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别离》 第一章蛰伏 冬季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整个平西城开始蛰伏,寒冷的风从四处吹来,浸到人骨子里,冻得他们瑟瑟发抖。相对于城里,平西山里的温度还要低了几许,整个山林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真是白的刺眼,偶有几缕青烟飘散,那是山中茅屋内的生活气息,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窗檐上,化作雪水,一点点浸入墙壁,映照着屋外的寒梅。 三间茅屋坐落于山谷,周围长着奇花异草,偶有色彩斑斓的动物藏到墙角,借着屋内的温度,任寒风如何肆虐,也无法侵入。 屋内,燃着小火炉,火苗跳动有序,渐次吻着炉底,将炉底烧的通红,炉子上煮着香茶,碧绿的茶叶在沸水中上下起舞,一缕缕茶香飘散开来,霎时溢满整个茅屋。彼时,一男一女相视而坐,静谧而美好。 “这是我从后山悬崖处摘得的岩茶,你品品,可还香?”余言将盛满茶水的杯子递给弦歌。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十五个寒冬。 弦歌接过杯子,却也不着急品,轻轻转动杯子,只见雪白的杯身上点缀了几朵红梅,甚是好看,轻嗅着,道:“未尝茶味,先闻茶香,我想,要是摘几朵寒梅一起煮了,岂不是多了一味风骨。” 余言轻笑,“下次煮酒的时候倒是可以试试。” 弦歌赶紧放下茶杯,望了一眼窗外的寒梅,忿忿道:“得了吧,去年春天,你为了煮一壶桃花酒,竟将一棵桃树折腾死了,好容易留一棵寒梅,你就放过它吧。” 那年春天,余言看着门前的桃花开的灿烂,便想着摘些回来煮桃花酒,结果煮的酒不尽如人意,不是苦了就是涩了,结果一树的桃花都未能幸免,余言想着既然桃花酒做不成,那就煮点桃枝酒,结果可想而知,最后就剩一棵光秃秃的树桩子,本来想着它第二年春天能发出新芽,结果它枯死了,这事就成了弦歌的怨念。 余言轻咳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尴尬,“那是意外,后来我不是从后山又移回来一棵吗。” “可是它一直不开花啊,不开花的花树只能做薪柴。” 弦歌也很纳闷,为何这棵桃树一直不开花,她打算着,要是明年还不开,就砍了再栽棵海棠。 余言有些无奈,那可是他千挑万选的,怎么就不开花了呢,“听你的,谁让它不争气呢。” “明年再说吧,对了,要不你给我画幅画吧,我就坐在寒梅底下。” 弦歌很喜欢花,而余言很喜欢画,于是,弦歌和许多的花就留在了余言的画纸上。 若说名画寄山水,那余言笔下的名画无非就是弦歌了。 余言转身去拿画笔和纸,细细嘱咐道:“去树下坐着,加件披风,别着凉了。” 弦歌披着披风,坐在寒梅下,雪花飘落在她肩头,激起白雾,迷蒙中,偶有梅花被吹落,鹅黄雪白相衬,好一副雪景美人图。 余言认真的画着,他都记不清给她画了多少幅画,甚至他闭上眼睛,也能将她完美的画出来。 寒梅绽放,雪花飞舞,弦歌一袭红裳坐于树下,似一枚红羽落在结冰的水面,轻灵的映照着蓝天,微风过,冰湖裂开冰痕,纵横交错间,将这枚红羽浸染,鲜红欲滴,既耀眼又凄美。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余言收笔,拿起画吹吹干,对着窗外的弦歌叫道:“好了,你来看看吧。” 弦歌欣喜的跑进来,余言将她身上的雪花掸落,又给她添了一杯新茶。 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弦歌身体有了暖意,虽然余言的画她都见过,但每一次都会给她一种惊艳的感觉,若说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的一个风格,但余言很奇怪,他的画有多种风格,随便拿出一副,你都会以为是另一个人画的。 弦歌痴痴的看着,伸出手轻触画上的寒梅,仿佛每一朵都在指尖绽放,“画的真好看,来年等菊花开了,你也给我画一幅,就能凑够‘四君子’图了。” “好,你想画什么都行。”余言温柔的看着弦歌,像是三月的微风,和煦又温暖。 对于弦歌的要求,除了她三岁时哭着要她爹娘,余言没办到外,其余任何要求,余言都尽量满足了,每每想到此处,他就十分心疼弦歌。 