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续新梦》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一章 颦微恙宝玉忧心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笑话,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我偏说,爱拼才会赢!思路决定出路,思想决定命运! 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末世前无路?不破不立,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且看我新红楼儿女指点江山,笑看风云,成就神仙眷侣,续写新的红楼梦!!! 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一僧一道正在对弈。原来是一个癞和尚同一个跛道士。那和尚是怎的模样?但见: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有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肮胀更有一头疮。那道人是如何模样?看他时: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这正是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那茫茫大士道:“这两日渺渺兄推算可有结果?”渺渺真人皱眉道:“近日天机已开始混乱,那蠢物倒是提前觉悟了,我隐隐觉着劫数即将降临。” 茫茫大士笑道:“好,好,好,或许那顽石觉悟了也是好事,他日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这补天的任务或许就要靠他了...“渺渺真人亦笑,道:“也许吧,但愿那蠢物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且说那日作完桃花诗后,黛玉着了些凉,旧病发作,躺在床上咳嗽不止。宝玉一早起来,一番简单梳洗,胡乱用过早饭后,便带着晴雯像往常一样就直奔潇湘馆而来。 晴雯挑开帘子刚通报过去,紫鹃就笑吟吟的迎上来悄声说:“昨天姑娘受了点子风寒,旧病复发,王太医来瞧过了,应是没什么大碍。姑娘这会子正在里面休息呢。看上去气色倒还好,许是昨天作完诗,勾起伤心事,二爷且去帮她宽宽心。” 宝玉冲紫鹃一笑:“应该没事的,林妹妹总是心思太重了些,一静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我去跟妹妹聊聊天,解解闷,或许就好些了。” 紫鹃但笑不语,给他倒了杯茶就转身离开。 宝玉跟紫鹃的对话,在里间歪在塌上的黛玉早就听见了。像往常一样宝玉疾步到塌边径直坐下,伸手握住黛玉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黛玉又消瘦了几分,心里一阵心疼,道:“妹妹也不仔细自己的身子,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但老太太伤心难过,你叫我,我……”,说得动情处,宝玉声音有些哽咽。 早就见惯宝玉这副痴呆样的黛玉不由嗤笑一声,道:“不过老毛病罢了,都这么些年了,还不是这么过来了,看你紧张的,你,你又要怎么样?”。 被黛玉刺了一句,宝玉也不恼,道:“刚听紫鹃姐姐说,妹妹又在伤春悲秋的了,总是这么样身子怎么能好得了?眼看着一岁岁的大了,妹妹的身子不但没有变好,一年年反而越发消瘦了,你这样怎么能不让人忧心?我看今后那些无故寻愁觅恨的诗词还是少作一些的好,省得伤了心神就不好了。” 宝玉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接着劝道:“你看看,湘云妹妹可不比妹妹难得多,可是人家就能天天万事不挂心,大说大笑,能吃能睡,身子骨比妹妹可不知道强哪里去了,妹妹就应该像湘云妹妹一样,放宽心的好!”。 虽觉得宝玉说得在理,但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黛玉是从来不会在嘴上服输的,立时竖起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瞪起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佯怒道:“她那么好,你找她去,没事天天来我这里做什么?”。 眼看黛玉又拈酸吃醋使了小性儿,怕黛玉真生了气,宝玉真想给自己两巴掌,自己没事又拿她比湘云干什么,在林妹妹面前可是不能拿她来比宝钗和湘云的,只好不停的又伏低作小,又是赌咒发誓,又是表忠心的。 见惯了宝玉这惫赖样儿的黛玉不由心里一乐,却是故意板着脸道:“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今儿就饶过你这一着。好了,我这会子也困了,要眯一会儿,二哥哥你就先回去吧”。 宝玉见黛玉并不是真生他的气,经过这会子一闹,黛玉明显心中郁结之气也散去了不少,眼看着自己的话她应该也听进去了些,见黛玉也确实有些乏了,嘱咐几句好好养病之类的话,就叫上晴雯回了怡红院。 宝玉带着晴雯回到怡红院,走进书房,一屁股坐到书案边,也不说话,一时皱着眉头发起呆来,心里自是很不好受,一直在想着该想个什么法子彻底断了黛玉的病根呢?晴雯泡了杯宝玉平常最爱喝的枫露茶,凉好了小心地端过来递给宝玉,宝玉无意识的接了喝了一口,不由得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晴雯见宝玉心情不好,不由靠了过去,一边帮宝玉捏捏肩捶捶背,一边柔声问道:“二爷这又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我可担待不起。” 宝玉也不理她,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林妹妹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你说这样下去如何长久得了,这要是哪天她去了,我该怎么办才好…”,说着说着不由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见宝玉伤心,晴雯不由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安慰道:“王太医不是都看过了吗?林姑娘只是老病根罢了,不用担心的…”“哎,我担心的就是这断不了的病根啊,为什么总也治不好?这帮墉医!”宝玉不由得咬牙切齿的骂道。 晴雯听了不由好笑,这个宝二爷真真是让人无语,骂当官的是禄蠹,诽僧谤道,今天这太医又遭了殃,于是劝道:“王太医的医术在京城那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二爷可不好乱说的。依我看,二爷这么关心林姑娘的病情,别个二爷都信不过,二爷为啥不自己去学呢?等学成了神医,不但林姑娘的病治好了,我们也跟着得了好处呢!” 宝玉被晴雯拿话一堵,一时被咽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道:“去去去,就知道牙尖嘴利的,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没看爷着急上火呢,你倒是替爷想个方儿出来呀!”。 “我就是个笨手笨脚,又不会伺候爷的丫鬟罢了,平日又不能出去,又不认识什么神医的,哪里能有办法?不过——”晴雯斜了宝玉一眼道。 “好姐姐,有什么好主意就快说出来!”宝玉急道。“我是不知道,但有个人知道,前两天听说名烟的一个朋友,发急病,刘神医都让准备后事了,你猜怎么着,后来居然好了。” 晴雯不急不缓的说道。宝玉忙问:“是怎么好的?”。晴雯用手捋了一下耳边的一缕秀发,抿嘴笑道:“说是被一个洋教堂的满嘴络腮胡子的神父给治好的?”。 “洋教堂?神父?这是什么鬼?”宝玉由来了兴趣,“晴雯姐姐,那就劳烦你把名烟给我找来,我细细的问问他。” 名烟听说宝二爷找他,一溜烟,不到一盏茶功夫,就连滚带爬的进了大观园,来到怡红院,恭恭敬敬的给宝玉行了礼,讨好的问道:“宝二爷,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宝玉挥了挥手,让他起来回话:“你把那个什么洋教堂和神父的事情给我说说。”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章 寻医问药神医现 且说名烟一听宝玉原来是问这个,于是就涛涛不绝的讲了起来:“回宝二爷的话,您问小的别的还不一定很清楚,这个事情,小的是从头到尾跟着的。那天,小的出去采买点小玩意,正好在外面碰到一个要好的伙计王麻子。 小的正过去跟他打招呼,谁知道,这小子突然就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正好不远处就是刘神医的医馆,小的三部并两步把他背到医馆,刘神医把完脉,不由摇了摇头,有些气恼,说送个死人过来干什么,让抬走赶紧准备后事吧。宝二爷,你猜怎么着了?” “你小子少给爷卖关子,快说!”宝玉不由瞪了他一眼道。名烟只好讪讪一笑道:“正好一长满络腮胡子的西洋鬼子,自称是京城洋教堂的神父,说让他看看。结果他走过来翻了翻王麻子的眼皮,说还没死,于是把王麻子平放到地上,把嘴巴掰开,对着嘴巴吹了几口气,在胸膛上不停的按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就活过来了!” “你小子确定没有诓爷?这人都死了,还能救活?”宝玉奇道。“我的爷,您就借我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筐您啊!”名烟不停的作揖保证道。 “这洋鬼子倒是有点意思啊?”宝玉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宝玉朝名烟勾了勾手指,名烟会意靠过来,宝玉跟名烟耳语了几句后,名烟快步出了怡红院,自忙去了。 第二天早上,宝玉在袭人伺候下匆匆梳洗完,胡乱吃了点早点,独自出了大观园,兴冲冲的到二门寻了名烟,道:“我让你小子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名烟紧忙作揖行礼回道:“我的爷,您有事直接让人传我过去就是,怎么自己过来了,您交代的事情,小的还能不上心?我昨个儿托人打听过了,那洋教堂就在京城西郊,从府上坐马车过去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那天出手救人的络腮胡子西洋鬼子听说是个姓汤的神父,车驾我都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宝玉是一刻都等不了,心里长了草,巴不得马上见到这个神秘的洋神父。 宝玉疾步如飞的走在前面,三步并两步往西角门赶去,名烟追在后面,生怕宝玉摔到了,一个劲的提醒:“我的爷,您慢点,千万别摔着了,不然小的可担待不起。” 走出角门,一辆马车正停在街边等候,车夫见了宝玉二人,立即迎上来行礼,宝玉在名烟搀扶下上了马车,名烟跟车夫一起坐在前面带路驾车。 一路无事暂且不提,约走了一个时辰,马车在一座两进院落下停了下来。在名烟的搀扶下,宝玉下了马车。 院门是开着的,也没人看门,宝玉二人径直进了院里,一座尖顶城堡式的欧式建筑出现在眼前,中间一道大门两傍各侍立一修女打扮的西洋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得毫无血色,跟华夏人的肤色完全不一样,一个略瘦些,另一个更显丰盈些。 宝玉看得是一脸惊奇。两修女见有人来,用生硬的华夏话问道:“两位是来做礼拜的吗?”。 宝玉一愣,一时竟没有听明白。倒是名烟鬼机灵,听说过一些西洋教堂的事,立即上前一边说一边用手势连比带划的道:“我们是京城荣国公府上的,这位是我们贾公子,今儿特意过来拜访你们汤神父的。” 那修女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来找汤姆神父的,于是对宝玉主仆二人恭敬的道:“请稍等。” 大约半炷香时间,胖修女对着宝玉一礼,恭敬的回道:“贾公子,久等了,汤姆神父有请。” 宝玉立即还礼道:“有劳姐姐了。”宝玉二人随胖修女穿过教堂正堂,来到一个厢房门前,对宝玉做了个请的手势,宝玉谢过修女径直往房内走去。名烟正要跟进去,却被胖修女拦住道:“汤姆神父说了,只见你们公子,请跟我到侧间歇息。” 宝玉迈步进了门,环视一周,略微打量了一翻,此厢房约两丈见方,从一应器物摆设来看,倒更像是一个医馆:三面靠墙壁的是一排排的药柜,对门摆了一张书案,书案后面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式没有见过的医书,书案往里还摆了一张半人高的台子(手术台),四五张简易的病床,满屋子弥漫着一股药味。 一西洋鬼子打扮的男子,穿着白褂子,比宝玉足足高出一个头还多,看不出具体年龄,约莫在四十岁上下(西方人显老些),背对门口站立,身形高大挺拔,正在书架上拿了本医书在翻看。 宝玉打量了一翻,躬身抱拳对这位洋鬼子神父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神父大人,小子冒昧前来打扰,不便之处还请多多原谅则个。”汤神父转过身来,用流利的京城口音笑道:“公子客气了,不必多礼,叫我汤姆就好,请坐。”嗓音刚中带柔,让人如沐春风。 宝玉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翻这个洋鬼子汤姆神父,满头的披肩卷曲金发,高高的鼻梁,肤色雪白,身材匀称,骨架较大多数华夏人高大,但看起来倒颇有些英武之气。 令宝玉吃惊的是,这个汤姆神父居然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对于宝玉的惊讶,汤姆神父似乎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解释道:“在下来自英吉利王国,已经到华夏传道十载有余,对贵国的文化很有兴趣,我们这里地处城郊,偏僻些,平时除了一些信徒外,少有人来访,还没有请教公子名讳,今日有何事来访?” 宝玉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很快镇定下来,拱手一礼道:“在下荣国府第四代孙贾瑛,小名宝玉,您就叫我宝玉好了,今日前来是仰慕神父大人高超的医术,特来拜访求教一翻。”。接着,宝玉把从名烟处听来的“神医妙手起死回生”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汤姆神父听完不由哈哈大笑,笑道:“荣国府,我倒是有些子印象。贾公子,那街坊间道听途说的传言怎可信。那天我确实救了一个人,但那人根本就没有死,只是暂时性呼吸和心跳都极微弱不易察觉而已,我也是刚好凑巧碰遇上,若是时间再晚些,我也无能为力。” 宝玉恍然大悟,但对汤姆的坦诚和高明的医术却是佩服不已。接着,汤姆简单的向宝玉解释了些西医的粗浅道理,宝玉虽然没有系统学过医,但平时杂学旁收的,对中医也是颇有一些研究的,自是听得耳目一新,如痴如醉。 两人在一起聊了好一阵子的医道,又侃了一会子诗词歌赋,两人聊得兴起,很快便称兄道弟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势。末了,汤姆看宝玉欲言又止,便笑道:“宝兄弟,有话但讲无妨。” 宝玉见汤姆性格直爽大方不做作,也不拐弯抹角,就直接讲明来意,并将黛玉的老病根来龙去脉细细道来。汤姆仔细听着,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不时提出一些个疑问,宝玉皆一一细细答了。 问完,汤姆闭目沉思了一会才道:“从宝兄弟描述的症状来看,你那位妹妹的病应该是属于支气管哮喘的一种,这是一种慢性疾病,以将养为主,药物治疗为辅,虽一般不致命,但症状严重时也会有生命之危,我这里倒是有一种发作时的速效药,你可以拿回去试一试,另外给你一本札记,这上面有关于这种病的详细治疗方法和注意事项,应该对你会有些帮助,这种病确有大量治愈病例,越早治疗则痊愈的机会越大。” 宝玉对汤姆神父自然是千恩万谢一翻。交代完,汤姆拿出怀表看了一下时辰,忙对宝玉拱手抱歉道:“按说本该留宝兄弟在这里吃过晌午的,实在是一会有点事情走不开,失陪了!后会有期!”,宝玉忙说不敢叨扰。 临走时,汤姆另送了宝玉一些介绍近代西方医药学原理和常见病症的医书及一本莎士比亚的作品集,令宝玉一时喜不自禁。辞了汤姆神父,带着名烟在晌午前回了怡红院。 殊不知,这些书不但让宝玉受益匪浅,甚至影响了他的一生,当然这是后话。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章 颦卿情伤金玉缘 且说告辞汤姆神父后,宝玉一路上真是乐开了花,笑得嘴都咧快到了后颈窝了。在回程的路上,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汤姆神父给的手札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一边读一边结合黛玉的病情一一对照,越读越兴奋,眼神越来越亮,不由得一拍大腿,连连赞叹,对能够创造出这些新奇的治疗手段的西洋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想想平素那些墨守成规的庸医来,还就正合了这句话。 其实宝玉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那是因为对西医的原理还没有能够深入的了解,一叶障目而已。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西医跟中医的区别,就像做中餐和西餐一样,做西餐掌握火候要容易一些,因为什么都是数字化了的,定了量的,通过仪器仪表来控制火候,比较好掌握; 而中餐全靠厨师的经验,这火候掌握起来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再加上中医本来就是一种经验学,理论晦涩难懂,同样的病情不同的体质,同样的药材也会有不同的药性,其中千变万化,又更是难以把握,只能全靠个人经验,在加上江湖骗子不少,所以庸医出现的概率就不是一般的高。 “宝二爷,到了。”名烟躬身掀开帘子,把宝玉扶下了车,宝玉吩咐名烟把汤姆神父送的书和药带上,迈着欢快的步子,哼着小调回了怡红院,引得一路上大观园里的丫鬟、婆子们对他指指点点:“你们看宝二爷又呆了...” 回到怡红院,宝玉一边吩咐晴雯把带回来的书和药放书案上收好,一边在袭人的服侍下换了衣服,净了手,叫麝月安排传饭。袭人一面帮着宝玉整理衣服的皱褶,一面埋怨道:“二爷出去也不说一声,万一老太太、太太问起来,你让我们怎么担待的起。” “好了,好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今儿心情好,对于袭人的啰嗦,宝玉虽然有些烦,却也是温言安慰。 很快传了午饭上来,同往常一样,宝玉让袭人、晴雯、麝月几个屋里的大丫鬟也坐下来一起吃。顺便问了晴雯一句:“我今儿不在,园子里有什么趣的事都说来听听?” “有趣的事倒是没有,二爷不在,咋们园子里哪来什么有趣的事呢?”晴雯嗤笑一声,满屋子丫鬟婆子也跟着笑起来,闹得怡红院满园都回荡着欢声笑语。 宝玉习惯了晴雯这样的说话方式,也不恼,伸手在晴雯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总是牙尖嘴利的,都快赶上鹦哥了,等哪天把你送给林妹妹,正好跟潇湘馆的鹦鹉配成一对,这样你也就得其所在了。” “我看倒是个好主意,晴雯这张利嘴呀,就只有林姑娘能降服得了她,省的天天在这里磨牙!”麝月也趁机打趣道。都说怡红院里吵架第一高手非麝月莫属,看看这话说得还真是四角俱全,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倒是把晴雯给唬得脸上变了颜色,低了头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 虽说晴雯平时大大咧咧,随性惯了的,但她好歹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尤其是那一双巧手,针线活在大观园里哪是数一数二的,心里也非常清楚自己在大观园里因为平时这张利嘴得罪的人可不少,看不惯她的人几双手都数不过来。 吃过午饭,宝玉吩咐晴雯去书房执砚磨墨,准备把读手札的心得总结几条出来。看晴雯反常的乖巧听话,沉静得一声不坑,反倒是有点不习惯,宝玉略一沉思便就知道了缘由,不由得觉得好笑。宝玉甩了甩头,先把纷乱的思绪暂时抛一边,决定沉下心来把正事做完了再理会。 宝玉略一沉思挥手写下了几条针对黛玉病情的治疗方案:以调养为主,药物治疗为辅。 其一,发病时,以速效西药救急,虽治标不治本,然能快速缓解症状,免去性命之忧; 其二,提高自身免疫力,通过锻炼身体(避免剧烈运动),改善饮食,服用增强免疫力的药物,以食疗为主,辅以药物。 其三,避开刺激发病的各种因素,如花粉、粉尘、冷热刺激等因素。其四,是最重要也是最难的一点,去除心病,愉悦其心,避免大悲大喜,情绪失控。 接着根据列出的提纲,草拟出了详细的清单,满满的写了几页纸。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写完,宝玉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列好的单子袖了,带上晴雯径直往潇湘馆去了。 宝玉带着晴雯一路狂奔,刚走到沁芳桥,气喘吁吁迎面跑来的雪雁一个没留神正一头撞进宝玉怀里,撞得宝玉一个捏瘸差点摔倒。“雪雁,你不呆在潇湘馆好好的照顾林姑娘,慌慌张张的乱跑什么?”晴雯从后面窜了出来,一把把雪雁从宝玉怀里抓过来,斥骂道。 “宝二爷,不好了,我们姑娘她....”雪雁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最近这阵子,宝玉就一直很忧心黛玉的病情,一听到黛玉有个三长两短,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抓住雪雁的手,急道:“林妹妹她怎么了?昨天看气色不还好的吗?今儿又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晴雯见宝玉太过激动,怕他又犯了呆病,忙一边温言宽慰宝玉,一边让雪雁不要着急,慢慢的把事情说清楚。也许是因为见了汤姆神父对治好黛玉的病有了几分底气,宝玉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雪雁哭了一会儿,发泄了心中的愤懑,也慢慢冷静下来,于是把黛玉今儿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今儿早上起来,姑娘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本来也快大好了,梳洗完,喝了碗燕窝粥,就去了园子里逛,说是想自己一个人走走散散心,让奴婢和紫娟姐姐不用跟着。 快到晌午了也不见姑娘回来,紫娟姐姐就去园子里找,寻了好一阵子才在滴翠亭找到了姑娘。找到姑娘的时候,见姑娘哭得满脸的泪水,也不说话,只嘴里喃喃自语:“该回去了……”。紫娟姐姐扶着姑娘刚走进潇湘馆的门,姑娘没撑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就不醒人事…… 后面禀告了老太太,请了王太医,王太医看过后,直摇头,说先吃两副药看看,如果不行的话,他也无能为力了!呜呜……”说完,雪雁又大哭起来。 宝玉听完,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翻涌不止,喉头一甜,一口热血就快要喷涌出来,脚下一个捏瘸差点摔倒,幸好晴雯眼疾手快,将宝玉扶住了,一边帮宝玉拍拍背疏解,一边安慰道:“林姑娘应该只是老病根发作了,这么多年来都没啥事,向来都是能够逢凶化吉的.…”。 宝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拉起晴雯飞似往潇潇馆奔去。 初春的潇湘,翠竹幽幽,微风吹拂,淡淡的竹香沁人心脾,好一个幽静宜人的所在!然而宝玉此刻却无心去欣赏这风景,不等晴雯前去通报就一步抢了过去,掀开帘子,冲了进去,焦急的朝里屋喊了一声:“紫娟,林妹妹怎么样了?” 听见宝玉的声音,紫娟从里屋走出来了,一脸的焦急,满脸的泪痕,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轻轻的把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让宝玉小声点的手势,宝玉省过神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林妹妹道底是怎么了?昨天明明都快大好了,为什么又会突然吐血?”。 宝玉问紫鹃黛玉吐血的缘由,虽然紫鹃没有直接从黛玉口里问出什么来,但紫鹃同黛玉朝夕相处,情同姐妹,黛玉的性情,黛玉的心事,她怎么会不明白? 黛玉对荣国府里的事情,基本上向来都是不过问的,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有对宝玉的事情才会特别上心。平时,黛玉从来都是目下无尘,万事不挂于心,然而对于涉及到宝玉的事情却是斤斤计较,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在感情上,对于自己可能的情敌宝钗、湘云那是步步设防,一刻也不肯放松的。 说黛玉小性,用王熙凤的话说,那也就是对宝钗、湘云而已;说黛玉刻薄,那也只是“刻薄”宝玉而已,有了委屈也只会把气往宝玉身上撒。因为在黛玉心里,整个荣国府也只有老太太、宝玉跟她算是真正的亲人。老太太那里毕竟在身份辈分上差的比较远,而最亲近的,说话又不用顾忌的也只有宝玉,有了委屈也只有跟最亲近的人才能诉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紫鹃不由冷笑道:“二爷还用来问我吗?姑娘的心事难道二爷心里没数?能让姑娘伤成这样的事情,二爷猜不出来?”。受了紫鹃一顿数落,宝玉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一直来,宝玉给大多数人的印象就是痴痴傻傻,不学无术,没有担当的一个纨绔子弟形象。其实这只是表象而已。试想,黛玉那么一个目下无尘、聪明灵透的自古少有的才女,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垃圾的一个男子?那不是犯傻就是属于犯贱了。 其实宝玉并非无能之辈,他不但是一个至情至性,对爱情忠贞不渝,而且还是黛玉唯一的知己。相反,他天资奇高,只要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能比谁的都做得好(比如捯饬胭脂膏,诗词歌赋,后面会说);对于世事,他比谁都看得透彻,只是看不惯俗世经济仕途里那些尔虞我诈,王公侯府里那些肮脏勾当,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然而又无力改变这一切,只好得过且过。 经过紫鹃这么一提点,宝玉倒是想起来最近府里流传得甚嚣尘上的“金玉良缘”来。对于世人都拍手称赞的“金玉良缘”,宝玉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嗤之以鼻,不以为意。 然而,让宝玉没有想到的是,素来心思细腻,极度敏感的黛玉对此却是会是如此的在意,之前为此还闹过好几次,直到他们相互明确了对方的心意之后才好起来。再加上贾母对此明里暗里的打压,这样,“金玉良缘”的传言才一度被压制下去。 然而最近又有沉渣泛起之势,难道是他们又找到了什么依仗?暂时不去管那么多,先把林妹妹的病情稳住了再说。宝玉想到这里,把今天准备的单子和药递给紫鹃,并把需要注意的事项细细的给紫鹃说了。 紫鹃明显有些不敢置信,宝玉又把汤姆神父的事情捡要紧的说了一遍,这样紫鹃才将信将疑的答应先按照宝玉的办。因为毕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连王太医都束手无策,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而且紫鹃也相信宝玉这个人,毕竟在这个府里唯一不会害黛玉的除了宝玉也就是只有老太太和她自己了。 “二爷,这药最多也只能治好姑娘身上的病,俗话说,可心病还要心药来医啊!姑娘这次或许心里的病才是最要紧的。”紫鹃咬了咬嘴唇,还是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依我看,二爷还是赶紧去求求老太太快快的坐定了大事才是,这样姑娘的心病才能断了根。这次听府里丫头婆子都在传,似乎元妃娘娘更喜欢宝姑娘些。” 听了紫鹃的话,宝玉心里一沉,沉思想了好一会儿,一咬牙,心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把从小戴在身上的通灵宝玉摘了下来,递给紫鹃道:“紫鹃姐姐把这个给林妹妹,妹妹她会明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这就去找老太太,妹妹这边就先拜托你了。你跟妹妹说,就让她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说完,宝玉疾步出了潇湘馆,穿过大观园通往贾母院子的门,径直寻贾母去了。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四章 宝玉胡诌木石盟 且说宝玉在去寻贾母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琢磨该怎么跟老太太说这个事情。其实荣国府里上到主子下到奴才没有不明白贾母心思的。一直以来,宝黛二人那可都是老太太的心尖尖!一个是自己嫡亲的孙子,一个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一早就把他们两个从小放到一起亲自教养,就是希望两个玉儿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感情和睦。 果然不负所望,如今两个玉儿都长大了,一个生得面若秋月,一个出落得婉转风流,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两人自小脾性相投,相处的情意自是愈发深厚,难舍难分。贾母自是越看越喜欢,盼着早日把一对玉儿凑成双,本想等到黛玉及笄就给两个玉儿提亲。 可谁知道这半路又杀出一个“金玉良缘”来搅局。这“金玉良缘”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贾母再清楚不过,但又不好明着反对。有看官可能会说了,贾母在荣国府不是一言九鼎吗?这话虽是没错,究竟这所谓的“大义”不在贾母一边啊。 那个年代的人都很迷信,“金玉良缘”又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况且宝钗的才貌家世又确实配得上宝玉,宝钗处事圆滑,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到处讨巧,再有王夫人、薛姨妈里应外合造势,一时似乎成了府里众人眼里宝二奶奶的不二人选。 这一下子倒把平时病怏怏的黛玉给比下去了,况且黛玉又是孤女,娘家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扶持,贾母想要反对在大义上又似乎站不住脚。尤其是黛玉的病根一直让贾母左右为难,犹豫决难决,担心会影响到宝玉的子嗣(子嗣问题在那个时代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王夫人等人必然也会拿这个来说事。 宝玉琢磨着,突然想起五年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来,于是计上心来,心里一乐:“嘿!咱就来个以彼人之道还施彼身,你有金玉良缘,俺有木石前盟!”。胡诌典故那是宝玉的拿手好戏!于是一个木石前盟的故事就新鲜出笼了。宝玉三步并两步的就走进了贾母的院子。 宝玉刚走到花厅门口,鸳鸯就亲热的迎了上来,一把把宝玉拉了过来,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太太正要让我传宝二爷过呢!”。“我也正有要紧的事儿要跟老太太禀告呢,老太太歇过晌,起来没有?”宝玉问道。鸳鸯一边大声的通报了一声:“宝二爷来了!”,一边低声音对宝玉道:“老太太正跟太太、薛太太、琏二奶奶在花厅打牌呢,今儿老太太兴致不高,我猜应是在忧心林姑娘的缘故吧。” 鸳鸯在一边打了帘子,宝玉走了进去,见贾母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榻上,左首边坐着王夫人,右首边坐着薛姨妈,下首是王熙凤。贾母面上一脸忧郁,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王夫人、薛姨妈则配合着王熙凤一起说笑讨贾母欢心。 见宝玉进来,贾母脸上总算才见了点儿笑容,点手让宝玉坐到左首边塌上,一把搂进怀里,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问宝玉打哪里来,听说宝玉从黛玉那里来,便问起黛玉的病情来,宝玉回道:“我来的时候看样子,林妹妹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今后只须好好调养必能病根尽除”。 听宝玉这么一说,众人都大吃一惊。王夫人不由斥责道:“又在说疯话了,上午明明王太医来看过了,都说束手无策,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她那打小带来的病根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好得了!你不会是故意说来哄老太太高兴的吧?” 见众人都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宝玉只好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今儿本来就是来特意向老太太禀告一件要紧的事,事关家族兴亡,也跟林妹妹很有些关系。”众人都听得有些糊涂,又难得看到宝玉一本正经的说话,更是觉得稀奇。 看众人惊奇的表情,贾母用手指戳了一下宝玉的脑门,宠溺的笑道:“你这个猴儿啊,说来听听,可不许胡说。”宝玉看了下王夫人、薛姨妈和王熙凤道:“老祖宗,此事干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泄露出来恐怕——”。贾母挥手让走所有人等,就剩下祖孙二人,这才笑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为了让贾母相信自己说的话,宝玉不得不郑重其事,跪下恭恭敬敬的给贾母磕头行了礼,这才郑重的道:“老太太,孙儿以前确是有些顽劣不堪,最近倒有些明白了过来,孙儿今儿说的话句句属实,不管怎么说绝不敢拿这等大事胡说。刚儿老太太不是很是奇怪,林妹妹的病为什么就突然好了吗?今儿看林妹妹病成那样,孙儿心里自是急得不成,可孙儿又不懂岐黄之术,连王太医都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只好病急乱投医,将那通灵宝玉给妹妹戴上试试,谁知竟然有奇效,妹妹很快就好起来了。 孙儿当时也惊得不行,这打小戴大的玉,在别人身上从来都没有显过灵,怎么今儿在林妹妹身上就显灵了呢?难道妹妹不是一般人?这玉也定是不一般,定然与孙儿、林妹妹都有一翻因果。” 宝玉一边娓娓道来,一边偷看贾母,见贾母一边听一边沉思,时不时还点点头,看样子应该是相信了几分。这是自然,要说在这贾府里头对这块通灵宝玉最在意的也就是这贾母,深信这玉必定是来历不凡。 见贾母不疑有他,宝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让孙儿想起五年前所经历的一个奇怪的梦境来,那年珍大哥请过府赏梅,孙儿因不胜酒力就在蓉儿媳妇房间歇了晌,便恍恍惚惚的睡去,迷迷糊糊之间来到一处。 但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真是人迹不逢,飞尘罕到。寻歌声见到一个仙姑,孙儿喜的忙来作揖,笑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那里来,如今要往那里去?我也不知这里是何处,望乞携带携带。” 那仙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 今日与尔相逢,亦非偶然。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几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可试随我一游否?”孙儿听了喜跃非常,便随着这仙姑到了一个所在,忽见前面有一座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大字。 接着这警幻仙子,便带孙儿去一处名“薄命司”的地方,看了那“金陵十二钗”的册子,孙儿一时看不出所以然来,那仙姑又要拉了去听曲。只见房中走出几个仙子来,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 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清净女儿之境?”孙儿听如此说,便吓的欲退不能,果觉自形污秽不堪。 警幻忙携住孙儿的手向众仙姬笑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经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我等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者。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用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 幸仙姑偶来,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他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便是吾兄弟之幸了。’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他家上中下三等女子的终身册籍令其熟玩,尚未觉悟;故引了再到此处,遍历那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未可知也。” 