后开始,还望您出席。” 许久不见对方出声,小丫鬟抬头看过去,却见王一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下意识的问道:“王姑娘,您怎么这么瞧着奴婢呢?” 王一看着她,轻声说:“我以为,大户人家的丫鬟犯了错是会跪下的。” 小丫鬟低下头,笑道:“王姑娘说笑了,咱们江湖儿女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自然是不会犯点小错就下跪的,王姑娘您仁善,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仁善?”王一重复一句,又道:“你竟然说我仁善?那好,这次就饶了你,你回去告诉楚大侠,我知道了,梳洗一番我就会过去。” “是。”小丫鬟应道,退出去关上门之后,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才敢露出狠毒来,咬牙暗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还想我给她下跪!哼,过了这几日,便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想来,那小丫鬟再次踏着欢快的步伐离开了。 王一不知从哪拿出一壶酒一只酒杯来,一口又一口的饮下,嘴角噙笑。 仁善啊,说她仁善啊...... 世人因那位医毒圣手初雪,仁善,救人无数,所以称他为初雪大人。 仁善啊......有何用?! 王一鼻头一酸,单手盖在眼睛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思绪飘飞,仿佛回到了那年的下雪天。 那位,站在雪中,纯白的外裘上,即使落了雪片,也瞧不出来,他背对着她,当她看他看的入迷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冲她一笑,轻声道:“我的名字叫初雪,就是第一场雪的意思,也有纯洁无暇的意思,还有就是,以最纯净的心,去救这世上所有忍受病痛的人。” 他的声音如夏日烈阳,融尽世间寒意,也带给人一种厚重的安全感。 她记得她当时,问,“可白雪宫,是杀人的地方,之前那个师傅说,这里是最肮脏的地方,是存在于人间的地狱,我们从踏进来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要双手沾满血污,而那血污是这世间最肮脏的,洗都洗不掉。” 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血污会洗不掉,其实,洗不掉的哪里是血污,而是,在麻木之前那煎熬的记忆。 而他呢,听到她的话之后,他笑了,笑的很好看,也让她很是心疼,因为,他的眼角有泪。 他说:“阿四啊,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看尽外面的风光,这里太阴暗了,没有光,想要好好长大,健康的长大,只在这里是不够的。” “可是,活着,就很困难了。”她轻声说,她当时一身的伤才不过好了五分。 他说,“我还记得,阿四你保护弟弟的模样,明知道规则,还是把他护在你的身后,我想,即便是最后被他伤了,你也不曾恨过他吧。” 她摇头,“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现在,他也已经死了。”而她活了。 “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学习吧,许是会吃很多苦头,希望阿四不要怕。”他轻拢裘袍,带着一身寒意在她身边走过。 那时,她才看清,在那白色的绒毛上,有一层的雪花,煞是好看,可仅仅是片刻,就化成了水汽。 “咳咳!” 一口酒喝的猛了,王一忍不住咳了几声。 起身,长发挽起,仍旧是那根白玉簪子固定,只是比来时多了几分柔弱。 目光落向酒壶上,略显可惜,一扬手,酒壶便被她丢出窗外,随即传来一声痛呼,以及咒骂。 一顿晚宴吃的王一索然无味,酒尚可,菜却一般,也就是阿九和沈墨两人不挑剔,吃的倒香,自只是落座开始,就有不少人前来同沈墨打招呼,而莫家主那些人则是在王一的授意下没再聚拢过来,时不时的看上几眼。 如此一来,王一和阿九倒是落得个清静,毕竟是一介女流,阿九还是个孩子,她又是个废人,自然没人在意。 酒菜过半,王一便随意寻了个由头溜了出去,一手拎着一壶酒,一手拿着一碟糕点。 明月当空,一人独坐湖中亭,一壶清酒,一碟香糕,不亦乐乎。 若是有戏可看,则更是美事一桩。 王一的视线若有似无的飘过那片灯火通明的院子,这口中的酒,竟觉得十分辛辣,戏子已登台,为何这戏还不开场呢。 正当王一颓然的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她一直注意的院子,声音变得杂乱起来,不少人跑进跑出,不一会儿就乱作一团。 王一无声的笑了,又稳稳当当的坐好,那壶酒,好似又有了陈年佳酿所应该有的味道。 “家主,家主......” 一小厮慌张的跑进会宴厅,凑近楚胜之的耳朵低声说了些什么。 然后,楚胜之面不改色的招呼晚宴上的众人继续吃喝,而他,出去一下,随后回来。 晚宴上的众人,基本上都已经醉的差不多,这会儿听清楚楚胜之说了什么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人,看他走出门,也没什么反应,毕竟这是楚府,人家的地盘。 一出门宴会厅的大门,楚胜之步履之间就变得焦急又匆忙起来,边走边问向刚刚那小厮,“澈儿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突然疼痛不止?下午不是还好好的么,澈儿的腿只要好好养上三个月自然会痊愈,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医师可赶了过去?” 小厮忙应:“是,已经通知医师前去了,下午给少爷熬了药服下之后,他便睡下了,直到放才少爷才醒来,可谁知,他竟喊着腿疼,您也知道少爷的脾气,而且还有药效扛着,要不是疼到无法忍受,他断然是不会这般啊。” 楚胜之一听脚步更加急切,最后竟是运用了他的内力,迅速的赶到了楚璃澈的院子里。 “我儿到底怎么回事?” 还没进屋,楚胜之的声音就传了进去。 那医师立刻弯身回道:“请家主赎罪,依在下看来少爷这腿,并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那止疼药竟是有些无效,所以少爷才会如此疼痛难忍,在下已经为楚少重新配了药,若是仍旧无效,那在下也无办法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儿之前从未有过这般,这一止疼药无效,那便换一种!天下止疼药如此之多,我就不信全都无效!”楚胜之怒吼! 今天一天下来,他楚胜之受的气已经够多了,再加上晚上喝过酒,这会儿他竟有些失态,即使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可他今晚,并不打算更改,他亲自打断了他儿子的腿,他这口气,势必要发出来的! 那医师只能应下,额上却是冷汗直冒,止疼药,不过那么几种,这楚少爷下午时还见效,晚上便无效了,只怕...... 待得小厮将药熬好,楚璃澈饮下,片刻后就觉得自己的疼痛感减轻不少...... 只是, 夜半熟睡之时,那院落中,再一次乱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年轻人的呼痛声,足足喊了一个时辰才歇了声,拂晓时分却再次乱了起来......如此反复。 第十八章 摆了一道儿! 清晨一抹俏皮的阳光跳上王一的眼皮。 让她不得不从美梦中清醒。 “唔......” 王一呻吟一声,睫毛轻颤,孩子似的翻了个身,似乎并不打算起床。 “王姑娘~”那小丫鬟的声音试探的在门外响起,一声又一声。 摸向木钉的手一顿再顿,锦被下的人,终是起身,及腰的长发柔顺的披在后背,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将门打开让那小丫鬟进来。 铜盆,温水,一方白巾。 王一洗漱过后,更显清醒,只是将方巾放到那小丫鬟的手上时,低声说道:“行了,你下去吧,记住,我刚刚又饶了你一命。”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那语气,却让人脚底发寒。 小丫鬟笑了笑,似是不解,“王...王姑娘,那奴婢谢谢您饶奴婢一命了,奴婢便先下去了。” 王一点头,两缕墨发贴在她的脸颊上,下巴微抬,薄唇泛白,似是温和,可偏生的那双眼,漆黑如墨。 被那双眼睛一盯,好似被那毒蛇盯上一般。 本不觉得有什么的那个丫鬟,突然就怕了,那种怕,是打心底的恐惧。 “阿姐~”阿九小声的唤道。 沈墨不明所以的看着阿九的模样,不过还是聪明的没出声询问,就冲阿九这前所未见的小心,他都觉得应该慎重,或者说,就算阿九现在说王一会出手杀了他们,他可能都会相信的。 王一眨眨眼,闪过瞬间的迷茫,而后清明,挑眉淡笑道:“进来吧,刚刚......吓着你了?” “没有没有。”阿九嘿嘿一笑,恢复成平常的嚣张模样钻进屋里,沈墨自然紧随其后,不过确定了阿九的确没有异样之后,这才开口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刚刚那么......谨慎啊?” 谨慎这个词可是他思索半晌才想到的,再合适不过! 阿九没吭声,倒是王一将木梳递给阿九后,在镜中看着沈墨笑道:“以后喊我阿四姐姐吧,其实阿九是被我之前教训过,受伤之后,如果我睡不好,就会脾气暴躁,可能会有下意识的动作,比如......” 话说一半,一颗木钉就冲沈墨的面上打去...... 阿九手一顿,自镜中看到他没事,这才又安心的为王一束发。 “阿九,你担心什么,他要是连这个都躲不过去,他又怎么活到现在的。”王一慵懒的提醒道,看向阿九的眼神还带着些小委屈。 沈墨撇嘴,把那颗木钉老老实实的还给王一,开口问道:“那个,为什么要喊阿四姐姐啊?阿四,是你的小名吗?我记得之前你化名为四郎...还以为是你瞎编的呢。” “阿四是我的小名,就想阿九一样的小名,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觉得比较亲切。” “那也,很好啊......阿四姐姐,我以后也是有人护着的人了,你喊我阿墨很,好听...嘿嘿......”沈墨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其实,他这年纪也不大的呀,有人护着的感觉,是真的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啊。 “你好像一个傻子哦~”阿九嫌恶的看一眼沈墨,随后又一脸八卦的看向镜子,兴奋的说:“阿姐,你知不知道他们楚家发生了一件事,特别解气的一件事。” “什么事啊?”王一顺着她的话往下不经意的问道。 “嘿嘿,昨天夜里,那个花蝴蝶似的人,就喊着腿疼,好像说是止疼药无效,后来换了止疼药结果很快又无效了,医师检查后,说他的腿没别的问题,可能只是对止疼药无效,阿姐,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恶有恶报,他小时候顽劣把沈墨的腿打断了,现在他爹把他的腿打断,还只能受着这份疼,啧,果然阿姐你说的没错,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呀。” “时候一到,全都报。”王一轻声说道。 阿九用白玉簪子将手里的秀发固定,双手一拍,“成了,不过......只用这簪子固定的话,您可不能乱跑乱跳的,它容易散.......” “无妨,反正有你呢,散了你再来一次。”王一调侃一句。 站起身,轻轻转了个圈,发未乱,簪未落,再次开口:“还行,好了,闲杂人等就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虽没明说,可这眼神却是赤裸裸的看着沈墨,明显这个闲杂人等说的就是沈墨了,毕竟男女有别。 沈墨乖乖守在门口,室内,阿九凑近王一低语,王一点头,阿九立刻双眼一亮,整个人变得更加兴奋,直冲着王一竖大拇指。 王一摇头淡笑,从架子上取下一身素色劲装,衣衫褪尽,在她的后背上布满伤痕,明显可以看出曾特意淡化过,可即使淡化过,也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大小伤痕,深浅不一,明显不是同一次留下的。 阿九显然看过不止一次,目光一错不错的为王一披上衣衫,只是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要住进来呀?即使不住进来,您想做什么他们不也拦不住么。” “有些事,住进来更方便,你们两个尽量少出去,少说少做,等我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之后,我们就离开。” “可......”阿九迟疑了一下,她有点不确定到底要不要问出来,可她要是不问,她又觉得憋闷,而且,现在她们住在楚家,说话什么的也不方便,今天恰巧沈墨在外面守着,才有这个时机,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想问什么便问吧,阿九可不是那种能憋得住话的人。”王一穿好外衫,笑看着阿九,伸展胳膊,任由她将腰带为她系好。 “我们留下是因为那位初雪大人吗,还有,那位初雪大人跟师父您是什么关系,他真的也是白雪宫的人吗。”阿九声音极小的说道,她知道,她师父肯定是懂的。 王一双手背于身后,回道:“是,他算是我的师父吧,不过他并没正式收下我,也从不让我喊他师父,而银铃剑,就是他送给我的,至于,他跟那里的关系,往后再与你细说吧。” “好,师父,你别伤心,以后有我陪着你呢,嗯,还有沈墨!”阿九一把抱住王一。 王一不禁觉得好笑,这孩子,总算能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有时候,她都怀疑是不是她的表情露出破绽来了,事实上,只是相处久了的一种感觉,也正是这种次次猜对的感觉,让王一对阿九彻底放下心防,也将她真正的放在心上。 “好了,我知道的,我们出去吧,今日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日,应该有不少人已经到了,我们,去看好戏吧。” 今天,她倒要看看,被楚胜之藏起来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何打算! 这次武林大会的开办,就是楚家前后操办的,这地点,就在出了城门后属于楚家的一方土地之上,想要的,需要的,应有尽有。 若不是因为还有归还各门各派所属之物这一环节,需要前一日辨认,他们应是直接前去那里的。 楚胜之给她们安排的那位老婆子似乎是发现他们收拾妥当了,立刻连同那个小厮将饭菜端了上去,等他们吃完又迅速撤走,还特意告知他们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和马夫。 “阿四姐姐,你说,这楚胜之什么意思?”沈墨没好气的说。 他们一出小院就发现楚胜之竟然已经同其他门派离开了,独留他们三个而已。 哦~还有他那断了腿的儿子。 “好心罢了。”王一闭眼说道,只是,到底是好心还是特意摆他们一道,只有楚胜之自己知晓了。 阿九气愤道:“好心?我看是故意的才对,既然是他带着一起过去,为什么就独独把我们留下了,弄得好像我们多不知礼数一样,多没面子。” 王一眼波流转,笑眯眯的说道:“我们何时知过礼数?!面子罢了,又不值钱,又不能当饭吃,无需计较。” “我......”阿九气嘟嘟的瘪了嘴巴,她师父果然,一语致死! 沈墨在一旁偷笑。 就连在外面赶马车的车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并非楚家人,只是被雇来架着马车送人一路而已。 本来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他这么一个普通车夫送他们楚府的“贵客”,刚刚马车里的三个人这么一说,他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了。 原来,是为了让这三个孩子落人口实啊。 果然,大户人家,是非多! 江湖上的大户人家,是非恩怨只会更多! 第十九章 群英荟萃 三个人踏进那形同虚设的大门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甚至连小厮都没前来多问,今日武林大会,群英荟萃,来来往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莫说他们三个,便是十几人一同过来,小厮怕也是不会多问的。 只是,多少也会恭迎一番,可这时他们三人进来,竟没人注意到...... 三三两两的人,正聚首不知在讨论什么。 沈墨悄悄凑近那凑在一起不知是何门派的三四人,侧耳听着。 一人说道:“你们听说了嘛,传言楚家家主竟然勾结白雪宫余孽,而且还至少是黑阶刺客级别的,听说啊,只有黑阶刺客及以上才知道隐藏的白雪宫据点,也只有黑阶刺客以上的人才能看懂那些白雪宫四散后留下的紧急符号。” 另一人恍然:“怪不得这三四年里楚家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能找到白雪宫潜逃在外的人呢。” “可不是么,要说这几年清缴白雪宫余孽,哪家出力出的少啊,可是,这最后谁家损失最小啊,还不是人家楚家,那时我还以为是因着人家楚家家大业大,训练有素,如今想来,只怕是看懂了白雪宫余孽留下的印记,知晓到底几人又是何实力了。” “说到底也都是传言,咱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嘿!你别说,你想想,为何这消息会在今日爆发出来啊,我看呐,也有可能是针对这楚家楚胜之出的计策吧。” “嗐!反正有各大门派呢,咱们这些小的,就只管听着看着......” 沈墨忍不住出声道:“兄台说的对!可是,这似乎武林盟主之位楚胜之志在必得啊,不论那消息是真是假,只怕这盟主之位都不能轻易的落在楚胜之头上了吧?!” 那人立刻一喜,说道:“对啊,如此这般说来,那么这武林盟主之位,需得重新选取了!我家掌门便可一争啊!” 不过另一人扭头看去,疑惑的问道:“你是何人?” 沈墨笑道:“都是江湖中人,小小的江湖中人罢了。” 说完后,沈墨就跑回王一身边了,顺便将刚刚听到的消息全都跟王一和阿九一一道来,最后才说道:“这么看来,真的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的吧?否则怎么会正赶在这时候,早几年都没人透露半点消息,反而现在突然之间就爆发出来,不寻常......不寻常!” 阿九却是一喜,只差拍手叫好,“那个老头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嘛,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武林盟主,恐怕江湖才要大乱呀,还好有人出来搅局。” “阿九说的也对......”沈墨深沉的点头,装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模样,冷淡的说道:“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有些话,当个玩笑听听也就罢了,万万不可人云亦云。” 阿九大眼睛一转,扭头看向王一,迷茫的说道:“阿姐啊,我怎么觉得这话,好熟悉呀,就连语气都跟你好像啊!” 王一很是配合的做出一副迷茫的模样,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呀。 倒是沈墨先绷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阿九解释说:“我就是故意学阿姐说话的啊,阿九啊,你都跟着阿姐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迷糊啊,以后岂不是很容易就把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了?!” “可是我们没有秘密啊。”阿九看着沈墨下意识的说道,说完还特意想了一下,自顾自的点点头说道:“真的是没有秘密呀。” 沈墨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阿九,刚想打击两句,就听王一竟然附和说:“没错啊,我们根本没有秘密啊,阿九真聪明,阿九也好厉害。” 阿九嘟起嘴巴,一脸不乐意,小傲娇的说道:“师父,你又取笑我,明明就是没有秘密嘛,人家又没有说错,哼......” 王一抬头望天,道:“今日天气极好,走吧,去看看都有什么人前来参加,这武林大会!” 说完,便拿出一把不知何时带在身上的玉扇,罩住自己半张脸,玉扇后面,是外人看不出的巧笑嫣然。 “走啦走啦,去看有什么人来参加武林大会咯。”阿九笑的开心紧紧跟上,至于为什么要看都有什么人参加,她才懒得问,反正,她师父说的都是对的! “好好好,去看都有什么人参加,去吃吃喝喝。”沈墨随即跟上,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欢快不少,虽然他不觉得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既然阿四姐姐想看,那便看。 看到三人轻快的步伐,之前被沈墨偷听的那几个人这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惊呼道:“那三人,可是昨日于楚府门前大闹的王家两位姑娘以及曾经的小魔头沈墨?” “看那三人装扮,似乎,就是那三位啊,无宗无派,身侧无长辈,想必便是那三人、” 当然,王一她们三人对于自身的盛名毫不在意。 远远的便看到一圆台周围坐了不少人,更多的则是站在四周,王一稍停脚步,低声道: “记住,今日除了你们两个拿回应拿之物外,我们便是来看戏的,只当自己是哑巴,是聋子,是瞎子,可记住了?” 阿九和沈墨对视一眼,同时说:“记住了。” ---果然,有好戏要看啊! ---所以,阿四姐姐,是有什么安排? 两人各怀心思,跟在王一身侧,这次三个人倒没再被忽视,刚凑近一些,便立刻有小厮走到他们面前,躬身行礼道:“三位可是王一,王芷,两位姑娘,还有沈墨少侠?” 王一点头,道:“是我们,劳烦楚大侠有心,事事安排的很是妥当。” 小厮并未搭话,只是再次行礼,微笑道:“王姑娘,请~” 那小厮的态度倒是让王一多看他两眼,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楚钰。”小厮不卑不亢。 倒是很有态度。 王一不再看他,带着阿九沈墨在另一位小厮的带领下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师父,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小厮啊?”阿九不解的问道。 “阿九,你喊我什么?”王一只是斜睨了她一眼,阿九立刻笑眯眯的说:“阿姐。” “我只是觉得那个小厮,特别像是你们那一批的孩子之一,不过,我也只是觉得。” 一种莫名的直觉。 阿九特意回头看了几眼,郁闷的说道:“我不记得啊。” “无妨,他要真的是,反而更好,这不是就坐实了楚家和白雪宫有纠缠吗?!” 王一笑着说。 她深更半夜不睡觉,好心好意“帮忙”给楚家宣传了一番,若是毫无动静,岂不是枉费了她这番“光明磊落”的“大动作”。 她将楚家转了个遍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人,结果,今天就给她瞧着了一个,难保还有其他的。 王一下意识的吃口菜,喝口酒,她竟突然有些后悔深入其中了,不然,她这会儿完全不需要在这坐着,美酒随她饮,美食随她吃,楚家这院子还随她逛。 现在,她竟只能坐在这等着。 巳时到,座位满员、 楚胜之慷慨激昂的站在圆台上,宣布开始进行归还各门各派所属之物这一流程。 当然,首先便是仅留存一人或两人这般的家族, 而,沈墨和阿九,皆在列。 归还与他们二人的物品极少,沈墨抱着一个小木箱子,里面也不过是些玉质品,而阿九,则是抱着一方小木匣子,里面是她们王家的族谱,以及象征家主身份的玉佩。 除了他们两人的物品及其轻简外,其他大部分人都是象征性的一方小木匣,里面放着一张清单,有的物品早在做完便已经归还,有的,则在今日归还,不过也是会在他们的房间中,楚府为他们安排的房间中。 “你们二人在此且看着,我去转上一转。”王一玉扇遮面,轻声说道。 阿九和沈墨自然同意,两人仍旧该吃吃该喝喝,好似他们之间本就没有王一这人一般。 而王一,巧妙的避开他人的视线,远远的跟着某一身影。 在她前方不远处,那名引起王一注意的小厮正脚步焦急的向某一院子中赶去,丝毫没发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走至院门,轻敲了敲,随后便有人开门邀他进去,王一在两人将门再次掩好后,这才凑近,只是,却发现那院子中,竟是没有半分人声。 她翻身进入,侧耳静听片刻后,暗道:房屋中竟没人......她的踪迹定然不会被那小厮发现,那么说来,这院子里要么有机关密室,要么便是有通往它地的出口。 那么她就能更加确定,这处院落有猫腻! 第二十章 我们交换可好? 不多时,那小小的院门再次打开。 先前进去的那小厮,推着一张轮椅缓慢的走了出来,每一步都踏的实实在在,稳稳当当,遇到路上有些坑洼磕绊时没更显小心。 轮椅上坐着的那位,一幅普通平常的苍老面容,一身麻衣,微低着脑袋,似乎只是一名平凡老者,似乎是对于今日这盛大情况,很是不适应 一路走去,双手都在交叉着抖动。 而那小厮,一直都在注意着四周,每每在与人碰面之前,便换成了一开始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在擦肩而过之后,又是胆小甚微的模样。 在两人远远的离去之后,一处树冠抖动几番,竟从里面冒出个人来......是王一。 她竟一直都没离去,就躲在这小院必经之路的树冠中。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丝,似乎有些苦恼,道:“让阿九看到,又该闹了。” 白玉簪子被她抽下,转瞬,长发再次被白玉簪子固定好,倒是比之前阿九束的发牢固许多。 耽搁这片刻,那小厮已经推着那老者走到了楚家的队伍中,并且还拥有着一席之位。 归还所有的所属物后,才算是开始了真正的武林大会。 只是, 好戏也开始了。 楚胜之因为之前整夜在忙着楚璃澈的事,今日一大早又忙活武林大会的事,所以,虽然私下的人,已经对于他们楚家勾结白雪宫这一消息议论纷纷,可,他楚胜之并未得到过多消息。 尽管察觉众人看向他的视线有些不同,他却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今日过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了。 正当楚胜之走上圆台宣布武林大会正式开始时,一位明显风度做派都颇有大家气势的中年人站起身。 楚胜之立刻笑道:“徐大长老,不知有何事?” 徐大长老道:“楚大侠,老夫有一事相询,还望楚大侠能如实相告。” “那是自然,徐长老请言。”楚胜之淡笑道,只是此时他心里却有些莫名,原本计划中,此时应该是有人上前来提示他,白雪宫这一大祸害于武林中彻底消失,前武林盟主便是被白雪宫暗杀,而这次剿灭白雪宫,他楚胜之出力甚多,近日来名望又达至顶峰,这武林盟主一位,理应由他担当。 可,此时,徐大长老明显不是前来提示他的,反而更像是前来质问他的。 “楚大侠,那老夫便直说了,不知楚大侠可知晓,昨日夜里有人散布楚大侠您是养着一位,或是多位的白雪宫余孽,所以您才能在围剿白雪宫剩余之人时,逢您出手,必无遗漏。” “荒谬!”楚胜之大怒,“楚某人怎会与那白雪宫魔头有任何勾结,徐大长老,这定然是谣言,更是特意抹黑楚某啊!” “楚大侠,老夫对您自是相信的,只是,这一消息昨晚应是早已在众门派中传开了,老夫今日一问也不过是替各位同盟问出口的,今日若不问,这便是个疙瘩,老夫今日问了,您解释清楚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徐长老轻笑,说什么相信他,不过是个场面话罢了。 楚胜之看向周围,果然,都在看着他,明显的在等着他的“解释”。 一群,莽夫! 楚胜之深吸一口气,面上表情不变,道:“简直是污蔑!竟有人如此费尽心思诋毁楚某,楚某一生光明磊落,又怎会与那贼人勾结!怕不是那白雪宫尚有余孽存活,污蔑于楚某!” 王一悄然回到沈墨和阿九身后,听到此话笑道:“这人,实在不像是武林高强的家主。” “阿姐你回来了呀,我也觉得这老头不像是武功高强的,心机这么深,全在玩阴谋诡计了吧,哪还会有心思练功。” “嗤~”沈墨一乐,“阿九每次都言辞犀利啊,不过,这次你倒是说错了,江湖人称,楚胜之楚大侠除了对他的儿子楚璃澈比较溺爱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任何不良传言。” 王一语气幽深的说道:“人云亦云的舆论罢了,有些事只要做的巧妙,便没人能瞧的出破绽,有些人只要推出来的时间合理,便能塑造出他想要的任何一种形象。” 阿九瞪大眼睛看向沈墨,无声的询问:你听懂了吗? 沈墨意外的点点头,低声道:“阿四姐姐,你的意思是,楚胜之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刻意表现出来的?!” 王一饮下一口酒,淡笑道:“阿墨,我只能告诉你,眼见为实,可眼见的事实却未必便是最后的真相。” “什么意思啊?”阿九小声的问向沈墨。 “就是,我跟你打个比方来解释啊,你不要激动。”沈墨首先安抚住阿九,然后才思索后说道:“假如说,你看到我把剑从阿姐身体里拔了出来,这是事实,但是呢,这个事情的真相呢有可能是别人刺了阿姐一剑,然后我把剑从阿姐身上拔出来而已,也就是阿姐说的眼见为实却不一定是真相的意思啦。” “阿姐好厉害啊......”阿九双眼发光的盯着王一,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王一一手拧过阿九的下巴,声音中带着魅惑般,轻声道:“嘘~看好戏。” 听到王一的话,沈墨的视线立刻落到那个大大的圆台上,楚胜之此时正被三个人质问,而一开始上台的那位徐大长老,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圆台,他们坐的本就离得比较远,不留意的情况下,很容易错过。 楚胜之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连楚璃澈扮纨绔,实则修习了白雪宫的暗杀之道,这种事情都清楚,让楚胜之不禁怀疑是楚家的人泄露的消息亦或是那人泄露的消息...... 可,不论是谁泄露的消息,都不是现在他能承认的! “诸位!”楚胜之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这一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我楚某人,一辈子做人做事都无愧于心,而澈儿,倘若他当真要修炼,我楚家功法定然任他挑选,他又如何会舍近求远去修习什么暗杀之道,更何况,我儿自小顽劣不堪,若是美食美酒他也许还能用心钻研几分,可这练功一事,他是定然不会上心的,而且,他又如何能瞒得过我啊。” 王一这时已经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说楚胜之应该不至于这般。 她突然看着沈墨开口说道:“阿墨,你不是之前在酒楼遇到楚公子的时候,还看出来他会武功了吗?” 沈墨立刻应道:“是啊,就在酒楼楼梯处,楚少爷的内力怕是不比我低,我真的不知为何楚大侠会说,楚少爷顽劣不堪且不习任何武功。” 两人虽然看似在说悄悄话,可那声音却没有丝毫压低,周围的人很容易就一字不落的全都听了进去。 然后又听王一告诫沈墨说:“阿墨,既然楚大侠说楚公子从未修习任何武功,那边从未修习任何武功吧,不过......”王一特意瞄了眼周围,看周围的人“并没有”注意她说话,这才笑着调侃沈墨说:“那你倒是够笨的,楚公子人家都没学过武,你竟然这么多年来都没伤到人家分毫。” 沈墨立刻憋屈,似乎想反抗,可冲着王一又不好反抗,只能憋屈的说道:“阿姐,你就别取笑我了,这么多年,楚家的人有多少是我的对手,楚大侠非要说楚公子不曾习武,便不曾习武吧,我沈墨也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罢了!” 她和沈墨之间的对话无疑是促进了周围人心中怀疑的小树苗生长成为参天大树的速度。 其实,两人的对话经不起任何推敲,可在这时,他们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反对的声音。 而在角落中的一老一少,正密切的关注着楚胜之,而王一,正在关注着他们。 “也不知那人是谁,难道还有如他们一般年纪的人活着?亦或是,那位真的还活着?如果真的是他,当初饶过他一命,再见面,便可以不用再留情面了吧?” 王一心里暗想。 她出手,向来没有精准的计划,因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会做的,只有掌握一切可掌握的信息,然后,随机应变。 唔......楚胜之的盟主之位,泡汤了! 拜她所赐! 因为王一和沈墨的对话,场上再次混乱,不少人已经公开言明,此次武林盟主之位,绝不能落在楚胜之的头上! 但,楚胜之谋划多年,自然也就有许多人支持他,一时间,倒成了两方人马对峙局面,吵闹不休。 阿九一回头,发现王一竟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席位,那柄银铃剑,正安安静静的在桌案上放着,虽然不解为何,可她也只能问向沈墨:“阿姐呢?怎么突然就没人影了?而且她的剑还放在这,你......知道吗?” 沈墨只是往楚家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应当是去楚家那边了,只是我也不比你好到哪离去,阿姐离开后没了气息我才发现的,只来得及看到她过去的后背。” 阿九张望过去,似乎看到了王一的身影,又似乎并没看清楚,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观望,她师父伪装能力一流,只要她想,几乎就没有她融入不进去的人流。 “去,将那人的银铃剑盗来。” 那名老者压低嗓音吩咐道。 在他身后的那名小厮立刻躬身应道:“是。” 只是,他一转身,就是一僵。 耳边便听到那温柔的声音:“不如我们交换,我将银铃剑拿于你看,你让我见识一番你的真面目?!” 第二十一章 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双手收紧。 小厮僵立,在他的喉咙处,正抵着一把极为精巧的匕首...... 悄无声息的赶到他们身边的人,正是王一。 她特意将银铃剑留在桌案上,她在赌,若是那人,定然会想要一鉴真假,若非那人,那么也就无所谓了。 哪知,她不过刚抵达他们三步外,就听到了“银铃剑”三个字,又恰巧这小厮转身,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她凑近,无限娇俏又无辜的问道:“怎么?不划算么?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而你,只是想印证那银铃剑是真是假,你说,这又有何不妥呢?” 远处看过去,王一就好像把下巴放置在哪小厮肩头般,只是,只有她和他才知道,两人不论是谁稍有动作,就会见血! 只要手里有武器,她最擅长的,仍然是一击致命。 突然,坐着的那个“老者”将手指放在唇边,随后便是一声尖锐的哨声出现,紧接着,王一就听到了他刻意伪装过的声音:“你要是不想那两个小家伙出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插手我们的事。” 王一看过去,在阿九和沈墨的身后,出现了两个人,两个眼神格外阴狠的人,也是之前曾小声支援过楚胜之的人。 她双眼一眯,道:“看起来,好像是我吃亏啊,可实际上,你更害怕对吧。” 咔~ 细微的声音从她的手上传来,那位被她威胁着的小厮立刻软倒,疲乏似的“坐”到椅子上,歪着脑袋。 王一弯身,双手放在椅背上,浅笑道:“让你的人离开,我权当不知道你的存在,否则,我想即便是我现在的实力,捏死你,也简单的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说完,她便再次直起腰身,她知道,她背后出现了至少三个人,只要她有任何异动,不止阿九和沈墨有危险,她也会陷入被合围。 “老者”沙哑又干涩的声音立刻应道:“好,不过......麻烦你,往后退上两步。” “我可以直接走回去的,不过,我要告诉你,只要我想,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你身边安排再多人,也无用。” 说完,王一转身离开,看也不看站在阿九和沈墨身后的两人。 阿九和沈墨但凡有一根头发丝断了,她都会算在这个“老头子”的身上,不论他逃到何处,又安排多少暗卫保护,也无法阻止她的动手,所以她不怕这时候他有什么小动作。 大不了,她让他们所有人为阿九和沈墨陪葬! 初雪大人逝去后,阿九就是她生命里的阳光,是她一步一步跨进人间的阶梯,现在又有了沈墨,她的人间路变得更宽了,所以,若是有人想要斩断它,让她重回以往那阴暗的地狱中,她不介意将那人以及那人所认识的所有人,先送到真正的地狱中去。 体验过阳光的温度后,没人会想要再回到黑暗中。 今日的阳光是极好的。 王一想着。 楚胜之为主召开的武林大会终是以失败收场,当然,不仅仅是失败,更是被几大门派要求验证楚璃澈是否真的修习武功。 这一要求对于楚胜之来说,甚至说要比武林大会召开失败,还要侮辱他。 可迫于形势,他却不得不同意! 回到自己位置的王一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倒是把这剑看顾的很好。” 阿九立刻回头,骄傲的说:“那当然啦,阿姐的东西,我都会照顾的很好的,况且现在还有沈墨在呢,沈墨肯定也会很上心的嘛,对吧沈墨。” 对于阿九的话,沈墨只是笑着点点头,随后担忧的看向王一,道:“刚刚,我发现有两个人十分可疑,还极其危险,只是,不知道跟阿姐刚刚离开的事有没有关系、” “嗯......两个打算偷剑的罢了,应是看到我回来,所以便跑了,看来,我这副模样还是极有威慑性的嘛。”王一单手搭在自己的面庞上,自顾的捏了起来。 沈墨无奈......怎的说的像是他多么无用一般。 此时圆台上,楚胜之不得不宣布武林大会改日再启。 不少人听到楚胜之说改日之后,气势便弱了下去,这些人不过是寻个由头对这盟主之位争上一争罢了,也算是对他们这些门派家族重新来个排名。 “名门正派,最在乎的永远是颜面啊,道貌盎然,若是命都没了,要那颜面又有何用?!”王一看向圆台的眼神充满了冷漠,不屑。 “那位莫家主上去了......”阿九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他上去干嘛啊?难不成他还想要上去分杯羹?” 沈墨立刻为她解惑道:“分什么羹啊,单看那位莫家主的脸色,就知道他上台绝不是凑热闹而是去质问的,那位莫家主可是被阿姐救下的,你想想,从谁手下救下的?还不是......白雪宫,所以,这会儿听到楚家勾结白雪宫余孽,你觉得他应该是什么反应。” “也许......人家就是为了重振莫家呢......”阿九嘀咕一句,自己也绝对没有底气,可面对沈墨,她倔强的不想承认他总是对! 沈墨也不反驳,就那么看着阿九,而阿九则支着下巴,看着圆台上那位莫家主的反应。 王一的视线扫视一圈,无声的笑了,她好像莫名的就感觉到什么是“岁月静好”了。 