十五年前,年仅十岁的余言听了师傅的吩咐,下山买药,看见路边有一襁褓,里面有个婴儿,本以为是个死婴,要将他埋了,婴儿却哇的一下哭出来了,余言赶紧将婴儿抱到师傅面前,求师傅救他,师傅费了一番功夫,将婴儿心脉稳住,又叫余言捉了只山猫来,勉强喂了婴儿一点猫奶,这才保住了婴儿的命,这个婴儿便是弦歌。 从此,弦歌就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直到弦歌三岁时,师傅仙逝,余言就承担起了照顾弦歌的责任,弦歌吵着要吃野猪肉,他二话不说就给她猎来;弦歌喜欢后山一只五彩鸟,他等了一天一夜将鸟捉回来;唯独弦歌哭着说,“我想要爹娘”的时候余言只能心疼的抱着她,安慰她说,“爹娘外出游玩了,等弦歌长大了,他们就回来了。” “明天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余言不知道弦歌的具体生辰,所以就把捡到她的那天算作她的生辰。 “居然又到生辰了,我都没怎么记着。”弦歌有些兴奋,回想着那只大狸猫,“去年生辰你送了我一只大狸猫,可是它跑了,但是今年,我们可以下山吗?” “你想去哪里?” “随便看看,我都好久没下山了。” 弦歌回忆着,眼中放光,她很期待,因为最近下山还是一年前,那是她生病了,余言带她去医治。 “好,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带你下山。”余言宠溺的看着弦歌,有了她,自己的生活也变得有光彩。 弦歌兴奋的点点头,回到内室就倒头大睡,她一定要养足精神,明天下山好好游玩一番。 次日一大早,弦歌就醒了,匆匆梳洗后,就拉着睡眼朦胧的余言下山了。 “我们去德善楼吧,那儿的鱼可好吃了。”弦歌回忆着一年前,那时她患了严重的伤寒,什么都吃不下,唯独这德善楼的清蒸黄鱼,她很喜欢。 余言伸出手指点了点弦歌的头,有些无奈,“就知道你馋,还想着呢。” “那可不,我喜欢的东西才不会轻易改变。”弦歌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东瞧瞧西望望,心里盘算着买些什么。“对了,我们银两带够了吗?” “你想买什么都行”余言将钱袋子拿出,在弦歌耳边摇了摇。 不是余言夸张,而是他师从鬼画齐云老者,尽得真传,因此化名又止,将平时画得不如意的画作都卖掉,以至于城中传言‘又止先生的画能描鬼神,集风骨,能得一副,幸之’所以银钱这东西,在余言这里,真的是取之不尽。 “真的?听说又止先生的画很难得,能买到吗?” 弦歌自记事起就听说有位又止先生,他的画功出神入化,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余言轻笑,“怎么?我的画就不好吗?” 弦歌三岁时,齐云老者仙逝,去世前,特地嘱咐余言,勿要泄露他的身份,因此,弦歌一直不知道其中秘密,就算是化名又止,流出的画无论是构图还是笔画皆是不同。 “那倒不是,只是想见识一下,他的画有多厉害,不过,在我看来,谁的画都不如你。” 弦歌很认真,不想让余言觉得这话是在敷衍他,因为她觉得,要是余言把画拿来卖,也是千金难求,只是文人都有傲骨,卖画,不是余言的风格。 余言点点头,赞赏道:“还算有点觉悟,等下给你弄一副瞧瞧。” “弄!你怎么不说偷一副。”弦歌有些鄙视他。 余言单手撑着下巴,似在思考,“偷也不错,还省了笔银子呢。” 弦歌一记白眼,“到时候被官府拿了,别指望我来救你。” “你又不会武功,怎么救?”余言调侃着。 弦歌气急,左脚一下就踩了余言,嘟嘴道:“能不挤兑我吗,好心好意救你,还这样说,好心当做驴肝肺。” “噗嗤。”余言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说的好像已经救了我一样。” “你……”弦歌作势要转身离去。 余言一把拉住,“好了,吃饭去吧,再贫,黄鱼都要卖完了。” 余言拉着弦歌一路直奔德善楼。两人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点了两份清蒸黄鱼和一些配菜,慢慢的喝着茶,等着上菜。 “你等我片刻,我出去看看。”余言正要离开,被弦歌拉住,“你要去哪里?” “买些吃食,不然这个冬天,要饿死的。”