那时孙儿不解,便问那绛珠仙子是何人?如何又在我荣府?那警幻仙姑笑而不答,只自顾自的说了一段故事:“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 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一日,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见着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且又缩成扇坠一般,甚属可爱。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灵物了,只是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几个字,使人人见了便知你是件奇物,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那里去走一遭。 只因当年这个石头,娲皇未用,自己却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太虚幻境,那吾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为赤宫神瑛侍者。他却常在西方灵河岸上行走,看见那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绛珠仙草,十分娇娜可爱,遂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 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仅仅修成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常说‘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了。 孙儿当时听了有些似懂非懂,再想要问什么,那警幻仙姑也不答,听完曲儿便把孙儿给送了回来。这时孙儿被惊得醒了过来。”宝玉用春秋手法把后面一段自是删减不提,至于通灵宝玉与绛珠仙子一段则是凭空胡诌一通。听得贾母面上表情甚是精彩。 这下可把宝玉给唬得不轻,生怕因这故事编得太过离奇,惊到了贾母,赶紧走到贾母身后帮着又是捏肩又是拍背的。贾母好歹见过大世面,经过些事儿,很快也就镇定下来,叮嘱宝玉这些话以后万万不能外传,至于王夫人那边她自有说法。最后,扶了鸳鸯,拉着宝玉,进了大观园,去了潇湘馆,看黛玉去了。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五章 慧剑斩断金玉缘 初春的潇湘馆别样幽静,根根竹笋破土而出,碎石小道蜿蜒曲折,翠竹流相得益彰,人行其中悠然忘俗。宝玉扶着贾母正穿过竹林,鸳鸯跑到前面通报去了。宝玉望着这杆杆翠竹,谢眺的《咏竹》不由脱口出: 窗前一丛竹,清翠独言奇。 南条交北叶,新笋杂故枝。 月光疏已密,风声起复垂。 青扈飞不碍,黄口独相窥。 但恨从风箨,根株长相离。 “宝二爷刚才咏的这诗倒是很是应景。”紫鹃一脸笑意迎了出来向贾母行过礼对宝玉笑道。鸳鸯接过来扶了贾母往里走,看紫鹃站在门口打帘子,宝玉故意落后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妹妹可好?” “多亏了二爷的玉,姑娘已大好了,气色远胜往日。”紫鹃小声的回道。宝玉放心的点点头:“妹妹果然明白我的意思。”紧跟贾母进了门。 一进门,宝玉不由傻了眼,嘴巴张了老大,惊得下颌都快掉下来了。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宝钗、湘云、三春等荣国府一众女眷主子、丫鬟黑压压的站了一片,宝玉不由笑道:“今儿是谁下的帖子,来得这么齐整?”。 “爱哥哥,还说呢,一听说林姐姐病了,我们就都赶着过来瞧瞧。平日里,姐妹们都知道爱哥哥跟林姐姐最是要好,今儿大家都来了,反而你倒不在……”见宝玉进来,湘云一把拽了送到贾母左首边,打趣道。 宝玉瞟了靠在贾母右首边的黛玉一眼,黛玉也正好看过来,对视一眼,一触即分,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靠在贾母怀里撒娇不依。众人相视一笑,一时潇湘馆里一片欢声笑语。 贾母宠溺的将一双玉儿搂在怀里,乐得合不拢嘴,对众人道:“这两个玉儿了啊,从小到大总是让我操不完的心,今儿看着你们这么和睦,我也就放心了。”“这次姑娘能够化险为夷,倒还多亏了宝二爷那通灵宝玉了。”紫鹃对众人解释道。 其实个中缘由,只有黛玉主仆、宝玉清楚,自是那速效西药的作用。因有些匪夷所思,你要说真话人家还不相信呢?如此,倒还不如不提,就拿玉说事。 这样还有一个大大的好处就是正好应证了“木石前盟”的说辞,让人不得不信,毕竟事实摆在面前。当然,非要说是玉的效果也不能说错,宝玉把通灵宝玉给了黛玉,黛玉自然明白宝玉的意思,安了黛玉的心,除了心病,这病就好了大半。 这时,众人都看向宝黛二人,黛玉背转身,把胸口贴身放的通灵宝玉掏了出来,递给贾母。贾母仔细看了看道:“玉儿戴过了这玉,感觉变得比往日更加晶莹剔透,更有光泽了。”心里对之前宝玉的话也就更加深信不疑。大家传看了一圈,具点头称是。 见众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这玉放在胸口,胸口郁结烦闷时能够明显感觉到有一丝丝凉意沁入心肺,确有奇效。” “爱哥哥,都道你那块玉是个稀罕物,却一直没有灵验过,就连那次你和凤姐姐中邪都没有用,为什么这次在林姐姐这里就显灵了?你倒说说是什么缘故?”湘云一脸好奇宝宝似的凑过来问道。 宝玉正想该怎么回答,见满屋子的人都望着自己等着自己解释。于是偷看了贾母一眼,贾母轻轻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宝玉心里有了数,便简单整理了下思路,开始胡诌道:“其实,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误打误撞,歪打正着。今儿这事倒是让我想起了五年前一个离奇的梦来,有诸多不解,诸位长辈、姐妹可帮我释疑解惑。 那年珍大哥请过府赏梅,因不胜酒力在蓉儿媳妇房间歇了晌,便恍恍惚惚的睡去,迷迷糊糊之间到了宗祠。宁荣二公突然显灵出现在面前,吓得我就跪了在地上请安。两位老祖宗道:‘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二府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者。惟尔一人,禀性乖张,用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 现今吾家远见卓识者唯贾史氏也,望尔听从祖母教诲,早早出身立世,他日劫难来临,为吾家保住一丝血脉,吾愿足矣!望尔切记:木石相生家事兴,金玉相害家事败!今生万万不可弃玉,宝玉在身只可保身,真玉在侧一生无虞。说完,两位老祖就不见了踪迹。 那时因尚年幼,似懂非懂,如今想来却是大有玄机。我想今儿这是应在了木石相生这句上了,妹妹正是草木之人,这玉着者石也;本草纲目有云:玉养人,人养玉。玉,可润心肺、养五脏、柔筋强骨、利血脉。这玉合该跟妹妹有些缘份,我看以后就把这玉放妹妹这里吧。至于这“宝玉”好解,这“真玉”——” “爱哥平日杂学旁收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都不能解?这“金”不就是宝姐姐的金锁,“玉”自然就是爱哥哥那块玉了,宝玉就是你那块破石头了,真玉还能是谁,不就是林姐姐了。连荣宁二未老祖都这么说,想来,你那块破石头跟林姐姐必然都有些来历不凡了。”湘云说话向来都是口无遮拦的,哪里知道她话一出口,王夫人、薛姨妈、宝钗脸等人脸上立马变了颜色。屋里众人一时面上表情各异。 见气氛有些不对,王熙凤出来打了圆场,笑道:“哎哟哟,就是一个梦而已,多想无益!下月十二花朝节就是林妹妹的生日了,今年是林妹妹的及笄之年,合该好好热闹热闹,今儿难得聚得这么齐整,都帮着出个主意才是。” “是该好好办办,一晃这么些年,两个玉儿都长了,正好这两个玉儿的婚事也该议一议了。”贾母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玉儿这才大病初愈,合该多静养,我们坐了这许久也该散了,鸳鸯去看看二老爷下朝回来没有,二太太、琏二媳妇我们去花厅议事。” 众人很快就都各自散了,唯有宝玉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黛玉假意赶了一下也就作罢,其实心里也是乐意宝玉留下来陪她的。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六章 宝玉点评副小姐 且说宝玉这大半日来可谓是劳心劳力,短短半日,却是跌宕起伏,历经大喜大悲,全身懒洋洋的有些提不起精神,等众人一走,就想在外间美人塌上歇着解解乏,紫鹃又怕他着了凉,劝了到里间黛玉塌上睡。紫鹃把里间麻利的收拾了,也不打商量,拖了黛玉到里间塌上,在外边枕上歪着,宝玉自去里边眯着,根本不顾黛玉的反对。 黛玉先还不依,赌了气来抓宝玉的痒轰他起来,浑然忘了她自己却是个最怕痒的,没几下就败下阵来,气得对着紫鹃恨声道:“死丫头,亏我平时对你那般好法,每次都帮他欺负我,倒显得你们是一家人出身,气我这个没家的人。仔细我哪天回了老太太,撵了你出去是正经。” 紫鹃却也不恼,冲黛玉比划着手指道:“如今又撵了我一次了,我可记着姑娘撵我的遭数,算来这次是第二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姑娘现在也算是有了依靠,我也尽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意。 第三次也不用姑娘撵,只要到了姑娘开开心心嫁出去的那一天,我自己辞了姑娘出家做姑子去,每天在菩萨面前祈祷菩萨保佑姑娘跟二爷开开心心,一生平安。”说着说着眼角却流下泪来。 黛玉这边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一迭声的道:“好好好,你紫鹃姑奶奶真是打得好算盘,我倒不知道你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偏我就是不想如了你的愿,你家姑娘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要拖累着你给我请医熬药的一辈子不得安生——”唬得一旁宝玉跳起来道:“你若不嫁,那我可怎么办?” 黛玉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别跟着胡闹了。一切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今天你如果不把我们紫鹃哄好了,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宝玉一下红了半张脸,急扯白脸的对紫鹃道:“你家姑娘才好一些,你现在又来惹得她哭?不说你们姑娘往日对你的情意,难道你竟忘了我当年对你说过的话?” 紫鹃只是一时忘情,倒也没想太多,听到宝玉说起这事,想想其中包含的情意,忍不住羞红了脸道:“那些不过是你病糊涂了说的些没脸的混话,如今你还提它作甚?如今你跟姑娘好事成双,我——我自然也是要服侍姑娘一辈子的,那些话只求二爷不要再提了。” 又转脸对黛玉道:“刚才是紫鹃犯浑了,学着平时姑娘跟二爷说话的样子,却没有细想里面的意思,姑娘千万不要记在心上。怪只怪你和二爷肚子里的弯弯绕太多,现在竟然也把我绕糊涂了。” 黛玉叹道:“你不糊涂,糊涂的是我们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子。说起来,你也是个顶好的姑娘家了,只是吃亏在没有读书明理。”紫鹃点点头又摇头道:“读书的事情是姑娘的一番情意,紫鹃自会用心。只是从今天开始,姑娘的身子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哪里容得半点闪失。如果姑娘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只管提点,以后千万不要说这个事情了。” 黛玉羞得把整个脸用帕子蒙住,歪向一边躲开宝玉的眼睛,只嘴里说道:“罢了罢了。刚说要你读书明理,你就说出这等没脸的话来,看来这读书的事情非得加快速度,否则我房里没出现个香菱,倒有个现成的凤辣子每天闹得我没脸。” 黛玉这会子已经让她逗得说不出话来,用了半盅茶方道:“平日里我倒没发现你还有这些心思,早听说宝玉屋里有个麝月最会吵架,我看拉过来也未必有你能说。” 紫鹃笑道:“姑娘这就不知道了吧!在我们那一拨大丫头里面,也就是鸳鸯琥珀能跟我说上几句,若说晴雯麝月她们,就是捆上袭人一起也不敢给我较真。姑娘难道忘了我以前的名字叫鹦哥,就是老太太觉得我太爱说话才起的,只是后来跟了姑娘,知道姑娘是个爱静的,也跟着转了性子罢了。” 宝玉也在一旁笑道:“这个紫鹃啊还有一样更厉害的你不知道呢,只可惜你是个不好事的,平白埋没了她的本事。”黛玉奇道:“什么本事那么厉害?你倒说说。今儿紫鹃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宝玉掰着手指道:“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丫头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晴雯茜雪手巧,鸳鸯琥珀胆大,袭人平儿稳重,彩霞金钏心细,这些你都知道。 只有这个紫鹃不仅从小就是个有名的巧嘴,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还有个本事是心慧,你就是一下子吩咐她一百句话,她都能丝毫不乱的记下来办下去,保证妥妥帖帖,当真是天生的管家奇才。老太太当年就说,就是她当年年轻的时候,也不见得比紫鹃心慧,一直舍不得给人,说是要留给未来的当家奶奶,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你。” 黛玉已经听得入了神,想到外祖母的一片心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个不停,慌得宝玉连忙住了嘴,装模作样的叹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忙忙乎乎的一下午,就想找个安静地方好好歇歇,没想到又犯了水灾。” 黛玉止住泪水,嗔了他一眼对紫鹃道:“就他明白事理,难道你的好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巴巴的说得那么可怜,谁不知道他就是个无事忙?。” 宝玉从怀里掏出之前悄悄袖了黛玉的手帕,一边厢温柔的帮黛玉拭泪,委屈巴巴的说道:“妹妹今儿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最近妹妹身子不好,我可是满京城的求医问药的不说,为了说服老太太,又是好费了一翻功夫…….” 黛玉白了宝玉一眼笑道:“得得,你今儿终于出息了。我还有好些话想问你呢,那“汤姆神医”的事先暂且不提,你今儿去老太太那里是怎么说的?不会又是胡诌的什么典故吧?”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七章 颦卿破解红楼梦 且说黛玉对宝玉如何说服贾母的事儿很是好奇,被黛玉嗤笑胡诌典故的事情,宝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笑道:“妹妹说的可是“意绵绵静日玉生香”那回的典故?”黛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宝玉说的是“香玉”那回的事情。 宝玉嘿嘿一笑,曼声吟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这是哪位千金小姐吃饱睡足之后,躺在美人榻上吟出的诗句啊,被人发现了还死不承认,反倒把我说了一顿,现在想想我还觉得冤得很呢。”黛玉大羞,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道:“问你正事呢,干嘛总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讲出来。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要赶人了。” 宝玉知她脸嫩,便也不再逗她,只紧握住了黛玉的手道:“妹妹刚刚不是问我给老太太杜撰了个什么典故吗?下面我要讲的就是这个典故。我这说的可是我们两个前世今生的故事,等会就怕你都不舍得赶我走呢。妹妹通今博古的,你可知道这天上最高的是那一层?” 黛玉嗮道:“就这个你还拿了问我。佛经有云:须弥山的正中央有一天,四方各有八天,共三十二天。在三十二天之上,正是离恨天。那西厢记里有云: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这天上最高的一层自然是离恨天了。” 宝玉道:“妹妹果然博学,那离恨天之上有一灌愁海,灌愁海之中有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太虚幻境有一仙姑名唤警幻仙子,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黛玉这时醒过味来,打断他道:“说着说着正事,这没来由的怎么又转到你的梦话上去了。这太虚幻境情天恨海什么的,可不是你一贯说的那些个疯话,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宝玉却道:“才先说的都是闲话,这后面的可是我真真切切在梦里听到看到的。你先别闹我,现在马上就要说到你身上了。说起来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最初还是你欠了我呢,这辈子我可不会放过你。” 黛玉被他后面的胡言乱语气笑了,叹口气道:“你又开说糊涂话了。这辈子遇到你算我倒霉,竟是前辈子欠了你的?”说着就要起身赶人。 说着也不待黛玉回答,径自说下去道:“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 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 “只因当年这个石头,娲皇未用,自己却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他却常在西方灵河岸上行走,看见那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绛珠仙草,十分娇娜可爱,遂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 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仅修成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 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后来那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黛玉听了一愣,宝玉这话听起来有些牵强附会,细细一想却又意味深远。她本也是局中之人,骤然听得局外之言,一时如闻暮鼓晨钟,心里的那些苦思不解之结豁然开朗,隐隐中似乎感悟到什么,却又始终摸不到抓不着,这样一路想着,不觉间竟是痴了。 “再后来,有两个叫做什么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和尚道士遂施展神通,那神瑛侍者、绛珠仙子一起下凡历劫。那神瑛侍者投身到了一诗礼簪缨之族,却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自小就只跟姊妹们混在一起,对于经济仕途厌烦至极。话说这绛珠仙子下凡投胎到了人间,甫一出生就聪明伶俐,如珠如玉,又因为她生来自带一身奇香,我们就暂且管她叫“香玉”吧,父母爱若珍宝。 这香玉有个只比她大了一岁的表哥,生得却是比她更奇。容貌身形与女儿相似不说,自小里也是喜欢跟女儿混在一起,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污秽的浊物,不仅对那僧人道士不屑一顾,就连古人他也敢于大肆批评。这样一个人物按说是无法在世间存活,偏偏这人生来就带了一块五彩宝玉,隐约也有一些神通,自己又生得风流俊俏,却得了家里老祖宗的喜欢,心肝宝贝的养着护着,倒也浑浑噩噩的长大到十多岁的年纪。 而这个苦命的绛珠仙子呢,五岁上死了母亲,十岁上又去了老父,幸好她还有个年迈的外祖母心肝一样的疼着,自小便接了来跟那个带玉的表兄一起生活。林妹妹,你且说说,这个人如果到了你的面前,你是否能够认得出来?” 黛玉先还有些模糊,听到他后面的话却越来越心惊,呆呆的看着宝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宝玉接着说道:“要说这两个玉儿还真是三生有缘,两个自打初次见面就觉得彼此见过,相处下来更是志趣相投相见恨晚,巴不得这一辈子都能黏在一起才好,就是阖府上下也都认定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渐渐的两个大了,彼此的心意却一直没有说开,却不好这时候来了一位搅局的,倒生生惹出一番不该有的是非来。林妹妹,你且说说,这个搅局的可是哪个?” 黛玉正听得心下甜蜜,思绪万端,不妨他这边问过来,脱口而出道:“还能有哪个别的,左不过就是你的宝姐姐了,巴巴的自己做了个什么金锁的来配你。都没见过面皮那么厚的,偏生还说是个什么癞头和尚送的,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呢。” “且说两人只要一见面就是斗个不休,却把个宝玉在中间折腾得不成个人样。几番要死要活的闹下来,却也闹出个大家意想不到的结果来:那两个玉儿竟然由此明确了对方的心意。妹妹你说这个搅局的是不是有些犯傻,说起来要不是她,那两个痴情的傻子还不知道要彼此猜到什么晨光呢?” 黛玉也板不住面皮,扑哧一声笑道:“真亏了你这张油嘴儿,那么曲曲折折的事情都被你用春秋笔法,删改成了这么几句话。说起来那些个事情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那些个伤心难过的岁月就是这辈子我都忘不掉,偏你还在这里提起,都不知道人家那时候有多辛苦。” 黛玉说着想起其中的艰辛,不免又有些黯然神伤道:“你要是早就这么明白,又哪里会让我这些年这么辛苦?中间确是有段时间还真是撑不住了,竟然起了那种羞人念头,还不是都是为了守住你那颗不定的心?” 宝玉忙道:“苦尽甘来嘛,这人生一辈子若是少了这些个波折,没的倒是无趣得紧,妹妹又何必为往事伤心?下面的路走好走对才是最要紧的不是?” 黛玉眼睛一亮,那泪珠儿不知怎么倏然停止,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前,低低的道:“就像你之前说的,和尚道士的话怎么能信,梦里的故事更是做不得真。从今以后,我们活得只是我们两个,我也不会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就放下心吧。” 且说至此之后,黛玉一想起自己跟宝玉就是那三生有缘的人儿来,心里充满了甜蜜,至此也就不再总是泪尽不干的。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八章 宝玉觉悟曙光现 且说宝玉同黛玉一起在潇湘馆用过晚饭,又腻歪了好一会子,见天色已,便恋恋不舍的回了怡红院。回到怡红院,宝玉径直到了书房,坐在书案前回想这几日的经历,不由感慨良多,一时想着不由得痴了。 虽是短短几日,却历经大喜大悲,犹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刺激。尤其是想起黛玉受到府里闲言碎语所伤病危,几乎要了她的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遇到了汤姆神父,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一想到万一黛玉要是去了,自己该怎么办?宝玉的心就像撕裂般的痛。 在宝玉心里,功名利禄从不挂心,经济仕途恰似粪土,他跟黛玉一样天生一片痴情,乃至情至性之人。他最在乎的不过就是一个林妹妹罢了。然而,这次痛彻心扉的风波却让宝玉内心有了很大的触动,自己平时口口声声说有多爱林妹妹,然而这次居然让妹妹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差点永远失去她,自己居然不能好好的保护她;现在虽然有老太太做主,这还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来的,若是哪天老太太去了,以王夫人对林妹妹的态度,即使自己跟林妹妹如愿在一起了,那也别想能有好日子过。 求人不如求己,看来自己该做点什么了,就像自己胡诌的一样:“得早早出身立世,今生万万不可弃玉,宝玉在身只可保身,真玉在侧才能一生无虞。” 原本宝玉的理想不过就是,不想理会世俗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做个得过且过得的富贵闲人罢了,这辈子能跟林妹妹长相厮守也就别无所求。 然而这腐朽肮胀的世俗却偏偏连他这点可怜的心愿也不能让他如愿!想起林妹妹写的葬花词:“一年三百六十日里,风刀霜剑严相逼!”,这个肮胀的世俗居然就是容不下他和林妹妹! 宝玉越想心里不由一阵烦闷,想找本闲书解解闷。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宝玉一看正好是汤姆神父送给他的介绍英吉利国社会风土人情的书。俗话说,开卷必有益,这一打开看了一页,就再也止不住了,一直看到三更,直到晚上负责上夜的晴雯过来催促,这才吩咐麝月打水洗漱。 躺在床上,宝玉怎么也睡不着,“民主、自由、平等、博爱”这几个词语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民主:君主立宪制,立法限制皇权、内阁执政、议会议事、百姓选举官员、废除科举、设立新学…; 自由平等:人生来就是而且始终是自由的,在权利方面一律平等,人身自由、婚恋自由…不自由毋宁死;人生来是平等的,无论种族、男女、贫穷富贵、职业…; 博爱:己所不欲,勿施予人;己所欲者,常施予人…。 世界上难道真有这样的地方?宝玉感觉不可思议!这些新奇的思想观念对于性格叛逆的宝玉来说,并不是难以接受,原本在宝玉心里就有众生平等、男女平等、追求人生自由、尤其是婚恋自由的思想。 只不过是在规矩森严的荣国府被压得迫喘不过气来,被这封建礼教制度、腐朽肮胀的世俗力量压迫得无法翻身,一直为找不到出路而苦闷,他只好用那些离经叛道、诽僧谤道的做法来发泄自身的苦闷,用摔玉来表达自身的不满;因在腐朽而强大的世俗力量面前看不到希望,而甚至一度得过且过。 “民主、自由、平等、博爱”虽短短八个字,但其中的含义对于宝玉来说就是黑暗的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是黎明前的一缕曙光!其声音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尤其是这些为了争取“民主、自由、平等”而勇于斗争的英雄儿女更是让人敬佩!宝玉的眼睛越来越亮。 原来幸福自由的生活是需要靠自己的争取才能得来的,也是能够通过努力奋斗能够争取得到的!而要想争取到这一切,自己得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无与伦比的智慧、不可战胜的力量!“是该好好谋划谋划了!不求治国平天下,但求修身齐家也不错!”宝玉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心里从未有过的透亮通达……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且说等宝玉离开潇湘馆后,“他——竟是有些不一样了。”黛玉歪在榻上,嘴里兀自低低的呢喃着,“这还是第一次,我竟然看不透他的心——”。 只要不需要避讳,紫鹃向来是和她寸步不离的,自然听得清这几句话,宽慰着道:“二爷的心思哪里需要姑娘去猜,他喜欢姑娘那是每时每刻都挂在脸上的。倒是太太临走前看姑娘的眼神,真真教人感觉着奇怪呢。” 黛玉忽然展颜一笑,如若芙蓉花开灿若云霞:“倒是难为了他,如今竟有了这样的急智!我本来还以为还要几年他才能明白,没想到却一朝悟了,如今我竟是可以完全将心放下了。” 雪雁叹道:“今儿姑娘的笑容,我倒有整整十年没有见到了,自从太太去世,就是当年老爷在时,姑娘都没有这样笑过呢?”一旁王嬷嬷也点头拭泪不止,嘴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宝玉打小听贾母讲过,贾家荣宁二公自一位奇人处传得绝世武功和一册兵法奇书,凭此文韬武略冠绝天下,百年之前跟随水家先祖打下这锦绣江山,以荣宁二公功劳犹大,天下近三分之一江山均系二公所得,因此贾家一门二公一时荣耀无人能及。后来,荣宁二公把得到的武功秘籍融合自身血脉进行了改造,使得威力更胜一筹,由此成为贾家的家传武学。 贾家的家传武学不但邪门,而且武学传统也是极其诡异。一般人家是传男不传女,贾家却无论男女,只要体质适合都可研习,只有研习武功者方可执掌家族亲军。就是这样,贾家子孙虽多,能够传习武功的却并不多,倘若强练,很有可能逆血攻心而死。就是练了,也会生出些大大小小的毛病,能否真正练成也是两难之说。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九章 出身立世武传家 其实古代习武对天资根骨的要求本就极为苛刻,也就是说资质根骨成了习武最终成就的天花板,不是靠勤学苦练就能有所成就的,贾家家传武学更是如此。正因如此,贾家堂堂一个武勋家族才人才凋零,一代代逐渐败落下去。到了贾代善、贾代化这一辈却只有贾代善,也就是贾母的丈夫才能习练,因为战功卓著袭了荣国公,贾代化虽蒙皇恩袭爵,按照礼制却降了一等。这样一来,作为长支的宁国府,爵位却低了荣国府一等。人们说起贾府来,说的基本都是宁国府,荣国府却因为贾母的存在,一直是高出一等的国公府,贾母也因此成了贾家的老祖宗,就像北宋时的杨家,杨令公虽死,舍太君存在一天,杨家就是天波府是一个道理。到了文字辈一代,本有四人成年:敬赦政敏,能够研习武功却只有贾赦和贾敏两个,贾赦因资质有限成就不高,贾敬贾政习武不成,毁了经脉只能从文。再到了玉字辈这一代,宁国府一脉武学大半失传,贾珍只是学了个皮毛。 荣国府一脉中,贾珠因习武少壮而亡,贾琏因资质所限也成就不大,贾环则传承血脉稀薄且愚不可及且不去说。姑娘辈里,黛玉因自小体弱贾敏没有让她研习,三春姐妹也因此伤了身体,真正具备修习贾家家传武学体质的,算起来只有宝玉一个。就这样,宝玉小时也研习过一段时间,贾政在贾珠死后就禁止他习武,反而逼着他读书。 故此,宁荣二公才会托付警幻仙子,只要贾宝玉肯做,荣国府就能重现国公府荣光。这些事情,只有贾家子弟和黛玉知道,所以三春和黛玉都不会去劝宝玉读书,只有宝钗和湘云傻乎乎的去劝。这样说起来,贾家四代,子孙研习者几十人,真正能够传习者却唯有宝玉一人。当初在贾家家庙内,贾母和贾代善的替身张道士说宝玉最像他爷爷贾代善,就是这个意思。 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宝玉尔今既然打算出身立世,尤其对于一个出生武勋世家的嫡子来说,没有一身绝世武功傍身是绝对不行了。而这荣国公贾代善留下的东西都在贾母那里收着,要想习武还得去找贾母才行。其实,宝玉想习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帮助黛玉改善体质,彻底断了病根,进而把多愁善感弱不禁风的黛玉改造成为一个健康活泼的正常少女,避免泪尽而亡的悲惨结局。 第二天宝玉照常早起,简单梳洗后,就带着晴雯,走过沁芳桥,漫步到了潇湘馆。穿过蜿蜒曲折的碎石小道,纷纷竹林无风起浪,萧萧劲竹愈见风骨,潺潺流水清可见底,人行其中悠然忘俗。 潇湘馆别样幽静,晴雯走在前面前去通报,紫鹃一脸笑意的迎出来道:“宝二爷,今天这么早?姑娘刚起来正在梳洗呢。”宝玉道:“我今儿早上来是叫妹妹一起去跟老太太请安。”紫鹃打了帘子,宝玉穿过外间,像往常一样毫无顾忌的径直到里间,站在梳妆台前,见雪雁正在帮黛玉梳理那满头秀发,他只拿眼睛痴痴的看着镜子里黛玉名山秀水般的容颜,直若是在欣赏一幅绝美的山水图画,“真不愧是良苑仙葩!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啊!”这样想着,宝玉竟不自觉的叹出声来,那满脸的呆痴神情倒是一点都没有作伪:这种级别的美女,用所谓的倾国倾城花容月貌来形容,竟然让人觉得是亵渎了她。满脑子里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形容词才能配得上她。 “嗤——”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立马笑了个东倒西歪,这样的戏码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除了每次说的甜蜜话儿不同外,这夸张的呆爷形象却是好久没见到了。在丫头们眼里,自家姑娘也就是比别的姑娘秀气了些,平时看多了也并不觉得有多稀奇。反倒是这位时常为姑娘发呆的二爷,总是让人看多久都看不够——紫鹃也看着宝玉略愣了愣,急忙赶在姑娘生气前,喝止了丫头婆子们的放肆。黛玉倒好像没有什么不妥,除了俏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一双秋水眸子却是看向宝玉道:“二哥哥,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两天妹妹病着,我们都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倒不如今儿早上我们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顺便蹭早饭吃。”“哼,我还不知道你,你定是去找老太太有什么事吧?”黛玉嗤笑道。“知我者,妹妹也,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妹妹一双慧眼。我现在不说,到时候给妹妹一个惊喜。”宝玉说完,神秘的一笑,等黛玉整理完妆容,径直拉了黛玉往贾母处去了,晴雯和紫鹃两个在后面跟着。 宝黛二人携手出了大观园,迈着欢快的步子往贾母的院子走来,两人一路细语嫣然,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儿女。刚到花厅,守在门口打帘子的琥珀大声通报道:“宝二爷、林姑娘到了。”鸳鸯迎了出来对宝玉笑道:“今儿宝二爷怎么这么早?老太太刚刚起来,正要传早饭呢。” “哟,我说宝兄弟、林妹妹,两位点掐得这么准,不会是特意来老祖宗这里蹭早饭的吧…”王熙凤见宝黛二人像往常一样毫不顾忌手拉手的进来,打趣道。宝玉向来脸皮厚,毫不在乎的道:“凤姐姐简直就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真是一猜就准,这灵巧劲啊,府里还真是无人能及。”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世上最让人受用的就是这马屁,王熙凤听了自是一脸得色,招呼得更是殷勤。说着拉了一脸羞涩的黛玉过去,仔细瞧了瞧笑道:“老祖宗,您看这林妹妹前两日还病怏怏的,今儿我看这气色真是好得不得了,这脸啊红得跟新娘子一样,我看这全都是宝兄弟的功劳。”说完一脸暧昧的朝着宝玉笑,又对黛玉笑道:“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啊。” 黛玉被羞得满脸通红,气得直跺脚,要去撕王熙凤的嘴,反唇相讥道:“老祖宗英明,二嫂子最近定是又喝了不少猴儿尿了,要不怎么这嘴上功夫越发见长了呢…”说完用帕子捂嘴嗤笑。见宝黛二人进来,歪在塌上的贾母脸上乐开了花,笑着招手让他们过去。 像往常一样,宝黛二人一左一右靠了贾母怀里撒娇,贾母将二人搂了怀里一脸溺爱的笑道:“你们啊,还能记得我这个老太婆经常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凤丫头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你宝兄弟、林妹妹爱吃的小菜,你林妹妹大病初愈,熬碗燕窝粥给补补。” 不到一盏茶功夫,饭菜上齐,贾母三人在王熙凤、李纨的伺候下吃毕,剩余的赏了下去,用茶水漱了口,上了暹罗国进贡的好茶,坐在一起说笑。几人说笑了一阵,王夫人、邢夫人、三春姐妹、湘云、薛姨妈、宝钗也都来给贾母请安,依次落了座。 贾母最是喜欢热闹,见今儿人到得这么齐整,脸上笑容更是愈发灿烂。王熙凤最是能察言观色的主儿,见贾母兴致正高,便对屋里诸人笑道:“今儿一早起来,我就听见老祖宗门前那棵梧桐树上一对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想近日我们府里定有件大喜事。趁今儿人都到得这么齐整,老祖宗给说说,让我们都跟着沾点喜气。”说完,看着宝黛二人一脸捉狭的坏笑。 “你这个猴儿了啊,就数你机灵。”贾母指着王熙凤笑道:“两个玉儿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今儿眼看着也都长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看着他们不论是才貌家世都很是合心意,这也是故去的林姑爷和敏儿的心愿,我们作长辈自是该多为子女多做打算。”虽然贾母对于两个玉儿的亲事早就通过凤姐放出话儿,可是对着两个当事人的面,这还是第一次明确表态。宝玉还好说,咧着嘴儿呵呵傻笑,黛玉却是羞的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钻进去,在贾母面前娇嗔不依。接着贾母又把两个玉儿搂住一块,心肝儿宝贝的没口子的夸赞。 以前贾母也是这样惯了的,大家也不以为意,凤姐还只在一旁拈酸吃醋,打趣取笑,倒把两人羞得无地自容。李纨在一旁笑道:“到底是大了懂事了。颦丫头如今害羞自不必说,宝兄弟怎么如今也跟个大姑娘似的。”大家仔细瞧去,果然发现宝玉与林姑娘几乎脸贴脸儿,都只争着往贾母怀里钻,只那宝玉的脸颊比黛玉红得更胜几分,便纷纷取笑不已。唯有王夫人坐在一边,脸上阴晴不定,倒也没有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 等众人都陆续走了,只剩贾母宝黛三人时,黛玉这才对宝玉眨眨眼笑道:“二哥哥,今儿来不是说有事跟老太太禀告的吗?”宝玉这才一拍脑袋懊恼道:“你看我今儿真是高兴过了头了,要不是妹妹提醒,把正事都给忘了,妹妹将来必定会是我的贤内助。” 