不过,对于沈墨的眼神,她倒是觉得格外有趣,她们家阿九才多大? 刚被带进白雪宫的时候,她好像是七岁?六年过去,她也不过是十四岁啊,这沈墨,二十多了吧? 近十岁的差距,这两个人是怎么擦出火花来的? 果然,她要学的还有很多,普通人的情绪实在丰富,她伪装,也只能伪装表面,每次虽然极为逼真,可,只有她知道,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比如,对某人某事好奇。 比如,莫名的心悦某人。 又比如,真正的洒脱自由,自在的行走在阳光下。 正想着,突然自圆台上传来一声暴喝! “楚胜之!我莫家除了我和几个孩子在恩人的帮助下死里逃生,其余上下几十口,全都尸骨无存啊!” “你说你楚家不曾勾结白雪宫余孽,那便让我们好好的查探一番,各位全都知道,只要是进入白雪宫之人,身上皆会被那丧心病狂的白雪宫宫主烙下印记,后腰,后心或是后颈上,女性皆是六瓣雪花,男性皆是火苗状。” “楚胜之,楚大侠,既然你问心无愧,那么便让我们查探一番,若真的于白雪宫没有任何勾结,我莫天成,愿当众与你道歉,若是,当真有所勾结.......那便莫怪我不念旧情了!” 言罢,莫天成的大刀出鞘,明晃晃又阴森森。 莫天成说完,其他那些本身或是好友也惨遭白雪宫毒手的人,也纷纷站出来声援莫天成。 不给楚胜之留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你们竟如此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辱我至极!若是我楚某今日绝不同意,你们,又当何如?!” 楚胜之被逼的无可奈何,后背挺直,一脸的愤怒。 “楚大侠,今日,我莫天成便是把话落在此处,若是我错,不仅当众与你道歉,还会将我莫家家传之物送于楚大侠,若是我对,楚大侠还是好好想想之后楚家应如何自处吧!” 这是在逼他,不论他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都只能同意! 而且,这莫天成就像是知道了他的打算似的,竟提议现在便要兵分两路开始查探,不给他半点准备的时间! 打的他,措手不及! 不等他同意,便有人开始动手,就要撩起身旁楚家仆从的上衣。 “哎呀,还有小姑娘在呢,你们怎的如此粗鲁!小女拜年先行离开了!” 王一高声喊道,同时一手捂着阿九的眼睛,便要往外走。 与此同时,圆台上的莫家主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再次紧逼。 楚胜之无可奈何,只能同意,只是默默的冲身后打了个手势,随后便脸红脖子粗的厉声喝道:“楚某身正不怕影子斜,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莫家主连同几位,莫要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 “楚大侠!莫某自然会记得,多谢楚大侠成全!”莫天成面不改色的道了声谢,随后便同身侧的人分开,与另一队人一同离开此处,赶往他们住了不止一夜的楚府。 直奔,楚璃澈的院落。 若是有猫腻,定然是在他的院落中。 而与此同时,一名小厮急匆匆的奔至楚胜之身侧,低声说:“那处机关不知被谁破坏,好在那位及其所属皆不在。” 第二十二章 风水轮流转啊 “师父,我们是要离开了嘛?反正东西都到手了,以后这江湖肯定是要大乱了呀,我们只管看戏就好吧?” 一离开,阿九就兴奋的问。 “怎么?我们才在望州城呆了几天而已,你就烦了?”沈墨问。 阿九不假思索的说:“烦这地方倒是没有,就是挺烦那个姓楚的那老头儿的,看起来就好烦人。” “这望州城的美食都还没尝遍呢,可是,那个老头子实在是讨厌呀,又丑,心机又深,反正就好烦呐!” 王一摇着扇,脸上似笑非笑,她道:“我今日,见到了一个人,他做了极其精致的伪装,看起来就是一个古稀老人,而且她还坐在轮椅上,就连步态都不透露半分,肯定是个厉害的,也许,是那位也有可能。” 要论易容伪装,她若是说第二,整个白雪宫没有敢说第一的,所以看到那个人的瞬间,王一就已经看透了他,只是那人一直低着头,连眼神都不跟她接触,让她想推测是谁都没得推测。 沈墨犹豫再三,问道:“阿姐,你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千面吗?” “重要吗?你很想知道?”王一挑眉反问。 沈墨沉默了,他说不上想不想知道,纯粹是一时好奇罢了。 阿九却凑近他,小声的说:“我告诉你呀,阿姐就是那位黑阶刺客,千面,不过呢,她不像其他的黑阶刺客那样,每次她接的任务都是那种穷凶极恶或者滥杀无辜的,而且不杀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很有.....底线对吧。” 阿九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自豪骄傲,不过转脸看了一眼王一之后,又跟沈墨低声说:“其实要是我说的话,既然在接任务的时候已经做出选择了,直接全部杀了不就好,不是又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留了活口岂不是给自己以后惹麻烦,斩草要除根,不然后患无穷不是嘛,你说呢。” 沈墨笑着看阿九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吧,我还是觉得阿姐做得对,不然的话,阿姐跟那些人有什么不同,我又怎么会活下来,你又怎么会长成这般性格?!” “好像,你说的也对......”阿九皱着小眉头,她有点矛盾,好像,她师父做的对,好像,又觉得她师父做的有些危险存在于背后,“我有些想不通,但是又不知道哪里想不通。” “想不通,就慢慢想,有我在,你什么都可以慢慢来,只管大步向前走,我会尽力让你走坦然又光明的正途。”王一看着阿九说的十分认真,随后便脚步一停,道:“我们到了,再做最后一个动作,我们就离开这里。” 这里....... 她们正站在楚家的大门...旁边的围墙处。 “你们,要一起吗?” 王一蹲在围墙上,看着底下的两人问,好似在问要不要一起欣赏美景般。 阿九和沈墨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他们就算了吧,不如先去酒楼等她,看戏什么的,还是要有好酒好菜才相衬,不是嘛?! 而,此时,楚胜之城外的那片隐蔽的小院,已经被人发现,虽然没有任何人员残留,可是...... “楚大侠,不知这是何处,所处位置如此隐蔽,竟还有暗室的存在,方圆十里,可都是楚大侠您的产业,可不要告诉在下您不知道。” 楚胜之从容道:“这一小院楚某早已荒废许久,不曾使用,这暗室也未曾启用,只是当初顺带手建造了而已。” 原本完好的院落,此时已经变得跟废墟差不多,所有的木质门窗都被暴力破开,而那处暗室入口,被人打开,明晃晃的摆在所有人面前。 “我想,既然这般光明正大的门户大开,想必里面是不会有任何不应该存在的人员又或者物品吧?!” “自然没有。”楚胜之回答的坦然,他的人早就进去看过一番,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我们便不进去了,”领头那人狡猾一笑,转身离去,刚刚他的属下通知他,在刚刚圆台边缘处,他们发现了三具拥有白雪宫印记的,尸体。 期中一具,身着楚家仆人衣衫,而且正是他迎接的众人入座,所以发现那小厮的下属几乎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时的圆台四周一片狼藉,早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般恢弘大方,若是让别人瞧了去,只怕楚家便要被贻笑大方了。 桌案四倒,地面上排满各色糕点、零嘴还有酒壶,简直就要毫无落脚之处。 “楚大侠,你这名声今日怕是便毁了。”那位领队人笑道,那笑,怎么看都带着得意,指着倒在地上的小厮冲身后的楚胜之说道:“不知楚大侠对此人作何解释?” 楚胜之上前,倨傲的抬高下巴,道:“今日是何日子,诸位不会不知晓吧,有个小子偷偷穿了我楚家奴仆的衣衫罢了,何须大惊小怪,据楚某所知,那边的两人,穿的可也是其他门派的衣衫,难道说,我楚家以及另外两个门派都与白雪宫有纠葛吗?!” “好,楚大侠言之有理,我们便慢慢看。” 却听另一人带着浓重的口音粗鲁说道:“管他娘的是不是嘞,怎么别人家就没有,你家就有,还不只有这一个,你瞅瞅!这俩是不是你楚家的人!别他娘嘞狡辩咯,赶紧的承认吧,甭浪费大家的时间!” 噗通~噗通~ 又有两个人被丢到楚胜之他们的脚边,一人身穿楚家奴仆衣衫,一人则是穿着楚家的丫鬟衣衫。 楚胜之脸色难看,是在是想不到这些人是怎么会被他们这些人杀死的! 却听那人又道:“既然你楚胜之这么没本事,你还当个狗屁的武林盟主啊,恁大岁数了就要点脸吧,被最后连个棺材板都找不着,你祖宗十八辈儿都替你丢人。” “林老怪!你少说两句!”那位领头人转头劝道。 说话不及,楚胜之半转身,斜斜的踏出一步,轻沉肘,右手化掌,全身浑厚内里聚集,同时达到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于身合,而身,与手合,一掌击出,全然不需第二掌,因为无人能够抵挡这一掌而无恙! 这一掌不止带着厉劲,还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周围人立刻脸色大变,这一招式除了小辈不认识之外,与楚胜之同一时代的人,几乎全都认识,这是楚胜之当初奠定楚家实力的一掌,也是打出他楚胜之名声的一掌, 那位林老怪跟是飞速后撤,只是楚胜之出手极快,他回过神退去时便明白今日这一掌怕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 “林老怪,小心!”那位领头人反应过后,立刻出声提醒,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楚胜之,你这老小儿,竟然还想杀我灭口吗?!你要不要脸,你做不做个人!你真是白投胎做个人儿了,下辈子啊你就投胎做出生去吧!” 林老怪再次口无遮拦的一边退一边说了一通,只是那滴流圆的小眼睛却是一直在找合适躲避的地方、 而他的话清楚的传进楚胜之的耳朵里,这使原本情绪就极为恼怒的他,更加震怒,他原本出掌时,不过是六成力,这会儿他已经提升到了八成的实力...... 眼看着这一掌便要拍在那林老怪的身上时,就听有人来报:“家主,家主!报告家主,楚府的大门由内向外被人打开,而公子的院落里更是不知被何人放了一把大火,虽然公子已经被无恙救出,但,公子的院落怕是要成为废墟了。” 楚胜之脸色大变,他足尖轻点底地面,手中内力一散,仅剩凌厉而浑厚的掌风擦着林老怪的鬓发而过,他立定,冷声不屑的喝道:“楚某便不在此处奉陪了,家中有事,楚某便先行一步赶回了,诸位若是这敢拦我一下,那么便不要愿楚某出手无情了!” 周围众人还沉浸在刚刚出生自那一掌之中,所以楚胜之离开的极为顺畅。 而楚家,楚璃澈的那处院落中的大火正在缓慢的熄灭,而在他身侧站着一明一暗的两人。 楚璃澈那张过分苍白,又布满细汗的脸上此时满是恼怒,他恼怒的说道:“别让我再碰到放火那人,下次若是再碰到,本少爷定要那人碎尸万断!” “如此说来,此次若非这场大火、我们倒是还不曾知晓楚少侠竟能有如此通天之能,性情更是如此心狠手辣。” 莫家主厌弃的声音在楚璃澈身后响起,他原本打算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谁知就刚好听到这位楚家少爷的“冷血之词”。 第二十三章事出反常必有妖! “哼!本大少想干什么,想做什么,想说什么还用跟你这条丧家之犬报备吗?!”楚璃澈言语粗暴神色急躁。 事实上,若不是这人身后带着不少人前来,楚璃澈甚至想要让他身边的人将他抓起来,供他消磨时间,反正,也不过是个全家没剩下几口子的老头子。 只要下手利落,全抓来供他消遣都无妨,最后有那可恨的白雪宫兜底,他有什么好怕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的腿.......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压根没放在心上的那个小乞丐,那个沈墨,竟然会是好几年前被灭门的沈家之后! 不仅如此,竟然还摇身一变成了小魔头沈墨,把他们楚家折腾的够呛! 现在更是害的他双腿尽断,虽说他父亲下手有分寸,只要日后恢复的好,便不会有任何永久损伤,可他,堂堂楚家大公子楚璃澈,如今竟然就这般被他父亲亲自下手给打断,他以后这脸面何存! 还有今日,那放火的贼人,日后但凡落入他的手里,他定叫他生不如死! 如此一想,楚璃澈更是怒由心生,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木椅扶手上,只是这一动作,引得他忍不住一阵大喘气,额角青筋跳动,细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腮帮子鼓鼓的。 “少爷......”站在他身侧的那一明朗少年温和的提醒道,“您还有伤在身,应静养。” 静养!应静养! 他狠声道:“你告诉我,我要怎么静养!我楚家,什么时候受过此等侮辱!” 那一阴暗少年却是直接上前一步,两根银针在他的指间散发着森森寒意,随后被他直接甩到楚璃澈的双腿上。 瞬间,楚璃澈的脸色便好转起来,显然他双腿的疼痛已经减轻。 阴暗少年道:“最多只能一刻钟,否则少爷这双腿便废了。” 楚璃澈点点头,似乎神志也就此再次回归,面上不再恼怒非常:“嗯.....辛苦了。” 莫天成却在一旁听的诧异,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楚璃澈,竟然对身边的小厮如此客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两人,又会是何身份? 不过刚刚,这位楚公子似乎说他们楚家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只是烧了这院子,便是大辱了? 莫天成上前一步,道:“楚公子怕是还不知晓我们一群人为何前来吧?” 楚璃澈一听他的声音,脸上怒气一闪而过,随后便傲气十足又不屑的说道:“哼~不过是赶回来我楚家占据一房之地的,还能是为何,我楚家家大业大,既然昨日能让你们在此休憩,今日自然也能,你又何需担心。” 听到楚璃澈所说之话,莫天成不怒反笑,从容道:“想来楚公子怕是不知,昨夜有人散发消息说,楚家与白雪宫余孽勾结,今日武林大会上,楚家主,楚胜之,不得不顺从众人之意,同意我等带人搜查楚府各处。” 语气一顿,莫天成再次开口:“想来,楚公子此处定然是不会有任何异样之处的,毕竟,灰烬中可藏不住活人,即便是那无人可知其面目的千面!” 听闻莫天成提到“千面”之名,站在楚璃澈身后的两人皆是身躯一紧,虽只是一瞬,却逃不过莫天成的双眼。 莫天成不动声色的向后稍退一步,这边楚璃澈却是再度出声:“这位,小心祸从口出啊,我楚家是何口碑,是何门风,有谁人不知,有谁人不晓,莫不是......你干什么!” 楚璃澈话未说完,在他身后的莫天成便已迅速出手,而在楚璃澈身后的两人亦是反应迅速的同时出手闪避,两人一黑一白,一明一暗,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双生之子,知彼此心意,懂彼此之念。 一时之间,莫天成竟无法抓住任何一人。 每每将要擒住一人时,另一人定然会如同蛇蝎,以刁钻角度阻止他,迫使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目的,转而抵挡。 最令莫天成苦恼无奈的,是在他身后那些人的不作为,竟到此时还在观望! 他再一次转手挡开一少年之式,喝道:“诸位,为何还不动手!此招此式难不成诸位还不曾瞧出半分吗?!” 二子出招阴狠毒恶,不动手则已,只要动手,必是杀招,也因此才导致莫天成不得不次次避让。 若说,他们应当瞧出什么来,那么,便只有,曾经的白雪宫之人也曾使用过这般招式,暗杀之道,正派人人不屑学之,只有白雪宫自上而下唯习暗杀之道! 念及此,随着莫天成赶来的众人立刻出手。 有人相助后,莫天成立刻转劣为优,两名少年十招之内便被擒住,莫天成当即一手成爪抓向一人后背,两人上半身衣衫尽碎! 映入眼帘的一切,让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两名少年那削瘦又单薄的后背上,满是烙印! 或大或小,或新或旧,那满后背上竟无一处完好,莫说什么白雪宫的印记,便是再多的印记也被全部遮掩下去。 “这......这是何人所为?”一人下意识问道,只是,众人眼神纷纷转向坐在轮椅之上的楚璃澈,内里含义不言而喻。 莫天成的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楚璃澈的性情。 他的脑海里不禁想到先前恩人所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此事成便成,若今日不成,毁了楚家声誉也算得上是不错之行。 想来,恩人怕是早已想到楚家既然敢藏匿白雪宫余孽,那么便会让他们融入人群,即便是被人抓住,也不会替自己招惹祸端。 只是,他却怎么都没料想到,会是这般。 “你们!你们!你们这帮丧家之犬,欺人太甚,混账东西!竟敢怀疑我楚家与白雪宫勾结,这两人不过是我楚家奴仆,我如何教训我楚家奴仆不用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知晓吧,白雪宫余孽?我楚家见一个杀一个!” 楚璃澈说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却只有他自己内心知晓,他的镇定自若不过是表象,为今,若是这二人痴傻到坦言承认自己是白雪宫幸存之人,那么不要说他,便是他们整个楚家都会消失在江湖之上。 白雪宫之名,他深有感悟,莫说是他们两人当真是白雪宫之幸存者,便他二人不是,只要证实他二人于白雪宫有半分瓜葛,他们楚家便是有百口都难辩! 好在莫天成一行人不再纠缠,放开二人后,再次探查其余人等,只是,楚璃澈之所属,后背皆布有烙印。 最后, 莫天成也只剩一句:“楚家少爷,当真是半分楚家之风都不曾有啊。” ....... 且说,宴会当晚...... 王一遥看过楚璃澈疼痛难忍后,再次折回宴厅之内,等所有人都离去后,她才一步一踉跄的在哪小丫鬟的扶持下回到她所居之处。 而那名小丫鬟,只是被她略施手段便昏睡过去,而后,她一步踏出,酒意消散,再步踏出,双眼再无醉意,再一步,她便融入黑暗中。 再次现身时,便是拖拽着一名小厮进入了莫天成的室内。 在她刻意的响动下,莫天成如一头雄狮,陡然惊醒,起身拔剑,剑尖直指王一...... 她轻巧闪过,巧笑一声,莫天成一剑落空再听此声,立刻收剑转身披了件外衣,这才低声问道:“恩人?何事?” 王一冲脚边那小厮虚点,莫天成立刻会意,静待她的动作。 一脚将脚边那人踢醒,她道:“你口不得言力不得行,不用多费力气了,不如,我问你答,点头摇头便可。” 那小厮看着她,眼神恐惧的点点头。 那种气息,他太熟悉了,白雪宫短短几年时间,那种独属于黑阶刺客的气息早已被他铭刻在心。 她问:“你可曾是白雪宫之人?” 那小厮点头。 她再问:“可是楚家知晓你们存在后,有意招揽?” 小厮再点头。 她最后问道:“你可知,是领头的是何人?” 小厮恐惧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缓缓摇了摇头。 “跟楚胜之联系的至少是黑阶刺客,而且应该是善于伪装,他没见过那人真实面目,你也不用想着要以此人为证,只能是突然发难,能有进展便有了,若是没有......也能阻拦楚胜之登上盟主之位,然后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莫天成大惊,直到王一带着那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他才反应过来,刚刚他知道了什么消息。 而后,他又将此消息逐步扩大散发出去,对于王一,他万分相信。 第二十四章 余生,是救赎?是折磨? “师父,我们现在是要怎么办?好无聊啊、” 阿九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丢着手里的花生米,她实在是无聊,也不晓得她师父为什么要让他们在这呆着,难不成就为了看楚家的一场小火吗? 只要不是连烧一天一夜的,在阿九看来,都不算是大火。 更何况,里面都没死人! 无趣! “瞧,人来了!” 王一看着窗外的街道突然莫名的说了一句,目光幽深,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何情绪。 阿九立刻看过去,街道上人来人往,也没什么特殊的呀,就是进入这家酒楼的,也有四五个呢,所以她师父说的到底是哪个? 接收到阿九的疑惑,沈墨同样是一头雾水,进来的几人,他都不认识,要说江湖中人,他虽不能说是百分百认识,可却也是有些名气的他都知道,所以......说的来人,到底是何人?! 然后,沈墨就发现,楼梯拐角处,冒出来一个人,说是冒出来,是因为,他就是一步一步的出现在他的眼角余光中的,来人不惑之年,头发却乌黑,一身麻衣,面带慈善,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人十分可信,并且,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沈墨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于江湖中漂泊许久,从不曾遇到过让他只一眼就觉得可信之人,而他,步伐过于稳健,而且半点脚步声都没有,虽然此处环境糟杂,可以他的实力,远不应该半点没察觉。 “此人名为许枫,看他现在的模样以及他现在的名字,可能你们不认识,甚至是连名字都未曾听说过吧。”王一眼睛看着来人,嘴上却向阿九和沈墨解惑,只是那语气十分凉薄,仔细听,还有厌恶,不等两人回应,她继续说道:“可是,说起他还俗前的名字,你们可能都如雷贯耳。” “还俗?难不成这人先前是个和尚或者道士?”沈墨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 王一赞许的看了眼沈墨,道:“对,是个和尚,而且还是个大和尚,更是个名声响彻江湖的大和尚。” 阿九却被两人一言一语激起了兴致,缠着王一说:“师父,你就别卖关子啦,快说快说,是谁呀、” 王一淡淡的说道:“智慧大和尚。” 沈墨一惊,道:“智慧大和尚?是那位......扬言愿以己身渡尽天下人的那位大和尚?当初有人传言说,智慧大和尚曾被白雪宫下了绝杀令,可白雪宫的刺客不论被派去多少,都是有去无回,再之后在白雪宫刺客又一次出动后,智慧大和尚便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再没人知道他的具体行踪,如今,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说完,沈墨就下意识的看向王一,是冲她来的? 不等他问出口,那位所谓的“智慧大和尚”已经走到了二楼之上,并且那视线立刻锁定在他们这一桌上。 那目光真挚炙热,又带有悔恨,愧疚,极其复杂。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墨发现,他看的竟然是,银铃剑。 虽然他没问过王一这银铃剑是哪来的,也没问过王一到底与那位初雪大人到底是何关系,但是他隐约能够猜到,那把剑应该就是跟那位初雪大人有所关联。 还有王一的这般性格,冷血无情却又满含善良,说是善良倒不如说是她的原则和底线,被定下的原则和底线。 一枚精致的酒杯在一个用力之下,化成碎片。 王一拍拍手,将银铃剑抓在手里,挪到后腰处,稳稳的阻拦了许枫的视线,她红唇轻启,问道:“不知阁下,有何事?” 银铃剑被王一佩在身上后,许枫面上闪过怅然若失,随后淡然抬眸,看着王一道:“寻你。” “哈哈......真是好笑。”王一仰头高声笑道。 可那笑声,听在阿九和沈墨的耳朵里,非但没有半分高兴,还包含着浓浓的凄凉。 “师父......”阿九的手握住王一的手,好像在说,师父,我在。 王一眼神变得格外冷漠,语气也毫无感情的说道:“寻我?可笑之至!你若当真想要寻我,早在十年前,你便能寻,既然当时你并没有寻我,又何必在此时惺惺作态!” 听过王一的话,沈墨立刻看向那位“智慧大师”,只见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十年前,那还是白雪宫名头正盛之时,他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许枫深吸口气,挺直的背似乎佝偻了些,他继续道:“往事莫再提,既然今日我已经寻到你,那么,我便回一直跟在你身边,促使你日行一善,又或是我替你日行一善,每日为你行善积德,至死方休。” 王一站起身,腰肢一扭,人就已经倾身逼近许枫,毫不留情的说道:“呵!至死方休?许枫,我今日再与你说最后一遍,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救赎,我来日若落入地狱,我无悔,你倒不如想想如何使你心安。” 心安...... 许枫苦笑,他如何能心安? 自那日,他已身死的消息传出后,他便在没有心安的可能,余生他都只有愧疚和懊悔,所以他才会日夜寻她,余生只为渡她一人。 只是,他没想到,自第一次见面之后,竟再没遇到她,甚至在白雪宫覆灭之后,她的踪迹竟比他消失的还要干净。 他坚定几分,道:“阿四,我之余生,定然随你游荡,你无需再多说。” “哼!随你!”王一说道,只是再次凑近两分,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想赎罪是吗?我让你赎罪又或不让你赎罪,你都没有那个机会的,早在他死的那天,你就已经罪无可恕!” 当初,她接了刺杀他的任务后,她曾与初雪大人说过,当时初雪大人知道时,先是失落,后又变成欣慰,因为,是她前去执行这一任务。 她到现在都记得,初雪大人写了一封信,让她带在身上,跟她说,届时只要将信交给“智慧大师”他就会知道该如何做,而她,只需要将白雪宫的位置,人员数量,悉数告知他即可。 而她,也那般做了,可是,在她将信递给他,并且把白雪宫的详尽资料悉数告知他后,他竟然说他可能无能为力,但他会尽力,只是需要耐心等待,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十年。 白雪宫规矩,所有犹豫不决都是为了保命所作的拖延。 他为何犹豫不决?便是初雪大人想要他将白雪宫搅个天翻地覆,又有何不能? 但,初雪大人让她带着银铃剑,意在告知她,不可伤人性命。 她以往能够下意识的留人性命,皆是因为初雪大人交给她的银铃剑,所以当时她便犯了难,而那位“智慧和尚”竟然跟她说要渡她,为她诵经,不仅如此还说若是日后白雪宫有覆灭之日,他原穷其余生,渡她一人,于深渊中给予她救赎。 一连三日,她都犹疑不决,而那和尚,就为她诵了三日的经,她没有心浮气躁,反而逐渐变得思路清晰,所以她再次问过他,可否将初雪大人于白雪宫解救出来。 他摇头,说不愿骗她。 所以,她动手了。 一共四十八刀,刀刀避开要害,除了看着渗人之外,倒一时之间不会毙命。 她说:“只要两个时辰内,能够止血,便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若两个时辰内没人为你止血,那么你便自求好运吧。” 他没说话,只是同她说:“为我带句话给初雪,告诉他,我会做的,也会等他,等他出来。” 她脚步未停,银铃剑挂在她的腰间,长发在背后飘飞,那时,她的面容她不曾做出哪些伪装,她只是觉得初雪大人的朋友,没必要。 她回到白雪宫后,将那句话带给初雪大人,将银铃剑也放回原位,她没将自己刺伤那人告诉初雪大人,也没将自己早已偷偷看过那封信的事告诉初雪大人。 正因为这样,她才对许枫的态度如此恶劣,当初若是他不管不顾的进入白雪宫将初雪大人带离,也许初雪大人便不会死在那肮脏之地。 她最不明白的就是, 他当初为何不去将初雪大人带走! 而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知道了,他只要在她身侧,她就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曾经做过的不可挽回。 让他不得不“沉浸”在,懊恼,悔恨,愧疚中。 他说,要用余生来救赎她。 那么,她便折磨他的余生可好? 第二十五章 顶级刺客,千面。 浅笑嫣然,玉扇半遮面。 音如天籁,素手掌生死。 她代号为,千面。 世上除了已死的初雪大人,再无人知晓她的真实面貌,便是那位曾经的白雪宫宫主,所知晓的也不过是初雪大人为她亲手做出来的“本貌”! 那封信上,初雪大人言明,他已身有重疾,不能远行,却向往外界之自由,然后就是希望智慧大和尚能够多做部署,早日将白雪宫一网打尽,而那些孩子们,也就拜托他了。 以她当初所学,她看不出初雪大人身上的“重疾”,后来她瞧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初雪大人已经药石无医。 而那位智慧大和尚,自那之后消失在江湖上,有人说曾见他辗转各地,也有人说他早已羽化成仙,而白雪宫的人回报说,智慧大和尚所在庙宇中,只有地上一滩血迹,不见人影,只看那血迹,常人定然已经失血过多而亡,但,对于智慧大和尚来说,他们不确定。 她自然也因为这件事再次受罚,她心无波澜,反正受的惩罚自小便数不清了。 只是,每次见到初雪大人,她都满心不忿。 她怨,她也恨,怨当初智慧大和尚不施以援手,恨自己学习的速度还是慢了。 她想的出神,耳边传来阿九的呼唤声.......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看到阿九那明亮的眼睛,王一觉得,也许当初护下阿九,是她最正确的决定,也算是不负初雪大人的一番心意, 至于,当初那些零零散散被她有意或无意救下的人,她不觉得有什么,那不过是初雪大人让她带着银铃剑做的善事罢了。 只有阿九,是她在初雪大人病逝后,所做的一件充满迷茫的好事。 “无事,只是想到当初将你带在身边后,似乎对你十分冷落,若是当日对你态度好些,是不是你就会更单纯,正直。” 王一笑看着她,傍晚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好似一抹红霞为她添妆抹彩,让她本不艳丽的面容倒是柔和几分,若是再穿上那身白衣,倒真似那仙子下凡。 只是这份温柔只给了阿九,也仅限于阿九,在许枫走到她们身侧时,一人脸色变得极其冷漠,另一人小脸上全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阿九恶狠狠的瞪几眼许枫,小拳头挥了又挥。 就是这个老头,惹得师父不开心,师父不开心,她就不开心! 她不开心,这个老头就是不对的! “那我们现在,要回去那处小院?”沈墨看着王一和阿九,又看向那位“大和尚”,“那个智慧大师,您要跟我们一起吗?” 许枫对他仍旧是那副过分祥和的面容,道:“自我还俗那日起,智慧这一法号便归还于佛祖,沈少侠,还是唤我许枫吧。” 沈墨也不扭捏,许枫就许枫,他又问:“那,许枫......叔叔,您要跟我们......” “是的。”许枫直接打断他的话。 明知道他要问的问题,他为什么还非要他再问一遍,他再问一遍也没关系,可他都没听完他的问题直接抢答,他自行回答就不好吗?! 沈墨深吸口气,行!他忍! 他跟在王一身边这么长时间,别的没锻炼出来,这个抗嘴炮能力还是贼厉害的! 但是,鉴于现在过分诡异的氛围,他忍了! 勉强忍了! “今天晚上,楚家应该怎么也能半废了吧?!”阿九看着楚家方向幸灾乐祸的说道。 脸上的笑十分灿烂,看不出有半分邪恶,可是,说出口的那话,却是让人一听就不觉得阳光。 王一知道阿九只是单纯的喜形于色,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许枫语气平缓慈祥的说道:“阿九,小小年纪不得口无遮拦,不得以他人之苦难而喜乐于形。” 王一立刻嫌弃的说:“闭嘴吧您,您老一把年纪了,我们家阿九只要做个正常的孩子就好,不劳您费心!” 他凭什么教导阿九,他算什么。 “阿四,”许枫无奈出声唤道,“阿九这般年纪,理应天真烂漫,童真无邪,实在不应如此......” “如此怎样?!”王一冷声问道。 “如此.......”许枫顾忌的看了一眼王一,这才继续道:“不知黑白,不辩是非,不知曲直。” 王一斜睨他一眼,语气凉凉的说道:“你不如再评价我一番。” 许枫立刻沉默,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阿九却是拽着王一,冲许枫一吐舌头,喊道“”“你才不知黑白不辨是非不知曲直,你才有眼无珠,你缺心眼子!” 许枫再次开口教育.......阿九幼稚反驳,王一时不时的偏帮。 沈墨扶额,又开始了....... 三人,不,应该说是四人,四人的身影被拉的极长,中间一老一少一淡定一咋呼。 满城的热闹似乎与他们四个成了两个世界,而他们四个,极其矛盾却又无比和谐,身边人流涌动,却连四人的衣角都不曾碰触到,只是无人察觉。 只是,王一脚步一停,左脚后撤半步,左手向前一拉,一人的手腕顿时被她抓住,随后一拽,右手当即上抬,速度也只比左手慢上一拍而已,左肩看似好不吃力的撞了一下。 错身而过时,一柄漆黑的匕首落入王一素白的手中,而她身后,被她撞过的那人,正脸色难看的捂着被她撞过的肩头,冷汗直流。 王一嘴角一勾,匕首被她抛起又落下,转身便要甩过去,只是...... 许枫粗糙的大手攥住她的手腕,她虽然稍错了一错位置,没让他扣住脉门,可,她还是被抓住了,不仅被抓住,还被阻止了她丢回去匕首。 “你干什么!”王一冷眉倒竖,低声怒斥。 许枫看着她的双眼,道:“阿四!莫要再多犯下杀孽。” “你,拦得住吗?!”王一发狠的一扭手腕,看似是想要挣脱桎梏,再继续这一击,却是在许枫一用力之下,手指瞬间松开,那把匕首当即落到她的左手中,然后,就在许枫的眼皮子底下,那柄漆黑的匕首,被王一甩了出去,狠狠的自他后背刺入那人的左胸腔内。 许枫见状只能松手,他意在阻拦王一出手,现在她已出手,再抓着她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也不曾要那人性命。 而沈墨立刻死死拉住想要暴走的阿九。 随后便听到王一朗声道:“你的东西还给你,留你一命,帮我带句话,不用你们主动出现,我会找你们去的,还请你的主人放心。” 此言一出,人流便是一顿,目露惊奇的看着王一四人,可见那四人却是从容淡定的转身,悠闲离去,好像刚刚那话并非出自他们之口一般,众人自然见怪不怪,人流再次动了起来。 而被王一一匕首刺进胸腔内的那人,却是劲腰一拐,进了一个胡同里,再看不见半分。 “阿四,那人是谁?为何会想要刺伤你?”许枫问道。 王一简直想要撬开他的脑袋,讥讽反问道:“刺伤?你那只眼睛看到他只是想要刺伤我,分明是想要我的性命,你被那么多的刺客近身刺杀过,对这种刺杀模式当真没有印象吗?!” 白雪宫规矩,出手一击,一击毙命。 刚刚那人,她确定不在曾经的刺客名单之列,要么是白雪宫覆灭之后被招收的,要么就是,曾经就连初雪大人都语焉不详的暗卫。 没人知道,那些所谓的宫主暗卫到底是否真的存在。 在那天,她敢确定是白雪宫宫主是没有暗卫的,可是,今日这人,那动作,那眼神,绝不是那些进入白雪宫不过几年的孩子所能够有的。 所以她现在开始产生怀疑了。 也许一开始真的有暗卫的存在? 只是她运气极好的没有遇上? 她的运气向来极好,否则不会也死而复生,还有幸被初雪大人救治,更是顺利的一举歼灭白雪宫! 还活到了现在! “你是说他是白雪宫的人,前来刺杀你的?可,这是为何?当初你不是已经将白雪宫上下全都......”许枫突然不说话了,他意识到了什么。 沈墨却双眼发亮的带着阿九贴到王一身边,兴奋的说:“果然是你做的,那那位白雪宫宫主,也是你出手杀死的?” 王一没说话,阿九却反驳道:“师父当初跟我说不是她,她在收拾了其他刺客之后就已经身受重伤了,还是靠我扶着,几乎承担了师父所有的体重,我们俩才一步一步的走出白雪宫的范围,那天应该是那个人没在白雪宫。” 说到那个人的时候,阿九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她只见过那个人一次,可是那种恐惧,一直到现在都笼罩在她的心头。 许枫的手,默默收进衣袖中,攥紧。 沈墨顿时有些担心起来,白雪宫宫主那人竟然没死?那......阿四姐姐岂不是很危险? 却听王一说道:“不过,那位应该比我还不如,武功尽废,经脉已损。” 许枫的手倏地松开,扭过头,眉眼舒展开来。 心里暗道:“初雪啊,不愧是你教导出来的孩子。” 第二十六章她,很是善良。 “废物!” 恼怒的声音响彻这室内的每一处,站着的几人全都忍不住瑟缩一下。 一人站在阴暗处,手中长鞭像是活了一般,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抽击着。 “确定她到底是何代号了吗?!” 那人再次阴沉的问道。 声音暗哑粗糙,若是王一这这里能听到的话,她便会发现,此人便是那位坐在轮椅的那位“老者”。 只是,此时这位“老者”可没有上午那时半分的苍老模样,就连那双腿,也是笔直又修长。 那人站在黑暗中,还穿着一身黑衣,一步踏出,唯一与那暗哑粗糙的声音相匹配的,便只有那满头灰白发色。 虽然他额上的面皮看起来也显得有些苍老之意,可也只是显得那么一丝罢了,那双眼睛漆黑如深渊,鼻根也比寻常人高出不少,而鼻梁之下,隐在黑暗中,仅是上半张脸,便不难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个俊美少侠。 啪! 那人手中的长鞭再次狠狠的抽击而出,只是这次却是激起一片灰尘......同时口中一字一顿的厉喝道:“我问,可知她是何代号,可是“千面”!” 没伤任何人! 站着的几人立刻跪下,以额头触底,一人惊恐的回答道:“主人,绝对是黑阶刺客,即便不是黑阶刺客,也是实力相当之人,否则凭借暗十的技能,绝不会如此轻易便被人制服!” 听闻此言,那人眼神再次泛狠,道:“暗十伤势如何?他的,左臂可是废了?” 暗中一人冷冰冰的答道:“宫主,暗十被废了,不止左臂,那一匕首的伤势,在他赶回来之后,已经波及心脉,他,已经死了。” 长鞭陡然间狠狠抽向站立的一人,顿时血肉翻飞! 他喘着粗气,哑声道:“暗一,加快训练速度,我要,将那些幸存之人,赶尽杀绝,让他们为暗十陪葬!” “是。” 暗一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说完话的下一瞬便响起,随后,室内在没有暗一的丝毫存在痕迹。 被抽翻在地的那人颤抖着再次跪伏于地,额上冷汗直流,他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 那人仰头看向屋顶,灯光中,那张脸完整的暴露在空气中,那张脸,与那位被王一废掉的白雪宫宫主有十之八九的相似。 或许,这人便是那位白雪宫宫主,只是,苍老了几分罢了! 他名为,赤雪,白雪的雪,亦是初雪的雪,只是后来便被唤做了赤血。 他听着跪着那几人的喘息声心里一阵烦躁,摆摆手道:“下去吧,带他去疗伤,记住,将那人的底细摸清楚,还有她身边那个小丫头,以及那个沈墨,查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沈家的人。” 几个人立刻磕头称谢,随后扶着那名少年鱼贯而出。 一直到屋门再次被关上,一位身着黑衣,且黑纱蒙面的人,陡然出现在室内的灯光下。 他单膝跪地,低头抱拳道:“主人,那名女子身形与千面相似,可那面容,却是完全不同,而且属下能够看出,她并未做任何伪装。” “暗一,你可知千面这一代号如何来的。”赤雪双手背于身后,语气幽幽,手上长版却是下意识收紧,继续道:“千面,遇千人,化千面,无一真容,又皆为真容。” 他的思绪飘飞,暗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丝丝向往,继续道:“千面师从初雪,又是青之于蓝而胜于蓝,便是她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够认出他来,想当初,初雪亲手为她遮掩,我看不清,之后初雪逝去,便是她自己动手遮掩,我也瞧不出不对。” “我只是知晓那不是她的真面目,却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所以暗一,你又如何知晓她到底是否做了伪装?!” 