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黑金》 1在梨树镇 在梨树镇,若是提起惠相东惠老爷,那绝对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甭说是在梨树镇了,即便就是在鸡宁县县城,提及惠相东惠老爷,那也绝对算是号人物。若不然,惠老爷的原配夫人才走没几日,小镇的媒婆们也就不会蜂拥踏来了。毫无疑问,小镇的媒婆们都是冲着保媒拉纤的那点儿好处挤上门来的。谁让惠老爷一向为人豪爽任侠来的?只要是镇上的人,不论熟与不熟,哪怕就是妓女走卒,只要有了难处,只要肯张口求到惠老爷的门下,惠老爷几乎没有不仗义相助的。也正因如此,一听说惠老爷今日娶妻续弦,几乎整个梨树镇都沸腾了起来,甭管是大烟馆的掌柜,还是铁匠铺的师傅,无论是醉仙居的厨子,还是花月楼的当红窑姐儿,就没有一个不前来随分子捧场的。惠老爷站在门前,眼睛都笑开了花儿,甭管见谁前来道喜,都一揖到地的连声道“多谢”。一边一揖到地的道“多谢”,还一边向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示意。惠老爷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便机械般地跟着拱手作揖。待客人走进院门,惠老爷才沉下脸来,压低着声音训斥两人说:“你们两个哭丧着脸给谁看呢?是不是都想要老子的好看?” 左边年纪稍长年轻人紧锁着眉头道:“没有啊。爸。” 惠相东道:“没有就都给老子笑一笑。老子现在还没死呢,还用不着你们哥俩在这儿哭丧着脸,站在在这儿给老子守灵。” 却原来,这两个年轻人就是惠相东原配夫人所生的两位少爷:惠明山、惠明海。要说起这事儿,还真不怪这儿两位少爷心中不痛快,生母故去还不过百日呢,生父就要把继母娶进门,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做儿女的能没想法呢? 说话间,便又有三位客人赶来。惠相东忙又改换了副笑脸,不等三位客人近前,早已是抱拳待揖了。 三位客人清一色猎户打扮,也是一老两少。那老猎户满脸堆笑,远远便作起长揖道:“惠老爷,恭喜您了” 惠相东仍是一揖到地,连声道:“哎呦,这儿不是项五哥吗?多谢,多谢。你瞧这儿点儿事儿闹的,怎么还把你老哥的大驾也给惊动了呢?” 项五哥道:“惠老爷,瞧您这儿话说的,您这儿可是比骂我几句都让我难受啊。您老人家续弦这儿么大的事儿,我老项要是都不来讨杯喜酒喝,那我这儿大半辈子不是白活了嘛?” 惠相东哈哈大笑道:“老五哥,你这儿么说话,可是要折杀死我惠相东了。” 项五哥道:“岂敢,岂敢呐。惠老爷,您这儿么说话,这儿是在折杀我老项。我项五哥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这儿些年要不是您惠老爷关照,我家哪儿能过成今天这儿个样啊。” 惠相东笑道:“老五哥,你说这儿话可就言重了,一会儿得罚你多喝几杯。你上山打猎,我爱就吃这儿口,咱老哥俩是我买你卖,我情你愿,公平交易,何来的关照一说啊?有时是我可能多给你几个钱,可你送上门的野味还比别人的都新鲜呢?再说,咱们老哥俩不还是好朋友嘛?什么多点儿少点儿的。” 项五哥道:“惠老爷,我这儿可不敢当。您说要罚我酒,这儿没问题,您大喜的日子,您就是不罚,我也要多喝几杯呢。” 惠相东抓过项五哥的手臂道:“怎么就不敢当,我说你能当,你就能当。那咱就一言为定了,你只管放开了喝,喝多了就住在我这儿,咱老哥俩也好说些贴己话。明山、明海,还不赶快把你五大爷请进去。” 项五哥忙摆手拦住,回手从身后两个年轻人手中接过几颗老山参及几只野兔山鸡递过来道:“惠老爷,实在不好意思,您新婚大喜,我也实在没什么像样的分子礼好送,就只有这儿点儿新鲜的山货野味,您就笑纳了吧。” 惠相东道:“老五哥啊老五哥,你说你跟我咋还这么外道呢?只要你项五哥肯来,我惠某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还带什么分子礼呀?既然带了,我也不能驳你项五哥的情面不是,那我就收下了。明山、明海,赶快都接过来吧。” 惠明山、惠明海上前接了。项五哥一把拽过左侧年轻人道:“虎子,你这儿孩子,咋还在一旁愣着呢?还不赶快过来见过惠老爷?” 那虎子上前一步,颇为腼腆地抱拳一揖道:“惠老爷。” 惠相东听得名字耳熟,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却丝毫没有印象,可脸上依旧一副惊喜神情道:“虎子?五哥,你说他是虎子?” 项五哥笑道:“可不是虎子。” 惠相东上前抓住虎子的双手哈哈大笑道:“几年不见,虎子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我记得那年你领他来我这儿,虎子还是个吊着两桶鼻涕的毛孩子。一晃都该娶媳妇了,你要不说,我真是不敢认了。”又指另个年轻人问道:“这儿位是……?” 项五哥道:“他呀,是我的徒弟王才。惠老爷新婚大喜,我是特意领他小哥俩来府上见见世面的。也顺便让他们来认认门,让他小哥俩和府上的两位少爷见见面,以后惠老爷和少爷们再要有什么吩咐,也就不用我一个老头子再来回地跑了。” 王才赶忙抢上前一步,一揖到地道:“惠老爷好。” 惠相东点头道:“好,好,好。还是五哥想的周到。其实,我也早有此心,只是这段时间琐事儿太多,一直没倒出功夫。以后就叫他们小哥几个在一起多亲多近。我看一会儿就叫他们小哥几个坐在一桌,也好让他们都多喝几杯。” 项五哥笑道:“那敢情好了。只是虎子哥俩都不大会说话,万一哪儿句话说的不中听了,两位少爷可千万别见怪呀。” 惠相东道:“他们敢。老五哥,你就放心吧。咱们是啥关系啊?再说回来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儿,你操那心干啥?”哈哈一笑,续道:“老五哥,你听我的没错,他们年轻人爱咋闹咋闹,只要咱老哥俩感情不变就行。老五哥,赶快请到里面落座吧,我在招呼招呼别的客人。” 项五哥连连作揖道:“惠老爷,您忙,您忙。” 不等项五哥三人走进院门,惠相东的注意力便早已集中到一辆径自向这边驶来的敞篷车上。敞篷车驶近,车上居然坐着两个高鼻深眼的苏俄人。不等车停,惠明山、惠明海便大笑着迎上来喊道:“卡拉尼什科夫,多勃雷宁,你们怎么才来呀?一会儿可得罚你们多喝几杯。” 2车至近前 车至近前,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跳下车。卡拉尼什科夫就像个大孩子,一边和惠明山、惠明海相互击掌,一边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道:“惠,难道我们来晚了吗?即便是我们真的来晚了,你也不能怪我们,你实在要怪的话,就怪这该死道路。” 多勃雷宁耸耸肩道:“当然了,还有矿井上那台该死的风机。谁知道它怎么会在这儿么关键的时候出了毛病。你们是知道的,井下是一刻也离不开风机的。” 惠相东也少有地亲自迎过来道:“风机可修好了吗?” 多勃雷宁在胸前划个“十”字道:“那当然了。董事长,我想,您应该对我有这儿个信心。难道不是吗?不过,董事长,我还是建议您,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要尽快地更换一台新的风机。” 惠相东点头笑道:“我也早有此意,等我这儿的事儿忙完了,咱们立刻就着手更换。” 卡拉尼什科夫道:“该死,该死,真的是该死。多勃雷宁,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喝董事长的喜酒的。我们还没有向董事长道喜呢。” 惠相东笑道:“其实你们来了,就已经是向我道喜了。” 卡拉尼什科夫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那可不一样。”居然和多勃雷宁也学着中国人的礼节,中规中矩地抱拳一揖道:“恭喜董事长,贺喜董事长。” 惠相东哈哈大笑道:“同喜,同喜,多谢,多谢。我说二位,我这儿可是就等着您二位来了好开席呢,咱们就别站在外面说了,赶快进去落座,就不要让老少爷们再继续等了?” 多勃雷宁兴奋地道:“这儿么说,新娘子还没有到了?感谢上帝,我和卡拉尼什科夫终于可以完整地参加董事长您的婚礼了。” 惠相东道:“新娘子已经早来了。哈,中国人结婚,接新娘子可是有讲究的,赶早不能赶晚。不过也没关系,在中国参加婚礼,只要是不耽误吃酒席,那就是不算来晚。” 多勃雷宁遗憾地摊开双手道:“这儿么说,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但愿您不是在安慰我们。” 惠相东笑道:“怎么会呢?我惠相东可一直是掏心窝子的跟你们交朋友啊。我说二位,客人们可还都坐在里面等着开席呢,咱们是不是先进去把席开了,然后咱再坐下来边吃边聊啊?” 或许最能直接体现北国地广人稀的就是北方人家的家居院落了。无论贫穷贵贱,几乎家家户户都围有一个大大的院落,但凡家中有了红白喜事,搭起棚子,就能摆放个十几、二十几桌的酒席。惠家毕竟富甲一方,虽说还达不到使奴唤婢的地步,院落之大却是半点也不虚,满满登登摆放了三十几大桌,院落中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多拥挤。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几乎一进院就开始四下张望,卡拉尼什科夫正和不远处花月楼的老鸨子易妈妈及花魁四季红瞧了个对脸。见到老熟人,易妈妈和四季红兴奋的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不停地冲着这边又是飞吻,又是抛没眼儿。卡拉尼什科夫亦激动得脸色微微有些泛红,要不是场合不合适,真想冲过去搂住两人来几个热吻。 不一时,酒菜上桌,无非也就是猪肉粉条之类,菜品虽说不上有多丰盛,却绝对是大块儿的上肉,大碗儿的上酒。惠相东端起海碗笑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今天是我惠相东结婚大喜的日子,承蒙各位老少爷们儿瞧的起我,来了这么人捧我的场,真是让惠相东感动不已啊。今天,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但是,心情我还是要表达的。虽说今天是我结婚大喜的日子,应该少喝酒,但是,今天我高兴,我不但要喝,我还要多喝,我还要喝个一醉方休。” 易妈妈道:“慧老爷,您可别介呀,今天谁喝醉了都没什么,您要是喝醉了,谁来陪新人入洞房啊?” 一句话,逗得满场笑声一片。惠相东亦哈哈大笑道:“还是易老板替我想我的周全啊。今天我要是喝醉了,这儿洞房我就不入了,我等到明天醒酒了再入。哈,还是那句话,今天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切都在酒里,老少爷们儿,来,咱们共同举杯,干。” 卡拉尼什科夫起身拦住惠相东道:“董事长,请您等一下,您不是说新娘子已经早就来了吗?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有见到?” 多勃雷宁道:“没错,董事长,我们要见新娘子。” 惠明山连忙压低声音道:“按中国的风俗,现在暂时还不能见。” 多勃雷宁不解地道:“为什么暂时还不能见?” 惠相东道:“你这儿句话问得好啊?新娘子又不是大老虎,为什么不能见?”哈哈一笑,续道:“这儿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说出来呢,我又怕你不懂,得了,干脆我也不多解释了。你们不就是想见见新娘子吗?那我今天就来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把新娘子叫出来让你们见见。” 惠明山、惠明海异口同声道:“爸。” 惠相东抬手道:“我知道你们哥俩想说什么。今天是爸结婚的大喜日子,不能坏了咱祖先立下的规矩。对不对?这儿话听起来是没错,可规矩是啥?啥是规矩啊?说白了,规矩就是人为地定下的条条框框。既然是人为定下的条条框框,合情理的,必须要遵守,不合情理的,也可以改吗?你就拿今天这事儿来说吧,咱祖先能想到我结婚这儿天,能有两位外国朋友来参加婚礼吗?根本就不可能想到吧。你们说是不是?那外国的礼节能和咱中国人的礼节一样吗?也不可能一样吗。不一样咋办?不一样就能妨碍我们彼此成为好朋友了吗?不能吗?我们照样可以成为好朋友吗?既然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好朋友又肯在关键的时候来捧我的场,那咱还有啥说的?既然是没啥说的了,那咱就必须跟人家掏心窝子。我这儿话说的总该没错吧?那咋才叫掏心窝子呢?那就是相互包容、理解吗?反正你们认不认同,我不知道,但我一一就是这样想的。我不但这样想,我还要这样做。既然外国朋友想见新娘子,那我今天就来一个中西合璧婚礼,就把新娘子请出来,和在座的各位老少爷们儿见上一面。老少爷们们,你们说,好不好?” 3见到新娘子 听说能见到新娘子,立时就有年轻人跟着起哄鼓掌叫好。 惠相东摆手笑道:“行了,行了,行了,行了。外国朋友不懂咱的规矩,你们就别跟着瞎起哄了。我现在就去把新娘子叫出来,不过,你们可得都给我悠着点儿。明山、明海,赶快去把你妈请出来吧。” 惠明山、惠明海面有难色道:“爸,我们去请,不好吧?” 惠相东一醒,笑道:“今天让你们俩去请,的确是有点儿不大合适。”放下酒碗续道:“你们等着,我去请。”整了整衣帽,真的便甩大步,直奔新房。 新房设于前屋正房。新娘子乃是镇上赫赫有名的大脚老姑娘窦大脚。 窦大脚人如其名,一双大脚板,就是和男人相比也不遑多让。要说窦大脚也真是与惠家有缘。窦大脚母亲生她那年就难产死了,也正因如此,近二十几年来,窦大脚一直与父亲窦老成相依为命。窦老成为人忠厚老实,属于那种树叶掉下来都怕砸脑袋的主儿,更是不懂如何照料孩子,虽说跟头把式的把窦大脚拉扯大,却也给窦大脚留下了一双大脚板,更养成了窦大脚火辣的秉性。一双大脚板,火辣的秉性,按说也不算啥毛病,可等到窦大脚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却硬是没有人上门来提亲。把个窦老成愁的,头发都愁白了,也没能盼到有媒人登门。也是该着有这一段姻缘,惠相东夫人病故,本来尚无心再娶,却经不住媒婆再三再四的登门提亲,遂也就有了再娶的心思。奈何媒婆所提之人都不甚如人意,刚好这时惠相东无意中看到了窦大脚,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却原来,这窦大脚虽说脚大,脾气火爆,可长相并不差,而且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至少对惠相东来说,这绝对是一桩难得的好姻缘。当即便请来媒婆,求媒婆登门去提亲。面对媒婆,窦家父女那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窦大脚虽说是女子,但骨子里却并不缺少有男儿之血性,气恼之下,端起脸盆泼了媒婆一身脏水。骂走媒婆,气是出了,可问题却依旧摆在那里。窦老成蹲在门口暗自思量道:惠相东的年纪是比女儿大了些,又是娶过老婆的,按说这门亲事也确实是有些委屈了女儿。可换个角度再仔细一想,女儿可是不小了,难不成还真让女儿就这样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像女儿这个年龄,按说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可这么多年来,窦家就楞没见过有媒人登门。惠相东年纪是大些,可惠家的家境还好呐,惠相东的为人还仁义呐。能把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对女儿死去的妈也算是有个交代了。这样一想,也就通了,换了副笑脸儿又来劝女儿。窦大脚也明事理的人,也知道父亲这些年没少为自己的婚事操心,眼下的这桩婚事的确不甚尽如人意,可自己也的确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即便不是为了自己,就算为了忠厚老实的父亲,这回也只能是委屈自己了。