黛玉心里既是甜蜜又是羞涩,羞得把头藏在贾母怀里不出来,娇嗔不依道:“谁是你的贤内助?你这人,三句话没一句正经的…” 宝玉见黛玉不再理他,这才一本正经的对贾母道:“孙儿如今也大了,也到了该理理事的时候了,咱们偌大一个家也不能总是只靠大姐姐一个女子撑门立户吧…” 贾母听完老怀大慰,眼里噙满眼泪说道:“好好好,如今我的宝玉也懂事了,我就是现在闭了眼也可以放心的去见你爷爷了。本想过几年等你大些了再把你爷爷留下的一些东西传给你,如今你主动提出来,我也就更是放心了。” 说完贾母招手叫来鸳鸯,鸳鸯会意去贾母房里取出一把宝剑和一个精美的檀香木制的箱子和锦盒交给宝玉。贾母郑重的对宝玉交待道:“这把宝剑是先皇御赐给你爷爷的佩剑,名龙泉宝剑,削铁如泥;箱子里是你爷爷曾用过的战甲,名炎龙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锦盒里是我们贾家家传的武功秘籍和兵法奇书。 当年你爷爷就是凭借这些宝物带领荣宁铁骑精锐——虎头军五百亲兵跟随先皇东征西讨,开疆拓土,立下了赫赫战功。虎头军的兵符等你武功大成之后才能交给你。从今开始你正式参与家族核心事务决策,我这边你爷爷留下的一些个人脉,也逐步让你接手,内外交通的情报事务你也要开始接手。今后,我贾家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了。” 说完,贾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宝玉听完贾母的交代,跪在地上给贾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郑重其事的道:“老太太请放心,孙儿必定竭尽所能,不负祖宗所托,孙儿不才,不求恢复祖上荣光,但求未来劫难降临,保我贾家一众人等平安,绵延我贾氏血脉不断。” 贾母交待完,感觉整个人都似乎轻松了不少,又说笑了一会子便乏了,靠在塌上迷迷糊糊的眯着了,鸳鸯送了被子来搭上,拿了美人锤给贾母捶腿。宝玉上前给贾母拉了拉被子捂好,看贾母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给鸳鸯打了个手势,鸳鸯点点头示意放心,于是拉了黛玉一路回了潇湘馆。 回到潇湘馆,宝黛二人传了午饭,吃毕,剩余的赏了下去。宝玉拉着黛玉进了里间,紫鹃给二人上完茶,就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也不跟黛玉打商量,宝玉直接脱了靴子就到塌上里边歪着。 黛玉见宝玉这惫赖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要轰他起来又折腾不过,只好作罢,也拉了个枕头,拿手帕盖了脸,在塌上外边歪着。 潇湘馆一如往日一般的幽静,宝玉不知不觉间竟是迷糊了过去。恍惚间,听见外面喊杀声大作,紧接着见紫鹃火急火燎的跑进来通报道:“宝二爷,不好了,宁荣两府都被官兵包围了,说是因为府里老爷们犯了事,被御史们参了一本,圣上下旨查办。 忠顺王爷落井下石,带了锦衣军来抄家,一队官兵冲了进来,见人就抓,见值钱的就抢,一路打砸,正往大观园冲来,指名要抓宝二爷和姑娘。宝二爷,赶紧带了姑娘跑吧。”宝玉听了不由一惊,顾不上收拾东西,拉了黛玉就往潇湘馆外跑。刚跑到门口,宝黛二人就被一队官兵围了堵在门口, “贾宝玉,我看你还是省省吧,今天你插翅难飞,速速束手就擒。”迎面走来一个身着五爪金龙黄袍的中年男子,官兵迅速的让开一条道,带队的军官躬身跪下行礼口称忠顺王爷。忠顺王满脸阴鹫,脸色苍白,一看就是长期纵欲的结果。 忠顺王狞笑道:“贾宝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写反诗,来人!把这反贼给本王押下去打入天牢候审,至于你林妹妹嘛,桀桀,圣上有旨:从龙侯七世孙,巡台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端方秀丽,世外仙姝,朕心甚悦,特加封为潇湘妃,即日进宫,钦此。” “不——,你们不能带走林妹妹!”宝玉大喊一声,“谁也不能抢走我的林妹妹!”宝玉紧紧抱住黛玉,不让官兵靠近。眼看着黛玉要被官兵带走,宝玉伸出双手就要上前抱紧,却不料落了个空,茫茫然睁开眼睛。 却见黛玉憋得通红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自己的双手抱住了她,紧到快要把黛玉窒息,一旁的紫鹃累得满脸通红,正竭尽全力的想要分开他们,却被他以奇大无比的力量扫在了一边。 看到眼前的一切,宝玉神智一清,唬得急忙七手八脚的放开了黛玉,没口子的连连道歉:“啊!林妹妹,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黛玉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重新拉过薄毯盖在身上,冷静的对闻讯而来的李嬷嬷等人道:“刚才不过是二爷魇着了,不用大惊小怪的。先去打了水来让二爷清醒一下。” 大家看看两人都没有什么异常,只紫鹃手上受了点伤,当下里都依照吩咐去了。紫鹃自去寻了药来擦,留下宝玉有点尴尬的看着黛玉笑道:“林妹妹,你可知道我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黛玉也不理他,扭过了身子用帕子遮住了脸装睡,心里却扑腾得厉害,身体深处某个地方仿佛被宝玉一下子唤醒了,那种异样的感受羞得她全身都红了,幸好有帕子和薄毯遮着,不然真不用做人了。 宝玉只好讪讪的把梦境里发生的事情给黛玉说了一遍,黛玉听完也是惊了一身冷汗。宝玉怕黛玉惊着了,忙安慰道:“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梦里的事情是不能当真的。” “只要把爷爷留给我的武功、兵法修炼到大成之境,谁要敢抢走我的林妹妹,我就要让他血溅五步!”宝玉站了起来,浑身散发出一股英武之气,一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情油然而生:“‘潇湘妃子’的名号也是只有我才有资格起的!就是他皇帝老儿也不行!” 黛玉平日里见惯了他伏低做小的惫赖样子,今日突然见到宝玉这么霸气侧漏的一面,心里不由充满了甜蜜,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一时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一章 机缘际会神功成 经过宝玉这么一阵闹腾,这晌午是没法歇了。想起刚才的梦来,宝玉一时兴起,便一手拿了宝剑,袖了锦盒,一手拉了黛玉到后院竹林里寻了个幽静的亭子参详起武功秘籍和兵法奇书来。 黛玉对练武的兴趣倒还罢了,从小受贾敏的影响,对兵法谋略、奇门遁甲之类的倒还勾起来了点子兴趣,欲言又止对宝玉道:“二哥哥,那兵法奇书我可以看看吗?” 宝玉一怔,不由好笑道:“我的就是妹妹的,妹妹的就是我的,我们还需要分彼此吗?”黛玉听了心里不由得像蜜里调了油一般,娇嗔道:“这可不一样,你这武功秘籍和兵法奇书可是你们贾家的不传之密。” 宝玉把兵书一把塞到黛玉手里笑道:“别说妹妹你身体里本就流淌着我贾家的血脉,即使没有,你这未来的宝二奶奶也是有资格看的。”黛玉娇羞不依,不过倒没有扭捏推辞,拿起来认真的参详起来。 宝玉则翻开武功秘籍,开始仔细的参详起来。贾家的家传武功,宝玉小时也曾研习过,但都是靠贾母的口口相传一些基础的内功修炼口诀,秘籍原本根本就没有见过,对家传武学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罢了。 今日见到原本宝玉才知道,之前口口相传,家传武学的诡异之处都不值一提。读完原本总纲,宝玉这次才了解到家传武学的变态之处。此功法非贾家嫡传子孙,体内流有贾家祖传血脉者不能研习,否则轻则经脉尽毁,重则走火入魔而亡。这无名内功心法,共分为四个大的境界:筑基、小成、大成、圆满。每一个大境界又分初期、中期、后期三个小境界。 筑基这一境界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打基础的一个境界,也没有什么神异之处,修炼之后只是表现出身体比一般人更为健朗而已,内力也不能外放,但这个境界也极为重要,若是在这个境界里基础打不好,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到小成的境界。若是心有不甘非要强行修炼,贾政、贾珠就是榜样。 小成这一境界,听起来不起眼,但实际威能却不同凡响,该功法一旦达到小成境界,内力外放,可将内力赋予兵器之上,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轻功身法突飞猛进,高来高去,感官更加敏锐,就是闭上眼睛方圆百丈之内连蚂蚁打架都能清晰可见,俨然晋升一流顶尖高手行列;事实上,百年以来能够突破到这一境界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除了荣宁二公、贾代善外也就只有贾敏、元春而已。 大成这一境界,那可就更不得了,达到这一境界基本上就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一般的兵器都无法伤到,感官更加敏锐,方圆十里之内秋毫毕现,甚至冥冥之中还能有趋利弊害的预感。 这样的高手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不过是信手拈来,不说天下无敌,但想要对付这样的高手几乎不可能,因为你脑子才有了对付他的想法,对方就已经感受到了,这样的人你还怎么对付?这还不算,传说修炼到了高深处还能拥有千里传音、百变匿踪这样的神通来。 然百年以来达到大成这一境界的也只有三人,也就是贾家三位国公,荣宁二公和贾代善。这三位中,荣宁二公也不过是堪堪突破到大成中期而已,代善公勉强突破到大成初期,也因此留下一些暗疾。 正是因为深知其厉害之处,所以贾家一直受到水家的猜忌,战事一结束,贾家就被直接剥夺了兵权,册封了个没有实权的国公爵位,使得满怀抱负的代善公因不得志而郁郁早逝。 对于这家传功法的变态之处,宝玉不由得暗暗咂舌,心里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期许,若是自己能修炼至大成境界,这天下虽大还有何处去不得?即使要去那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院溜达也如探囊取物一般。 宝玉甩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出脑袋,静下心来,调息了一阵,心无杂念之后,交待黛玉安排人护法,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才开始修炼起来。修炼无岁月,到了宝玉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四周除了翠竹被微风吹拂的沙沙声响外,也就只有黛玉的呼吸声,心跳声近在咫尺。 宝玉闭上眼,神识外放,方圆百丈之内秋毫毕现。宝玉心里一阵惊喜,居然一个下午的修炼就收获如此之大,这是突破到了小成之境!而且突破得水到渠成,毫无任何滞涩之处,感觉这功法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回想起自小到大修炼的过程来,宝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小就进行过筑基阶段的修炼,后来虽然停了下来没有进行有意识的修炼,但功法仍然在体内自行运转,倒正好暗合了道法自然的道理,反而因祸得福。 原来这套功法正确的修炼方法是在成年之前,经脉尚未成熟之前是不能急躁冒进强行修炼的,除非有高手为你护法,洗髓伐骨,否则轻则经脉尽毁,重者走火入魔而亡。先珠大哥应该就是强行修炼不得法而无法突破,然又不甘心强行突破造成走火入魔少壮而亡。 而自己误打误撞不但修炼得法,而且天资根骨百年罕见,在十几年的积累之上机缘巧合之下才能一举突破到小成后期,距离大成也不过一步之遥。但别看这一步之遥,实则天壤之别,没有一定的机缘或许终身都难以跨越,还是先把基础打扎实再水到渠成的突破吧。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习武尤其如此,这诡异的家传功法尤其如此,出不得半点差错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自己能不能算得上一流顶尖高手之列。 宝玉对自己如今的武功成就很是好奇,趁天色已晚没人看见,倒是可以试试身手。一时兴起,宝玉一抄手把黛玉搂在怀里,脚尖轻点地面,腾身而起,如飞鸟投林一般立于斑竹竹梢之巅,吓得黛玉双眼紧闭,双手死死的搂着宝玉的脖子不敢松手。 怕惊到了黛玉,宝玉如随风飘落的树叶一般轻飘飘的落回地面,一脸得瑟的看着黛玉。等到脚踏实地,黛玉这才敢睁开眼来,惊魂未定,狠狠的在宝玉腰间报复了一翻,疼得宝玉呲牙咧嘴,痛苦并快乐着。 黛玉低喘了好一会子气,这才拍拍已经发育得比较明显的胸脯,又是惊喜又是羡慕的道:“二哥哥,你,你,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你以后可不可以教教我。”黛玉从小就很羡慕母亲那一身功夫,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飞鸟一样高来高去,那该多么快活! 宝玉看着黛玉一脸希冀的样儿,笑道:“那是当然,我习武原本就全是为了妹妹,一方面是为了他日有事能够保护妹妹周全,另一方面就是想让妹妹习武强身,断了病根,若有一日我不身边时妹妹也有些许自保之力……”。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二章 汤姆回国送大礼 且说第二日吃过早饭,宝玉正在书房整理新近得到的一些情报资料时,晴雯疾步进来通报道:“二爷,二门名烟送来拜帖,说是有故人来访。”宝玉皱了皱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接过帖子打开一看。 “原来是他!本来我就准备近日去拜访他,感谢赠药之恩呢,不想他倒自己亲自来了。”宝玉不由自言自语的笑了起来。于是对晴雯交待道:“去告诉名烟,把汤姆大人引到荣禧堂好生接待,我换完衣服就去。” 在袭人的贴身伺候下,迅速换上正式的礼服,对着镜子照了照,袭人帮着整理衣服上的皱褶,发现妥帖了之后,让晴雯带上些宫里娘娘赏赐的贡茶武夷山大红袍,选了几本字帖真迹和诗词古本,一路往荣禧堂去了。 到了荣禧堂,晴雯上前打了帘子,通报到:“宝二爷到了。”名烟迎了出来,打千作揖道:“宝二爷,汤姆大人在正厅呢。”“嗯,办的不错,你先下去吧。”宝玉对名烟点头点。 宝玉阔步走进荣禧堂正厅,见宝玉进来,汤姆立即站起来,迎了过来笑道:“宝兄弟,愚兄冒昧前来打扰,不会见怪吧?”见迎面走来一青年男子,作书生打扮,要不是听声音很熟悉,还差点没认出来。这汤姆把满脸的络腮胡子刮了个干净,感觉这一下就年轻了十多岁,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宝玉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汤姆兄,你这一身装扮,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了,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说着迎了上去,亲热的握了握手,一握手就感觉汤姆手上传来一股力道,若是前几日武功没有突破之前,宝玉必定会出丑,但今日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宝玉则是遇强则强,僵持了几个呼吸,不分高下。汤姆自然知道这是对方手下留情了,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两人分别落了座,玉钏上了好茶后,退了出去。汤姆这才对宝玉豪爽的大笑道:“你小子,可是深藏不露啊!京城里十亭人有九亭都知道,荣国府那含玉而诞的哥,每日里就只知道在脂粉堆里胡混,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可我就不太相信,上次见了你,就感觉宝兄弟绝非一般人,今日一见就更加确定了!这才短短几日,宝兄这变化实在惊人。” 宝玉被他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打哈哈,笑道:“汤姆兄,谬赞了,小弟哪当得起,最近能有些长进,说起来还得感谢汤姆送我的那些书,真是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啊!特别是汤姆兄送的那些药确实是救了小弟的命了….”“宝兄弟,何至于言重于此,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那药不是说给你妹妹用的吗?如何又救了你的命了?”这把汤姆给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宝玉老脸一红,解释道:“我所说的那妹妹不是亲妹妹,是我的未婚妻,她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要是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跟死了有什么两样….”宝玉说着说着真情流露,竟是有些呆了。汤姆见了不由赞道:“宝兄弟,你对你那位未婚妻情深至此,不愧是我辈至情至性中人啊!就凭这个,你这个兄弟我这辈子交定了!”汤姆一拍大腿豪迈的道。 两人接着又聊了会子医道和诗词,谈得很是投机。“宝兄弟,听说你们府上园子里还起了个诗社,出了不少佳作,最近可有什么新作?方便的话可以拿出来品鉴品鉴。”汤姆半开玩笑的道。宝玉一听,这一下惊得不轻:“大观园里,姐妹做的诗词如何会流传出去的?这个事情非同小可,得好好问问。” 看宝玉一脸惊讶,汤姆解释道:“我认识一位叫水溶的北静王爷,我们有时会一起聊聊诗词歌赋,我是从他那里知道的。他对你在他面前时常提起过的那位林妹妹可是赞不绝口,推崇备至,爱慕不已,说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话听得到宝玉耳朵里,再联系到前两日的梦魇,宝玉不由心里一紧,自言自语道:“看来得抓紧了。” 汤姆看宝玉有些神色不对,关切的问道:“宝兄弟,怎么了?”宝玉这才回过神,笑道:“没事,没事,刚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有些走神了。”“不知汤姆兄今日来访可有要事?”宝玉为了掩饰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道。汤姆自是性格豪爽之人,不会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自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麻烦宝兄弟。” “但说无妨,只要小弟你能够帮得上忙的。”宝玉笑道。汤姆拱手谢了道:“我本是家族派遣华夏开拓市场的,现贵国上下对海外贸易有兴趣的人聊聊无几,其实两国之间互通有无,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而且此事亦大有可为。 如今家族召我回国,我想把这块事务拜托给宝兄弟,请宝兄弟莫要推迟,为兄也只信得过宝兄弟一人罢了。我知道宝兄弟虽对经商一道没有兴趣,但确有这方面的渠道,就当帮为兄一个忙。作为答谢,这些货物我只给出底价,赚取的利润,归宝兄弟所有。以后本国与贵国之间的货物交易就交给宝兄弟全权代理了。” 宝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考虑此事的利弊和可行性。宝玉虽视金钱为粪土,但考虑到将来若要出身立世,想要在这人吃人的社会拥有一些自保之力,护林妹妹及大观园一众姐妹周全,没有一定的财力那是不现实的。 汤姆的意思就是需要一个货物销售的渠道而已,跟宝姐姐家合作倒是一个互利共赢的巧宗。考虑得差不多,宝玉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汤姆拿出交接信物,并把教堂医馆的钥匙也一并送给了宝玉,收了宝玉的谢礼,这才匆匆告辞而去。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三章 再临幻境承天命 第十三章再临幻境承天命 宝玉送走汤姆回了怡红院,传了午饭,胡乱吃了些。折腾了一上午,有些犯困,脱了外衣,便倒在塌上,眯着了。迷糊中,宝玉感觉自己忽然到了一处地方,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这不是太虚幻境吗? 宝玉正纳闷时,忽闻一女子道:“神瑛侍者别来无恙?”,原来是警幻仙姑。宝玉躬身行礼忙答道“警幻姐姐召小弟前来不知有何吩咐?”警幻笑道:“痴儿,你总算是悟了,本以为你要再过一世才能得悟,谁知你竟是有了奇遇,这也算是绛珠之福了。 既是悟了,即当应承天命,斩妖除魔,荡平天下,此行山高路远,虽历风霜却无大难,切记今生万万不可弃玉,宝玉在身只能保身,真玉在侧一生无虞。”宝玉忙道:“小弟愚钝,还请姐姐指点迷津。” “罢了,念在绛珠妹子的情份上,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说完警幻一指点在宝玉眉心,宝玉顿时失去意识从虚空中直坠落下去。怵然,宝玉从睡梦中惊醒,赶紧凝神运功检查全身有无异样,顿时大吃一惊,功夫居然在睡梦中又进了一大步,已处于突破的临界点,随时都有突破到大成之境的可能。 宝玉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精神出奇的健旺,一时竟是睡意全无,心里满满的都是惊喜。起身穿好衣服,径直到了书房,拿起一些家族内部整理出来的绝密资料翻看起来。真是越读越让人感觉心惊肉跳,殊不知,原来当朝几大世家之间居然有如此之深的渊源纠葛。 甄家原是江南豪族,久居江南,家大业大根深叶茂,其根底远非以贾家为首的金陵新兴四大家族可比。早在宁荣二公追随匈奴皇族出身的水家起兵之前,甄家与水家就已经世代结亲,水氏皇族的后宫向来都有甄家的贵妃。甄家则一直掌管水家在江南的钱袋子,把持江南盐政。 这种情况直到先帝将林如海派往江南任盐政时才有所改变,这个时代盐政是暴利中的暴利,甄家一直将这项权力牢牢把持在手里。林家在皇权背景下的强势介入完全打破了这个格局,林如海借助皇家声威,勾连江南其他家族,一步步打击消弱甄家的势力,两家遂成死仇。 甄家为了反击林家,一方面对林如海本人及其家人多方谋害,另一方面积极勾连江南二王谋求自立。争斗的结果就是林如海一家被害,留下林黛玉一个还是为了追查林如海隐下的巨额财富。 这其中贾家作为当今圣上水正的坚定支持者,将贾敏许配林如海,本来就是为了把持江南盐政,只是后来水正弑父篡位林如海不服,贾林两家遂交恶,贾母严令贾敏配合朝廷逼迫林如海向水正交出盐政和藏匿的财富;贾敏两头为难,又误会林如海将她的罩门讲给杀手,心碎之下自散武功,致使毒发身亡。 贾家追问贾敏死因,林如海百口莫辩,心里又愧又悔,勉强处理完身后事宜,在水正的赐死圣旨到达前服毒身亡,目的也是为了不让女儿黛玉看到自己作为叛逆被处死。林如海一死,水正为了继续追寻盐政财富,也是为了贾敏之死安慰贾家,给了林如海一个体面的结局,所有家产也由贾家全权处理。牺牲林家的代价换来了江南行政的日渐恢复,水正也终于迫不及待的将江南甄家一网打尽。 林家祖上是最早追随水家起兵的,林家先祖是位文武双全的奇人,正是他用计将统帅虎狼之师的贾家先祖逼到山穷水尽,无可奈何之下才投降了水家,水家得了天下之后便将他封为从龙侯,是华夏几千年来唯一一个以龙命名的侯爷,只可惜刚建国就去世了。反倒是贾家从此征战四方,成了替水家平定天下的最大功臣,立下累累战功一门二公贵比王后。 其后到了先帝时,贾家又出了宝玉爷爷代善公那样的枭雄,看风使舵,转而又成了水家开疆拓土、定鼎天下的最大功臣;只是因为功高震主不容于先帝,被剥离兵权郁闷弃世,贾家走向衰落,只凭借史老太君的威望才能始终引领四王八公。如今更出了个娘娘,还出了个宝玉,大有中兴之望。 传说,林家传人具有选定天下之主的本领,谁获得林家不传之秘谁将能执掌天下,同这个时代大多数世家一样,林家祖上也曾经辉煌一时,除了积累下一大笔数量惊人的财产以外,林家还保有这个时代人人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 历经残唐五代以来的互相征战,如今水朝已经是人心思定,只是由于这传国玉玺的失落,谁都无法证明自己就是汉家天下传承的正朔。如今天下被戎狄后人的水家获得,更是无人愿意信服,全凭着互相制衡维持天下,这水家天下其实也就是水货天下的意思,天下汉人没几个认同的。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宝玉便到了潇湘馆找黛玉商量汤姆交办的事宜。经过宝玉软磨硬泡,黛玉总算是答应由她出面跟宝钗协调此事,账目管理就由黛玉总览,紫鹃负责具体事宜,宝玉自己反而做了一个甩手掌柜。 其实,宝玉这么做实在是英明的,若是自己私底下出面去找宝钗,之后让黛玉知道了,以黛玉吃醋的本事绝对会让宝玉吃不了兜着走。黛玉对于宝玉没有瞒着她找宝钗,而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直接交给她办理,心里也是满满的欢喜,不自觉的把自己带入了宝二奶奶的角色中而不自知。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四章 脱胎换骨展仙颜 且说商量完经商的事情,宝玉便径直拉了黛玉到往常练功的亭子坐下,安排了晴雯、紫鹃“护法”,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练功。一想到多年以来习武的夙愿终于能够实现,黛玉也异常兴奋,一张脸红扑扑的,把宝玉看得不由一呆,一把拉入怀里,在脸上亲了一口。 黛玉靠在宝玉怀里娇羞不已,伸手在宝玉腰间掐了一把,疼得宝玉呲牙咧嘴。两人闹了一会子,宝玉这才一本正经的道:“妹妹知道,我贾家这套家传功法很是诡异,修炼之前,得探查一下妹妹的体质要紧,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于贾家家传功法的诡异之处,小时候黛玉就听贾敏提起过,乖巧的点点头,一幅任君施为的样子,看得宝玉意马心猿。知道黛玉是故意逗她玩的,便排除杂念,等到心无旁骛时,宝玉这才将双掌贴在黛玉腰间和肚脐处,嘱咐黛玉不要抵挡,将真气输入黛玉体内经脉运行了一周天。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宝玉收回真气,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黛玉见宝玉皱眉不语,不由担心的问道:“怎么了?要实在不行就不学了。” 宝玉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发现你体内有些异常,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人种过一中蛊毒?”黛玉点了点头道:“父亲临终前曾有跟我提起过,说这种毒稀世罕有,这世上只有你才能解得。”宝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这种蛊毒我曾经在家族整理的内部情报资料看到过,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相思蛊,又叫心蛊、情蛊,本来是苗疆女子控制情郎变心的一种手段,分别种在自己和情郎身上,用心血供养。 只是你的情况又有些不同,目标对应蛊一开始并未完全确定,等到长大成人明白人事时,才会感应到对方的存在。要想解这种蛊毒,有两个办法:一是你把我贾家家传功法修炼到大成,达到百毒不侵的境界,但以你的体质这几乎不可能。二是我们成亲后,蛊毒会自动转移到我身上,这毒也就解了。等我把功法炼到大成境界,就能把体内的蛊毒炼化。” 听宝玉说这蛊毒要成亲之后才能彻底解得,黛玉不解道:“为什么要成亲之后?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跟成亲有什么区别?”宝黛二人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宝玉自然明白黛玉的意思: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床睡过,亲也亲过,抱也抱过,还有什么没有做过的呢?但对于未经人事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黛玉,宝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道:“就是像琏二哥跟凤姐姐一样”。 黛玉这才明白过来,羞得满脸通红。宝玉接着道:“蛊毒未解之前,你要想修炼功法,防止蛊毒作祟,只有先将蛊毒暂时封印起来,尔今我功法尚未大成,唯有借助一套双修功法或许可以弥补功力的不足,同时此功法也能够大大加快修炼的速度,不过此法需要你的完美配合才行。” 黛玉虽未经人事,但也是自古少有的聪慧女子,一听“双修”两字,就羞得不行,嗔道:“你老是没正经的,咋们都还没成亲呢,怎么能那样……”后面的话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但宝玉自神功小成后,听力何等敏锐,知道黛玉想歪了,又不好用言语来解释,那只好用行动来解释了。 宝玉板过她的身子,霸道的将她完全拥在怀里,身上传过来的热度让黛玉更加脸红心跳,偏是一点子力气都使不出来,忍不住强撑起秀眸白了他一眼怪他孟浪,却听宝玉低声道:“妹妹你想歪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是这样的,唔……” 黛玉一愣神的,宝玉已然情不自禁的吻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娇嗔不依,而且宝玉这吻并不像以往那样浅尝辄止,而是肆无忌惮霸道无比的吻进她樱唇,缠绕她灵舌,吸纳她香津,震颤她心神,悸动她灵魂,那身上的热力唇上的炽烈似乎要把黛玉整个都融化了,让她感受到宝玉对她深入到骨髓里的渴望和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一往无前的男儿霸气。 黛玉的体质本就极其敏感,哪里禁受得住宝玉这等的撩拨,她所有的防线所有的禁忌在这一刻似乎全都烟消云散,她只感觉自己如同身在云端,四周都是澎湃着的乱云飞渡,宝玉的体温热力像无处不在的炽烈阳光照得她难以睁开眼睛,浑身温养在一片暖融融里,听着宝玉心跳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激荡起她的心也跟着一起轰鸣,渐渐的再也听不出哪是宝玉的心跳哪是她的心跳。 在这一刻,两人似乎融进了天地,互相缠绕着再也分不出彼此,活泼泼的在天地间任意遨游、嬉戏——这一刻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幸福,黛玉情愿自己一辈子都停留在这一刻不愿醒来,她只觉得活了这十多年了,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的生动鲜明,浑身的血液在燃烧,全部的灵魂在呐喊,生命仿佛就像一条充满韵律的河流,欢唱着高歌着,自由自在肆无忌惮,似乎要将心里那些满溢的幸福播撒到天地之间—— 宝玉也没想到黛玉的反应这么强烈,先前还是他在主导,渐渐的黛玉的身子变得比他更炽热,肌肤变得似乎透明了一般娇艳欲滴,浑身散发出醉人的芬芳,婉转反缠上他,完全融化在他的世界里,也将自己融化到她的小世界里,整个人如同昏死了一般,却又无处不在似的将他紧紧缠绕,片刻不离须臾,连动一根指头都难。 两人的感情其实早就到了难分难舍的阶段,没人在场的时候黛玉已经完全无法抗拒宝玉跟她亲热。两人一个长吻,直到快喘不过气来,这才清醒过来。 宝玉将功法口诀细细的给黛玉讲了,反复提醒运功时,心里要始终守住一丝清明。宝玉将自身的纯阳真气度入黛玉口内,进入丹田,流经全身经脉再返回自身,如此往复循环,阴阳融合,双方都得到了很大的好处。 宝玉本来就处于突破的临界状态,要突破差的就是一个契机,在黛玉反馈的纯阴之气的滋润下,宝玉体内的真气犹如烈火喷油,轰然爆发,一鼓作气的冲破了壁障,顺利突破到了大成之境; 黛玉在宝玉纯阳真气的洗筋伐髓之下,体质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随着宝玉的突破,黛玉的境界也飞速提升,直接越过筑基阶段,一路攀升,最后稳定在了小成初期。 同时,在宝玉的引导之下,蛊毒也被暂时封印镇压在了丹田之内,短期之内也不会作祟了。经过一天的修炼,宝黛二人均感觉神清气爽,尤其是黛玉的变化更为明显,整个人的气质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原来弱柳扶风的病西施活脱脱变成了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翩翩仙子。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五章 夜闯皇宫求懿旨 且说神功大成之后,宝玉心里自是高兴异常,往日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有了这一个大依仗,天下虽大何处去不得?将来若是事有不可为,也有本事带着黛玉全身而退。凭借宝玉现在的这身功夫,即便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院也能来去自如。 宝黛二人在潇湘馆吃过晚饭,闲聊了一会儿,宝玉便早早的回了怡红院,只因明日就是黛玉的及笄之礼,尚有许多事宜需准备周全。 宝玉回了怡红院,径直去了书房,坐到书案前,发了一会子呆。正愁着明天黛玉的及笄之礼送什么礼物好,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好的主意。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宝玉想起汤姆送的莎士比亚诗集来,这倒是个好主意。宝玉去书架上把莎士比亚作品集取来,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了一遍,觉得《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个剧本很不错,但又觉得结局太过悲丧不合时宜,于是把结局改了,找了个精美的锦盒把书装好,作为明天给黛玉十五岁生日的贺礼。 准备好黛玉的贺礼,宝玉总算是志得意满。接着又翻看了一下近日暗线搜集来的一些个情报资料。基本上都是一些没有多少价值的消息,让人觉得很是无趣。翻着翻着突然一条八卦新闻勾起了宝玉的兴趣:荣国府本月二十贾老太君之嫡外孙女林黛玉小姐将举行及笄礼,贾老太君邀请北静王妃、南安太妃及诸王公侯府夫人观礼。 据传北静王妃欲当日向贾老太君提亲,聘娶林小姐为北静王侧妃;南安太妃则欲聘娶林小姐为次子正室。另有诸多王公侯府夫人亦有为子孙相看提亲的算计。 看到这里,宝玉心里一阵翻腾,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狠狠压制住要提宝剑去北静王府把水溶某个地方一刀两断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水溶,亏你想得出来,枉我平日里一直把你当好兄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这人财两得,江山美人两不误的算盘打得很响!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 读到这条消息,差点把宝玉肺给气炸了:你大爷我从小到大含辛茹苦,十年如一日,小心翼翼的天天当小祖宗一样的哄着供着,好不容易才长成这如花似玉阆苑仙葩似的林妹妹,这倒好,你们啥都没做就想来摘桃子来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是可忍熟不可忍!必须得想个方儿,来个想下手为强! 勉得到时候人家要是先提出来,以两家王府的强势还真不好拒绝得了啊!即便拒绝了,不但得罪人不说还把林妹妹和自己架到火上烤啊!今儿府里,老太太跟太太正为自己和林妹妹的亲事较劲呢,两王府要是又搅和进来,那就更是平添了很多变数!这个事目前能够快刀斩乱麻,一锤定音的也就只有寻元春姐姐下一道赐婚懿旨了。 可是,自己又没有正常的渠道能够进宫面见姐姐,更何况时间也来不及了。想来想去,宝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夜闯皇宫求赐婚懿旨!这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胆决定了,宝玉最大的依仗就是自己大成的绝世武功,赌的就是姐姐跟自己深厚的感情,相信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姐姐会帮自己的。 想到这里,宝玉也就轻松加愉快的就这么决定了。一到了关系自己跟林妹妹的终身大事上,宝玉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皇宫可是戒备森严的地方,宝玉凭什么就那么有自信能够来去自如?在没有神功大成的时候,借十个胆子宝玉也不敢这么干。自从神功大成后,宝玉这才明白自家这家传神功有多么变态。如果大成之前修炼的是力量,大成之后修炼的就是精神,也就是说大成之前靠的是以力御敌,大成之后就是以神御敌,即:能够使用精神力欺骗、催眠、控制敌人,能够做到站在敌人面前,敌人也发现不了自己。 等到二更刚过,宝玉换上夜行服,先将怡红院的丫头婆子一干人等催眠后,一路施展轻功直取凤藻宫。一刻钟后,宝玉便到了凤藻宫元春寝宫卧室,施展催眠术将一干人等催眠。 元春还没有就寝,正坐在书案上看书,正想事想的入神,突然耳朵里传来宝玉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一开始元春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等寻声望去,任是一流高手的元春也惊到了。元春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以她对家传功夫的了解,自然明白其中的缘故,不惊反喜。 自从上次省亲,宝玉就没有见过元春,这次见面感觉元春原来的一身灵气渐渐消磨殆尽,倒是越发显得华贵雍容,端庄富态,隐隐有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元春招了宝玉近前说话,上上下下打量着同胞弟弟日渐俊朗不凡的身姿,禁不住又红了眼圈,强笑着问了宝玉的学业武艺,十句里倒有八句是要他提防劳神过度,注意饮食保暖的琐碎事情。 宝玉感受到血脉亲人的关心,心里也觉得暖和和的十分受用,只是瞧着元春纹丝不动的辛苦样子,鼻头酸酸的忍不住道:“都是做兄弟的没用,才会让姐姐到了这般无情无爱的生僻之地。