余言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从里面捡出一枚银子,给弦歌道:“你收着,吃起饭来,也有底气。” “好吧。”弦歌小心的将银子收起来,“那你快去快回,晚了,黄鱼就被我吃完了。” “想得美,等我回来,自己小心点。”说完余言就匆匆下了楼。 弦歌目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自己的视线,细细打量着楼里的陈设。 第二章争执 弦歌百无聊赖的喝着茶,这里的茶果然不如余言煮的好喝,不说茶的品质,就说这些个杯子,简直是对茶艺的侮辱,正当弦歌回味自家的茶水时,店小二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面露难色。 “怎么还不上菜?”弦歌有些饿了。 店小二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这、这,客官,可否让出一条黄鱼,楼下有客人要一份,刚好卖完了,姑娘你也吃不完两条啊,你看、你看。” “想都别想,你直接告诉他已经卖完了。”弦歌有些气急,重重的将茶杯放下,她最讨厌跟她抢吃的。 “这、这、姑娘你、你看。”店小二十分为难。 弦歌正要出声,没想到被人抢了先,“在下顾二,夺人食粮是为不耻,但家中三弟大病初愈,实在贪恋这黄鱼的味道,望姑娘看在三弟病痛的份上,能否割爱,让在下一盘黄鱼,必当感念让鱼之恩。” 来人轻作揖,一脸诚恳。 弦歌抬眼望去,来人一身锦衣华服,白月般的锦袍上画着一副山雨满楼的图,看起来很压抑。微垂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倒是生了一副俊俏的面孔。 “君子勿要夺人所爱。”弦歌收回目光,继续喝着茶。 “姑娘所说,在下不敢辩驳,今日作法确不是君子所为,但还是斗胆,请姑娘让一份黄鱼与我,在下感激不尽。”顾二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作揖等待着。 弦歌看着顾二,她觉得这人很固执,虽然语气是求人的口吻,但人站在那里,让人有种不可忽视的威严。 旁的人也许就让了,可她弦歌也不是讲理的人,“我若是不让,你当如何?” “那在下只好再求求姑娘了。”顾二依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这番回答倒是让弦歌玩心大起,“你准备怎么求?” 顾池解下腰带上的一块令牌道:“若他日姑娘有难,执此令牌于守城之人,必将救之于危难。” 在弦歌眼里,不过就是个木头疙瘩,画了一个奇怪的符,什么字也没有,能干什么,出声道:“你留着救自己倒是不错。” “姑娘说笑,在下诚心求鱼,请姑娘成全。”顾二没有收回的意思。 这倒是让弦歌有些意外,觉得此人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便不再为难,“好了,好了,让你了。” “多谢姑娘,这顿饭就记在顾某账上了,告辞。” 顾二留下令牌就走了,弦歌本想叫住他,让他把令牌拿回去,哪想人走的忒快,一下就进了另一个房间,弦歌只好作罢。 看着桌上的令牌,弦歌陷入沉思,这个顾二,好像有些不简单。 不多时,余言抱着一副画轴回来了,坐在弦歌身旁,目光触及桌上的牌子,问道:“怎么多了块牌子。” 弦歌回神,“刚才抢我黄鱼的人给的,作为赔罪。” 余言笑道:“普天之下,能从你嘴里抢到吃食的人,我倒是想见见。” 弦歌不以为然,“得了吧,干什么去了。” “你看。” 余言将画轴展开,是一副荒野落日图,很磅礴大气,落款居然是又止。 弦歌跟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画拿近,细细又看了眼落款,很吃惊,“你真的偷到啦。” “是拿。”余言满脸黑线。 “不过画的真好,跟你不相上下,如果你摹一副,定以假乱真。” 弦歌觉得,只是又止名气大,要是余言的画卖出来,肯定是平分秋色。 “那是,还是你有眼光。”余言偷笑,悄悄往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弦歌面前,问道:“喜欢不?” 弦歌接过,细细端详,满意的点点头,“做工真精致,你总是知道我喜欢什么。” 弦歌爱花,余言就特意挑了这枚木槿花簪子,与其说是一枚簪子,不如说是一枚利器,花枝的枝干藏住尖利的针锋,从远处看就是一枝连朵的木槿花,十分漂亮。 “生辰快乐,弦歌。” 余言很喜欢看到弦歌的笑脸,他希望她能一直幸福快乐! 弦歌收好簪子,夹了块黄鱼给余言,“有你陪着,每天都很快乐。” 吃着黄鱼,看着弦歌,余言有种说不出的欢愉,这样的日子,虽平淡,但他很愿意就这样一直下去。 饭后,余言问弦歌,“想去哪里?” 弦歌支着脑袋,想了想,“不是听人说这里有‘十里渡口,万家酒舍’吗?我们去看看。” “真要去?”余言话中有一丝狡黠的意味。 弦歌看着余言那诡异的微笑,有些不满,“又不是阎罗殿,怕什么,快走。” 于是,两人就去寻找传说中的‘十里渡口,万家酒舍’了。 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弦歌有些气馁,“到底在哪儿啊,怎么还没到。” 余言指着前方,憋着笑,“不是到了吗。” “你逗我呢?就这里?”弦歌看着前方那孤独的小渡口和旁边的酒舍,耷拉着脑袋,满眼的鄙夷。 余言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就是这里啊,渡口就叫‘十里渡口’,那酒家主人姓万,当然叫万家酒舍了。” 弦歌深感自己上当了,瞪着余言,“你早知道了,干嘛还白白让我找来。” “你想去的地方,就是鬼门关,我也得随你去啊。”余言摊手,一脸无辜。 “算了,来都来了,去坐坐。”弦歌嘟着嘴,全然没了兴致。 两人进了酒舍,点了壶桂花酒,各自品尝着。 “看着地方不大,人还挺多的嘛。”弦歌看向渡口,数着来往的船只。 余言给弦歌添了酒,说:“平西城水路不发达,这便是最大的渡口,直接通往皇城的,也是士农工商聚集的地方,人多是自然。” “皇城?很热闹吗?”弦歌转过头,又提起了兴致。 “那是自然,下次带你去看看。”余言仿佛知道弦歌在想什么。 弦歌端起酒杯,满意的点点头,“敬你一杯。” 余言又为弦歌续满杯,满眼笑意,“谄媚。 弦歌撅起嘴,故意不理余言,两人则心照不宣,各自想着心事。 余言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弦歌快乐的过一辈子,而弦歌的想法却是:余言是在自己身上下了读心咒吗?为何我想什么他都知道,他想什么我却从来不知道。 这是个迷,一个困扰了弦歌一生的迷。 就在两人沉思的时候,渡口传来了吵闹声,好奇驱使着二人往渡口方向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争执的声音。 “看二位人模人样的,怎么做起事来就人模狗样的。” “放肆,你再口出狂言,本,我就治你的罪。” “哟,大言不惭,你谁啊,就治我的罪。” …… 弦歌走近往人群中看,那不是顾二吗,他正扶着一位脸色苍白的男子,眼底显然蕴藏了极大的怒火,而对面那一脸狂妄的公子哥还在喋喋不休的叫骂着。 “这是出什么事了?”弦歌好奇的询问身边看热闹的大姐。 大姐凑到弦歌耳边,连比带划的说道:“真是世风日下,你看那两个人,真是不避讳。” 经过一番询问,再联系顾二向她讨黄鱼的行为,弦歌大概明白了:顾二带着大病初愈的弟弟出来散心,处处照顾,在外人看来,着实太亲密了点,哪曾想,遇到本地的纨绔公子哥,偏要找他们的晦气,当街就叫骂起来,誓要侮辱一下才肯罢休。 “这人还真是闲得慌,也不怕被打死。”弦歌有些无语。 余言赞同的说:“我看也是,等下打起来了,你躲我后边去,小心被误伤。” 还没等弦歌开口,就看见顾二的弟弟猛烈的咳嗽起来,指着公子哥,气急道:“休得胡言” 顾二赶紧拍拍他的后背,“消消气,身体才刚好,若是气坏了,母亲又要担心了。” “你现在闭嘴给我乖乖的跪下道歉,或许我还能饶你。”顾二冷冷的盯着公子哥。 公子哥翻了个白眼,大笑,“我要你饶,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不要脸,跟自己弟弟卿卿我我的,简直……” 还没等公子哥说完,他就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得直打滚。 “我看你以后也不必开口了。”顾二上前掰开公子哥的嘴,给他喂了一枚药丸,本来还骂骂咧咧的公子哥,现下口中只剩下呜咽。 这一变故,吓得围观的人纷纷逃散,当然,这不包括余言和弦歌。 “武功不错嘛,我都没看到你的暗器,那人就跪下了。”弦歌夸赞道。 余言轻轻敲了下弦歌的脑袋,说:“你都能看见了,还叫武功?” 