这才终于有了这段姻缘。 来至新房,还没等惠相东推门,门却已然打开,但见窦大脚一身红装立地在门前。惠相东没想到新娘子会这么大方,就是一愣,为掩饰惊愕之态,哈哈一笑,回过身来,指着窦大脚道:“看见没有?这儿就是我老婆。”牵起窦大脚的手笑呵呵地来席前。 多勃雷宁起身道:“董事长夫人,您长得可真漂亮。”双手捧起海碗道:“董事长,能允许我敬您夫人一杯吗?” 惠相东端起海碗道:“谢谢。当然可以了,不过,这儿酒嘛,我老婆不能喝,得由我替夫人喝。” 多勃雷宁耸了耸肩道:“这儿么说,董事长夫人是不会喝酒了,那可太遗憾了。” 窦大脚伸手接过惠相东手中的海碗道:“谁说我不会喝了?你想跟我喝,那好啊,我陪你。”也不与多勃雷宁撞杯,将海碗送到嘴边就喝了一大口。 苏俄人本就豪爽善饮,多勃雷宁见此情景,酒兴越发浓了,举起海碗道:“夫人,干杯。” 窦大脚哪儿知道苏俄人所说的“干杯”其实就是喝一口啊,也跟着举起海碗就要干。窦大脚不知道,惠相东可是清清楚楚,见状连忙夺下海碗道:“夫人,夫人,夫人,别着急,咱慢着点儿喝,留点儿量,还有别的客人呢。” 窦大脚一指多勃雷宁道:“谁急了?刚才可是他说“干杯”的。”见多勃雷宁也喝了一大口,方才作罢。 小序曲一过,立时便掀起**,项五哥等人也纷纷赶过来凑热闹向窦大脚敬酒,窦大脚是来者不拒,一大海碗酒很快便见底。看的惠相东直撮牙,唯恐新人不胜酒力,不时地偷眼看向新人,见新人一碗酒下肚,脸色依旧粉白如初,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正自喧闹,门外走进来两位陌生人。前面那人,西装革履,腰板挺直,嘴边留有一小撮仁丹胡,看样子好像是个日本人。后面那人,穿戴不中不洋,蓝裤子,圆领内衣,却套了件浅灰色花格子西装。 虽说来了不速之客,惠相东依旧不敢怠慢,笑着迎上前来,抱拳拱手道:“二位朋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那穿戴不中不洋之人傲然道:“这儿位是大日本帝国满洲株式会社的社长丸山一虎先生,本人乃是丸山先生的翻译兼私人秘书施小杰。丸山先生久闻穆棱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惠相东惠先生大名,心慕已久,今日特来登门拜望。不知哪儿位是董事长惠相东惠先生啊?” 惠相东沉吟道:“日本满洲株式会社,没听说过。丸山一虎,我好像也不认识。” 施小杰皮笑肉不笑道:“老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吧?大日本满洲株式会社,那可是响当当的,有实力跨国企业财团啊;不认识,不知道,今天见过面后,不就认识知道了吗。” 惠相东点头道:“承蒙指教了。” 施小杰一脸不耐,皱着眉头道:“都说半天了,你到底谁呀?” 惠相东拱了拱手道:“承问,鄙人就是惠相东。” 4两人说的火热 施小杰立时换了一副笑脸道:“哎呦,这儿是咋说的,我真的是眼拙了,真神就站在我身边,我竟然没有看出来。原来您就是惠大董事长啊,惠董事长,失敬,失敬啊。” 惠相东冷冷地道:“好说,好说,施先生,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施小杰陪笑道:“不是我找您,而是这儿位大日本帝国满洲株式会社的社长丸山先生找您有事儿。” 见两个人说的火热,丸山一虎感觉受到了冷落,极为不悦地用日语责问施小杰道:“施小杰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 施小杰赶紧点头哈腰地道:“嗨,嗨。丸山先生,这儿位就是穆棱煤矿有限公司董事长惠相东惠先生。” 丸山一虎一脸的恭敬,连忙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边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边双手递上名片道:“董事长先生,初次见面,请您多多关照。” 惠相东接过名片,用眼角扫了一眼道:“好说,好说,不知丸山先生来此有何见教啊,惠某愿洗耳恭听。” 丸山一虎笑道:“董事长先生,您太客气了。我这儿次冒昧前来拜访,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久闻董事长先生的大名,心中仰幕已久,想和董事长先生您交个朋友。” 惠相东哈哈一笑道:“交个朋友,好事儿,好事儿呀。不瞒丸山先生,我惠某这儿辈子还就爱交朋友。只是您今天来的有些不巧了,正好赶上我结婚娶媳妇。这儿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还都在这儿呢,在座的哪儿一位我也不能怠慢了不是,我恐怕就没有时间单独陪您了。我想,丸山先生该不会见怪吧?” 丸山一虎赶紧道:“不会,不会。这儿么会呢?不过,我还要纠正一下董事长先生的说辞,今天我冒昧前来拜访,正好赶上您结婚,不是我来的不巧了,而是我来的太巧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来道:“不好意思,来的实在是太匆忙了,事先也没有什么准备,一点儿小意思,还望董事长先生笑纳。” 惠相东道:“初次见面,就让您破费,这儿怎么好意思呐。” 丸山一虎笑道:“董事长先生,您怎么说就太见外了。虽然我们只是初次相见,但我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儿点儿小意思,我还怕拿不出手呢。您要是不收,那就是您不想交我这儿个朋友了。” 惠相东道:“既然丸山先生都这儿么说了,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接过信封,拱手笑道:“丸山先生大驾光临,我惠家草舍真是蓬荜生辉啊。您的小意思,我是收下了,是否我也能请丸山先生坐下来喝杯喜酒啊?” 丸山一虎连连摆手道:“董事长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天是顺道来拜访董事长先生的,我还有要事要办。改日,改日吧。改日我一定会再次登门拜访。” 惠相东点头道:“既然丸山先生有事,我也不便强留,那只好就改日了。改日我惠某登门拜访您。” 丸山一虎又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道:“不敢。董事长先生,那您忙吧,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惠相东拱手道:“丸山先生,您慢走,恕慧某就不远送了。” 还没目送丸山一虎走出院门,惠明山、惠明海哥俩便急忙凑过来问:“爸,他这是什么意思?” 惠相东“哼”了一声道:“管他呢。”打开信封一看,里面竟然装了张壹千大洋的现金支票。 惠明山吐舌道:“乖乖,怎么这儿么多?” 惠明海道:“爸,常听人说,无功不受禄。我惠家和日本人一向没有什么往来,只怕他没安什么好心。我看这儿钱最好还是别动。” 惠相东笑道:“听你的意思,听到狼叫,就不养孩子了?” 惠明海道:“爸,您的意思……。” 惠相东将现金支票塞到惠明海手中,压低声音道:“不花白不花。听我的没错,明天一有时间,你们就去把钱取出来,想买啥就买啥,想吃啥就吃啥。最好在一天之内,一个子不剩,全都给我花光喽,省的看到了让人心烦。” 酒宴直至日暮西山才陆续有人离席,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更是喝得两眼发直、舌头发短才肯干休。惠相东微微皱起眉头道:“矿上的日子辛苦啊。你们难得来镇上一回,要不,就在镇上住两夜再走吧。” 卡拉尼什科夫笑道:“董事长,您是怕我们两个喝多了吗?我向您保证,我绝对没事儿的,我现在的感觉也非常非常的好,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还可以飙车。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您对我们的关心。” 多勃雷宁亦笑道:“卡拉尼什科夫说的没错。董事长,您就放心吧”复又伸出大拇指道:“中国酒,哈拉少,哈拉少。” 惠相东笑道:“喜欢喝中国酒,这儿好办啊。好像今天还剩下几坛老酒,你们可以都带走。” 卡拉尼什科夫道:“董事长,这儿怎么好意思呐。” 惠相东道:“你们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们咋能跟我还这儿么客气呢?再说回来了,我住在镇上,买酒不也比你们方便嘛。听我的话,把酒装车上带走。” 卡拉尼什科夫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仿佛唯恐惠相东反悔似拉起多勃雷宁,跌跌撞撞地捧酒去了。 惠相东笑道:“这儿就对了吗。”一回身,差一点儿和惠明山、惠明海撞个满怀。惠相东咳了一声问:“你们两个有事儿吗?” 惠明海道:“爸,要是家里啥没事儿的话,我和大哥也和卡拉尼什科夫一块儿回矿了。” 惠相东一愣,迟疑半晌道:“矿上没没啥大事儿的话,不用这儿么急吧。” 惠明山道:“爸,这儿天矿上的事儿太多,在家里也睡不踏实啊。” 惠相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还是在心里怪我了。怪就怪吧。”正要说些贴己的话,就看到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各捧着两坛老酒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惠相东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拍拍哥俩的肩头,长叹了口气,挥手道:“不说了,你们想回矿,那就走吧。走吧。” 5第二天 惠相东是在和新媳妇窦大脚回门后的第二天才决定把岳父窦老成接回家来住的。 但,真正接回来,却已是七天以后的事儿了。 那天,惠相东还没睡梦中,便朦朦胧胧听到耳旁有人在抽涕,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躺在身边的新娘子窦大脚。惠相东连忙爬起来,一边替窦大脚抹去眼泪,一边问道:“你这儿是怎么了?昨晚睡觉时还好好的呐?这儿怎么就哭了呢?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窦大脚推开慧相东的手,抹了把眼泪道:“你睡你的,我没事儿,你别管。” 惠相东道:“你这儿是什么话?你现在是我的老婆,你受了委屈,我不管那成啊?” 窦大脚披上衣服,又抹了把眼泪,道:“天还早着呢,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惠相东爬起身,一把拽住窦大脚道:“事儿还没说完呢,做啥饭做饭。” 窦大脚强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儿,也没人给我委屈受。就是刚才有点儿想我爸了,现在已经好多了。你睡吧。” 惠相东笑道:“我还以为啥事儿呢。想你爸了,想你爸有啥好哭的?想他你就去看看他呗,都住在一个镇上,又没人拦着你,不让你去。真是个傻孩子。”又一想,不对呀,昨天回门才刚刚见过面,哪儿就至于想哭了呢?急又搬过窦大脚的肩头道:“不对,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大脚啊,咱俩可是两口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近、最贴己的人,你有事儿怎么能瞒着我,不告诉我呐?即便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办法,也帮不了你,至少你可以把心里话倾述出来吧?心里也能好受些吧?好歹也有个人替你担当些吧?” 窦大脚的眼泪便又扑梭梭地滚落下来。让惠相东没想到的是,窦大脚还真是想窦老成落的泪。 却原来,昨日回门,窦大脚见到父亲就有点儿眼圈儿泛红,毕竟父女相依为命二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分开,彼此哪儿能没个想念?及至吃完了饭,窦大脚收拾罢碗筷,看到父亲早上吃剩的半块窝头,一小碟咸菜,想到自己是是吃喝不愁了,可是父亲却还要苦巴巴在家里苦熬。自己不在身边,父亲的饭谁做?父亲的脏衣服谁洗?越想越伤感,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惠相东也是粗心,看到窦大脚流泪,竟没想到这一层,还只道是窦大脚在娘家二十几年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呢,还驴唇不对马嘴地劝慰了窦大脚一回。 惠相东为人一向开明,听了窦大脚的话便笑了,道:“我还以为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呢。就是这儿点儿小事儿啊?就这儿点儿小事儿也值得你哭鼻子抹眼泪儿?大脚啊,你记住这儿句话,咱俩成了亲,你爸也就是我爸,你的事儿也就是我的事儿,你说你爸的事儿你咋还能不对我说呢?你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或者就是不相信我?你不就是放心不下你爸一个人生活吗?那你就把他接过来住不就行了吗。咱家又不是没他住的地方。” 窦大脚摇头道:“这儿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刚嫁过来,就把我爸接来,你让明山、明海哥俩怎么想我?再说,明山、明海都是大人了,这么大的事儿,咋也得跟他们商量商量,征求一下他俩的意见吧。” 惠相东啐了口道:“跟他们商量个屁。家里又不是没他们住的地方。再说,这儿个家现在还轮不到他们做主。他们要是不高兴,我就让他们滚出去。我还管不了他们了呢。” 窦大脚破涕为笑道:“你把他们都撵出去,外面的人还不得说我这儿个当后妈的容不下俩孩子呀?” 惠相东陪笑道:“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真格的了,俩孩子都没成家,就把他们撵出去,让他们怎么活呀?不过,你只管放心,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们不会、也不敢闹情绪。吃完了早饭,你就去雇几个人,把你爸给接来。” 窦大脚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却没想到,回去对父亲一说,窦老成却说啥也不同意。窦大脚清楚,父亲不同意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让自己从中为难。这真是应了那句话了,满心欢喜而来垂头伤气而去。 一看到窦大脚的表情,惠相东便猜到了结果。一问,果不其然,窦老成不同意搬过来,惠相东便安慰窦大脚道:“别急,我有办法。” 窦大脚问:“你有啥办法?” 惠相东道:“过了这儿个月,我正准备去穆棱煤矿住几天,本来这儿回并不打算带你去的,既然是这样,你干脆就陪着我一块儿去。到时,就以咱家没人看家做借口,先把你爸给接过来,然后再找个机会,把你爸家里的东西一处理,他不住在这儿,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嘛。” 计议已定,却不想转过天来,不速之客丸山一虎又携翻译施小杰前来拜访。惠相东心中清楚,身在东北,日本人是得罪不起的。只好陪着笑脸儿,并恭恭敬敬地将丸山一虎请到客厅。窦大脚献上茶出去,丸山一虎品了一口,连声道:“好茶,好茶。” 惠相东道:“丸山先生口口声声说好茶,不知可品出此为何茶?” 丸山一虎举起茶杯,仔细看了看道:“董事长先生,那我就猜一猜。若猜的不对,请董事长先生不要见笑。我观此茶,形扁而挺直,色绿而不妖;一经冲泡,汤色淡而明亮,水色清而不浊;远远闻之,香气渺渺然如飘如幻,送入鼻端,则更是沁人肺腑,余香不绝;品于口中,鲜醇可口,回味无穷;虽龙肝凤胆恐亦不过如此罢了。