今儿难得我们姐弟说会话儿,姐姐你就暂且放轻松一下吧;你这样子端着受累,做兄弟的心里更难过更愧疚。” 元春身子晃了两下,又强忍着稳住了,脸上的泪珠却是禁不住滚落下来。元春脸上却更加沉静,那身子坐的越发笔直,只一双慧眼牢牢盯住宝玉的眼神道:“我还只道你有了宝姐姐林妹妹的,早就忘了我这个嫡亲的姐姐。你心里能知道姐姐在这里受的苦,也不枉我们两个亲姐弟一场。 本来自那日省亲,我这心就已经死了大半了,直到今儿见到你,姐姐才知道偌大个贾家,还有个真正能帮到我的人;更让我开心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我唯一的嫡亲兄弟。 宝玉啊,要不是为了老祖宗和你,我早就想撇了这一切而去,哪里还会辛辛苦苦的端着这个累死人的空架子。只是你一天没真正长大,我这心就只能高高的悬着,再苦再累也得端着;如今有了你这句话,日后这宫里的风刀霜剑再凶,姐姐我也要咬牙撑下去。” 瞧着亲姐姐坚毅的眼神,宝玉不由得记起当年黛玉返乡前的那句话。一个是风霜劳碌,一个是风刀霜剑,黛玉选择的“熬得住”,元春选择的却是“撑下去”,方式虽然不同,耗尽的却都是她们的心血啊。 西方人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肋骨,说的就是女人守护的是男人最强大也是最柔弱的心脏;只有心脏强壮的男人,才有力量将亲情和爱情扛在双肩,而不是放在女人的肩上。世上所谓的悲剧,恰恰是将二者的秩序颠倒了地方。 宝玉勉强压制住心潮的激动,缓缓的站起身形,用力的将她拥在怀中道:“姐姐,我已经真正长大了!你如今也累了,好好的在我胸前大哭一场吧,兄弟的胸膛已经足够宽广,情愿为你挡下再多的风刀霜剑。” 元春没有抬头,宝玉却感觉得到她的饮泣已经逐渐打湿他的衣襟;拥着她看似丰满实则虚弱的身子,宝玉也觉得自己眼睛酸胀,抱着姐姐忍不住热泪横流。 元春的哭泣是那么的伤心,抖动的双肩诉说着她心里无限的委屈;她的哭又是那么的无助,细弱的双臂紧紧的抱紧宝玉强健的身躯死死不放。她的哭咽气吞声,却又像暮鼓晨钟,说不尽万千寂寞宫愁;她的哭酣畅淋漓,像极了滔滔不尽的长江大河,流不尽心中的惶然无助。 这时候的她,不是威风八面的公门侯府大小姐,也不是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娘娘。她,只是一个受尽委屈,得到亲人关爱的年仅双十年华的女孩子。 元春哭尽了性,见宝玉还在那里甜嘴蜜舌的没完没了,忍不住啐他道:“这多久不见,别的不说,你这哄女孩子的本事倒是真的见长。难道你就要靠了这个让姐姐相信你长大了?” 宝玉止住了笑,开门见山的道:“今日,小弟前来也实在是情非得已,主要是想请求姐姐明日下一道赐婚懿旨,以解弟弟的燃眉之急。”接着宝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包括林家秘史也给元春细细的说了。 见宝玉说得头头是道,见解入木三分,元春很是欣慰,点头答应了宝玉的请求。末了元春向宝玉解释道:“若是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长进,我是不会同意你娶林妹妹的,反而是宝钗更适合你些,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能明白。”听了元春的解释,宝玉终于明白了元春之前支持“金玉良缘”的“良苦用心”,心中唯一的一点芥蒂亦烟消云散。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六章 颦卿及笄成大礼 且说黛玉每日跟宝玉耳鬓厮磨,日日一起研习兵法,操练功夫,写诗作词,过着悠然自得的日子,不知不觉中,又是数日过去了,眼见着及笄之日就到了。不仅宫里的娘娘,就是各王公侯府王妃、夫人们也是十分的关注,所以早在黛玉行及笄之礼的前几日,就令人特意为黛玉以及贾母等人,送了许多的物件来,自然其中也有许多的名贵药材、珠宝首饰。 “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这一句话不但是贾母的心里话,同时也是宝玉等人的心里所想。这及笄之礼可是非同小可,比起成年男子的加冠之礼,不遑多让,一点都不能含糊。别说是元春、贾母都极为重视,就连各王公侯府王妃、夫人们,也是十分的关注。 黛玉的及笄之礼极其的繁琐而隆重,虽说前去观礼的宾客并不多,可是在所去的这些人里面,又有几个不是非富则贵的?她现在虽然顶着侯府千金的光环,可是这一整套的礼仪以及所需的东西,又岂只是一般侯门千金所能有资格享受的。 贾母老太君是正宾,探春做赞者,及笄之礼的有司,便由王熙凤担任。等到一切都分派妥当之后,身为赞者的探春便先走出来,先在金盆里面净了手,随后便在适当的位置就位等着。 这个时候,黛玉便在紫鹃雪雁的挽扶下,姗姗走了出来,长发披拂,身着橙红色金绣的彩衣,脚踏绣鞋缓步而出。她先来到花厅正中,朝着南面而站,向观礼的宾客飘飘行礼。今天虽然前来道贺的宾客并不多,可是每一位可都是大有来头的,拜过来宾之后,黛玉便来到自己应在的席位之上,缓缓地跪坐下来,探春便为黛玉梳发总髻。 梳完发髻之后,黛玉便向东面而坐,王熙凤便奉上了罗帕与发笄,贾母便走到黛玉面前,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言毕,便跪坐下,亲自为黛玉梳头加笄。探春为黛玉正了笄。而后黛玉起了身,再次拜谢了在场各位贵宾。而后,黛玉退回到东厢,探春便从王熙凤手中接过衣裳,到东厢,为黛玉换上了水绿色的衣裙。 黛玉出了东厢之后,便冉冉来到贾母面前,行了跪拜之礼。贾母心里真是悲喜交集,“敏儿,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吗?玉儿现在已经长大了,娘现在替你为她主持及笄之礼!”而在场的南安太妃、北静王妃等人心内,也是各自凄然。她们膝下都没有女儿,心内多少都有些遗憾。 之后,黛玉面相东而坐,贾母再洗手,再复位,探春便奉上了发钗,贾母接过之后,便来到黛玉跟前,继续高声吟颂祝辞:“旨酒嘉荐,有飶其香。咸加尔服,眉寿无疆。永承天休,俾炽而昌!”而后,月影便为黛玉去发笄。 贾母跪坐,为黛玉簪上发钗,今日,黛玉这及笄之礼上,几乎所有的衣裙以及首饰,都是元春从宫里精心挑选出来的,所以无论是衣裳还是发钗,还是其他的东西,无一不是极其的讲究,无一不是极尽华美。簪上发钗之后,探春便为黛玉正了发钗。黛玉回到东厢房之后,探春便替她换上了与发钗颜色较为相配的衣裳。 三出东厢之后,黛玉身着深色衣裳,面向贾母,行正规拜礼,然后向东而坐,王熙凤便奉上钗冠,贾母亲手接了过来,并且来到黛玉面前,继续高声吟道:“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探春便为黛玉除去发钗,贾母便亲手为她戴上了钗冠。探春又为黛玉正了钗冠。众宾客便向黛玉四次作揖。黛玉再次回到东厢,探春便再次为黛玉换上与钗冠相应的衣裳。 黛玉及笄礼仪式刚结束,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便到了花厅传元妃娘娘懿旨:“——荣国公四代孙贾瑛,天纵奇才,人品贵重;从龙侯七世孙林氏,端方秀丽,世外仙姝。门当户对,佳偶天成,花好月圆,众望所归。上天有好生之德,贵人愿成人之美,着二人克己复礼,报效朝廷,再择良辰吉日早定鸳盟——”。宝黛婚姻就此尘埃落定! 贾母房里,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热热闹闹,大花厅中,似乎永远都是繁花似锦,富贵荣华一如梦境,花红柳绿人难餍足。宝玉的目光透过涌动的人影,耳边也听不到此起彼伏的恭维祝贺,他只看到那个为他而在的身影依旧单薄,和他目光缠绕的眼眸依旧羞涩,他举步上前,一步一步好像都在牵动她的心扉,喧闹的大厅,似乎也只有他们两个的心脏在激切的跳动。 黛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小吃一惊里带着甜蜜的娇嗔,她能读懂他眼里的狂热,却似乎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份荣宠。那只是一卷薄薄的绢书,上面似乎还有她喜爱的墨香浓浓,她却明白其中的分量沉重:那里承载了他的承诺,也带来她期望太久的命运。 传旨完毕,贾母老泪纵横,在众人的齐齐祝贺声中,拥了一对自己心爱的孙子孙女,含糊不清的道:“佳偶天成,佳偶天成啊!老伴儿,敏儿,你们看到了吗?百年恩仇,几世纠缠,难得这一对小小人儿,能够靠了自己的努力,今天终于化解了,化解了,化解了!” 宝黛二人都沉浸在深深的幸福之中,哪里还会听到老人这些呓语,两人深情相对,浓得化不开的爱恋让他们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天地间只有两颗心在激烈跳动。恍恍惚惚中,宝黛在众人的簇拥下,瞧着贾母代表女方,王夫人代表男方郑重谢过皇贵妃大媒,双方交换庚帖,议定纳彩小定等等的一切个日期手续,喜庆的欢笑几乎要冲破花厅的房顶。 这里面,同样包含宝钗、湘云的真心祝福,南安太妃、北静王妃的复杂心情。人们在亲眼见证这些的时候,总有些不敢置信,心中都好像浮动着一个不该说出的疑惑:这样完美这样奇迹般的婚姻,真的能够一切顺利,修成正果吗?转回头看看,这一切就在一个月前,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选择,谁在其中推动了这个绝地大逆转?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七章 论诗词悟世情薄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宝玉悄悄的扯了扯黛玉的衣袖,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一路沿了沁芳溪流,走到沁芳桥上,宝玉将黛玉紧紧的拥入怀里,深情的凝视着黛玉的双眸道:“这一辈子能娶得妹妹为妻,再无所求。” 黛玉轻轻的靠在宝玉怀里,听着爱人深情的倾述,不由得有些痴了,一种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甜蜜幸福涌上心头。 宝玉低头看着黛玉痴迷的眼神,神秘而又得瑟的问道:“妹妹可知道,今日娘娘的赐婚懿旨怎么得来的?”黛玉靠在宝玉怀里呢喃道:“不是老太太跟娘娘求来的?” 宝玉摇摇头捉狭的道:“任妹妹绝顶聪明,定也猜不出来。”黛玉伸手在宝玉腰间拧了一把道:“哼,定是你又在背后搞什么鬼?快说,可不要骗我,不然可有你好看的。” “嘶——”宝玉扯了扯嘴角,装做痛苦状,痛苦并快乐着,自是不敢再逗她,否则老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只得把夜闯皇宫求赐婚懿旨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跟黛玉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黛玉先是听得一怔,蹙起眉头,接着是惊得嘴巴张得老大,最后感动得痛哭流涕,哭道:“我平日里只当你是胡闹任性,哪里知道你私下竟做了这么多事情。原来我只道你只是悟了,谁知你竟然早将这一切看得如此的透彻而又用情如此之深,我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 宝玉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宽慰道:“这不值当什么,我这辈子不求什么,只求能和妹妹一辈子长相厮守就足够了,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为了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而已,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我可不想像陆游那样后悔一辈子,因母亲的无理反对,就抛弃自己的爱人、妻子!等醒悟时悔之晚矣!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妹妹可还记得?” 宝玉低吟道: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吟完这首词,想到陆游和唐婉爱情的悲惨结局,宝玉不由扼腕叹息。黛玉想起自己在府里“风刀霜剑严相逼”那些煎熬的日子,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泪流满面,唐婉的《钗头凤.世情薄》不由脱口而出: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真是句句伤感,字字扎心! 宝玉忙从怀里掏出之前黛玉的旧手帕温柔的替黛玉拭泪,安慰道:“妹妹放心好了,你二哥哥可不是陆游,妹妹也不会是唐婉。陆游的母亲说起来挺好的借口,为了儿子的仕途才拆散了他们,然而以她世俗的见识也就只知道富贵好,却始终不懂得真情比富贵更加的可贵,富贵散去还能找回来,真情一旦失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陆游更是愚不可及,自以为尽了孝道,实则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愚孝,自欺欺人罢了;他怕世人诽谤他不孝,为了些许虚名,沽名钓誉,失去的则是真情挚爱,是两个人一辈子的幸福。他不但害了自己,更害了表妹,他枉为须眉,更不配爱唐婉,他愧对表妹对他的一片深情,真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妹妹只须知道,在当今这吃人的俗世里,幸福是需要靠自己的争取才能得来的,而不是等着别人的恩赐和施舍!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无与伦比的智慧和不可战胜的力量!现在、未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足可以改变这世界规则的力量,到时候我看谁还敢阻止我们在一起!好妹妹,只要我们夫妻同心,任谁也无法把我们分开!都怪我,今儿本是我们大好的日子,没得说这些大煞风景的事情,真是该打。” 听了宝玉一翻慷慨激昂的“演讲”,黛玉止了哭声,若有所思,双眸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破涕为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看你也就是个银样蜡枪头,哼!” 黛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充满了甜蜜,紧紧地偎在宝玉怀里,远远瞧着桥洞边仍在戏水的鸳鸯,吟道: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宝玉和了一句: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人销魂。” 黛玉不由娇嗔不依道:“好好的纳兰性德的词,被你改得不论不类,面目全非!”。 宝玉笑道:“我最不喜欢纳兰性德的诗,好是好,就是太悲丧了!妹妹的诗也是,不但他的诗,妹妹的,我也要改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宝玉低低的吟诵出来,略显浑厚的嗓音,促狭的望着她续道,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黛玉一怔,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不觉红晕满脸,犹自不服他拿自己的诗打趣自己,低低的接道: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侬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宝玉却紧接着续道: “天尽头,自有渔翁留。未知烟波江上雪,可消渔婆怀春愁?” 黛玉听得一时痴了,悄悄的偎紧了宝玉,只觉这一生有了这一刻,就是立时死了也是心甘。别有忧愁暗恨声,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一时无语,宝玉执了她手,紧紧的握住不放。 说起葬花词,宝玉忽然想起送给黛玉的及笄礼来,道:“妹妹,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可曾看过了?”黛玉把头靠在宝玉宽厚的胸膛上呢喃道:“还没来得及看呢?今儿折腾半日一直没空。”宝玉笑道:“其中有一本汤姆神父送的莎士比亚的诗集,很不错的,西洋人写的。” “西洋人也会写诗?等有空闲我倒要看看。”黛玉好奇道。宝玉正色道:“妹妹可不能小看西洋人,他们也有很多可取之处的,记得有一个西洋人写的一首诗,挺不错的。” 宝玉轻轻慢吟道: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黛玉听完虽也喜欢,但也有些不服哼道:“勉强押韵罢了,散漫的紧,看来也不过如此了。到底是你不好好读书,哪次诗社不是垫底?” 宝玉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的将她揽了披上,笑嘻嘻的道:“人说诗言志,词传心。潇湘子如此高才,竟也落了俗套?我作诗次次垫底不假,那是她们都读不懂,妹妹不是每次都读得挺开心吗?只要能博你千金一笑,些许虚名又何须介意?妹妹向来坚持不以辞害意;你倒说说,这词可曾害了意?” 黛玉低头沉思一会儿,遂作幽叹道:“我原在这诗词上还有些自信,如今听你高论,方才明白学无止境。依你所言,这写诗注重意境虽属上乘,不能传情达意也是无病呻吟。这首词也是我当年一时有所感而作,虽然达意却未传情,终是落了下乘。还是你当年说的对:心会处不在远,这才是写诗的最高境界。”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八章 欲掌亲军遇难题 目前宝玉已将家传武学修炼至大成境界,按祖制是有资格配荣国府家族虎头军兵符执掌家族亲军的。但现在存在的问题是,目前荣国府袭爵位的是大房的贾赦,袭一等神威将军爵,家族虎头军兵符由他暂时执掌。 在荣国府,大房二房之争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当初因为贾赦品行不端,被家母赶到了东院,由二房主荣禧堂执掌家业。本来按贾母的意思是想让贾政承袭爵位,但宝玉爷爷代善公则始终坚持由长子继承。 关键是贾政因习武伤了经脉,从此以后只能从文,自然也就没有资格执掌家族虎头军兵符,最后还是由贾赦袭了爵位,虎头军兵符则由贾赦暂时代掌,等家族有出现更合适的执掌之人出现再作调整。 显然,现在宝玉家传武学大成无疑就是一个争夺兵符执掌权的天赐良机。宝玉其实也有自己的考虑,宝玉觉得目前还不到自己出世的时候,现在应该韬光养晦,慢慢积蓄力量,否则一旦暴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因此宝玉并不打算将自己家传武学大成的事情暴露出来,以防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要知道,百年以来,贾家家传武学大成的每一个人那都非同小可,每一个可都是能够搅乱风云的角色,对天下大势的影响都是举足轻重的。宝玉夜闯皇宫找元春求赐婚懿旨,元春不但没有责备他,而且还异常兴奋,还说贾家终于出了一个可以帮到她的人了,从此她就可以放心了,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宝玉的赐婚要求,也就是因为元春对贾家家传功法大成意味着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宝玉不是功法大成,元春是不可能答应宝玉的赐婚请求的。为什么?作为贾家目前位份最高也是实际的掌舵人自然知道林家的一些辛秘,如果宝玉没有一定的本事,娶了黛玉后护不住黛玉周全,反而会招来各方势力的觊觎,不但不能守护住贾家的利益,反而会给宝玉带来杀生之祸;而娶宝钗则能够巩固贾王史薛四家的联盟(宝玉跟宝钗的子嗣将拥有贾王史薛四家的血脉),至少可以保宝玉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 为什么说实际掌舵人是元春而不是贾母?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比如宝玉和黛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来回斗了多少个回合,为什么就迟迟无法定下来呢?而元春一个赐婚懿旨下来就直接一锤定音,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元春代表的是皇权,贾家能有今天还不是靠依附皇权得来的,谁要是敢明着跟皇权作对,不但皇家饶不了你,就是在家族内部那也马上就会成了孤家寡人。所以,荣国府乃至贾家真正的掌权人是元春。 不过,就执掌兵符这个事情,元春也不好说话,除非她以请求皇帝以皇家的名义下旨先封宝玉一个虎威将军,然后以为朝廷需要用兵的名义,那执掌家族亲军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名正言顺,占据了大义,这时候贾赦即使不想交出来也必须交出来。 其实,贾赦不愿意交出家族虎头军兵符的根本原因还不是因为大房二房间的争斗,而受是目前朝堂各政治势力斗争形势的影响,贾赦一直以来都是把执掌的家族亲军作为自己手里重要的政治筹码来看的,自然不会轻易交出来。 自从当今水正登基以来,因为得位不正,受到天下质疑,再加上水正薄情寡义,喜怒无常,很多势力不过都是阳奉阴违,敢怒不敢言罢了,一旦时机成熟,天下必成群雄逐鹿之势。 目前,朝堂之上有这么几个股势力: 一个就是水正的亲信势力;二个就是拥戴水正的一部分旧勋势力;三个就是以西宁王水图为首的拥兵自重的拥兵派势力;四个就是忠顺王爷,自身掌管兵部和京城兵权,目前支持水正的; 五个就是北静王水溶,执掌内务府,也是野心勃勃,表面上作出一副偏偏君子、贤王样子,内里则是随时准备伺机抢班夺权的奸雄本色;六个就是支持就是坏了事的废太子忠义亲亲王的勋旧势力。 荣国府以贾母为代表的二房势力以元春马首是瞻,是支持水正的拥立派势力,以贾母为号召,引领四王八公中的拥立派势力。宁国府家珍、荣国府大房则是属于拥立废太子忠义亲王的勋旧势力。 目前朝堂的形势有些动荡不安,西北沿子叛乱,西宁王领兵围剿久拖不决,消耗了水朝大量资源不说,西宁王还有借此机会拥兵自重,自立西北王的倾向。西北沿子叛乱引起西北诸国动荡不安,北边胡狄更是虎视眈眈。南边苗人也有少量不服管制,有造反的苗头。 水正自登基便开始清洗反对派势力,大量站错队的世家更是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忠顺王水辟带兵四处奔走,便充当了水正清除政敌排除异己抄家灭族的刽子手,成了人人憎恨的恶王,再加上忠顺王水辟好色是出了名的,而且还是好男色,豢养戏子,还因为琪官蒋玉涵的事派了长史官到荣国府闹事,宝玉为了隐瞒蒋玉涵的去处,被胆小怕事、志大才疏的贾政一顿家法伺候。忠顺王水辟对自己的名声倒是毫不在意,他要就是这个效果,这也是他揣摩圣意得出的结论。 而北静王水溶则原是水正的第四子,因原掌管内务府的北静王没有子嗣,老北静王薨逝后,水正就趁机让水溶袭了北静王的爵位,执掌内务府。北静王水溶则一向野心勃勃,但又善于伪装,平日里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样子,到处讨巧,便得了个贤王的美名。 在忠顺王水辟带兵到处抄家灭族之时,总能看到北静王水溶的身影,他总要出来装好人保一些人,而水正为了平衡忠顺王水辟的势力,防止一家独大,也会对北静王水溶做这样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每次都会出现这样的一幕:一边忠顺王水辟唱黑脸到处像恶狗一样咬人,一边北静王水溶则唱红脸到处拉拢人心,这些被水溶保下来的人及其背后的势力最后几乎都投靠了他,成为他将来逐鹿天下的资本和倚杖之一。 由于前朝积弊已深,国库严重空虚,水正自登基以来为了挽救这个危机,自作聪明推出了所谓官民一体的新政,收拢权力,巩固皇权,极力打压旧勋势力,限制世家势力,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也不同程度受到损害,这样自然会引起各大势力的强力反弹。 水正的做法则是使用武力强力镇压,放出忠顺王水辟这条恶狗到处撕咬,凡胆敢反对的都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这样就造成了所谓的新政不得人心,内部各大世家、勋旧势力人心惶惶。 而当初水正自己能坐稳皇位本就是靠了这些世家大族和部分勋旧势力的拥立支持,这样一来,自然造成水朝内部不稳,外部又有西海沿子叛乱,南边苗人离心离德,北部胡狄虎视眈眈,真可谓是内忧外患。当然,这一切对于水正来说是危机,但对于天下各大世家势力和野心家来说又何尝不是天赐良机呢?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十九章祖孙密谋商良策 且说自从经历了求赐婚懿旨一事后,宝玉就意识到了要想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甚至由自己来制定规则,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造这个世界,必须由自己来执掌一支强大的力量。日后要想有所谋划,只靠自己一个光杆司令是明显不行的,即便宝玉深怀绝世武功,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太过有限,对于整个社会大势来说也不值一提。 因此想要在未来的乱世中有所作为,必须掌握一支强大的力量,最重要的就是得掌握兵权,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乱世中往往在关键时刻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军事实力的对比。毕竟攻城略地,不是靠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办到的。 而目前要掌握一些兵权,最合适最现实的就是家族亲兵虎头军。这只亲军虽只有区区五百人,但个个都是晓勇善战之辈,可以一挡十,甚至以一挡百。亲军的忠诚度就毋庸置疑了,家族亲军来源于家族子弟和跟随代善公当年出征的亲兵。 虎头军不但个个身怀绝技,单兵素质天下第一,更重要的是每一名亲兵都有堪当百夫长、千夫长的指挥才能。将来若有需要,这五百亲军就能成为未来宁荣铁骑的骨干力量,轻松扩充千百倍到十万、百万铁骑。最关键的还是这支军队的战斗精神,这支虎头军当年在荣宁二公、代善公手下,可是横扫天下,所向无敌,在当朝堪称天下第一军。一支军队最强大、最重要的地方既不是武器装备的先进,更不是数量的多寡,而是优良的传统和打不垮的战斗精神。一支队伍哪怕打光了,只要战斗精神还在,军队的灵魂还在,这支队伍就永远不可战胜。 正是因为清楚这支家族亲军的重要性,所以大房贾赦必然不会轻易交出兵符的,所以还必须得好好谋划。这样的大事必然是要召开家族会议才能决定的。而目前在家族会议中有话语权的除了贾母、宝玉自己外,还有贾政、贾赦、贾珍。 其中贾珍跟贾赦在政治上都是属于废太子忠义王一脉的,自然是共同进退,贾母自然是支持自己的,贾政由于是文官,而且生性软弱,志大才疏,在此事上没什么话语权。因此,想要短期内拿下家族亲军虎头军的兵符,取得掌军权并不容易。 宝玉觉得此事还是先找贾母商量个对策要紧,即便不能立即拿下,也要从长计议,无论如何必须把这支家族亲军抓到手,这可是谋划未来的重要基石。想到此处,宝玉决定先私下找贾母商量个对策出来要紧。 第二日一早,宝玉简单梳洗后,带了晴雯去了潇湘馆。宝玉不等晴雯去通报,径直就打了帘子走进黛玉卧室外间,雪雁热情的迎了上来笑着道:“二爷,今天来得这么早,姑娘刚起来,紫娟姐姐正在给姑娘梳头呢!” 自从宝黛两人正式定亲后,潇湘馆的丫头婆子们也改了称呼。宝玉对雪雁点点头,径直往里间走去。外面的动静,在里间的黛玉早就听见了,正在梳头的黛玉从镜子里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宝玉,嫣然一笑,打趣道:“二哥哥,今儿不会又是有什么事要去老太太那里,准备捎带上我去蹭饭的吧?” 宝玉一怔,心想,这林妹妹果然聪慧过人,这还啥都没说,我心里的想法,她就知道了。被一语道破,以宝玉的厚脸皮自然也没什么尴尬的,舔着脸凑到黛玉耳边悄声道:“好妹妹,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无论我心里想什么,妹妹都知道。”黛玉只觉得耳边痒痒的,感受到宝玉嘴唇的热度,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胸口,不由羞红了脸颊。 宝玉看着黛玉红扑扑,名山秀水似般的容颜,看起来比往日少了几分娇弱,更添了几分灵气,忍不住在黛玉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轻轻酌了一口。宝玉还没来得及品出味道来,只觉得腰间一疼,叫道:“哎哟,妹妹手下留情啊,我们现在可是正大光明的。”一旁帮黛玉梳头的紫鹃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宝玉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语病,把黛玉羞得抬不起头来。 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黛玉这边收拾妥帖后,宝玉拉了黛玉径直往贾母院子走去。不等紫鹃上前通报,宝玉拉了黛玉径直进了花厅。见贾母正歪在塌上,鸳鸯在一边伺候,王熙凤正张罗着早饭,见宝黛二人手拉手走进来笑道:“哟,林妹妹今日看起来比天上的仙女还要标志!” 黛玉自从病根去除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充满少女的青春活力,再加上今日一改往日素淡妆容,更增添了几分灵秀之气。两人向贾母行过礼,贾母招手,两人向像往常一样,一左一右偎入贾母怀里,老祖宗,老祖宗的叫得贾母乐得合不拢嘴。 一时用过早饭,跟众人说笑一阵,等众人都散了,贾母见宝黛二人还没走,知道二人定是有事跟自己说,便挥手让丫头婆子退下,祖孙三人商量起事情来。 宝玉对贾母道:“老祖宗,林妹妹现在正要忙着准备嫁妆,我看妹妹那边缺少一个针线好的丫头,我怕妹妹累着了,要不把晴雯给妹妹使,您看可好?”贾母没好气的笑道:“晴雯那丫头针线活那是没得说的,虽说是我指派给你的,既然给了你,你就自己做主吧。你今儿巴巴的过来不会就跟我说这点小事吧?” 宝玉讪笑道:“还是老祖宗英明,孙儿什么想法都逃不过您的一双法眼。老祖宗,如今孙儿祖传功法已经大成,其实今儿,我来是想跟老祖宗商量接手家族亲军虎头军兵符的事情。”见宝玉说到正事,黛玉正要回避,宝玉一手拉了黛玉道:“对妹妹我从来都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以妹妹现在的身份,不用回避的,凭妹妹的聪慧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出点好主意呢。”贾母点点头,表示认同了宝玉的话。 听宝玉说自己家传功法大成,贾母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宝玉便把其中的缘由细细的跟贾母说了,贾母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嘴唇颤抖的喃喃道:“真是天佑我贾家啊,明日就召开家族大会议事。” 宝玉怕贾母太过激动误了事,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贾母点头赞许道:“我的宝玉真的长大了,知道审时度势了,你想的对,现在确实不是你暴露实力的好时机。若是这样的话,你要想顺利拿到兵符恐怕不容易,只能徐徐图之。 明日召开家族大会,你大伯和珍哥儿必定会反对,在武功上你要胜过他们没有问题,他们必然会以你资历尚浅和没有官职功名为借口来为难你。今年五月朝廷会开恩科,你去考武举博个武官的职位,以你的功夫和我们的家势倒是不难,就怕到时候他们又找别的借口。” 一旁一直安静听祖孙俩商量的黛玉突然道:“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到时候大伯必然要考较二哥哥的武艺,我们可以示敌以弱,让他们轻视我们,那么大伯必然就会提出让二哥哥去考武举搏官职的条件来为难我们,这样不就正中我们下怀吗?” 听了黛玉的主意,祖孙两不由相视一笑,宝玉不由盯着黛玉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黛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宝玉不由一拍大腿,大笑道:“我今儿可真是捡到宝了,没想到平日里万事不挂心的林妹妹,居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来。看来还是老祖宗有眼光,给我挑了个集美貌、智慧于一身的好媳妇….” 贾母满脸笑意的看着宝黛两人耍宝似的相互打趣,早就乐得合不拢嘴来道:“在老祖宗眼里,你们两个自然都是最好的,我们家有了你们两个,还何愁没有希望呢….”一时,贾母房里祖孙三人一片其乐融融。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章 家族大会暗斗法 且说宝玉贾母祖孙俩合计了半日没有好主意,倒是黛玉聪慧过人,瞬间就想了个“示敌以弱,请君入瓮”的绝妙办法来。祖孙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子,这才散去。贾母传了鸳鸯,通知两府明日祭祖召开家族大会。 贾母派人通传召开家族会议的时候,贾赦和贾珍叔侄俩正在宁国府天香楼高乐,一边喝酒一边听曲,玩得是不亦乐乎。喝得正兴起时,听丫鬟通报鸳鸯来通传贾母明天召开家族会议的事情。 等鸳鸯走后,贾赦脸马上就垮了下来,对着贾珍倒苦水道:“母亲,也真是太偏心了,我是嫡长子,那荣国府本就是应由我来继承的,现在不但政弟占着荣禧堂,还由弟媳掌着财政大权,恐怕就是我现在承袭的这个爵位将来也是准备给宝玉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吧? 现在就开始算计把家族亲军虎头军交给他掌握,若是让他们如愿了,将来我在荣国府还能有立足之地吗?”毕竟贾母和贾赦都是长辈,贾珍只好劝道:“或许,不是像叔叔想的那样,只是想让宝玉历练历练而已。” 贾赦越说越气道:“哼,有那么简单?我才不信宝玉那小子这才练了几天功夫,就能把家传武功练成了?我都是在三十岁时才突破小成初期,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突破,那家传武功就那么好练?” 贾珍笑道:“这还不简单,到时候叔叔直接考较一下他的武功不就得了,若是不过关,叔叔也就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了。”贾赦道:“这倒是,不过咋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那小子走了狗屎运,还真把家传武功炼到小成境界了,咋们也不能把话说满了。 哼,到时候咋们就是说他资历太浅,一介白身怎么能掌家族亲军?底下的将领也不服不是。除非那小子有本事去考个武状元回来,咋们就答应交出兵符。哈哈,即使他武功能有点天份,那武状元那是那么好考的?除了武艺外,兵法、君子六艺还不得样样精通才行?” 贾珍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叔叔这么一来,不就反将他们一军,哈哈”贾赦被贾珍这么一通马屁拍得心里甚是舒坦,笑道:“珍儿贤侄,咋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别分不清楚里外哦,到时候,你可得跟我同进退才是。” 贾珍立即举杯敬贾赦表忠心道:“侄儿自然是唯叔叔马首是瞻,侄儿当然分得清轻重,这家族亲军可是我们手里极为重要的筹码,怎能轻易拱手让与他人。”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都心照不宣。 那边厢贾赦和贾珍在私下谋划,这边宝玉把黛玉送回潇湘馆,也径直去了荣禧堂,因贾政被点了学差,故须把明天召开家族会议的事情提前跟王夫人打一下招呼。毕竟按照预先想好的计策,宝玉要去考武举,还得去请个教官来临时抱一下佛脚。这请教官的差事,还得要王夫人出面,找舅舅王子腾才好办。再说了,自己跟黛玉的婚事,王夫人嘴上没说,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还得费一翻口舌劝解劝解。 王夫人这两天接连受挫,就是个佛陀的性子也要冒出三道烟,见了宝玉不觉得悲从中来,一把搂在怀里悲戚道:“我的儿啊,今天你也看到了,娘在老太太那里也不讨好,你爹也不是个能管事的。如果你再不争气,将来分了家,你让娘可怎么办呢?” 宝玉自然清楚母亲话里的意思,也能理解她的许多做法。说到底,天下母亲的心总归都是只想着儿女的,王夫人一切作为自然都是为了元春和他,如果不把整个贾家牢牢抓在手心,不仅是他这个没份袭爵的纨绔子弟没了根基,更重要的是元春大姐如果失了贾家的供给,又拿什么在皇宫争得一席之地?现在的态势,贾家空了,王家空了,史家早就败落了,林家的财产也用光了,联姻薛家也是饮鸩止渴,王夫人就像一个拿着木枪的堂吉诃德挑战风车,徒劳而无功。 王夫人的这些做法如果从深宅大院妇女的角度出发,那也算得上颇有见识,就是王熙凤、薛宝钗这样见过世面的女子,也只能想到这个地步。可是不说目前政治形势云诡波谲难以预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是贾家本身也已经从根子上彻底烂掉了,元春的出现也不过是回光返照,就是搭上自己也不过是多了一份祭品而已。 成了精的贾母自然知道世家的传承之道是血统的纯正和私下里的政治资源,就像有了光荣传统的军队,不怕打烂打光就怕没了精气神,一旦风云际会,倒了的大厦照样平地而起,还能磨砺子孙保留血气。作为深宅妇女的王夫人,只经历了四大家族的繁华,哪里会明白这些沧海桑田的道理,就是跟她讲上一年恐怕也讲不通。 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又是一心只是为了自己打算,宝玉自然不会武断的将她划到对立面。说到底,这也是每一个做儿子的都必须经历的过程,只要儿孙争气自有前途,天下的母亲一般都不会故意为难自己的儿女。想到这些,宝玉少不得自我忏悔一番安慰母亲,临了却道:“天下父母的心愿,儿子自然晓得,只是如今儿子大了,也有些心里话想跟娘说。” 王夫人喜道:“我的儿,这两年你也大了,娘亲却觉得我们娘俩生分了不少。你我母子连心,有什么话自然不要隔夜,娘也不会像你爹那样不通情理,有什么话只管说。”