赤雪的视线如刀光般落到暗一身上,手中长鞭稍稍一抖,被他收了起来,挂在腰间。 暗一立刻说道:“是,主人,暗一知错,暗一会再次查探,得到具体消息再禀告于您。” “去吧、” 赤雪的声音透露出疲惫,无力的挥手让暗一退下,如今他之实力,不如全盛时十之三四,他倒是应该多谢当初千面遵守初雪之遗言,没有亲手取了他的性命。 白雪宫规矩,不得心思手软。 不守规矩的人,要收到惩罚! 赤雪脸上带起残忍的笑,一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 “师父!徒儿前来侍候。” 他抬手覆上一张薄薄的面皮,转身便化作另一样貌。 ......... 此时,楚家朱红大门大开,原本整洁的庭院此时也变得杂乱不堪,好似那花盆下,甚至地砖缝中,都能藏有白雪宫余孽般。 此时的楚家,能够撑得起楚家门面的,除了那没被打砸的大门外,只剩下空旷的宴客厅,而现在,那宽阔明亮的大厅中,聚满了江湖中人。 还是各个面容不善且狡猾如狐的江湖中人。 所有人看向楚胜之的眼神都格外愤恨,在他们身前的空地上,或横或竖,躺着四五个带有白雪宫曾经印记的人,有男亦有女。 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先跳出来,指着楚胜之道: “楚大侠,楚胜之,不如请你来跟大家解释一番,这白雪宫的余孽,怎么不去别人家,反倒在你们家聚伙啊?!” 另一人道:“是啊,楚大侠,你这楚家是有什么吸引着这白雪宫的人呢,怎么还都跑你楚家扎堆儿来了呢,您倒是与后辈解解惑,在下十分不明啊。” 随后更是所有人开始你一言她一语的,全都是指责楚胜之的道貌盎然,而被指责的当事人,此时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他气运丹田,内力运站,吼道:“诸位静一静!” 大厅里顿时一静。 每个人下意识的做了同一动作,揉揉耳朵......年纪轻,内力浅薄的甚至还出现了耳鸣症状,可想而知,他们是真的将楚胜之逼急了。 莫天成首当其冲,丝毫不惧的上前一步,道:“如何?事实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诸位可曾听闻,灯下黑!” 灯下黑,顾名思义,最明亮的地方也就是存在最为黑暗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楚家是剿灭白雪宫余孽的主力,按常理来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那么楚家的确是白雪宫余孽最好的去处,毕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竟会窝藏在楚家所在,而且还一直都不曾露出马脚,其中一人竟然还敢接待众人。 他们能想象得到,也能理解白雪宫之人的这番做法,可,并不代表他们就接受,不代表他们就对楚家,对楚胜之就不再计较。 莫天成冷笑:“楚胜之,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你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死无对证嘛,不过楚家主,你还是不要忘了,你们楚家前前后后可还有许多人休息暗杀之道,你又作何解释!” 有莫天成几人在,楚胜之想要轻描淡写都不看,而王一,也才能放心的不去关注楚家的动静,她更想要知道的,是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有她什么时候能把身边死命跟着她的人,甩掉! “阿九,记住口诀,身随心动,心随气走,气找虚空。”王一无奈的冲着在院中练功的阿九说道。 每日阿九的修炼并未因为停歇而停止,只要有空,便会被王一盯着在院中练功。 许枫却道:“此身法灵活漂移,阿九本就心性不定,喜怒无常,不辩是非黑白,应当让她多多背诵甚至誊抄清心经,静心咒,以及正人心性的武功秘籍,阿九这般,最后不知世故不通情理,以后如何行走江湖?!” 阿九反驳道:“我有我师父,管你屁事,老头子。” “阿九!不得无礼、” 虽然说的不错,不过,小孩子嘛,有些不应该由她来说。 两块鹅卵石不留情面的从王一手中飞出,打在阿九身上、 阿九立刻揉着被打的地方,放软态度,委屈道:“是,师父,我错了、” “跟那个老头道歉,虽然他说的也不对,可是,我能说他,你不能,要尊老爱幼,不能口无遮拦,你是个女孩子,记住了吗?” “是,师父,我知道了,对不起,那位,许枫老爷爷!” 阿九说完后,再次开始练功,她不练她师父只会加倍罚她。 许枫却是一口老血如鲠在喉,他,她竟喊他,老爷爷? 他连五十岁都不曾到,怎么就是个爷爷了! 这口气刚顺好,耳边却又听到沈墨说: “阿四姐姐,你真温柔,我实在是羡慕阿九,有你护着她,教导她。” 许枫僵立原地,她,温柔? 还未缓过神,又听沈墨笑道:“阿四姐姐,晚上可能做阿九最爱吃的红烧鱼?还有我最爱吃的糖醋里脊,辣子鸡?!” 王一温柔的应道:“好,都有。” 一条鱼,一块肉,一只鸡,各色配菜,一一摆在桌案上。 一人,一刀,一案板,一口热锅。 院中少女阿九忙练功,沈墨时而指点,时而笑看着厨房。 许枫迷茫。 第二十七章 千面,被“出现”。 院门一关,似乎外界的纷纷扰扰都被隔绝。 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被王一十分速度的端上桌。 阿九最爱的红烧鱼,沈墨最爱的辣子鸡,糖醋里脊,还有一个,便是放在王一面前的凉拌素菜。 胡萝卜丝红彤彤的,小西芹绿绿的,过了水的木耳沾上油亮堂堂的,看起来十分可口。 许枫下意识的筷子伸向那盘子凉菜...... 啪! 伸去的木筷被无情挡开。 沈墨和阿九默默的护着自己的最爱,对视一眼,在王一开口前迅速端走。 阿九:天天都不能好好吃顿饭啊? 沈墨:我哪知道啊,尽是折腾! 阿九一口饭一口鱼,偶尔来上一筷子糖醋里脊,再看那饭桌上。 剩下的那两人饭碗中都多多少少都有些零散的凉菜。 两双木筷上下翻飞,而那个凉菜盘子更是被两人推来推去,两人碗中散落的素菜便是在这一来一回中掉进去的。 可想而知,两人的动作是多么的激烈,又是多么迅速。 至少,阿九和沈墨自认这要是他们俩上手抢菜,也只能是把菜落到桌面上,而不是飞到碗里。 “嘿,这俩人脸上看起来还挺和谐啊。”沈墨暗暗指了指饭桌方向。 阿九顿时挪挪屁股,凑近沈墨,嘀咕一句:“要不是看到他们手里的筷子,我都怀疑这俩人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 沈墨一愣,还真是,不过,不只是筷子,那俩人分明是上面筷子翻飞,下面来两人的双腿也是在斗来斗去,只是不像当初他跟阿九那样大动静,更是避开了四个桌腿。 ...... 哐哐~ 一条桌子腿,准确的来说,是一条断开又被合在一起的桌子腿,放置在一张椅子上,正被人拿着小铁锤一下一下的砸着,木钉被一寸一寸的砸进桌腿里。 挥舞着铁锤的人脸上表情郁闷又无奈,一不小心力气大了,只听“咔~”的一声,他顿时动作一停,舔舔嘴唇,僵硬的抬起手臂...... 果然,那木钉裂了...... 他认命的把钉子拔出来,再看那桌子腿上,已经大大小小的被钉下五六个钉眼儿。 阿九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前院往后走,冷不丁的看到还在跟桌子腿作斗争的人,拿着毛巾擦了把汗水,调笑道:“嚯,沈墨,你这半天了还没钉好啊?我练功都练完了。” 沈墨抬头,苦着脸说:“还不是阿四姐姐,非要让我学会控制力气,一定要让我一下一下的把这木钉敲进去,不许碎不许裂,就连这钉的位置,还都不能重复,现在这桌子腿基本上就是废了,就算我现在成功的把钉子钉上,也无济于事了,承不住力!” 阿九立刻凑近一看,这桌子腿四面都已经有了钉眼痕迹,就算是勉强钉好,也没办法再用,不过,这钉子...... 阿九把那木钉举到脸前,古怪的问道:“沈墨啊,你用的,就是个这钉子?是师父给你的?” 沈墨点头,“对啊,就是阿四姐姐给我的,还被我不小心的废了这么多......” 越说,沈墨脸上的愧疚就愈发的浓重,好像王一给了他多大的恩惠却被他浪费了似的。 阿九一拍沈墨肩膀,脸上的古怪变成可怜,摇头道:“沈墨啊沈墨,你也有今天啊,啧啧啧......” “???”沈墨诧异,“怎么了?” 阿九随手拿起地上被沈墨“毁了”的木钉,然后将木钉一转,尖头朝上,另一只手从后腰抽出她的匕首,小心的将木钉尖头处一点点的撬起...... 随着点点木屑被剥离下来,沈墨就发现,这木钉里面竟然是中空的,但阿九动作未停,继续沿着那细小的中空向下剥离,然后,一段极短的铁质尖头,被阿九用匕首呈现在沈墨的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沈墨心里有点莫名的感触,他这次是不是被他的阿四姐姐坑了? 阿九把木钉一丢,解释说:“什么意思?就这小玩意儿我可是颇受折磨,这可都是我一点点的做出来的,被你今天毁了这么多,我估计又要被师父逼着多做些了,等我再做的时候,我肯定拉你一起,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会像这样啦。” 阿九指着被他废了的那些木钉。 所以,他就是被阿四姐姐坑了对吧? 阿九走了两步之后发现沈墨竟然还在原地,叹口气,抬手一扬,同时嘴里说道:“看着啊!” 只听“咻~”的一声,木钉就被阿九死死的嵌进已经被废了的半截桌腿中。 只是,力道还是有些偏小,还余了一些尾巴在外面。 这次沈墨聪明了,他用他的短刀将木钉连带着半截桌腿一同劈开,那点点铁质尖头已经破木而出,显然是在木钉撞进桌腿里面时,铁质尖头由于力道撞击,就破开了木钉表面,首当其冲的嵌进桌腿中。 看看这个,再看看被阿九剔开的那个。 阿九不再理会他,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扭头说道:“那个,这是不是说明,晚上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师父输了?是师父,失手.......不,应该说是失腿,给弄断了?” 沈墨头也不抬的说:“那你去问阿四姐姐啊。” 阿九撇嘴......她要是敢,她还会这时候问他嘛?! 少女转身便走,刚刚练完功,一身的汗,她可得好好洗洗。 殊不知,在他们不注意的屋顶上,两个人正“静坐赏月”。 一人手中拿着美酒,一人如老僧入定般盘腿而坐。 夜空中,一轮圆月当空挂,繁星点点亮晶晶。 王一饮一口酒,道:“老头儿啊,是你功力大退,还是我实力增强了,白饭可好吃啊。” 许枫气息一滞,道:“老夫吃的可不只是白饭,还有美味可口的素菜,阿四碗里的素菜可只有两三根而已啊,不知阿四吃的可香。” 几天安生相处下来,许枫也摸准了王一的脾性,只要不是肆意管教阿九和沈墨,她都会毫不在意,即便是怼她,甚至同她动手,她都不会怎样。 也不会赶他走。 吃饭时,他碗中飞溅的素菜满满一层,而王一碗中寥寥无几,而那盘素菜最后没逃过盘碎菜飞的后果,所以他只能是吃着碗里白饭和少量的素菜。 当然,王一说的吃白饭,不单单是指晚上吃的这一碗白饭。 王一却眼眸眯起,道:“您老眼昏花了吧,我的碗里没多少素菜,可我却能吃荤菜啊,麻辣鲜香,绝对美味佳肴!” “所以,阿四还是心疼老夫的,阿四辛苦了,还得单单的为老夫做出一盘素菜来。” 王一手指一紧,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手指一松,酒壶丢向某人,转身便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做的,自然是我想吃的,与你何干!” 寂静的夜空中似乎还传来一句不服气的低喃:“又不是我输了。” 许枫拿起酒壶,里面还剩下不少,随即扬手凛冽清酒沿着壶嘴倒进他的口中,酒香四溢。 “好酒啊~” 许枫暗道一声,转手从广袖中掏出半盘辣子鸡...... 一口酒,一口肉,真是好不潇洒。 他们自闭家门,安生自在,外界却早已闹腾的鸡飞狗跳。 甚至沸沸扬扬的被人传出,白雪宫顶级刺客千面,经过几年修养,率白雪宫余孽卷土重来。 有人说,千面是想要再建白雪宫。 有人说,千面乃是原白雪宫宫主的弟子,这次回来是要报仇的。 更有人说,千面就是那位白雪宫宫主,经过几年时间,他的实力恢复不少,这是回来一一寻仇来的。 众说纷纭,亦是人心惶惶。 王一虽闭门不出,可那白色信鸽却不曾间断,所以,所有的消息都被她尽收“眼底”,丝毫不落。 好几天不曾打开的院门,在咯吱声中,被人轻轻打开,四人形态不一的从门内走出。 仍是那副面容,衣衫也不曾有任何出彩之处。 只是今日,四人在巷子口分成两拨,王一单独,其余三人一起离开。 第二十八章 “巧遇”阿九“旧识” 半天后,四人汇聚。 原本武林大会被迫“择日再启”,望州城内应当恢复往日平静,可如今, 却见这望州城内不论是酒楼还是茶楼,皆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所以,王一不得不放弃她钟爱的酒楼,只能转而进入一家三层茶楼,三层还不让他们这些“无名无分”之人登上。 还好二楼还有那么两个位置不大好的,一个是正冲着楼梯的门口也比较大的大包厢,另一个则是这间茶楼的拐角处门口比较小,但有两扇窗的小包厢。 他们自然选择的便是那间拐角处的小包厢,虽然小,可对于四个人来说,也足够宽敞了。 四人坐下,阿九立刻为几人斟好茶,顿时室内茶香弥漫。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泡的时间也是刚刚好。 “不错,好茶。”许枫浅尝一口,慈祥的脸上更添和气,倒真想是得道的高僧般。 其实,这人若是一直在那小小庙宇中,仍做那人人敬畏的“智慧大师”,也的确算是得道高僧了。 王一品过自己手中的茶,眉头无声的皱了起来,不是这茶不香,而是,她又想到了初雪大人,他最爱喝茶。 阿九看到王一皱眉,看看了眼窗外,瞅了眼沈墨,弱弱的说道:“师父啊,那个......你是不是也听到了那些传言所以心情不好呀?” “什么传言?”王一不解的问道,她并未听到什么流言,或者说,她并未有什么时间去听所谓的传言。 阿九一拽沈墨衣袖,冲他挤眉弄眼的,那意思明显是在让他来说,她觉得她师父这情绪不对。 沈墨当即轻咳一声,道:“阿四姐姐,我们三人今日在外,听到百姓传言说,昨日望州城内一复姓人家,一家十八口,除三名稚童外,十五人皆被灭口,而已死之人身上皆刻有梅花印记,不知是何人说,那是白雪宫黑阶刺客千面所为。” “此时整个望州城已经开始有悬赏告示,能得千面头颅者,百金,能取千面之部位者,十金,报有千面真实消息者,一金,现在这消息怕是早已传出望州城,整个江湖怕是都已经人尽皆知了。” 许枫似是没听到般,仍旧自顾饮着茶水,而王一只是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 众人皆知,千面出手,无人可见其真面目,唯有每次千面将人杀尽,那些尸体的手腕处都会有一朵梅花般的印记,后来,有人便将那梅花似的印记当做千面的象征。 只是, 那又哪里是她留下的标记,不过是在记录她手上沾了多少血腥罢了。 王一沉默不语,阿九和沈墨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多言。 他刚刚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 说的可是千面的名,骂的也是千面,背负人命的更是她千面。 她就当真半分不生气? 王一还真的生气,她本就不易生气,因为这世间能被她放在心上的实在是少,在意的少,牵动情绪的便少,她只是看着窗外的蓝天,暗暗想道:“这茶虽香,却不如初雪大人亲手炮制的茶让人回味,入口微涩,若是能够回味出甘甜,想必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王一突然动了,她想她还是比较适合喝酒。 所以她便动了,从窗口飞跃而出,`惹得阿九低声惊呼了一句,看到她只是跃了出去,这才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短短片刻,王一再次从窗口钻进来,而她手中,拎着一坛酒,虽然坛身上的名称被人有意撕去,可那半揭开的泥封却是老老实实的将那陈酿的香气泄露出来。 沈墨双眼一亮,道:·“绝对是十年以上的好酒!” 王一道:“不亏是我家阿墨啊,竟连这酒的年份你都能闻得出来。” 她拿过茶盏,将里面的茶水倒尽,随后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酒,就着茶点,美美的咽下了一大口。 甚至还砸吧了两声,赞道:“好酒啊!” 也不枉她不问自取一番! 随后便见沈墨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笑着将茶杯推至她面前。 王一将酒坛直接扔给他,嫌弃道:“阿墨你倒是越发懒惰了,酒有,杯有,还想要我为你斟满酒送到你手里?!” 沈墨动作飞快的将酒坛稳稳接住,给自己倒满。 他刚想跟阿九吹嘘,却见阿九正出神的看着街道上一少年乞丐.......而许枫,竟也在看着。 他不禁问道:“阿九?你看那小乞丐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认识他?” 阿九回头迷惑道:“我也不确定,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如果真的是我以为的那个人的话,那他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听闻这话,沈墨沉默了,阿九一家只剩她一人,之后据她所说又是一直跟着王一一边疗伤一边融入周围百姓中,她能有什么认识的人? 即便她有认识的人,如若是在王一疗伤期间认识的,那么定然不会沦落到当乞丐来,那么思来想去,便只有一处认识的人,侥幸逃生后,有可能做乞丐,用以保全性命。 那就是在白雪宫时认识的人。 王一淡淡道:“想去询问一番,便去吧,无妨。” 阿九面上立刻一喜,从刚刚王一钻进来的窗户就爬了出去。 今日她穿了一身紫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会说话,只是越是凑近那小乞丐,阿九越是踌躇,还有一段距离时,她便停下了脚步,半晌,终于忍不住了,这才跑到那小乞丐面前,说道:“你可是姓周,单字一个星?” 那小乞丐诧异又紧张戒备的说道:“你,你是谁......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姓名,我们可是在何处曾见过?” 阿九本想说我们在白雪宫见过,可意识到他们正站在大街上个,这才委婉的说道:“我们在一个大殿里见过的,你忘了吗,周星,” 提到大殿,那小乞丐就忍不住抖了又抖,恨不得把自己都藏在阳光的缝隙里。 阿九立刻上前一步,而那小乞丐反倒向后退了一步。 她只能急急的说道:“你不用担心,自那日覆灭起,我们就全都是自由身了,我也不过是看你如今这般......想要来瞧瞧可有我能帮你的。” 小乞丐眼神带着惊惧的缩了缩身子,上下打量起阿九来。 阿九也不说话,任凭他打量,直到那小乞丐不再往后缩之后,这才笑道:“你可是周星?六年前曾被贼人掳去,我们便是在那时相识。” 小乞丐双眼一亮,忙点头道:“是是......我想起来了,你可是那王芷,王姑娘?” 得到阿九点头后,周星看着她喜极而泣,利索的翻身而起,如此一看竟比阿九都还要高出半个头来,一双手想拍阿九,可看到阿九那洁净的衣衫,便又不好意思的放下了,只是又哭又笑的,说道:“我以为......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呢,从哪个鬼地方逃出来后,我一路辗转回到家,却见我周家大门内早已再没半分人气,后来我才知晓,我周星早已没了家。” 随后他眼神炽热的看着阿九,道:“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碰上王芷你。” 相对于他有所顾忌的模样,阿九则大方许多,双手拍上他的肩膀,喜道:“这是高兴的事,你稍等我片刻,我同我阿姐说一声,然后便带你熟悉一番。” 不给周星拒绝的机会,阿九便回身冲着那处窗口喊道:“阿姐,的确是我认识之人,我想先带他回去梳洗一番,可以吗、” 周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一方小小的窗口,随后,那窗口处便伸出一只素手,轻轻挥了两下。 阿九就回头笑看着同他说:“我阿姐同意了,走吧,”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起人便离开,嘴里还念叨着:“给你穿上沈墨的衣服应该是也合身的。” 听到沈墨的名字,再看那小窗口露出的半张脸,周星半低着头,任由阿九拽着他一路走回住处。 烧水沐浴,身穿得体新衣,周星模样顿时大变,立刻从小乞丐的形象,转换成一位半大少年。 虽称不上俊美,却也算是眉清目秀。 从屋门一步踏出,就见院中四人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让周星顿时像个受惊的小兽般,往后跳了一跳。 却听阿九依偎的那人开口问道:“你是最后进入白雪宫的那批孩子之一?算是我家阿九旧识?” 第二十九章 她实在心善 “是……” 周星唯唯诺诺的答道,一双眼虚虚的从三人面上略过,最后定格在沈墨那张醉意朦胧的脸上,忍不住便又是一阵瑟缩。 想来是知晓了沈墨到底是何人,毕竟沈墨的画像曾被楚家大肆宣扬了一番,虽说在那日被“澄清”,可他却仍算是威名在外,叫人一眼瞧着,便不想有所牵连。 阿九笑的一脸天真烂漫,指尖缠着自己的发梢玩着不亦乐乎,一面指着周星笑道:“你这人,怕他做甚,你能凭自己本身活到现在,要怕也是他该怕你才是。” 坐在沈墨也不知是真喝醉还是装作听不到,对阿九的话不仅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反而还顺势将身子往下滑了一滑,多了两分胆小示弱,倒真像是惧怕周星似的。 王一旁观者清的歪头看着沈墨的宠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她刚要起身,耳朵却是一动……转头看向门口。 她让沈墨修缮好的大门仍旧完好,可那不高的墙头上,却是蹲了两位蒙面人~ 两人看在院内人数时,似是有短暂是意外,好似是没想到竟会有人般。 那二人冲院子里只看了一眼,便萌生退意,只是她王一的地方,岂是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一把玉扇自王一手中飞旋而出,那二人躲开想要再退,可那玉扇竟像认主似的在他们身后打个转再次攻击向他们二人,迫不得已,两人只能跳进院中,只是迎接他们的却是整装以待的王一。 虽心惊于她的速度,二人却并未束手就擒,看情形更是打算拼死一战。 因着心存试探,她并未下死手,可那二人却是招招阴狠毒辣,且极为缺德,全然不似那些名门正派中能教出来的,反倒更像是白雪宫调教出来的。 走了不过十四五招,王一便摸清了他们的招式路数,确定是白雪宫无疑。 只是一个黑衣人就着王一一掌拍向另一黑衣人时,竟突然出乎意料的抬脚踢向她的太阳穴。 他竟是要以同伴一命换王一一命。 王一不收回这一掌,她便要被那鞭腿甩来一脚踢中太阳穴,若是放弃这一掌,她有可能仍要受这一脚,还伤不到任何一黑衣人。 只是她是谁? 若只是这般她便要受伤,那她这些年的生死磨练算是白费了! 王一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那一黑衣人抬脚踢来之时,她便一个弓步止住身形,随后另一手臂,曲肘上抬,分明是想要将那黑衣人的腿骨给废了! 岂料那黑衣人的裤腿中不知什么响了一声,而另一名被王一逼退的黑衣人亦是衣袖中同时响了一声。 虽看不到抬腿之人裤腿中有何物,可想来应是暗器,还是机簧类,威力足矣射穿人体的那种。 一根短箭直取王一眼球,一根短箭直冲王一心口。 “阿四!” “师父!” “阿姐!” 三人同时喊到,危机来的太快,便是许枫,都已来不及救援。 或者说他们三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会有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玉扇、木钉同时自王一手中飞射而出,射向她心口那枚短箭直接被木钉打偏,嵌进地面玩,而射向她眼眶的那枚短箭,被她的玉扇轻轻擦过,那角度便稍偏了一偏,在她的额角上略出一道血痕罢了…… 而她,招式不变,甚至双眼眨都没眨,手肘一顶,那黑人的腿骨便发出咔嚓一声,而她另一手一把抓住黑衣人的腿骨伤处,一拉再一扣紧,黑衣人立刻惨叫出声,竟生生被她将断了的腿骨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腿骨已然被废那人倒在地上哀嚎,而另一人则是被沈墨迅速绑起,并且将他身上的暗器全都卸了下来。 阿九却是急急的凑到王一身边,在确定了王一不过是点点皮外伤之后,青葱般的小手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便要去取了那黑衣人的姓名。 却被王一那只干净的手扣住手臂,摇摇头轻声道:“我希望你的手能够保持干净,不经人命,不负人债。” 阿九委屈的瞪着王一,大声道:“若是他们要杀我,我也不可杀了他们吗,这人敢伤师父,我便是将他碎尸万段都无法平息我心中之怒!” 王一定定的看着她,缓声道:“若有人想要取你性命,你杀了便杀了,可如今这般的人命我却不想你沾染,实在是脏污不堪。” 白雪宫的人,剖开血肉挖出心,都是脏的! 那处肮脏不堪的深渊中,只有一个圣洁的存在,却也早已消散于世间。 良久,阿九才平复下来,垂眸间看到王一另一只手上的血迹,当即道:“我去给师父打水,洗洗手。” “好。” 王一答的轻声慢语,给许枫造成一种她是个学富五车的富家才女的错觉,若不是她手上的鲜血还没干,他都不信刚刚杀伐果断的那个人,竟是她。 许枫恍惚间在王一身上好似看到了初雪,虽两人出身不同,行事作风不同,可两人却都是面上风轻云淡,万事如风过,从不挂心间,只有遇到自己在意之人,便是以命相抵,都不会有任何不甘。 沈墨一脚将被绑的那一黑衣人踹到在地面上,讥讽道: “青天白日里,一身黑衣,还傻不溜秋的拿一黑巾蒙面,当真是怕入了人群找不见你们啊,说吧,到底谁派你们来的,如何知道此地的,又是为何前来,或者说为谁而来。” 说到最后,沈墨的声音变得阴测测的,手中寒刃也在阳光下跳着光。 而那个断腿的黑衣人则是被许枫一个手刀砍晕,因着他哀嚎的声音实在是烦,可即便是砍晕了,那人竟也在哼哼唧唧都呼痛。 被沈墨一脚踹倒都黑衣人只是眼睛冲着另一黑衣人看了又看,似乎是舍不得,随后便闭了闭眼,正当沈墨以为他要说什么都时候,那人的黑巾却湿了一块! 沈墨忙过去一手拉下他的黑巾,过分平常普通的脸上带着丝痛苦的表情,嘴角更是往外流着股股颜色发暗的鲜血。 许枫里面伸手为那人把脉,冲着沈墨摇了摇头。 人已经死了。 “这……”沈墨诧异的看向王一,这人明明刚刚眼神还缠绵不舍,怎么就服毒自尽了呢。 王一依然仔细的洗着自己的手指,头也没抬的说道:“白雪宫规矩,任务失败,服毒自尽,毒药是藏在嘴里的,必要时咬破,便会见血封喉,另一人定然也是问不到什么了,也没必要再问,定然是什么也不会说的,等他自尽便是。” 许枫喉头涌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他心仁善,却也不会真的劝说王一留这人一命,毕竟刚刚那一瞬,换个人怕是早已下去见了阎王。 王一却是瞧见他的欲言又止,擦过手的帕子胡乱擦了把伤口,啪的一声丢进水盆,冷冷的说道:“老头儿,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看在以往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的。” 许枫虽听出王一语气不善,却还是诚实老实的说道:“老夫想说……可否留他一命,并为他医治好腿伤,大不了废去他的修为,做个普通人也好。” 王一皱皱眉,漆黑的双眸中又泛起杀意,只是不知想到什么,闭闭眼,将那杀意强压下去,站起身双臂抱在胸前,直白又嫌恶的说道:“你如若想救他,我自不会拦着,只是救了他你便同他一齐离开,我不杀他已经是善意大发,还想让我救他?你这老头儿怕是脑袋他那短箭射中了吧!” 许枫苦笑,他若是有救他的手艺,便不会与她提起,他若是出手救治,这人也能活着,却是会缺条腿……不论废不废去修为,这人都是废了。 她不想救,他也不强求,只能多为他诵几遍心经了。 不消片刻,断腿那人便幽幽转醒,只是断腿之处,疼痛难忍,他更是因为失血过多而眼晕目眩,再一看旁边已经气绝身亡的那一黑衣人,他反倒眉眼见缓,随后眼一闭,牙关一咬,口中吐出些许黑血,再不见气息。 “沈墨,清理干净,随后我们离开,这地方已经被那人知晓,只怕要每个安生了。”王一顿了顿,看向那个因为打斗而躲回门内之人,柳眉轻蹙,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说道:“周星是吧,你可要与我们一起?若是要,便赶紧去帮沈墨,若不要,请自便。” 周星一个踉跄,从门内摔了出来,嘴里喊着:“要,我要,多谢多谢……” 第三十章 授课(一) 沈墨收拾干净后,他们便立刻离开。 只是他们前脚走,后脚便有人进去查探,在室内某一出看到某一印记后,几人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去,好似他们从未来过般。 而王一五人,兜兜转转,最后也并未出这望州城,而是转而进了另一隐蔽院落中。 王一独自外出,许枫便在给他安排的房间中诵经,剩下沈墨守着阿九,而阿九则围着周星追问。 沈墨脸色臭臭的,心中暗想,阿九当初对他可都没有如此上心,不过转念再一想,阿九可是对他毫无保留,就连她师父是何人,又是何脾性都跟他说的个清楚,而如今这小子,不过是阿九在打听他的过往罢了。 基本上阿九问什么,周星便答什么,从他自白雪宫逃出,回到家乡却见家中早已无人,悲愤欲绝之下,他远离家乡,四处流浪,原本仗着在白雪宫修习两年之久,他在流浪时倒没收到什么欺负,只是后来不巧碰上正道中人,因为他招式狠辣,虽行好事,却还是被他们教训一番,后来,因为身上有伤,又被教训的极为狼狈,如此便成了街边的一个小乞丐,从这一城流落到下一城。 周星讲的平淡,似乎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讲述一个故事般。 沈墨却从中听出了不甘和不得不认命,一如他被楚漓澈断了双腿时的心态,眼中不免多了两分欣赏。 而阿九更是已经两眼热泪盈眶,虽没有掉下,可却瞧得让人觉得楚楚可怜,本来阿九便明眸皓齿,不能是说极美,却也算是和小美人坯子,此时这般模样倒叫沈墨好一阵心疼。 周星却是好笑道:“你瞧瞧你,我都没有什么悲痛呢,你倒是一副要哭都样子,你可是我们的阿芷姐姐,可不能哭鼻子的。” 阿九却是耸耸鼻翼,道:“我又没哭出来,你这些年过的好苦,要的早些日子见到你就好了,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阿姐她可护短了,你看看沈墨这个家伙,就是阿姐为他澄清的名声,他再也不是那个小魔头了,摇身一变就成了多灾多难的苦命人。” 周星眼中一阵暗淡,失落道:“是啊,我也希望早些日子遇到你们,也不至于平白受了这么些苦头。” 周星语气悲戚,神色落寞,刚刚讲述自己的悲惨过往都不曾有多少情绪波动的人,现在竟散发出浓浓的悲伤来。 看着周星的反应,阿九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十分自责,好好的她提师父干嘛呀,这世上好人多可坏人更多,探能遇到师父是她的福分,运气,可周星呢,比她多受的可不止外面这四年的苦,更重要的是白雪宫里那两年的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才能熬过来的。 沈墨却对周星这般模样不以为然,如今他能同意被带着,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时光无法倒流,他应该庆幸,至少以后不会再吃以前的那些苦。 只是,沈墨所想是沈墨,周星非沈墨。 阿九拍着他肩膀安慰道:“阿星,你放心吧,以后跟着阿姐,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会受苦受难了。” 周星抬起头来笑了,“嗯,我肯定是相信阿芷姐姐的,以后还望阿芷姐姐多多关照啊。”他笑着调侃一句,随后又抬头看看天色,关切又疑惑的问道:“天色都黑了,那位阿姐怎的还不回来?” “你说阿姐啊,”阿九双手一撑坐到桌面上,两条腿刚巧离地,一荡一荡的,歪头神秘一笑,天真又可爱,凑近他轻声说道:“阿姐去会美人儿了!” 周星只道那人去会好友,又或许是帮手,只是看阿九脸上那笑又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何阿九明明天真烂漫的笑种,竟带着丝……花痴。 阿九一眼便瞧出周星应是会错了意,撇他一眼,好笑道:“哎呀,阿姐就是去喝花酒了,软玉在怀,美酒入喉,人生实在完美。” 说着阿九还做出了左拥右抱的姿态来,周星脸庞绯红,好似醉了酒一般,反看沈墨,仍是那副眼中只有阿九都专注神色,半分旖旎也不见,甚至还轻声说道:“阿九可不要跟阿姐学坏就好。” 周星干咳一声,更显几分尴尬,转而问道:“阿芷姐姐,不知道你们今日来可有得罪什么认,近日那两人,招式阴狠毒辣,被生擒后又能对自己如此狠心,可有所猜测?” 阿九摇摇头,她看不大出来,思索后道:“要说得罪,我们初来乍到都,谁也不曾得罪过,顶多便是为了沈墨那家伙,拂了楚家那个老头儿的面子罢了。” 倒是沈墨,拧着眉头想了想,这才道:“其实那招式反倒像是出自白雪宫之手,一般正道人士讲求的是光明磊落,所以武功招式都是大开大合,便是有些门派的招式偏阴柔却不会毒辣。” 阿九接道:“所以,我们是被那些残留的白雪宫人盯上了?” “极有可能。”沈墨点头应下。 周星疑惑了一下,说道:“可,当初白雪宫不是覆灭了吗?就算有不少孩子逃出来,实力也不应该如此之强啊。” 这么一说,沈墨也有些摸不准了,虽说一开始王一手下留情了,可那二人也比阿九实力强上不少,要说是同他们一批进入白雪宫的孩子,他是断断不敢相信的。 且不说那二人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便是单论武功底子,也不是仅仅练过六年的人。 阿九却一反常态,讥讽道:“那又如何,来一个便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嘛,正好给我的匕首开开刃。” 许是察觉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霸道了,她眨眨眼,笑道:“小星啊,我就是那么一说,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却见周星倒是没有惧怕,反而是充满疑惑的问道:“阿芷姐姐,你们为什么会这般熟悉他们那武功路数,又这么仇恨他们?” 阿九点点下巴,她这该怎么说呢,实话实说好了! “熟悉是因为我从那里出来的嘛,仇恨自然说因为有仇啊,江湖上多少人曾受到白雪宫之毒手,能够对白雪宫保持客观都才是少数人吧?” 周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张口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阿芷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便回屋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去休息吧。” 阿九摆摆手,道:“好,那你快去睡吧,明日不需要起的太早,买好早饭位会喊你门的。” 沈墨也是一般动作,只是没说话,双眼看着周星起身告退,一直等到他关上房门,沈墨这才看向阿九,低声问道:“阿九可听出什么破绽来?” 阿九的性格不是个会问那么多问题的人,你问她答尚有可能,可却让她来问,她却是没那么多心思。 所以周星房门一关,沈墨就问出了口。 阿九瞪他一眼,有些颓废的摇摇头,道:“师傅说,若是谎言,说的越多,破绽便会越多,因为只要有一个谎言存在,就需要再有无数个谎言去保护它,可是刚刚问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好像他的经历十分合乎常理。” 沈墨却是定定的看着她,低声幽幽说道:“可阿九你可曾想过,合乎常理有时便是一种错,若真如他所言,他为何不在家乡呆着,家中再无他人,却还有祖宅,族地,他一个孩子,怎的就流落街头了,还在今日好巧不巧的被你遇到。” 阿九低头沉思,好像,沈墨说的有道理。 心里却是不由的再次沮丧,两条晃荡的小腿也停了下来,她空有师父说的理论,可待到实践时她还是想不通。 沈墨伸个懒腰,知道阿九这丫头心思单纯,只是不大懂变通,也是被王一保护的太好了,心机实在不深,不过,正如王一所说,她还小,还可以慢慢来,一切有她,亦有他! 他慵懒道:“小阿九,早些休息吧,阿四姐姐回来时,若是醉酒之态,可还得辛苦你照顾呢,所以你不如趁现在赶紧好好休息。” “嗯。”阿九闷闷出声。 二人各回各房,只是辗转夜半,也不见王一回来,阿九不禁沉沉睡去,却不曾想,再睁眼天已大亮,她匆忙起身,却见王一房门半开,里面仍旧是昨晚那副模样,王一竟是彻夜未归。 阿九蔫蔫的打好洗脸水,还没放下,就听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同时还有包子的香气传来~ 她回身,果真是双手拎着不少东西的王一,只是…… 那衣衫竟有些破损,发丝凌乱,从未如此狼狈过。 阿九急急的奔上前,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人伤了你?可有伤到别处?” 第三十一章 授课(二) “进去再说。” 王一视线落到阿九的端着的水盆上,笑道:“我们阿九可是知晓我要回来,着洗脸水都给为师打好了。” 阿九先将水盆放好,转身去将门掩好,这才脸色难看的快步走至厨房。 话还没问出口,便听王一望着她带着些许无赖的说道:“为师想洗澡。” 此时,她一身灰锦多有破碎之处,虽然行走间瞧不出太多破绽来可在她刻意展现下,阿九顿时心疼了,真是不知道一向极为体面整洁的师父是怎么忍受的,还给他们带了早点回来,卖包子的老板都没多瞧她几眼吗? 这般想着,阿九也这般说了。 王一摇头淡笑,不理会她。 阿九这丫头,对她的事很是在意,其实这般模样,她早就习以为常,尽管身上还隐隐作痛,而且这会儿手指冷冰冰的,滞涩感十足,好在是每日清晨发作,而且只要泡过热水澡便会好上许多,几年来她也习惯了,表面上也是若无其事,任谁也瞧不出什么来。 阿九忙着给王一烧热水泡澡,等到她喊过沈墨他们起床吃早饭时,那热腾腾的包子已经成了温热的。 这让沈墨不由抱怨道:“这怎的包子还半热不凉的呢,阿九啊,是不是那店家骗了你,卖你的怕不是昨日的剩包子啊。” 阿九不由气结,抬手便打了过去,嘴里更是喊道:“沈墨你说的是什么话,这包子不过是我给放凉了些罢了,爱吃不吃,又没人非逼着你吃!” 作势便要将沈墨手中的包子给夺了回去,沈墨自然不依,她夺他便躲,一时间,两人倒是为了那两个包子打的不可开交,中间时不时的沈墨还故意咬上一大口包子,让阿九极为气恼,偏偏又打不过他。 不过,越是追逐沈墨,阿九的心里就越发的怪异,好像,她的动作流畅了许多,以往沈墨故意挑衅她,引她和他争斗,她都是眼睛看得到手却碰不到,今天她几乎都要抓到沈墨的衣角,他才迅速躲开。 阿九都能感受到的情况,沈墨自然也能感受到,不仅能感受到,他还颇为震惊,这才多少时日,阿九的进步便如此之大,若不是他多年对危险的反应,这丫头怕早已将他抓在手中。 