我若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上等的纯西湖龙井吧。” 惠相东鼓掌道:“丸山先生果真是品茶的大行家呀,惠某佩服,佩服。” 丸山一虎笑道:“董事长先生,您过讲了。我这儿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惠相东道:“丸山先生过谦了。我想您今天不会就是为了到我家来里来喝一杯热茶吧?” 丸山一虎道:“当然不是了。董事长先生,您真是快人快语啊。你的性格,我喜欢。你这儿位朋友,我交定了。” 惠相东点头道:“那好,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丸山先生,有什么见教,就请讲在当面吧。” 6去煤矿 丸山一虎道:“那好,董事长先生,就恕我不绕弯子了。我久闻董事长先生的大名,一向对闻董事长先生甚为敬仰,因此,我久有想和董事长先合作之强烈意愿。我想,想必董事长先生也应该听说过我们满洲株式会社吧?我满洲株式会社不论是在大日本帝国,还是在世界上,资金实力和技术实力都是一流的,所以我想参股穆棱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让我们共同做大,共同做强,不知您是否同意?” 惠相东哈哈一笑道:“合伙做买卖,合伙发大财,这儿是好事儿呀。我惠某这儿辈子还就愿意和好朋友合伙做买卖,合伙发大财。只是可惜呀,穆棱煤矿不是我惠某一人一家的,这儿要是我惠某一人一家的,那还有什么说的,我现在就可以拍板。但是,现在不行,丸山先生应该了解,穆棱煤矿全称叫穆棱煤矿股份有限公司。顾名思义,股份股份,就是有好多人参股投资,既然是好多人参股投资,向有人参股这么重大的事情,就不可能是我惠某一个人说了算。您说对吧?对了,我们这儿个煤矿还有苏俄人的股份呢。我结婚的那天,不就有两位苏俄朋友在场吗?那个卡拉尼什科夫就是煤矿的苏俄方矿长。最起码我也得征询一下苏俄方的意见吧?” 丸山一虎道:“我对贵公司的性质完全了解,也理解董事长先生您说的这些难处。” 惠相东点头道:“您能理解就好。就怕遇到不理解人的主儿。遇到不理解人的主儿,就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丸山一虎道:“好在您我都不是不理解人的主儿。那就请董事长先生尽快召开董事会商讨此事,我想,以我大日本帝国的国际声望,以我满洲株式会社的经济实力和技术实力,通过是不应该有问题的。” 惠相东冷笑道:“但愿如此吧。” 丸山一虎起身道:“董事长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了,过几日我再来登门拜访。这儿事儿就拜托您了。” 惠相东冷冷地道:“好说,好说。慢走,不送。”目送着丸山一虎走出大门,重重往地下吐了口浓痰道:“大脚,去,把爸接来。我现在就套车去柳毛河。” 但,惠相东却并没有直接带着窦大脚去煤矿,而是马车一进入穆棱地界,便径直奔下洼子屯而去。去煤矿之前,暂去下洼子屯落脚,是惠相东离开梨树镇那一刻就拿定的主意。之所以如此,其实也是惠相东无奈中的一种选择罢了。因为惠相东比任何人都清楚,虽说自己顺利地把窦大脚娶回家,可明山、明海兄弟却并没有接纳窦大脚。不但没有接纳,甚至内心还有极浓的抵触情绪。如果不是这样,自己新婚的那天,明山、明海兄弟俩也就不会连夜返回煤矿去了。毕竟儿大不由爷,不管情不情愿,这事儿都得悠着来。急了反而会坏事。儿子那边急不得,可媳妇这边也不能随便应付啊,再说刚又把窦老成接回来,就是想不出去走一段也不成了。惠相东就想到了下洼子屯的项五哥。巧的是,马车还没等进下洼子屯,就遇到了王才。 王才是出屯打水的,刚走出屯子,就看到了马车上的惠相东,又惊又喜,水也顾不上打了,拎着桶迎上来,满脸堆笑道:“惠老爷,您怎么来了?” 惠相东一愕,虽也觉眼前年轻人眼熟,却哪里敢认?迟疑道:“你是……。” 王才笑道:“惠老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啊。这儿才过了几天,您怎么就把我忘了呢?几天前,我还陪师父吃过您的婚宴呢。” 惠相东恍然大悟,跳下马车,指着王才笑道:“你是五哥的徒弟王才吧?” 王才连连点头陪笑道:“是啊,是啊。我是王才啊。” 惠相东喜道:“我去五哥家,正愁找不到门呐。不想在这儿就碰上了你。能否劳你大驾,送我过去。” 王才道:“惠老爷,您这儿么说话,可是折杀死我了。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就是了。不过,您先别着急,我是来给师父家打水的,打了水,我就带您去见师父。” 惠相东摆手道:“不急,不急。” 王才赶紧打了两桶水放在车上,牵过马缰,引导着惠相东进屯。还没到师父家门口,就扯着脖子大喊道:“师父,师父,惠老爷来了。” 门房里的项五哥正在擦那把心爱的猎枪,听到外面徒弟的叫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愣了一回,才放下猎枪,走出来一看,可不是惠相东来了。亦是又惊又喜,连忙迎上来道:“惠老爷,这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快进家。”一面又冲门房喊道:“家里的,虎子,你们忙什么呐,没听到惠老爷来了吗?” 其实,根本不用项五哥再喊,门房里的项五嫂、项虎子以及女儿二丫也迎出来了。 惠相东笑道:“五哥,我又不是外人,你搞这儿么大动静干什么?” 项五哥陪笑道:“惠老爷,您可是稀客呀。” 一边说着,一边叫项五嫂、项虎子过来见礼。其实,不仅窦大脚和项五嫂、二丫初次相识,就连惠相东也是和项五嫂、二丫初次相识。初次相识,难免就要相互见一见礼。项五嫂久闻惠相东大名,知道一向没少照顾自家,也早有见一面之心,可这儿回真的见了面,手足竟感无措,还是项五哥又吼了一嗓子道:“你还愣着这儿干啥?还不赶快去收拾一下屋子,烧壶开水招待客人。”项五嫂这才慌忙带着女儿二丫回门房去了。 惠相东笑道:“五哥,你这儿还是拿我当外人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包茶叶,递到项五哥手中道:“这儿是我从家带来的上等茉莉花茶,一会儿泡上。” 项五哥赶紧双手接了,又回身递给项虎子,王才却抢先一步接在了手中。又站在门外说笑了一回,这才进入项家狭小的厅房中。项家难得有贵客登门,唯恐慢待了贵客,这便忙坏了项家的两位女主人,屋里屋外的擦了又擦,搞的窦大脚浑身不自在,也忙挽起了袖子,就要跟着一起忙活。项五嫂、二丫又哪里肯让贵客帮忙?推让了一回,还是把窦大脚又请回了炕上休息。 7不一时 不一时,热茶沏好,项五哥亲自把壶,边倒茶边问:“惠老爷,您可是大忙人啊,咋也有时间到我这儿来做客?” 惠相东笑道:“老五哥,听你这儿意思,好像是不欢迎我来啊?” 项五哥赶紧道:“惠老爷,瞧您这儿话说的,您可是我项家最尊贵的客人啊,请还怕请不来呢,哪儿能不欢迎呢。” 惠相东道:“五哥,你别多心,我是在跟你开玩笑的。不瞒五哥说,我是在家呆的腻烦了,特意领着你弟妹跑你这儿了住几天散散心的。我这儿次来贵府,还真就想多打扰你几日呢。你和嫂子到时可别烦啊。” 项五哥闻言,是即心喜又忧愁。心喜的是,惠老爷果然没把自己当外人,忧愁的是,多住几日,自己可拿什么招待客人。脸上不免带了出来道:“慧老爷,您这儿可真是折杀死我了。就我这儿几间破茅草屋,将就住人也就是了,还什么贵不贵府啊。只是您惠老爷瞧的起我,想在我家多住几日那当然是好了,只是我家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酒饭待客您呢。还请您和弟妹多担待担待。” 惠相东笑道:“五哥,你多虑了,我和大脚也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能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好。你若是费心,我和大脚到不安心了。” 王才早已站起身道:“师父,您别担心,您只管在家陪着惠老爷喝茶聊天,我去趟山上,打几种野味下来不就成了。” 项五哥道:“你要真能单独上山打猎,那敢情好了。我只怕你经验不足,打不到猎物是小,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划不来呢。” 项虎子道:“爸,要不我陪师哥一起去?” 项五哥道:“你也不比你师哥强到哪儿去,陪不陪的也没啥大用。” 惠相东道:“五哥,你们这儿是干啥?我说过了,我又不是外人,我来你这儿就是想散散心,只要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不用搞那些没用的。” 项五哥道:“话虽如此,可您毕竟难得来我家住一回,再说还有太太,咋也不能慢待了呀?惠老爷,要不就这儿样吧,咱中午就将就吃口,下午您和太太好好休息休息,我呢,带着他小哥俩上山,咱晚上再好好地喝。您看咋样?” 惠相东笑道:“五哥呀五哥,你真是太费心了,那我也只好客随主便了。不过五哥,你也别太费心了,也不用陪我,下午让大脚在这儿休息,我还要去一趟煤矿呢。” 穆棱煤矿离下洼子屯不远,驾车也不过才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罢了。惠相东驾驶着马车,远远就看到前面不远处隆起的小山一样的煤堆,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因为他知道,眼前隆起的这座煤山,其实还代表着财富。眼前的这座煤山越大,也就代表着他的财富越多。欣喜之余,驾车至煤山前,光顾着看着煤山高兴了,居然忘了矿井正在出煤,一辆出煤车刚好升到煤山的顶端,推车壮汉也没想到煤山下会有人,一声呼号,便将一车煤顺势翻到出去。那车煤便在滚滚煤尘中倾泻而下。惠相东唬了一跳还在其次,不想却把马儿吓惊了,那马一声长鸣,跳跃起来,差点儿把惠相东从马车上甩了出去。唬得惠相东紧闭双眼,死死地抱住车辕不放。煤山上壮汉也吃了一惊,不及细想,顺着斜坡滑了下来,不等马儿惊跑,早已一把抓住马缰,使尽了全身力气,硬生生将惊马拦住。 惠相东惊魂未定,却不知什么时候,惠明山、惠明海及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赶到近前。惠明山脸都吓白了,一把揪住壮汉衣领骂道:“毕麻子,你他妈的眼睛瞎了。”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亦连忙将惠相东扶下了马车。 毕麻子操着一口浓郁的山东口音委屈道:“你怎么骂人呢?我哪儿知道下面有人啊?” 惠明山道:“不知道你他妈的就有理了?我就骂你了,你能咋地?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他妈的刚才差一点儿就伤到董事长。” 惠相东喘息稍定,道:“明山,不得无礼,这儿事儿不怪他。怪我。” 惠明海道:“爸,您就是好说话。” 惠相东摆手道:“算了,算了,这儿事儿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又笑着拍了拍毕麻子的肩头道:“老兄,听你的口音,是山东人吧?” 毕麻子点头道:“没错,俺是山东人。山东即墨人。董事长,您真没事儿吧?” 惠相东笑道:“你看我像有事儿吗?放心吧,我真没事儿。你只管安心地干活去吧,下回注意点儿就行了。” 毕麻子应了一声,也不多说话,便甩开大步离去。 卡拉尼什科夫道:“董事长,让您受惊了。不过,我不明白,您来煤矿视察工作,为什么不先到办公室?” 惠相东笑道:“卡拉尼什科夫先生,你说错了,煤矿有你们管理,我是一百二十个放心,还有什么好视察的?我这儿次来煤矿,就是想随便走一走,看一看,想问问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当然了,顺便也来看看明山、明海。” 多勃雷宁道:“董事长,是否再顺便开个会呢?” 惠相东道:“我刚才说过了,我来煤矿,就是想随便走一走,看一看。”顿了顿又道:“不过,来都来了,我咋也得和办公室的诸位同仁说几句话吧?办公室那么多人,我也没法挨个打搅,那就开个会,也好借此和大伙都见上一面。” 卡拉尼什科夫看了眼手表道:“知道了,董事长,那您就和您的两位公子先慢慢聊吧,我和多勃雷宁去通知办公室的所有人员,半个小时后在会议室开会。” 惠相东点头道:“好,半个小时后见。” 多勃雷宁走了几步,突又回头问:“董事长,您这儿次来煤矿,不想多住几天吗?煤矿还有一坛您送给我们的好酒呢。如果您愿意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干掉它。” 惠相东笑道:“酒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喝吧,我和大伙见过面就走。” 多勃雷宁双手一摊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惠明山漫不经心往远处看一眼道:“爸,您真的连晚饭也不在这儿吃就走?” 惠相东道:“不在这儿吃了。项五哥已经在家里给我备下晚饭了,我不回去不好。再说,我也放心不下你妈。” 惠明山顿觉心堵,将脸别向一旁。 惠明海急道:“爸,您咋把她也带来了?” 8惠相东不悦 惠相东不悦道:“你说什么?我为啥把她带来了?你说为啥?她是我媳妇儿,也是你们的后妈。我带她到哪儿,难道还用的着跟你们打招呼吗?我警告你们,别在这儿给我掉脸子,在这儿个家,你们俩还没有那个资格。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按说也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媒人把咱家的门槛子都快踢破了,可是你们俩呢,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愣是一个也没看上。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一句?在这儿方面,你们还真得跟我好好学着点儿。学得开通一些,别老钻牛角尖。再说,你妈死后,咱家就剩下咱爷仨了,出出进进的没个女人,这儿个家还成什么样子?一个家,没个女人,这儿个家也就不像个家了。你们俩又常年住煤矿,家里就我一人儿,你们也忍心?在这儿方面,我不干涉你们,你们也别想管我。” 惠明山道:“爸,您这儿话说哪儿去了,我们哪儿敢管您呐,也没想管您。只是我妈才走几天啊,您就把新人娶进门,我们接受不了。” 惠相东道:“接受不了也得接受。这儿事儿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叹了口气续道:“明山、明海,想想咱家闯关东前过的是啥日子吧,咱家能有今天不容易啊。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苏俄人合伙经营矿山吗?还一定要让你们哥俩也住在矿上吗?” 惠明山道:“爸,您早就说过了,您这儿是让我和明海多学点儿开矿的知识。” 惠相东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呢,其二就是我信不过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你们俩要把心思都用到学本事上。争取早日把本事都学到自己手里。别把心思用错了地方。也只有这儿样,咱才能不受制于人。知道吗?” 惠明山、惠明海齐声道:“爸,我们知道了。” 惠相东大声道:“你们不知道。说白了,就是咱不懂开矿,如果咱啥都懂了,还有必要跟洋人合伙吗?再有,知道刚才你们做错什么了吗?” 惠明山、惠明海想了一回,还是摇了摇头。 惠相东亦摇头道:“你们俩呀,这儿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你让我说你们俩点儿什么好呢。” 惠明海道:“爸,您不是说我们不该骂毕麻子吧?” 惠相东道:“不管做任何事,主要都在于用人。而用人,你就得让人家心悦诚服,心甘情愿为你所用。做不到这儿点儿,无论做什么事,都必将事倍而功半。你们俩给我记住了,哄死人不偿命。” 惠明山道:“爸,刚才我不是看您差点儿出事儿,才急跟他的吗。” 