宝玉道:“虽然娘亲疼我,可我也明白在娘的眼里,儿子也不是个能干的。我如今只想问娘亲一句话:你想让儿子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还是想让儿子做个每天装疯卖傻的孝顺儿子?” 王夫人听了一怔道:“你这话怎么说的,做娘的哪一个不是希望儿子顶天立地光宗耀祖,只要你有出息能成事,做娘的就是死了也心甘。只是你从小娇生惯养,虽然也曾习文练武,却三灾八难总是不断,为娘实在不忍心逼你有什么大成就。” 宝玉拉住母亲的手道:“娘心里疼我爱我,我心里自然是明白。可是男人一世,总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以前我淘气逃学,固然有讨厌八股科举的地方,主要的原因却是另外两个。”王夫人垂下眼帘,有些不安的道:“其中一个恐怕是因为不放心你林妹妹吧,这件事情我看看再说,你且说说另外一件事情是什么?值得你这样费心巴拉的来跟我说。”言语里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宝玉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道:“我虽然有些想法,却也需要娘来把关。家里面的事情我不好插手过多,风姐姐目前还是个可信的,母亲只是把我跟宝姐姐、林姑娘的事情先放下就好了。倒是家里面的对外交往方面,我想要娘亲个准话:日常琐事迎来送往自然还是由链二哥哥打理,只是关系到宫里王府公侯府邸这些个大事,娘亲要是想做什么重大决定,最好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这两年我跟着老祖宗别的没做什么,这些方面的门路却是多了不少,说不定能给母亲分分忧。” 宝玉这话说得虽然漫不经心,在王夫人听来却是非同小可,毕竟宝玉这话可大可小,从小了可以说是宝玉确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有了在家撑门立户之心,往大处想就是贾母已经认可宝玉进入家族事务决策圈,这其中的意味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接着宝玉又把跟贾母商量好的计策跟王夫人细细的说了,王夫人对于儿子愿意长进了,自是十二分的欣喜,请教官的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第二日一早,在宁国府祠堂经过繁琐的程序,祭祀完祖先,贾赦二话不说就要试试宝玉功夫的成色。宝玉也当仁不让,二人就在宁国府的演武场拉开架势,进行了一场比试。宝玉按计策行事,示敌以弱,自是把境界压制在小成初期,与贾赦相当的层次。因只是比试武功,不是生死决斗,故两人都不使用兵器。 宝玉、贾赦均使出家传武学——青龙降魔剑法,均以指代剑,真气透指而出,同时闪出的剑气霹雳一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风中,只听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他们的面前,其中宝玉一转手臂,那剑气竟然在他的指间旋转起来,搅动了那弥散在天空里的声音坠落下来,几乎把贾赦的手搅进去。而贾赦则五指一张,五道真气聚成囚笼,化解了宝玉的攻击。 两人不约而同的纷纷跃起,那快得只能听得见的战斗,两人你来我往斗了百余招,很快地耗尽了他们的真气。最后,两人各自发出的两道剑气相撞,一起泯灭。两人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比试的结果,让贾赦、贾珍略有些吃惊,感叹宝玉天赋的同时,也放心了不少,只需按计策行事,今日必是有惊无险。比试完,贾家核心决策人员在荣庆堂正式召开家族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贾母、贾赦、贾珍、贾瑛、贾琏、贾蓉,贾政因被圣上点了学差还没有回来,王夫人、邢夫人等贾家媳妇主内对于外事没有参与的资格,贾琏、贾蓉因不会武功,也不是嫡子,没有什么话语权,因此主要就是看贾母、贾赦、贾珍、贾瑛的态度。现在很明显的就是贾母、宝玉对贾赦、贾珍,双方意见相左,谁也没法说服谁。 双方经过一场唇枪舌剑,最后达成妥协的结果就是宝玉想要顺利的接掌家族亲军,除非考取武举头甲及第,也就是前三名,否则等家传武功大成按祖先定下的规矩来。 在贾赦、贾珍看来,这两个条件对于整天只知道胡闹的宝玉来说,能够做到的可能性等同于太阳从西边出来。而贾母、宝玉则面上表现出十分难看沮丧的表情,心里则是乐开了花,没想到对方就这配合的被请君入瓮了。家族大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一章 双玉共谱石头记 且说那日开完家族会议后,因又是比试功夫,又是勾心斗角的,宝玉只觉得身上有些乏累,不由迈步去了潇湘馆,毫不客气就歪在黛玉塌上歇晌。跟黛玉简单说了家族大会的结果,宝玉连带又把黛玉给好好夸了一翻。 黛玉听了自是心里高兴,但毕竟不像宝玉面皮那么厚,只是笑道:“我哪有二哥哥说得那么好,你一时没有想到不过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已,我身为局外人,更容易看得透彻些罢了。好了,别尽说那些无聊的俗事,上次二哥哥跟我讲的那个绛珠仙子的故事倒是有趣的紧,那日只开了个头,把后续的故事也说来听听。” 宝玉甜嘴蜜舌地笑道:“如今能够日日跟妹妹在一起,哪里还会想什么绛珠仙子?只要能像现在一样跟妹妹过一辈子,便是要我做天上的神仙也不换。” 黛玉听了不依,赖着宝玉讲故事,见眼前也没别人,便上前闹得宝玉躺不住,宝玉没法只好叹道:“上次跟妹妹讲的时候,妹妹非得笑话我胡诌,总是不信我的话,我即便讲了也白讲。好妹妹,你要听也可以,咋们得约法三章。” 黛玉急着听故事,便毫不犹疑就答应了。宝玉笑道:“这其一呢,我讲故事,妹妹可不能再笑话我胡诌,这编故事嘛历来说书人为了给故事添彩,向来都是要添加一些个巧合离奇的元素进去润润色的; 其二,这个故事呢,本来就是照着我们两个经历的一些个事情来编的,前面的我已经编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故事我们就一起来编;其三,这编故事也得像我们起诗社一样,咋们一人起一个号才行,我就叫石兄,妹妹也给自己起个号。” 黛玉知道宝玉向来心思都有些刁钻古怪,便也并不推辞,想了一想道:“虽然只是个号,但也要取得有些说法才好。古人说女儿家不能执笔,那就由我来执砚吧,取其谐音,就叫脂砚斋吧,专门评点二哥哥编的这个故事如何?” 宝玉听黛玉这个名字取得新奇,不由点赞道好,接着道:“之前讲到了,这香玉被外祖母接到表哥家,两人自打初次见面就觉得彼此见过,相处下来更是志趣相投、相见恨晚,巴不得这一辈子都能黏在一起才好,就是阖府上下也都认定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好景不长,这时就来了一个捣乱的。妹妹,你说这人是谁呢?” 黛玉听得正心下甜蜜,心中百转千回,不妨听宝玉这么一问,脱口而出道:“还能有哪个别人,左不过就是你的宝姐姐了。”宝玉不由拍手叫好道:“今日这一回我正好接着要讲的就是有关宝姐姐的。这一回的回目我都想好了,就叫《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宝玉刚说完回目,黛玉就不干了,嗔道:“前半句也就罢了,后半句就在胡诌了,既是说书怎么能把人家的闺名也加上去的,还有什么叫“半含酸”,就知道你在编排人家,哼,今儿你不跟我说清楚,有你好看的!”宝玉只好一边陪不是,一边搬出“约法三章”出来,最后道:“反正也就是个回目而已,妹妹聪慧胜我百倍,要觉得不好,自己重新改一个就是。” 黛玉急着听故事,也不跟他继续打这口角官司,这才放过了他,催促宝玉往下讲。宝玉只好接着道:“且说那日自宁府看完戏,石兄忽然想起,有好几日没见宝姐姐,原来是病了,正好顺路看看。石兄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妈室中来,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呢,忙请了安。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麽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 命人倒滚滚的茶来。石兄问了薛蟠又问宝钗,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瞧他。她在里间呢,你去瞧他。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来和你说话儿。” 石兄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做针线。石兄便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只见石兄进来,连忙起身,含笑答道:“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说着,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姊妹们都好。一面看石兄胸前挂着的那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 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石兄亦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了下来,递在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宝钗看毕,又重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石兄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听他的话,没有什么字。”石兄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戴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石兄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个,共成两句吉谶:“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石兄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与我的是一对。”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待他说完,便嗔他不去倒茶。” 宝玉正说到这里,这一段是黛玉所不知道的,黛玉便打断他嗤笑道:“我呸,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们主仆二人这是设计好了,让你往里跳呢,知道什么叫“请君入瓮”,你宝姐姐运用的可是炉火纯青,比我们强了百倍。巴巴的自己做了个什么金锁的来配你,都没见过面皮那么厚的,偏生还说是个什么癞头和尚送的,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呢。 可某人却浑然不觉,还巴巴的凑上去配合别人演了这出好戏。”宝玉被黛玉说得一时傻了眼,只好求饶道:“好妹妹,咋们说好了的,只是说故事呢。再说那石兄只是块初通灵性的顽石,哪里知道俗世间的人心险恶,哪里比得妹妹的聪明灵慧。妹妹既是如此聪慧过人,那时也不知点化一下石兄。”黛玉啐他一口道:“没有我的点化,你现在不也悟了吗?快别说些没用的,接着往下说。” 宝玉只好接着往下道:“石兄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是何香气,便问是什么香,宝钗答是冷香丸的香气。石兄来了兴趣,便想问宝钗讨一丸来尝尝,岂知被宝钗啐了一口,道药怎么可以混吃。 这时某人就来了,站了门口在那里冒酸气,说什么早知道我来了,她就不来了。如今想起来,倒是觉得有趣的紧,没想到万事不挂心的林妹妹,竟是如此的心细如发,看宝姐姐看得这么紧,我这前脚刚来妹妹这后脚就到了。” 黛玉被她当面揭穿心事,禁不住羞恼不堪,一经里伸手推了他道:“刚刚是谁说的,说故事就说故事,干嘛牵三挂四的。你再不说,我可就要睡觉了,省得听你在那里胡说八道。”黛玉拿了帕子盖了脸遮羞,歪在塌上等着继续听宝玉讲故事。 宝玉看黛玉并没有真生气,便只好接着往下道:“后面的故事,不用我说妹妹也知道。宝姐姐好心提醒我不要喝冷酒,妹妹可倒好,借了紫鹃姐姐送手炉的事情又把我给排宣了一顿。我们听懂了妹妹话的倒还没什么,别个没听明白的还不觉得妹妹你不近人情,紫鹃姐姐好意给妹妹送手炉,却没有落个好,岂不冷了下人的心。 因故府里才会传一些对妹妹不好的风言风语。”黛玉白了他一眼,犹自不服道:“哼,我就是看不惯你宝姐姐天天端着那端庄贤淑、道貌岸然假正经的样子,这样倒也罢了,还老爱以此来辖制人。再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谁管得了,我只要你能懂就够了。” 宝玉听了黛玉的一翻心里话,甚是感动,不由握紧了黛玉的手道:“好妹妹,你真是说道我的心坎里去了。妹妹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宝姐姐吗? 妹妹可知道那孟光梁鸿举案齐眉的故事,世人却往往看到的只是那光鲜的外表,很是称赞羡慕,然而在我看来这样的夫妻做得是一点趣味也没有。那孟光对梁鸿有的只是敬畏,而梁鸿其实在骨子里是看不起孟光的,只是把孟光当成是伺候他过日子的丫头婆子和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可言,有的只是冷冰冰的相敬如宾的虚礼。 人人都道她随分从时端庄得体,为人处世面面俱到,但她所做的很多事情不仅违逆了正常人的伦理想法,就是她自己事后都经常不能理解。她也不过就是如孟光一般天天戴着假面具的一个可怜人儿罢了。这样的人娶到家里,我的房里就会冷冰冰的没有人味,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滋味。 而妹妹却不同,妹妹其实跟我是一类人,至情至性之人是也。咋们不说打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可妹妹还是我的知己。俗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难觅一知音。这一辈子能有妹妹相知相伴,吾愿足矣。”说完,宝玉深情的凝视着黛玉那名山秀水似的绝世容颜,不由有些痴了,低声慢吟道: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 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颂如歌; 如赞礼,赞的是,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黛玉听着宝玉的深情告白,心里自是万般甜蜜,思绪万千,不由得痴了。 二人正情浓时,不合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宝兄弟又做了什么好词了,念来我也品读品读。” 宝黛相看一眼,心里齐道苦也,怎么又是说曹操曹操到的。 幸儿大家一直没有说出她的名字,话说这宝姐姐也太喜欢听壁脚了吧。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二章 钗在奁内待时飞 话说黛玉听得宝钗不请自来,心里也不吃惊,宝钗就有这个习惯不但爱听人壁角,而且还不用丫鬟,自行通报。黛玉这便不慌不忙的下榻整装迎了出去,不由笑道:“宝姐姐如今可是稀客呢,姨妈的身体可是大好了?今儿是什么风把宝姐姐给吹来的?” “妈妈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心里挂念妹妹,巴巴的让我赶过来看看。”宝钗定分从容,上前温柔的挽住黛玉,见她红润的小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忍不住笑道:“妹妹也真是的,老是无事寻仇觅恨,作些惹泪的诗词,就算哭出两缸眼泪,也不见得能治好棒疮啊!” 黛玉见她用自己原来的话打趣自己,不由失笑道:“原来姐姐也爱拾我的牙慧,莫非姐姐今儿也改了初衷,要喝冷酒了,不成?”宝钗揽过她来,认真的盯着黛玉红扑扑的小脸儿,笑道:“好你个颦儿,都已经谈婚论嫁的人了,还是如往日一般的牙尖嘴利,真打量你能遇到一位信佛的婆婆啊!” 黛玉不由娇嗔不依道:“还是姐姐呢?也不知道让着点妹妹,看我不告诉姨妈去。”宝钗捏了下黛玉的小俏鼻,徉怒道:“还一口一个姨妈的叫,让妈妈听到了岂不让人觉得外道了不成?亏她老人家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疼,听说妹妹有了喜事,巴巴的派我过来贺喜,没想到你却是个小没良心的。” 黛玉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着宝钗的眼睛,嗤笑道:“只可惜我福薄命浅,倘若姨妈当日真有认我这个女儿,我自是一辈子都把姨妈当亲娘。自从九年前亲娘离我而去,再也没有人叫过我一声女儿。姐姐,若说我没有良心,只是不知道,姐姐家的良心,能卖多少银子一斤?我也好买些,孝敬她老人家。” 听完这话,宝钗有些尴尬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没的薄了我们姐妹的情分。今天我特地带来几两上好血燕窝,给妹妹补补身子,妹妹近日可是好事不断,今儿特来贺喜的。” 黛玉虽素来说话由心,不管他人诽谤,却也知道刚才话说的有些重了,虽然认母一事她已经看透了事情的真相,可对宝钗黛玉还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毕竟也不愿意在人前太削她面子,当下也不在意的道:“真是谢谢姨妈、宝姐姐有心了,姨妈的病都还没有好呢,更何况姨妈的病更需要燕窝滋补。我这里,自从那日娘娘赐婚懿旨下来,各处送来的燕窝,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待会我吩咐紫鹃挑些好的,包些给姐姐一起带了回去。” 一旁紫鹃拿起茶几上,一包上好的燕窝笑道:“可巧琏二奶奶今儿又送来一包,宝姐姐若不嫌弃,就带回去给姨太太入药吧,姑娘这里的燕窝已经够吃到明年的了。以前承了宝姑娘那么多的情,这点就当我们姑娘的一点回报。” 宝钗笑着接过道:“难得你能想得这么周全,我哪里就会真的嫌了你们家姑娘的好意。说实在的我倒是羡慕你们家姑娘,屋里的丫鬟个个都那么的贴心,若是我的那个莺儿,就是在了旁边也是一只呆雁,哪里能指望她巴巴的往来送个手炉添个茶,她几时能像你们这么自觉就好了。” 话说这女人的记性就是好,这么长时间了,那些个吃了亏的事情仍然随手拈来用以回嘴。两个女人一台戏,等黛钗两个才貌双全的美女斗起嘴来,这种热闹可不能不好好瞧。 宝玉在旁边听她们说得有趣,自己搬了一条锦凳,坐在黛钗两人前面笑道:“好久没有听到你们两个磨牙了,这会子还真有点心痒痒。接下来我就做个听众不说话,瞧瞧你们两个能不能说出朵花来。” 黛玉由刮了宝玉一眼,嗤笑道:“宝姐姐这边才说旁边有只呆雁,你就这么巴巴的过来蹲着,好像宝姐姐真能说出什么花儿朵儿的,你还要给她插到头上去不成?”宝玉不由讪笑道:“我不过看你们说得有趣,也来凑个热闹罢了,今日宝姐姐来定是有事的,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宝钗听宝玉提到正事,便也笑道:“我今儿来,一来确实是来恭喜二位的;二来呢是给你们报个好消息的,上次我们合作的那个生意,今日掌柜的把账目报过来看了一下,仅仅半个月毛利就有两万多两银子。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呢,掌柜的说那些西洋货现在可都抢手得紧,好多都是有价无市,看来宝兄弟这眼光确实不错,这个生意未来定是大有可为。这要这样算下来,一年利润就够几十万两了,这下宝兄弟也算是个大财主了,颦儿不就是个大富婆了。” 黛玉经不起宝钗这么打趣,不由羞红了脸,啐道:“宝姐姐可别扯上我,我只是帮他管管账罢了。”宝玉知道黛玉面皮薄,怕宝钗再说出什么让黛玉没脸的话来,赶紧接过话茬笑道:“这还不是多亏了宝姐姐帮忙,以后若是宝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得到的。” 黛玉听宝玉大言不惭,不由取笑道:“像你这样整天就知道无事忙的,宝姐姐还能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帮忙的,这话说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听黛玉这么说,宝钗正色道:“妹妹快别这么说,最近府里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不少,宝兄弟最近可是不一样了。前两天还跟大老爷在演武场比试了一翻,大老爷练了一辈子的武竟也只是跟宝兄弟打个平手,听说最近宝兄弟正准备参加五月的武举蟾宫折桂考个武状元回来呢,到时候颦儿可就有福了,风风光光做个状元夫人。可惜姐姐没福啊,这辈子父亲去得早,又碰上个那样的哥哥,哎……” 听宝钗这么夸自己,宝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谦虚道:“我那也不过是侥幸而已,武状元哪里那么好考的,其实要凭宝姐姐和林妹妹的本事要去考个文状元倒是不在话下,不过只可惜你们是个女儿身,当朝还没有女人做官的先例。” 听宝玉这么一说,黛玉倒是对于这些个功名利禄、仕途经济丝毫不放在心上,宝钗则是有些黯然。见宝钗这个样子,宝玉算是看出来了,宝钗这“青云之志”可是一直都没有放下的,当初进京不就是为了选秀而来的,结果因为薛蟠为争香菱打死人的事牵连被取消了资格,这才退而求其次想要嫁给宝玉,以便为家族寻求个靠山。 宝玉心里其实完全明白宝钗的心思,在宝钗眼里,整日胡闹、不求上进的宝玉并不是她心中的良配。宝钗不过是一个无奈之人罢了,因为哥哥不争气,为了家族只好听从母亲的安排想方设法的想要嫁给宝玉,这才整出个所谓的金玉良缘来。当然,在宝钗眼里自然是把富贵荣华看得比人情更重些。 想到这里,宝玉一本正经的对宝钗笑道:“既然宝姐姐仍有青云之志,何苦在这方寸之地浪费青春呢?若是宝姐姐还有进宫的想法的话,或许兄弟还能帮上一点忙呢。想必凭宝姐姐的才貌,定能在那里施展一翻自己的才华。” 听宝玉这么一说,宝钗眼神一亮继而又一暗,苦笑道:“宝兄弟,你的一翻好意姐姐心领了,虽说你最近有了些长进,但这样的事情,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宝玉知道宝钗以为自己在跟她说笑,不由很是郑重其事的道:“宝姐姐,可能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但我说了你可得帮我保密,因为一些事情现在暂时还不好让众人都知道的。 老太太、太太现在已经认可我参加家族核心事务了,把对外交通来往这块现已交由我负责,我已经建立起跟娘娘互通消息的渠道。上次赐婚的时候,大姐姐有跟我提起过,若是宝姐姐现在还有进宫的打算的话,今年倒是有个大好的机会,大姐姐现在身边还缺个女官,今上已经答应让大姐姐自己做主,特恩准可寻家族姊妹里挑选合适的人选报内务府审查备案。” 宝钗听了自是欣喜异常,表示要回家跟家人商量商量再做打算。宝钗好好的谢了宝玉,匆匆的辞了宝黛二人自是家去了。 等宝钗一走,黛玉便狠狠的瞪了宝玉一眼道:“你就是不喜欢宝姐姐,也不能把宝宝往火坑里推啊,那宫里是什么好去处?上次娘娘省亲回来还哭呢,说是把她送了那不得见人的地方,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能享天伦之乐。” 宝玉深知黛玉的善良,便劝解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各有志,宝姐姐素有青云之志,与其这样虚耗青春不如去搏一搏,以宝姐姐的心智才貌,或许那个地方才是她施展才华的舞台,正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宝姐姐进宫不能做个杨贵妃,我倒希望她能做个上官婉儿。这样妹妹少了个情敌,而大姐姐还能多个助力,岂不两全齐美?妹妹不会是怕宝姐姐进了宫,没人跟妹妹斗嘴而觉得人生寂寥无趣吧?” 黛玉见宝玉又拿这事打趣她,不由啐了他一口道:“人都说你最近长进了,这才没多久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老没个正形的,不知道这辈子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天魔星呢。”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三章 探春庆生咏柳词 且说最近几日,白天宝玉就跟着王通习练君子六艺准备武举考试,吃过晚饭就去潇湘馆跟黛玉腻在一起,嬉笑打闹,谈谈人生,论论诗词,日子过得倒是十分的惬意。 这一日,吃过晚饭梳洗过后,换上一身家常衣服,宝玉像往日一般迈着轻快的步子又来到了潇湘馆。这次潇湘馆却是一反往日的幽静,热闹非凡,宝玉一跨进院子,就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宝玉刚一进来,就被湘云扯了过去道:“好个你爱哥哥,我们都到了就差你一个,每次都是让我们等你一个,你说该不该罚?”宝玉被湘云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打量了一圈,李纨、宝钗、宝琴、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全都在,主子丫鬟婆子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自己。 宝玉讪讪笑道:“我也是刚刚才被教官放回来,可不是要故意来迟的。”“好了,看在你最近用功上进的份上,我们就暂时原谅你了,说正事要紧。过两日就是探春妹妹的生辰了,大家都给出点子主意。”李纨出来打圆场笑道。 宝钗接着道:“上次颦儿重建了桃花社,最近一直没有开社,咱们何不乘此机会来起一社。”湘云立即拍手叫好道:“这个主意不错,那以什么为题呢?”“现时值暮春之际,柳花飘舞,我们不如就作柳絮词如何?”黛玉抿嘴笑道。 迎春、惜春因不作诗词不置可否,探春笑道:“宝哥哥还没说呢,你平日里不是鬼点子挺多的吗?”宝玉摸摸鼻子笑道:“要我说,咏柳倒是可以,不过有一点,不许作那些悲丧调子的诗词,三妹妹庆生好好的气氛,扫了大家的兴致就不好了。”说着宝玉瞟了一眼黛玉,黛玉哼了一声也没说话。讨论完了起社的事情,众人又说这东道的银子怎么办?李纨笑道:“还是老规矩,我们一人出一点凑一凑。” “我看这倒不必,听说最近某人发财了,以后咱们的东道都找他就好,哈哈”湘云一下跳了出来,指着宝玉大笑道。宝玉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由笑道:“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就这点小秘密你们也都知道了。行,以后的东道就算我的了。这次我就出二十两银子够了吧?至于具体安排,就由三妹妹自己做主了,我看不如就在三妹妹那里吧。”探春笑道:“这出钱的事宝哥哥做了,出力的事自然是我自己来了,大伙儿就等着看我的好了。” 三月初三,这日请示过贾母,席面开在了秋爽斋。上面两人,贾母,薛姨妈。上手位探春,她的下面坐了黛玉陪同。下手位宝钗、湘云,宝琴,迎春,惜春,由于是女客,宝玉排在最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母兴致极高,便张罗着要行酒令。凤姐顿时会意,喊了鸳鸯过来。贾母起头,薛姨妈,探春,依次下去。一时气氛便起来了,很是热闹。贾母因年岁大了,饮完宴一会儿便困了,鸳鸯扶了歇响去了。贾母一走,薛姨妈、王夫人等长辈也都称不胜酒力自回去歇了。等长辈们一走,众人便按捺不住,把剩余的酒菜赏了丫头婆子,张罗着开始起社。 探春、黛玉二人便拟了咏柳之题,又限出几个调来,写了绾在壁上。众人来看时,以咏柳为题,限各色小调。宝玉笑道:“这词上我平常,少不得也要胡诌起来。”于是大家拈阄。宝钗便拈得了“临江仙”,湘云拈得了“如梦令”,宝琴拈得了“西江月”,探春拈得了“南柯子”,黛玉拈得了“唐多令”,宝玉拈得了“蝶恋花”。 紫鹃炷了一枝梦甜香。大家思索起来。一时,湘云先有了,接着黛玉也有了,写完。接着宝琴、宝钗都有了。他四人写完,互相看时,宝钗便笑道:“我先瞧完了你们的,再看我的。”探春笑道:“嗳呀!今儿这香怎么这样快,已剩了三分了。我才有了半首。” 因又问宝玉可有了。宝玉也作了一首,只是自己嫌不好,要抹了要另作,却是被湘云一把抢了去,回头看香已将烬了。李纨等笑道:“蕉丫头的半首且写出来。” 探春听说,忙写了出来。众人看时,上面却只半首“南柯子”,写道是: “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李纨笑道:“这也却好作,何不续上。”宝玉见香没了,情愿认输,不肯勉强塞责,将笔搁下,来瞧这半首。见没完时,反倒动了兴,开了机,乃提笔续道是: “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众人笑道:“正经你分内的又不能,这却偏有了。纵然好,也不算得。”说着,看黛玉的: 唐多令.咏柳 柳绿遍扬洲,蟒河涓细流。 五十回、颠倒春秋。 槐下插篙舟已稳,多踏步、上阁楼。 白鹤立滩头,八仙无处搜。 海景新、螺已黄油。 花喜流年酣畅游,卿无痛、醉春柳。 众人看了,俱笑道:“却是不错,这回潇湘妃子的词没了往日的悲丧调子。天天泡在蜜糖罐里,自是不用伤春悲秋了。” 因又看宝琴的是: 西江月.咏柳 独踞半边篱苑,漫遮一片蓝天。丝绦万缕荡尘烟,风雨任其舒卷。 雨霁骄阳初现,泪浮柳叶光眩。风排蓑笠长披肩燕窜,枝间裁剪。” 众人都笑说:“到底是他的声调壮。‘半边’,‘裁剪’两句最妙。”宝钗笑道:“你们都是咏柳,按宝兄弟说的只要不是悲丧的调子就可以,那我就偏偏做一首不悲丧的柳絮词来。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说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诌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思。” 众人笑道:“不要太谦,我们且赏鉴,自然是好的。”因看这一首“临江仙”道是: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湘云先笑道:“好一个‘东风卷得均匀’。这一句就出人之上了。”又看底下道: “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众人拍案叫绝,都说:“果然翻得好气力,自然是这首为尊。潇湘次之;情致妩媚,却是枕霞;小薛与蕉客,今日落第,要受罚的。”宝琴笑道:“我们自然受罚,但不知付白卷子的,又怎么罚?”李纨道:“不要忙,这定要重重的罚他。下次为例。” 这时湘云却跳了出来,把宝玉要抹去的词拿了出来,笑道:爱哥哥作的在这里呢,大家快看看。” 因又看宝玉的是: 蝶恋花.咏柳 朝夕彩霞傍寒烟,试问何时绿装穿。 待到天地履新黄,风雪迎春到人间。 柳梢初柔,柳丝浓装绽。 风雪过后肥叶现。 柳丝仙子伊客愿。 众人看了,俱笑道:“这次却是进益了,就算勉强过关罢。”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四章 破陋习宝玉解谶 且说众人评完诗词,正准备各自散去,却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恰似窗屉子倒了一般,众人吓了一跳。丫鬟们出去瞧时,帘外丫头子们回道:“一个大蝴蝶风筝,挂在竹梢上了。” 众丫鬟笑道:“好一个齐整风筝。不知是谁家放的,断了线?咱们拿下他来。”宝玉等听了,也都出来看时,宝玉笑道:“我认得这风筝,这是大老爷那院里嫣红姑娘放的。拿下来给他送过去罢。” 紫鹃笑道:“难道天下没有一样的风筝,单她有这个不成?二爷也太死心眼儿了。我不管,我且拿起来。”探春笑道:“紫鹃也太小器,你们一般有的,这会子拾人走了的,也不嫌个忌讳?” 黛玉笑道:“可是呢。把咱们的拿出来,咱们也放放晦气。”且听探春、黛玉说完,宝玉不由笑道:“非也非也,我倒是觉得紫鹃该把这蝴蝶风筝给拾了。”探春不解道:“宝哥哥,这话何解?” 不等宝玉答话,黛玉不由瞪了宝玉一眼嗤笑道:“今儿三妹妹生辰,二哥哥莫非是喝醉了不成?这风筝是别人放的晦气,也是可以拾得的?”接着对探春紫鹃道:“休听他胡说八道。” 且说宝玉何故去理会这放风筝之事呢?这并非是迷信,那是因为自宝玉神功大成之后,冥冥之中对未来之事自有感应,破解这些谶语自有好处。有人会说那所谓谶语并没有什么可信的,其实不然,古人多迷信,所谓一语成谶,按现代心理学来说就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的作用。在强大的自我心理暗示下,本来没有的病也会整出病来,本来没有的事也会整出事来,假的也会变成真的,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且说宝玉不理会黛玉的讽刺,自顾自的摇头晃脑的说道:“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都说放走风筝是放晦气,放走的何尝又不是福气呢?”众人不解道:“此话何解?可有出处?”宝玉故作深沉严肃道:“《山海经》有云,凡天下万事万物皆有两面,祸福相依,利弊参半,趋利避害者,唯识时务者也。” 黛玉因笑道:“这又是你杜撰的吧?”宝玉向来厚脸皮,自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笑道:“天下何书不是人杜撰的?《道德经》不也是老子参悟天地万物而杜撰出来的?林妹妹先不要打岔,且听你二哥哥道来,看说得是否有理再来评说,可好?”众人道:“你且说来,不通可是要受罚的。” 宝玉接着道:“就说刚才此蝴蝶风筝,林妹妹可知这蝴蝶的寓意?”黛玉笑道:“二哥哥这是考较我呢,古人云:“一蝶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谁不知道这蝴蝶是爱情的象征,民间有“梁祝化蝶”的传说,表达了至美至真的生死恋情;“彩蝶双飞”则经常用于婚嫁饰品中,祝福新郎新娘白头偕老。又因“蝴”跟“福”谐音,被认为是福禄吉祥的象征。” 宝玉不由打趣道:“林妹妹向来聪慧胜我百倍,既是如此,这么美好的东西,不牢牢攥在手里,还把它当成晦气放走了,岂不本末倒置?”宝玉说完,众人皆低头沉思。在众人面前,黛玉被薄了面子,虽觉宝玉言之有理,然嘴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服输的,不由嗔道:“大伙儿别听二哥哥的疯言疯语,胡说八道,我们且自己玩自己的。”话虽是如此说,黛玉却也不再阻止紫鹃去捡了蝴蝶风筝。 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一声儿,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来,也有美人儿的,也有沙雁儿的。丫头们搬高墩,捆剪子股儿,一面拨起籰子来。宝钗等立在院门前,命丫头们在院外敞地下放去。宝琴笑道:“你这个不好看,不如三姐姐的一个软翅子大凤凰好。”宝钗回头向翠墨笑道:“你去把你们的拿来也放放。” 宝玉也兴头起来,也打发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昨日赖大娘送的那个大鱼取来。”小丫头去了半天,空手回来,笑道:“晴雯姑娘昨儿放走了。”宝玉不由叹道:“这个晴雯就是个败家娘们,大鱼大鱼,年年有余,这怎么能放掉了呢?那还不得把家给败光了。” 探春不由失笑道:“人家本是好意给你放晦气,她一个丫头哪有二哥哥这般的见识,她要早听你如今这番言论,自是不会放的。” 宝玉也不去计较,又道:“再把大螃蟹拿来罢。”丫头去了,同了几个人,扛了一个美人并籰子来,回说:“袭姑娘说:昨儿把螃蟹给了三爷了,这一个是林大娘才送来的,放这一个罢。” 宝玉暗道,这贾环倒是跟螃蟹很是相配。宝玉这细看了一回,只见这美人做的十分精致,心中欢喜,便叫放起来。此时探春的也取了来了,丫头们在那山坡上已放起来。宝琴叫丫头放起一个大蝙蝠来,宝钗也放起个一连七个大雁来。独有宝玉的美人儿,再放不起来。 宝玉说丫头们不会放,自己放了半天,只起房高,就落下来,急的头上的汗都出来了。黛玉笑道:“那是顶线不好。拿去叫人换好了,就好放了。再取一个来放罢。” 宝玉等大家都仰面,看天上这几个风筝起在空中。一时风紧,众丫鬟都用绢子垫着手放。黛玉见风力紧了,过去将籰子一松,只听豁喇喇一阵响,登时线尽,宝玉怕黛玉的沙雁风筝被吹断线飞走了,傻雁、呆雁,不就是自己吗?怎么可以把自己放了呢? 于是从黛玉手里一把抢过籰子,顺风跑了一段,等风缓了收回些线,再交还给黛玉,嘱咐黛玉别把呆雁放了,黛玉见宝玉那郑重其事傻傻的样儿,不由得有些好气又好笑,心中自是明白宝玉对自己的情意,心里也是万般的甜蜜,自是小心的把风筝收了回来。 探春正要收回自己的凤凰,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众人皆笑说:“且小心些,看他倒像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个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 众人笑道:“这一个也来绞了。小心些,别让他三个绞在一处了。”说着,那喜字果然与这两个凤凰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宝玉怕探春的凤凰被绞断线飞走了,探春不就是我们家的凤凰吗?可不能飞走了。 宝玉默运神功,并指挥出两道剑气,只闻嗤嗤两声,那一个喜字并另一个凤凰都断了线飘飘摇摇都去了。宝玉紧忙吩咐探春把自己的凤凰风筝小心的收回了,听过宝玉之前的话,探春自是小心翼翼的把风筝收了。 众人拍手哄然一笑,道:“倒有趣!可不知那个喜字是谁家的,忒促狭了些。”宝玉心中不由一跳,冥冥之中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一笑道:“这两只风筝的出现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经历波折,幸好三妹妹的凤凰总算是保住了。” 大伙都听进去了宝玉的劝告,担心把自己的福气放走了,最后都把风筝收回去了。黛玉道:“我风筝也玩过了,也乏了,我也要歇歇去了。”宝钗说:“且等我们都收好了,大家好散。”说着,看姊妹都收好了,大家方散。宝玉自是扶着黛玉回房歪着养乏去了。