弦歌显然很不满余言的说法,只能装作没听见。 “见笑了。”顾二又恢复了一张笑脸,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在下着急赶路,不便多聊,就此别过,告辞。”说完就扶着他弟弟上了船。 “你认识?”余言看向弦歌。 “就那个抢我黄鱼的人啊。”弦歌指着离去的顾二。 “看来是个君子,不然给你一暗器,你就残废了。”余言调侃着。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我觉得你是敏于言而讷于行。”弦歌转身往回走。 余言追上去,“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弦歌顶着张大大的笑脸道:“我在夸你呢。” “是吗?” 余言倒觉得自己是敏于言又敏于行的君子。弦歌听了很是无奈,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冬日里的太阳早早落了山,点点寒风钻入衣裳,灰色云块在空中驰骋,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雪。 第三章画像 距弦歌生辰已过了五日,这天,余言将新摘的嫩茶交给弦歌,嘱咐道:“无聊的话就炒炒茶,我下山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啰啰嗦嗦,快去快回。”弦歌催促着。 余言抱着一摞画下山了,弦歌百无聊赖,索性自己点了火炉,烫了一壶酒,欣赏着余言的画作。 一杯酒下肚,弦歌四肢传来暖意,她望着窗外,暖暖的阳光照在积雪上,泛着柔柔的金黄,有些被消融在花瓣上,偶然落下,滴答一声,很是好听;有些则浸入地底,化作清泉。 弦歌想着,雪水煮茶味道应该不错,就抱着陶罐出门了。 刚收集一半的雪,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弦歌警惕起来,伸手拔下头上的木槿花簪子,悄悄的躲到一棵大树后面,仔细听着,像是脚步声。 待来人走近些,弦歌才看清楚,那不是顾二和他弟弟吗。两人一身血污,身后还留着一串深浅不一的雪脚印,很是狼狈。 “这是怎么了?”弦歌收好簪子,从树后出来,上前搀扶着顾二。 顾二亦是收起了长剑,气息有些不稳,“一番打斗,受了点小伤。” “这还叫小伤呢,去我家躲躲吧。”弦歌领着两兄弟就到了屋内,让他们坐在火炉旁,又给他们拿来了碎布,“你们自己擦擦吧。” 顾二接过碎布,给他弟弟擦拭着嘴角,又转头问弦歌,“请问姑娘家中可有伤药。” “没有,你们喝点酒暖暖吧,等余言回来,他会医术。”弦歌递给他们一杯酒,“你武功不错啊,怎么伤成这样。” “武功高也架不住暗算啊。”顾二的弟弟接过酒一饮而尽。 顾二则是用碎布沾点酒,擦拭着自己的伤口,眉头紧锁,看得出来,有点疼。 “那他们会追来吗?” 弦歌有些担忧,要是找来了,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顾二仿佛知道她的担忧,开口道:“已经死了,不会牵连姑娘。” 弦歌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好,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担心刺客会不会找来。”顾二弟弟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 “休得无理。”顾二制止了弟弟的话,有些歉意的看着弦歌道:“三弟有伤在身,言语冲撞了姑娘,在下代三弟向姑娘赔罪,望姑娘见谅。” 本要发火的弦歌,听到顾二这样说,也不好太发作,只瞪着他,“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就不赶你出去了,安静的待着吧。” 不等旁边的人开口,顾二就制止了他要说的话,转而向弦歌说道:“多谢姑娘。” “哎,顾三,都是兄弟,差别怎么那么大。”弦歌白了人一眼。 “放肆,本,我叫顾源。” “哦,那你呢,顾二不是真名吧。”弦歌看向自称顾二的人,感叹两兄弟有如此大的差异。 “顾池,那天人多眼杂,实在不好说出真名,欺瞒姑娘实在抱歉。”顾池起身,向着弦歌作了个揖。 “那倒没什么,名字嘛,叫什么都可以。” “敢问姑娘芳名?” “弦歌。” “没姓氏吗?”顾源突然来一句。 “我是孤儿,没姓。” 余言说,等找到她的父母时,再叫上姓氏。 顾池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弦歌,说:“三弟莽撞,请见谅。” “事实嘛,没必要生气。” 弦歌轻笑,对于她的父母,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若是找不到,就跟余言姓也说得过去。 顾池有一瞬间的恍惚,特别是弦歌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他好像似曾相识。 “那天跟你在一起的男子可是你夫君。”顾池下意识的开口。 弦歌满饮一杯酒,“他是我的家人。” 顾池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也拿过杯子自顾饮酒。 “我是他捡回来的,自记事起,他就一直照顾我,像是父亲,像是兄长,是最亲的家人。” 弦歌再饮一杯,余言对她而言是另一半生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余言能健康快乐。 “是在下唐突了,自罚一杯,算是赔罪。”顾池一饮而尽,他觉得,弦歌很可怜。 “你,对他,可有意?”顾池看向弦歌,留意着她的细微表情。 弦歌噗的一声,笑道:“那是我哥,我自是喜欢他。” 顾池听了略有所思,怕是弦歌还不懂什么是兄妹之情,什么是男女之情。不过,这倒是成全了他,想到此处,顾池的嘴角仿佛噙着笑。 “你笑什么呢?”弦歌一抬头就看见顾池在那里自顾笑着,很是不解。 “我觉得,我有东西送给你。”顾池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朵兰花,很是好看。 弦歌没有接的意思,“我不喜欢玉佩。” “那你喜欢什么?”顾池依旧拿着,没有收回的动作。 “我喜欢花、喜欢稀奇的东西。”想起那年余言给她捉来的五彩鸟,她开心了好久,可惜后来被它逃走了。 顾池把玉佩塞到弦歌手里,说:“拿着吧,稀奇的东西,等我回去后给你找。” “二哥,你……” 顾源看到那枚玉佩,想要说什么,却被顾池打断。 “三弟,我想,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了。” 弦歌听着两兄弟的话,感到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决定?” “决定给你找天下最稀奇的物件。” “我就随口一说,不用麻烦了。” 顾池不置可否,突然,目光触到桌上的画,问道:“那是你画的?” “余言画的。”弦歌将画拿给顾池,说:“他的画可谓天下第一。” “上面的人是你?”顾池看着画中人,有些移不开眼。 雪花纷飞,寒梅绽放,女子巧笑倩兮,眼波流转,摄魂夺魄,红衣如火,肤白胜雪,甚是耀眼。这样的笔法和构图,勾起了顾池埋藏已久的记忆。 “对啊,不像吗?” 弦歌感到奇怪,余言画功如此了得,怎么会认不出画中的人,难道自己长得比画里丑?顾池此举,深深地打击到了弦歌。 “像,画的很好。”顾池自顾一笑,只是看向画像的眼神,有些,诡异。 第四章懵懂 三人闲聊着,快要黄昏时分,余言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余言看向弦歌,询问道。 “他们被追杀了,进来躲躲。”弦歌给余言倒了杯酒,又道:“暖暖身体。” 余言饮了酒,看向顾池,问道:“伤哪儿了?” “都是皮外伤,倒是腰上两处剑伤挺深的。” 余言上前查看了两兄弟的伤口,便进屋拿药草了,片刻就拎着药出来了,递给顾池,道:“嚼碎了,敷伤口上。” 顾池接过草药,作揖道:“多谢。” 说着,便开始将草药嚼碎,一点点给顾源敷上。 余言没有再理两兄弟,看向弦歌,问道:“想吃什么?” 弦歌想了想,说:“梅花饼吧,香。” “好,我去给你做。”余言起身准备晚饭。 顾池将草药给顾源敷上后,才给自己清理伤口,草药用尽,他们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了。 蓦然,窗外闪过一道光,顾池见了忙起身,对弦歌说:“有人来接我们了,我要走了,等我伤好了再来看你。” 