惠相东道:“胡说。别说我还没出事儿呢,就是真出事儿了,你们骂人就能解决问题吗?不但解决不了,搞不好,事情反而会更糟,会得不偿失的。我还要劝你俩,别太自以为是了,要时刻记住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要没走眼的话,这儿个毕麻子决非是等闲之辈,你们俩以后对他最好客气点儿。别老摆老板的臭架子。” 惠明山道:“爸,您就说以后让我们对干活的都好点儿就得了呗。” 惠相东道:“糊涂。你们也不想想,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反应得那么快呢?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在马受惊的一刹,从煤山上滑下来,从容不迫地,凭着一己之力,制服惊马。恐怕把你们俩加一块儿也没那个本事吧。” 二人再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果然感到毕麻子有些不同凡响,不觉便有几分气短。惠明海道:“爸,您看毕麻子是何来历?” 惠相东道:“我不是诸葛亮。也没耐心猜他是何来历。但你们俩必需给我记住了,今后不但要对毕麻子要客气点儿,还要把他从井下调上来,最好再给他个二把头干干。即便不能成为好朋友,至少也要让他知你们的情。” 又扯了会子闲话,爷仨才去办公室落座。又过了约有一杯热茶的功夫,便到了开会的时间。卡拉尼什科夫以苏俄方代表及煤矿副矿长的身份主持会议,几句开场白讲完,便带头鼓掌欢迎惠相东讲话。惠相东深识“即来之,则安之”的道理,站起身来,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便把话语交了出去。倒是主管煤矿技术安全的工程师多勃雷宁一直在夸夸其谈着。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多勃雷宁这才想起董事长还要走的,赶紧收住了话柄,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道:“董事长,天都这么晚了,我真诚地希望您能留下来住上一夜。” 惠相东起身笑道:“下次吧。下次来,我一定多住几宿。” 惠明山道:“爸,您还是吃完饭再走吧?” 惠相东道:“五哥、五嫂都已经在家里准备晚饭了,我不回去不好。” 边说边走出办公室。外边早有人牵过马车,惠相东接过缰绳,刚要上车,惠明海却伸**过缰绳道:“爸,天都这么晚了,我不放心,还是我送您吧?” 惠相东笑着点了点头。 惠相东回到下洼子屯的时候,项五哥打猎还没有回来。本来惠明山打算把父亲送到下洼子屯就回矿上的,可一看到二丫,立时便改变了主意。一双眼球便几乎粘在二丫的身上。二丫冰雪聪明,立时羞红了脸,低垂下头,赶紧躲到厨房烧水煮茶去了。惠相东看得明白,看儿子还在傻愣着站着,便推了儿子一把道:“明海,你二丫妹子为我和你妈忙了一整天,直到现在还没歇脚呢,你还不赶快过去帮帮你二丫妹子?” 项五嫂连忙拦道:“慧老爷,这儿可使不得,二少爷是客,哪儿有让客人做活的?” 惠相东笑道:“五嫂,他算什么客呀,他是自家人。即便他是客人,年轻轻的,干点儿活儿也累不死的。明海,还不快去。” 惠明海脆声应了,浑身轻飘飘地去了厨房。看到二丫正在往炉灶里续烧火柴,连忙凑了过去,蹲在二丫身边道:“二丫妹,让我来帮你吧?” 二丫不敢抬头,一颗芳心却早已凌乱,不觉双手已颤,一迭声地说:“不用,不用。”惠明海早就失去理智,伸手就来接烧火柴,二丫缩手不及,惠明海的手便摸到二丫的手上。二人几乎同时心跳一团,几乎同时松手,一匝干柴便散落地上。 9尴尬 (感谢昨天捧场的朋友,希望今天继续捧场,更希望有更多的朋友前来捧场,多收藏,多推荐。谢了。) 正文 正自尴尬无助之际,刚好项五哥打猎回来了,一步迈进门口,恰巧看到这幕。项五哥的脸立时便黑了,强笑道:“二少爷,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惠明山立时便懵了,脸儿在瞬间也涨成了一张红布,支吾道:“五大爷,我……我才来。” 王才心头却是一震,自己心仪师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突然之间竟遇到了情敌,恶狠狠地瞪了惠明海一眼,强换了副笑脸,捧起怀中的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道:“师妹,你看我给你带了只啥?” 二丫定睛一看,王才手中捧着的分明就是一只浑身长满黄色绒毛的“小狗”。女孩子天真烂熳的心态立时表露无疑,欣喜的连忙接了过来,搂在怀里,便轻捋绒毛边凑到惠明山近前道:“二少爷,你看它多可爱。” 惠明山爱屋及乌,接到怀中,亦边轻抚绒毛边道:“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 王才面沉似水,上前一步,从惠明山怀中夺过“小狗”,挖苦道:“二少爷,您认错了,这儿可不是狗,是狼。是吃人的狼。” 惠明山一愕,强笑道:“我看不像,你不是再哄我吧?” 王才道:“我可没工夫哄着你玩。” 二丫早已一把抢过来道:“你那那么多废话?二少爷说它是狗,它就是狗。” 王才醋意十足,却不敢当师妹面前发作,仍陪笑道:“师妹,你说它是啥,它就是啥。” 二丫立时恼了,将那只小狼往地下一扔,顿足道:“我说它啥也不是行了吧?” 项五哥从进门脸就黑着,此际再也忍不住了,将身上的猎物往地下一扔道:“二丫,怎么跟师哥说话呢?还不赶快干活去?” 二丫似乎还没受过这委屈,恼怒之下,转身跑了出去。惠明山本想跟过去的,猛一抬头,正瞧见王才投来恶毒的眼神,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住了。空气立时便凝结了。谁也不知道该怎样打破沉寂。 就在这时,惠相东重重地“咳”了一声。其实根本不用重重地咳,此时,哪怕是掉下一枚小小的钢针,也足以惊动四座。 项五哥忙换了副笑脸,道:“惠老爷,猎物不好打啊,回来的晚了,您多担待。” 惠相东一把抓住项五哥的手笑道:“五哥呀,我来这儿一回,没想到搞的你家是鸡犬不宁啊。应该是我请你多担待才是啊。” 项五哥陪笑道:“惠老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能来我家做客,是瞧的起我老项,我家四壁都生辉呢。” 惠相东道:“五哥呀五哥,你这儿么说话,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我惠相东对你项五哥可是掏心窝子啊。” 项五哥道:“知道,我知道。我要是连这儿都不知道,那我这儿辈子不是白活了吗?我这儿辈子能结识惠老爷,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呢。” 惠相东道:“五哥,话可不能这儿么说,你这儿么说话,咱老哥俩就显得生分了。” 项五哥道:“不生分,不生分。只要您惠老爷肯认我,我项五哥还有啥说的?” 惠相东道:“那咱老哥俩就啥也别说了,我今天就坐在炕上,等着喝酒吃饭。” 项五哥笑道:“这就对了嘛。咱今天啥也不管,就等着喝酒吃饭了。” 两人哈哈大笑,携着手走进内室。就在一只脚踏进内室门槛的一刹,项五哥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项五嫂一眼。项五嫂心中委屈,却哪儿敢分辨?默默将地下猎物拾起装入一个盆中,端着盆寻女儿去了。二丫也没走远,正站在门前生气呐。见母亲来寻,气呼呼地转身给了母亲一个背脸。项五嫂扯了女儿一下衣袖,压低声音道:“你这儿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事儿?别看惠老爷和你爸表面上称兄道弟的,实际上,咱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呐。”二丫劈手夺过盆子道:“门当不当,户对不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项五嫂本想再絮叨女儿几句,不想窦大脚跟了出来,项五嫂只得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平白遭人一通抢白,惠明海脸都气青了,可要发作,却又觉得不妥,迟疑了一回,只得忍气跟在父亲后面走进内室。见父亲和项五哥落座,拿起茶壶,就要给两人倒水。哪知项五哥动作比他还快,连忙起身,抓住茶壶道:“二少爷,这儿可使不得。这儿可使不得啊。” 惠相东道:“他是晚辈,有什么使不得的?就让他倒。” 项五哥道:“惠老爷,您就别折杀我了。哪儿有让客人给端茶倒水的道理。” 惠明海道:“五大爷,我不是客人,是自家人。” 不知什么时候,王才走了进来,劈手夺过茶壶,一把推开惠明海道:“二少爷,您怎么能干端茶倒水的粗活儿呢?这儿活儿还是让我这儿等粗人来干吧。” 惠明海猝不及防,被王才推了个趔趄。眼见得王才给父亲和项五哥各倒了杯茶水,是干生气没办法。倒罢茶水,王才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惠明海一眼,那份得意神情,溢于言表。 项五哥却不想让惠明海难堪,又无法明说,只得端起杯来,喝了口茶水道:“王才,这儿不用你陪了,你去帮师娘、师妹干活吧。” 王才要的,等的就是这句话,响亮亮地应了一声,越发得意了。惠明海也不甘人后,道:“爸,我也去帮帮二丫妹。” 惠相东看在眼里,已然明白项五哥的心思了,喊住儿子道:“明海,难得来你五大爷家一回,还是坐在这儿多陪陪你五大爷吧。” 项五哥求之不得,连连点头道:“慧老爷,你这儿话才是正理儿,这儿才让我心安。”又喝了口茶道:“惠老爷,我还有个喜讯告诉您呐。我这儿回进山打猎,可能发现一处露天煤矿呢。” 惠相东道:“是真的吗?五哥。” 项五哥道:“那还有假。那一片地面上,有好多裸露的煤块呢。我和虎子还背回来一些。当时我就想,这儿是上天送给惠老爷财源呢。” 惠相东喜道:“五哥,听你的意思是,把发现这块儿露天煤矿的地方告诉我?让我去开矿?” 项五哥道:“这儿还用说吗?我发现的,我当然要告诉您,让您去开矿了。” 10万一要不是石头呢 惠相东道:“五哥,真是太感谢你了。不过,请你放心,只要是我惠相东开矿,我一定不会白了你的。干脆这儿样吧,我就给你几个干股,也不用你投资,以后你就坐等分红,可好?” 项五哥喜得赶紧站起来,连连作揖道:“那敢情好了。谢谢惠老爷,谢谢惠老爷。还是您惠老爷仁义呀。” 惠相东笑道:“其实你不用谢我,这儿都是你应该得的。毕竟露天煤矿是你发现的。你要是不说,我上哪儿去找这儿么好的矿产资源去。”想到露天煤矿,心里便觉兴奋,起身道:“五哥,你背回来的煤块在哪儿呢?走,看看煤质去。” 项五哥赶紧引着惠相东爷俩儿来到院外,果见墙根边放有十几块儿黑黝黝的“煤块儿”。惠相东随手拿起了一块儿,竟感觉颇有些沉重,心中不免划了道弧,煤怎么会这么重呢?再送到眼前细看,果然不像是煤。可要说不是煤吧,又搞不明白这儿黑黝黝的东西到底是啥,脸色不由便沉重起来。 看到父亲一脸疑惑,惠明海也随手拿起了一块儿,看了一回,也是沉吟不决,不敢轻易断言到底是不是煤。 项五哥顿时也有些迟疑道:“惠老爷,有什么不对的吗?” 惠相东笑道:“不瞒五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重的煤。” 项五哥陪笑道:“只要能生火做饭,煤轻煤重有啥区别。” 惠明海道:“五大爷,这儿你就不懂了,煤越轻,说明煤的杂质就越少,煤的燃点也就越低。” 惠相东打断儿子的话道:“你五大爷说的对,“只要能生火做饭,煤轻煤重有啥区别。”五哥,你别听他胡说,一会儿就用它生火做饭,扔到炉灶里就什么都清楚了。”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项五哥连忙拿过铁锹,撮了几块扔进炉灶。怪事发生了,几分钟过去了,反把炉灶里的柴火也给压灭了。项五哥还不死心,又亲自捧来一堆干柴续到炉中,重又点燃了炉火。引的项五嫂项五嫂、二丫等人也都放下手中活计赶来看热闹。眼见柴火烧尽,那几块黑乎乎像“煤”一样的东西却依旧如故。项五哥顿时泄了气,扒出“煤”块儿苦笑道:“让惠老爷看笑话了。我项五哥这儿辈子就是个受穷的命,哪儿就能发现这么好的煤矿呢。”回头对项虎子、王才道:“赶快都给我扔出去。” 惠明海连忙拦住道:“五大爷,先别扔。” 项五哥道:“二少爷,这儿东西又不能生火做饭,你要它啥用啊?” 惠明海拾起一块儿道:“这儿东西像煤又不是煤,看着就让人感到蹊跷。咱们不认识,也许有人认识。” 惠相东点头道:“对对对对,先别急着扔,没准儿它还是个宝贝呢。明海,咱煤矿不是正好有两个苏俄的专家嘛,洋人见多识广,你拿回去,让他们帮着给看看到底是啥。但,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儿,别人让洋人给咱糊弄了。” 惠明海道:“爸,我知道。您就放心吧。” 项五哥道:“这儿东西,即不能生火做饭,又不能吃的,就算是个宝贝,也是个对人没啥用的宝贝。虎子,给二少爷找个口袋装好了,一会儿好让二少爷拿走。” 闻听可能是宝贝,王才留了个心眼,抢着去找口袋,装的时候,趁没人注意,偷偷地留下了一块儿,藏了起来。 惠明海回到矿上已经很晚了。连一向喜欢晚睡的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都上床休息了。即便就是这么晚了,惠明海还是不想回。要不是惠相东再三再四的撵他趁早往回走,他甚至都有可能留下来住上一晚。临出门时,二丫抱起那只小狼说:“二少爷,您看它多可爱呀,您给它起个名字吧?” 王才插嘴道:“师妹,你看它全身黄绒绒的,我看就叫它大黄吧?” 二丫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道:“不好听,不好听。” 惠明海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小脑袋道:“看它在你怀里多乖呀,要不,就叫它乖乖吧。” 二丫一迭声地道:“乖乖好,乖乖好。就叫它乖乖。”双手举起乖乖道:“乖乖,你知道吗?你现在有名字了。你的名字是二少爷给你起的。你的名字叫乖乖。以后你可要乖乖的听话呦。” 王才心里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可又没半点儿法子,抱起膀子,压低声音,冷冷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什么破名字,还不如叫大黄呢。”可哪儿有人理会他。 但惠明海却早已有些飘飘然了。回到矿上,依旧是沉醉在二丫甜美清纯的欢声笑语中,和衣倒在床上,竟是久久不能入睡。到第二天起床,外面竟是早已艳阳高照了。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顺着窗户向外看去,正巧惠明山从窗前走过,也正向窗内看。惠明海心中猛地一动,想起昨晚父亲嘱咐过的话,忙向惠明山招手,示意他进来说话。惠明山进门就问:“明海,你昨天咋回来的那么晚呢?” 惠明海一把将哥哥拽进来,又探出头去,看看四下有没有人,才轻轻地将门关上。 慧明山道:“明海,鬼鬼祟祟的,你干什么呢?” 慧明海取出口袋道:“哥,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惠明山笑道:“看你偷偷摸摸的样子,别是拾到什么宝贝了吧?” 惠明海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儿“煤”道:“哥,没准儿好你还别说,没准儿还真让你说着了,我手里还真有宝贝呢?哥,你看看这儿是啥?” 惠明山道:“明海,你咋的了?你是不是中啥邪了?你这么连煤都不认识了?” 惠明海道:“哥,你最好先别忙着下结论,好好看看再说。” 惠明山收敛笑容,依言接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坠手,一时间也有些困惑了,皱起眉头,迟疑道:“你说它不是煤?那它是什么?” 惠明海道:“我要知道它是什么,就不问你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肯定不是煤。” 