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五章 奉贾母命探娘舅 且说这日王子腾将侄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于五月间过门,凤姐儿又忙着张罗,常三五日不在家。这日王子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乐一日。贾母和王夫人命宝玉、迎春、探春、黛玉、宝钗五人同凤姐儿去,众人不敢违拗,只得回房去另妆饰了起来。 宝玉回房在袭人细心的伺候下,梳洗了一翻,换上一身喜庆的服饰,又匆匆来到潇湘馆请黛玉。故因自王子腾被圣上升任九省都检点后一直不在京城,这次嫁侄女才回京一段时日。 算起来,舅甥二人已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王子腾自是知道宝黛二人因元妃赐婚定了亲,此次见面也算舅甥、未来舅甥媳妇的第一次见面,所以显得比较重要。黛玉自是为了这次见面的妆容发愁,宝黛两人心意相通,宝玉自然也懂得黛玉的顾虑,站起身来躬身一揖笑着道:“夫人不必担心,夫人还不相信为夫的本事?接下里便由夫为你画眉,待会我们那个亲娘舅,可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呢!”黛玉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却也乖巧的下榻,坐到镜前等待宝玉为她起妆:娘舅大如天,她可不愿意在王子腾面前给宝玉丢份。 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轿纷纷,人马簇簇。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去九省都检点府王子腾家,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 少时,王子腾夫人、王熙凤等出来。王子腾夫人独坐一乘八人大轿,凤姐儿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二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春纤,宝钗的丫头莺儿、文杏,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橘,探春的丫头侍书、翠墨,凤姐儿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奶子抱着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再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站了一街的车。宝玉骑着马,在王子腾夫人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 王子腾算是个另类的,他是老贵族一类的。可他却如新贵族一般,能够给皇家办事儿。皇家想动他,却还舍不得,所以是调来调去,就是下不去手。要知道,当初王子腾可是京城军区的一把手,这个位置不是皇帝的亲信绝对做不得。后擢九省统制,奉旨查边,这就走了偏锋了,可王子腾居然又杀回京师了。 之后王子腾才又一次走出京师,也就是眼下,可这一回的官职更大——九省都检点,只不过这个官职依旧不如京营节度实在的。王子腾自听王通大力称赞宝玉,便忍不住的想要见见这许久不曾见过的外甥,尤其听说宝黛二人被元春赐婚的消息,一心等待宝黛来府相见,这一则是作为最有份量的亲娘舅亲自鉴定宝黛这对新人,尤其是黛玉;二则最近关于宝玉的传闻在他耳里快磨出茧子了,他亟待见一见这个他一向看好的亲外甥。 说来可怜,他王子腾两个妹妹至今带给他带来两个亲外甥都是别人眼中的怪胎,其中更有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薛蟠;即便是对于薛蟠他也做到了仁至义尽,何况打小一直被他看好的宝玉。别看宝玉向来在贾政眼里同样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在他看来,宝玉实在是个能够拿得出手,时常可以在人前吹嘘一下的资本。 娘舅亲娘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对于一向要面子的王子腾来说,就凭宝玉那风神如玉的形象就能让他有一种血统上的自傲,更何况这个宝贝外甥最近很是长进。听到宝黛过来,直接吩咐儿子大开正门,亲自来迎接自己的亲外甥,自己也亲自站在内堂滴水檐下手捻清髯,笑呵呵的瞧着宝黛一对璧人迤逦而来。 宝玉对于这位年少得志,在天朝一度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亲娘舅感觉却有点复杂,可不管别人怎么说,这王子腾对他一向可是没什么说的,是以也做足乖巧外甥的样儿,带着黛玉大老远便施礼请安。 王子腾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收拾得精干利落,轻袍缓带,全身洋溢着一股年轻人的锐气;高大的身材,谨严的仪度,放哪里都是一个让人轻看不得的人物,往近了细看,更是鬓若刀裁,宽额重颐,龙精虎目气势迫人,怪不得水正能够一直对他宠信有加,就这副卖相委实拿得出手去。天朝选任官员向来都有三分才能七分外表的惯例,上国衣冠嘛,总不能让那些蛮夷笑话了去,这王子腾应该就是占了这外貌的好处。 宝玉这边跟王子腾见礼,那边王子腾的夫人也将黛玉一众女眷拉了过去,一家人一般亲亲热热的走进内堂落座叙话。舅甥俩一见面,王子腾自是问宝玉的学业,尤其是最近宝玉要考武举的事情。 王子腾笑道:“你小子一贯的不在意经济仕途之道,最近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而且还是要去考武举?”宝玉跟王子腾之间自是比较随意,王子腾乃武将出身一身豪气,自不能与贾政那一身酸腐气相比。听王子腾问起,宝玉只好苦笑道:“外甥本是不在意这些个功名利禄,可要再不拼搏一把,手里掌握些力量,就怕连媳妇都要被人抢走了。男人出身立世,连媳妇都护不住,岂不枉为须眉?” 听宝玉如此回答,王子腾不由脸上一抽,不知宝玉这是说的哪一出。接着宝玉便把赐婚前后以及争夺家族亲军兵符的事跟王子腾细细的说了,只略过夜闯皇宫这惊世骇俗的一段。王子腾脸上很是精彩,除了赞叹宝玉的天赋之外,不由佩服宝玉这痴情的程度,于是劈头便道:“你真的考虑好了,要娶林如海和贾敏的女儿为妻?” 宝玉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子腾劈头就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想想刚才他也没有对黛玉假以辞色,心里便有些着急,下意识的看向后者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王子腾见他神色有些慌张,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了,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也怪不得你,依你现在的年纪,又能知道些什么。算了,难得我们甥舅重逢,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他越是如此,宝玉便觉得这里面有故事,别个他可以不管,事关黛玉,他是一刻也放不下心来,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追问道:“舅舅知道些什么尽管说。黛玉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还希望舅舅不要有所隐瞒。”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六章 王子腾忆旧伤情 王子腾叹了口气,为了说服宝玉,不让外甥再重蹈覆辙,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既然这样你舅舅我为了你的将来,即便是难以出口,舅舅的有些事情还是得说给你听。 或许你只知道你未来的岳父林如海是前朝的探花,你可知道跟他一起进入三甲的榜眼是谁?你又可知那位状元是谁?”不等宝玉问出,王子腾便自己给出了答案,那榜眼正是王子腾自己。 宝玉不由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王子腾俊美的仪表,暗地里腹诽当初殿试前十名皇帝是不是主要按照外貌来排的名,这王子腾的确比林如海要英俊风流得多,那荣登状元宝座的可以想象有多妖孽了…… 王子腾见宝玉被惊得不行,还以为宝玉猜到了答案,哪里料到他会想到容貌上去,不由苦笑了一下道:“你猜得不错!当年那位状元便是你那位女扮男装易钗而弁的好姑姑,当初名满京城的天朝第一才女,也就是你未来的岳母贾敏,现在这个小妻子的娘亲。” 王子腾的话,宝玉听了先很是震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说贾敏这样的天之娇女就那么平淡的度过了一生,反倒让人觉得奇怪,不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那才是奇了个怪呢。 “那又如何?姑母是姑母,那又与林妹妹什么相干呢,又跟我要娶林妹妹为妻就更没有什么关系吧。” 宝玉的冷静让王子腾很是意外,心里不由得高看了自己这个外甥一眼,反而心里更打定了要阻止宝玉娶黛玉为正妻的主意,郑重其事极其严肃的道:“自是大有干系!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据我所知,你这林妹妹也是个大才女吧,似乎比其母亲还有过之无不及;对于这样的才女只能为妾,绝不可为正妻,大妹子也真是的,也不管管,居然就任由你胡闹!” “这是我迄今听到最荒唐的道理,才女就不能为正妻?我实在是搞不懂,你就跟我娘一样当初也是坚决的发对。难道就因为姑母考过状元,你就觉得天下的才女都是不安份守己的主?林妹妹自是不一样的,她虽然有时侯爱发点小性儿,吃点飞醋; 我们自小在老祖宗眼面前长大,林妹妹最是懂得把握分寸了。舅舅你因姑母的事情对林妹妹的成见也太深了吧,因此我们的亲事希望你还是别管的好!”宝玉不由反驳道。 宝玉没想到这个时候,舅舅居然会跳出来会反对她和黛玉的婚事,而这个人还是他不能忽视的亲娘舅,凡是涉及到他和林妹妹的婚事,宝玉也就顾不得什么,直接毫不客气的出言反驳。 “放肆!你知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王子腾大怒,指着宝玉的鼻子大喝道:“跪下!你简直就是有些无法无天了,你父母管不了你,舅舅这里绝对不允许你胡来!”他久居高位,又是文武兼修,这一发怒倒是颇有一番威势,换成功夫大成之前的宝玉自是会被他吓倒了,可惜碰到的是现在家传功夫大成的宝玉。 宝玉瞧着只是一阵冷笑,不慌不忙的道:“别说舅舅,便是在老祖宗面前,天王老子面前,要我做什么事也要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跟林妹妹的亲事大局已定,是娘娘的赐婚,即便你坐了皇帝要反对,大不了我带了林妹妹远走高飞,谁又能奈我何?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自找没趣的好!” 黛玉从来都是宝玉的逆鳞,事关黛玉,宝玉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问题上妥协,不管他是谁!就是天王老子,如来佛主也不行,就如当日宝玉当着黛玉的面发的誓言一样,宁负如来不负卿! 王子腾没有吓到宝玉,倒是被宝玉气得不轻,说话有些开始口不择言,喝道:“小畜生!我看你小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现在翅膀硬了不把舅舅放在眼里了!舅舅苦口婆心的劝你,这还不都是为你好,若是将来你林妹妹也跟她娘一样跟别人跑了,到时别说舅舅没提醒过你!” 黛玉会跟别人跑?宝玉觉得这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荒唐的事一般,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快喘不上气来道:“舅舅,我怎么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风趣了?你说的这个笑话可真是要笑死我了! 如果您跟我说,黛玉会跟姑母一样去考状元,还有几分可能,毕竟她确实有那个才华。可是你若说林妹妹会跟别的男人跑了,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宝玉这里一笑,王子腾反倒镇静下来了,等到宝玉笑完,冷不丁的问道:“看你对她这么有信心,听说你们是两小无猜,打小里互相喜欢,那我倒是要问问你,那林黛玉到底喜欢你什么?” 听舅舅这么突然一问,宝玉一时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宝玉为什么喜欢林妹妹倒是人尽皆知,可是林妹妹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么一个京城十亭人有八亭人都知道的一贯痴痴傻傻的纨绔子弟,这倒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哈哈,你回答不出来了吧?当初你林妹妹的娘亲狠心抛下我跟别的男人跑了的时候,我也曾扪心自问:她曾经喜欢过我什么?” 王子腾说完这惊死人不偿命的话,戏虐的看着宝玉道:“你之前定是会奇怪你娘亲为什么那么反对你们在一起,也会奇怪我这个舅舅为什么会娶了那么一个平庸的妻子,你娘自是不会害你,你舅舅我也没发疯,这一切实在都是拜你那个才女姑姑所赐!” 宝玉这时才有些明白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舅舅看来也是个懂情之人,看样子似乎当年被自己姑姑伤得不轻,连带着自己母亲也对黛玉“另眼看待”。其实王夫人对待黛玉的提防和厌恶几乎没有什么掩饰,黛玉对于受到这样的待遇也从不会抱怨,反而在人前说王夫人的好话,想来可能知道一些自己母亲跟王家兄妹的一些事情。 宝玉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母亲不喜欢黛玉,是因为那些姑嫂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看来事情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么简单。那些陈年往事宝玉懒得去理会,他一直在努力的思考王子腾问他的那个问题:“林妹妹究竟喜欢他哪一点?如果没有神话传说中的还泪之说,依正常人的思维来看,黛玉喜欢他还真是有些个无缘无故、无怨无悔。可是谁都知道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什么是才女?才女就是有着自己独立思维,只愿按照自己想象进行生活着的那种女子,她们漠视任何现实的环境,只想追求自己希望的生活; 她们对美好的事物毫无抵抗力,对于才华横溢的男子不会有任何防范,她们喜欢的是世间永远不可能独立存在的真善美,她们愿意以身相许的只有想象中的风花雪月,只有不存于世的虚幻!” 王子腾几乎是喃喃的道:“什么是真正的才女?世人毕生所求的荣华富贵,在她们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世俗女子所求的封妃成后在她们眼里只是进了黄金打造的囚笼。 她们心比天高,即便你再优秀,对她再好,掏心掏肺,只要是还有更美好的在前面,她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随手丢弃。” 王子腾眼里满是愤恨,狠厉的道:“对付这样的的女子,按照前人的经验就是毫不怜惜的作践她,将她那颗高傲的心踩得粉碎;让她为奴为婢,让她受尽欺凌,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去胡思乱想去作怪!” 王子腾咬牙切齿的说完这些话,眼神里充满着仇恨与疯狂,盯着宝玉一字一顿的道:“所以你一定要听舅舅的话,舅舅不会害你,你不能娶那个贱人为正妻;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像舅舅一样后悔莫及!”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七章 与舅谈心悟世情 且说宝玉听舅舅王子腾讲述自己跟姑母的过往情史,起初听着还是一脸无语,到了后面反而不由诡异的笑了起来,毫不相让、针锋相对的盯着王子腾道:“人常言道:爱之深恨之切,我怎么听着舅舅至今仍对姑姑还是难以忘怀呢,不然怎么会对姑姑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对姑父还有那么大的酸气,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呢!至于林妹妹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却是从没有去想过,也觉着没有必要去想,男女之间的恩怨情仇很多时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是心里感受得到便觉得很知足了,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舅舅跟姑姑的之间的恩怨情仇我能理解,更能切身体会到舅舅对姑姑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如此,那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不更说明姑姑是个天下难得的值得舅舅去爱的人吗?时至今日,斯人已去,舅舅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舅舅当初没有最终得到姑姑的心和人,那也并不能说明我也不能得到她女儿的真心。总之舅舅你只管看着好了,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才是一个真正的才女以及才女真正的价值!” 宝玉这次奉贾母之命来看望舅舅,本来是想跟舅舅讨论一下朝廷局势的,没想到两人正事还没说,反倒先为了黛玉的事情大吵了一架。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么激烈的争吵不但没有让两人产生隔阂,反而是把本来长久分离产生的疏离感消弭不见了。 这才是真正亲情的意义所在,吵归吵,闹归闹,大家却心里明白彼此都是善意的,虽是方式上激烈些,但那也是因为关心过甚所致。舅甥俩都不说话,一时场面冷了下来,也让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且说王子腾被外甥揭破心魔,非但没有继续恼羞成怒,反而仔端详了会儿自己这个外甥,不禁呵呵大笑起来:“我说你小子,行啊!为了一个女子都敢跟舅舅吵架了,看来你对林如海和贾敏的女儿,这是动了真心了,而且还能让她如此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嫁给你!就冲这点,你就比舅舅强!想当初舅舅比你年纪还大,却因为置气错过了自己的缘分,你能这么坚持下去,以后舅舅支持你!” 听完舅舅王子腾的话,宝玉差点晕倒“折腾了半天,舅舅原来是在考验自己的心性,也是在考验自己跟黛玉的感情啊!” 宝玉在内心里狠狠的把自己的亲舅舅暗中鄙视了一翻,一下子放下心来,由于长久在女儿堆里喜欢听些八卦的事情,不由想多知道些舅舅跟姑姑之间的那些个情史,回去也好跟林妹妹八卦一下,于是便讨好的凑上去,施了一礼算是道歉,八卦的道:“舅舅既然都说到了这么多了,不妨将当年舅舅跟姑母的事情都细细的说给我听听,就算是让我也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好了,说出来舅舅心里好歹也会好受些,舅舅也能早日解开心结。” 王子腾没来由的老脸一红,大手一挥将宝玉推了开去:“去去去!你小子才多大,别一天想着扒你舅舅的老底。咱们舅甥两个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你最近倒是挺长进的,都快赶上你舅舅我当年了。” 宝玉嘿嘿一笑,浑不在意的道:“本想跟舅舅打听一下舅舅跟我未来岳母的过往情史,本是想替舅舅去除了这段心魔,了却了一桩心事。毕竟你在姑姑那里吃的亏,我可是帮你在她女儿身上找回来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今天的事情咱们俱都心照不宣,舅舅以后可不许在我母亲面前说林妹妹的坏话哦。” 王子腾瞧着宝玉那痴痴傻傻的孩子气的呆样儿,心里唯一有的一点子不爽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摆摆手道:“一切依你便是!我们这才只是一年多没见,你这人怎么就像变了个模样似的?还好我不是你那个古板的老爹,不然就冲你刚才的无礼,非得家法伺候不可!” 听舅舅王子腾这么一说,宝玉也觉得今天自己做得却是有些过火了,不过也算有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发现,自己的这些个亲人并不是都不懂得情之一字,只是由于环境的掩盖,藏在心里罢了。有谁能想到一向风光无限张扬跋扈的王子腾,他居然也是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呢? 看来自己以后对待家人的观念应该改改了,毕竟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成人立世的根本,若非必要,是不会轻易害自己的。一念及此,宝玉再去细细打量眼前有些喜怒无常的舅舅,却能发现舅舅眼角深处那隐藏得很好的深深疲惫与哀伤,回首时却发现积年的情伤尚未痊愈,这样的伤痛再大的心胸也难释怀,何况这王子腾分明还是个性情中人。 他反思自己的前半生,想来最大的懊悔就是当年的情伤吧,所以他才会对自己与黛玉的婚事有那么大的反应。感情和家庭虽然不是一个男人的全部,但却是他建立事业的基础和出发点,留名千古固然是大丈夫的不二追求,可是含笑九泉却是每个人最基本的心灵归宿,一旦到头来发现自己的人生竟是虚无得没有半点依托,这个时候精神还没崩溃已经算得上心志坚定了。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人生极致的权利,因此也会对自己周围的亲人朋友有着一定的寄托和要求,而这种要求一旦对别人的人生产生影响,也就是变相干涉了别人的人生,所谓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这也是天朝几千年阶级社会情伤累累的根源所在。 情天恨海之中,究竟有多少才是真心相爱而不得,还是人为的意志强加在别人感情上所致,这个恐怕是大多数世人都不敢面对的一个问题。只有真情真性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有每个人都能觉悟到自己的幸福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而不是强行凌驾于别人之上获得的一时快感, 只有“民主、自由、平等、博爱”这样的理念在华夏大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这个社会才能迸发出新的生机活力,华夏民族才会有希望。宝玉顿时感觉自己经过这次跟舅舅的谈话争吵之中,对情之一字又悟得了不少真谛。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八章 情切切宝玉悟空 且说宝玉姐妹几人在王子腾府上玩了一天,直到张灯时分方回大观园。众姐妹各自领着丫鬟婆子回去不提,宝玉自是跟着黛玉一行人回了潇湘馆。 “二哥哥,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是被舅舅责骂了?还是舅舅对我不满意?”一路上黛玉便发现宝玉情绪不高,去的时候都是踌躇满志、兴致高昂的,这一路回来总是一声不啃,皱着眉头,满腹心事一般。以往这个时候,宝玉总会缠着她问有没有受委屈之类的。 让黛玉觉得纳闷的是,明明刚刚在王子腾府上内院,她可是给宝玉大大的长了面子的。经过最近两个月的调养,再加上又跟着宝玉练武,虽不如宝玉般神功大成,但也小有所成,御敌不足自保有余,如今自是内外身心两病皆除,神清气爽。 黛玉本就生得国色天姿,只是由于常年累月的生病,耽误了身体发育,现在自是摆脱了以往弱柳扶风般病怏怏的样子,身材也出落得婷婷玉立,配上一身翠绿色的宫装襦裙,更是显得粉雕玉琢,浑身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活力,让那些平日里爱私底下嚼舌根子嘲笑她黄毛丫头的王家亲戚们更是跌破一地的眼珠子。 自己容貌变美了,黛玉却发现宝玉面对自己发呆的时候反而少了,这让她小女儿的心思便有些惴惴,一见宝玉有什么异常便会往自己身上想。宝玉转过身,伸手轻轻的握着黛玉一双柔荑,凝视着黛玉那名山秀水般的脸庞,未语先笑道:“好妹妹,你向来是目下无尘,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今生能够娶得妹妹为妻,我就再无所求。我愁的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害怕配不上神仙般的妹妹呢!” 也不知怎的,自从身子好起来以后,黛玉便有些发憷宝玉近身,总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个不停,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从容。她是自幼跟宝玉耳鬓厮磨一起长大的,相互之间的亲密几乎跟要好的姐妹没什么不同,即便是宝玉情到深处时抱她亲她,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分,如今两人定了名分,宝玉再这么做时,她却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总觉得跟以往大不相同。 具体怎么个不同,她却羞于去想,只巴望着两人早早的成亲,或许这些个不自然就会消失。宝玉却是天生就懂得女儿家的心思,黛玉的紧张他自然读得懂,知道黛玉目前正在尝试着接受她的新身份,等到她懂得用自己的柔情化解他的强势时,两人才能走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好在时间还有的是,他可一点都不想让黛玉受到伤害。 黛玉见宝玉左右而言他,说得又是云山雾水的,急忙抽了手回去嗔道:“我才刚分明看到你皱眉的,赶紧说说究竟是什么缘故?别给我耍赖,你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黛玉虽然生得妩媚动人,一旦正容起来,黛眉一束,凤眼含波,却是任谁瞧了都不忍骗她,宝玉更是看得心疼,急忙收了嬉笑的模样,却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道:“才刚我说真话你偏不信,委实是舅舅有句话问得我有些心里没底呢。” 黛玉忙问究竟,宝玉方把在书房跟王子腾的说话学了,只是中间略去了贾敏跟王子腾的事情,末了仍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道:“我们两个好了那么久,向来都是我说喜欢你。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也就算了,还每次都啐我唐突,你说我现在想起来不觉得委屈吗?”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一眼瞧着宝玉还在装模作样的样儿,明白过来宝玉这是在跟她撒娇,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又啐他一口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偏你还一直惦记着,竟然当着舅舅的面前说出来,真是不怕羞的很! 咱们天朝几千年了,都是男子对女子说喜欢,你几曾见过一个大家闺秀好没羞的跟一个男子表白?我,我若不是对你心许,又怎会容你一直胡来?你真真要气死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扭过身去不理宝玉,还好知道这是宝玉逗她,虽然心里好气好笑,却还不至于去哭。 宝玉少不得又赖上去,好话说了一大车,黛玉又不是个不知进退的女孩子,两下又和好如初;宝玉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这桩公案可算是被他掩饰过去了——其实黛玉对他的心,他又何曾有过怀疑,只不过被王子腾的话给误了,这心里不知不觉有了一个心结。其实他皱眉头还有别的缘故。 自从神功大成后,宝玉冥冥之中对未来自有一种感应,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境中,三方势力抢夺皇权,地方势力割据叛乱,世家家族搅风搅雨,几次反复几番征战,京城城头频繁变换大王旗,到头来什么水家,什么四王八公,什么四大家族,全在接下来的乱世中灰飞烟灭。 尸山血海,人头滚滚,一切的一切都被强劲的历史车轮碾得粉碎,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对于已经觉悟,深受先进思想影响的宝玉来说,家族皇权什么的只是抹杀人性的牢笼,那种凌驾于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对他而言不过是更深的痛苦。 就像黛玉往日所言,一个人又能吃多少用多少,何苦因为自己的那些欲望而失去了自己的本性?相较而言,他宁愿这历史的车轮继续走下去,碾碎包括贾家在内的一切自作孽的既得利益者,他想做的只是希望这个乱世早点发生也早点结束,他的那些善良的姐妹们都能够身在其中不失本性的跟随历史的脚步,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得或者轰轰烈烈或者平平淡淡。 已经觉悟的宝玉,看得明白真正拥有能力者并不是他身上的宝玉,也不是他具备的绝世武功,而是人人都想自由生活的愿望,人类创造了历史,历史也会在大多数人的推动下滚滚向前,少数既得利益者千方百计想要保住的荣华富贵只不是梦想中的泡影。 他站在这个世界的高度,看着注定发生的一切,一切的繁华虚影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都像过眼烟云一般的低空掠过,只有眼前真实的黛玉让他感受到自身在这个宇宙的存在。 对于自己的家族亲人,他本来只想尽量替他们准备一条后路,却无意也没必要帮他们走出自己的人生,可是经过今天和王子腾谈话,却让他又想明白一个道理:他所在的这个既得利益阶层也是滚滚红尘中的一部分,而且是已经觉悟的那一部分,宝钗也罢,林如海贾敏王子腾也罢,只是深陷家族利益漩涡,人人不得自主罢了,将来势必会有一部分会毅然觉醒,依照历史的轨迹走向新的时代。 既然他也身处这个阶层,也是提前觉醒的人,又已经脱离出家族利益的漩涡,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他呢?有了他的引导和手上掌握的力量,马上就要到来的乱世岂不会缩短很多,对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都应该是有益的。尚未觉醒的宝玉尚有雄奴之志,他如今对黛玉的心事已了,又为什么不可以为之奋斗一次呢?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二十九章 意绵绵双玉读曲 且说宝玉最近一直在为参加武举考试紧锣密鼓的做准备,大部分时日都在演武场跟王通学习君子六艺、研讨兵法战阵,日子倒是过得很是充实。这一日,王通因有重要军务告假,宝玉难得有闲暇休沐一日。 按往日养成的习惯,早早的起了床,在袭人的悉心服侍下,简单梳洗后,换上家常衣服,草草的吃过早饭,便坐在书案前发起呆来。往日忙碌惯了,这一闲下来就觉浑身懒懒的不自在,反倒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宝玉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准备随意翻翻打发一下时日,低头看时,却见是汤姆送的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才想起那日有把这本书送给黛玉作为及笄之礼,不知黛玉有没有打开读过。 宝玉一时来了兴致,便拿起书准备到园子里找个清静所在,细细的赏读一翻。宝玉信步走到沁芳闸桥那边桃花底下一块石头上坐着,展开《罗密欧与朱丽叶》,从头细看。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一阵风过,漫天桃花飞舞,触景生情,不由想起当年在这里跟黛玉一起共读西厢的情景来,一幅唯美的画卷在宝玉眼前缓缓展开: 沁芳闸桥边一片桃花林,满树桃花盛开,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火烧的云彩。桃花树下的石头上正坐着一风神如玉十三、四岁的红缨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视而有情。 这红缨公子拿着一本《西厢记》在细细的品读,正读到“落红成阵”时,一阵风过,树上桃花吹下一大斗来,犹如下了一场桃花雨,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花片。那红缨公子本是惜花之人,正想将身上书上的花瓣抖落下来,却又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儿,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儿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花瓣,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此时,一十二三岁神仙般的少女翩翩而来,一身淡粉色衣裙,裙摆绣着一簇簇桃花,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行动如弱柳扶风,肩上担着花锄,花锄上挂着纱囊,手内拿着花帚。粉衣少女见那红缨公子也在此处便问:“你在这里做什么?”红缨公子笑答,要将这些落在地上的桃花扫到水里去,以免被人践踏。 粉衣少女则说,如此也不好仍旧会把花遭塌了,不如把花扫了装绢袋里埋到畸角儿上的花冢里,日久随土化了,岂不干净。那红樱公子听了喜不自胜,便要放下书随粉衣少女一起将花收拾埋了。 他手里的书却引起了粉衣少女的注意,遮掩不住只好拿了出来,一边称赞此书词句警人,余香满口,一边递与粉衣少女。二人便一起坐石头上一目十行,看得入迷。那粉衣少女一面看了,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 红樱公子则痴痴的看着粉衣少女那名山秀水般的绝世容颜,不由有些动情,脱口而出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 那粉衣少女听了,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心里自是又羞又喜,但大家闺秀的矜持又使得她不敢表露自己的情意,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双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红樱公子便嗔道:“你这该死的,胡说了!好好儿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帐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二字,就把眼圈儿红了,转身就要走。 那红樱公子急了忙上前拦住,不停的伏低做小,赔礼道歉,说了一大车的好话,粉衣少女这才转嗔为笑,反嘲笑他是“银样蜡枪头”。那红樱公子与粉衣少女自然便是三年前的宝玉和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 想到这里,宝玉的心没由来的一阵悸动,不由一人独自痴痴的笑出声来。“二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宝玉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黛玉来了,只见黛玉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连衣裙,黛眉微蹙,笑颜如花,肩上担着花锄,花锄上挂着纱囊,手内拿着花帚。 瞧着黛玉这身打装扮,宝玉只觉得恍如隔世,两人那些个两小无猜的日子里,一幕幕、一桩桩往事涌上心头,心里百转千回,难以言表,不由有些痴了。 见宝玉不答话,只痴痴的望着自己傻笑,黛玉心里一紧,自是以为宝玉又犯了癔症,吓得花容失色,慌忙扔下花锄放下花帚,双手紧紧搂住宝玉的脖子使劲的摇晃,几乎带着哭腔的喊道:“宝玉,你醒醒啊,你可别吓我,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 听到黛玉的呼唤,宝玉这才醒过神来,难得见到黛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面,就势靠在黛玉怀里继续装傻,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光,巴不得永远都别醒来。 须臾,宝玉只觉得有水滴滴落到脸上,凉凉的,滑落进嘴里,咸咸的,这,这是黛玉的泪水。任是宝玉脸皮再厚也没法再装下去了,实在不忍黛玉伤心难过,毕竟自病根去除以来,黛玉已经很少流泪了。 见黛玉那梨花带雨般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心里一荡,宝玉不由反手一把将黛玉紧紧的拥入怀里,饱含深情的呼唤道:“好妹妹,我们都还没有成亲呢,我又怎么会舍得有事?” 黛玉一怔,很快醒悟过来,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宝玉,伸手在宝玉腰间狠狠的报复了一下,气道:“二哥哥,你真是越来越坏了,人家正担心的要死呢,你……”宝玉只好又是不停的伏低做小,赔礼道歉,说了一大车的好话,这才哄得黛玉破涕为笑,两人又和好如初。 