这小院本就不大,看现在情况,他早晚会被阿九抓住,不由泄气的高举双手喊道:“不玩了不玩了,阿九,我就是开个玩笑嘛,这包子现在吃起来可是温度正好,快些去吃吧,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阿九冷哼一声,刚刚那种流畅的感觉被打断,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她既然今日已经有了明显进步,那么明日自然会有更多进步,下次总能抓住沈墨。 待的许枫洗漱完毕坐下时,阿九和沈墨已经将自己那份吃了个七七八八,他瞧了瞧,竟全是肉包子,半个素的也不曾有,瞧了眼那禁闭的房门,他从容的拿起那份包子来,大口吃着。 一口下去,他还忍不住称赞道:“唔…属实味美。” 阿九和沈墨低头吃着自己的包子,一直到他们吃完,周星才姗姗来迟,脸上还带着困顿,看到院中三人,羞赫的挠头笑道:“许久没睡过软榻,就贪睡了些,让你们见笑了……” 阿九迅速摆摆手,笑着说:“没事儿,阿姐常说,小孩子嘛,本来就应该多睡觉的。” 这么一说周星似乎更不好意思了,不过听到阿九提到阿姐,又好奇的问道:“那位阿姐尚未回来吗?这……酒喝多了可伤身的。” 阿九道:“小星放心,回来了回来了,正在屋里沐浴呢,可是染了一身的脂粉香气呢,阿姐怕熏到我们,所以沐浴一番换身衣服就会出来啦。” “那便好。”周星腼腆一笑,转身打水洗漱。 沈墨趁机走到阿九身边,视线落至周星背后,低声询问道:“你可跟阿姐说了?” 阿九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视线同样落到周星的背上,道:“阿姐说,由我自己决断,她说我也应该自己学会判断了,不然永远长不大,她还说,若是农家孩子,我这年岁怕是都要成亲了!你说,阿姐是不是想丢下我了!” 沈墨诧异的看向阿九,这让他怎么答话?“阿九啊,以后你总会成亲生子的,总不能永远跟在阿姐身边啊,而且阿姐以后可能也会成亲生子,然后会老会死,你总归是要自己长大,自己经历世间的风风雨雨。” 他本以为阿九会更加伤心惆怅,正绞尽脑汁的想些别的道理,却听阿九十分理智的说道:“嗯,阿姐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觉得,有问题!” “嗯?”沈墨被阿九说的一愣,“什么有问题?”难不成看出他的心思了? “你是不是傻啊!”阿九骂一声,眼神示意他,指的是周星啊,看沈墨总算是反应过来,才又开口道:“半个时辰后你陪我练功,我就告诉你到底哪有问题!” 沈墨心里一阵好笑,当场应下:“好,半个时辰后我我陪你练功,不过阿九可要记得给我解惑啊。” 阿九一抬下巴,得意的说:“那当然!本姑娘说到做到!” 却不曾想,周星转过身一脸期待的说道:“阿芷姐姐,能不能带我一起练功啊,我也想学些防身。”顿了顿,又不好意思的说:“省的再遇到昨日的那般情况,我却被吓的连屋门都不敢迈出。” 沈墨不语,只是看着阿九,看她如何说。 阿九为难道:“小星啊,你若想练功,不如去找那个许老头,我已经跟着阿姐学了许久,你跟我一起肯定是跟不上的,倒不如去找许老头先学些基础的,把基础打好,以后才能有所成。” 还行,倒也不傻。 沈墨赞许。 随后又听阿九刻意凑近周星两步,小声说:“你不知道,那个许老头,以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只是后来归隐山林,又又馋上我阿姐的手艺,这才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的,我已经随我阿姐修习,自然是不能改随他修习,你却可以啊,而且啊,你还可以懂也装作不懂,多磨磨他!” 听到阿九这般言语,周星暗淡的双眼再次泛起光,只是还是略有不解的问道:“那我也随那位阿姐练功不好吗?” 阿九却是一急,道:“哎呀,你傻嘛,阿姐是女的,你是男子,修习的方向自然是不同的。” 周星立刻笑了起来,点头应道:“嗯!还是阿芷姐姐想的周到,那我边去求那位许爷爷,最好求的他收我为徒!” 阿九目光古怪,一手拍向他的肩头,道:“师徒的话,只能说看你们的缘分了,努力吧少年!” 看着周星高兴的跑去缠着许枫,阿九的脑海里不禁想到一幕:一个老和尚拉着一个小和尚,一起在夕阳的余晖中,走向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寺庙…… 呸呸呸! 阿九忍不住一阵挥手,将那幕想象打散,看向周星眼神更加怪异…… 正巧这时传来王一唤她的声音:“阿九,阿墨,你们二人进来。” 许枫只是看了眼便作罢,而周星不知道被许枫说了什么安抚住,正开心的吃着包子,只是在听到声音时,动作顿了一顿,随后便再次大口吃了起来。 阿九和沈墨一踏进屋门,就看到王一正倒在床上,发梢还是湿漉漉的,不过精神很好。 阿九立刻问:“师父,您要吩咐阿九什么事啊?” 王一指着桌上的两张纸,道:“将那两张药房背住,明日我会询问你,以后日日都会问你一遍。”随后又指着那大木桶,说道:“你同沈墨一起,将那桶水倒至后院菜地中,记得不要让外面那两人凑近,也正因此才要你们两人抬出去。” 对于桌上的药方,沈墨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向木桶,桶中浴水仍清澈,只是……飘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的眉头不禁皱起,转身看向那两张药方,每张纸上都被娟秀的小字写满,上面不仅写明制作步骤,就连作用都写得清清楚楚,一张是可化血迹为无色的药粉,一张是止血神速的外伤药,同样是药粉。 所以,她受伤了?! 所以才会嘱咐他们,不可被外面二人凑近,怕他们闻到血腥味吗? 昨夜,她到底做什么去了?! 第三十二章 授课(三) 阿九自然的收起那两张药方,并未多问。 沈墨想问,可王一已经闭目养神,显然是不想他多问。 王一问不得,可阿九却是问得的。 他们二人将水倒掉之后,沈墨便开口问道: “阿九,阿姐总是会给你药方吗?” 阿九先是幽怨的看了沈墨一眼,又低头叹口气,道:“师父说我学医没天赋,只能是将药方仔细都写给我,让我背下来,以后若是有了合适的传人,她若无法教授,就由我代劳,将这些药方全都传授下去。” 沈墨突然有些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他想提醒一下阿九,可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那阿姐说从何日起便让你背这些药方的?” 阿九大大的眼睛看了看天,想了一下后,答道:“前年吧,隔几天就会突然问我某个药方,若是答不上来就要抄写十遍,我本识字极少,却被老师教导的几乎没有不认识的字了,你说我惨不惨!” 沈墨没答话,却是再问道:“那你和阿姐就没遇到过学医天赋极好的人吗?” 阿九道:“这倒是有,不过一个说要伺候他的母亲归西后再跟随师父学习,另一人,师父说他虽有学医天赋,却心性不好,医毒不分家,容易走上歪道。” 沈墨还等着阿九继续讲述,却见她正看着他,不由道:“如此这般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阿九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没有了呀,师父当时伤重,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她需要四处寻药,又得照看我,还要避免遇上白雪宫的人,哪还有时间和心力去守着那人传授医术啊,那人重孝,他以为他那病重的母亲活不许久,可他哪知道,师父想救活的人,阎王爷也得让三分,他母亲至少还能再活十年,若是能好生养着,二十年也有可能。” 阿九撇撇嘴,越说就越发觉得当初那人不知好歹,她师父有心传授他医术,要求也不过是让他随身学习,并且一路救治,还愿意等他侍候他母亲见好后再启程,结果那人竟然还是拒绝了。 让她好生气恼,只是她师父反而十分欣慰,还送了那人一本手抄医书,之后就带着她再次启程。 沈墨瞧出阿九心中不忿,笑道:“便是算是损失也是阿姐之损失,怎么瞧着阿九你更气愤些,只是,你一直说阿姐伤重修养数年,那你可知阿姐到底是伤到了何处,现在又如何?” 阿九摇头,“师父只说是内伤,当初那些皮外伤,不过月余便痊愈了,而那内伤一开始每每夜半折磨的师父不得入睡,不过打前年开始便好多了,今年更是基本无异。” 沈墨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既然今年已无异,那为何还要让阿九背那些药方?又为何在处处呵护阿九的同时,去刻意的培养她自己独立思考。 “那便好。”沈墨轻声说道,随后看向正在院中扎着马步那少年,低声说道:“现在说说,你看出来什么问题吧。” 阿九一听,立刻来了兴致,道:“且不说别的,便是今早我们俩盯着他的时候,即便是盯得他后背,他也应该有所察觉,可你发现没有,他竟然像是毫无差距一样,该洗脸洗脸,该拿毛巾还是拿毛巾,头都没回一下,这种情况,要么就是真的只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半点都没差觉,要么就是明知道我们在看他,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 “他既然是跟我一同再白雪宫修习过两年,还能活下来,那么肯定就不是那种反应迟钝的人,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伪装!” 说完,阿九一抬下巴,等着沈墨夸奖,她分析的如此有条理,理应被夸赞啊! 沈墨不由轻笑,道:“那么之前呢?阿九可是还和人家说了许多我们都事呢,难不成阿九一开始什么都没瞧出来?” “一开始?”阿九想了想,“一开始我就只是认出他来了呀,然后,也没什么不对呀。” 就是这样呀,并没有什么破绽呐,而且她说的那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呀。 沈墨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既然这般说了,肯定就是有什么是她遗漏的,可是……是什么呢? 沈墨摇摇头,王一既然让阿九自己去想,他便不多说了,只见他掏出一个苹果来,冲着阿九道:“阿九,看你能不能夺走我手上的苹果,如果能,明日我还陪你练功,要是不能,下午你就陪我做木钉!” 是的,本来由阿九做的木钉,在沈墨一同做过一次之后就被王一安排给了沈墨,沈墨还没做成过呢。 阿九刚刚还一副思索的模样,这会儿沈墨这般一说,她立刻抬手去夺,她的想法简单,就是要出其不意…… 那边周星在大太阳底下扎着马步,这边阿九和沈墨也是打的不可开交,许枫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无声的笑了。 心道,初雪阿,你带着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虽不如你善良,缺和你一般优秀。 时至中午,阿九蔫蔫的坐在王一门前等着,她想吃她师父做的饭,可又不敢打扰她师父睡觉。 看她师父那情况,怕是昨夜一夜都没睡,这会儿可能还在睡梦中ne,可是她一点也不像吃外面买的饭菜…… 好纠结呀,怎么办? 阿九贼溜溜的眼神儿从周星身上转到沈墨身上最后落到许枫身上,两只大眼睛看着他,嘴巴一撇,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许枫本想视若无睹,可还是耐不住被阿九一直那么盯着,本就是个不大的孩子,再故意做出一副委屈模样,他实在不忍。 叹口气,他无奈道:“何事?” 阿九先是一喜,然后又以一种十分幽怨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道:“想吃阿姐做的饭……” 许枫认命的站起身,敲得那门震天响,嘴里还喊着:“起床了起床了,有人要饿死了!” 门内立刻传来王一气急败坏的声音:“闭嘴!吵死了!” 许枫还想再次上前,一步刚刚落下,就听一阵破空声传来,在他脚尖处一枚木钉整斜斜的插在地砖缝里,王一透着睡意的暗哑声音随之从室内传来:“再往前一步,便不是这般简单了!” 许枫停在原地,用一种被欺骗了的伤心表情看着半分愧疚都不曾有的少女。 阿九眉眼一弯,口中却仍是那副委屈又可怜的声音,喊道:“我饿了……想吃阿姐做的饭。” 阿九说完后,室内毫无响动,就在四人以为王一又睡了过去时,门被从内打开,幽幽一声叹息,王一已穿戴整齐那长长的墨发也被她简单的束起,原是梳洗去了。 她只白了眼阿九,轻飘飘的说道:“十遍!” 随后便自行走向小厨房。 阿九欲言又止,本来装出来的委屈,这会儿变成了真的可怜又委屈。 这十遍,说的是所有的药方十遍,她背下的药方没有一百张也有九十张,她要写到猴年马月去啊。 沈墨正偷笑,忽的肩膀上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差点将他拍到地上去,一抬头阿九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沈墨一蹿而起,跑到厨房门口向里问着可需要他帮忙。 王一问他会什么。 沈墨摇头……他什么也不会。 王一深吸一口气,一枚木钉甩出,同时口中喝到:“滚!” 沈墨一个后仰,下腰,随后起身,一气呵成,麻利的应道:“好嘞阿姐,我滚了!” 偷偷瞧上一眼阿九,少女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简单的四个菜一份汤很快便从王一手下做了出来,虽然简单,却份量十足,几乎是囊括了厨房里的食材,那些都是阿九上午出去置办回来的。 吃过饭,王一便要再次回房,只是在回房前,抬头看了眼半空中,冲着沈墨和阿九道:“你们下午也滚去谁叫我,晚上找你们练功!” 阿九和沈墨对视一眼,皆露出苦涩之意,嘴里的饭菜顿时不香了,吞咽下碗中饭菜后,将碗筷一放,两人也各自回去自己房中补眠,晚上怕是难熬喽。 两人睡的正香,忽然,沈墨在黑暗中翻身坐起,便听门外王一短促的道:“有人!” 他皱皱眉,轻巧的开门溜出,门外阴影内,王一正带着阿九退开,同时,听到她低声说:“藏好,躲一躲,只放走一个。” 沈墨双眼一亮,脸上扬起一抹笑。 第三十三章 授课(四) “阿九,记住,隐藏好自己的前提便是调整气息,放空自己,然后伺机而动。” 王一声音极轻的说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九点点头,努力将自己的呼吸放缓,虽比不上王一那般,却也比寻常人的气息弱上许多,只是不知是否会被来人察觉。 正胡思乱想中,阿九的手腕被轻捏了一下,她抬眼看去,月光似水明亮又温柔,一群蒙面人极其轻巧的自墙头翻过,落地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 为首之人朝着院里一番打量过后,朝着身后做出一手势,顿时除了一名黑衣人留在墙头望风外,其余人弯腰迅速前进。 各个房门处各有两人,听得没有其他动静后,同时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眼看着两名黑衣人朝着床榻上一阵乱砍,王一让阿九呆在原地,只见她悄悄摸过去。 还未看清她有什么动作,人影一闪,她那看似纤细无力的手指便掐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脖子上,黑衣人连声惊叫都没来的及喊出口,周身抽动一下变没了气息,而在第一具尸体倒地前,她便来到了第二名黑衣人的背后,第二名黑衣人虽有所察觉可他还来不及做出应对,便是喉间一凉,他的气管已被利刃划破……下意识抬手捂住,却也不过是做了无用功罢了,不消片刻,便已经瞪大双眼气绝身亡。 王一一身干净的潜回阿九身边,低声说道:“我不会教你这些,但你要知晓,不论何时都要保持警惕,否则便会像他们一样,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便去见了阎王,到了那阎罗殿,连自己的仇人都不知道是谁。” 阿九很想问为何不教授她这些,但她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沈墨和许枫那边也与黑衣人交了手,她便被王一带着走至屋檐下的阴影处。 沈墨趁其不备收了一人性命,而许枫那边,身后不仅护着周星,还将他身前几人驱赶至院中。 不伤人,也不被人伤。 为首的那位黑衣人看向王一那件卧室,只有淡淡的血腥气,却无一人出来,心底不禁寒了寒,前往那处卧室的两人是除他之外实力最强的,却悄无声息的便被人解决,他们从进入到现在,竟是连一刻钟都不到,却已经折在这里三人。 他的目光在这凉凉月色中落向一处,他们能否活命,这次可要看他了! 王一却是再次同阿九说道:“保持警惕的前提下,要将自己尽量处于隐蔽状态,特别是对手是属于阴险小人时。” 阿九再次点头,她虽有问题,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合适的机会。 身处许枫身后的周星此时已经吓的两腿忍不住打摆子,颤声问道:“阿…阿芷…姐姐呢?她…她在哪?我……我能不能…去找阿芷姐姐啊……” 听那声音,竟是快要吓哭了。 王一阿九和沈墨他们自然都听到了,她脚步一顿,回头问道:“阿九,周星在唤你,你可要出去?” 阿九犹豫不决,思索片刻后,坚定道:“我想信他一次。” 王一垂眸,未做任何表示,只是将阿九送到了许枫身后,同那周星站在一起。 她也并未远离,只因此时已过子时,她体内的寒劲怕是快要发作,白日里虽泡过热水澡,却不过是杯水车薪,每日子时一过她体内寒劲便会发作,有时轻有时重,今日怕是对方也是有备而来。 王一看着院中仍有不少黑衣人,她虽担心寒劲发作,可她更担心这伙人会跑掉。 只是,那为首的黑衣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也不撤退,反而上前,三人分去对付沈墨,而他与另一人则攻向王一,剩下两人自觉缠住许枫,而阿九则护着周星站在王一的侧后方,手中匕首寒光凛凛。 平日里娇俏可爱的小脸上此时满是厉色,杀意四起,平白多了几分寒意。 王一唇角勾笑,一抬手,电光火石间玉扇飞出,她对面那位黑衣人首领首当其冲,似是察觉不对,猛地一个下腰,玉扇打着旋自他鼻尖擦过,就在他想要起身瞬间,他瞳孔骤缩,整个人倒向地面,果不其然,在他倒地后,另有一物紧跟玉扇被打出,他反应敏捷的躲过,而与他一起对付王一那名黑衣人却是正中面门,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仰面便倒了下去。 同时破空声四起,与沈墨缠斗的三人中竟也有两人哀嚎出声,倒地不起。 那名领头人心中大骇,这人竟恐怖如斯么? 然而打出刚刚那几枚木钉后,王一双臂便僵了一僵,虽转瞬恢复,可拿在手中的木钉却是掉在了地上。 不止对面的那位领头人一愣,便是许枫都是一愣,一时间王一身上凝聚了好几道视线,她轻笑,道:“手滑了。” 这理由可谓是太烂了,丝毫没有说服度,她便是说上一句嚣张的话,都比这假话来的真实。 那领头人虽怕有诈,却仍是一窜而起,直逼王一脖颈,这一下若是被他打实了,怕是整个脖子得有一半都得皮肉分离。 只是,王一却再次轻笑:“可惜机会只有一次,你没抓住。” 听得领头人脚心一股凉气上窜,差点便要转身逃离,好在他心理过硬,仍是那副一往无前的模样。 王一喊道:“阿九,闭眼。”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拿了柄匕首,柔韧度极佳的一个下腰,手中匕首上抬,只是这关键时刻她的手再次一抖,那匕首不仅没将人洞穿,竟是还生生卡在了那领头人的肋骨间,而她虽及时避开了被那血喷溅一脸的情形,可拿着匕首的那条手臂却没来得及收回,被那领头人落地前反手划过,顿时血流如注,只是又那领头人的血做遮掩,看不大清楚她的伤势罢了。 王一脸色一沉,这寒劲当真是误了她! 反观那黑衣人,肋间虽有王一的短币,却不影响他动作,再次欺身而上,他以为王一实力不济,寒劲正发作,这才急而冒进,想要趁她病,要她命,只是他却不知,这寒劲已经被王一治的七七八八,若非前一夜她略有受伤,今日这寒劲只会影响更小。 只见王一脚下踩了个十分迂回的八卦步,那黑衣人的凌厉刚劲被她一闪而过,并且她还如鬼魅般再次出现在他腰间位置,卡在他肋间的匕首被她轻轻一送,斜斜的插了进去。 黑衣人当即倒地,大口喘着粗气,双目憋的赤红,仰头看向阿九的方向,无声的在叙述着什么。 “对不起。” 一声低吟,少年双手无声抬起,袖中箭射出,一道冲着王一,一道,冲着不过三两步远的阿九。 阿九在听到少年道歉之声时便感到不妙,再想远离时已来不及,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她听到她师父温柔又严厉的说道:“再告诫你一次,不可轻信他人,不可将后背轻易交给他人。” 她睁开眼,便看到她师父的左肩上透着寒光的箭尖,竟是穿透了她的皮肉。 那袖中箭冲的是她阿九的咽喉,师父将她救下,自己却来不及躲过,甚至一声埋怨都不曾有。 阿九瞬间双眼模糊,再看向周星时,已再无半分温情,如一条游鱼般从王一手下溜过,那柄王一给她的匕首在她手中翻飞,饶是周星他也不曾落下过修习,可他又如何能比被王一悉心教导的阿九? 十招之内,他的身上便添了不少伤口,虽不致命,却极为疼痛,阿九眸光透着寒意,一面压着他打,一面道:“这些是为你骗我,不致命,却极为疼痛,而你伤我师父,是要命来偿还的!” 言罢,周星再想说话时,他直觉得颈间一凉,温热又腥甜的液体便喷洒了他一脸,一嘴,抬手捂住,可那血,哪里是他能捂的住的。 他好想再喊一声阿芷姐姐,他好想做阿芷姐姐的小星,他想说,他不怕,他还想谢谢阿芷姐姐…… 世界黑暗了,周星的脸上带着笑意。 当一切平息时,小院中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尸体,只有一个,还喘着气。 王一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说道:“回去告诉赤雪,既然我们相互知道了对方身份,他可要小心我上门寻仇,若非今日我要教授弟子,就凭你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连我的半根毫毛都伤不到,滚吧。” 那人踉跄离开,而王一转身进了阿九的屋里,让阿九进她屋里拿了伤药绷带,为她包扎。 知道阿九有愧,王一只是抬手抚过她发顶,道: “悲伤也好,痛苦也好,都是人生之花,给光阴光阴,让过去过去,你只有在一次次的经历中成长,才不白费我一片心意。” 拂晓前,少女哽咽哭泣。 许枫盘坐在石桌上,为今夜亡魂诵经。 第三十四章 神医谷(一) “你说,赤雪?当真是他?他不是已经被废去武功,经脉也有损吗?” 许枫听到王一的话后,立刻急声问道。 王一道:“我确定,是他。” 除了他,没人知晓她体内寒劲会在夜半之后发作,而她前一夜追去他的藏身之处,虽说是扑了个空,还受了些轻伤回来,可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那为了治疗身体的各种药材被她毁于一旦。 她一眼便瞧出,那是温养经脉的药材,收集的种类如此之全,数量也如此之多,想来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恢复,只是,她留下的伤,哪有那么容易便痊愈? 只是,看着在一暗格中发现的一张药方……她有些失神,上面的字迹她太过熟悉,而且那纸张也是当初白雪宫里上好的宣纸,这药方更是被人用心的保存起来,表面似是沾了一层薄薄的透明面皮……以保这过分“脆弱”的纸张不因风吹日晒而损坏。 那是初雪大人的药方,他亲手所写下的药方,当初她还说怎的那药方在她烧毁时少了些,原来竟是被人偷偷保存了起来! 从看到药方的那一刻她就确定,是赤雪,白雪宫宫主,赤血殿殿主,赤雪。 而她也因为看到这药方的片刻失神,被他们有机可乘,再加上那寒劲的微弱影响,她才受了些皮外伤。 只是她没来得及翻找是否有其他暗格,只带回了这一张药方。 许枫在得到了确切答案后,有些失神,他虽知晓赤雪未死,却不曾想他竟想要再次东山再起。 他抬眼望天,当初之誓言,应当不作数了吧?! 初雪身死,赤雪被这丫头已经饶过一命,而他自己,许枫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手,如今虽实力大不如前,可对付那些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为了初雪双手不再染血,如今他便为了赤雪再次惩恶扬善吧。 许是那日王一的敏捷与狠辣镇住了赤雪,那日之后竟然再没有前来打搅,让她有了些安生养伤的日子。 只是因王一受伤,阿九格外内疚,日日不是刻苦练功,便是守在王一身边侍候,后来还是被王一训斥一顿才又慢慢恢复以往的欢脱性子。 王一本就身体极好,不过几日,她便能下床,虽然那肩膀还疼痛,可却不影响她坐下、站立和行走,只是尚不能跑跳罢了。 若是非要跑跳也不是不可,只是会有些疼痛感而已。 一连休息了半月,王一才说要出城离开,只因得到消息,赤雪在对她下手未果那日后,竟然是果断离开了,远远的躲到了那洛水湖地界,后不知其踪。 她倒是没想到,赤雪竟然这么放得下,一击不得手就撤离,还是跑到那么老远的地方,难不成她就没腿,不能追过去吗? 这半月来,望州城也总算是归于平静,楚胜之,甚至整个楚家,因藏匿勾结白雪宫余孽,被正道除名,莫说是武林大会竞选武林盟主,便是江湖上再出一个白雪宫,将他们楚家覆灭,也不会再有人理会,楚胜之虽义正言辞的争辩,却辩不过事实。 争论未果,定义已下之后,楚胜之与其子楚漓澈在这望州城再未出现过,又有人进入楚府查看,里面竟再无一人,诺大的楚府空荡荡的。 望州城一代武门世家,楚家,就此消失在江湖之中。 对于意料之中的事,王一从不多做打听,只是阿九却是个闲不住的,恨不得将这望州城内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尽收耳底。 也亏的她这小毛病,倒是让他们知道了为何这楚家会悄无声息的离开,原来是总有那宵小之徒前去半夜搅乱,而他楚家供养的客卿及其他高手也都遭不住名声扫地的危害,纷纷离去,一时间,楚家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因此,楚胜之才不得不举家搬迁,只是到底是何时出的城却无从知晓了。 说要离开,第一个不舍得的便是阿九,她每日在这望州城内游玩,不论城南还是城北亦或是城东城西,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她无一不知,现在突然说要离开,她倒真的很是舍不得,这段日子实在平静,她也许久不曾这般快活了。 “师父,我们要去往何处啊?我们不能不走吗?” 看着阿九沮丧的小脸,王一无奈轻笑,道:“你可以与沈墨在此处多停留些时日,或者便在此定居也无妨,等我解决所有后,就会前来与你们汇合,到时候你想在这望州城内不离开,我们便不离开,你若想游山玩水我们便一起游山玩水,可好?” “不好!”阿九杏眼一瞪,她除了她师父外,再无其他仰仗,更无其他牵绊,若是让她在这望州城和她师父中间选择,她定然是选她师父,只是念及此,她顿时又变得委委屈屈的模样,道:“师父你竟然想把我丢下,还是丢给沈墨那个家伙,阿九才不要!除了师父,谁都别想管我!” 说罢,还恶狠狠的瞪了两眼沈墨,好似都是他的错一般。 而那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墨小魔头,竟然是脖子一缩,躲了躲阿九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向门外。 王一权当没看到,径自道:“既然阿九这般说了,那便一同走吧,我们,要去往洛水湖地界,以咱们的速度怕是要用上半月有余喽。” 只是不曾想,自那日听到赤雪之名后便神色暗淡的许枫怔了一下,随后看到王一抬脚便向外走时,忙急急追上,一手捉住她的肩头,正色道:“你可是说前往洛水湖地界?是不是赤雪已经前去了?” 王一看向他,扫过她肩头的那只手,那双眼像是深渊的漩涡,时刻要将人吞噬般,她声音极轻的说道:“老和尚,以后千万不要再突然触碰我。” 许枫一惊,那手下意识松开,刚刚他竟察觉到了寒意! 却听王一再次道:“洛水湖地界有何不同?那里有何特殊?” 许枫压下心底异样,低声道:“神医谷便在洛水地界,在一处山谷中,赤雪怕是此次前去洛水便是去寻神医谷,当初……当初,仍是少年时,他曾去过神医谷。” “神医谷……”王一沉吟不语,总觉得许枫语焉不详,有所隐瞒,神医谷只怕没有那么简单,片刻后她道:“与我何干?” 许枫没想到王一竟会这般说,他垂眸,眉头更是深深皱起,再抬眼时便见王一正目光幽深的看着他。 他叹口气,低声道:“他便是在神医谷中结识的初雪,也是以神医谷众人的性命相要挟才迫使初雪留在他那处血腥之地,如若他真是前往洛水,定是要去神医谷,我们……” 王一接过他的话继续道:“我们必须立刻启程,以最快速度赶到洛水。” 初雪大人从未同她说起过他的出身,也许与他来说在那处提起神医谷是对神医谷的一种侮辱吧。 她带着些许愤恨的看着许枫,恼道:“你怎的不早说,如今他们早已到了洛水,我们再快也要至少七日!” 阿九和沈墨一惊,刚刚他们两人在打闹,再加上许枫刻意低语,他们并未留意到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就从半月缩减到七日了? 来不及询问便听王一道:“我们立刻启程!” 阿九和沈墨一看王一脸色,也不多言,立刻转身去拿自己必要的东西。 一行四人当即前去马市牵了四匹骏马,快马加鞭的出了城门。 然而他们四人早已被人盯上,只要他们一出望州城,便上了刺杀名单。 他们这一路,是注定不得安宁了。 短短两日他们便应付了不下五波刺客,不胜其扰,连那马匹都被那刺客伤了,他们的进程被一拖再拖。 虽然王一肩伤未愈,可对付他们不在话下,只是精力有限,他们四人总归是要休息的。 这一夜再次打发了一波追着他们的人后,王一不得不将他们简单乔装,后又分开休息,虽说是仓促装扮,可骗过那些本就对他们不熟悉的人,还是十分简单的。 休整一夜过后,他们前后不一的每人再次牵了一匹骏马,再次一一出城。 也不知是那些刺客寻不到他们便作罢还是往别处布防,倒是一路上通畅了许多。 是夜,王一悄无声息将那摸进她们房内试图偷袭的黑衣人解决,她再次返回房中,在暗中打坐调息。 明日他们便可进入洛水界,对上赤雪,定然是要养足了精神的。 就在这时,似乎远处传来一声笛音。 “呜呜~” 床榻上的阿九立刻发出一声闷哼,耳边如遇惊雷,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打着颤一般,让她无所适从,额上瞬间布满冷汗。 第三十五章 神医谷(二) 笛音呜咽,低沉却又缠绵,像是粘性极强的蛛网,想挣脱又挣不开,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肃杀之气,让人极为难受。 即便是沈墨,一听也会犯恶心,只是他反应极快的封住自己双耳,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尽量不听那笛音,抱元守一,盘坐调息,却也是好一会儿才压下那股子内息翻滚的不适。 在他们对面的屋顶上,站着一看似飘逸的人影,一人一横笛,长发被风吹起,若不是那笛声太过让人不适,倒是不失为一幅美景。 许枫单手将窗打开,抬眸看过去,低声道:“竟找来了巫笛马力,赤雪真是下了不少本钱啊,请这人出手一次,怕是以百金起步了。” 忽然,一声尖锐又高亢的唿哨声响起,若是单听这声唿哨怕是也会有不少人的耳朵要承受不住,只是在此时这笛声肆虐下,却像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尖刃,将那低沉粘人,无可奈何,如蛛网般的笛音,寸寸搅断,虽只一声,却抵过那笛音之前所有。 让人双耳泛麻,却一丝一毫的笛音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苦了许枫,他本对那笛音未有太大反应,却被王一这一声尖锐唿哨震的耳鸣不已。 许枫却是不知,王一那一声尖锐过后,唇边溢散而出的却是一个曲调,悠扬又绵长,让人沉醉其中。 若说刚刚那一唿哨是打断笛音肆虐,那么现在这口哨吹出的民谣小调,则像是安抚。 屋顶那人笛音暂停,似乎是正瞧着能将口哨都吹的如此有情调的人,他在好奇,也在思考,要不要,留这人一命,探讨一下。 只是短短瞬间,他便放弃了,垂下的巫笛再次放置唇边,随后,笛声猛地响起,不再似先前低沉呜咽,反而更像是嘶鸣,如毒蝎蛇群汹涌而来,势为收割! 笛音骤转,直教人生不如死,而那口哨吹出的曲调也紧随变换,一前一后两声尖锐唿哨似是重叠又似是各自为政,攻击的节点把握的十分巧妙,一声尖锐势如破竹,抵消笛音,另一声则如箭如失,直击敌人最为坚韧亦最为脆弱的位置。 笛声再次消失,夜空中仅留下那悠扬曲调,似是良久,“咔嚓~”细微的声音传入有心人的耳中。 月色下,屋顶之上那人,仍旧站着,长发仍旧被风吹起,只是那横在唇边的巫笛,却片片碎落。 而那只在月色下看起来像是一幅美景的人,倏的,就滚了下去。 随后,万籁俱寂。 阿九咳了两声,她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活像个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般,顺好了气,她这才开口问向王一:“师父,那是何人?怎的如此厉害,我还以为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呢。” 月光下,王一站在窗边许久没动,就在阿九以为她不打算回答时,却听她说道:“巫笛马力,抛开白雪宫的黑阶刺客外,可谓是最强刺客,善音律,亦是善杀人于无形,没想到竟然连他都出动了,看来,赤雪对于这次的行动很是看重。” 阿九却是喘息两声,再次问道:“师父,那这次他是不是连笛子都被你毁了?” 她可是听到了那碎片掉落在屋顶瓦片上的声音。 王一轻轻的说道:“巫笛马力,自然说不会只有一根笛子的,只是今日过后,他再也称不上最强刺客了。”稍作停顿,她便再次道:“阿九,以后音律可习,却不可专精音律,若是不能力压所有成为最强者,那么便极易遭到反噬,那巫笛马力,至少功力全失,更甚是经脉尽断,却不算是我下的杀手,而是他自己学艺不精,被反噬而伤。” 阿九似懂非懂,下意识的说道:“可若非遇上的不是师父,那那个巫笛大马不就杀人于无形,然后痛快又潇洒的离去了吗?!” 所以说,还是师父厉害呀。 王一回头看向她,声音极轻的一字一顿道:“反噬,是遇到比自己强的人的时候,而不想被反噬便只能欺负比自己弱的,可这世间,千千万万人,你又如何得知,何人比你强?!” 阿九点点头,如一直小天鹅般耷拉下脑袋,闷声道:“反正我对于音律没有半分天赋,以后也不会修习音律,有耳朵能听得出旋律便可呀,反正有师父在,我只管做那个乖巧可爱的阿九就好啦。” 王一宠溺道:“好。” 她的手在身后微微颤抖,刚刚那三声唿哨,调动的内力有些多了,以至于她温养了四年的身体,竟有些吃不消,特别是那三处被她逼于窍穴中的寒劲,向外拔除两年,如今因这三声唿哨,至少毁了三月时日的努力。 还好阿九虽功力浅薄却也不至于因此受损,否则以她现在的身子,只是一个碰触,那丫头怕是便会察觉些什么。 心道,这神医谷中定然有医术高超之人,行针厉害者更应多如牛毛吧,哪怕只有初雪大人的六成掌控,她这伤势应该也就能够痊愈了。 只是,她能想到的,只怕那赤雪也是打着这般心思,他的经脉经过温养虽不能使用,但若是有医术极为高超之人为他日日行针,也不是没有续上的可能,再配以药物治疗,只怕时日还会大大加快,只是不知此时他是否还在神医谷,神医谷又是否尚存。 若是已经被毁于一旦,说什么都已无用。 阿九的呼吸变得沉缓,她也正打算回塌上休息一番,却在此时听到窗外一响,她站定未动。 窗外那人呼吸绵长,忽的一声轻笑,那人道:“如此悠扬动听的曲调,实属天籁,如此星辰如此月,又巧遇上如此雅事,真是在下之幸啊!” 虽说她是察觉到了这人到她窗前,可这人从何处冒出来的,她却是半分都不清楚,这客栈人数不少,想来可能是在她刚刚身体中寒劲发作时,赶到了她的窗侧,待她恢复常态后,这才被她察觉。 她冷声道:“夜半三更,你一男子立于我一女子窗外,嘴上还说这些附庸风雅之词,这般无耻程度也算是让人叹为观止了,还望这位,您自重。” 她更是转过身,“啪~”的一声,一掌将窗户打开,对着窗外那人怒目而视。 窗外那人似是被她呛住,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后,兀自转身便要离去。 而王一,在看到那张脸时,愣了愣,并非那脸有何奇特之处,而是……跟初雪大人的脸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人年岁不过二十七八,与她差不多大,而且他身上没有那种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气质,那双眼睛更是没有初雪大人的那种良善纯净,反而是在他直勾勾的看人时,叫人十分的不自在,好似被毒蛇盯上似的。 见他转身便走,王一忍不住一撑窗棂,纵身跳了出来,问道:“你是何人?” 却见那男子背对着她摆摆手,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王一看了看那被她打开的窗户,又看了看那人消失的方向,终还是没追出去,折身回到塌上,只是一时竟没了困意。 那人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神医谷的人? 又会与初雪大人是何关系? 她内心暗自想着会在这时出现在这儿,那人是什么目的,一边又忍不住在脑海里搜刮关于神医谷的那少得可怜的情报。 神医谷应该闭谷不出至少有十几年,她还以为早就消失了,哪知竟然还有不说,还有这般跟初雪大人相似的人。 难不成……是初雪大人的后代? 越想她越是觉得扑朔秘密,也越是想不通,昏昏沉沉的竟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神医谷(三) 月光如水,地面如霜。 一身白衣,一头墨发,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而在他掌心,静静的躺着一张烫金的帖子,正中,三个大字“阎王贴”。 若说“巫笛马力”是白雪宫外最强刺客,那么“阎王殿”便是白雪宫之下的最强刺客组织,只要发出“阎王贴”,便说明那人没了活路。 江湖人中人人人惧怕阎王贴,但自“阎王殿”创建以来,扬言只杀作恶多端之人。 虽这一组织极少活动,却从未被人忘记,只因它,出贴,必杀! 只要有人出钱,出足够多的钱,便是白雪宫的刺客也会被他们列入追杀名单,只是,敢重金买白雪宫刺客的人,总是还没联系到“阎王殿”就已经被送去了真正的阎王殿。 而如今,这张“阎王贴”,背面已经被写上了内容,白雪宫千面,王一。 那人轻笑,随后,那张“阎王贴”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化为星星点点的碎屑。 他轻声道:“有关于此人的所有任务,全部撤除。” ……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王一那长长便是一个轻颤,睁开的双眼格外清明,被阳光那么一照,如神色琥珀,又如那浅色彩墨。 她起身,瞧着窗外,似乎今日的天色格外的好,她的心情也随之好上不少。 连日的不安生,总算是让他们熬到了头,只是…… 王一抬头看着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特别是头顶上那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的牌匾…… 说是牌匾,倒不如说是一块写着字的木板。 阿九瞧着那歪歪扭扭的木板仔细辨认,这才不确定的读道:“医药?” 沈墨也指着这茅草屋,不敢置信的再次问向许枫:“您当真,确定是此处?” “我确定,想要前去神医谷,要先来此处,寻到在外义诊的那位神医谷医师。” 他们一进洛水城,许枫便带着他们直奔着城西的贫苦角落,处处土墙茅草屋,不见一座木楼,不见一片瓦砾。 不是贫民窟是什么? 所以在许枫说让他们进城时,沈墨就已经提出过“神医谷怎么可能会在城内!”这一疑问,而许枫直说让他们跟着便是。 