惠明山道:“你是在哪儿得到的这儿东西?” 惠明海道:“不是我得到的,是项五大爷爷几个上山打猎时拾到的。当时也以为是煤,扔到炉膛里才知道不是。” 惠明山笑道:“不是煤,就是石头呗。随便扔了就是。” 惠明海道:“那万一要不是石头呢?” 11计议已定 惠明山笑道:“你就别再这儿故弄玄虚了,不是石头,难道还真是什么宝贝不成吗?”一提到“宝贝”,惠明山眼前猛地一亮,举在手中,又仔细端详了一回,道:“爸的意思,是不是想请卡拉尼什科夫、多勃雷宁帮着看看?” 惠明海点头道:“爸说洋人见多识广,有可能知道。” 惠明山笑道:“那还不容易,那就把他们请过来,帮忙看看就是了。用得着搞得这儿么神秘兮兮的吗?” 惠明海道:“哥,你怎么忘了,咱爸不相信他们。就在临回来的时候,爸还再三嘱咐我说,让我“多长个心眼儿,别人洋人给咱糊弄了”。” 惠明山沉吟道:“信不过他们,咱又不认识,这儿就不好办了。” 惠明海沉思了一回道:“哥,我看要不这儿样,咱先拿出几块儿给他们看,剩下的咱都藏起来。即便是他们不说实话,咱手中握有样品,就不愁日后找不到明白人了。” 惠明山道:“明海,我咋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像是在儿戏呢。” 惠明海道:“哥,你别管儿戏不儿戏了,多留个后手,总归没大错。” 惠明山就想拿着“煤”块儿去找二人,惠明海却又把他拉了回来,压低声音道:“哥,不能一块儿问,也不能分别问。”又想了片刻道:“这儿么办吧,你去稳住卡拉尼什科夫,我去找多勃雷宁。” 计议已定,惠明山找了个借口,径直去了卡拉尼什科夫办公室。 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的办公室只隔着一道墙。惠明海拿起几块,轻步走到多勃雷宁的办公室门前,伸手便来敲门,手指几乎碰到门上,却又停住。暗想:万一多勃雷宁也不认得,喊卡拉尼什科夫过来岂不糟糕?最好还是把他们分开再问。顺着门上的玻璃窗向里观看,见多勃雷宁正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认真地写着什么。眼珠儿一转,计上心头,故意立在门口重重地“咳”了一声。听到声音,多勃雷宁循声抬起了头,一眼便看到了门前站立的惠明海,咧嘴一笑,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打开门道:“惠,我的好朋友,昨晚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晚?你知道吗,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可是一直在为你担心来的。” 惠明海伸出大拇指道:“够朋友。” 多勃雷宁头一歪道:“那是当然了。你交我当朋友是不会错的。看到你平安的回来,我真的很高兴。不过,请你原谅,我现在不能跟你聊了,因为我手中还有事情要做,一会儿再和你聊好吗?” 惠明海道:“这儿你可就不够朋友了。” 多勃雷宁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道:“惠,我真的有事情要做。我不明白,这和我够不够朋友有什么关系?” 惠明海搂过多勃雷宁的脖子道:“你看,昨晚我回来的很晚吧?” 多勃雷宁道:“是的,你回来时,我正在床上做梦。我梦见了贝加尔湖辽阔的湖面。不过,那时我还以为你不会连夜赶回来了。” 惠明海道:“我说的不是这儿事。你别打断我。我昨晚回来的很晚,所以我昨晚很晚才睡吧?我是一直睡到现在才起床是吧?你想过没有?我起床还没吃饭呐。” 多勃雷宁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道:“真是该死,我怎么把这儿件事儿给忘了。惠,真是对不起,我要以好朋友的身份向你表示歉意。并真诚地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也希望我能弥补自己的过错。等我忙完手中的事情,我陪你去吃饭好吗。” 惠明海拍拍肚皮笑道:“等你忙完了,我这儿位老伙计也早饿瘪了。” 多勃雷宁为难地道:“可是惠,我真的有事情要做。我不会,也不能扔下重要的工作,去做没有意义的事儿。这是儿我的做事儿原则。我希望你能理解并尊重我。” 惠明海笑道:“尊重,我怎么可能不尊重你呐?”又一把搂过多勃雷宁就走,边走边道:“但是,你今天也要尊重尊重我。先陪我去吃饭,回来再工作。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多勃雷宁道:“不不不,放下工作去吃饭,这儿么做不好吧?唔,好吧,好吧,你说服了我,我陪你去。谁让我们是好朋友来的?但愿上帝会宽恕我的。” 食堂离办公室不远。来到食堂,厨师正在准备午饭。惠明海便要了半个俄式黑面包随意啃了几口,却有意无意地将装有“煤”块儿的口袋在多勃雷宁眼前晃。多勃雷宁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出于礼貌,一直没开口问。多勃雷宁不问,惠明海只好想办法往这方面引,笑着拎起口袋说:“你猜,我送董事长去下洼子屯,在下洼子屯看到了什么?” 多勃雷宁笑道:“你是在开玩笑吗,你在下洼子屯看到了什么,我怎么会猜到呢?” 惠明海道:“你难道就不想猜猜吗?” 多勃雷宁摇头道:“不想。” 惠明海道:“你也不想看?” 多勃雷宁正色地道:“如果你要想让我看,不论我想不想看,你都会让我看的;你要不想让我看,我就是再想看,你还是不会让我看的。不过,我猜你说东西,现在就藏在你的身上。” 惠明海笑了,左右看看,拎着口袋在多勃雷宁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道:“你说的没错,就在这儿个口袋里。” 拿出“煤”块儿,惠明海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多勃雷宁的脸上。往往有时语言可以说谎,但脸却是忠诚的。 多勃雷宁皱起眉头,举着“煤”块儿道:“惠,你说的就是它吗?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惠明海道:“不是我发现的,是上山打猎的猎户在上山打猎时无意发现的。” 多勃雷宁道:“猎人以为是煤,所以带回来了。” 惠明海点头道:“没错。可填进炉膛里,根本就不着。猎户就把它当石头扔了,我看着有点儿蹊跷,所以捡回了几块儿,想让你帮着看看,这儿到底是什么。” 多勃雷宁冷冰冰地道:“惠,猎人们没有错,这儿就是没用的黑色石头。” 惠明海眨了眨眼睛,还不死心,陪着笑脸道:“不会吧?你在好好看看,别再是什么宝贝,扔了就可惜了。” 12那几块石头是多勃雷宁捡去的 多勃雷宁随手将“煤”块儿扔到地下,又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道:“惠,不用再看了。我相信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你已经吃饱了吧,可我还有工作要做。我现在不能再陪你了。我的朋友。请相信我的说话没有错,把它们扔的远远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办公室走去。 惠明海哑然失笑。想想也是,明明在项五哥家就已经知道不是煤了,何苦再带到矿上,在洋人面前自找没趣呢?更可笑的是,自己还自作聪明地藏起来几块,枉在洋人面前做了回小人。即是无用石头,留之亦无用。想也不想,亦随手扔到一边。 可回到办公室,惠明海又后悔了。后悔不该草率地随手扔了。父亲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多勃雷宁有没有打哑谜?即便是扔,也该像多勃雷宁说的那样,扔的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才是。起身便要回去,可偏偏惠明山在此时赶了过来。惠明山本来就不大相信是什么宝贝,此时便越加不信了,挥手道:“你赶快把藏起来的那几块儿也扔了吧,省的日后让多勃雷宁看到了,再产生啥矛盾,不值得。” 惠明海道:“扔啥扔啊?刚才扔的那几块儿我还后悔呢。哥,这事儿你别管,我得去把那几块儿都捡回来,即便是真的想扔,我也扔的远远的。让谁也别想找到。” 惠明山道:“你捡不捡回来我不管,但我要提醒你,你可得把你那几块儿宝贝石头都珍藏好了,别再让多勃雷宁看到。” 惠明海知道,哥哥考虑的也不无道理,合伙的生意本来就不好做,更何况又是和洋人合伙,摩擦是无论如何也要不得的。迟疑了一回,还是决定先把石头寻回来再说。起身走出办公室,四下望望没人,径直走向扔石头的地方,却那还见石头的影子? 那几块石头是多勃雷宁捡去的。多勃雷宁几乎一见到那几块黑色的石头就认出来了,这几块石头的确不是煤,而是比煤的还要珍贵的,素有黑金之称的石墨。 却原来,当时正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夕,石墨在各国工业中的用量还并不太大,但各工业强国对石墨在工业中的重要性却都已经有了新的认识,并先后加大了对石墨的研究和勘探。作为世界主要工业强国之一的苏联,自然也对石墨的研究和勘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可苏联境内石墨储量甚微,苏联人便把眼睛转向中国。尤其是中国东北地区,帝俄时便将其视之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允许其他任何国家染指。为此,日俄还在我东北地区展开了一场然战,帝俄战败后,才被迫退出了东北,但仍保留了许多利益存在。及至可苏维埃建国,利益依旧保存。其实,卡拉尼什科夫和多勃雷宁两人名义上是柳毛河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苏俄方代表,实际就是苏俄派来中国收集各种情报的苏俄间谍。 看到石墨样本,卡拉尼什科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大鳞片优质石墨,世界都属罕见。一想到自己能为祖国做出如此巨大贡献就感到激动。激动的脸上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晕道:“多勃雷宁同志,你是在哪发现的?” 多勃雷宁道:“不是我发现的,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是上山打猎的猎人在打猎时候无意发现的。” 卡拉尼什科夫心头一沉,道:“这儿么说,这儿里发现石墨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多勃雷宁笑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我想不会。至少暂时还不会。” 卡拉尼什科夫道:“多勃雷宁同志,你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急死我了。快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多勃雷宁道:“我当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你还记得惠明海送董事长离开那天晚上吧?对,就是那天的晚上,有个猎人上山去打猎,无意中发现了它。可笑的是,猎人根本不认识石墨,把石墨当成是燃烧的煤背了回来。可你是知道的,卡拉尼什科夫同志,石墨是不会燃烧的。然后猎人就准备把石墨当成是没用的石头扔掉。是惠明海,对,是惠明海说服了猎人,又把石墨带到煤矿拿给我看。你听明白了?” 卡拉尼什科夫点头道:“听明白了。这儿么说,惠明海已经知道了。” 多勃雷宁道:“不不不不,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你还有没听明白。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儿事暂时还不会有人知道。我怎么会告诉惠明海这儿是石墨呢。”又顿了顿才眉飞色舞地说道:“惠明海拿给我看,我明白地告诉他的是:“没错,这儿就是没用的黑色石头。”然后就若无其事的随手把石墨样品扔在地下。我往回走时,偷看过惠明海,亲眼看到惠明海也沮丧地把剩余的石墨样品扔在地下。等惠明海离开,我又偷偷地溜了回去。就这儿样,石墨样品就到了我们手里。” 卡拉尼什科夫抬起手臂道:“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多勃雷宁同志,你是说,你们把石墨样品当成没用的黑色石头扔掉,然后你又回去捡。是这样吗?” 多勃雷宁道:“是这样的,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有什么问题吗?” 卡拉尼什科夫道:“当然有问题了。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可以回去捡,惠明海为什么就不会回去捡?惠明海回去发现样品不见了,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怀疑你对他说了谎。” 多勃雷宁道:“那怎么办?” 卡拉尼什科夫在房中边踱步边道:“如果惠明海真的回去发现样品不见了,任何补救措施都没有。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快把这儿里发现石墨的事儿报告莫斯科。” 多勃雷宁道:“好,我马上给莫斯科发报。” 卡拉尼什科夫道:“等等,等等。多勃雷宁同志,这儿么大的事,不能发电报。日本人的鼻子灵着呢,绝不能让日本人闻到腥味。石墨样品也不能在这儿里久留,要尽快把石墨样品送回国。” 多勃雷宁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你是说,动用地下交通站?” 卡拉尼什科夫摇头道:“地下交通站有中国人,虽然中国人也是为我们服务,但这儿件事绝不能让他们参与。甚至是我们的同志,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所以我决定,石墨样品由我亲自护送回国。” 13数日后 数日后,穆棱煤矿收到了一封来自苏俄的加急电报。电报是汇给卡拉尼什科夫的。卡拉尼什科夫打开电报,不由眼圈儿便红了。多勃雷宁赶紧接过电报,连念电报的声音都变了:“父亲病危,接到电报,请速返回。”卡拉尼什科夫便一头扎进多勃雷宁的怀中,抽涕起来。 惠明山犹自不敢相信,一把抢过电报,一连看了几遍才敢相信,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轻抚着卡拉尼什科夫的肩头道:“别难过了,卡拉尼什科夫,你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回国吧。”卡拉尼什科夫又一头扎进惠明山的怀中,鼻涕、眼泪抹了惠明山一身。 多勃雷宁却道:“慧,你是知道的,煤矿现在还暂时离不开卡拉尼什科夫,卡拉尼什科夫回国了,煤矿可怎么办?” 惠明山道:“煤矿的事可以放一放,卡拉尼什科夫父亲的病怕是不等人呢,这儿时候不让回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明海,你说呢?” 惠明海点头道:“中国人处世,以孝道为先。相信爸在,也一定会让卡拉尼什科夫尽快回国的。煤矿现在暂时是离不开卡拉尼什科夫,但我也相信,没有卡拉尼什科夫,我们也可以应付的。我看就怎么办吧,让多勃雷宁赶快帮着卡拉尼什科夫收拾收拾东西,我马上开车送卡拉尼什科夫走。” 卡拉尼什科夫道:“惠,谢谢,谢谢。你们真是我的好朋友。不过,请你们放心,只要我父亲的病情一有好转,我会马上回来的。” 多勃雷宁道:“惠,那我去帮卡拉尼什科夫收拾东西了。收拾完东西,还是我开车送他走吧。我也好久没回家了,很想念家里的亲人,想借此机会,买些东西请他顺便捎回去。” 惠明海道:“也好,路上慢点儿开。多注意安全。不用急着往回赶,煤矿有我和大哥在,你就放心吧。” 