二人又嬉笑打闹一阵,这才坐在桃花树下石头上,见四周无人,黛玉紧紧的偎在宝玉怀里喃喃的道:“二哥哥,你刚刚在干什么呢?你刚才那样子真是差点吓死我了….”“自是在想妹妹啊!”“呸,少给我花马吊嘴的!”“嘶,妹妹手下留情!跟你说真话,你偏不信!今儿王教官有事来不了,给我放了一天假,我拿了本书鬼使神差的就到了这里,想起咱俩三年前在这里一起读《西厢记》的情景来,不由就想得有些入了神….”宝玉紧忙告饶道。” “看什么书呢?拿来我看看。”黛玉从宝玉怀里出来,坐直了道。“就是上次妹妹生日,我送你的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前我也只一目十行的读过一遍,虽不如《西厢记》辞藻华丽,但故事情节却是更胜一筹,可真是词句警人,振聋发聩。” 听宝玉这么一说,黛玉也不由幽幽一叹道:“三年前读了《西厢记》,我隐隐的有些个明白,在这不公的俗世里只要有了真情真性,虽有些个阻碍,但幸福终是可以争取得到的;如今读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才真正明白过来只有真情真性是不够的,幸福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当遭遇命运的不公时,只有奋起抗争,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我生日那天二哥哥吟的那首诗真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二哥哥,你知道吗?为了守住你那颗不定的心,中间确是有段时间还真是撑不住了,幸好在关键时刻你终是醒悟了过来,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些个伤心难过的岁月就是这辈子我都忘不掉…”说着想起其中的艰辛,不免又有些黯然神伤。宝玉忙道:“苦尽甘来嘛,这人生一辈子若是少了这些个波折,没的倒是无趣得紧,妹妹又何必为往事伤心?下面的路走好走对才是最要紧的不是?” 两人又耳鬓厮磨,温存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今儿来此的目的——宝玉一面紧忙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儿埋了罢,别提那些个了。”二人便收拾落花,掩埋妥协,携手家去了。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章 宝黛舌战论婚事 且说宝黛二人携手回到潇湘馆已是近晌午时分,便传了午饭在潇湘馆跟黛玉一起吃了。自从定亲之后,宝玉只要有机会总是坚持与黛玉同起同坐,美其名曰是为了培养“夫妻相”。 当时说出这个理由来时,黛玉差点没笑喷,经宝玉一翻“歪论”辩解,黛玉这才明白过来宝玉的一翻深意,自是感动异常,也积极的配合不再笑话他。 两人用完午饭,接过紫鹃送上的茶,便坐而论道。宝玉笑道:“连舅舅都夸妹妹是个大才女,妹妹要有心蟾宫折桂必能像姑母一样考个状元回来。” 黛玉听宝玉夸她,心里自是欢喜,但素来就知道宝玉对科举八股文章之类从不感冒,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聪慧的黛玉自是熟悉宝玉的老套路,这不过是伏笔,接下来的话才是正题,便白了宝玉一眼道:“哼,你必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吧,快说来听听,不然有你好看的。” “咳咳,咱俩儿看来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心里那点小心思从来都逃不过妹妹一双慧眼。园子里自打起了诗社以来,几乎都是妹妹独占鳌头,这诗词一道我却是甘拜下风。常言道:‘诗言志,词传心,文明理’,今日不才就准备向妹妹你这个大才女讨教下论战之道,妹妹可有兴致?”宝玉讪讪笑道。 黛玉听完不由噗呲一笑道:“二哥哥,你也别妄自菲薄,别个不知道,我还不明白?你在诗词上造诣并不低,只不过因不喜起社时诗词限题、格式、韵脚那些个条条框框的束缚,每次起社都随意敷衍了事罢了。 刚入园那会儿,二哥哥那几首四时即事诗可是被京里众人争相四处传抄,各处传颂呢。不过,你说的论战又是怎么个论法,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倒是说来听听。” 说到正题,宝玉自是装着一本正经的道:“听说翰林院每月会出一个论题举行一次论战。我们何不仿效一下?要说诗词之道,园子已起了诗社;而论战之道呢,今儿我们就开个论坛。诗词怡情,论战明理,妹妹,你看这可使得?” 黛玉白了宝玉一眼,瞅见宝玉那一脸大灰狼引诱小羔羊似的坏笑,不由莞尔一笑道:“我看你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的吧?说了一大车话设好套,不就是想等着我往里钻。你先说个章程出来看看。” 被黛玉当面揭穿,凭借着长期练成的厚脸皮宝玉倒也毫不在意的道:“我也就是刚有了个初步的想法,诗社有正副社长三人出题、主持和评论,这论坛自也要正副掌坛三人出题、点评,既是论战,就得有正反两方,正反双方可各设主将一人,副将若干,只需人数相同,不限人数。好妹妹,你看看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黛玉歪着螓首想了想道:“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既是双方都有多人,这分工自是要明确,出场顺序也要考虑周全,还有时长也要做出限制。可先主将对主将,各自亮出自己的观点,并作论述,时长就以两炷香为限吧;其后双方再寻对方的漏洞进行反驳混战,时长则可视情而定;最后由双方主将再作最后总结论述,时长则以一炷香为限。二哥哥,你看这样可好?” 听了黛玉的安排,宝玉不由拍手叫好,站起身来躬身一揖笑着道:“娘子真是高才!不但心细如发,考虑周全,尤其这第二场混战的设置更是暗合兵法之道,为夫实在佩服。怪不得连舅舅这样眼高于顶的人都夸娘子是大才女,真是虎母无犬女啊!”黛玉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呸呸呸,尽混说,有把女子比作老虎的吗?” 看黛玉正在兴致上,宝玉赶紧趁热打铁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我们夫妻二人就先来论战一场。题目我都想好了……”不等宝玉说完,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宝玉打断道:“哼,我就说嘛,你今儿是早就准备好来跟我打擂台的不成?”平日里都是宝玉被黛玉欺负,今儿被宝玉牵着鼻子走,黛玉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心里自是有些不快。 宝玉紧忙拿出平日里的惫赖样儿,拉着黛玉的一双柔荑撒娇似的笑嘻嘻的解释道:“娘子聪慧胜我百倍,为夫就是有心算计,又哪里是娘子的对手。园子里住的姐妹都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我准备的这个题目怎好拿到大厅广众之下去论战?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姐妹们定是一时接受不了的,咱们俩私底下说说倒是无大碍。” 听宝玉这么一说,黛玉知道宝玉向来心思都有些刁钻古怪,想了想道:“你先说说题目,题目既是你出的,那正反方就得由我来选,今儿只有两人,那就作即兴论战,可好?” 宝玉听黛玉答应了,心里一乐,笑嘻嘻的道:“娘子说得有理。那就请娘子听好了,咱们今日的论战题目就是:‘婚姻大事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乎?’,娘子是选正方还是反方?”果然没出宝玉意料之外,黛玉自是选了正方。 黛玉好歹是大家闺秀,平日里虽也跟宝玉一样不太在乎那些个虚礼,但毕竟性子上还没有宝玉那么叛逆,更没有宝玉那么放得开,能同意跟宝玉一起胡闹就已经很难得了。 黛玉道: “婚姻大事自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在先秦时期,天朝就确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婚嫁的基础,诗经中的大量诗歌就证明了这一点: 《国风?齐风?南山》云:“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 《诗?豳风?伐柯》则道:“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又有《孟子?滕文公下》曰:“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而在随后各朝多用法律的形式规范之。 如《大明律》道:“嫁娶皆由祖父母父母主婚,祖父母父母俱无者,从亲主婚,其夫亡携女适人者,其女从母主婚。” 由此可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古训,合符礼法,自有其合理性。 其一,未出阁女子大都养在深闺,少有与男子接触。 其二,适龄男女大都心智尚未成熟,阅历尚少,自是难辨好赖。 其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不希望儿女有个好姻缘?父母阅历、经验丰富,自能周全考虑。 其四,自古仁义礼孝曰:子女当听从父母安排,乃孝道也。 综上所诉,婚姻大事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合符礼法,顺应天道也。 宝玉反驳道: “婚姻大事万万不能盲目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多少痴男怨女,多少悲剧的酿成皆因盲目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其一,自古以来就不乏以子女终身大事作为攀龙附凤、谋取钱财的父母。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想必祝英台的父亲非要把女儿嫁给马文才,而置女儿的幸福于不顾,也是看中了马家的富有吧!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苦的不仅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唐朝洛阳城女子步非烟,才貌双全,依照父母之命嫁给河南府功曹参武公业为妻,此人性情耿直,粗犷躁烈,只晓得舞刀弄斧,步非烟的才情到了他那儿完全是对牛弹琴。尽管他对步非烟宠爱有加,步还是红杏出墙,后来事情败露,被武公业活活鞭打致死。由此可见这种制度自有极其严重的弊端。 其二,媒婆以做媒为生,不乏商人本色,重利轻义,为撮合婚姻,将白说成黑,将非说成是,如何信得。若是世上没有媒婆这个角色,想必痴男怨女会少很多。 其三,这种制度剥夺了男女选择自己心爱的人的权利。那情天恨海之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相爱而不得,就其缘由就是父母将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子女。自古以来,不知造成了多少人情伤累累。这样的例子自是举不胜举,其中陆游与唐婉“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的爱情悲剧更是众所周知。 综上所述,婚姻大事万万不可盲目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父母则不应违背子女的意愿而以孝道相要挟逼婚,从而酿成人间悲剧。 听黛玉讲完,宝玉实在有些憋不住,不由指着黛玉那一脸无奈的表情笑道:“我发现娘子刚才的样儿倒是越来越有宝姐姐的范儿了,开口闭口引经据典、满口礼仪廉耻圣人之道的,我倒是怀疑她说的那些个东西,她到底能不能说服自己?”宝玉这贬钗哄黛大法自是屡试不爽。 黛玉白了他一眼,不由嗔道:“你还说呢,还不是都被你带坏了!好不容易豁出去陪你疯了一回,你还要取笑人家。不过,我倒觉得你说的才是正理,还多亏你没听了舅母的话,要不我们可不能有今日。” 宝玉不由笑嘻嘻的凑过去,满脸得瑟的笑道:“这场论战,娘子认输不?总算是赢了咱们家大才女一回,哈哈——嘶,娘子,我错了,轻点……”“出息了,你,哼!不过讨巧罢了。”黛玉白了宝玉一眼,没好气的道。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一章 北府煮酒论英雄 且说宝黛二人正在潇湘馆你侬我侬,忽然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所打搅——“二爷,袭人姐姐有事找。”紫鹃通报道。“让她进来说吧。”宝玉皱了皱眉头道。 袭人进来给宝黛二人见过礼后,急切的道:“北静王府派人请二爷过府做客,来人正等着呢,二爷快去吧。’’宝玉一听说是北静王水溶找他,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北静王府与贾家本是世交。这北静王水溶,人人都赞他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礼贤下士。 早先宝玉与水溶也是交往甚密,二人志趣相投,平日里喜在一起谈论一些风花雪月之事,有时在黛玉这里受了些气,也会到水溶面前诉诉苦。 久而久之,北静王水溶不由得对宝玉心心念念的林妹妹也就来了些许兴趣。再加上水溶多多少少对林家秘史也有所了解,这美人江山两不误的算盘不由便打得啪啪响。 这不,上次黛玉及笄之礼,水溶便派了北静王妃过来,准备想向贾母提亲,欲聘娶林黛玉为侧妃。 这要不是宝玉神功大成,急中生智向元春请了道赐婚懿旨,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让他得逞了。一想起这事儿,宝玉就不由心里暗恨,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再说,自来黛玉就是宝玉的逆鳞,水溶这做法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脸了。 但今日的宝玉又岂是鲁莽之辈,自是知道现在还不是跟水溶翻脸的时候,两人目前还处于可以合作的阶段,和则两利,斗则两败俱伤。 见宝玉脸色不好,黛玉因之前听宝玉提起过,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不由劝道:“二哥哥,你若是不想去,找个理由推了就是,犯不着伤神。像他那样的小人,以后多提防着就是,但也犯不着明面上去得罪他,毕竟我们跟他们府上还是世交。” 听黛玉直指水溶是小人,宝玉没油来的心里一阵欢喜,笑道:“不就一个小小的王爷罢了,我还真就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那些个事情我自然心中有数,目前还不是我正式登场的时候。 等将来……这辈子就算不能让你当上皇后,起码也要给你争得一个王妃的诰身,才能不负你潇湘妃子的名号。” 他宝玉想要给予林妹妹的又岂止是这些?一旦风云突变天下有事,凭他的本事又怕得谁来?就算只为了黛玉,他也绝对不能输给水溶那个伪君子,这天朝大好河山又怎么可以总是被蛮夷占据! 他在那里抒发豪情,黛玉心里甜蜜,她虽然也漠视那些功名利禄,可是却很喜欢宝玉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刮鼻子羞他吹牛。 这么胡扯了一阵子,宝玉心里阴雳也散去了不少,紧忙回明了贾母,带人前往北静王府。 北静王水溶并不知道宝玉早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自是像往常一样,装着贤王的模样,免了礼,二人在宝月楼坐了说话。 见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补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不得不说水溶的相貌在水正几个皇子中确实是无人能及。 不过那又得看跟谁比了,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水溶若是要跟今日文武双全,风神如玉的宝玉比起来,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相貌却又都要逊色不少。 这北静王府的宝月楼是北静王水溶所倾力打造的,用于平日里招待贵宾,谈论风月,饮酒作乐,听戏唱曲的地方。宝月楼占地面积不小,四周景致怡人,虽不如大观园,却也不遑多让。 两人持盏在手,相视一笑,凭栏临风,观对岸红楼隐隐,眼前美人香茶,脚下碧波荡漾,自觉心怀大畅。水溶笑道:“难怪石兄平里爱躲了大观园里不见外客,佳人佳境,红颜环侧,知音相伴,便是神仙也要羡慕,不负我等青春少年。” 宝玉瞧了他一眼,停杯吟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朝能和水兄把盏言欢,鲜花着锦;怎知他日能否还是烈火烹油?人生离合无常,水兄江山在手,岂是我辈可望?” 水溶击节应和,摇头晃脑道:“词是好词,可惜太感伤了。古人说为赋新词强说愁,徒惹烦恼耳。” 两人推杯换盏指点江山,一时间倒是酒热耳酣。水溶悄然挥退众人,举杯频频邀饮,不一会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执了手臂互道“石兄”“水兄”相视而笑。 水溶笑道:“枉费你我认识了这么久,唯有今日方是喝得痛快。你我青春年少,说什么人生无常,道什么江山在手,这人生得意须尽欢,江山在心何须烦,若我兄弟联手,这天下又有何忧之有?” 水溶言罢看定宝玉眼神,不容他躲避道:“人人说石兄浑浑噩噩、流连花丛,却不知人间之龙,哪个不是能高能下,忽隐忽现,天下巨眼识人又有几个?古有曹孟德青梅煮酒,今我兄弟何不效那古人故事,论一论这天下英雄?” 宝玉见他执意相问便摇头苦笑道:“水兄醉了。贾某碌碌之人,一心只想附王爷骥尾,虽然有时也会张狂无赖,奈何没有那个本事,倒叫王爷贻笑大方。”水溶大笑:“你也知道你是贾某啊,既为贾某,即是藏真,荣宁二公当年威名赫赫,这天下倒有一半是他们打下来的。 石兄此状,是二公藏拙本色传家,还是另有难言之隐暂且不提,就算醉后无心,你我兄弟张狂一把,论论总归可以吧。”宝玉亦笑,扶了石栏道:“既是水兄有心,兄弟说不得也要壮壮鼠胆,且先把这依靠抓牢再说不迟。” 水溶气急而笑,对他也是无可奈何道:“虽说石兄刻意作伪,但也不能做得太过了。素闻怡红公子杯弓蛇影,走不得夜路,受不得人惊,就是深夜一声猫叫,也能让你一夜无眠,做状到了你这个地步,真是叫人不服都不行。” 宝玉不予置辩,心道我即使做到这种地步,你们仍要探知周详,都是这“衔玉而诞”名声在外惹的祸啊。 宝玉当下起头道:“如今天下动荡,正是英雄辈出之时;只可怜这天命无常,到头来真主只有一名,繁华落尽,大多数不免陨落,尚不及我安乐悠游,水兄以为然否?” 水溶道:“那石兄倒是说说,在你心中,这真主却是哪个?只是不得虚与委蛇,你我兄弟话已至此,如此便没意思了。” 宝玉正容道:“当着真主,敢不明言。依我看来,这天下之主,当今尚且为其前驱,西宁猖狂亦为鹰犬;内忧外患虽多,却只为此人练手之用,水兄且看,这天下又有谁可当得?” 水溶色变,厉言斥道:“石兄此言,将兄弟置于何地?当今春秋正盛,西宁重兵在握,皇子皇孙,四王八公,哪个不是一时之选,京营风起云涌,宗室龙盘虎踞。弟乃闲散庸王,既不见喜于御前,亦不见容于忠顺,何德何能做这天下之主?即是醉言,也不容你如此胡言,陷我于万劫不复!” 水溶声色俱厉,一改初衷,雷霆之间,喜怒无常,哪里还是笑语盈盈的佳公子,分明是逆鳞触动的帝王怒。宝玉见不得他高深莫测的样子,怡然应对道:“水兄做得好排场,难道也要我惊雷拾箸否?在我眼里,水兄永远是水兄,风云际会自会腾云之志,闲暇无事只是吃酒唱和的朋友。 水兄需要我时,我自会鼎力相助,石兄若要治我之罪,我亦甘之若饴,只不可坏了你我兄弟情谊。” 水溶长叹一声,掩袖而饮,掷杯于地,一手指宝玉一手指自己道:“天下英雄,唯我兄弟二人耳!我今掷杯为志,今生弟若助我,我定当保兄弟一门富贵;若弟立意与我为敌,也请兄弟去了这般伪装,你我兄弟生为男子,自当鼎立天地之间,执掌权柄杀伐决断,断不可做小女儿状。 纵然成事,又有何趣?”宝玉见他一副慷慨激昂,心下不觉好笑,自己若还是昔日的样子,只怕现在就要俯首称臣,不计任何屈辱的继续装了下去。 宝玉既没了那番心志,心中倒觉坦然,当下一脸的感动状,走上前握住水溶的手臂道:“兄弟一生只求一个情字,唯一所想就是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些许富贵倒并未放在心上。 只可怜我那心爱的林妹妹,天生弱病体质孱弱,断离不了这富贵之地,受不了那离别之苦,宝玉今生只想保她周全,外间之事想来帮不了王爷太多,这内里刺间纵横之事,王爷但有吩咐自会尽力。” 水溶原也不过想利用他抓住八公一脉,这番见他倒也乖巧,不仅自动送上了人质,就是八公最核心的情报也愿坦露,满意之余却仍是疑心重重。 虽说皇父与自己一直怀疑这个宝玉刻意作伪,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他的影子在背后,但却始终抓不到任何把柄。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前线军需紧张,急于找到那笔盐政巨款的去向,也不愿打草惊蛇,主动暴露对他的怀疑。 这边宝玉也在考虑自己的得失,虽然暴露了自己参与贾家核心事务之事,却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今年他就要加冠了,还要参加武举考试,参与家族事务自是早晚的事。 至于黛玉跟他的痴心相恋,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两人各怀心腹事,这酒喝下去就有些味道不对了。两人用了些吃食就各自佯醉散了。此时天色将晚,宝玉半醉微醺,自是带人回府去了。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二章 颦卿点评花副钗 且说宝玉从北静王府匆匆回到怡红院时,已是掌灯时分。刚进门袭人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一翻嘘寒问暖,笑道:“二爷,林姑娘来了好一会儿了,正在里屋等你呢,你快去看看吧。”宝玉心想,黛玉定是见自己晚饭时分还没有回来,必是有些担心,因故才直接到怡红院等自己回来。 宝玉一面吩咐麝月安排人打水准备沐浴更衣,一面快步到里屋跟黛玉报个平安。黛玉见宝玉满身酒气,不由皱了下眉头,抽了抽小琼鼻,嗔道:“怎么喝了那么多酒?真是要熏死个人了,吃了晚饭没有?赶紧去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很快洗澡水就准备好了,只因麝月他们都知道往日宝玉去外面赴宴回来必是要沐浴更衣的习惯,故洗澡水、衣服等一应事物均是早就预备好的。沐浴更衣出来,宝玉只觉神清气爽,酒也醒了八九分,把头发擦干简单束了,便紧忙去了里间陪黛玉说话。 袭人亲自给二人上完茶,便知趣的退了出去,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宝玉简单将在北静王府跟水溶的谈话跟黛玉说了,黛玉对这些事情平日里本就不太上心,今日不过是因关心宝玉这才问起,点点头表示放心,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自是相信宝玉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接着黛玉又说起写《石头记》的事来。之前一直是宝玉负责编撰故事,黛玉则在一侧点评,后续整理成稿的事情自然交给文采斐然的黛玉负责。到目前为止倒是也写了十几回了。手稿一直放在潇湘馆黛玉那里,谁知竟被湘云她们无意中看到了,一拿起来便爱不释手,还把手稿借了去争相传抄。 说到这里,宝玉便提醒了黛玉一句。因书里除了黛玉跟自己以外大观园的一众姐妹都是用的真名,自家姐妹几个传抄一下倒不打紧,就怕湘云那个大嘴巴传到外面去,坏了姐妹们的闺誉就不好了。宝玉这么一说,倒把黛玉给唬了一跳,还真是有些个担心此事。 宝玉便安慰道:“其实也没多大事,她借去的那几页,不过主要是讲神话故事的部分,涉及到众姐妹的不多,即便传出去也不打紧。只是后面的部分不能再给她拿去乱传抄了,以后她要再问妹妹要手稿,妹妹就只管推到我身上来便是。”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又央着宝玉讲石头记后续的故事。实在推脱不过,宝玉也只好勉为其难又讲了一段。 二人便一起歪在塌上,听宝玉讲故事,黛玉则在一侧点评。宝玉道:“上次讲到了元妃省亲,这次要说的回目就叫《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宝玉说完回目,黛玉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宝玉,笑道:“二哥哥,你这是要讲你那个屋里人的故事吧,我倒是有了点子兴趣了。嘻嘻……” 宝玉有些尴尬,不敢再给黛玉继续说下的机会,直接往下讲道:“且说那日贾珍邀众人去宁府看戏,石兄坐了一阵觉得无趣,便找了茗烟想出府去溜达溜达散散心解解闷。正好袭人被家人接了家去,石兄便想去袭人家看看。 茗烟安排妥当后,便去了袭人家。袭人见了石兄亲自到家里探望自己,自是又感动又担心。因怕被府里知道受责骂,等石兄稍坐便让大哥安排马车把石兄送了回来。石兄回府后便安派人去接袭人回来。 等袭人回来,石兄便问起她回家有什么事情。袭人想要试试石兄对她的情义,便把家人想赎她回去的事情说了,并假意要出府家去。 石兄不知是计,自是不舍。只见宝玉泪痕满面,袭人便笑道:“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石兄见这话有文章,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也难说了。”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 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石兄忙笑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 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话未说完,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说:“好好的,正为劝你这些,倒更说的狠了。”宝玉忙说道:“再不说这话了。”袭人道:“这是头一件要改的。”宝玉道:“改了,再要说,你就拧嘴。还有什么?”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喜读书也罢,假喜也罢,只是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批驳诮谤,只作出个喜读书的样子来,也教老爷少生些气,在人前也好说嘴。他心里想着,我家代代读书,只从有了你,不承望你不喜读书,已经他心里又气又愧了。 而且背前背后乱说那些混话,凡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名字叫作`禄蠹'',又说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这些话,怎么怨得老爷不气,不时时打你。叫别人怎么想你?“ 石兄笑道:“再不说了,那原是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说,如今再不敢说了。还有什么?”袭人道:“再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还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 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么,快说。”袭人笑道:“再也没有了,只是百事检点些,不任意任情的就是了。你若果都依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 石兄笑道:“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袭人冷笑道:“这我可不希罕的。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坐了,也没甚趣。” 讲到这里,宝玉不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一段自是黛玉所不知道的。彼时黛玉这才幽幽的叹道:“二哥哥,难得你这么信任我,连你跟屋里人这么私密的话也能讲给我听。既是说到这里,我也有些心里话,不吐不快。 说起你那个屋里人啊,人人都道她性情如兰似桂,对人和气,处事稳重,服侍周全,对主忠心,底下丫头婆子都对她服气;从某种程度上说,对你还真是没得说的,从那次你挨打后还向舅母进言要好好严加管教,为防不测要你搬出大观园,舅母自是认为她深明大义,对其信任有加,还暗地里升了她做‘准姨娘’。 然我却觉着她似痴实黠,最看不惯的就是利用你的善心和你对她的情义,处处挟制你,时时跟舅母打小报告,名义上是大义凛然,忠心为主,实则是自私虚伪,为了自己的一点小盘算,差点毁了你,毁了我们的一切!若不是你及时醒悟过来,那后果真是不敢想。 依我看,在某些方面她跟你宝姐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给她一个花钗副的名头倒不算是辱没了她,哼!” 听了黛玉一翻肺腑之言,宝玉自是又惊又喜,还有那么一点子尴尬。袭人在背后所做的一些个事情,宝玉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没想到平日里万事不挂心的林妹妹对但凡有关他的事情居然都知道得如此清楚,看得如此透彻。 就像黛玉后来跟宝玉说的一样,为了守护着宝玉那颗不定的心,黛玉独自一人在大观园里日日抵挡着风刀霜剑的煎熬,却一刻也肯放松,哪怕耗干了她的心血。黛玉这是在用燃烧自己生命之火的方式来守护着他们的爱情!他宝玉何德何能竟能让佳人为他如此付出? 宝玉不由一把紧紧的将黛玉拥入怀里,深情的道:“好妹妹,那段时日真是太难为你了!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对不住妹妹。好妹妹,幸而我们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妹妹放心,以后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好了,无论什么风刀霜剑,明枪暗箭,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我来顶着,绝不会让妹妹再受半分委屈。”说到这里,宝玉不由想一无名文人写的一首叫着《珍惜》的曲子来,不由吟唱道: 漫天的话语纷乱落在耳际, 你我沉默不回应牵你的手。 你却哭红了眼睛路途漫长无止尽, 多想提起勇气好好地呵护你。 不让你受委屈苦也愿意, 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了大地。 开出下一个花季风中你的泪滴, 滴滴落在回忆里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黛玉紧紧偎在宝玉温暖的怀抱里,把螓首靠在宝玉宽厚的肩膀上,听着宝玉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心里不由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抬头望着宝玉那丰神如玉般的面庞不由痴了。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三章 才自精明志自高 且说自打决定准备参加武举考试以来,宝玉白日里忙着习练武艺,夜里便同黛玉一起研习兵法,有了空闲再同黛玉一起写几章《石头记》,日子自是过得忙碌而充实。 时光荏苒,一月时日匆匆而过,宝玉把武举考试需要准备的科目、内容已是熟悉得七七八八,终是能够得了些许空闲了,每日只需抽一两个时辰加以巩固,应付武举考试已是绰绰有余了。 这一日,宝玉按往日养成的习惯,早早的起了床,在袭人的悉心服侍下,简单梳洗后,换上练功服,草草的吃过早饭,去演武场习练了一翻,动作若行云流水,酣畅淋漓,觉得很是满意,便收了功,回了怡红院。 回怡红院沐浴更衣后,宝玉换上家常衣服,自是觉得神清气爽。前两日便有听袭人、麝月说起,探春有来过两次怡红院找宝玉,见他不在稍坐便走了。想起已多日没见探春这个三妹妹了,宝玉便想去秋爽斋看看她。 穿过月亮门,进入四合院,院里芭蕉直立高大,体态粗犷潇洒,蕉叶碧翠似绢,玲珑入画,扶疏似树,高舒垂荫;棵棵梧桐高大挺拔,绿叶疏朗,真是“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走进过宽阔的石板路,便到了正房的门前,上书“秋爽斋”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进门见翠墨坐在矮墩上做针线,翠墨正要通报,宝玉把手指放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丫鬟婆子们早就熟悉了他的套路,便随他去了,只是跟在宝玉身后不出声。 这秋爽斋正房共有三间屋子,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宝玉轻手轻脚的往里走,直走到书案边上,若如狸猫一般不发出一丝声响。彼时,探春正坐于案前聚精会神的在临摹颜真卿书法,已入物我两忘之境,竟没有发觉宝玉已到了身侧。 只见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三妹妹这书法可是真是得了颜真卿大师的神髓了,人们常说‘字如其人’,‘克己守礼,端庄大气,情真意切’,这三个词用在三妹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宝玉不由称叹道。 “哎呀,二哥哥什么时候来的,侍书他们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探春也不惊慌,接着两笔写完搁下笔,站起来一边请宝玉坐,一边吩咐丫鬟上好茶来。 两人便坐了茶几闲聊起来。“最近,二哥哥的变化可是挺大的,真是识别三日当刮目看了。”探春笑道。“三妹妹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值一提。”宝玉嘿嘿一笑道。 “倒是跟三妹妹一比起来,我这作哥哥的都得自惭形秽了。”探春爽朗一笑道:“二哥哥,你这话从何说呢?” 宝玉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不说别的,就说三妹妹这理家的这本事咱们府里就没有人不服的。 下人们都道,原想便添了一个三妹妹,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三妹妹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 平儿姐姐也道,三妹妹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她尊重——她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她,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 连凤姐姐都拍手称赞道,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她不错…倒只剩了三个姑娘一个,心里嘴里都也来的。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她,虽然面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她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她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厉害一层了。” 听宝玉这么夸她,探春自是听得眉开眼笑,忙自谦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没被人背后骂死就不错,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不敢辜负老太太,太太的信任,给逼出来的。” 宝玉呵呵一笑道:“三妹妹在二哥哥面前就不要说这些虚面的话,咱兄妹俩这么说话不就显得外道了。还有说得更绝的,三妹妹想不想听听?”“还有说什么的,二哥哥你就尽管说,自打理家起,被人背后嚼舌根子的话就没少听过。” 宝玉嘴角一抽,忍不住笑道:“府里丫头们都在传,说三姑娘的浑名是‘玫瑰花’……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刺戳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 探春听完蹭的站了起来,直竖起两道修眉,瞪起两只俊眼,气道:“二哥哥,下人嘴里不尊重,背后乱嚼舌根子的浑话,你也拿来跟我说,是不是你也这么想的?”说着,眼圈也红了。宝玉知道探春最是对自己庶出的身份敏感,最恨人说她是姨娘生,而且赵姨娘偏偏还常常不自重,府里没有人看得起她的。 宝玉见探春急了,忙伸出双手轻轻按了探春坐下,温言宽慰道:“好妹妹,所有的亲兄弟姐妹中,先珠大哥一早就去了,大姐姐打我们小时候就去了那不得见人的地方,也就只有三妹妹你是跟我一起自小长大的,在咱们府里所有的姐妹中,就数咱俩最亲了。 再说,三妹妹什么时候见过我有过嫡庶之见?谁不知道这园子里的姐妹中,除了林妹妹也就咱兄妹俩最是亲近,我怎么可能那种想法?我不过是觉得,她们这话得有趣,说出来跟妹妹开个玩笑,调节下气氛罢了。” 宝玉这么一阵劝慰,探春也不是小肚鸡肠的性子,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二哥哥,刚刚是我使了性子,说了过头话了,你就别往心里去,我只是恨自己是女儿身,没能脱身在太太肚子里,还摊上个那样的姨娘和混账的弟弟。” 宝玉摆摆手,不由笑道:“三妹妹,我都不知道,劝过你多少次了。谁说女子不如男?三妹妹自己不也说过,‘孰谓雄才莲社,独许须眉;不教雅会东山,让余脂粉耶?’三妹妹还说过,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这便是我今日来想要跟三妹妹要说的肺腑之言,妹妹你且听二哥哥慢慢道来。”