弦歌还没来得及回答,两兄弟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来接应的人是顾池的亲信,见二人受伤,忙跪下请罪,“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回去后到钱行处领罪吧。”顾池扶着顾源,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亲信领命后起身,将两匹快马牵来,自己则在前面领路。 顾池顾源各骑一马,往回赶。 途中,顾源几番犹豫,但还是开了口,“二哥,你为何要将那玉佩给她,那可是五妹留给你的唯一遗物。” “她和五妹很像,不是吗?” 第一眼看到弦歌,他就感觉很熟悉,那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像极了五妹。 “可她终究不是五妹。” 顾源如何不知道顾池的心结,五妹虽是大哥的同胞妹妹,可自小跟他们很亲近,以至于父皇驾崩之时,皇子公主依次灵前祭酒,大哥备了毒酒,待二哥要饮下时,五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仰头而尽,大家还未反应过来,五妹就口吐鲜血,直直倒地,死前将兰花佩塞到二哥手中,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去世了。 大哥当时埋伏了兵马,欲取众人性命,幸好二哥联合当时的御林军总兵杜广德奋起反击,才速速控制了众人,当堂宣读父皇遗诏,登基为帝,可他一直觉得愧对五妹,也因为如此,他才肯放过大哥,只是将他圈禁,并未赐死。 “我知道。”顾池抬头望着天空,五妹也好,弦歌也好,他只想少一点遗憾。 顾源看着二哥这样的神情,怕再勾起二哥心底的愧疚,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暗自摇摇头,只盼二哥能解开心里的结。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一路前行着。 而山上屋内的余言刚好将梅花饼烙好,香味飘散开来。 余言端着梅花饼走过来,没看见两兄弟,问道:“走了?” 弦歌拿了饼,啃起来,“嗯,说是有人接他们来了。” “我看他们身份不简单。”余言似有所思。 弦歌吃的开心,“管它呢,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余言抹去弦歌嘴角的沫子,“谁让你馋呢。” “嘿嘿。”弦歌又拿了饼,狼吞虎咽的吃着。 晚饭后,弦歌躺到床上,拿出玉佩端详着,借着月光,弦歌的思绪飘向远方,这个顾池,有故事。 这一夜,弦歌睡得不安稳,她梦见了顾池,也梦见了余言。 天微亮,一阵寒风窜入屋子,弦歌猛然醒来,面上一凉,下意识抚上脸颊,惊觉有了泪痕,她恍惚一顿,想起昨晚的梦,她只模糊的记得她好像站在城楼上,看着漫天雪花,望着一个背影远去,心中很是悲凉。 弦歌换好衣服,撑起窗,侧坐在窗前,望着屋外的寒梅,心中思绪万千,连她都不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 “怎么起这么早?”余言端着热茶进来。 弦歌接过热茶,抿了一口,“不知道,突然就醒了。” “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了?”余言有些心疼,伸手探了探弦歌的额头,有些发烫。 “可能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弦歌拉回自己的思绪,搓了搓脸,又有了点精神。 “怎么了?”余言想给弦歌把脉。 弦歌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去吃饭吧” 余言轻轻揉了揉弦歌的头发,“好,我给你做了梅花饼。” “嗯。”弦歌跟着余言走出了房间。 清晨,一碗粥,一个饼,弦歌觉得,虽然身处冬日严寒,可是整个人都是暖的,对面的余言吃得不太优雅,像是被粥烫到。 这是弦歌第一次认真审视余言,他很好看,甚至比女人还好看,眉眼十分精致,睫毛细密,但也挡不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从远处照来的一缕阳光,略过他的鼻头,停在他的耳朵,晕开了他的鬓角,他坐在那里,很摄人心魄,像是从远古走来的琴师,弹奏出无声的音乐,让人陶醉。 