这一路走过来,沈墨个阿九更是轮番质问着许枫是否真的知晓如何找到神医谷。 一直走到此处,他才停下,也是在方才才说出为何要前往此处。 王一心生不耐,若不是今日阳光极好,晒得她全身暖洋洋的,她怕是早已脾气发作,可忍到此时,听到许枫竟说要在此地寻到那位神医谷医师,她却是忍无可忍。 在他们面前,这“医药”牌子之内,除了病人便是医师,而且这不论是病人还是医师,皆是一身麻衣,破烂不堪不说,就连那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若不是一路走来他们发现这般打扮的人有不少,王一都要以为哪里有了战乱,这洛水城接受了许多难民呢。 她道:“老和尚!长了嘴巴是让你说话的,不是让你用来喘气卖关子的,你要是再不说清楚,我就要以我的方法来找神医谷了!” 大不了就把这洛水界内的所有山谷都寻一遍,她还真不怕寻不着! 许枫安抚道:“神医谷谷口设有奇门遁甲,乃是百年前专精奇门遁甲之家族专门为神医谷所设,若不是精通奇门遁甲之人,便是实力再高上一层的人也不容易进去,而且,我们进不去不说,一着不慎还有可能会引动落石,封住谷口,到时再想挪开谷口,没有月余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阿九问:“所以呢?我们进不去,那个坏人也进不去,那我们还急什么。” 阿九只道那个坏人,却是从不知“那个坏人”就是当初给她留下过巨大阴影的白雪宫宫主。 许枫不愿提起那人,王一刻意没有详细告知,如此也就瞒了下来。 许枫苦笑出声,刚想说什么就听 王一叹口气,道:“若是那人也进不去,这老和尚也不会这般着急的带我们来找人了。” 闻言,许枫脸上的笑更添苦涩,同时也带着羞愧,道:“那人,能够自行进入。” 王一斜睨他一眼,她从不喜欢多想,更不喜刨根问底,却不代表她不够聪颖,只是看许枫一眼,她便知晓,只怕是当初初雪大人曾教于他和赤雪两人如何进入神医谷,而他,却没学会。 所以才有了这另一方法,就是在此处寻那位神医谷医师,让那人带着他前去神医谷。 既然他知晓这办法,想必也知道如何寻,寻得那人又有何特点,王一瞧着那日头,晒得她暖暖的,也懒洋洋的,让她真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 目光扫视一圈,总算是在一个小孩子身边看到一处算是干净的地方,于是她便扭头说道:“你们慢慢找,我去那边休息休息。” 玉扇一指,正是那小孩子身边的一处干净稻草。 也不等许枫答应,王一抬脚便迈了出去。 却听沈墨同阿九说道:“阿九,你可不要学阿姐啊,昨日夜里不安生休息睡觉,与一俊俏男子低语私会,现在白日里还偷懒不说,却是连那孩童都不想放过。” 阿九眨眨眼睛,天真的问道:“一俊俏男子?我怎不知?” 王一脚下一个踉跄,被沈墨这不要皮脸的话惊了一惊,她未回头,声音却是像清风一般轻飘飘的,又像冬日寒风一般凉飕飕,顺着那一根被风吹起的稻草,飞旋到许枫他们三人的耳边,她道:“但凡昨日沈墨你做日夜里能多出份力,我也不至于夜半优惠那俊美男子,但凡,某老头当初能更聪慧些不那么笨拙,我也不用在这诺大的日头下,干巴巴的等着你们寻人!” 沈墨立刻闭嘴,眼神飘向别处,好似对于刚刚的话半分都没听到一般。 许枫也是一阵尴尬,他还什么都未说出口,怎的就被牵连了呢。 阿九笑吟吟的看着这有趣的一幕,只是可惜没有人与她同赏,只能她自己独自享受。 许枫轻咳两声,正色道:“神医谷医师会佩戴一枚银饰,皆是草药模样,只是或许是腰间饰品,也或许是佩戴的首饰,你们定要仔细观察,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年纪定然是在十六之上,所以那些年纪尚小的学童可以排除,剩下的,都要好生检查。” 沈墨和阿九各自应一声,一间草庐一间草庐的寻了过去。 而许枫则是问向那人数众多的病患,何人医术极好,何人少言寡语,又有何人脾气不好出言不逊。 而王一一把玉扇在手摇着,一身广袖华服与此地格格不入,偏偏走的步步生莲,丝毫不介意此处脏污不堪。 甚至还随手扶住了一位衣衫褴褛肩生恶疮的老人,只是小心的避过了他的恶疮,还浅浅一笑。 老人只觉鼻尖闻到一股幽香,抬眼一看,逆着光,那姑娘整个人像是泛着金光,他那瞬间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下凡的仙女,知他受苦又受难,前来解救他了。 “老人家,脚下还要小心。”她笑着说,鼻翼耸动,她又道:“您手中拿着的药,至少还要来拿上三次,否则您这病,怕是还会复发。” 老人这才回神,心道原来不是下凡来的仙女啊,而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啊。 方才给他拿药那医师也是如此说的,说他这恶疮,需他至少吃上月余的药,今日便先给他拿了七日的药,七日后,让他再过来,他再以他病症的轻重再次拿药。 老人道过谢,缓慢离去。 而王一走到她看中的那处稻草堆上,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动作又十分轻缓的一撩秀发,躺了下去,双眼一闭,玉扇在脸上一遮…… 周围等着被医治或已被医治却无处可去的人,都有些惊奇的看向她。 那一身,明明与这,格格不入,可那人却又动作如此随意,躺倒下去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惬意,本应就在那里一般。 那小童,却是瞪她一眼,道:“你这姑娘家家的,怎的如此粗鲁,这地方可是我打扫出来的,你说占便占了去,也太不讲理了!” 王一不见动作,却是声音慵懒惬意的答道:“此处可写了你名字?即是没有,那便是无主之地。” 小童气急,道:“你这人,刚刚听到你对那老人十分有理,又懂些医术,没成想你竟然是个泼皮无赖。” 王一侧侧身,却是不理会他,没成想,竟听得那小童跺跺脚,冲着里面喊道:“师父,有人来砸场子啦!” 第三十七章 神医谷(四) 那小童一声大吼过后却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就连周围人也低声笑了,还有人小声道:“这小医师,怎么就只学会了这一句呢,大医师教给他的那些震慑人的话,半点都没学来。” “嗐…小孩子心性,知道哪句最厉害,以往说了这话他不都被大医师唤进屋里去嘛。” “不过啊,今天估计大医师是没空理他咯,屋里躺着个伤的狠的呢。” 王一眼皮稍动,权当自己没听到一般,只是慵懒的笑道:“哈哈……你这小学童,你可知道什么叫砸场子,我便是要砸场子也不会找你们这场子来砸吧,我是脑袋没带还是像你一般还没长大啊,就这场子白送我我都不要。” 这话说的真没错,别说这满地的病患,就是那连成片的茅草房,像她这样能穿的起这般衣裳的人,定是看不上的,既然看不上,又何来砸场子一说。 这般一想,王一笑的更是张狂,一口气没换过来,还给自己笑岔了气。 玉扇一收,她翻身坐起,双眼更是笑的只剩了一条缝,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着光,一时倒是看呆了众人。 在他们这地儿,这般的姑娘几乎是不存在的。 那小童被王一笑的一阵脸红,颇有些气急败坏,黑色的小布鞋用力跺着地面,也不知沾了什么脏污的小手指着王一,道:“你这老女人,欺人太甚!” 噗? 老女人? 王一止了笑,轻咳两声,一脸的怪异,玉扇点着自己的鼻尖,敢说她是老女人? 这小学童的眼睛怕不是有问题?! 她双眼微眯,深吸一口气,那玉扇指着自己的脸蛋,用一种诧异震惊,不敢置信又带着点警告的眼神看着那小童问道:“我,老女人?” 那小童冷哼一声,小手稍抬下巴,好不得意,道:“从你刚刚的行走步态,骨骼动向,还有你这手掌大小,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小童故意卖了个关子,饶有兴致的凑近王一的脸细细打量一番后,才带着可惜说道:“这最后一点让我确定你是个老女人的,就是你这面皮的松弛程度,只怕您这年岁都要三十来岁了吧,未婚嫁,未生子,可不就是个老女人。” 小童话音未落,就听那草庐中传来一声呵斥:“阿童,休要胡说,这位姑娘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你可知道不可非议女子年纪,身材。” 那正洋洋得意的小童,瞬间脸色就不大好,冲着草庐一躬身,道:“是,师父。” 只是,王一却是站起身,这小童还是个小孩子,她不与计较,可他师父总是个大人了吧,一边说让这小童不得非议,一面自己却侃侃谈之,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不敢对他动手?! 她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师父才能教出如此劣徒!” 草庐内传来那人不解的回答:“姑娘为何说是劣徒……姑娘!” 在那人开口答话的瞬间,王一身影便如鬼魅般从小童身边蹿出,而在他“徒”字话音未落时,王一便已经寻出他来,更是闪电式的伸手直取他之咽喉。 这一下若是让她打实了,只怕这人的咽喉处就要添上四个血窟窿! 只是那人反应亦是极快,身子向后一仰,腰便折了下去,随后脚跟一个用力,整个人以这种姿势向后滑出不少。 王一自然紧跟而上,电光火石间,两人竟是你来我往的过了十几招,似乎室内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哀嚎一声,那名医师立刻动作一滞,视线也落向那人,仅仅是这一错眼的功夫,王一看似纤细苍白的指尖已经来到他的下巴处,劲风袭来,他忍不住寒毛站立,更是双眼一闭,只是那杀招却是陡然顿住,那人睁开眼向下瞧了一眼那指尖都已经触到他皮肤的手背,舒口气,笑道:“多谢姑娘不杀之……” 然而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王一那指尖却是上挑而起,就那么在他的咽喉处划着他的皮肤,一寸一寸向上挑起。 吓得他又是一阵闭眼,却是面上一痛,然后便是一阵轻松,那层用来伪装都面皮和头套已经被王一随手取下,动作快狠准,便是他有心想拦,也拦不住。 更不论说他被吓的一动都不敢动。 他尚不曾退开,王一也不曾离开,只是很是感兴趣的瞧着自己手中的那副面皮和乱糟糟的头发。 却听那小童急急忙忙都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后,当即怪叫一声,“师父,都怪你长的这般那好看,你看你都被这个老女人非礼欺负了!” 被撕下伪装那人,顿时抬手扶额,显然对于自己这小童的言语无力吐槽。 他骨节分明,面容清秀,双眸漆黑纯净,让人一眼看进去,好似那不染世间尘埃的水莲。 只是……这收徒的眼光,着实是不怎么样! 王一内心暗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这么一句话,外面满地的病患已经浮想翩翩。 想到那关键之处,还不由的笑出了声开。 就连躺在一旁草席上哀嚎那人,也忍不住被这小童给逗笑了。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说引起了许枫他们注意,偏偏的他们刚赶来,就听到这般的一句话,再一瞧里面的人,可不正是王一么。 室内此时站着的抛开他们,就只有王一一名女子,这老女人自然说的就是王一。 那小童不过十之一二,那面色又十分不红润,想来是长期营养不良,个头自然要比一般寻常孩子矮小一些,所以,他这般说话顿时惹恼了了另一位极为护师的丫头。 阿九一撸袖子,大步跨过去,直接一手拎起那小童的后衣领,她从小锦衣玉食,后随着王一修习也不曾在吃穿用度上差过半分,便是没有练功,这个直到她胸口的小子也不会是她的对手,更别提她还是练功数载的人! 一巴掌拍在那小童的屁股上,口中说道:“让你再大言不惭的编排我师父!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那小童挣不开阿九的手,只能一手护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可怜巴巴的看向他的师父,口中期期艾艾的喊到:“师父…她欺负我。” 站于王一对面,面容清秀的那人,神色一动,便想前去将那小童解救出来。 王一却是气定神闲的先他一步,往身前侧边了一步,一大步,刚好挡住阿九和那小童,也挡住了那人前行的路线,她轻声道:“阿九,教训一番就好,不用伤筋动骨,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救他。” 阿九一笑,从善如流的应道:“好嘞师父,敢编排我师父的不是,这小子玩完啦!” 言罢,就带着那小童走出了草庐,沈墨当即跟上。 这草庐中除了王一和她对面那人,便只剩下那草席上哀嚎之人,还有便是直勾勾的盯着一人猛瞧的许枫。 王一带着些嫌弃的将手中伪装丢还给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出身何处?这人你是打算怎么救啊?” 这人,指的自然就是那草席上的人。 刚刚交手的过程中,王一便已经看了出来,躺着的那人,双腿溃烂,严重之处已成黑色,在恶化下去就会再无痛觉,烂至骨髓后,便会一命呜呼。 其实,这人现在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要是在这病症初发之日就找她这般医术的人诊治,还能有痊愈的可能,现在嘛,能活命是不难,可想要回到以往的状态是不可能了。 而那名比她更显年轻的那位医师,目光落向躺着的那人后,眉头紧锁,道:“在下初筏,据言,此病人已经身患此疾两月有余,初时仅是脚踝处一点溃烂,后小腿上便开始瘙痒,点点泛红,后来便成了这般模样,更是疼痛难忍,这才前来这里就医……” 初筏欲言又止,却是行至桌边,执笔迅速写下一张方子,交于那人手中,再将扎至那人膝盖的银针拔除,这才缓声道:“将病人抬走吧,照着方子上三碗水煎成一碗,如此反复三次,每日饮下一次。” 王一在他写下方子时就已经瞧了过去,开的不过是尽量让那人少受些痛苦的药。 显然,他也是束手无策。 等那人被抬走,许枫直言道:“你可是神医谷之人?” 初筏点头应道:“正是。” 刚问他出身何处时,他避而不答,王一便已经猜到他就是许枫说的那位神医谷之人。 至于她如何猜到的……寻常医师,身上哪里会有那般重的药味,更不会脑袋上顶着那么一根丹参! 暗棕红色,又粗糙,露在外面的切面还成角质状。 她道:“好了,人也找到了,咱们可以出发去神医谷了。” 初筏却是拒绝道:“不行,我得将这些病人诊断完,他们皆是周围贫苦人家,去不起医馆的,只能在……” 话没说完又一次被王一打断,她冷声道:“那你们神医谷要是因为你这般耽搁,只剩你自己了呢?!” 第三十八章 神医谷(五) 不用王一再多说什么,许枫那个老和尚拉着初筏在一旁又说了两句话,那小子便立刻答应了。 这般区别对待倒叫王一十分郁闷,分明是她那句话直戳他心中重点,怎的她喊他启程就不行,许枫同他说他便同意了呢。 想不通,想不通,果然还是初雪大人说得对,人之心,难以测。 初筏再次停留了大概一刻钟,为几位病症严重之人开了药方,随后便只带了那小童,再无其他任何外物,当即启程。 对于这个消失了至少二十年的神医谷,王一还是有很大的好奇心的,她所知道的神医谷情报,寥寥无几,只知道曾经神医谷辉煌过,但后来不知是何原因,也许是尘世太多弯弯绕绕,他们疲于应对,也许是搞不懂人心,倒不如陪伴花花草草,所以便不再出谷行医,久而久之,似乎神医谷偶尔会有人出谷游历,只是再不将神医谷之名宣扬。 王一再次想到许枫所说的,赤雪以神医谷做要挟,让初雪大人留在白雪宫,应该是在神医谷不再出世之后的事,否则,他赤雪实力再强悍,又怎的就能在江湖上将所有神医谷之人抓获呢。 一路上王一都在天马行空的联想,想再多又如何呢?不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而已。 她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玉扇再次被展开,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阿九逮着那小童闹着,让王一耳根无比清净,至少阿九在拌嘴上,很少吃亏,更不要说阿九身边还有一个沈墨在照看着。 好在这路途并不远,除了城门他们上山又下山,可算是找着那神医谷的谷口了。 只是…… 王一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在她面前是什么? 杂草丛生! 黄石遍地! 连一棵高大的树木都没有,可以说是都没有遮挡视线的! 只是这谷口面积却是有些大,但是,再大也掩盖不了它的荒芜啊! 她不由道:“你们神医谷,谷口便是这般模样?” 初筏轻笑出声,却是对王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同时嘴上说道:“王姑娘可以一试,只是若遇到任何毒物还望通知一声,初筏自会前去救援王姑娘,切莫将遇到的毒物打死,那些皆是我谷内饲养之物。” 王一目光流转正要进去一探究竟,那小童竟这时跳出来冲她说道:“怎么的,你个老女人,这点胆子都没有吗,我师父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是会救你的,哼,胆小鬼!” 阿九从后面赶过来,一把揪起小童的耳朵,让那小童直叫唤疼…阿九却是冲着王一道:“师父,这小东西胆子才小的很,我刚刚只是跟他说了一句抓只老鼠陪他玩,就把他吓的屁滚尿流的,他竟然还敢在师父你跟前胡言乱语,我就带他去老鼠窝里好好玩玩。” 王一当即个阿九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人带走,而她本人,却是冲着初筏用最不真诚的语气说着最敷衍的话,“小徒顽劣,还望小医师多多见谅,您放心她手下有分寸的。” 初筏想怒又不敢怒,他打不过王一…… 而原本那么一丝想要自己尝试一番的想法,也在刚刚小童那拙劣的激将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了尽早进入神医谷,所以,王一往后退了一步,瞧着初筏,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您请带路! 初筏只得走在前面,偶尔轻声细语的同王一提醒需注意脚下,又偶尔会停下细瞧着地上那长得一般无二的杂草,他虽然没有明说这入谷之法,可以王一的聪慧能力,却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这谷口看似广阔荒芜,事实上却是丛生的杂草中夹杂着些不显眼的药材,有相克之物,自然也有相生之物,若是寻常人走进来,行差一步,就会身染怪疾。 而且越往里走,这立着的怪石也越多,有的形状似乎相同,又似乎每一块都不同,不明所以的人,只怕即便是侥幸走到这里,也会被这些怪石影响判断,从而走到一旁去,甚至可能会再返回刚刚那片杂草中。 只是,走回去的人怕是还会不自知,王一特意在进入怪石中之前向后看了一眼,入目无尽头,若是在怪石中走了回去的人,怕是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自己说进了那山谷般。 而走过那怪石,便是四条岔路口,其中一条有明显的动物爬过痕迹,两条都有人走过的脚印,而最后一条,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 走到此处,初筏停了一停,看向王一的目光有些深远悠长,还隐隐带着点得意。 王一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指着那两条有些浅脚印的路,道:“我想这两条应该是有毒物的吧,只能你们神医谷之人从内向外,而另外两条,应该是都能进谷,只是一条是动物走的,一条是人走的。” 王一故意稍稍停顿,看着初筏脸上的得意消失,这才轻笑一声,缓缓说道:“而且,这条人走的小路上怕是还会有你们神医谷的人吧,具体是何作用,我一时想不到,不过,走到那处,遇上时,一切自会揭晓,你说,是也不是?” 王一笑吟吟的模样,看在初筏眼里更像是炫耀,初筏十分郁闷,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得意,剩下的就只有幽怨和对王一头脑的认可。 想他当初,仅仅是学这进门出门的方法,便学了半月有余,而且他直到现在也是需要慢些来,看清脚下,身旁,以及谷中前辈留下的记好,看是否有异,结果这王一,只是跟他走到这,别说刚刚是一步都未错,每次到那节点之处她还能说出一二来…… 初筏郁闷极了。 在这条小道上走了差不多半刻钟后,初筏更加郁闷了,本应有谷中接应之人的位置上,现在空空荡荡的。 正在初筏四顾时,王一发现,在她身侧的草根处,有一个像是卷起来的纸条。 她跨出一步,蹲下身子,好在近日都无雨,虽然这纸条有些泛潮,字迹也有些晕开,但那仅有的两个字还是让人轻易看得清楚。 速归! 奔波数日,在随着初筏走这段路时,王一以为她终于是能够放轻松一些,不用再多做担心更不需要想着会不会一进神医谷就是需要为他们挖坑埋尸。 结果,偏偏就在她即将入谷,神经最为放松时,却发现了神医谷内并非安然无恙。 王一将纸条递给初筏,又仔细看了一遍周围,轻声道:“看这纸条,应该是数日前的,周围花草并未有何大的损伤,说明,是谷内生有异变,而本该在此处的那位,被召回谷,现在看来,似乎是危机直到现在都没解除啊,否则,此处也不会直到今日都没人。” 初筏急切的说道:“那怎么办?我还给曾谷中前辈传讯,只是一直未收到回信,难不成,已经受制于人?那我们速速进谷吧?!” 王一无奈道:“神医谷可有其他小道进谷?若是只有这一条路,万一坏人在路口等着怎么办?!” 入目望去,在他们一定范围内都是一些低矮的花花草草,可是随着他们深入,再远一些,也不知是从何时何处开始的,便有了能够遮挡视线的植被,倒让他们无法看至更远处。 想来这也是神医谷的一种手段吧,王一心想。 初筏正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将极少人知晓的“另一小道”告知他们,却听王一又说道:“谷里可是你的亲人,我也不过是为了来取一人性命,他若是还在谷中,我便是在谷口处等着也无妨,若他已经不在谷中,只怕,神医谷内遍地死尸,正等着你挖坑取埋了!” 王一此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初筏顿时红了眼,口中道:“王一!我神医谷众人虽然都不是武功高深之人,可也不至于被一人灭了我一谷,你若是再出言不逊,我便是拼上这条姓名不要也要把你给就地解决了!” 说完,便张牙舞爪的想要先揍一顿王一出气。 只是,正他出手瞬间,就被王一一招致胜,直接一手摁着玉扇,玉扇下则是他,将他死死的摁在地上,而王一的另一只手上,是她的短匕。 初筏扭动间,他的咽喉处被那短匕划破皮肉,渗出丝丝鲜血来。 王一一条腿压在他的丹田处,一条腿则是压在他的手臂上,上半身前倾,透过玉扇的扇面,初筏隐约能够看到她脸的轮廓,她离他极近! 可他挣脱不开,咽喉处泛着疼,似乎只要她想,他的命就没了。 初筏还想挣扎,就听王一那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若是想杀你们神医谷中的人,你说简单不简单?一谷之人,和一族之人,又能够多多少?” 初筏浑身一僵,实在是王一的声音太过吓人,从她的语气里他能听出来她对生命的漠视,那种不在乎,以及她真的能够做到的真实性! 只是仅仅瞬间,初筏就察觉到他咽喉处的短匕消失,王一身上的那种寒气也随之褪去,她的声音恢复一直以来的慵懒和清明,拍拍他的肩膀,道:“初筏,好好带路,我可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话音落,王一站起身,阿九也刚好挤到她身边,看着初筏,不解的说:“师父,他怎么了呀?不会是看他徒弟打不过我,就找师父你报复吧?” 王一轻笑,“怎么会呢,刚刚只是有一毒物蹿了出来,我救了他一命而已。” 确实是救了他一命。 阿九看着初筏脖子上的伤口,点点头,同王一道:“那师父你可得小心点,他那么笨,可不要连累了师父。” 说完,阿九又溜回后面去找那小童玩闹去了,嘴里还炫耀着他师父不如她师父厉害的话。 许枫将初筏扶起,低声道:“这丫头也是一片好心你放心吧,我们自然不是为了害神医谷来的。” 初筏下意识点点头,但是对于说王一是个“心地善良”的,他是百万个不相信! 他不再言语,转身走进杂草中,去往极少数人知晓的那“小道”。 第三十九章 神医谷(六) 初筏带的小路,其实就是在那条正常进谷的路旁边,沿途用红绳连在一株株植物上,一直到一处石壁前。 只是,这石壁左右两边都看不到什么谷口。 而在他们身前这处,看起来很是平滑,只是,却有裂痕。 王一先一步上前,瞧了一遍,没看出什么端倪来,王一皱起眉道:“此处应该是有机关……” 然后她后退几步,视线下移,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初筏这才上前一步,道:“此处有一机关,仅容一人通过,还是小时候我和几位同伴无意间发现的,现在应该是除了我,没人再知晓了,而且此处机关极为精巧,在外边虽能打开,却是需要以我神医谷绝学手法配以银针才能打开。” 他说着话,手中便拿出了银针,正欲抬手,王一却是一手先拍打在他的肩膀上。 初筏不知她是何意,疑惑不解的看向王一,王一另一手指着那石壁边上,眉头拧着,还示意他上前去瞧。 与地面相接触的石壁,本应偏黄或者偏白,但现在,那与地面相接处,竟然带着星星点点的深褐色。 不用王一多说,初筏作为神医谷中之人,对于那深褐色是何物比王一知道的只会更清楚。 那是至少已经存在了几日的血迹! 初筏脸色难看,他没想到就连这里都被发现了。 王一道:“看来这条路我们不能走了,我猜想,你们山谷应该是天然再加上后来人工构造出来的,既然不仅仅是天然形成,那么像这样的机关应该不止这么一个,倒不如我们再四处找找看。” 初筏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疲乏和颓废道:“没有了,我们神医谷的确是天然加人工建造,可从来也没有任何记录显示有其他机关小道。” 王一不以为然,只是轻飘飘的开口道:“那此处又何解?既然有一便会有二,倒不如赶紧寻找其他的机关。” 初筏一时语滞,只好跟着王一往旁边走去,此处的机关的确同样也是不在记录中。 片刻后,王一突然停下,侧头冲着初筏灿烂的笑了一下,忽然抬手一掌拍向石壁,一时间尘土飞扬,半块石子儿都没掉落,可那石壁,却纹路清晰了许多…… 森森寒光自王一手中一闪而过,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如同机关年久失修的沉闷声响,那处石壁竟裂处一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来。 初筏立刻凑过来,冲着那打开的石壁猛一阵瞧,惊喜道:“这…这与那处一般无二!” 王一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在无声的表述,她说的没错,有一便有二。 初筏被她看的一阵脸红,正欲说些什么,许久未出声的许枫却是当先进入那洞口,同时说道:“里面的气味也散的差不多了,还是赶紧进去救人吧。” 初筏被许枫这般一说,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上,只是却是想到刚刚王一打开这石壁机关的手法,那似乎是他们神医谷的绝学啊?! 可她绝不是他们神医谷之人,她又如何会的? 眼看着许枫和初筏走了进去,一直被阿九拎着的小童顿时也想跑进去,却被阿九揪着,跑不开。 阿九走到王一身边,道:“师父,这小孩子怎么办?” 王一看了一眼那小童,神色柔和的看着阿九说道:“你继续带着他吧,我在前,你在我身后,沈墨走在最后,万一有任何不对,你和沈墨立刻退出来,不用管我,我要是不想死,还没人收得了我的命。” 阿九甜甜一笑,应道:“我相信师父,不过师父你也放心,阿九现在实力还不强,出了事肯定是躲得远远的,不给师父添麻烦。” 只是,若是她师父出了事,她会努力的活下去,活到能为师父亲手报仇! 王一笑了,随后转身一步踏入。 却听身后阿九冲着那小童冷声道:“你给我保持安静,要是因为你而害了我师父,我就把你抽筋扒皮,再喂了野狗!” 许是这一路上阿九都嘻嘻闹闹的,突然阴狠起来,那小童倒是被吓的身体一僵,直到沈墨拍拍他,他才点点头,而阿九也转身钻了进去,只是他腰上一紧不得不跟着钻进去,却是不知何时他腰上被系了根麻绳,一头明显在阿九手里拽着。 那石壁在他们全都进入后便在此合了起来,里面顿时昏暗无比,好在脚下一直极为平坦,少有石块或者石板,只是,这小道却似乎越走这空间便越是狭小,她想到,走在前头的许枫,只怕是需要弓肩缩脖了。 只是,虽说她不需要弯腰低头,可是这心里却越发觉得不舒服。 不知走了多久,这条狭长小道才算走完,王一眼前算是看到了光亮,这小道中弯弯绕绕不少,一时她也没了方向感,只是看到那光亮,她倒是停了步子。 有风进来,含着阵阵药香,可是,许枫和初筏那先行的两个人却不见踪影,她打算等一等,等阿九到了她现在的位置,再做打算。 身后阿九脚步渐近,直到她身后停下,而后则是一声“哎呦~”,是那小童被阿九一手摁住了脑门。 王一在原地又站了会儿,发现,许枫和初筏两人还是半点动静没有,立刻拍了拍阿九的手臂,示意她往回走。 她觉得前方有异,以许枫和初筏两人性格,她这般久都不曾出现,定然会回身瞧她,可竟直到现在都不曾有半点声响,她能找到这一个入口,就能找到下一个,大不了,她再寻别的办法,总不能全都折在这。 只是,她想的十分美好,可却不是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就在阿九两三步拐了一个弯后,王一忽然有了中心悸的感觉,同时便听到一阵破空声。 她避无可避,只能转身玉扇在掌心转起,同时另一手木钉被她甩出,随后就是不知何物掉落声。 她被发现了。 随后,那洞口便传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既然已经到了,又何必离开?你出来,我可以放他们走,如何?千面!” 阿九脚步不停,仍旧往外走着。 王一却是转身一声冷笑,看着那本就没有几步的路程,她一脚用力前踏,整个人就朝着那亮光处冲出,而手中玉扇更是先她一步直冲出声那人。 王一眼神冰冷,她能伤他一次,也能两次! 他敢出声挑衅,她又有何不敢出现?! 第四十章赤雪(一) 啪~ 玉扇以更为猛烈的劲头被人打了回来,而王一的身影在洞口一闪,洞口便是两道寒光捅了出来,是两柄钢刀! 若是刚刚王一的动作再慢上两分,只怕就要被迫“两肋插刀”了。 只是那被打回的玉扇却是好巧不巧的撞上其中一把钢刀,刀刃一颤,玉扇掉落,而与此同时,只听王一一声冷哼,那漆黑洞中伸出两指夹住那钢刀,只一个上挑,便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从那寒刃下,滑了出来,甚至连那掉落的玉扇都被她随手捡起。 脚跟再点地面,王一柳腰一扭,躲过紧追她的那一钢刀,她躲得轻巧,那蓄力一击的钢刀没了着力点,却是斜斜的劈向地面。 王一轻展玉扇,足尖看似轻踏那刀背,身体更像是不着力的柳叶,轻飘飘的,就那么往身旁飘了过去。 而那被她轻踏一脚的钢刀,半截子入了土不说,它的主人更是被它带的一踉跄,玉扇更是像长了眼似的,自那人的右手腕划过,带起一道血色弧线,随后又自那人左肩划过,这才再次回到王一手里。 王一轻笑出声,带血的扇面半遮她的脸,平生的给她苍白脸蛋上添了一分颜色出来。 她的视线落向一处,说道:“多亏我近几年来行善积德,你瞧,我都故意没从他的脖子上划过。” 在她目光凝聚处,是坐于轮椅上一人,四十岁左右,身材似乎有些单薄面色也苍白,极白,脸廓棱角分明,极为不趁的是那双眼,漆黑如墨,若是年轻个一二十岁,只怕要迷的大姑娘小娘子都眼冒桃花。 只是可惜了,那双手,那颗黑了的心,冷漠又嗜血,这辈子,他便是化成了灰,王一都能认出他来。 曾经的白雪宫宫主,赤血殿殿主赤雪。 其实王一的声音极为好听,特别是她扮无辜装可怜时,总让人不忍心反驳。 只是,从没撼动过赤雪,甚至他十分厌烦这般娇俏的王一。 所以,他眉头一皱,抬起一手,散站四处的人立刻围攻而上。 王一反应极快的一个侧身,脚下踏着灵巧的步法,自那攻击中闪避而过,随后手肘曲起,狠狠的撞到一人心口,曲指做抓,那人的手臂更是被她直接卸下,而后玉扇被她当做了短匕用,在那人身上连点几处,顿时,那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或肘,或脚,又或手及玉扇,王一一直都没拿出她的短匕和木钉,更是没有取一人性命,只是将这些人一一断手断脚又或击打穴位,让他们失去动手能力罢了,只要医治得当,全都是可以痊愈。 她在给她自己,或者说神医谷那些人,留后手。 早在她还未出那洞口时,就已经将这外面看了个七七八八,而刚刚这一番动作下来,她更是连脱离这里的路线都想好了。 只是看到许枫那老和尚,她就气不打一出来,再次解决一人后,她不由喊道:“老和尚,你们被制住了四肢,难不成连舌头都给你们剪了吗!在外面这么半天都不知道出个声!” 许枫咂咂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老老实实的盘腿坐着。 初筏却是面色涨红,慌忙解释道:“王姑娘其实是怪我,我跟的太紧,又武功不济就被制住了,他们以我相要挟,许大侠这才不言不语也不再反抗的。” 闻言,王一更为恼火,“咔吧!”一声,一人的手臂被她生生扭断,一脚又将人踢晕过去,她转头看向冷眼端坐那人,“歉意”说道:“不好意思,下手重了,不过,命还在。” 赤雪却看着她,缓缓说道:“玩够了吗?” 王一耸肩,调皮的说道:“我若是说没玩够,你能让他们继续跟我打吗?” 十几个人,此时全都或跪或躺亦或蜷缩于地上,不是抱手便是抱腿,有的更是两处都有伤,叫他们起来再打? 倒不如直接叫他们去死。 “千面,再玩下去,神医谷那些人,可就要一个接着一个没了命,你这位近几年来行善积德的好人,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命吗。” 王一笑了,这是这次的笑不是那般娇柔做作的笑,而是,在笑赤雪。 “这话,应该送给你吧,对了,除了那句好人。”王一视线扫向地上众人,继续道:“若是他们医治得当,还能恢复完好,若是误了时间,那可就是真的废了……” 她视线再转,落到许枫身上,再看初筏,两人身上虽然被束缚起来,不过对于许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只是初筏,只怕是真的行动不便。 她眉头轻皱,突然有些不想管这闲事了。 赤雪看着她,突然冲着他身后一人轻声道:“去,拎一具神医谷的尸体来,让这位好人,好生瞧瞧。” 赤雪说的声音很轻,好像重了一丝便会惊吓到某人的美梦似的。 在他身后那人,立刻点头应是,转身便要走。 王一还没什么反应,许枫和初筏两人反倒激动又气愤起来。 许枫怒斥道:“赤雪!你曾答应过他的,有生之年不会沾染神医谷任何一人的鲜血!” 初筏扭着身子,激动道:“你要杀便杀我,不要伤害其他人。” 王一没眼再看,冲赤雪道:“让那人停下吧,你这伤势若是没有神医谷,怕是再给你个几年时间你也好不了,这轮椅你也不必再坐,装什么样子呢,真当我只会下毒不会医呢?” 赤雪笑而不语,而领命那人脚下不停一步一步的走向那谷中。 那人的存在让王一十分忌惮,虽然心知赤雪应当不会真的如何,可那人离去,还是让她心底打鼓,她忍不住上前一步。 玉扇直接被她丢出,同时她冷喝道:“我硕,不许去!” 一直以来都是无往不利的玉扇,这次打着旋从那人身侧过去,连那人的一片一衫都没剐蹭到,回来时更是被那人轻巧躲过,随后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那飞至半途的玉扇忽的掉落,扇面被一柄飞刃刺破钉在地面上。 这是王一这玉扇入手以来第一次破损。 虽然没能伤到人,不过,也算是成功止了他的步子。 王一看一眼许枫,道:“老和尚,你再不动手我可真拦不住了!” 她现在实力因之前对敌巫笛马力的缘故,令那寒劲深入了半寸,她现在可是连以往五成功力都没有,碰上这个明显跟她全盛实力差不多的人,她是真的没有胜算! 好在许枫也不再束手待毙,双手一用力便将那已经磨的差不多的绳子给挣断了。 而初筏还在费劲的拿着那石头磨着他的绳子…… 王一一口银牙都想咬碎了吐给他! 这人怎的这般愚钝! 王一看似凌空一掌拍向那人,实则是指间夹着数根银针,手腕翻转便甩了出去,同时,另一只手亦是一甩几枚木钉便被她打向坐于轮椅之上的赤雪。 两手准备做全,王一却没上前,反而是一脚向后踢去,一柄钢刀被她踢去初筏身侧,刀身斜插进地面,刀柄还兀自发出轻颤。 初筏一口惊叫憋在喉咙里,脸色愈发红了起来,放弃那块并不锋利的石头,转而借这刀刃划开他的绳子。 他心里却是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这传言不可信,都说千面是白雪宫的黑阶刺客,杀人如麻,可他分明听到王一被那人唤作千面,王一姑娘可半点都不似那十恶不赦的千面! 他正磨的欢快,突然他听到王一冲他喊道:“躲开!” 那声音,声嘶力竭,有担心,还有他十分意外的惊恐,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屁股,转头看过去……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他转头的瞬间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液体喷洒了他一脸,然后他就察觉他的胸口好疼,他茫然低头,他的左胸口上,插着一柄飞刃,连那飞刃的小手柄都快要插进他的胸膛了。 不过,他的心脏还是跳动着的,要不是王一提醒,这一下怕是就会将他心脏给击个粉碎。 他想说谢谢,可一张嘴,却是吐出一大口的鲜血,然后他便倒了下去。 王一招式越发凌厉,可她也知道,她的心乱了一丝,若是救治得当,初筏应当无事,可她现在也不确定,不确定,初筏到底是什么状况。 虽然赤雪实力并未恢复,可他身边那人却极为厉害,也是他,在王一和许枫的眼皮子底下,伤了初筏。 高手过招,一处破绽便会致命。 赤雪玩味的看着王一,冷冰冰的说道:“暗一,杀了千面。” 暗一,便是玲王一忌惮不已的人,也是将赤雪护在身后以一敌二的人,更是能够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好可以分神伤了初筏的人。 听闻赤雪所言,暗一立刻应道:“是,主人。” 王一的心却反而沉了一沉,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的命就在这,想取便来拿好了。” 堪堪躲过暗一的短匕,王一刚后退半步,再躲过他一脚,却是腰间一凉,随后一阵疼痛,她低头看去,原是暗一他那黑面白厚底靴子的脚尖处竟是弹出一把短刀来,而她虽然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可还是被它划破了些皮肉。 眼看着暗一舍弃许枫,再次朝她追来,王一当即脚下踩了个奇异步法,身形如鬼如魅,叫暗一捕捉不住,这距离更是被她拉开三四丈远。 正当此时,忽然,两道人影被高高打飞,落向暗一和赤雪中间,暗一当即回身,将赤雪护在身后。 清风中飘来一个极为好听的男人声音:“我道是谁,竟趁我不在入我神医谷。” 第四十二章 赤雪(二) 那人声音一出,王一就听出了是谁来。 喉间涌动,那会儿强压下去的一口学,终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那人侧了侧头,在看到地上那滩殷红后,眉头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再见那张与初雪大人相似的脸,王一已心无波澜,只是扭过头,再转过身,去照看那像是昏死过去的初筏。 轮椅上的赤雪在看到来人时,却是轻轻起身,那身锦服似是有些不合身的宽大,倒是衬得他更消瘦,只是那双格外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那张脸,染上些许不知何来的情意。 下意识上前两步,暗一当即伸直了手臂,拦上一拦。 