几乎汽车还没有驶离穆棱煤矿,卡拉尼什科夫的眼泪便干了。多勃雷宁边开车边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走的怎么急,他们不会起疑心吧?” 卡拉尼什科夫道:“我看不会的。多勃雷宁同志,我走之后,这儿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任何人联络。” 多勃雷宁点头道:“这儿我知道。在这儿个时候,还绕道去梨树镇,我总感觉有些冒险。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我意见最好还是别去了,有急事时,请相信我会有其他的办法解决的。” 卡拉尼什科夫毅然地摇头道:“不行,这儿个险一定要冒。多勃雷宁同志,梨树镇的线一直是我单线联络的,我走了,这儿条线绝对不能断,我们承受不起失去这儿条线的责任。况且我仔细想过,在回国之前,和董事长打个招呼,交代一下工作,这儿个借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应该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的。请相信我的直觉没错。” 多勃雷宁道:“尼什卡拉科夫同志,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们。” 尼什卡拉科夫道:“多勃雷宁同志,你这儿是心里作用。你谨慎的工作态度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个人认为,过奋的谨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多勃雷宁情知无法说服卡拉尼什科夫,可也不想就此暴露,又改变了一种口吻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梨树镇虽小,按中国人的话说,却是鱼龙混杂,在这儿样的地方工作,谨慎一些还是必要的。” 卡拉尼什科夫道:“当然,我们现在重点防的就是日本人。”又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多勃雷宁同志,梨树镇该去还得去,梨树镇这儿条线无论如何也不能断。一旦失去了这个中转站,我们和上级的联络势必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我们承受不起啊。到了梨树镇,你可以不露面,我会告诉我们的人,我要暂时离开这儿里一段时间,将会另有人和他联络。至于什么时间联络,具体由你灵活掌握。” 汽车驶入梨树镇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甚至有的人家都已经上床休息。窦老成才刚插上门栓,卡拉尼什科夫便急促地敲响了惠家的大门。 惠相东也刚刚上床,搂过窦大脚正准备亲热,便听到外面传来的急促敲门声。夜半敲门,必然有事。尤其是家里还开着矿,没事则已,有事必是大事。惠相东一骨碌身爬了起来,披衣便问:“谁呀?” 卡拉尼什科夫道:“董事长,是我,卡拉尼什科夫。” 惠相东立时吓得就是一激灵,卡拉尼什科夫夜半敲门,定是矿上出了大事,急忙下地,鞋也顾不上提了,趿拉着鞋便跑出来。此时,窦老成早已打开大门,卡拉尼什科夫立在门口,却不肯进院。惠相东便越发慌了,三步并做两步走,几步来到近前,一把抓住卡拉尼什科夫的手急问:“是不是矿上出什么事了?” 卡拉尼什科夫尚未开口,眼泪先一对一双地落了下来,取出电报道:“董事长,矿上没有事儿,是我父亲病危了。这儿是家里给我发来的加急电报。我是特意来向您辞行的。” 惠相东一棵心落地,长吁了口气,接过电报,边看边道:“老人家得的是什么病?” 卡拉尼什科夫摇头道:“电报上没写。” 惠相东道:“既是老人家重病,接到电报,你赶快走就是,还来我这辞什么行?” 卡拉尼什科夫道:“您是董事长,没经过您的同意,我怎么能随意离开呢。” 惠相东道:“遇事应知轻重缓急,懂得变通。反之,凡事都要按规章办,那就太迂腐了。”向院外瞅了眼,不见送他车辆,奇道:“怎么没人开送车你?” 卡拉尼什科夫道:“有人送的。是多勃雷宁开车送我过来的。煤矿就那么一辆汽车,我担心煤矿有事,就让他连夜赶回去了。” 惠相东道:“这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儿个。”看眼天色又道:“今晚你是走不成了。赶快进来吧,今晚就住我这儿吧。” 卡拉尼什科夫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董事长,我想,我还是不打搅您了。在来您府上的时候,刚好路过大车店,哪儿还没有打烊,我还是去那里住吧。” 14大车店 每回卡拉尼什科夫来梨树镇过夜,都住在大车店。惠相东也不好强让,只得道:“也好,我明早去大车店送你。” 卡拉尼什科夫道:“董事长,我可能天不亮就走,您就不用送了。” 惠相东用力握了握卡拉尼什科夫的手道:“也好,见到你父亲,带我向他问好。” 卡拉尼什科夫道:“谢谢您。” 却原来卡拉尼什科夫每回来梨树镇都住在大车店是有原因的,其实大车店就是卡拉尼什科夫的联络点,大车店的老板李铁就是卡拉尼什科夫的单线联络人。为了方便联络,便于行动,也更是为了掩人耳目,李铁还煞费苦心地专门准备了两个单间。 卡拉尼什科夫来到大车店前,四下看看没人,便径直走到正趴在柜台上算账的李铁面前,将行李箱往地下一放,敲了敲柜台道:“李老板,是不是又发大财了?” 听声音,李铁就知道是卡拉尼什科夫了。抬起头笑道:“呦,是您呀?您可是好久没来小店住了。”又压低声音问:“有事儿吗?” 卡拉尼什科夫道:“是吗?我怎么感觉昨天好像还在你这儿住过似的呢。”也压低了声音回:“没事儿我来这干嘛?” 李铁道:“您有这儿感觉,就说明您对小店还满意。今儿还住楼上单间吗?” 卡拉尼什科夫道:“当然住楼上单间。”扔了一块现洋,一边拎起行李箱上楼梯一边道:“一会儿给我打盆水,别忘了明天早点儿叫醒我,我还要赶路。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李铁赶忙走出柜台,紧走了几步,伸手来接行李箱道:“谢您了,谢您了。您一路辛苦,行李箱还是我来替您拿吧。” 行李箱中装的就是石墨样品。卡拉尼什科夫哪肯让别人经手?连忙将行李箱交到另只手上道:“不用了。你赶快去打水吧,我洗了脚好睡觉。” 此举颇不合情理。李铁心中便是一动,料定行李箱中必有紧要的东西,止步陪着笑脸道:“楼上最里面那间,今天刚换的铺盖。门没锁,您慢走。” 来到客房,卡拉尼什科夫也不开灯,便一屁股坐到床上。仅仅过了片刻,李铁便亲自端着洗脚盆过来来,刚要开灯,便被卡拉尼什科夫制止住了。李铁近前,压低声音问:“有什么情报吗?” 卡拉尼什科夫道:“没有情报,我来是告诉你,我有急事儿,要回趟国,这儿期间有事儿,我会另派人和你联络的。”又递过一张小纸条道:“这儿是联络的方式。你记熟了,就烧掉。” 李铁接过纸条道:“你要走多久?” 卡拉尼什科夫道:“这儿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李铁刚要离开,却又被卡拉尼什科夫叫了回来。李铁问:“还有事儿吗?” 卡拉尼什科夫神秘地一笑道:“你去把后门打开。” 李铁道:“怎么?你现在就要离开?”猛又想到卡拉尼什科夫刚才的话,不敢再问,急忙退了出去,悄悄地溜到后院,打开了后门。 大约十分钟后,卡拉尼什科夫便偷偷地溜到后院,看看左右没人,便迅速地打开院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小镇似乎已不堪白日的喧嚣与吵闹,此际早已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也正因如此,卡拉尼什科夫皮鞋走在路上的声音才显得格外的响亮与刺耳。转过偏僻的小道,便是小镇的主街,小镇的繁华也尽在此展炫耀地展现。离大车店不远就是花月楼。夜幕中,也只有花月楼的门前仍是与众不同地灯火闪亮着。看到夜幕中花月楼的灯火,卡拉尼什科夫就感到兴奋,连走路也不由自主地飘飘然起来。一只脚才踏进门,老鸨子易妈妈笑声便传了过来,紧跟着就是一阵刺鼻的胭脂气息,易妈妈早已扭着屁股,甩着手绢来到近前,堆着笑脸道:“呦,洋大爷,您可是有日子没来来?姑娘们可都等急了。”有几个姑娘也早已凑上前,妩媚地边抛着媚眼边打话说:“洋大爷,您坏死了,人家想你,你也不知道想人家。” 卡拉尼什科夫大乐,明明已有相好的了,亦是先揩油再说。放下行李箱,左拥右抱着,先一边亲上一口。姑娘们便笑成了一团。 易妈妈道:“洋大爷,您这儿回相中那个姑娘了?” 卡拉尼什科夫这才放开两位姑娘道:“我当然还是相中了四季红。” 姑娘们大感失望,只得闪到一边,让出四季红道:“怎么又是四季红呀?四季红有什么好?” 四季红便娇滴滴地走过来,搂住卡拉尼什科夫的脖子,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往卡拉尼什科夫的额头一戳道:“你个死鬼,这么久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卡拉尼什科夫乘势将四季红搂在怀中,深深地亲了一口道:“怎么会呢?我这儿不是来了吗。” 有生意上门,最高兴的就是老鸨子。易妈妈赶紧喊身边两人道:“桃红、翠红,怎么还站着这儿?还不赶快帮洋大爷把行李箱抬到四姑娘的房里去?” 桃红、翠红刚要过来拎行李箱,卡拉尼什科夫早已抢先一步拎起来道:“姑娘们,谢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搂着四季红,向四季红闺房走去。 就在卡拉尼什科夫走进花月楼约半个小时后,有个人闪进了大车店。李铁亦赶紧把来人请进了楼上单间。 来人面色冷峻,劈面就问:“那个俄国人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情报传递?” 李铁摇头道:“他只是说要回国,没说有啥重要情报。” 来人道:“不可能吧。没有重要事情,他怎么可能轻易来这与你接头?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李铁急道:“我真的没骗你,他啥情报也没说,就是见了我一面,就从后门溜走了。” 来人皱眉道:“这儿怎么可能。那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15又数日后 李铁摇头道:“没……没有。” 来人厉声道:“没有。真的没有吗?” 李铁道:“真的没有。我不敢骗你。” 来人来回走了几步道:“那你知道他回国干什么吗?” 李铁道:“他没说,我也没敢问。你是知道,干我们这儿行的,是不能乱打听的。” 来人点头道:“他回国,据说是他的父亲快要死了。作为儿子,父亲快死了,回去看父亲一眼很正常。在他回国之前,见你一面,交待一下工作也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不该忍着悲伤去寻欢作乐。” 李铁道:“你是说,他去花月楼了?” 来人道:“这儿不需要你知道。我怀疑他这儿次回俄国的目的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尤其是他那个行李箱最可疑。你知道行李箱装的是什么吗?” 李铁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那个行李箱的确是有些可疑,他拎在手中,连我都不让碰一下呢。” 来人道:“他和你一直都是单线联系,他回国了,有没有交代什么人接替他和你联络?” 李铁摇头道:“没有。他只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来人点头,掏出一沓钱币,递给李铁道:“我分析,他绝不会轻易中断你这儿条线的,这儿段时间,有情报还会通过你传递的。如果有人联络你,你要尽快地想办法搞清楚行李箱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李铁接过钱币,揣入怀中道:“我知道,我知道。”退出门的一刹,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又数日后,卡拉尼什科夫回到了苏联远东边疆区名城海山崴。来接卡拉尼什科夫的是苏联远东边疆区安全机关上尉副官尼古拉耶维奇。尼古拉耶维奇一身戎装,精神抖擞,一看就透着精明强干。远远地伸过手来,抓住卡拉尼什科夫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便将卡拉尼什科夫拉到怀中,边拥抱边拍打着卡拉尼什科夫的后背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您辛苦了。非常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 卡拉尼什科夫也同样拍打着尼古拉耶维奇的后背道:“尼古拉耶维奇同志,谢谢,谢谢您能亲自来接我。”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竟足足有几分钟,尼古拉耶维奇才放开卡拉尼什科夫道:“您为了祖国,常年战斗在异国他乡,能来接您,是我荣幸。卡拉尼什科夫同志,虽然您已经回到了祖国,可由于工作的关系,组织上决定,您仍然不能公开活动。所以,您回国的这段时间,只能住在马克西酒店。无论有什么事,您都只能和我单线联系。” 卡拉尼什科夫点头道:“尼古拉耶维奇同志,我明白。您不用解释。” 尼古拉耶维奇笑了,摆了个请的姿势道:“车就停在前面,卡拉尼什科夫同志,那就请上车吧。” 坐上汽车,尼古拉耶维奇才入正题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您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回国向组织汇报工作呢?是不是在那边遇到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了?” 卡拉尼什科夫点头道:“困难的确是有,但,都还能克服。我这儿次回来,是有一项极其重要的情报要向组织汇报。尼古拉耶维奇同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想亲自去趟莫斯科,直接向最高统帅部汇报。” 尼古拉耶维奇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什么情报,这么重要?” 卡拉尼什科夫神秘地道:“情报就在我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只要到了马克西酒店,您马上就会知道的。我向您保证。尼古拉耶维奇同志。” 马克西酒店地处市郊,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无疑主要还是出于保密考虑。酒店房间也是早就提前预订好了的,只要在吧台取过房卡,便可直接入住。酒店虽偏,但房间尚可,装饰虽不奢华,却也还算温馨。尼古拉耶维奇引着卡拉尼什科夫里外看了一回,略带歉意的口吻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现在也只能是这儿样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卡拉尼什科夫道:“尼古拉耶维奇同志,这儿非常好。我也非常喜欢。” 尼古拉耶维奇道:“您能喜欢,我感到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能为您效劳。卡拉尼什科夫同志,现在安全了,可以告诉我是什么重要情报让您非得亲自回国了吗?” 卡拉尼什科夫道:“现在当然可以。”打开行李箱,取出石墨样品道:“尼古拉耶维奇同志,您看这是什么?” 尼古拉耶维奇接在手中,迟疑道:“是石墨样品?” 卡拉尼什科夫点头道:“对,是石墨样品。尼古拉耶维奇同志,并且还是罕见的优等大鳞片石墨样品。” 尼古拉耶维奇道:“是在中国发现的?” 卡拉尼什科夫道:“对,是在中国发现的。” 