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四章 生于末世运偏消 宝玉对自己这个三妹妹探春是再明白不过,她可是大观园一众姐妹中最有政治才能和抱负的一位,文采虽略逊薛林一筹,然其文治之才可比则天之能也。 可怜“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一直让探春耿耿于怀的就是自己生为女儿身,空有一身才情和抱负,在这男尊女卑的末世却无法施展。宝玉今日来秋爽斋看望探春,何尝不是为了开解她,帮她解开心结,为她在未来的乱世中能一展抱负扫清内心的障碍。一方面也算全了兄妹之情,另一方面则是也为自己增加一个助力。 想到这里,宝玉便对探春笑道:“自古豪杰有万千,沧海横流谱诗篇,古往今来多评论,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自古被人们称作柔弱的代名词。弱女子,小女子,被人说的弱不禁风,不堪重负,竟然如此的弱小。自古以来女人的地位还是处于劣势,没有平等的对待,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三妹妹可曾知道,在远古时代,女子地位一度曾是居于男子之上的?” 探春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二哥哥说来听听?不会又是二哥哥杜撰的吧?” 宝玉用手指戳了一下探春的脑门,笑道:“二哥哥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只会杜撰故事不学无术的人?我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的,在“三皇五帝”之前的部落时代,是以女子为尊的。只因那时没有现在的婚配制度,人们只知道唯有女子才能添丁加口,女子越多部落就会越强大,自然就以女子为尊,那个时代被称作母系氏族时代。 只是因后来人们越来越认识到男子体力上的优势对于部落强大的重要性,男子的地位才逐步超越女子,最终处于支配地位,一直至今。由此不难看出,其实女子除了先天在体力上不如男子外,其它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更有优势。” 探春听完若有所思道:“虽不知真假,但我觉着二哥哥说的倒是很有道理。二哥哥往下说,妹妹洗耳恭听。” 宝玉接着道:“世人都道女子不如男,但是我要说,女子也有男儿的气概,女子也有男儿的胸怀,女子也有男儿的铁骨,女子也有一腔的热血情怀。女人虽然外表柔弱,可内心所承受的不比男人要少。她们同样可以扛起如山的重担,她们不是弱者,她们一样有属于自己的蓝天。 女娲造人,无非男女有别。但是在人生的旅程中,女人承受的要比男人的压力还要大,女人所做的事也不比男人少,所以女人不应是弱者,更不应是紧紧依靠男人的附属品。博古论今,细数红颜。红颜虽美,虽弱小,但是也历经了世事磨难。一样没有退缩和懦弱。 武则天就是女子中的典范。她以才情并貌,天资聪颖,睿智的头脑把握了江山的安定。一届女流,看似柔弱单薄的女人,她可以在中国历史上叱咤风云,一统天下,可见其智慧和谋略。在险恶的战争中,她可以运筹帷幄,唯我独尊,所做之事不亚于大丈夫所为,所为之事不次于男儿的胸襟,堪称一代女中豪杰。 花木兰一个文弱秀气的女子。同样抒写了大丈夫的胸怀,她弃女红,卸红妆,一身戎装替父从军进战场,保家卫国,不怕红颜埋没。历经磨难彰显男儿之气概,飒爽英姿展弱女情怀,巾帼不让须眉,此乃一奇女子。 然而幸运的是,在历史种种歧视女子的事例发生后,仍有不少女性勇于与命运搏斗。例如北魏时期,冯太后的出现给世人轻视女性的举动狠狠将了一军。在献文帝、孝文帝时期两度“临朝听政”,成为北魏朝廷的实际统治者。从此,世人对女性多了些忌惮。 回望历史,沧桑千年,万载轮回。在漫长的历史洪流中,有无数个女中豪杰,人中之凤,脱颖而出。但是伟大的杰出的女子毕竟少数,还是说说平凡的女人是如何不逊色于男人吧! 不能轻视女子,因为她们没有一点不如男人。她在生活中的压力不亚于男人,男人可以为经济仕途去劳心劳力,可以为生活操心奔波,可有多少的女人为了家庭不思苦累,为了老人服侍体贴,床前尽孝,是她们可以让男子在外面无后顾之忧,没有牵绊,为了子女,她们可以自己不吃不喝,可以自己不顾自己的喜怒哀乐而默默付出。眼含热泪可还是要笑颜如花,全因她为了家。” “好,好,好,今儿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精辟之言,二哥哥算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为女子平反的男人!二哥哥说得没错,女子一样可以做出一翻事业来!”探春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听完宝玉慷慨激昂的演讲后,不由拍手叫好道。 见探春有所领悟,宝玉趁热打铁,接着道:“三妹妹知道的,我曾认识一个来自英吉利王国的汤姆神父。据汤姆神父所言,他所在的王国,国王就是女子,全国上下所有男女平等享有一切权利,女子跟与男子一样可以去学校读书、朝廷做官、社会经商……” “真有这样的地方?那该有多么美好?”探春两眼放光,满脸期待希冀之色的道:“若是有生之年,能去这样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就是死了也值了……” 宝玉对探春捉狭的笑道:“二哥哥跟你保证,你不但很快就能看到,将来我们华夏也会变成这样美好的地方的……”探春一脸不可置信的道:“二哥哥,你是说来哄我高兴的,对吗?这怎么可能?即使如此,我也已经很开心了。” 宝玉神秘一笑道:“我知道三妹妹向来不同于一般女子,对于当今朝廷局势也是非常关心的,不知道妹妹对当今局势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探春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当今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忧外患。西宁重兵在握,忠顺北静蠢蠢欲动,京营风起云涌,宗室龙盘虎踞。北狄西夷向来粗狂,南蛮东倭向不归心,如今天下动荡,正是英雄辈出之时。” 宝玉不由拍手赞叹道:“三妹妹果有则天之才也!几句话就把当今朝堂局势评点得如此清楚明了,分析的是入木三分,为兄实在是佩服!佩服!”听宝玉称赞自己有则天之才,探春自是眉开眼笑,但一瞬又不由愁眉苦脸的叹道:“纵然空有抱负也是枉然,妹妹我毕竟一介女流,却也难有出头之日!那武则天因有高宗赏识扶持方有机会一展抱负,定鼎乾坤。否则也不过是一朝红颜老死深宫的命罢了……” 宝玉站起身来,把扇子唰的一下展开,摇了摇,不由浑身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学着水溶气定神闲的样子,谈谈的道:“你我青春年少,说什么人生无常,道什么江山在手,这人生得意须尽欢,江山在心何须烦,休学了那世上扰扰之人,跟了那苦心钻营之辈。若我兄妹联手,这天下又有何忧之有?” “三妹妹虽无高宗皇帝之赏识,却有文韬武略、见识才情胜他高宗百倍的二哥哥慧眼识英雄。未来一旦风云突变天下有事,凭你二哥哥的一身本事还会怕得谁来?这天朝大好河山又怎么可以总是被蛮夷占据!二哥哥定能为妹妹提供一个施展抱负的广阔天地,也必不负妹妹这诸葛之能则天之才也!” 探春伸手摸了摸宝玉的额头,笑道:“二哥哥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宝玉拍开探春的手,没好气的道:“瞧不起你二哥哥是吧?”宝玉默运神功,朝探春一挥手道:“三妹妹,请看。” 探春就发现自己立时便到了另一个地方,不由奇道:“二哥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在我的记忆里,你所见到的情景便是那日北静王水溶邀我去王府做客时我们“煮酒论英雄”时的一幕:人人说石兄浑浑噩噩、流连花丛,却不知人间之龙,哪个不是能高能下,忽隐忽现,天下巨眼识人又有几个?古有曹孟德青梅煮酒,今我兄弟何不效那古人故事,论一论这天下英雄……” 探春不由叹道:“没想到平日里痴痴傻傻的二哥哥,竟有这天下之志!难道二哥哥之前的那些作状,都只是在韬光养晦,只是在等待时机成熟?二哥哥,你真是隐藏得好深,骗得我们好苦!要论这心机,妹妹可自叹不如啊!” 宝玉伸手上前给了探春头上一个暴栗吃,笑道:“真是没大没小的,什么时候这么大胆,敢这么腹诽你二哥哥了?这下相信你二哥哥没有吹牛了吧?跟着二哥哥走一切都有,信二哥得永生……” 探春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立即跟宝玉拉开距离,一脸警惕的道:“二哥哥,不准再敲人家的头,敲傻了将来还怎么帮你?”“哦,不对,二哥哥你的功夫——你什么时候修炼到神通境的(大成之境)? 据传当初荣宁二公两位老祖也没你这么厉害吧?要知道当今这天下可有一多半是两位老祖当年打下来的!”探春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己这个平日里浑浑噩噩的二哥哥,眼神有些复杂:“这衔玉而诞的国公府嫡子却是京城世人眼里的纨绔子弟,原本的真相只是潜龙勿用而已。”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五章 探藕香榭说禅机 且说宝玉、探春兄妹俩在秋爽斋聊得很是投机,听了宝玉一席话,探春长久以来的心结也彻底解开了,心里对自己这个平日里装疯卖傻的二哥哥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心里也是暖暖的。对于探春来说在府里能够说说体己话的人本就不多,故能像今日一样把话说到心坎里的,除了他这个二哥哥便就不会有别人了。 两人聊完经济仕途,又聊起了园子里的姐妹来。探春笑道:“二哥哥,说真的,我对二哥哥最佩服的有两件事。这第一件嘛,二哥哥这招“潜龙勿用”却是颇得当年刘备之精髓,刚刚已经说过了,暂且不提;这第二件就是二哥哥跟林姐姐的婚事。最初,我倒是挺看好你们的,打心眼里也希望二哥哥跟林姐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后来自从府里传出金玉良缘以来直到宝姐姐参与协理家事,府里众人都以为这宝二奶奶的人选必是宝姐姐无疑了。谁知林姐姐及笄礼当日元妃娘娘一道懿旨下来,居然来了一个惊天大反转。当日,府里上至老太太下至丫鬟婆子那表情,都像被雷劈了一样,惊得是外焦里嫩。园子里一众姐妹,包括我也是有些不敢置信。二哥哥,能跟我说说这中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吗?” 宝玉嘿嘿一笑道:“三妹妹,我说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知道这个事情原委的人,却是不超过一手之数。三妹妹若想要知道原委,自己问你林姐姐去,我可不敢乱说。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林妹妹啊,否则你二哥哥以后可就有苦头吃了。” 见宝玉说得可怜巴巴的样子,探春都有点感觉那刚刚说起天下大事,一副“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样子的二哥哥显得总是那么的不真实,若不是刚刚才亲眼所见,否则打死她都不会相信。探春不由嗤笑道:“二哥哥将来必是个怕老婆的妻管严,这林姐姐都还没过门就这样了,那以后还得了。看来以后,我这做妹妹的得好好的讨好一下嫂子,否则哪日得罪了嫂子,这以后二哥哥都不敢跟我说话了……” 宝玉被探春说得有些恼羞成怒,正要举起手给探春一个暴栗子吃。探春见了这架势,立刻躲得远远的。兄妹俩这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门口丫鬟侍书通报道:“林姑娘来了。” 探春立即快步迎了出去,像见了救星似的,一手亲热的挽了黛玉的手笑道:“嫂子来得正好,快来救妹妹,有人恼羞成怒了,要欺负我……” 黛玉今日穿了一身翠绿色的宫装襦裙,抹了淡妆,便更衬托出她那名山秀水般的绝世容颜,宛如神仙妃子一般。听探春叫自己嫂子,黛玉没有由来的羞红了脸。黛玉见是他们兄妹两玩闹,便啐道:“你们兄妹俩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的事情可不要把我扯进去。” 宝玉见黛玉进来,自是笑吟吟的迎了过去,陪笑道:“前两日三妹妹到怡红院找了我几次,我都没在,有几日没见三妹妹了,今儿正好有空闲便过来三妹妹这里坐坐。林妹妹,今儿来找三妹妹是有什么事吗?” 没等黛玉回答,探春便抢先笑道:“我看嫂子倒不像是来找我的,倒像是来寻二哥哥的,嘻嘻……”黛玉瞪了宝玉一样,没好气道:“过两日就是四妹妹的生辰了,你这做哥哥跟没事儿人似,还要我来帮你操心……” 宝玉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记性,最近忙得却是忘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四妹妹那里坐坐,看看她是什么个想法,如何?”宝玉一提议便得到了二人的赞同,三人却是有些日子没去惜春那里了。 三人带上丫鬟便往暖香坞去了。要去暖香坞,藕香榭则是必经之路,三人一路说笑便到了藕香榭。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走过忽闪忽闪的竹桥,只见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宝玉不由念到:“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探春笑道:“想起当日湘云妹妹在这里还席,姐妹们在这里吃螃蟹宴的情形就觉得很是有趣,不如后日就在这里给四妹妹庆生如何?”宝黛二人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穿过藕香榭,不几步路便到了暖香坞,见三人联玦而来,入画老远便通报了进去。惜春听了入画通报,便一蹦一跳的迎了出来,笑嘻嘻的跟三人见了礼问了好,各自依序落了坐。见宝黛三人来看她,惜春只是非常高兴,连声的吩咐入画赶紧把好茶上来。 宝玉见惜春书案、书架上摆放的除了画具外,多是佛珠、佛经等物件,想惜春小小年纪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天天接触这些佛家的东西,甚是不妥,便起了要点拨点拨她的念头,以免误入歧途。 宝玉便对惜春笑道:“听说四妹妹一向喜好参悟佛法,必是很有心得。今儿我们也来参参禅机。佛家讲出世与入世,敢问四妹妹不知这出世与入世又何解?” 惜春笑道:“二哥哥这是考较我呢。小乘佛法讲求出世,出世追求的是脱离凡世间的困扰和诱惑,寻找寂静清幽之所静心修行而达到高超的境界,出世要求修行者去除一切杂念,舍弃身外之物,物我两忘,身外无我,我亦非我,无我我常,出世的终极目标在于渡己,即追求自身的解脱。与小乘佛法相反,大乘佛法讲求入世,通过入世修行,教化大众以求正果。” 宝玉接着道:“那四妹妹认为出家人算不算出世呢?”惜春眼珠子转了转了,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应该算吧?”“四妹妹,确定?”“我确定。”“那我们打个赌,若是你输了,以后就少接触这些佛家的东西,如何?”“我学了这么久如果连这个都错了,说明我确是没有慧根,与佛无缘,那也就罢了。” 宝玉笑道:“其实很多人都没用弄明白,出家不过只是一种形式罢了,出家人未必就算出世,在尘世中也一样是修行。 如果出家人都可以称为僧,那么光头就都可以称为和尚了。我们见惯了的进入庙宇的人们,自古以来都不是真的懂得红尘的人,他们进入庙里,不过是为了躲避世间事。更有甚者,是以僧庙之名敛财的。 佛曾经对他的妻子耶输陀罗说:“我出家,是为了众生,是为了这个娑婆世界的大家,出去的不过是小家。而耶输陀罗啊,我们的小家就是这个大家的一员,难道我不是为了你们么。” 佛并没有在任何一个庙宇真正的驻留,他常常走进贫人之家,富人的精舍;他阻止战争,告诉有情爱之人珍惜纯净心灵的爱意,并用此爱去爱众生。这些行为曾经一度被认为是脱离了佛法的根本,悖离了超脱和觉悟的。然而真正的佛理,就在这些红尘的世俗当中。 若出家的人不是为了大家,而是为了自己,为了躲避,为了蝇营狗苟,则出家并没有出世;而真正的在俗事中作佛陀该做的自觉,觉他,入世又何曾不是出家。” 宝玉说完,黛玉、探春不由拍手叫好道:“二哥哥,这番言论甚是精辟,按这么说起来,妙玉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出家人,她其实还在尘世中。” 惜春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们说得都好有道理。原本看起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以前我怎么都没搞明白?看来我确实是没有慧根,与佛无缘,却也就罢了。” 宝玉笑道:“林妹妹、三妹妹这番言论确实是正理。我说个故事。我有个朋友因情伤,便决定独自去山林住茅蓬出家修行。其实他是把山林和世间分成二样了,山林也是世间啊!其实山林修道还不如世间舒服。 当年他一人住到庐山顶上,每天两顿饭,为了省洗碗的麻烦,碗筷买了一百套带去,水要翻过两座山去取,因为他不会挑,挑回去也几乎泼光了,只有用两手提,每趟要半个时辰才提两桶水。山上白云漫漫,云里面没有神仙,都是湿气,身上衣服都是湿的,所以要吃辣椒和姜发散。其它像米、芋头、菜、油、盐都要到山下去买。自己做饭吃,吃完了几乎累得不想打坐了。吃过的碗都泡在水里,一洗又是半天。好不容易天晴了,哪里能打坐,赶快去打柴,还要趁天好晒干。本以为上山好好修行,多多打坐,结果五六个月下来,坐不到五六次,去你的吧!把东西一丢,下山去了。 谁去要去住一人茅蓬受得了?有一次他们三个朋友一同上山住茅蓬,结果更糟,正应了那句老话,“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由此可知,谁能够跳得出世间?你就算一个人住,总还要有人下山买包盐吧!你拜托一个人就劳累一个人,还是没有离开世间。古人说一个人‘遗世而独立’,那是非常非常难的。” 黛玉忽然插话道:“其实我觉着真正佛法还是在世间的,六祖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世间上无处没有佛法。虽然佛教说,末法时代佛法要没落了,可是佛在大乘经典上,根本没有讲末法、像法、正法。佛法在世间是不生不灭的,真理在世间是不会变的,不过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时间,表达有所不同而已。它不一定是这个形象,也不一定是这个宗教,但所行的都是佛道。”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六章 惜春庆生说亲情 且说等黛玉话音刚落,探春便打趣道:“依我看,二哥哥和嫂子的佛法造诣已是远超很多所谓的高僧了,尤其是嫂子的造诣更是了不得,当年一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就令姐妹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探春刚说完,黛玉便扑过去一把捉住探春,转身对宝玉道:“刚刚二哥哥不是要教训三妹妹吗,这下我可帮你捉住了……”探春见势不对,赶紧讨饶道:“好姐姐,好嫂子,我错了……” 宝玉见她们姐妹俩闹得欢,自是不敢选边站队,一边是老婆一边是亲妹妹,谁都不好惹,便打圆场道:“好了,我看你们还是别闹了,正事要紧,咱们今日来,不是要议一议后日给四妹妹庆生的事吗?别把正事给误了。” 黛玉三人听宝玉讲到惜春庆生的正事,便也不再玩闹,四人坐下来开始商量起来。探春想了想对惜春笑道:“刚刚路过藕香榭的时候,我们三人都觉着不如把席摆在那里,又宽敞景色又好,上次湘云妹妹回席摆螃蟹宴,老太太还称赞了一回呢?四妹妹觉着呢?” 惜春摸摸小脑袋笑道:“但凭哥哥姐姐们做主,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更何况那个地方离着也近。”“三妹妹还是想想都该请些什么人吧?”黛玉对探春笑道。探春不假思索的道:“还能有谁,不就往常那些人,老太太、薛姨妈、大太太,太太,还有就是园子里住的姐妹们。” “我觉着,你们还漏了一个人?”宝玉笑道。“谁?”姐妹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我说你们就只记着我们东府这边的人,你们怎么把西府那边的尤大嫂子也忘了?”宝玉喝了口茶接着道:“四妹妹虽是打小住在咱们东府,但好歹尤大嫂子正经才是四妹妹的亲嫂子。”黛玉,探春则均点头表示理当如此,只是惜春却是瘪了瘪嘴没说话。 瞥见惜春一脸的不情愿,宝玉何尝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是惜春因自小在东府长大,跟自己这个亲哥哥贾珍、亲嫂子尤氏并不太亲近;二是惜春年纪虽小,却也是个聪慧早熟的女孩子,对西府那边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巴不得早早的跟他们划清界限,省得连累了自己的名声。其实要正经论起出身来,贾府元迎探惜四春中,惜春算是出生最好的。迎春、探春均是庶出,而惜春则是长房贾敬的嫡女。不过这在宝玉眼里都不算什么,其实宝玉想把尤氏也叫上的缘由自是为了让她们姑嫂多亲近亲近,以弥合平日里疏离的亲情。只因贾敬早早的就出家修道,贾珍又整日吃喝玩乐,惜春打小就缺少亲人关爱,故自小性子就比较孤僻,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对惜春的成长自是不利的。 想到这里,宝玉疼爱的伸手轻轻揉了揉惜春的小脑袋,对惜春温言宽慰道:“二哥哥知道四妹妹心里对大哥哥和嫂子多少有些怨怼,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他们心里还是有你这个亲妹妹的,尤其是大嫂子。其实大嫂子也很无奈的,娘家不给力,又是填房,还无所出,很多事情她就是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那也没什么,四妹妹不是还有老太太和咱们园子里的姐妹吗?再不济,还有你二哥哥呢?”宝玉轻言抚慰道。 “嗤,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刚刚差点把四妹妹的生辰都忘了的是谁?”黛玉不由打趣道。被揭了老底,宝玉不由讪笑道:“那不是最近太忙了吗,纯属意外,下不为例。”探春见宝玉有些尴尬,便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有你这个做嫂子的记着,我们自是都不用操心了不是。” 黛玉听得大羞,拿手帕遮了脸,嗔道:“呸,我就知道你们兄妹俩都不是什么好人,仗着都是一家人出身,就知道欺负我这个没家的。”四人一笑闹起来,倒是一瞬冲淡了惜春刚才有些忧郁的心情,红扑扑的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歪着小脑袋刁钻的笑道:“希得理会你们那些嘴上的官司,我只关心你们都给我准备了些什么生辰礼物。” 宝玉轻轻捏了捏惜春的小脸蛋笑道:“你这个鬼机灵啊,二哥哥还能短了你的,说说想要些什么吧?”惜春嘻嘻笑道:“我就要二哥哥给林姐姐、三姐姐平日里买的那些个灵巧的小玩意。”宝玉大气的一挥手,笑道:“这值当什么,明日我给你弄一车来也不是问题,这次算你运气好,我正好还有一样你们从来没见过的好物件呢。” “什么好物件?说来听听。”姐妹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哦,暂时保密,等四妹妹生辰那日自会见到。”宝玉神秘一笑道。“切….”姐妹三人齐朝宝玉翻个白眼嗤笑道。四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各自散去不提。 四月初四,一早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宝黛二人便携手去请贾母。不等紫鹃前去打帘子通报,鸳鸯便掀了帘子出来对宝黛二人笑吟吟的道:“宝二爷,林姑娘,你们这是特意来请老太太的吧?老太太,太太姑娘们都在里面呢,快进去吧。”“是谁下的帖子来得这么齐整?”宝玉牵着黛玉的手刚进门,打量了一下笑道。 贾母花厅里,除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李纨这几个常客以外,薛姨妈、迎春、宝钗、宝琴、湘云、邢蚰烟都在,探春、惜春姐妹俩自是在藕香榭忙着张罗生辰宴席的事情分不开身,最让人意外的是连尤氏也来了,太太姑娘丫头婆子的站了满满一屋子。宝玉自是知道这都是探春的功劳,因探春理家自是把这一切都按排的细致周全、有条不紊的。 正当宝玉一愣神的功夫,王熙凤便呵呵对着贾母讨好的笑道:“我刚刚不就说嘛,宝兄弟、林妹妹俩定要来请老太太一起过去的,你看这不就一起来了……”一席话把贾母自是说得满脸笑意,两个玉儿自是一左一右的过去偎在贾母怀里撒娇。贾母见人都到齐了,便吩咐一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藕香榭去了。 贾母一干人等一路边走边欣赏路上的各处景致,自是一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就到了藕香榭。先去打探的丫头回来禀告宴席已准备妥当,凤姐便对贾母笑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四季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不敞亮吗?看看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很好。” 说着,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回廊,也是跨水接峰,后面又有曲折桥。众人上了竹桥,凤姐忙上来搀着贾母,口里说道:“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这竹子桥规矩是硌吱硌吱的。”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具各色盏碟。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边另有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 贾母忙笑问:“这茶想的很好,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见贾母到了惜春忙迎上来笑道:“这是三姐姐帮着我张罗的。”贾母道:“我就说三丫头不错,细致周全,凡事想的妥当,能把家理得这么好,这点事情自然难不倒她。”一面说,一面又看见柱子上挂的墨漆嵌蚌的对子,命宝玉念道: 芙蓉影破归兰桨, 菱藕香深泻竹桥。 贾母听了,又抬头看匾,不由触景生情,又勾起了小时候的回忆,讲起枕霞阁的趣事来。上次湘云在这里回席举办螃蟹宴时众人虽听贾母说过,但也没人犯傻去揭破。 凤姐更是一等乖巧人,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么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坑儿来,好盛福寿啊。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个坑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出些来了。” 未及说完,贾母和众人都笑软了。贾母笑道:“这猴儿惯的了不得了,拿着我也取起笑儿来了!恨的我撕你那油嘴。”凤姐道:“今日四妹妹生辰宴准备了好些当季的虾蟹扇贝海鲜,怕老祖宗吃了存住,冷在心里,怄老祖宗笑笑儿,就是高兴多吃些也无妨了。” 说着,一齐进了亭子。献过茶,凤姐忙帮着探春一起安放杯箸。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惜春、探春、黛玉、宝玉;东边一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迎春、宝琴、湘云、蚰烟;西边靠门一小桌,李纨和凤姐,虚设坐位,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 宝玉起头斟酒先敬完贾母、薛姨妈等长辈,便又敬今日惜春这个小寿星,依次下去。于是众人皆举杯频频敬酒,一时气氛很是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母兴致极高,便张罗着要击鼓传花助兴。凤姐顿时会意,喊了鸳鸯过来,鸳鸯摘了一支四季桂花来。 凤姐请贾母示下定了规矩:鼓停花落谁手,谁就得喝酒讲笑话,若是众人不笑再罚酒。贾母起头,薛姨妈,惜春,依次传下去。 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七章 说笑话暗藏机锋 且说等贾母示下后,凤姐便使了眼色,鸳鸯自是会意,等桂花刚好传到贾母手里时正好停下。众人皆称还是老祖宗最有福气,起哄要贾母讲笑话。贾母吃了一杯,略微想了一下道:“我今日就给大伙儿讲个知足常乐的笑话。 古时候,京城郊外,王老太开了一爿酒店,以卖酒为业。有个道士,常常吃了酒不付钱。后来,道士对她说:‘为了报答你,给你掘口井吧!’掘完井,道士就离开了。谁知井水比酒的味道还要醇厚。从此,王老太就不再酿酒,只拿井水当酒卖。三年便赚了大钱。 一日,道士忽然返回,问她道:‘酒好吗?’王老太答道:‘好是好,只是没糟,不能养猪!’道士笑了笑,题了一首诗在墙上:“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井水当酒卖,还说猪无糟!”道士走了,井里也不再出水了。”贾母讲完众人都说好。贾母的意思众人自然都明白,自是要告诫府里一些人要懂得安享富贵,不可人心不足,得寸进尺。 接着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便轮到了薛姨妈,薛姨妈吃了酒,笑道:“我可没有老太太那么巧,不会讲那么雅的笑话,就说一个粗俗一点的。话说有个贪色的县官,一心想讨个称心如意的小老婆,就差人东挑西选,弄得民心不安。 一天,庞振坤自荐为县官说媒,问他要娶什么样的。县官说:‘我要的是: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讲吃喝不讲穿,四门不出少闲言。’庞振坤笑道:‘巧啦,俺村上就有这么一个女子。’当下商订了娶亲的日子。迎亲那天,鞭炮、锣鼓、喇叭好不热闹。花轿一到,县官上前一把揭开新娘的花盖,大怒:原来是穿着花衣裳的泥胎女菩萨。庞振坤却笑道:‘请看,她不是‘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讲吃喝不讲穿,四门不出少闲言’吗?” 薛姨妈讲完,众人皆大笑。凤姐听完便啐道:“薛姨妈这个笑话说得好,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夫人还不知足,还天天想着在外面找个天仙回来!”听凤姐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接着又开始往下传,等桂花到了王夫人手里时停了下来,王夫人楞了一下,说自己不会讲笑话,众人自是不依。邢夫人便端了酒杯硬灌了王夫人一杯,催促着王夫人赶紧说。 被催的紧了,王夫人无法,只好搜肠刮肚的想起贾政以前讲过的一个笑话来,便道:“那我就说一个,大伙儿若不笑可再也没有了。”众人皆称先讲了再论。 王夫人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容出来才道:“话说明朝宰相解缙小时候家境贫寒,然解缙自幼好字,出口成章。这年春节,他在后门上贴了一副春联:“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对门的员外看了很不高兴,心想只有像我这样的人家,才配贴这副对联,就命仆人把竹子砍了。 不一会,家人来报,解缙的春联改成了:“门对千竿竹短,家藏万卷书长。”员外听了,非常恼火,令人把竹子连根挖出,不料解家的春联又改成为:‘门对千竿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 众人听完自是大笑。凤姐趁机恭维道:“看谁还敢说太太不会说笑话的,太太这笑话说得又雅又有寓意。”说完瞟了邢夫人一眼,邢夫人自是会意,心里虽不爽快,但也不好发作。 接着又开始往下传,等桂花到了探春手里时正好停了下来,探春笑道:“刚才老太太、薛姨妈、太太都讲得精彩绝伦,我这里虽有个笑话却是不敢拿出来讲了。”众人便笑道:“谁不知道三姑娘的本事,快快讲来,迟了可要罚酒的。” 探春这才大大方方的道来:“话说书画家郑板桥年轻时家里很穷。因为无名无势,尽管字画很好,也卖不出好价钱。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一天,郑板桥躺在床上,忽见窗纸上映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郑板桥想:‘一定是小偷光临了,我家有什么值得你拿呢?’便高声吟起诗来:‘大风起兮月正昏,有劳君子到寒门!诗书腹内藏千卷,钱串床头没半根。’ 小偷听了,转身就溜。郑板桥又念了两句诗送行:‘出户休惊黄尾犬,越墙莫碍绿花盆。’ 小偷慌忙越墙逃走,不小心把几块墙砖碰落地上,郑板桥家的黄狗直叫着追住小偷就咬。郑板桥披衣出门,喝住黄狗,还把跌倒的小偷扶起来,一直送到大路上,作了个揖,又吟送了两句诗:夜深费我披衣送,收拾雄心重作人。” 众人听完自是笑得东倒西歪。贾母笑完,喝口茶歇了口气笑道:“咱们府里这几个姑娘里啊,就数三丫头最巧,就是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还不如她呢!”听贾母当众这么夸自己,探春心里自是欢喜,忙称不敢当。凤姐自是又出来拈酸吃醋,插科打诨的把贾母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宝玉见老太太这么夸探春,心里自是为她高兴,向探春送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时黛玉正好把桂花传到宝玉手里,一愣神间,鼓声停了下来。宝玉不由有些失笑,这不就是乐极生悲么?举杯把酒吃了,笑道:“我今儿要说的是,从前有位姑娘,出门去遇了坏人了。 可巧一位侠士路遇,出手打跑了坏人。姑娘见了甚是欢喜,便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好以身相许,报答大恩。如此倒算是一段佳话。 可那小姐的丫鬟却是庆幸,对自家小姐道,姑娘太也冒失了,索性姑爷人样子品行都好,不然说了这话,就要吃亏了,久后怕是后悔都晚了。那姑娘听了丫鬟的话,却道:若是不入眼的,大可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唯有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大恩!”众人听了自是大笑。 黛玉却啐了宝玉一口道:“整日就知道讲这些没正经的段子。”宝玉一本正经的对黛玉笑道:“妹妹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那婚姻大事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了。”宝玉见迎春一直没怎么说话便举杯敬了一回,笑问道:“他日若是有人要把二姐姐嫁给一个混账东西,二姐姐又该当怎么回答呢?答案其实都很简单的,不过是,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又或是,女儿还想孝顺二老两年!二姐说呢?” 迎春被宝玉这样突然一问,有些害羞之余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探春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出来帮宝玉解围,便对着宝玉狡诘一笑道:“若是我,我就寻二哥哥帮我想办法。”宝玉忙自谦道:“你二哥哥那有那个本事,不过若是有那么一天二哥哥自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宝玉这么回答,探春自是满意的笑道:“我记着二哥哥这句话了,就凭这话就不枉了我们平日里的兄妹之情。”见贾母面无表情,没有说话,这时凤姐自是会见风使舵,便呵呵笑道:“姐妹们的婚姻大事最后还不都得过了老祖宗的眼才行,有什么事求老祖宗一准儿是不会错的——”,众人自都称是,几句话把贾母哄得又是眉开眼笑的。 最后黛玉、惜春、二薛也具都被轮到各自吃了酒,讲了笑话不提。等快到宴席尾声时,宝玉给麝月使了个眼色,麝月会意走了出去。一会儿便见四个身强体壮的丫头婆子抬着一个三尺见方一尺多高的圆木盒子径直走了进来。宝玉便吩咐丫鬟把窗帘给打上,顿时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众人自是知道宝玉向来心思都有些刁钻古怪,见贾母没有发话,便也就任由他折腾。彼时木盒被放到了一个大桌案上,宝玉便吩咐把盒子外层去了。打开盒子后,众人只依稀见到一个三尺见方雪白的圆形大糕点,面上有红色的字迹,上边插着十三根蜡烛。宝玉命人把蜡烛点上,众人这才看清上面的字迹:“祝惜春妹妹生辰快乐!”。 见众人一脸震惊的神色,宝玉忙解释道:“这就是西洋人庆生用的生日蛋糕,最上层是用奶油和水果做的各式雕花造型,下层跟我们平常吃的鸡蛋口味的糕点类似。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有一家西洋人开的蛋糕店,这不正巧四妹妹过生辰就派上用场了。” 宝玉把惜春拉到身边轻抚着她的小脑袋温言笑道:“四丫头,二哥哥这个生辰礼物可还满意?按西洋人的习俗是先许愿,许完愿,吹灭蜡烛,然后切蛋糕分给众人。”惜春此时自是满心感动,感觉从小到大过生辰都没有今日这么开心过。惜春郑重的谢了宝玉,在宝玉的指引下,许了愿,吹了蜡烛,在丫鬟们的帮助下切了蛋糕分给众人。 众人皆赞不但样式美观,口感也很好。贾母自是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宝玉会办事。又吩咐凤姐,以后但凡有人过生辰具可以此为例,凤姐自是领命安排下去。 众人吃完蛋糕准备散去,宝玉怕贾母刚吃完就歇息容易结食,便提议众人随贾母去栊翠庵走走,一来消消食,二来也去品品茶。贾母对宝玉的提议自是欣然答允。宝黛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贾母,众人便随着一路说说笑笑的往栊翠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