那人似是这才回过神,掩去眸光,轻声道:“初尘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位“阎王殿”的第一阎王也被千面顺利解决了呢,倒是没想到,两位竟是谁都没能伤了谁么。” 听到“阎王殿”这三个字,王一连停顿都不曾,虽说是意料之外,可,哪又如何? 谁人双手不曾染过血? 若是没有个厉害的,这一谷老小,心思单纯又良善,如何能活到现在?! 前有初雪大人那般人物照着,这神医谷之人但凡有那么些个心底有异的,他们这谷,都不可能真的销声匿迹二十余载,更不可能会有初筏这般居于贫民堆里不间断行医施药的人。 仅看初筏这人行为举止,她便能想到这神医谷中众人性子,聪慧有余,却是过于干净了。 而,大明定会有大暗! 没有一处是只有阳光而没有黑暗的,同理,也没有只有黑暗而没有阳光的。 那晚见到初尘时,她心有猜测,却不敢下定论,今日…… 王一双眼精光四射,手中银针极快又极准的刺进初筏的穴位重,虽没伤到心脉,可却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他身子底子极好,倒不用王一多为他行一遍针。 只是,这人,可是当真再耽搁不得了! 王一额间见汗,脸色愈发惨白,扭过头,看过去,那四人竟是像和解了般,也不知赤雪和初尘聊了什么,就那般坐上轮椅被暗一推走,而那些被她废了的人也正被人一一抬走。 看那些人的模样,看来赤雪带的人倒是不少。 王一倒没想到她只是凝神为初筏行了那么一遍针罢了,他们便已经和解。 许是察觉王一的视线,初尘回过头,对上那双眼。 他甚是感激。 初筏也被初尘安排人安置好了,看着初筏身上的银针,抬着他的那几人眼神暗了暗,同时又多了几分炙热。 初尘却是走到她身边,将她那已经有损的玉扇拿在手上,道:“想来这伤药姑娘也是有的,初尘在此谢过姑娘,这玉扇扇面已损,不如,让初尘修补一番再还给姑娘,聊表谢意,可好?” 那神情不卑不亢,也不见恼怒,王一却是淡笑一声:“毕竟我是为你们神医谷出了力,你来修补这玉扇,本就理所应当,只不过,还希望能给我个说法!” 初尘眼神一暗,却是没多说,只是瞧着王一那模样,还是先让人带着去休息了。 初尘目送王一步步远离,这才收回目光,只是整个人也更加冰冷,此处不过是他神医谷一处偏僻之所,而那些暗道,更是极少人知晓,赤雪又怎会知晓? 还有,他接到有关于千面的消息时,是在大半月前,他本就不常在谷中,一连失联月余都是常有的事,若非今日他在洛水城中听闻初筏被带走,他倒是到现在都不知谷中生异。 只是,那人不好对付,他在等,等他的人回来。 殊不知,他在等,赤雪也在等。 …… 神医谷比王一想象中大了不少,带领她的那人,名为初晓,看着年纪和初筏差不多大,可那双眼,甚至比初筏还要干净两分,让王一想对他板起脸来都做不到。 这会儿因着见了王一救治初筏的针法,他倒是格外的精神,还一边走一边同她讲解着这神医谷。 王一也才知道,刚刚那处仍只是他们谷口范围,一直到见了建筑,才算是真的踏进了他们神医谷之内,并且目之所及的两座低矮山峰也是属于他们神医谷的,自山脚直到山顶,都被他们种满了药材,他们神医谷每一人都有一片药田,有的甚至还要打理多处。 说不得,这神医谷且不论旁的,却真真的算得上是所有医者向往之所。 若不是入谷便遭遇赤雪,王一倒是会心情极好。 只是平白被人玷污了着医者的向往之地。 领着她的那人兀自说完,见王一神色无异,也不闻不问他们神医谷众人情况,反倒令他有些踌躇,欲言又止。 那般动静自然是逃不过王一的眼睛,只是她不打算问。 初晓那双眼眨了又眨,眼看着那竹屋门越来越近,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姑,姑娘……” 王一轻叹口气,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道:“何事?” 她终是会心软。 也许便是这份心软,正是初雪大人看重她的原因吧。 “你…你那针法,可是,可是我神医谷中的针法?” “是。” 初晓得到确定回答,看向王一的那双眼顿时一亮,抬手一指不远处的竹门,隐隐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道:“那间便是为姑娘准备的,里面已经为姑娘放好了换洗衣物还有伤药绷带,初晓便送于此,稍后初晓再差人为姑娘送上热水。” 王一点头,就看那人立刻边跑开了,也不知说向谁汇报什么去。 看着那竹门,王一这才看了看自己的伤口。 许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王一自行推门进去,小小的一间屋极其简单,床榻上放着一身月白衣衫,上有银丝勾勒的图案,一条同色腰带配有翠绿色流苏,煞是好看。 而床边的矮凳上放着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烈酒,一团白色绷带,还有一瓶伤药。 她一边褪下衣衫以烈酒擦拭伤口,一边冲着门外问道:“他们二人达成何种共识?可是以神医谷众人的性命和他的性命做交易?!” 许枫后背微僵,王一声音明明平淡又毫无感情波动,可他却从中听到了讥讽,他只能答: “是。” 屋内王一唇角勾起,也不知道是笑谁。 她再次说道:“只怕是,想利用神医谷之医术,当初我给他留下的伤势如今他已经恢复了小半,只怕配着神医谷人的施针,再有个月余时间就好的大半了,到时我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若是再温养个几年,他便又成了以往那般人物,他想的倒美!” 听着王一的声音,许枫却是无可奈何,道:“他手里捏着众多神医谷之人的性命,身边又有暗一那般人物,不得不妥协。” 不得不妥协,好一个不得不妥协。 她熟练的为自己缠好绷带,低声低吟道:“我倒要看看,谁恢复的更快些。” “什么?” “无事,稍后我也要去寻一位神医谷医师,看看我和那人,谁恢复的更快些。” 闻言,许枫心底一阵无力,他原以为以他现在的实力,怎的也能护王一周全,却不曾想赤雪身边竟还有那般人物在,不仅没护得住人周全,现在更是因为消息不通而慢了一步,导致他们受制于人! 他内心突生一种疲乏之感,他老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能从容自如的废去自己半身修为的“智慧大师”了。 竹门内的王一不知许枫的心思,她穿戴妥当,那头秀发被她一手为梳,再次束起。 只是那脸色愈发惨白,眉眼也失了平日里的凌厉,再配上这一身素衣,倒是生出几分柔弱来。 她打开竹门时,刚巧,身着与她这身一般无二的小姑娘正拎着一水壶,热气腾腾的走来。 她接过,稍稍擦了把脸,再瞧那送来热水的小姑娘,正眼巴巴的瞧着她。 她唯一受不了的便是那干净的眸子,无奈开口:“可是你们神医谷其他人有什么事?” 小姑娘一喜,忙点头:“是爷爷和伯伯叔叔他们,被那伙坏人打伤了,可是我们医术不精……姐姐能不能也像为初筏哥哥施针那般……”小姑娘话说一半就停了,小眉头拧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 只是,刚刚她听到初晓哥哥同长辈说的,那针法不易,虽是谷内针法,会的人却不多,有心想来请,但看到她有伤在身,又十分纠结。 可,长辈们已经数日有伤在身,特别是她的爹爹,再拖下去,怕是要伤了底子! 她这才兀自拎了水壶过来,冒昧开了口。 第四十三章 尽人事(一) “走吧。” 王一轻叹口气,她本就要去寻他们帮忙,施以援手是应当的,更不要说,向她寻求帮助的是这么一个小丫头。 那双眼睛干净的过分,让她多瞧上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似乎对于王一应下的如此爽快而吃惊,小丫头一愣,随后那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让王一都忍不住跟着一阵放松,打心底的喜悦。 王一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或许,说的灵气,就是她这丫头这般,不需要句句说出口,只是那双眼睛都能将她想说的倾诉出来。 瞧着她,王一又想起了阿九来,便思量着让初尘将人去寻了来,在外面,怎么也没在她眼皮子底下来的心安,虽说她有心锻炼阿九,可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多少是舍不得的。 而且,王一也是存了私心的,神医谷别的不说,便是教授孩子心性上,她是信服的,阿九便是缺了这丝良善。 知晓王一好说话,那小丫头也没了拘谨,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将这几日的苦水全都冲着王一倒了出来,倒是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说完还眼巴巴的瞧着王一,等着她安慰。 这丫头,名为初月,也不知是怎的,经过此事仍旧心性如此单纯,逢人便信,竟是完完本本的将赤雪闯入谷中后的所作所为说了个遍。 王一心里也有了底,原来,神医谷中年过半百之人,多是带着弟子出谷游历,亦或出谷寻摸传授衣钵的弟子,又或是在那矮峰中辟出一方天地,亲身教授所有知识。 而这赤雪入谷后似乎还佯装几分,只是他的伤势亦是引起了谷中医术精湛之人的注意,研究过后,抛开谷中的长辈,他们中只有一人有实力和精力日日为他施针,前几日也一直很是顺利,只是,某日赤雪在行过针后,竟碰巧遇上了二十多年前曾见过的一位神医谷长辈。 随后,那位长辈便突然消失于谷中,后来便发现是被赤雪囚禁,那一人自然是不肯再于他行针,那时王一也已经启程在半路上,赤雪恼了,不与他行针,他便伤一人,直到他行针为止,若是抵死不从,他扬言便杀尽谷中之人。 只是心有不忿,行针自然便有偏差,赤雪察觉后再次打伤几人以做威胁,亦是因此,他之伤势如今才好了三成左右而已,否则理应四成或五成。 这是,这小丫头有一句话,让王一很是意外,她说,虽有伤者,可无死人。 她可不信是赤雪好心放过。 只是这小丫头此时正盯着她瞧,她只得无奈抬手抚过小丫头的发顶,她手上有些薄茧,那是怎么也去不掉的,小丫头梳的极为精致妥帖的小发髻顿时被她稍稍揉乱了两分,她道:“谷中医术高超之人比比皆是,你还小,无需过多担忧,至于,那坏人,自然有人对付,你只管好好研习医术,力所能及的伺候好家中长辈便可。” 初月点头,拉着王一的手掌再次蹭了蹭,有些失神的说道:“其实,其实是爹爹,他已经伤了数日,那些爷爷伯伯有心无力,剩下的哥哥姐姐又行不稳针,而且,日日被看押着,任是满山的药材,却采摘不来……” 初月毕竟还小,是个小孩子,此时这些话一一说来,竟是带上了哽咽,一把抱住王一的柳腰竟是哭了起来。 好巧不巧,揽的正是她的伤处。 本就不习惯被他人碰触,这会儿又被压实了伤处,任是王一的耐性也是僵直了后背,额上除了丝冷汗。 她这肩上伤本就还不算大好,如今腰间又伤了,她能有现在这般精神就已经是托她十几年来的福了。 缓了缓,也给了这小丫头发泄的时间,她这才轻拍着她的后背,道:“那小月儿还不快些带我过去,你们今日已经都得了自由,那满山的草药也任由你们采摘,小月儿何必哭,应该笑才是。” 初月却是一抬头,那大眼睛反而是眼泪更具,小脸也是皱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出声道:“你喊我的语气和我阿娘好像,我阿娘也是喊我小月儿。” 王一长长口,什么也没说出来,这小丫头张口闭口只有她爹爹,仅刚刚这一句提到了她阿娘,只怕是多有不测,她不善哄人,特别是哭的这般痛心的孩子。 可偏生这丫头力气却是不小,双臂又紧了紧,王一眉头稍皱,她的伤口似乎是渗出血来了。 她再叹口气,唤道:“小月儿,可否先放开我?今日我这柳腰可是添了处口子的,你这丫头个头不大,力气不小,倒是让我觉着疼了。” 初月一听,慌忙松开,再一细看那腰间,只见王一左侧,的确是有隐隐的血色渗了出来,眼瞧着初月那双大眼睛又要决了堤,王一忙一揽她肩头,拥着她往前走去,口中说着:“可快些吧,再耽搁下去你爹爹的伤情加重可怎么了得。” “可……” “不妨事的。” 初月鼻头耸动,还是抹了泪,怎么可能不妨事,她便是手指上不小心划破个口子都要疼上一整天呢。 她又想到自己的爹爹,只怕爹爹是更疼的,这个像她娘的人,也疼,等她给她爹爹行了针,她亲自去伺候她! 初月心里暗自做出决定。 王一不知晓,便是知晓了,也不会拒绝,知恩图报,本是该的。 况且,她很是喜欢这个干净又纯洁的丫头。 许枫遥看着王一同那丫头离开,直到再看不见丝毫,这才转身走向另一边。 那处的远处,有一人,是初尘。 王一随着初月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院落重,说是院落,倒不如说是行医之处。 大门大开着,里面是两排房舍,王一打眼一瞧,这一排少说也有十间屋子,右侧那排靠近门口的都敞着门,每间看着都不大,里面也不过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矮柜。 若是说外面给人一沁人心脾的药香,那么此处便是浓郁的药味,像王一这般嗅觉灵敏的,便会觉得刺鼻。 所以,王一一踏进这处,便知是神医谷平日里行医或研究药理之处。 果不其然,初月带着她直奔左侧那排屋子的第一间。 只是刚走到门口,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只怕,伤的不轻。 初月敲敲门,带着丝鼻音唤了声爹爹,随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初月身为女儿可不避讳,可她便是为礼数也不得不避讳。 她站在门口,听着面男人在轻咳中询问初月又去哪里疯跑了,告诫她不得贪玩。 只两句话,那男人便有些说的累了。 初月一直等他说完,这才开了腔,道:“我听初晓哥哥说了,初筏哥哥那般的伤势都被人行针给救了回来,我便前去求了,还将人带来了。” 初月回过头,只看到门口翠绿色的流苏飘飞。 随后,王一便听到男人低声道:“烦请您进来,月儿不知礼数,还望您能不计较。” 今日之事,他说听说了的,也听说了那位行针救了初筏的人是何身份,可真见了人,初凡却是自己先笑了。 王一见他笑了,心里虽诧异,却不知为何,她不言语,只是走过去把了脉,这一把脉,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当下顾不得情不情面的,单手便将初凡的身上的中衣给挑开来。 她看着如她所想的伤势,挑挑眉。 确实不知,此时初凡一脸窘迫,那笑声更是卡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倒让他憋的脸通红。 王一却是眼皮都没抬上一分,一摸腰间,这才想起刚刚那银针包并未带来,里面银针也已经寥寥无几,也不够这次用的。 她环顾四周,便在一旁的桌角看到了不知何人的银针包,亦是此时才发现初凡那通红的脸,和初月眼中的错愕。 她起身前去拿那银针,口中说着:“医者,无性别之分。” 待她走回床床边时,两人已经神色如常,王一先是一掌轻拍初凡心口,后又两根银针在他胸骨间轻捻,手法十分精巧,父女二人倒是一时看了进去。 王一却一边轻捻银针,一边说道:“小月儿你去告于初尘,谷外有三人,让他接应进谷,一人是二十出头的男子名为沈墨,一人是十四五岁少女名为阿九,还有一个十有一二,是初筏收的弟子。” 初月回神,知她手法精妙,便也放了心,径自离去。 剩下两人,初凡直言道:“可是不大好?” 若非不大好,她也不用将人支使出去不是? 王一却是看他一眼,问道:“可察觉自己不曾低咳了?” 初凡一顿,她施针后,他还当真是未曾咳过,当即应声道:“的确。” “一叶障目罢了。”王一将银针起了,随后不由分说的将人由仰躺改为趴伏。 初凡正欲询问出声,背上却是一刺痛…随后又是一痛…… 受了几十下候,总算是止了。 随后耳边便传来女子疲乏的声音:“刺痛并非我行针有何问题,不过是病症如此罢了。” 他信。 第四十四章 尽人事(二) “你这阵子如何,你自己应当也知晓,三五年……”王一忽又想到那弥漫全谷的药香,改口道:“依着神医谷的人,还有那些药,也就还能活至多十年。” 初凡淡然道:“我知晓。” 语气平平淡淡的,若非今日能受医,他这身子也不过还能拖个半月罢了,有了谷中药物也堪堪两三个月,现在遇上她,莫说十年,便是能有个三五年,他也是知足,只是…… 初凡想到初月那丫头,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刚要扭转脖子就听王一制止道:“别动。” 他不再动作,却是感受着银针轻捻,说道:“不知姑娘,可是师从初雪小叔叔?” 王一手下动作一顿,随又继续轻捻着,力道似与之前一般无二,她道:“初雪大人未曾认我为徒,只是这一身医术的确传承于初雪大人,想来,亦是神医谷之医术。” 虽然初雪大人未曾同她言语过半分神医谷。 饶是王一语调未变,初凡也从中听出了无奈和懊恼之意。 他轻笑一声,能被初雪小叔叔教授的,品性自然不会坏,他不由道:“虽未有师徒之名,却是有着师徒之实,我托大一句,便唤你一声师妹,然,我有一事相求。” 听到那句“师徒之实”还有“师妹”,王一手上动作又是一顿,索性她便停了下来。 心不静,针是拿不稳的。 她坐直了身体,双手收于腿上,缓声道:“何事你便直说吧,等你说完,我再为你继续。” 虽还未施完针,初凡却是实打实的已经有了舒缓,没了咳,他气息也顺了不少,心底也不乏对王一又高看了一眼。 “初月那丫头,医术天分尚可,虽不敢说能有初雪小叔叔那般聪慧,却也是难得的好苗子,我想求师妹将她带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感受一番谷外的人情世故,若是能拜于师妹膝下,那自然更好。” “可。” “……”初凡唇片启了又合,刚在脑中转圜的不少说辞一时倒是没了着落,干巴巴的道:“我…我还以为师妹要推辞一二。” “为何要推辞,小月儿的确不错,十分有灵气不说,她有些过于干净了,神医谷是个福地,可做归隐之处,可对于他们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干净了,被呵护过了头的,是经不得风雨的。” “师妹通透。” “呵,哪有什么通透,我实在是有私心的,不过是想要小月儿的不染尘埃与阿九那番事事看到脏污中和一下罢了,我不比初雪大人……在教导孩子上,我似乎极为没有天分。” 最后一句,王一说的声音极轻,她自认自己被初雪大人教导的极好,虽心思细小繁多,可每每行事还是会依照初雪大人的习性。 她说的坦荡,特别是那最后一句,虽声音细微,可这室内也就他们二人,初凡又如何听不到,只是察觉后背上的银针又动了起来,他才没再开口言语,却是在心底暗暗添了一句:初雪小叔叔人自是极好的,他看中的人自然也是极好的。 没了初凡出声打扰,王一动作极稳,其实若非先前他提到了初雪大人名讳,她也不至于心不静,她这般动作在这几年来,早不知做过多少次,莫说现在有伤在身,便是她当初…… 王一无声的笑了,她似乎想的有些多了。 其实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身上有了那股子,她曾经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味。 初雪大人便是她的阳光啊。 而这神医谷,是那般干净明亮,一个初筏在那般地方从容施医而不恼,一个初晓年岁不大眸光纯净,一个初月更是不染任何尘埃,那双眼,让王一连瞧上一瞧都自惭形秽,所以,她能够亲近她所向往之阳光,她为何要推辞?只要初月愿意,她愿意倾囊相授。 至于,收不收的,再看缘分罢。 等初月回来时,王一已经施完了针,且细心的依如原样,又将那银针包给放了回去。 初凡亦是穿好了中衣,甚至那薄被都被他拉到了胸口处,虽说医者父母心,可到底是男女有别。 “爹爹!” 初月眼睛一亮,自然是瞧出了初凡伤势好上许多,如乳燕投怀般,扑进初凡的怀里,那小发髻这会儿都差点被这一扑給扑散了。 王一悄悄退出去,阿九机灵,身边又有沈墨,她不担心。 她足尖刚迈出门,便瞧着了一抹白色衣角,跑进了胳膊的房门中,而初尘,也站在那。 想必是刚刚同初月一同来的,只是停在了隔壁门口。 王一也不说话,两人只隔着这一间屋的宽度,她瞧着初尘的侧颜,那视线从他的额头一寸一寸的向下刮着,虽不炙热,可也让初尘这般人忍不住僵立当场。 便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断没有她这般的女子直勾勾的盯着一男子的,更莫提男未婚,女未嫁,还皆是大龄。 王一原本平静的目光在察觉初尘的不自在后,变得饶有兴致,更是不禁想到:若是她被人这般盯着…… 她会对视回去! 僵直的身子,只会更令人容易偷袭得手罢了。 还是初尘耳尖泛红的侧脸看向了她,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不知姑娘在看什么?莫非,初尘脸上染了什么好看的玩意儿?” “不曾。” “那姑娘这是为何?难不成,姑娘想要嫁于初尘?坐那阎王殿的阎王夫人?” “也不曾。” 看着王一拿似笑非笑的模样,初尘看不出别的来,不免有些好奇,再次胡言道::“那,可是初尘这张脸,格外俊美,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千面都给迷住了?” 王一总算是换了表情,她上前一步,竟再次自上而下的细细观察了一遍他的脸,随后才说道:“不曾发现俊美异常,只是好奇,好奇初尘公子怎的你进去帮忙。” “我不会医术。” “……”王一诧异,神医谷的人竟还有不会医术的?这可是与天方夜谭差不多少。 便是初月,都怕是有了外面的寻常医师水平,她十岁可有? 虽诧异,可王一并未怀疑,因她想不出有任何欺骗的必要。 “你一个神医谷的,不会医术,反倒成了刺客,杀手,我一个叫人光听到名字就要做噩梦的顶级刺客,医毒双修,倒是相似,豆是可怜人呐。” 言罢,王一稍顿了顿,不给初尘说话的机会,她再次道:“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初尘公子,不知你的可恨之处在何处?” 初尘被不冷不热带着笑意的呛了一句,他偏偏头,好似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道:“那王一姑娘的可恨之处可是七窍堵了六窍,只剩一根筋。” “那看来初尘公子的可恨之处便是有眼无珠,眼盲心也盲。” 初尘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目光下移,若有所思的落到她的腰间,左侧隐隐透着殷红。 王一不用低头看,便知晓他在瞧什么,若无其事的说:“你们神医谷这衣衫倒是极好,料子轻薄,极为舒适,只是有一点不大好,便是着了水汽,便会贴到身上。” 她的伤口怕是因着刚刚施针,渗的血更多了些。 初尘扭过头,闭了嘴,也不知为何,这人今日怎的见了他便没了正形。 骂不得,打不得,他还避不得吗?! 王一却是心头庆幸,庆幸有阿九总在她面前卖乖讨嫌,瞧瞧,她把人气的装聋作哑了都。 隔壁屋,听着不是初筏的声音,王一自然不会多事去管,这会儿听着没了什么动静,她这才正色道:“不知初尘公子可派人接应了我家阿九和沈墨?” “想必应当快回来了,入了谷便会送去王姑娘居室。” “那,可否为我寻一位神医谷中行针最好的人来?” 初尘略显诧异的看过去,也不扭捏,直言问道:“这是作何?” “治个病,救个命。” 王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再多做解释。 知她不想多言,初尘转身离去,只是离去前,留下一句:稍后我会寻一位针法好的女医师前去拜会王一姑娘。 王一一笑,自他之后转身离去。 神医谷中,最不缺医者,这里不需要她,她也没必要自荐前去帮忙。 倒不如,回去静心等着。 赤雪敢在这寻医,她就敢在这取了他的命! 他至少需十日,而她,若是初尘肯帮忙,她只需七日。 届时,便是那暗一,也拦不住她。 第四十五章 尽人事(三) 王一离开后,并没有直接返回竹屋。 要是阿九和沈墨被带了进来,两个人肯定会在竹屋里等着,她无需过多担心。 神医谷甚大,她拐了个弯就朝着记忆中能看到那两座矮峰的方向而去。 她被安排的竹屋是在幽静处,周围没有旁的,她一步一步走着,视线或高或远,或左或右,正待走至一排房屋进前时,她停下脚步。 忽的就想起,自己这般模样似乎活了许久了? 以她的耳力,这般近的距离已经听得出里面有人,大量的人了,能这么多人群居,想来不是神医谷的人就是……赤雪的人! 神医谷之人爱药,那么定然不会这般群居,而且,这里只有药香,没有药味。 所以,便只能是赤雪所在了,可她现在,旧伤未愈,还添新伤,又连着施了两次针,每次捻针时,不仅是耗费她的精气神,还都伴有内力损耗。 她能走的这般从容,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可让她就这么折身回去,她又不想,正考虑是进去一看还是反身回去时,隔着老远的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师父…” 是初月。 王一叹气,以往这称呼只有阿九唤她,阿九每次喊她师父都是撒娇居多,初听这丫头的响亮她还有点不适应呢。 她想阿九了。 只觉得那声师父听起来更显亲近。 只听初月边跑边喊着:“师父!爹爹说让我与你道谢,还有以后让我跟着你,伺候你,师父?师父!我爹爹说你同意了的!” 瞧着气喘吁吁的奔到她身侧的丫头,王一抬手将她额角的发别到耳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小月儿,我过的日子不比在神医谷,你可想好了。” 不管是她说的话,还是她说话的语气,都平平淡淡的,可偏偏是这份风轻云淡,让初月觉得一下一下的平了她狂跳的心,初月挽起她的胳膊,“噢”了医生,笑着说:“我信爹爹,也信师父。” “哐当~”一扇窗打开,床边站着一人,遥遥看着王一。 王一亦是抬起头,两人对视,她轻笑一声,在初月抬头看去之前带着她转过身向回走,口中亦催促道:“你爹爹说你习医天赋好,那便先将为师的药换了去,倒让我瞧瞧,这天分有多好。” 初月一听,顿时忘了身后的事,吐吐舌头,面带骄傲的说:“一般一般,也就比初筏哥哥他们的天分还要好一点罢了。” 两人步履轻快的离开,站在窗边的赤雪久久没回过身去,一直到两人的背影被消失,他仍向外看着。 “主人,暗六已学得那针法七八成,今日这一动静,此处是呆不得了,我们……” 暗一低头单膝跪在地上,话还没说完,赤雪便回过身打断道:“我们可以即刻离开,但我要带一人走!” “千面?” “不!”赤雪再次看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 半晌不见赤雪说出是谁,暗一悄悄抬起头,入眼便是赤雪紧握的拳头,刚要开口再次询问,便听:“你且起来看看。” 暗一当即起身,遥遥一眼,看到那人心下一惊。 “我要他。” 暗一应道:“是!” ……… 浸了水的帕子捂在伤口上时,王一抖了一抖,初月立刻便停了动作,大眼睛无辜的的看着她。 “师父……我弄疼你了吧,可是这血将绷带浸透了,需的用这水帕敷上一敷,不然师父只怕是更疼。” 王一道:“有些凉罢了。” 初月点头,只是手下动作更是轻柔几分,等她再次包扎好时已经过了一刻钟。 王一将中衣衣摆撂下,有心说些什么,可一看初月的眼睛,还是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包扎的的确不错,日后定能成大器。” 初月眼睛一亮,心里像是灌了蜜一般的甜,道:“那师父可是要收了我了呀?” 王一看看头顶,又看看脚下,最后看向初月,还是说道:“来日我离开时会带你一起,至于到底要不要拜我为师,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初月疑惑道:“为何?我哪里不好?” 王一解释道:“外面天大地大,你不过是初见我,觉得我与谷中他人不同,日后等你出去见了旁的人,比我更优秀的人,也许会有更合适的。” 初月懵懂点头:“哦……”可是,她就是觉得她好啊。 王一再次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知道她一时不懂,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看着初月,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初雪大人当初看向她的那种眼神。 一开始,是怕自己不会教,后来便是怕自己教不好,连初雪大人那般的人都不觉得自己有教好人的自信,她更是没有。 王一不禁想到,若是初雪大人还在世,由他来教导初月,只怕是再合适不过。 想她当初,一切只为活下去,如那沸腾的浊水,心里没一处想法是良善的,可便是这样,潜移默化中,初雪大人将她教成了现在这般,污浊沉淀,清澈上浮,有善心,有狠心。 王一闭了闭眼,想那么多做什么,只管护着便是,幼苗经风雨,才能成参天大树。 初忙着收拾换下的绷带,将一应物品收好,便起身向外走去,刚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初月“呀”的一声,手里水盆差点没丢了出去。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你又不是不认识。” 王一无奈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早在初月还没为她包扎好时,她就已经察觉两人出现在门口了,初尘是刻意给她提了醒,而另一位,显然是武艺不精的神医谷之人。 初月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冲着门外两人欢快的打招呼:“初尘哥哥,初艺婶婶。” 初艺道:“慢些,别摔倒了。” 初月边跑便应道:“我知道的,初艺婶婶。” 两人步入室内,一见王一模样,初尘立刻转过身去。 王一直觉好笑,她虽说只穿了中衣,可她还是披了外衣的,怎的这初尘生怕她赖上他似的。 她扫过初尘,看向旁边,是位美妇人。 长发盘起,面色红润,眼角稍有些纹路,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王一视线下移,落到她的手指上。 银针用的如何,且看一人的双手,手上要是没功夫,什么针法也是废的。 力、劲、气、意四者融合,才是上乘,可却也得“松”,神医谷中她看到的不少人虽然可行针,能行针,可是,看到她眼里,也只是能走针罢了。 可这位,打眼一看,似乎是娇柔无力,十分无害的美妇人,但看她行走间足下有力,力过膝至胯,又上腰,自腰上颈,颈直肩平,似处处无力又处处均有力。 她不由叹道:“若是自小习武,只怕现在江湖上又多一号人物了!” 初艺失笑,“自打我一进门,姑娘便将我从脚开始打量了个遍,像是想要将人刮了般,竟是没想到,最后得出来个这般结论来。” 王一坦然面对,丝毫不惧美妇人的调侃,慢悠悠道:“想来,夫人出手,针到病可除啊。” 初艺一愣,她的涵养功夫十分到家,不然也不会在被王一打量时从容自得,可听闻被这般推崇,也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王一看出她疑惑,主动道:“夫人应知“俞募配穴”,对于施针者,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五脏六腑皆会有损。” 初艺暗惊,脸色稍沉,若说先前她只是觉得这人是个练家子稍懂医术,能看出她骨骼适于练武,那么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初艺对于她之医术已经有了些许认知,恐与她只高不低。 初艺不言语,走上前去,两指覆上她之脉搏…… 片刻后,她收回手,讶然道:“你用何种方法压制于此?这伤势只怕是被你养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吧,我自认若是你初始伤势,我做不到如你现在这般,你要我做什么?能养到现在这般模样,已是我所不可达,若是如你所说,背俞穴募穴下针,只怕以我能力尚不足以……”控制。 初艺剩下的话没说出口,看着床上那姑娘的眼神,她说不出…… 王一淡笑:“你只管下针,其他有我。” 初艺美目瞪圆,手指一紧,“你可知,稍有不慎……” “五脏六腑俱是有损。”王一接下她的话,“我自是知道,只要下针稳准,无碍,我已有章程,只需夫人为我下针。” 是了,她自是知晓。 初艺垂眸,她指间稍颤,她知她绝非害怕,而是激动,为医者,疑难杂症,未知草药,便是他们上瘾的源头。 她抬眸时,双眼亮的泛光,直直的看着王一:“你寒劲入体时日已久,依我看来,需的慢慢来。” 王一摇头,“七日,我会为自己施针护着心脉,背后便交于夫人了。” 初艺再惊,眉头蹙起,带着隐隐的担忧,“我需的准备一番。” “自然可以。” 王一轻笑。 初艺转身便走,看着王一那模样,她怕她会忍不住骂她是疯子,她的意思十分明确,她有法子,只是她自己无法为自己在背后施针罢了。 初尘当即跟上,未出门便问道:“娘亲,这是何意?” 王一脸上笑意渐消,这人竟是初尘的母亲么?! 不由内心苦笑,初雪大人啊,欠你的已是还不清,如今,却是又欠了与你有些干系之人的,可要怎么还?! 第四十六章 尽人事(四) 初尘问的光明正大,王一丝毫不介意。 初艺心有猜测,却更多是激动兴奋,听到自己儿子问,她指腹轻捻,却是没多说话,脚下步伐更显急切。 察觉自己娘亲手指间的细小动作,那是她娘亲启用金针前的小动作,他长这么大,加上他娘练习的次数,这也不过是第五次而已。 初尘心下一惊,紧跟两步再次问道:“娘亲要动用金针?” 初艺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声音发颤的说道:“也许还能看到当初被你初雪叔叔带出谷的那套针法,虽说非一般人不得擅用,但,能看上一眼,用上一次,为娘知足。” 初尘停下脚步,一手捉住他娘亲的胳膊。 初艺想挣开来,可她那两分力气又如何敌得过初尘,只得作罢,轻叹口气,抬眸看着他,眸光温柔似水,只是开口吐出的话却是让初尘的心紧了又紧,她道:“娘亲一生沉醉于针法,那套金针之法,我也不过是在你初雪叔叔手上看过一眼,这姑娘的身份是你告知为娘的,莫说是用这一次金针我需的休息两日,便是十日百日又何妨,况且,你也听到那姑娘说的,她的伤势需要七日,所以至少这七日,为娘定然是不会有何不妥的。” “可……”初尘想说的话终是没说出口,他娘亲除了医道除了他,再无所爱。 他反倒不如去找王一,问个清楚。 初尘手掌一松,他便眼瞅着自己的娘亲面色一喜,竟是离开的比刚刚脚程还要快上两分,若是有对翅膀,怕是都要飞走了。 初尘无奈摇头,转过身又折了回去,只是这次他没进门,而是在门外敲了敲门,唤了声:“王姑娘。” 王一这会儿正在系那根腰带,听声音便知是初尘,想到刚刚那人瞧也不敢瞧她的样子,唇角上翘,笑了起来。 第一阎王啊,这心思也太单纯了些。 她未应声,而是直接去打开了门,笑意盈盈的看着门口的人,问道:“初尘公子怎的又折了回来?” 初尘也不遮掩,直言问道:“你所说的“俞募配穴”可是需要施以金针?” 听此一问,王一掩了笑,一张脸瞧着有些木,随后眉头轻蹙,她却是问道:“夫人金针也可施得?” “你所言并非只能金针?” “自然不是,”王一坦然应对,金针比银针更不易操作,她是可以,可这背后她却是有心无力,但这世上会使金针的,少之又少,她本想着是辅以银针,若是金针,只怕她需的改变一番。 念及此,王一下意识便要回屋关门,却是有人先她一步迈了进去,还刻意将门向外展了展。 王一倒是瞧了他好一会儿才兀自进屋,然后也不避着他,在那身广袖华服上摸摸索索,也不知从那就抽出一张纸来。 初尘略过她的肩头看过去,那是一张穴位图……似乎还有些什么注解。 王一却是识他而不见,又是一阵摸索后,再次抽出一张来,这次更是一连抽出三张,这才拿着那五张看起来老旧又偏薄透明的纸张放于桌面上。 初尘好奇凑过去看,她也不避着,只是在初尘挡着她光时,拨一拨。 初尘自小虽看过医书,可到底是没学过医,一连五张他一一看过却也只能看出这是五张穴位图,就连那注解他竟也只能分的出“金”与“银”二字来。 忽的,他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寒毛竖立而起…… 几乎是下一瞬,他便贴门而立,身体呈一种防御姿势戒备着王一。 她却是十分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初尘公子你这是作何?难不成你还怕我会暗算与你吗?” 不论是言语还是表情,亦或是她拢袖歪倚桌面的姿态,都在表达着她的纯真无邪,可,看在初尘眼中,却是比蛇蝎还要让人望而却步,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道:“有何事你直言便是。” “那么,还请初尘公子屈尊降贵让我这金针在您这身体上试上一番,好叫我心里有了底,夫人也才好为我施针,若是夫人可施金针,许是,不需七日便可呢。” “施针?” “施针!” “不可!” 初尘厉声拒绝。 ……… 白色外衣被搭在椅背上,还带着体温的中衣被整齐叠放在床边的矮凳上。 一人赤裸着上半身趴在室内那唯一的一张床上,墨发被人拨到一侧,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完美如刻,多一分便显雄壮,少一分则显瘦弱。 此时,一双手掌十指张开,正自那颈骨开始向下寸寸摸去,过双肩稍收拢,过蝴蝶骨再次合拢两分,只是大拇指却一直在脊椎骨上不曾有半分挪开,行至腰间,十指一顿,王一红唇微掀,道: “依我所见,初尘公子的身材,堪称完美。” 趴着的人,赤裸背部可见的肌肉一紧,随后便听他闷声答道: “要试便试,怎的还如此多言。” 拇指稍稍用力,王一再次道:“初尘公子可知,我这若是一不小心用错了力,您这以后可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肌肉再次一僵,甚至有些凸起了,可想而知,被王一再次调侃的初尘已经临近爆发。 那双手却再次向下落去…… 初尘单手后扣,一手便摁住了拿一双受,他侧头,眼神泛着杀气的斜睨着王一,冷声道:“这是何意?” “男女授受不亲,初尘公子,还望自重。”王一抽回手,末了还添了一句:“不过是想以手丈量个尺寸罢了。” “……”初尘忍不住牙关紧咬,这人好生无耻,而他现在这般,似乎也是个无耻之徒……他心里默默地反省,他素来洁身自爱,不进女色,怎的遇上这人,几次三番的被她调侃,戏弄…… 他虽说是个刺客,杀手,可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的,怎的就开始变成褪尽衣衫任人吃豆腐占尽便宜的无耻之徒了呢! 初尘默默收回自己的大手,他暗道,近墨者黑,他还是应当离她远一些才是! 对于初尘突然安静,王一有心好奇,却还是没再次调侃,她摸出一根紫檀花梨木为柄,六寸长的金针来,刺进手下穴位,同时道:“若是察觉到热了,便知会一声。” 初尘闷声嗯了一声,随后便静心感应。 王一凝神注视,手中六寸长的金针在她的控制下点点行进,似乎是生怕错过。 “热!” 初尘突然出声喊道。 初尘只觉得被王一刺中的穴位此时正丝丝向外冒着点点热气,不是灼心的热,而是像是要将他体内的力气一根一根的抽离一般。 “别动,仔细感受。” 她只是稍停了停手,在她说完后,金针再次被她缓缓刺进…… “你做了什么?”初尘再次出声,声音中带着寒意。 “说。” “没了力气,后背上不少地方有针扎般的尖锐感,不疼却热,像是被卸了力。” 王一敛了声,一时间这小小竹屋内,仅剩下初尘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他的内力像是被散了去般,他不适,但知晓她在试验,未听到答话,他只能继续忍着。 良久,初尘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声音泛着无力,他道:“昏昏欲睡。” 王一伏身,凑近观察那金针,鼻息打在初尘的背上,倒叫他觉出一分清凉来,只是肌肉却是一颤。 指腹轻捻,片刻后,王一将金针去除。 初尘身体当即一松,一时间,竟是有些起不来身。 忽的,一双手沁着凉意,搭在初尘的双肩上,单膝跪在床榻上,王一伏身,一个用力,便将人给翻了过来,只是她也有些脱力,将人翻了过来,她却没立即翻身下去,稍停了一停,这才撑着离了床。 她稍做喘息,再次执起一根金针,凝神屏息,面上极为认真。 初尘一时反应不来,那双眼直直的盯在她的脸上,她额间挂着细汗,甚至脖颈间也泛起一层汗光,可便是这般,她下针的手仍是极稳,一根一根又一根,两指并住,在他胸前连点,最后更是一掌落下,三根金针亦是被她收在指间。 