尼古拉耶维奇兴奋地跳起来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您真是太棒了。如果真有这么一座石墨矿可以开采,将会对我国重工业的发展产生不可估量的重大影响,而您也将会成为苏维埃历史上不可或缺的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民族英雄。您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我要马上赶回去向上级领导同志汇报。”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前,又回过头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您是老特工了,您应该懂得怎样隐蔽自己。我就不多说了。没事尽量少在白天出去,一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向您通报的。” 卡拉尼什科夫道:“我知道。尼古拉耶维奇同志,请您放心,我会一直在这儿等您。” 尼古拉耶维奇敬了个标准的俄罗斯军礼道:“再见了,卡拉尼什科夫同志。” 仅过了几个小时,尼古拉耶维奇便又赶了回了,一见面,尼古拉耶维奇便兴奋地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上级领导同志对您提供的情报非常感兴趣。并指示发现石墨样品的事一定严守秘密,尤其不能让日本人知道。” 卡拉尼什科夫道:“至少现在,日本人还不会知道。” 尼古拉耶维奇点头道:“我个人完全相信您有这个工作能力,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上级领导同志还想知道,石墨有多少储量,当地环境是否适合开矿?” 16焦急等待 卡拉尼什科夫道:“我一直在当地工作,对当地的环境也都了解,开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储量吗,尼古拉耶维奇同志,您是知道的,我没有这儿方面的专业勘探设备,也缺乏这儿方面的专业知识,再加上又没有上级领导同志的授权,我是不可能去尝试做这儿方面的工作的。再有,就是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去做这儿方面的工作。” 尼古拉耶维奇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请您不要误会,上级领导同志对您的工作表现是非常满意的。他还让我代表他向您表示致敬呢。由于工作的关系,上级领导同志不方便过来,您也不方便去单位见领导同志,所以,这儿段时间,还是由我和您单线联系。” 卡拉尼什科夫道:“尼古拉耶维奇同志,您不用解释,这儿些我都明白。” 尼古拉耶维奇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那就请您就安心地住在这儿里一段时间吧。我也不能在这儿里呆的太久,有事我会再来。再见。” 卡拉尼什科夫道:“尼古拉耶维奇同志,我坐得住板凳,但,我在中国还有重要工作,我不能在这儿呆太久的。” 尼古拉耶维奇笑道:“您就放心吧,卡拉尼什科夫同志,上级领导同志不会让您闲太久的,国家也需要您尽快地返回工作岗位。我可以向您透漏个小秘密,您带回来的石墨样品,早已由专人乘专机护送去莫斯科检验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卡拉尼什科夫道:“太好了。尼古拉耶维奇同志,您没向上级领导同志汇报,如果必要,我可以亲自去莫斯科汇报吗?” 尼古拉耶维奇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我汇报过了,可领导同志认为,您现在最好还是哪儿也别去。” 等待永远是显得漫长的。仅仅才过了几天功夫,卡拉尼什科夫便耐不住性子了。对他来说,这短短的几天,似乎比几个月的时间还要漫长。尤其是还要提防隐藏在暗处的日本间谍,只能在夜静人深的时候才能到外面透一口新鲜空气,心中的那股郁闷简直无法言表。甚至有一回还冲动得想越过尼古拉耶维奇,直接去单位找上级领导。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平静。因为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只有等待。除了等待只能还是等待。否则,一旦引起日本间谍的注意,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其实,就在卡拉尼什科夫焦急等待之时,莫斯科有关当局早的检验结果便已出炉,果然不出卡拉尼什科夫所料,该样品正是罕见的,纯度高达百分之十八的大鳞片石墨样品。一经得出结论,立刻便得到有关高层的高度重视,并迅速达成共识,很快地制定出相应的行动计划。为了防止泄密,亦选择由专人乘专机前来海山崴布置下一步的具体工作的方式操作。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甚至是尼古拉耶维奇奉命来通知从莫斯科特意赶来的部委五号首长在隔壁房间要接见卡拉尼什科夫的时候,连尼古拉耶维奇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走进隔壁房间,房间端坐两人,一男一女,男老女少,不用问,年长男子便是五号首长了。但,尼古拉耶维奇还是以极其正式的方式介绍说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这位就是五号首长同志。”却没介绍年少女子,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退了出去。 五号首长站起身来,含笑伸过手来道:“辛苦了,卡拉尼什科夫同志。” 卡拉尼什科夫赶紧双手相迎道:“感谢首长同志关怀。” 五号首长示意卡拉尼什科夫落座。待五号首长坐稳,卡拉尼什科夫落方才坐下。五号首长声音缓慢,一字一句地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我现在正式授权告诉你,你送来的石墨样本的确是优质大鳞片石墨样品,纯度高达百分之十八,具有极高的工业价值和研究价值,一旦探明储量开采,将对我国的工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部委领导对此高度重视,并已达成共识,要尽快地秘密探明储量,以便为下一步开矿做准备。” 卡拉尼什科夫情绪激动,连忙起身道:“请首长同志放心,我保证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的这项光荣任务。” 五号首长再次示意卡拉尼什科夫落座道:“不不不,卡拉尼什科夫同志,这儿项工作不能由你来完成。你的工作就是潜伏在梨树,收集各个方面的情报,你是不能暴露的。”回身一指那年少女子道:“这项工作将瓦莲京娜同志具体负责,你的任务是,配合并掩护瓦莲京娜同志顺利地完成任务。” 瓦莲京娜站起起身,并主动伸出手道:“卡拉尼什科夫同志,非常高兴能和您一起工作。” 卡拉尼什科夫略感有些失望,吻了下瓦莲京娜的纤纤玉手问:“首长同志,我怎么配合并掩护瓦莲京娜同志顺利地完成任务呢?” 五号首长道:“很简单,你们将假扮成夫妻共同进入中国远东地区。从现在开始,瓦莲京娜同志还将会有第二个身份,苏联的著名摄影家。” 卡拉尼什科夫道:“首长同志,我还想知道,探测器材怎么办携带?” 五号首长道:“这儿我们早就替你们考虑过了,卡拉尼什科夫同志。直接携带完整器材进入中国,不但目标太大,也不易于保密。我们将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逐步地把探测器材的相关零件运过去。到时将由你们自己组装。走的时候,你们就可随身携带一部分,剩余部分,我们会设法通过各种渠道输送过去的。” 卡拉尼什科夫道:“首长同志,那我们什么时候起身去中国呢?” 五号首长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考虑到工作需要,你们也可以选择在国内多住几天再走。原则上,我们是不会干涉的。卡拉尼什科夫同志,此行路线也将由你们自己选择。我个人认为,你们不妨先到哈尔滨亮个像,这儿也许会对你们今后的工作有所帮助。” 卡拉尼什科夫道:“感谢首长同志的关心。我们会仔细斟酌的。” 17十余日后 五号首长起身道:“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你们就去准备吧。还有,卡拉尼什科夫同志,瓦莲京娜同志可是我们地质勘探方面的权威专家啊,是党和人民的重要财富,你一定要保护好瓦莲京娜同志的生命的安全。” 卡拉尼什科夫道:“请首长同志放心,我保证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的任务。” 十余日后,卡拉尼什科夫携瓦莲京娜返回了梨树镇。卡拉尼什科夫携瓦莲京娜返回梨树镇的表面原因是向董事长引见自己的夫人,但其真实的原因却是正式通知李铁,取消李铁与其他人的一切联络计划。 闻听卡拉尼什科夫父亲的病情已然转危为安,惠相东深表宽慰,同时也对卡拉尼什科夫“夫人”瓦莲京娜的到来表示欢迎。并亲自在醉仙居设宴,为卡拉尼什科夫夫妇接风洗尘。卡拉尼什科夫也少有的连酒都还没有喝好,便不顾惠相东的再三慰留,执意地要携瓦莲京娜于当天赶回煤矿。见慰留不住,惠相东也只好让窦老成套车相送。窦老成一向忠厚老实,平时连梨树镇也很少出去,更别提去柳毛河煤矿了,窦大脚心中不免担心,可要是不让父亲去吧,话又没法说出口,只得走到父亲身旁,悄悄地咬着父亲的耳朵,叮嘱父亲路上小心,务须快去快回。如果落日之前实在赶不回来,就在穆棱煤矿住上一晚,明日再往回赶。 窦老成显然没能理解女儿的意思,还以为女儿怕自己赶路辛苦,不让自己当天往回赶了呢。既然当天不往回赶,也就无需急于赶路了,再加上山路崎岖,路径不熟,马车竟用了比往日多一倍的时间才上了通往穆棱煤矿的山路上。不觉天便黑了。眼见前边出现一道山岗,正将过未过之际,耳边便听到几声枪响。前面山岗飞快地冲下十几骑人枪,竟是遇到了土匪。窦老成立时就慌了,急拨转马车要往回跑,可急切间,马车还没等掉转,十几骑人枪已冲到近前。为首匪首朝天连放了两枪,大声叱骂道:“都他妈的赶快下车,两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下,谁他妈的要是不听话,可就别怪老子不仗义了。” 瓦莲京娜吓得花容失色,可她却不懂汉语,急问卡拉尼什科夫道:“他们想干什么?” 卡拉尼什科夫知道这帮土匪是惹不得的,赶紧拉瓦莲京娜下了马车,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下道:“他们是土匪。赶快抱住脑袋蹲下。” 瓦莲京娜见窦老成早已扔了马鞭,双手抱头蹲在地下,吓得也连忙抱头蹲在了卡拉尼什科夫的身边。 匪首下马,哈哈大笑道:“真他妈的没想到啊,这儿一票还网了两个白俄。我说他妈的咋嘴里叽里咕噜的让人听不懂呢。” 一小匪道:“二当家的,还网到一个白俄的娘们呢。要不要绑回去给您做个压寨夫人。” 群匪大笑,二当家的笑得更欢了,上前一步,来到瓦莲京娜身旁,伏下身子,伸着脖子来看瓦莲京娜的长相。瓦莲京娜心中恐惧,赶紧低下头去。二当家的伸手托住瓦莲京娜的下巴,硬是又把瓦莲京娜的脸给转了过来,露出了一脸的淫笑。吓得瓦莲京娜尖叫一声,赶紧把头底下了。 卡拉尼什科夫连忙梛到瓦莲京娜的身前道:“我求你了,不要碰她。” 二当家的大怒,飞起一脚把卡拉尼什科夫踢倒在地,用枪顶着卡拉尼什科夫的太阳穴道:“有你什么事儿?你他妈的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就你也他妈的敢求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他妈的一枪把你崩了?” 瓦莲京娜虽不懂汉语,但看二当家的脸色和眼神也知道大致猜出他在说什么,急忙抱住卡拉尼什科夫的脑袋道:“请不要伤害他,求求你。” 二当家的收回枪问卡拉尼什科夫:“她刚才说什么?” 卡拉尼什科夫长吸了口气道:“她说,请不要伤害我。” 二当家的大乐,双手卡腰道:“他妈个巴了的,行啊,真看不出来这儿个白俄娘们还他妈的挺有情有义的。好,老子现在不伤害你们,咱们一会儿上山再说。”这儿才猛然想到,这个白俄居然还会说中国话。不由上下打量了卡拉尼什科夫几眼,脸儿突然一绷,冲着小匪们吼道:“弟兄们,还不他妈的给老子带走?” 又一机灵小匪指着窦老成问:“二当家的,那个车把式咋办?” 二当家的提枪走向窦老成。窦老成那边早已吓得哆嗦成了一团,见二当家的提枪走来,脸都青了,腿一软,跪在地下,连连磕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卡拉尼什科夫知道窦老成的身份,生怕二当家的真的一时兴起伤到了窦老成,自己日后见到董事长无法交代,连忙站起身道:“他只是我们雇的一名车夫而已。我们跟你们走,请你们放他回去好了。” 二当家的停下脚步,看看卡拉尼什科夫,再看看窦老成,咧嘴笑道:“你他妈的还算有种。但是,你他妈别想指挥老子。”用枪一指窦老成道:“连他也给老子一块儿带走。” 卡拉尼什科夫哪儿能想到,本来二当家的是想吓唬吓唬窦老成就把他放走的,就是因为他这一句话,二当家的便改变了主意。 却原来,窦老成虽然已经住进了惠相东的家,可毕竟半辈子节俭惯了,穿着依旧朴素如初,身上的衣裤除了补丁就是补丁,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是响当当的穆棱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岳丈呀?土匪抓票绑票,为的就是金钱,对没油水的肉票,自然不会有兴趣。可偏偏这白俄雇主竟然主动张口维护一个赶车的穷车把式。要知道当时的中国人在洋人的眼中还备受歧视,几乎很少有拿国人当做人看待的洋人存在,又怎能不让二当家的心生疑惑呢? 18压回山寨 当下,诸匪们将三人蒙上双眼,上了绑绳,赶着马车,压回了山寨。待赶到山上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二当家的便令小匪将三人关进了柴房,又叮嘱小匪们都老实着点儿,谁也不得胡来,才拎着两个大皮箱去见大当家的。见到大当家的,将手中的两个大皮箱往地下一扔笑道:“大哥,小弟这儿票可网到大鱼了,还他妈的抓回来一个白俄的娘们呐。” 大当家的笑道:“兄弟辛苦。你可问过肉票,都是什么来历?” 二当家的道:“肉票已压回山,现正押在柴房,还没来的及问。” 大当家的道:“老二,弟兄们常年见不到女人,你把个白俄娘们押在柴房,可别他妈的让不懂事的弟兄给祸害了。” 二当家的笑道:“大哥放心,小弟早已吩咐过弟兄们,让他们都给老子放规矩点儿,我谅他们这儿群兔崽子谁也没有这个胆子。” 大当家的道:“这儿便好。好兄弟,你拎的这儿两个皮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二当家的摇头道:“不知道。但拎着挺沉的,里面好像是装着好东西。要不打开看看?” 大当家的近前笑道:“凡是到了山上的东西,就都是咱弟兄们的?打不打开还不是咱们兄弟说了算吗?” 二当家的心领神会,俯身便来打皮箱,却哪儿知皮箱设有密码,忙了满头的汗,也没有打开。大当家的也俯身来帮忙,哪儿知合两人之力,还是无法打开。二当家的心头气恼异常,抹把头上的汗滴,拔出腰间匕首就要破坏,大当家的急忙拦住道:“兄弟,我看这儿票有点儿邪门,我看还是先把肉票请过来,问问清楚再说。” 卡拉尼什科夫被押过来时,蒙在眼上的黑眼罩已经被去除了。看到地下的两个皮箱无恙,亦暗自出了口长气。 二当家把玩着匕首,笑呵呵地凑过来道:“你他妈的还认得老子吗?” 卡拉尼什科夫道:“当然认得。你是二当家的。” 二当家的点头道:“不错。老子他妈的就是你家二爷。”