她轻轻挑眉,问道:“如何?” “嗯?”初尘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再无散热迹象,气力已回六七成,内力调动已归于正常。” “那便好。” 王一低声说道,只是身体却是再撑不住,她软倒至床边,脸蛋本应落在床边上,却是落入一温热掌心。 是初尘。 她不过是耗力过多而已,一番殊死打斗,两次银针走穴,又动用了一次金针,最后还帮了初尘一把,实在是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 她想挪挪头,这般姿势多少有些不合适,抬了抬,没抬起来,反倒是像在初尘掌心如小猫般蹭了蹭~ 王一懒得再动,轻声道:“多谢,还有抱歉。” 抱歉指的自然是她想挪没挪开,连她着里衣披外衣都避嫌不看之人,只怕现在也别扭的紧。 “无碍,”初尘应道,随后又解释道:“气力虽回了,可现在身体酥麻,我一时无力起身。” 等初尘恢复将人抱上床时,王一似乎已经睡熟。 初尘转身背对,将衣衫件件理好,轻声说道:“传说中的千面,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也不等回答,便走出了门,还十分好心的将门给关上了。 而床榻上,长睫毛颤了颤,终是没睁开,只是只有她知晓,掌心下,压的是褥子还是利刃。 第四十七章 听天命(一) 白雪宫中十数载,除了在初雪大人处,她从未踏实睡过,即使是脱力状态下,便是初尘想要做什么有害她之事,她也能让其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生死总在一念之间,她想活下去,就得时刻防备着被下手。 她活的,太累了。 拖着伤势,不过逍遥自在了六年罢了,如今,还是又寻着危险找了过来。 有时候,她会想,这江湖与她何干? 赤雪便是被医治好,他又能活多久?难不成还能久过她? 可是想到初雪大人,再看到初尘那张和初雪大人相似的脸,她怎么也忍不下心。 她想:“是不是应该远离这位第一阎王,不然,怕是匕首都拿不稳了。” 总想拿剑,只为护人不为杀人的银铃剑。 轻轻翻了个身,肩上旧伤被她压着,酸疼酸疼又酥痒的,腰间新伤尽情呼吸。 她微不可查的叹口气,竟是越发的想念阿九了,有阿九在她肯定不会这般孤单的,阿九那丫头,自小呆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从不停歇,只怕被她抛弃。 也不知初尘的人寻没寻到。 一片漆黑中,阿九狠狠的打了和响亮的喷嚏,随后肩上立刻被人披了件外衣。 是沈墨的,他的衣服上总是带着种十分奇异的味道,很独特。 阿九一手揪着小童,扭身道:“我不冷,或许是师父想我了。” 沈墨叹口气,道:“等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出去,到时应该外面已经黑了天,若是阿四姐姐无事,她定会来寻我们,若是有事……” 沈墨话未说完,阿九厉声打断道:“师父她一定不会有事!” 她声音发颤,却又尖锐,在这窄道中听起来倒像是索命的厉鬼,还是戾气极重的那种。 被她捉在手心的小童吓的一个瑟缩,小声说道:“其实我们可以再去出口瞧瞧,那出口机关是在里面的,所以只能在里面打开,我们已经离的那么远了,应该早已经是封闭状态,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所以我们可过去瞧瞧,实在不行我们再退回来就是了。” 小童说的两人心中一动,但阿九却是单手将人拎了起来,脚尖似着不着地面,只是看着,就让人很是难受,她冷声问道:“你知晓这些怎的不早说,便是在我们进入前说出口,也许你师父我师父都不必冒险!” 小童被她勒的呼吸急促,急忙解释道:“我师父当是知晓的,我不过是刚刚想起来,阿九姐姐,你快放下我来……阿九姐姐……” 沈墨当即一手摁上阿九肩头,沉声道:“阿九。” 阿九肩上一沉,正值她盛怒,几乎下意识便反手打去,只是无意间碰到了腰间的佩剑…… 那是,银铃剑,师父留给她的银铃剑。 沈墨身体已经做好防范准备,正闭眼准备挨上阿九这一打,却不曾想,她竟气势一泄,那小童跌落地面,立刻蹭蹭的向后退开几步远,随后便听她说道:“便是师父知道,她定然也会冲出去,师父总是那般心慈手软,师父真的是个大善人。” 沈墨嘴角抽动,他想反驳,可阿九这气才刚消,他为了那小童的安危着想,也为了他自己着想,还是附和道:“嗯,所以,阿九你也要向阿四姐姐一般,做个积德行善的大善人。” 阿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漆黑中她看不清沈墨的表情,却是知道他脸色定是不好,不由道:“师父说,只有傻子才会承认她是个大善人,沈墨你怕不是个药石无医的大傻子!” 沈墨整个人变得阴郁…… 小童却是悄声说道:“阿九姐姐你刚刚说了你师父是大善人的。” “哼,那又怎样,有师父在,我乐的做个被师父护着的傻子,你想做你行吗?!” 阿九弯身冲着他阴测测的说道。 小童一听,又是屁股向后蹭蹭的一阵挪动,生怕再被她拎起来爆揍一顿。 惹得阿九又是一阵笑,这次的笑声明显不同,多了两分轻快,如悦耳银铃。 “……”小童暗暗缩在角落,脑海里不禁浮现那女人的身姿,更是好奇她到底是何种人物才能教出这般疯魔的姐姐来。 亦正亦邪,似善似恶,教人难辨。 阿九说:“沈墨,这次需的你打头阵去瞧瞧,我带着这小子在拐角处,一有不对我们再退回来。” 便是她不说,沈墨也是这般打算的,当下一听,自是同意。 小童再次被阿九紧捉在手,两人躲在那处拐角,沈墨距他们三步远,果然,出口再次无声打开。 沈墨侧耳听了一番,这才走到出口处,往外一瞧,哪还有人在! 立刻向身后招手,阿九立刻拎着小童走了出来,出口再次禁闭,从这面看过去毫无破绽。 此时夕阳正美,映的神医谷一片祥和之气。 只是他们刚走出几步,便被人围了起来,来人身着白衣,淡蓝腰带系于腰间,虽手持长剑,却不曾出手,只是警惕的看着他们。 阿九正欲拔剑,却被沈墨一手摁住,紧跟着她便听那小童欢呼道:“初晓师叔!” 阿九立刻松手,小童胡乱扒拉两下自己鸡窝似的头发,把小脸全露了出来,冲着一人傻乐。 初晓双眼一亮,立刻收起长剑,疾步走到小童身前,喜道:“阿童,当真是你!…想必二位便是王姑娘所说的阿九和沈墨了吧?” 最后一句自然是冲着阿九和沈墨所言,初晓打量一番两人,心里不禁暗自称赞,明知有可能会有丧命之危,还敢回来,面对他们,更是临危不惧,让人心生佩服啊! 沈墨点头,阿九却是毫不掩饰的面上一喜,道:“我师父可是没事?她在何处?快些带我去找她。” 初晓侧身,“请随我来。” 在他身侧一人将小童带走,一人前去报信,而他则是带着二人走向那间竹屋。 行走间,初晓对于阿九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总归问的都是关于她师父的,初晓知之甚少,自然是没有不可说的。 只是,初晓却也一直在打量阿九,他对于能够被传说中的千面收为徒的人,十分好奇。 可,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什么不同来,反倒是在这位阿九身侧的沈墨身上,瞧出两分生人勿近的冷漠来。 将人带到,他便转身离去,人家师徒相聚,他自是无需在场。 竹门被人一把推开,初晓便听到一声格外委屈,可怜,又惹人心疼的软糯呼唤:“师父!” 他停下脚步回望,却见,沈墨正冷冷的盯着他。 第四十八章 听天命(二) 唤了一声,阿九便飞扑向王一,赶到床边,跪坐于地,便抱住了躺在床上的人闷闷的出声道:“师父,你可吓死阿九了!” 王一面色苍白却温情的瞧着十分委屈的少女,单手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哄道:“阿九这次做的很好,有危险记得先保命,命在人在才有以后,我家阿九长大了,真好。” 阿九却是嘴一撇,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王一,辩解道:“阿九还小,师父还且得护着呢,沈墨是个大傻子,他是护不住的,您可不能相信他。” 王一不禁笑了起来,阿九就像是她黑暗里的烛光,虽然没有初雪大人太阳般的温暖明亮,却让她忍不住要呵护,为她遮风挡雨。 “你啊~真是,哪有你这么说人坏话的,阿墨可还在这呢。” 听到自己被提起,沈墨这才迈进屋来,无奈摇头,叹道:“阿四姐姐啊,阿九可真是快要嫌弃死我了,你可不晓得,在那漆黑小道里,那个小药童都差点被她勒死,不过没勒死也差点被她吓死,我也是差那么一点点被她给揍了。” 阿九立刻起身,恶狠狠的直白威胁道:“沈墨,你不要在师父这告状,那不是差一点嘛,我自是有分寸的,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王一却是眸光回转,没想到,他们竟是一直躲在那弯弯绕绕的小道中,这倒是让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万一要是赤雪他们把她也给绑了,他们三个岂不是要饿死在那小道里,又或是,被赤雪守株待兔直接给抓住?! 这般想着,王一却是支起上半身,问道:“谁的主意?” 因为虚弱,所以她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可便是这般,阿九和沈墨也是同时一静。 沈墨看看阿九,阿九眨巴眨巴眼睛,要说谁的主意,好似,谁也没说什么,就自然而然的停在里面了。 “阿九,你说。” 阿九立刻转过身去看着王一,踌躇道:“我……” 这话刚吐出一个字来,就听门外响起一声清清脆脆的:“师父!” 阿九立刻双眼瞪大,一脸受伤的表情,期期艾艾都看着王一,道:“有人喊师父……师父,我不是你唯一的弟子了嘛?怎的这半天时间,就又收了一人?!” 说话间,初月已经蹦蹦跳跳的进了屋,一只手里还拎着摘来的小红果子吃着,而另一支手上则是环抱着一个小筐,里面全是她吃着的小红果子。 只是看清屋里的人后,大眼睛一阵闪,初月第一眼当然是看向床榻上的师父,只是看到自己师父平淡的眼神后,她先看向距离门口偏近的男人,距离师父这么远,肯定跟师父的关系不亲近,再看另一位漂亮姐姐,她跪坐在师父边上,看向她的大眼睛还有着些许敌意…… 初月笑的甜甜的,举着手里的小筐,献宝似的送到王一手边,说: “这个肯定就是阿九师姐吧,嘿嘿……师父,师姐,吃甜果儿,我都洗好啦,特别甜的。” 大眼睛一眯,歪头笑看着阿九。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阿九本来满肚子的委屈和小心思,结果看着初月的笑脸,顿时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小丫头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当阿九意识到她竟然一个照面下来就觉得这小丫头招人喜欢时,已经吃了好几个红彤彤的小甜果儿了。 她当即冲着王一撇嘴道:“师父~她是谁啊,她是不是会妖术啊,怎的我一看她的笑,就喜欢了她这个小丫头呢。” “是不是会使妖术,那你且得问小月儿了,不过,阿九啊,为师可还没收下小月儿呢。” “啊?师父你还没同意呀?” “尚未。” 阿九顿时笑开了花,不过想到自己当初其实也是在白雪宫没了以后师父才真的算是将她看做弟子的,这么想来…… 阿九双眼眯起来,随后笑意达眉梢,又遍布脸庞。 现在师父就没反对这小丫头喊她做师父…… 嘶!这个小丫头四舍五入还是会被师父收下的嘛,长的这般娇俏可爱,配得上做她师父的弟子,也算配得上做她师妹了! 而且…… 阿九咬下一个小甜果儿。 有了好吃的还知道给师父师姐,孺子可教也! 初月还不知晓在阿九心中已经被认作师妹,一听王一说的模棱两可的话,顿时急急的反驳道:“爹爹说了让我随师父一起的,反正我不管,以后就是再遇到更好的人,大不了小月儿就多个师父呗,师父你是丢不下小月儿的!” 说到最后,初月的小脸上倒成满是得意,似乎是吃定了她不会丢下她一样。 王一缓缓起身,却是看着两个孩子打趣道:“瞧瞧,这小丫头,哪里是会什么妖术,就是会撒泼打混,跟阿九你何其相似。” “哪有!师父你又调侃阿九。”阿九娇嗔一声,看向初月,正色道:“小师妹,师姐向来稳重,放心以后师姐会罩着你的。” 初月笑的越发明媚,道:“那小月儿就先谢过师姐啦~小月儿也会做师姐最坚实的后盾的!” 初月挺着小胸脯,只差拍的震天响…… “你们两个啊,好好在一起玩着,我去写个东西,稍后小月儿帮我送一趟。” “好的师父,师父要写什么?靠墙的柜架上有放置笔墨纸砚的木盒子。” 阿九却是咬了个甜果儿进嘴里,冲她道:“哎呀,师妹呀,师父要做的事呢,就不要多问啦,你就是问了师父也不一定会说的,反正要让你送的嘛,到时候你看过不就知晓了。” “嗯……也是,还是师姐聪明。” “那当然!师姐可是要罩着你的人!” “嗯!我是师姐的后盾!!” 小孩子随口所说的话,总是会让人遗忘,王一只是脚步一顿,轻笑一声,便不再记挂,而,多年以后,两人无意回想时,却是对视而笑,她们做到了。 身后两个女娃笑闹一团,王一则是走向柜架,取下那笔墨纸砚的木盒放于桌上。 她稍做停歇,这才将木盒打开,里面整齐的摆放了十根大小不一且从未用过的全新毛笔,下面则是砚台,墨条,还有一沓信纸,皆是全新。 “阿四姐姐?”沈墨虽然不解,却仍是走上前去接过一应物品,还极为顺手的开始为王一研墨。 王一笑意盈盈的看着阿九和初月玩闹,耳边听着沈墨研墨的声音,轻声道:“我身患隐疾,原本便是再拖上几载也可自行痊愈,可,如今赤雪寻到了神医谷。” 她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稍做摩擦,似乎是在想接下来应该如何说,沈墨也不催促,一边研着墨一边瞧着巧笑嫣然不知人间疾苦的阿九。 片刻后,唇片轻启,她道:“江湖与我无关,可赤雪的命,是我留得,原本以为,我废了他的经脉,那些武林正道人士会诛之,却没想到竟被楚胜之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从中捣乱,不止没杀了他,还让他休养生息六年之久,身体温养了大半,如今再配以神医谷施针,只要能够行针七七四十九天,他就会痊愈,无损,而且他身边还有实力与我当初相差不多的人。” “所以,我需的找一位精通针法的人,来为我施针,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实力,好再废了他一次!” 至于杀不杀他…… 王一低头看向自己的十指指尖,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眸光冷静,而在冷静之下,则是暴戾残忍! 她饶过他一次,就够了! “阿四姐姐,好了…”沈墨说道,对于他的阿四姐姐所说的话,他未曾表态,他无需表态,阿四姐姐想做的,他随她做便是,这世上他本就已经无牵无挂,原先他挂在心头的不过是搅乱楚家,寻到她。 如今,他得偿所愿。 何惧? 又何妨? 王一执笔沾墨,一手娟秀小楷十分养眼,却听沈墨道:“可会有危险?” “不大。” 不是没有,只是不大,“几成?” 王一手一顿,好在笔尖离了纸,那墨也没落下,她再次落笔,轻声道:“七成,只是总归是有些不确定的。” “阿四姐姐!” 沈墨一手抓住她的手臂,“若真是七成,以阿四姐姐的性格,当不会如此。” 被沈墨这么一抓,她手稍颤,墨汁顿时在她的字上晕开了花。 她从容换下,随后拨开沈墨的手,抬头看着他,倒:“便是普通风寒又有谁在一开始便能有实诚把握,我也不过是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罢了。” “那便好,阿四姐姐可莫忘了,还有阿九,还有我。” 她轻笑,“自然。” 七成,不过是她的预测,若是用金针,再配上她今日这法子,她算是铤而走险,有七成的成功率,也有七成的意外可能。 剩下三分,只能看天意。 她将她能做的,尽力做了,至于剩下的,只能是看天意。 虽有俗话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可不也有老话说,好人好报,恶有恶报。 她好歹的也算是个善人,而赤雪,多少运气也应该在这六年中用尽了才是。 便是论,也该轮到她幸运之至了。 这般想着,王一不由得嘴角勾起,下笔如有神,迅速将她所想的写于纸上,顺便还翻找出一副施针图来。 喊过初月,让她将两个物件一同送去初艺手中。 阿九和初月两人正黏的紧,两人便一同去了,一出门,便看到了门外的初尘。 “初尘哥哥好~” 第四十九章 听天命(三) 走出好远,阿九才回头看初尘,却看他转身进了门。 阿九下意识便握上了剑柄,似乎在寻求倚仗,收回视线,她心有余悸的问倒:“小月儿,刚刚那是什么人?” “你说初尘哥哥吗?初尘哥哥是初艺婶婶的儿子呀。” “哎呀,我问得是……他在你们神医谷管什么的,他也是医师吗?” 那种让她觉得不寒而栗的感觉,不可能只是一个医师而已,他跟一开始师父给她的那种感觉,特别像! 初月不觉得自己说错了,本来就是初艺婶婶的儿子嘛,至于管什么……她想了一下,“什么也不管呀,初尘哥哥不喜欢呆在谷里,总是三天两头的跑出去,很少见到他,不过他对我们都很好的,嗯……唯一不好的就是初尘哥哥从来不沾药草,好像他也不会医术。” “不会医术?可你们不是神医谷吗?不是应该每一个人都会医术嘛?”就像当初的白雪宫,每一个人都会暗杀之道,你可以内力低微,可必须身强体壮,技巧娴熟,知道人身体上每一个弱点,所以对于初月说的初尘不会医术,她犹疑不定,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看着小丫头肯定是不知道的模样,估计是问了也说不出来什么。 “是啊,基本上都是多多少少都会学,好像初尘哥哥是因为初雪叔叔的原因吧……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过爹爹偶尔说起过。” 阿九指腹摩擦着剑柄,初雪? 这名字……“你初尘哥哥跟初雪叔叔是什么关系?” “啊?”初月外头看着她,大眼睛有短暂的迷惑,随后说:“初尘哥哥……好像叫初雪叔叔是叔叔,亲的,我还听爹爹说,初尘哥哥跟当初的初雪叔叔长的很是相似呢。” 相似…… 嘶! 阿九顿生危机感,她师父不会心悦初尘吧?当初只是对初雪大人言语不敬了那么一点点,师父就训斥了她一番,这会儿再见到初尘……啊!怎么办!她是不是要有师娘了呀? 咦?好像师父才是女的,那,师爹? 阿九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很是苦恼。 初月一边随她走着一边好奇的盯着她这位师姐,好可爱的师姐,比谷里的姐姐们知道的都多,还比她们都厉害呢。 而且,师父真的真的好厉害,方才她将纸上的内容看了看,那竟是一张于针法解说,而且还是金针,虽穴位寥寥无几,可也足矣。 金针针法本就难得。 …… “初尘公子,片刻不见我而已,怎的便又来寻我了呢?” 王一柳腰一转,兀自为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了的白水,一饮而下,轻皱了皱眉,倒是不如酒来的暖身子。 一滴俏皮的水,自她嘴角滑下,缓缓自脖颈而下…… 初尘端的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只是那泛红的耳尖却是暴露了他的不好意思,“刚刚听闻你让我寻得那些人已经进谷来,我便来看看是否需要多做什么安排。” “哦?”沈墨上前两步,挡在初尘和王一之间,眸光渐冷,语气不善的说道:“这点儿小事,就是初月那个小丫头也能办的了吧,怎么还劳烦您这般人物亲自走一趟过来呢。” 言下之意,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初尘扫了眼沈墨,温文尔雅的冲他点头之后,再不做理会,直接绕过他一撩衣摆坐在王一对面,正色道:“我是为询问王姑娘,需的我母亲施针几次,能用金针之人,一般都会辅以内力,我母亲武功低微,若是需要多次行针,只怕是身体会吃不消。” 王一把玩瓷杯的动作一停,抬眸看过去,眼含笑意,温声道:“放心,于夫人来说尽力即可,若是金针,以我今日所写,应该是一次便可。” 那三成不确定不在初艺身上,只在她自己身上。 “应该?”初尘反问。 “本就没有十成把握,我这人只讲实话,初尘公子还有何疑虑?” “……”他怎的觉得气氛怪异?她只讲实话?脑海中莫名的出现初见时他被调戏的场面,顿时,他的耳尖更红了,思量片刻,初尘轻咳一声,问道:“可有时间要求?可需要我为姑娘守门。” “守门?”王一神色古怪,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现在谷中不太平……” 初尘话还未说完,就被王一打断,她双眼着直视他的,正色道:“是了,赤雪还在,你可知道他带了多少人?手中又有多少神医谷之人?” 每每她面无表情时,便是她认真时,初尘立刻应道:“他带来的人,已经伤在姑娘手下近半,只是其中有三人实力强悍,一人便是你所见过的那名暗一,还有两名于他相似之人。” 像他那般的,有三个已经是可以灭了一谷了。 “至于我们神医谷的人,现在还有五人被他扣在手中,他承诺近日便会离去,离去时,我神医谷之人定会毫发无损,而且此生不会再入神医谷。” 王一伸手托起下巴,双眼如一潭死水,冷哼一声:“初尘公子,你信吗?” “自是不信。” “只怕是在他离去之日神医谷也就没了,没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那五人毫发无损,可没说,其他人也会毫发无损!” 王一语气平淡,好似浑然不觉自己所言多么诛人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却是将别人说出口的话,剖悉成最残忍最血淋淋的模样才作罢。 让人想要迷惑自己都不成。 太过清醒。 初尘脸上没了淡然,眼神冷的像是刚被沉了冰一般,冷的死静,看着王一的随意模样,他低声道:“有我在,不会让他得逞的。” 王一嗤笑一声,却是低声道:“若是你不在了呢?” 初尘眉头立刻皱起,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姑娘,这是何意?” 两人之间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初尘冷漠又带着戒备看着她,而王一眼中闪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只见王一忽的笑了一下,出手如电的抓过他的手腕。 她虽休息了片刻,可身子终究是乏力的,所以这一下抓的并不实,可初尘并未挣开。 他穿的外衣与王一身上的一般无二,可外衣之下,却是窄袖,手腕被捉这才被动的袖口向上稍退了退,露出腕骨之上三指长短。 上面有着不显眼的点点红斑。 初尘在王一视线落上的一瞬立刻挣脱她的钳制,衣袖再次遮住,“你……何时发现的。” 王一揉着自己被甩到桌面上的手腕,脸上仍带着那似笑非笑让人一看就觉得十分不顺眼的表情,低声道:“第二次你进来时发现的。” 初尘默然,似乎在思考。 “谷口初见时,初尘公子无任何不适,第二次见时,在那处院落中,初尘公子并未进屋去,但仅是站在门口便面色不大好看,之后你带着令堂前来那是你第一次踏进这屋里。” “第二次就是我在你身上试验金针之时,虽说我察觉到一些怪异,可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当时并不明显,但,就在刚刚,无意间,我发现了你脚步竟比初见时虚浮了些……” 王一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十分古怪的瞧着他,这让初尘十分难受,不由道:“如何?你做什么这般看着我。” 问出口初尘便后悔了,只见王一无声的弯弯嘴角,眼角带着揶揄,凑近初尘两分,小声道:“若是初尘公子沉溺于床笫之欢,那脚步虚浮倒也情有可原,可,我这算来算去,从我这屋子出气,再到你进来,两刻钟怕是都不曾有。” 饶是初尘已经有些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般露骨的话,他的面皮还是烫了烫,正要出声制止,却又听王一悠悠道:“可我想到初尘公子穿衣风姿卓越,脱衣,更是俊美非常,想来不至于不良于床榻之上啊,所以,联想到小月儿所说的初尘公子不会医术,我便料到,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吧?” 夜幕降临,悄无声息。 王一的视线更是随着言语轻扫过初尘,原本初尘想要假装没听见也没看见,可发烫的面皮,紧涩的喉咙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只能狠狠剐了一眼始作俑者。 站起身便要离开,王一再次开口,却是提醒道:“不如便晚上吧,今夜子时。” 初尘脚步停了一停便迅速离开,走到门口看了眼沈墨好奇的脸色,想来他是没听到,这才再次快步离去。 初尘前脚走,后脚初月便带着阿九俩人说说笑笑的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捧五颜六色的小野花。 “诶?初尘哥哥怎么了?是发热了吗?怎么脸色红红的?” 沈墨表情越发古怪。 不过好在阿九一句“小孩子不要多问!”给顶了回去,初月这才作罢。 阿九将自己手中和初月手中的花全放在桌上,道:“师父,你眼神不好,我为你掌灯去,然后我再和小月儿去取饭菜,师父你且好好歇着。” 黑夜中行动自如的刺客,眼神不好…… 说出去怕都是没人信。 可她,的确是眼神不好。 身子骨弱。 她还心地善良。 王一舒舒服服的躺回床上,眼瞧着两个小丫头忙来忙去,她忽的想到,初尘说要安排他俩来着,这……半点都没说到就走了?! 有点过分呀,她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第五十章 异变 子夜时分,初尘如约而至。 而王一正靠在床头,她总是这般,就算是站着的时候也不大周正,总是懒洋洋的,给自己找个舒适的姿势,哪管别人看好或看坏,便是衣衫不整,只要不漏春光,她也是不在意的。 或许,漏了些春光她也不甚在意吧,初尘如是想来 所以他不禁站在了门侧,就那般打量着她,看着她那闲散舒适的惬意感,初尘突然有些羡慕,羡慕她的安静闲适。 可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出不是滋味来,总好像,那人是置身事外,对所有东西都十分不屑,以天神的视角来看待他们这些生老病死的人,也以天神般的视角,瞧着这人世间各色虚伪的人。 所以她才会说,她只说实话。 因为她不屑于说假话吧。 他想,若不是赤雪的出现,想必这人还悠闲自在的游荡于千山万水,品遍美酒,尝遍佳肴。 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着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真正的惬意。 忽的,初尘心里升起些恼意来,若是没有赤雪,他再碰上她,是不是也许能有其他过程和结果? 初尘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深吸口气,他垂下眼眸,不露声色的再次将所有想法情绪都压了下去。 却见王一打了个哈欠,双眼顿时带了些困顿迷蒙,慵懒的问道:“夫人呢?” 初尘无言的看着她,抬了抬自己的手腕,他对很多药草过敏,严重的就会全身无力,无法呼吸,所以他并没有同母亲一道前来,或者说他只是将时间告知了母亲,并未去寻她。 王一轻笑了一声,看着初尘的模样,她突然就想到了初雪大人在她小时候逗弄她的模样,让她现在也想要逗弄他! 正当她想开口时,门口却再次传来脚步声,她乖乖闭了嘴,随后便听:“烛火通明,看来我是来晚了呀?” 初尘立刻回身看过去,看到来人时却是说道:“娘亲怎的也没那个灯笼来,路上不平坦,娘亲理应小心些才是。” 初艺白他一眼,知自己儿子是关心自己,却还是没好气的说道:“你当为娘是瞎子吗,谷里的路,不都一个样儿走了二十多年了,还能磕了拌了不成?!” 床榻上的王一已经下了床,笑盈盈的看向初艺,道:“有劳夫人了。” “哪里的话,只是你给我的施针要点就已经让我受益非常,更何况,你还给了更为珍贵的东西。” 王一却是正色道:“物归原主罢了,那东西也只有在夫人您这般人物的手上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于他人来说不过是废纸一张,于我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 初艺再想说些什么,看着王一那认真的神色,竟觉得这姑娘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也是真的不看重她认为珍惜的物件。 看着她,初艺忽的笑了,反倒让王一一时看痴了。 如一树梨花蓦然绽放,淡雅祥和,又慈爱。 又如那桂花,不觉出色,却于人心底暗香十里。 若初雪大人是冬日暖阳,那么此时的初艺夫人便像是夏日凉月,沁人心脾不可或缺。 王一心底忽的生出一种想法,若是她今次得以除掉赤雪,便是她不得生还,能葬于此地也是好的。 只是,莫要嫌弃她才好。 初艺看她一时瞧得呆了,不由的打趣道:“怎的,我脸上生了花不成?” 王一笑眯了眼,道:“夫人笑起来很好看,特别好看。” 初艺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指着王一冲初尘笑骂道:“你看看人家,你个没良心的从来也不知道夸为娘一句。” 初尘稍低头,道:“娘亲,她不说假话的。” 不成想,听到初尘这般说话,初艺颇为讶异,“我莫不是听错了吧,我家儿子什么时候都理会我这茬了。” 初尘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说道:“不早了,还是赶紧开始吧。” 初艺忍不住又笑出声,眼神在自己儿子和王一身上转来转去。 若是儿子心悦这姑娘,倒也不是娶不得,千面再坏,却也不曾杀过手无寸铁的幼童,而且还拿着自家小叔的银铃剑,心地定是不坏的,再看这姑娘眉眼间都透着灵气,再想到那深不可测的医术,初艺越发觉得,般配!合适!大有现在就能入洞房的架势。 “夫人?夫人?” “嗯?”初艺回过神不解的看着王一,“怎么?是要现在开始么?” 王一不禁莞尔,道:“是的,只是或许时间要长一些,怕是要辛苦夫人了,夫人来之前可休息好了?” 初艺越看王一越顺眼,挥挥手道:“放心便是。” “那……夫人,咱们现在便开始吧。” 王一自顾回身,伸手开始解腰带。 初尘立刻耳尖泛红转过身去,一步跨出门,还将门给带上了。 初艺看着自家儿子落荒而逃,不禁喜上眉梢,以往每次有姑娘凑近都是她儿子将人家吓退,现在遇到克星了吧,据她所知,她这儿子今天可是来了两三趟了,其中脸红着出去的都有。 那边王一听到关门声,勾唇一笑,褪下层层衣衫,整个背部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疤痕交错…… 她道:“夫人,开始吧。” 初艺回神,视线落到那疤痕上时,不由一愣,默然半晌,这才走上前去,轻声道:“受苦了。” 王一呼吸滞了一滞,慢吞吞的说道:“早就忘了。” 太小了,早就忘了。 初艺不再询问,瞧着那疤痕,虽说新旧交错,可最新的也年岁已久,想必是当初被惩罚的,知她是不想说,她便不问了。 总归现在熬出头了。 若是……她定会好好疼她的。 初艺垂目,再抬眸时,已经古井无波,所有心思内敛,取出金针,缓缓刺入相应穴位之中。 要刺入的穴位众多,而每次金针刺穴都需内力激发,才刚过半数,初艺已经额间见汗,她深吸口气,再次抬手刺入一根。 不知是刺入的穴位有所反应,还是王一体内寒劲开始发作,在这根金针刺入后,她的背部略微一抖。 初艺来不及休息,当即将剩下的金针一一刺入。 她刺入的快狠准,在最后一针落下后,终是因脱力而软于床边,不过稍歇息片刻,她便起身走到椅子上休息,同时观察着王一。 而此时的王一,正面眉头紧蹙,面带痛苦,刚刚那一抖,的确是寒劲发作,只是金针已经刺入不少,她体内热气升腾,一冷一热对冲之下,她有些不适罢了。 所有金针刺入完毕,王一她也彻底没了力气,她这一法子本就是刺激自身以做抵抗,只是,用的是金针,稍有霸道,虽说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减轻痛苦,可七成的危险仍是存在,若是她的身体受不住,若是她压不住这口气,那么便是空亏一篑,不仅无法清除这寒劲,以后更是没了完全清除的可能。 因为赤雪,她选了孤注一掷。 以赤雪性格,他说今日离开,那么谁也说不准会是何时离开,她没时间等,没时间消磨,所以,她剑走偏锋,选了金针这一刺激又霸道的法子。 初尘只说了热气升腾,全身乏力,而她却是整个背部灼热,因那寒劲散不出而产生的憋闷刺痛。 而初艺时不时瞧着她燃起的香,在某一瞬香灰落下时,她起身,从王一背上捻起五根金针来。 她再次退开。 而王一因着那五根银针的拔除,稍稍会回来了些许力气,当即起身,深吸口气,以金针刺入锁骨之下,足足六根。 两力相抵,她额间早已布满细汗,而后背上却是伤疤泛红,肌肤泛白,青白,一红一白,对比明显。 香燃过半时,王一抬手,点中几处穴位,随后将一一将身前金针取下,随后趁着力气未消,集所有力气于右掌,狠狠拍向自己左胸口。 “噗!” 一大口泛着黑的鲜血被她一口喷出,好在她喷出时偏了偏头,倒是没吐到床上,只是,床头的墙上,却是一片狼藉,星星点点全是血色。 她再次盘坐调息。 王一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徐徐图之便可,她已经过了最为危险的时刻。 只要等她体内气息平息,金针便可全部拔除,而她,便也没了这隐患。 只是,便是这时,外面忽的传来初尘的冷喝声:“谁!” 随后便是一阵打斗声以及一声极为尖锐的哨声。 王一突然睁开眼,侧头道:“夫人,拔针!” 初艺在察觉外面响动时便已经有些坐不住,可看着那香,她还是没敢动,此时一听王一声音,再看看那香,担忧道:“可,那香还没燃尽……” “拔针!外面是赤雪的人,而且已经发出了通知,若是不现在拔针,一会儿等他们人来了,我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她当然知道时间没到,可刚刚那哨声,是赤雪所特有的暗号声,不消片刻,他们肯定会赶过来! 初艺一听,也顾不得时间未到,迅速将金针一一拔除,随后帮王一将衣衫穿好,这过程中,她惊了又惊,她不知,一个女子衣衫中,竟能藏那么多利器! “夫人,你且躲一躲,不管如何都不要出来。” “好。” 初艺应下,只是这小屋中,哪有地方可躲,她也只能藏身于柜架之后。 王一深吸几口气,勉强起身,缓了缓,这才抬步。 却听门外初尘发出低呼:“药粉!” 他对药物,过敏! 第五十一章 他有愧! 门外的初尘下意识抬臂便挡。 冰冷冷的夜色里弥漫起浓浓的药粉之雾,而他的身周几乎已经全部被那药粉囊括,便是他能捂的住口鼻,也避免不过自己皮肤裸露在外的所有接触。 初尘心知自己避之不过,可他不能让开! 他身后便是王一的房门,里面不止有一个王一,还有他的娘亲在! 王一便是已经拔了针,只怕她也是浑身无力,他知道,正如在他身上试验那番,所以,她护不住他的娘亲,现在只能靠他,如果他避开,就是他亲手将他的娘亲置于险地! 他做不到! 只是,在他尽力以衣衫护住自己时,一人如鬼魅般贴近,双指并拢,正欲点上初尘的身上…… 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门开的声音,一只手伸出来,稳稳的放在他的肩膀上,接着只觉得一股幽香充斥在他的口鼻中,初尘整个人就被人扣着肩膀直接拖进了屋里。 室内烛光在开门的同时已经被熄灭,原本贴近初尘那人阴沉着眸子如蛇蝎般盯向站在初尘身后那人。 电光火石间,只听“嗤啦~”一声。 竟是王一无视门外几人,双手一撕,随后她一个旋身,初尘的外衫就已经被她褪下,不知如此,她更是直接丢向门外。 初尘的长发随着外衫的剥离而扬起,少许的粉末悄无声息被甩落于地上,他张口要说话,却是鼻子一痒,扭头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初尘顿觉失礼,羞愧难当。 却见王一连头都不曾回,甚至是在他打着喷嚏的同时,出了手。 趁着被她丢出的外衣展开遮挡住双方视线这空挡,王一当机立断一手甩出数枚木钉,而木钉之后紧跟着的是她所剩无几的银针! 银针循着木钉打出的方向被她打出,所有的声音都被藏在木钉之下。 门外那人自然是要往里冲,于是遇上木钉便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 下一刻门外便响起铁器相撞之声,以及某人后退的脚步声,王一知道,那是木钉被他们一一打落的声音,而那后退声,显然是其后的银针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部分刺入某人的身体中。 “桌上有水。” 王一趁机喊道。 初尘看了一眼,哑着嗓子回道:“喝水与我无用!” “???……你!谁说那是让你喝的了?!” 王一本要前冲的脚步被初尘的话气的一顿,随后就变成了后撤一步,再一次甩出几枚木钉,随后反手就是一推。 她自知自己现在实力尚且不足,这一下她亦是用了全力,推到初尘身上的时候,她暗自庆幸自己没随手一推,只怕她这力道小了,她真是都推不动这人。 初尘被她推的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下意识的,他抬手护住了衣襟,张口便道:“你要做什么,现在可不是应该有什么歪心思的……噗!” 王一不等他说完,一手直接钳制住初尘咽喉,肘部压住他的肩窝,使他动弹不得,另一手则是拎着桌上的水壶,如她饮酒那般高高扬起,毫不留情的将那水流直冲初尘脸庞,顿时将初尘还未说出口的话都给灌了回去。 整整一壶水,在初尘反应过来之前全部倒在了他的面上,不仅落到了脖颈间,就连他的前襟都被浸湿大片。 同时,王一嘴上还说着:“你想什么呢,水除了喝就没别的用处了吗!你身子被药粉迷住,连脑子也被那药粉给迷住了?” 初尘一脸水渍更是一脸懵逼,他以为王一是觊觎他的身材,欲对他行什么不轨之事,他真是再无脸面见人了!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就是他的那些无力之症,竟然明显有恢复的趋势,所以,所以…… 王一只是在提醒他,以水冲免,讲那些药粉全都冲尽? 只是王一缺不再给他继续发愣的时间,一手扯着他的腰带,直接将人拽着冲出了屋门。 门外那一人,显然是身上收了伤,有木钉,也有银针,多少有些狼狈。 只是这一冲之下,王一立刻发现不对,除了一开始那一人之外,门外多了三人! 其中一个,正是白日里的暗一! 而另外两个,气息竟和暗一相差不多。 王一和初尘立刻背对而立,警惕的看着那三人。 “大人……呃啊……” 身上已经见了红的那人正欲说些什么,下一瞬,便被两人同时下了杀手,双手捂着咽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咽喉上,那是王一的匕首。 而初尘打向那人额间的飞镖,被那人躲了过去。 这一动作自是没逃过暗一他们三人的视线,心里暗道:果然这第一阎王碰不得那种药,碰了,实力就会大减,拖些时间,等他无力后,他们直接将人带走。 暗一看了身后二人一眼,打了个手势。 只是在他们没看到地方,某人修长的手指被人紧握一下后放开。 王一轻笑一声,理了理衣衫,上前一步,道:“赤雪这是怕了么?知道我若是恢复实力,第一个,便是要取他的姓名吗,派你们来杀我,也不看看你们实力够不够!他可真是,越活啊,这眼睛看到的就越少咯。” 暗一的脸色变得铁青,两外两人也是极为不善的看着她,暗一怒道:“千面!你不要太嚣张了!” 王一先是一愣,意识到他为何而愤怒后,她大笑出生玩,甚至可以称得上笑的猖狂! 她上前半步,柳腰似无骨,双眼眯着,明显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番暗一他们三人,忽的,她似是恍然大悟,指尖抵在唇上,娇声道:“哎呀,我倒是忘了呢,当初,我可是以一人之力灭了白雪宫一众刺客,还将你们主人的经脉给废了,知道我这会儿伤重,你们自然是要来将我扼杀的。” 言罢,王一还特意带上了一副后怕的表情,只是她自己都受不住似的,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暗一的手,在身后紧了又紧,最后兀自松开,道:“千面,那些人不过是群不值一提的蝼蚁罢了,便是主人,若非你先使毒,后偷袭,你又怎会是主人的对手。” 原本王一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三人,此时听见他竟然这般说话,顿时变得兴致缺缺,垂眸道: “那么,你们呢?你们这些所谓的暗卫呢?怎的没在他身边呢,竟然为自己找理由,找借口,真是让人好生失望呢!” 暗一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千面,今日必取你性命!” 王一眼波流转,瞧着暗一他们三人是脸色,又扭头看看初尘,似乎今晚,她并非是目标。 看着初尘那张跟初雪大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再看暗一他们三人明显胜券在握且不想轻举妄动多费力气的模样,而且在她多番挑衅之下,三人仍旧忍了脾气,王一几乎确定,只怕三个人今晚的目标是初尘! 王一忽然敛了笑,看着暗一,似问非问道:“你们今晚的目标,是他?” 暗一避而不答,再一次说道:“千面,今晚,便是你的死期,神医谷这般的好地方,可惜了啊!” “哈哈哈哈!”王一仰天笑了几声,“无耻这个词,用在赤雪身上都有些侮辱这个词了,他想做什么?抓了他?还要你们抓活的?” 暗一三人不语,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是已经覆上了刀柄。 王一却是看着他们,面带忧色,歉然开口道:“这可怎么办呢,你们要是早点说目标是他,我就不至于这般说话了呀,这会儿,我的小命都不保了,怎么可能再放了他这个保命的呢。” 王一又退到初尘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手拦着他的腰身。 暗一木然的看着王一的举动,只是便是这时,初尘忽的腰间一软,本是倚着他的王一,反倒成了他的支撑,若非王一扶他一把,只怕初尘便要倒在地上了。 王一脸色不再从容,带着焦急的看了眼暗一他们,似乎是生怕他们发现有异,而初尘在那一下之后,便再此站直,瞧着似乎无恙,可,细看之下,便能看出他的手已经爬上了王一的肩,还正在慢慢收紧,用力。 看在暗一三人眼里,那便是初尘已全身无力,站都站不稳了,只要再过片刻,他便会彻底无力,就是有王一扶着,他也无法维持这般表面。 而实际上,初尘却是一手扣在王一的肩头,稍稍用力,在警告着她,不要再乱来。 他的无力,近乎完全消失,他的失误,不过都是王一闹出来的罢了。 灭那人性命时,王一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导致他失了些准头,刚刚又突然贴近他的胸膛,揽在他腰上的手指一戳,就让他险些跪倒! 他念在他之前误会她,忍了。 可,对面那三人明显已经等不得,她若是再胡闹,她命危矣! 初尘正全神戒备着,突然,王一在他胸口再次开口,道:“赤雪是想要将他带走,像当初对待初雪大人那般,对待他吗?抱歉呀,我不允许吖。” 她说的语气极轻,轻到嚷初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一仰头看着他,“你知道当初初雪大人如何死的吗,他生病了,药石无医,受尽苦痛才离去这世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觉得他有愧!” 王一倏的离开初尘,朝着暗一他们近了两步,高声道:“他是觉得愧对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在她的背后,她的双手上,各自出现一柄匕首。 只有,初尘看得到! 第五十二章 他怕是要跑! “没必要吧......” “吧”字的话音还没落下,王一已经冲了出去。 她多费了那么多的口舌,为的是什么?为的也不过是争取些时间,让她好多恢复一些力气,只是,瞧着对面暗一三个人,明显杀机已经显在脸上,她要是不抢个先机,只怕一会儿三个人回过味儿来,她跟初尘两个不那么利索的人,如何能招架的住对面三个,还是三个跟她全盛时期实力差不多的,怎么招架?! 不过,她倒是不惧怕。 她可是千面,当初的顶级黑阶刺客啊。 她可是能亲手废了赤血的人,她,无所畏惧! 王一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她的命可是要留着去取赤血性命的。 他们三个,算什么?! 只要她想,离开不是问题。 只是,这神医谷里,还有不少人在,她不得不顾及。 在她身后,初尘在她身动的瞬间也跟着动了起来,事实上,在短刃寒光闪过时,他就已经动了起来,只是他仍是落后了王一一脚距离,一眼看过去,两人身形竟有重叠之势。 暗一三人本就有意动手,此时见王一二人竟然一语未落便冲了过来,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不由自主的稍稍散开,腰间短刀也被拿在手中。 只见三人皆是短刀横挡在前,另一手握拳在后,暗一低声道:“去,你们二人将初尘制住!至于她……”暗一眼神凝在王一身上,不带感情的继续道:“就让我来收拾了她。” 另外两人立刻点头应下,两人同时冲向王一身后的初尘。 暗一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短刀在下一瞬上抬,“锵”的一声,刚好挡住了王一的匕首。 暗一和王一同时抬眸,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神如出一辙的阴狠毒辣,只是一个只有黑暗,另一个眼中带着光。 两人一触即分! 只听王一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当—初,你—又—在—何—处—躲—着—呢!” 暗一怒不可遏,手中短刀带着股血腥再次冲着王一面门招呼而去。 眼看着那刀尖即将刺到时,王一侧头一闪,却见他手腕一转,短刀直刺变打横,而身子略微前送,刀锋竟然擦着她的鼻尖目标指向她的左肩。 这次王一却闪也不闪,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她提膝上踢,以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角度提出一脚,竟然稳稳当当的正中暗一胸口,这一脚,落得稳当,踢的结实,竟将暗一踢的脸色涨红喉头涌动,明显是忍了一口即将喷出的鲜血。 而他的身体更是被这一脚踢的飞了出去,而她道身子半空中刚好挡住了去捉初尘那两人中的一人,迫使他的攻击不得不改了方向,而暗一也被他截停,一个翻身落了地。 “千面!” 暗一咬牙切齿的狠声喊道,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道黑影,欺身而上,而他的手上也不再是一柄短刀,而变成了了双手双刀。 一道劲风袭来,快的叫人看不清,王一却是冷哼一声,不进反退,她忽的脚下一个用力,身子便往后滑了过去,一个错身便躲在了初尘身后,甚至还借势以匕首挑开了另一人的短刀。 王一和初尘两人一时间竟是换了位置,变成了王一以一敌二,初尘一人对上暗一。 这一交手,暗一便发现理应已无力的人,竟然实力依旧,毫发无损! 再回想自己手下那人死时,哪里是初尘无力下杀招被他躲开,那分明就是初尘故意失误! 而此时王一和初尘两人的配合更是让三人心惊,初尘实力无损也就罢了,怎的这实力已然减半的千面,在他们手下都不见变弱反而越战越勇呢? 一人疾如闪电,凌厉非常,如影随形,下手只比他们三人更显毒辣,只要被她稍蹭上,便会如附骨之蛆,避之无避! 而另一人翩若惊鸿,气势恢宏,身子却极软,明明那步子移动不大,就是偶尔进退避让,也不过就是一步半步,可三人却偏偏没人能粘得住他,而且那看起软绵绵的手脚,偏生都又碰不得,一碰也是厉害非常。 不得不说,两人于此时的配合,堪称完美,直叫三人想进一步不得,退一步又不舍。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五人仍旧打的难舍难分,若是有人在旁观看,只怕是觉得眼花缭乱,头晕不已。 忽的五人瞬间分开…… 王一的匕首上正滴着鲜血,而在先前五人交手的地方,一洼鲜血还余温尚存。 而在暗一身侧的一人腰间,有着一道长长的口子,甚至在他呼吸间,隐约还能看得到白花花的肠子,更是正在往外涓涓冒着血液,那人脸上一片惨白…… 王一却是低头瞧着自己的匕首,颇有些不满的低语道:“可惜了,竟然只是那么一道浅浅的口子……” 初尘闻言却是忍不住身形一颤,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那人腰间,嘴角略带抽搐的说道:“浅口子?” 瞧着那隐隐约约的白花花,这都算得上是“浅口子”的话,那他倒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伤势能算得上是“深口子”了。 暗一面皮也是一抖,正欲说什么时,他与另一人突然将受伤那人夹在中间…… 在他们三人身后,正遥遥站着一人,显然那比初尘还要魁梧些的身材不是暗一他们那边的人。 王一看不真切,初尘却是看得清楚,他伏身在王一耳边低语,随后他便听到王一毫不客气的高声说道: “呵!大和尚来的好是时候!大半天不见也就算了,竟然打斗的时候也不见他踪影,怎的不再来晚点,直接给我收尸岂不是更好。” 初尘显然没料想到她竟然对那位曾经人人趋之若鹄的“智慧大师”,态度如此恶劣,脸色不免稍显尴尬。 许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王一再次高声道:“喂,你们两个加一个半死不活的,再不走,恐怕你们可都要折在这儿了,我跟这老和尚不和,不欲与他联手,你们要是想走,可要趁现在,不然一会儿万一我想通了,你们可想走都走不了了!” 初尘听她此言,心下一急,便要出手,却不曾想王一一手扣在他的手腕,似是将她全部体重都压了上来,仅靠他支撑着。 他面上不露声色,却是一手仍半伸不伸,摆出一副随时都会出手的模样。 而在王一说话这时,许枫却是已经施展身法,人如飘絮,短短几瞬,已从他站定之处,来到暗一他们三人不远处。 一直关注他的暗一轻嗤一声,他一人上浅,另外两人当即往后退去。 许枫不闪不避,神色不变,抬手一挡一推,内力激发,一双手竟如铁似钢,隐隐还有股子粘附之力,暗一正欲后撤,忽的心下一惊…… 许枫竟是一掌已经逼近他的小腹,暗一狼狈不堪的手腕翻转,借力往后翻了各筋斗,险险避开那一掌,往后倒退了三四步,脸色变得煞白,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许枫却是脚下踏出一个八卦步,似退反进,身影若隐若现,一掌却是结结实实的落在本就已经受了伤的那人后心上,那人双手一松,眼睛瞪大,精光顿时散去。 暗一当机立断半分犹豫都没有,一手拽起另一人,借着后冲之力,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王一几乎是在暗一不见踪影的瞬间,双膝便是一软,初尘立刻折身,正欲单手勾起她的腰于她支撑,却是不料王一竟是整个人无力发软,倒叫初尘将人抱了个满怀。 只听那原本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姑娘,此时有气无力的说道:“抱歉啊,实在是力不可支,你们将我放下,快些去追,迟了,只怕是……他就要跑了。” 言罢,王一似是半分力气也无,眼皮轻合,软倒在初尘怀中。 许枫正欲追去,突然,倒在初尘怀中的王一闷哼一声,喉头涌动,一口黑血再此吐出,印在初尘的白色里衣上格外显眼。 “师父!” “师父!” “阿四姐姐!” 三人一见王一那般模样,顿时成梯形急急的跑了出来。 这三人,自然便是沈墨,阿九,还有初月他们三个人,异变突起时,他们三人就已经察觉,可初月武力极低,阿九虽有自保能力,可却在那三人面前还是没得瞧。 所以,他们三个人循着不给王一添麻烦的心思,一直躲在暗处不曾出来,直到见到那三人一死两逃,他们三人才从暗处悄悄出来,正欲跟王一汇合,却不曾想竟见到她倒地吐血…… 听闻三人惊呼,一直藏身于屋内的初艺也悄然现身,立刻奔向初尘。 口中亦是说道:“快些将她放于床上,她启针早了,寒劲虽已拔除,可缺了恢复时间,内力横冲直撞下经脉只怕会受损。” 初尘立刻将人抱起,快步再次进入屋内。 除了许枫,剩余四人跟这跑进屋内,,初艺更是上前一步搭上王一的脉搏。 初尘回头看去,许枫只身立在室外,神色晦暗不明,忽的,他转身提步变走,眨眼间,便追着那三人的脚步而去。 “尘儿,沈墨,你们二人出去!”初艺急急的说道,随后又冲着阿九和初月道:“阿九你将她扶起,月儿你立刻去烧热水,稍后她需的泡药浴!” 王一睫毛颤了颤,终是脑袋歪着,昏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恶人,是累的。 “你说,为什么好人不好报,坏人却总是逍遥自在?” 低沉又孤寂的声音似是有人在耳边低喃,却又在这无边的黑夜中,传出极远极远。 远到,疾驰的那群人都不觉停下脚步,回过神警惕的盯着独自一人追上前来的那一身影。 他似乎是会一门独特的传音之法,明明距离他们还那么远,可说话的声音,就像在他们耳边。 暗一和另外几个装束一样的人团团护着一人,正十分戒备的盯着那人,皆是双手武器,而其他人见暗一几人都如临大敌,更是一双鹰眸暗了几分。 忽的,那人竟停在原地不再动弹,嘴唇一启一合,便听道:“赤雪,二十年不见,怎的也不见你与我叙叙旧?” 暗一身后传出一声轻嗤,合围的人缓缓分开,露出后面坐在轮椅上的赤雪。 夜色下,他的脸更添几分惨白之意,双眼眯起,似乎是看不大清对面那人,可他的眼角却慢慢弯了起来,好像是对面的人是他多年未见的老友,如今再见,便心满意足的笑了一般。 他道:“许枫啊,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模样啊,不是传闻你去做了和尚么,你这番打扮可一点都不像是大师啊。” 许枫此时身穿神医谷服饰,虽是一身素白,可与出家人所穿的僧衣那也是大大不同的。 许枫轻笑一声,似乎带着点自嘲的微妙,他道:“出家人?!” “是啊,人称“智慧大师”,怎会不是出家人呢。”许枫自问自答,脸上慢慢带上笑意,只是那笑,极为苦涩,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一直做个出家人啊,不杀不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可你,偏偏不让啊,若是你不曾胁迫初雪致死,若是你能一直隐匿于江湖,我又何须出现?” “世间万物,皆有情亦有义,可为何偏生你没有呢!” 赤雪轻笑出声,转瞬笑意扩大,好像许枫说的话是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止不住,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咳嗽不止,甚至听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为这夜空,多添了一份寂寥,赤雪慢慢的说道:“我?无情?无义?许枫啊,我若是无情无义,这世间哪还有真正的有情义之人啊,你以为你为何能活到现在?你以为,神医谷为何能够安稳避世?” 赤雪说的平稳,冷淡,可却字字句句都像是针尖一般,针针刺进许枫的心房。 赤雪提高声量,厉声道:“我若是无情无义,便早已将神医谷夷为平地!” “我若是无情无义,这江湖早已乱做一锅糊粥!” “你住口!”许枫神色有些迷茫的大吼,似乎是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似乎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我住口?”赤雪却是笑的残忍,双目赤红,脸色惨白,一眼看过去,整个人呈现着一种瘆人的病娇感,不让人心疼,却让人心悸! 他狠声道:“许枫,你凭什么?当初你护不住他,如今你护不住他想要护住的念想,你,有何颜面来评判我的所作所为,你许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更是一个苟活于世的小人!” 说完,赤雪粗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平复下午那激动的情绪。 而许枫,却陷入了沉默。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就在暗一正欲命人继续离开时,许枫突然动了。 暗一立刻将人挡在身后,正欲应击时,便听赤雪在他们身后语气轻飘飘的说道:“留他一只手即可,留着他的命悔恨终生去吧。” 赤雪单手捂脸,赤红的双目,从指间缝隙中露了出来,他嘴角大咧,无声的笑了。 暗一连回头都不曾,应了一声便冲了出去,还有两人紧跟他的脚步一同冲了出去,说是两人,却更像像是他的影子一般,在这夜里,一眼看去,还真分不出到底是人是影。 许枫赤手空拳,暗一三人配合默契又有利刃傍身,寒光凛凛,素白衣衫翻飞避让,四个人倒是战的让人瞧不出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去。 赤雪坐在轮椅上,仍旧是那副样子,只是那咧开的嘴角却泄出低低的笑声,从胸腔发出,由喉腔散开……莫名的带着一股子凄凉悲惨。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坏人乐逍遥? 这世上,愿意做好人的认不少,可能够做成好人的,又有几个?不是好人缺有个好名声都倒是不少,可,更多的却是明明一直行的是好事,却一着不慎呗泼一身脏水,就成了恶名远扬。 呵呵! 他出身暗盟,他又何错之有?他也曾想做个好人,可他只是透露了他的出生之地,变被千人指责,万人谩骂,他明明什么都没不曾做过,可那又如何呢?他仍旧被冠上恶名,他仍旧被人人惧怕,人人喊打! 就连他,液在知晓他道出身候,告诫于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啊,那是他啊,他怎能那般说他呢。 自那以后,他便誓要做个恶人,做个名副其实的恶人! 世人不是怕他惧他又恨他吗? 那他就让他们提到他的名讳就吓破狗胆! 他就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所有欲望摊开铺平,一一展示,再一一获得! 就像他,他如谪仙下凡,俊美非常,如尘世白月光,仁慈圣洁,那么他便将他锁在身侧,拖入深渊。 占有他,困住他。 生,他是他的人,死,也只能是死在他掌心。 天下之大,他何惧! 赤雪仰天长笑,只是,笑声多猖狂,便有多凄凉。 瞧,他那赤红的眼角,流下都晶莹不是泪滴又是什么?! 而那四人的交手也在赤雪都笑声中,趋于平静,三人回到队伍中,仍旧将赤雪护在中间。 “主人。” 暗一单膝下跪,一只断手被他放在轮椅的前方。 那只手上,带着独有的一个红色印记,那是曾经年少时许枫被一根断了的树枝戳进掌侧而留下的印记。 “走吧。” 赤雪吩咐道,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地上那只断手。 ………… 夜半,神医谷中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原因无他,只因一断手之人被初尘派人寻回,明显经脉有损,且有些失血过多。 唯有那处竹屋,安静非常。 床上的王一上半身上被初艺大小不一的扎了密密麻麻的金针,就连手上都是闪闪金光。 还在冒着热气的木桶被人搬进屋内,初艺立刻将王一身上的金针一一拔除,随后,阿九手脚麻利的便将人直接放入木桶之中。 桶中的水,热气腾腾,放进其中的人却脸颊都不曾染上绯红。 初月站在一旁端着先前初艺让她准备的药草,在初艺喊出一味药材名之后便放进一味药材,还时不时的加些热水,就这般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王一那额上才见些细密的汗,那脸颊上,才带了些红。 初艺倏的松了口气,让阿九将人抱出来换身衣服,而她却是由初月扶着,送回了住处。 一夜连施两次金针,以她的体力和精神力,明显的熬不住了。 这时外面天色已经见亮,室内便是不燃灯液看的真切,在阿九看到王一腰册的伤口时,忍不住鼻头一酸。 念叨到:“师父……等你醒了,阿九一定与你好好学剑,那劳什子医术药方,不记不学也罢,只要阿九剑法厉害,讲那些伤害师父的人提前阻了,师父便不会再负伤了。” 豆大的泪滴掉在王一都手背上,烫的她指尖一颤。 阿九将衣衫一层一层的为王一理好,低声哽咽道:“神医谷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仁善大义,可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要受制于人,师父,阿九不信什么行善便可安度余生,阿九只想要厉害到无人能敌,护师父周全。” 王一睫毛轻颤,眉头皱了皱,忽然呼吸一滞,随后那呼吸频率就变了。 王一醒了。 阿九几乎是知晓王一清醒的瞬间就拥住了他,眼泪更是将王一肩头打湿。 只是,哭着哭着她就笑了。 果然,她的师父,是需要她护着的。 王一虽然醒了,却还是乏力,也不做声,默默的听着阿九又哭又笑的,直到她不再流眼泪,连哽咽都没有的时候,她才轻轻拍了拍阿九的背。 轻声细语的说道:“怎么了?哭的这般伤心欲绝?” 阿九在她肩窝拱了拱,倔强的闷声道:“阿九才没有。” 随后她便竖起脑袋看着王一,认真道:“师父,阿九只做师父眼前的好人好不好,哪怕是全天下的坏人也无所谓。” 王一手下动作一顿,睁开眼,正对上阿九那双如夜间星辰的眸子,里面像是有着一跳一跳的火苗,又好像有坚定不移的磐石,知她是认真的,王一慎重又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阿九,你要做个好人。” “因为,做恶人太累了。” “只有做个好人你才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情义,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儿这一切,你做恶人的时候,是无从可知的。” “所以,阿九,你要做个好人。” 说完,阿九似乎呆住了。 而王一似乎因为说这么多的话,特别的疲惫,再次闭起眼,似睡非睡的闭目养神。 良久,阿九再次伏在王一的肩头,几乎微不可闻的说:“阿九会继续做个好人的可若是只有做恶人才能护得住师父,阿九会毫不犹豫。” 第五十四章 太过鲜活… 天色大亮后,初月才珊珊来迟的出现在王一的小竹屋中,她第一个举动就是前去为王一把脉。 虽说以她的医术尚不得出诊为人断病,可脉象是否平稳她却还是判的出来的。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她的阿九师姐已经窝在她师父身侧睡着,那张床本就只是一张单人床而已,这会因为挤了阿九,便显得很是狭小,初月好不容易才在两人的缝隙中找到王一的手。 两指轻轻搭上,察觉那平稳有力的脉象候,初月的心顿时落回了它该在的地方,又贴心的将她师父的手放置在她腰上。 做完这些,初月的小脸上才有些苦恼来,她也想要陪着师父…… 可看着本就拥挤的床,显然是再也挤不下她了。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抿抿嘴,走了出去,还透露着一股子急切。 不一会儿,小小的认而有回来啦,只是手里抱着一个铺盖卷儿~ 最后,在这间不大的竹屋李,一大两小的睡下了三个人…… 殊不知,王一早已在初月进门时便已经苏醒,只是她懒得睁眼懒得说话,懒得再动罢了,哪知那小丫头竟然进进出出的,结果吵得她半点睡意都没有之后,自己睡得昏天暗地。 王一无奈,不禁感叹,自己这是什么命啊! 受个伤就没养到好的,外伤也就罢了,反正她耐疼痛能力极强,只要修养几日,她就能面无异色,可这内伤是如何? 先前的内伤可时拖了四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看着痊愈的可能,结果呢?又呗赤雪误打误撞给折腾的半废! 她一边要教导孩子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善人”,一边还要忍受难言都肉体之痛苦,何苦哀哉啊! 着以上的且不提,就说着初月小丫头,分明就是一张纯白宣纸,而她呢? 莫说纯白,只能说不算是纯黑。 就连阿九她都教的似是而非,一个孩子学坏简单,学好却是极难的,她原本是不打算收初月的,只是想要阿九he她一起沾沾她的纯真,可如今,她怕是不想收也得收了! 毕竟,她也算是欠了人家神医谷的人情了。 钱财好还,命好还,人情却是最难还! 王一再次闭目养神片刻后,再睁眼时,已经两眼精光,虽唇色仍显惨白,可但看那眼神,谁都不会认为她是个体弱之人。 她轻巧起身,许是阿九对她的气息太过熟悉,鼻翼耸动了两下,再次睡的十分安稳。 她一出门,便看到了门外背对她而站的初尘,一身白衫绣银色花纹,腰间一摸湛蓝,极为别致。 那人回过头,视线不经意间扫向她的腰间时,眉头紧的一皱。 王一腰侧的伤,半点都没愈合。 本来应该结痂伤口,因为接二连三的动作而崩裂,昨夜更是泡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药浴,没有溃烂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王一却像不知疼痛般,冲着初尘缓缓施一礼,道:“多谢令慈,昨夜救命之恩。” 她道:“其实,细算下来,我昨晚上应该说是被初尘公子连累的才对……” 她话还没说完,似乎初尘就已经被她的语言给惊醒了一般,忽然开口打断道:“许前辈,一只手被断,筋脉受损,本就并非十成的功力,现在更是只剩三四成。” 王一却是无波无澜,甚至眼皮都没产一下,这般情况,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在许枫找上她之后,她和他交手后,她就发现了许枫的异样,若是只对上一个暗一那般的人,许枫还有几分胜算,可对上三个,再一激动,许枫基本上是没有胜算的。 命还在,不过是被留下受折磨罢了。 她抬眸,轻声道:“命还在,手没了而已,不握剑,不沾血,又不写字,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本想说什么都初尘立刻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人,他有些陌生。 才短短两天时间罢了,他已经看到了她多少不同? 初见那夜,昨日,昨晚,还有现在。 四次,给他留下了四个不同的印象。 他看了又看,大概这人实在是太会掩藏情绪,他实在是瞧不出,她现在这般无所谓到底是真是假…… “你到底是善是恶,是好是坏,为何对于我神医谷中的众人都能关怀备至,却对与你同行的人如此……” 初尘话还没落地,王一就声音极轻缺毫不掩饰其中嫌恶的说道:“如此不闻不问?还是如此冷血淡漠?” 初尘被她呛了一句,忽的,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凝视她良久后,喃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王一眯起双眼,朝着烈日的方向,轻声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初尘公子,我本就非善人,不过是被仁善之人教导过一番罢了,得以心是红的,血是热的,可,那并不代表,我就要笑对所有人。” 初尘有些意动,又有些迷茫,他似懂又非懂。 不管她到底是何意思,至少有一句她是对的,她昨夜算是被他连累的。 这伤,惨成这样,也和他有不少干系!念及此,初尘径自点点头,道:“你的伤,只怕是需要再次换药了,有血渗了出来。” “嗯?”王一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疑惑,随后才意识到初尘说的是什么,她笑了笑,道:“不妨事,拂晓时分谷内也是乱作一团,只怕这人也是刚刚歇下吧,等到日头高照再换药也不迟。”说完,王一睁开眼瞧着初尘,又道:“说起来才想起来,谷内怎么样?可有什么损伤?” 初尘摇摇头:“谷内无一人伤亡,似乎的确是仅针对我一人罢了,除了你和许前辈,再无他人受伤。” 顿了顿,他耳尖泛红,面上看似极为镇定的说道:“要不,我来替你换药?” 王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特别是那双略带闪躲的眼睛还有泛红的耳尖,像是在无声的邀请人去出手调戏板,她倒觉得好笑,心底却更为羡慕,羡慕这神医谷,地灵,人杰,便是手染鲜血的人,也是心思极为纯净的。 不过是腰侧的伤,便是换药,她也不过是撩起中衣衣摆罢了,除了那伤,什么也被人瞧不去。 她不介意,只是看着初尘觉得好玩儿,不由出声调侃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初尘公子若是将我的肌肤瞧了去,那是不是这往后余生,公子都要负责了?” 初尘耳尖已经红的似血,虽然心知王一是故意调侃,可他自己知晓,他在刚刚那一瞬,已经联想到了她所说的往后余生。 他们便在这神医谷中避世不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种种草药,救救人,而他则为她,也这神医谷,守出一世安宁。 所以,他明知是假,仍旧故作不知,低声道:“若是你愿意,余生便请多多指教。” 他带着羞,盯着他,她带着独有的清冷不闪不避,一阵风吹过,王一的发丝飞舞,一缕俏皮的青丝遮了她的眼,初尘抬手为她别在耳后。 她忽然笑了,发自内心的小,如玉兰花开。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笑的这般有灵气,这般单纯,那双总是如黑洞般的眼眸都笑的瞧不见了。 一笑,她的伤口就泛疼,一疼,她的泪就掉了下来,她不想再笑也不想再流泪,可她止不住笑,也不止不住泪。 就连她腰间的伤口都在凑热闹似的往外又一次冒了红。 “你……你怎么了?” 初尘眼睛见了她的泪滴,鼻尖闻了她的腥甜,顿时慌了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他想要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时,她阻他了。 她不笑了,自己抬手将泪弹了去,眼角带着些残留的笑意,看着他,说:“这个玩笑可真无趣,你可是初尘公子啊,声名显赫的第一阎王啊,只有天真的人,才会说天真的话,世间浮沉这般久,我倒是没想到,初尘公子能仍旧不染尘埃。” 初尘闻言,收回手,背于身后,不悦道:“你这是何意?我之所言,皆出肺腑。” 王一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低头摁了摁那冒血伤口,似乎是斟酌了一番伤势,这才抬头看向初尘,只是那眼神像是看的是初尘,又好像看的不是初尘。 那清浅的笑意再次浮上脸庞,王一的手指在初尘的视线中一点一点接近他的额头,随后沁着凉意的指尖落在他的额角处,顺着他的发际,下滑的极为缓慢,指尖滑到他的太阳穴时,王一已经嘴角噙笑的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下,两人的衣摆交错,最后那指尖覆上了薄唇,似是像在让他噤声一般的微微施力压着。 初尘不解的看向她。 她道:“你知道,为什么赤雪要抓你吗?” 她食指移开,大拇指却压了上去,连带着上半身前倾,两人几乎是紧贴,她道:“因为你这张脸,和当初的初雪大人,实在是太像了,唯一差别甚大的就是,那双眼睛。” 她像是在自语一般,将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初雪大人的眼睛从来没有半分的侵略性,而你,太过鲜活了。” 初尘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大大的退后了一步,他沉声道:“我是初尘,只是初尘!” 阳光下的姑娘,施施然的背过身去,她道:“我知道。” 第五十五章 娘子啊~ 在神医谷中修整三天后,王一他们动身了。 神医谷中药材几乎是应有尽有,甚至有些难得的药材也有很多,仅仅三天,她的实力就已经恢复至七八成,这里面不得不说,是至少有神医谷一多半的功劳。 “那个……初尘公子,您跟着我们干嘛啊?” 王一有些头疼的看着紧跟着她的初尘。 这人到底是知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她可是要出谷,去追赤雪他们啊! 哪知初尘凑近两分,刻意压低声音说:“许枫大侠因伤让你留在谷内,初月和阿九也被你勒令留下,剩下这个一般般的,你阻不下但肯定也不想带在身边,你打算怎么办?打晕他?” 王一淡笑,仿佛听不懂他最后问得是什么,她低头展开玉扇,指腹从被修复好的位置上来回滑着。 “好。” 她低声应着。 一抬眸,正撞上某人带笑的眼睛。 她道:“太聪明了,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在我面前,初尘公子~” 初尘低声笑着,胸腔起伏不定,颇有些无赖感:“我说,你可不要忘了我的另一重身份,威胁我要是有用,我怕是都不知道已经入了地狱多少次了。” 不等王一回答,他一手搭在王一的肩上,再一步拉进两人的距离,低语说:“虽然之前你的话很是让我心伤不已,可娘亲说,烈女怕郎缠,你说的不过是借口而已,天底下的女子,不会有任何一个能拒绝我的人才是。” 王一抬手玉扇半遮面,双眼一眯,转身离开。 留下初尘空着手臂停在原地。 沈墨立刻跟上,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某人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是,他不看人家,却不代表人家不看他,就在他越过初尘的瞬间,初尘脚下生风,出手如电,一个手刀狠狠砍向沈墨…… “你……” 沈墨体质明显优于常人,还能转头看向他,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然后,他微微一笑,另一只手再次点上沈墨的穴位。 沈墨无可奈何的软倒下去……心里愤恨的将所有辱骂人的词汇都放在了初尘身上! 在他倒下的瞬间,在除尘身后就出现了两个人,看打扮,似乎就是神医谷的人,两个人利索的把倒下的沈墨给抬走了。 王一只是稍停了停,就愈发快的往外走去。 她的确本也打算要将沈墨留下的,只是沈墨不像阿九和初月那么好骗,所以,就算初尘不出手,她也会在某一时刻出手留下他。 但是,让她去谢他? 那是不可能的! 初尘却是邀功似的飞速追上,继续一条手臂搭在王一肩上,“我可算是帮了你的忙,怎么也要谢我一句吧。” 啪~ 玉扇不留情面的将他的手臂打开,她身法飘逸,一个呼吸,就已经离了初尘手臂范围。 她仍是不习惯跟别人这般近。 初尘也不恼,他想到自己娘亲说的。 “像王一这样的姑娘,能让你小叔叔看上且教授医术,肯定是本性不坏的,至于其他都,说话上,或者做事上,可能会跟你遇到的正常女子不大相同。” “你想想,王一可是从刺客堆里活下来的,还能保持内心纯净,可想而知她本性如何,而她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刀口上舔血,所以直来直去,也没太大防备,不过想来除了她认可之人,其他人都是在她的防备中的,即使是看起来亲近,但用心就能感受出来,除了小月儿和阿九还有那个小子,其他人她其实都不太在乎的。” “所以,儿子,你要是真的喜欢王一那姑娘,娘亲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你可能要无耻些才行,实在不行,你要是能生米煮成熟饭,我也不介意的。” “生米煮成熟饭……” 初尘摩擦着下巴,以王一的实力,好像强制性的霸王硬上弓有些难啊。 想来要找到赤雪的所在也是需要些时日的,他继续慢慢想办法好了。 只是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王一竟然已经出了谷……出了,神医谷设下的入谷禁制。 她只走了一次,就记住了? 他们神医谷的禁制什么时候这么简单了? 初尘立刻追出去,只是他追的有些慢,等他追上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城。 一出神医谷,王一就直奔一出院落,将那处的信鸽全都放飞出去,当然,带着她的手书。 而她,则是慢悠悠的走向一间茶馆。 现在正是上午,喝茶的人少之又少。 王一一踏入茶馆,里面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她,明显的困惑又惊奇。 正当她被盯着的时候,忽然肩膀上悄无声息的又出现了那条手臂,初尘从她身后跟上,笑眯眯的看着她,顺带也看了眼茶馆内的人,幽怨的说道:“娘子~你走的如此快,为夫都要追不上了。” 王一没理会他,丢出一小片金叶子,冲着掌柜的再次说道:“一壶热茶,要最好的。” 显然,这掌柜的和店小二再困惑不解,也认得出这是小金叶子一片,立刻反应过来引着人入座。 而在王一飞鸽飞出去之后的一个时辰,原本因为人员较少的茶馆,一时间竟同一时间涌进了十来人。 看这十来人的衣着打扮,有布衣有麻衣也有锦衣,怕是分布在城内四处,不知怎的突然得了消息,竟然在这时候来了茶馆。 王一的茶喝了不过两壶,这会儿一看茶馆内涌进了那么多人,竟然显得兴致大起,直接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初尘自然是要跟着,只是他比她终是慢了两步,待他踏出茶馆门时,在他的视线里那还有他紧追的王一? 明明那人只快了他两步而已,怎的就看也看不见了呢,而且,这大上午都,这街上何时来了这么些人? 初尘脚步顿在原地,不甘心的再次扫向人群,可,终是没了那人的身影。 王一就像是一条游鱼进了海,只是那么一下,就没了影子。 初尘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王一,只快了他两步的王一,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甩开了他! 他的心里,对于王一多了一个认知来。 所以,她是可以随时消失的,只要她想,她就能是任何一个人,她名为千面,不止是说的她能易容,也是说的她能融进任何一种人之中。 王一甩开初尘之后,其实也没走远,只是拐了个弯,进了一家店面,从柜台上的木匣子中拿了张纸条,随后她便离开。 “于半日前抵达渭江境,已入一院落修整。” 她是千面,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早在白雪宫还没覆灭时,她就已经布置了许多,后来也是因着这些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隐藏自己。 如今,却是她第一次这般明目张胆的以她银铃剑主的身份调动这些人,或者说,启动他们。 这些人就像是休眠中的棋子,也许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启动,而一旦启动,就是一辈子的永动。 她的心里其实有些抵触的,她想远离这江湖,可谁能想到,她偏偏的就遇上了赤雪? 只是陪着王芷去拿个家传之物,就能遇到赤雪的痕迹,她这是什么运气? 修养四年,她四处辗转,从未理过江湖事。 如今,实力几近恢复,她也该真的去了结了当年不曾了结的事了。 她悠悠闲闲的走在大街上,时不时的买些小玩意儿,遇上那么一两个乞丐,还会大方的丢些银钱。 知道热意褪去,日头偏了西,她踩意犹未尽的进了家酒楼,叫了一壶酒,一桌菜慢悠悠的吃着,好不惬意。 忽然,在她对面坐下一个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是在嘲笑她的做法不大高明。 “我说,娘子啊,你这以后不打招呼就玩消失的习惯可得改了,不然这大热天的跑的我可热坏了为夫要是病了,不还是腰劳烦娘子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