冲着地下的两个皮箱一怒嘴道:“能告诉老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卡拉尼什科夫道:“这儿里面装的都是我个人的私人物品,我向你保证,对你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二当家的突然揪住卡拉尼什科夫的衣领,将匕首贴在他的脸上道:“我他妈的问你面装的是什么?谁让你操心老子的事儿了?说,箱子怎么打开?” 脸上一片冰凉,卡拉尼什科夫赶紧向后躲,可衣领攥在二当家的手中,卡拉尼什科夫又双手被绑,使不上力,二当家的仅稍一用力,卡拉尼什科夫的脸颊便又贴在匕首上。卡拉尼什科夫急道:“二当家的,我没有说慌,请你相信我。你们绑我,不就是为了钱吗?这儿好说,你们说个数,我想,我是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的。” 二当家的道:“听你意思,你他妈的很有钱是不是?但,老子现在说的不是钱,是皮箱。老子是在问你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箱子怎么打开?” 大当家的急忙叫住了二当家的,走近前,含笑问:“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卡拉尼什科夫迟疑不定,道:“只要你们放了我们,我想,我们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大当家的道:“好说,我们兄弟之所以请你上山,无非就是想管你借几个小钱花花罢了,只要你肯合作,只要你满足我们的要求,放你们走,没问题。” 卡拉尼什科夫大喜道:“谢谢,谢谢。请你们放心,我会尽量地和你们合作,会尽量地满足你们的要求。你们有什么要求,请只管提吧。” 大当家的用脚一踢皮箱道:“我们现在的要求就是,打开它。” 卡拉尼什科夫急道:“请无论如何相信我,这儿里面的东西,对你们真的一点儿用都没有。” 大当家的拍了拍卡拉尼什科夫的肩头阴笑道:“你说的,我全信。但,我现在还是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我想,你不会让我失望吧?”转过身去,对二当家的道:“给他解开,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二当家的一把将卡拉尼什科夫拉了过来,用匕首割断了绳索。 卡拉尼什科夫活动了活动酸麻的手臂,暗自思量道:看来不打开皮箱,土匪是不会甘心的。事已到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看了眼二当家的,才慢慢地俯下身去…… 土匪是在第二天早上派人将信件送到穆棱煤矿的。信函虽较为客气,但却透杀机。信的大致内容是:久慕贵矿惠相东董事长大名,一直无缘相见,深引为憾。今有幸请到董事长岳父窦老成先生及贵矿俄方矿长卡拉尼什科夫先生夫妇来鄙处小叙,深感荣幸,亦请勿以为念。奈鄙处穷困,又不敢不尽微薄之心力,然数日之盘恒,使我越加困顿,为舒缓我之困顿,特去函求借现洋三十万块整,日落之前,自会有人来取。贵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些许小钱无足轻重,恳请万勿推脱。轰天雷。 轰天雷乃是这儿股匪帮对外报的“万”。在梨树镇这儿片区域,谁不知道轰天雷匪首张二虎、二当家的关黑虎两虎之大名啊。唬得惠明山脸色都绿了,持信之手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喃喃地道:“日落之前就要三十万块大洋,这儿怎么可能?这儿怎么可能呐?” 惠明海道:“大哥,土匪这儿是在漫天要价,我们也不妨就地还钱。” 多勃雷宁道:“不不不不,惠,我的朋友,我不同意,你这儿么做肯定可不行,轰天雷是土匪,是穷凶极恶的土匪,他们是不会允许我们讨价还价的。我们也不能拿三个人的性命当赌注。” 惠明海道:“没人拿他们的性命当赌注,问题是现在,别说是在今天日落之前,就是半个月后,我们也一下子拿不出怎么现洋。要想在土匪手中救出我们的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和土匪讨价还价了。” 19两人被带回山 多勃雷宁道:“不不不不,这儿太冒险了,惠,我坚决不同意。我个人认为,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筹集现洋,并尽量地满足土匪的要求,以确保人质的安全。至少也要暂时确保人质的安全。” 惠明山道:“对对对对,现在还是抓紧时间筹集现洋,能筹集多少就是多少。” 惠明海道:“现洋肯定是要立即筹备的。但问题是,现在根本就不可能筹集到这儿么多,也更不可能满足土匪们的胃口。土匪会善罢甘休吗?你不和土匪讨价还价,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惠明山眼前一亮道:“明海,咱爸在梨树镇人脉广泛,说不定他有办法。” 惠明海道:“大哥,这儿事暂时还不能告诉咱爸,别忘了,被绑的还有咱爸的岳父。再说,咱爸现在在梨树镇,你现在派人去告诉咱爸,姑且不说咱爸能不能在日落之前赶到煤矿,只恐只会添乱。” 惠明山道:“告诉咱爸不行,现洋又筹集不到,你说这儿么办?难道还真的去和土匪讨价还价?即便真去和土匪讨价还价,谁又能去?谁又敢去?” 惠明海道:“大哥,这儿事我已经考虑好了,日落之前,土匪必然会派人来取赎金,拿不到他们想要的数目,土匪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土匪会撕票,我会跟他们走的,做为人质换回卡拉尼什科夫他们的。到时我自有办法对付土匪。” 惠明山惊道:“明海,你疯了?连土匪窝也敢去?” 多勃雷宁亦道:“惠,这儿太冒险了,我坚决反对。” 惠明海长吁口气道:“说实话,这儿么做确实是有点儿冒险,但我想,土匪们最想要的是钱,而不是谁的命。我想,以我惠家在梨树镇的声望,土匪是不敢轻易与我惠家结仇的。再说,现在也只有这儿个办法了。我相信爸在也会这么做的。” 惠明山沉吟半晌道:“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惠明海道:“哥,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再说,谁愿意跟我去呀?” 没想到的是,真就有人闪了出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方言道:“二少爷,我愿意跟您去。” 几人同时顺声望去,主动请缨之人,正是近日刚刚新任命的二把头毕麻子。 土匪说话算话,日落之前,果然在煤矿东南角出现了两骑人枪。惠明海和毕麻子各拎两大袋现洋,步行迎着土匪走了过去。行至还有十几米处,两土匪突然同时举起枪来,大声喝令两人站住。 惠明海止住脚步,将手中两大袋现洋往地下一扔道:“二位哪儿位是当家的?” 一匪道:“我们当家的没来。再说,就凭你,也不配见我们当家的。” 惠明海笑道:“怎么?有胆子绑票,就没胆量过来见上一面吗?” 另匪大怒,手中枪往前一伸道:“你他妈的说什么呢?是不是活腻歪了?” 先前那匪伸手拦住另匪笑道:“行,看不出你小子还他妈的还挺有种。不过,老子今天可没时间陪你玩。废话少说,我们当家的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惠明海道:“带来是带来了,不过,你们当家的要的东西太多,我们一时没办法备齐。” 另匪更怒道:“你他妈的耍我们。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那匪再次拦住另匪道:“我们当家的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吐口吐沫都是个丁,你你他妈的东西没准备齐,就不怕惹恼了我们当家的?连你的小命也一并取了?” 惠明海道:“人都只有一条命,说不怕,那是瞎话。所以,我才要见一见你们当家的,想向你们当家的当面解释。” 那匪道:“你他妈的姓什么?叫什么?” 惠明海道:“我姓惠,名叫惠明海。” 那匪道:“就你一人跟我们走?” 毕麻子上前走了一步,亦将手中两大袋现洋往地下一扔道:“还有我。” 两人被带回山,直至被带到两虎跟前,眼睛还是被蒙着的。土匪当了这么多年,张二虎还是头回遇到不怕土匪的主儿,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倒背着双手走近前,围绕着两人转了好几圈儿,这才冲小匪们努了努嘴。小匪们心领神会,赶紧给两人去掉眼罩。眼罩去掉,猛被强光刺激,眼前一片昏花模糊,两人不约同时抬起手臂,揉擦双眼,揉擦了半晌,眼睛才恢复了正常。 却原来,两人主动上山,所以并没有被绑。 张二虎“嘿嘿”怪笑道:“我听说你们两个要见我?” 惠明海上前一步道:“这么说,您就是轰天雷的大当家的张二虎张爷了?” 关黑虎拔出手枪冲了过来,怒骂道:“你他妈的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大哥大名。” 毕麻子挺身拦到惠明海身前,拍着胸脯道:“怎么?叫一声不行吗?要开枪就往我这打。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 关黑虎真便将枪口抵在毕麻子的胸前道:“好啊,你他妈的敢跟老子叫号,老子现在就成全你个狗日的。” 张二虎道:“老二,是怎么对待客人呢?还不赶快把枪收起来?” 关黑虎收回枪犹自愤愤地不平,气呼呼地坐到一边。毕麻子亦是满面怒容,复又退到了惠明海的身后。 张二虎竖起拇指道:“果然是好壮士啊。这儿辈子要是不摸枪就可惜了。” 惠明海陪笑道:“大当家的,他不过就是我煤矿上的一位把头罢了,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大当家的见笑了。” 张二虎道:“好说,好说。”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落座道:“你就是惠明海吧?” 惠明海点头道:“大当家的好眼力。鄙人正是惠明海。” 张二虎阴阳怪气地道:“我怎么还听说,你们大名鼎鼎的惠家,竟然连十万块大洋都没有凑到。在梨树镇,谁不知道你们惠家家大业大呀。这儿点儿小钱,对你们惠家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可在梨树镇,我轰天雷张二虎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吧?我张二虎向人借钱,还从没有人敢打过折扣,可你一下子就给我折去了三分二还多,你这儿么做,分明是不把我张二虎看在眼里啊,也让我张二虎不好做人呀。” 20匕首 惠明海道:“我冒死来见大当家的,就是来向大当家的解释这儿件事的。” 张二虎冷笑道:“那我要是不听你的解释呢?” 惠明海道:“来不来在我。听不听在大当家的。但,我想,既然大当家的同意我上山,大当家的就一定会听我解释的,至于大当家的能不能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张二虎道:“你倒是很会说话。那你就不妨说说看。” 惠明海点头道:“好,大当家的,在我解释之前,请允许我先讲个小故事。有这儿么两户人家,在年初的时候,相约到集市买回了几只小鸡,以便养大之后,过年之时宰杀享用。转眼便到了过年,各家各户都在杀鸡宰鸭,其中有户人家,把鸡全部宰杀了,全家人坐在一起,美美地享受了一回盛宴。而另户人家,却只宰杀一只,其余的几只便饲养起来。大当家的不会不知道,有鸡就会有蛋,有蛋就会出孵鸡,一旦循环开了,鸡和蛋就永不会断绝。所以这户人家从此以后,年年都有鸡吃,有蛋吃。请问大当家的,您认为是前面那户人家一次性把鸡全部宰杀美美地享用一顿做的好呢?还是向后面那户人家那样细水长流,忍一时之欲望,换来以后每年都有鸡吃,都有蛋吃做的好呢?” 关黑虎道:“你他妈的少在这儿绕弯子,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惠明海却不理他,续道:“还是我来替大当家的回答吧,当然是后面那户人家细水长流,忍一时之欲望换来以后每年都有鸡吃,都有蛋吃做的好。” 张二虎点头道:“不错,谁都知道是后面那户人家做的好。但,我们是土匪,干的就是刀头上舔血,杀鸡取卵的勾当,享受一日是一日,享受一时是一时。细水长流,忍一时之欲望,留着日后享用,谁知道日后还有没有那个命享用?” 惠明海道:“这儿也正是我要说的,不管为官也罢,不管为匪也罢,出来混,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大当家的,您应该明白这儿个道理,为人做事,只要不把人家逼急了,只要与人家留有活路,就不会结下死仇的。只要不结死仇,又何须担心日子不久呢?大当家的,细想今天这儿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没错,我们惠家现在是有点儿小钱,在外人眼里,更是富甲一方,可谁又知道,我父亲也是闯关东过来的,虽说在这儿里摸爬滚打混了半辈子,可各方各面的应酬打点能少吗?也不瞒您,现在我惠家除了一身表面的光鲜外,其实也没剩几何。更何况,穆棱煤矿也不是我惠家一家一姓的煤矿,而是一家股份公司,又亦是我惠家说了就算的?即便是我惠家一家一姓说了算,您一张嘴就是三十万块大洋,别说是急切之间了,您就是给个一年半载的,煤矿也不可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为您考虑,您就不如做个顺手人情,把我们筹集现洋留下,把我们的人都放回去,让我们一生都感念您的恩德,我向您保证,只要挣到钱,准保连本带利地还回来。您要是还不放心,那就这儿么办,您先把他们放走,我甘愿留下做人质。我惠家什么时候还完这儿笔钱,您大当家的什么时候放我走,如何?” 毕麻子一拍胸脯道:“还有我。” 张二虎冷笑道:“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惠明海亦笑道:“不同意?不同意也无非就是撕票罢了。我们几个都活不成。但,大当家的请想,您绑我们的人是为什么?不就是为得到几个钱吗。您一旦撕票,您还会再得到钱吗?不但不会得到,而且还结下了死仇。我惠家虽然势微,可好歹在梨树镇还有些影响,能不想方设法寻隙报复?尤其里面还有洋人,洋人能忍气吐生吗?搞不好,这儿就是一起重大的外交事件,一旦官府承受不住洋人的压力,势必就会派兵进山剿匪,为个人计,也为了轰天雷旗下的数十兄弟计,您认为值得吗?” 关黑虎一拍桌案道:“你他妈的以为我们都是吓大的?” 毕麻子上前一步道:“我们敢来,也就不怕死。” 关黑虎大怒,一个箭步跳过来,掏出手枪,还没等将枪口对准毕麻子。他快毕麻子比他还快,早已一脚把手枪踢飞,迅疾地揽过关黑虎双手,用力拧到背后,又顺势拔出关黑虎身上佩带的匕首,洒脱地抵在关黑虎的喉咙上。 这儿几下如电光火石,再加上谁也没料到毕麻子竟然敢还手,等到在场的诸匪反应过来之时,关黑虎的性命早已捏在毕麻子的手上,晓的诸匪都是彪悍之极的亡命之徒,一时间也只有纷纷举起枪来,围着惠明海、毕麻子叫骂的份。 张二虎的脸立时沉下了,冲着诸匪骂道:“你们想干什么?还他妈的有没有规矩了?都他妈的把枪放下,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诸匪互相看看,缓慢地向后退去,但枪却无一人放下。 张二虎再次叱骂道:“没听到老子的话吗?都他妈的想造反啊?还不都把枪放下?” 诸匪这才纷纷把枪放下。 张二虎哈哈一笑道:“这儿位兄弟好身手啊。倒是我眼拙了。咱二当家的只是想伸量伸量兄弟的手段,并无恶意。现在二当家的已经知道兄弟的手段了,得罪之处,我在这儿先替二当家的给兄弟陪礼了,请兄弟高抬贵手吧。” 毕麻子哪儿肯轻易放手人质?便拿眼瞅惠明海。惠明海虽已知道毕麻子不是等闲之辈,但却做梦也没想到,毕麻子的身手竟至如斯?惊喜之余,也暗捏把汗,怕他依仗身手了得和诸匪交手,反坏了自己的事,亦忙向毕麻子施眼色,示意他放了二当家的。毕麻子也非一味莽夫,知道凭一己之力只会坏事,现已还了诸匪颜色,也便见好就收,用力推开了关黑虎,但匕首却依旧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