余言似乎察觉到弦歌的异常,问道:“想什么呢,粥都凉了。” “没什么。”弦歌赶紧喝一口粥,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只有她知道,她的耳朵在发烫,心跳也快的不得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对了,我一会儿还要下山一趟,你自己在家要小心点。”余言叮嘱着。 “怎么最近老是下山?”弦歌转着碗,有些心不在焉。 “有点事情要处理。” 最近有一群神秘人盯上了又止,想方设法的打探他,余言一直在追查神秘人的动机,他怕对方来者不善。 “好吧。”弦歌有些失落,收拾着碗筷,余言又匆匆下了山。 望着余言的背影,弦歌心底浮现一个画面,像是梦中的场景,让弦歌心里充满了悲伤的情绪,弦歌摇摇头,甩开这样的情绪,看着屋外的风景,努力的压制那股悲伤,可无论怎么压制,眼眶中已经有了泪水,一滴滴的落下,似在诉说着某种强烈的悲伤。 窗外的积雪有些化了,寒梅也快落尽了,唯独那片绿竹,尤显得翠绿,让人移不开眼,仿佛春天要来了。 第五章遇险 弦歌坐在火炉旁边,盯着炉子里的火苗发呆,跳动的火焰像极了那只逃走的五彩鸟,看着看着,火苗就变成了大狸猫,接而变成了余言,他就那样笑着,对她笑着,渐渐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索性就靠在桌边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声音传来,惊醒了弦歌。 “怎么睡在此处,不怕着凉了?” 弦歌揉揉眼,才看清来人,“顾池?你怎么来了。” 顾池踏进门,坐在炉子旁边,靠近火苗,搓着双手,“来看看你。” “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过来的。”弦歌看向顾池,完全看不出他的伤势,难道已经好了? 顾池浅笑,风轻云淡的说:“都是小伤,我自己悄悄过来的。” “悄悄?”弦歌很纳闷,是逃犯吗? “嗯,家里人知道了,会有麻烦。”顾池拨动着炉子里的炭火,火烧的旺了些。 弦歌瘪瘪嘴,“那你来干嘛了。” 顾池从怀里掏出一枚珠子,递到弦歌面前,“送给你。” “不要。”弦歌不习惯收别人的东西。 “这是琉璃珠,看起来是绿色,晚上放在月光下,就会变成红色,握在手里会慢慢变热。”顾池耐心的说着。 弦歌听了,有些好奇,仔细打量着,“真的这么神奇?” 顾池点点头,“你握着试试看。” 弦歌将珠子握着,片刻,就感觉手心传来一丝温度,慢慢的,温度越来越集中,手中传来一片暖意,惊呼,“哪里找的,真神奇!” “别人给的,想着你肯定喜欢,就给你带来了。”顾池看着弦歌的笑容,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你就为了给我送珠子?你伤还没好呢。”弦歌有点吃惊。 “无妨。”顾池一脸淡然,仿佛身上的刀剑伤如蚊虫叮咬一般,无甚大碍。 弦歌本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矫情,思来想去,便沉默着不再开口。 顾池报之一笑,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家中有事,不便多留,下次再来看你。” 顾池站起来,向弦歌告别。 刹那间,就有一阵寒光袭来,片刻就多了几炳刀剑,向屋内二人冲来,刀刀凌厉,充满杀机。 突如其来得变化,着实吓到了弦歌,好在,顾池已经将她护在了身后,轻声道:“别怕。” 顾池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身上的肃杀之气瞬间凝集,抬手就向眼前的黑衣人袭去,瞬间就夺了他的兵器,下一秒就划开了黑衣人的脖子。 其他黑衣人见同伴死了,马上围攻顾池,顾池奋力杀敌,虽然弦歌很相信他的武功,但是有伤在身,又以一敌五,身上的旧伤被挣裂,点点血迹浸了出来。 弦歌暗暗拔下头上的木槿花簪子,警惕着。 黑衣人显然不是顾池的对手,艰难的抵抗着他的攻势,突然,一个黑衣人刀锋一转,直直的向弦歌袭来,顾池一个转身,手中的剑没入黑衣人的胸口,正当此时,另一个黑衣人看准机会,举着剑向顾池后背刺去,弦歌一个惊呼,忙拉开顾池,一个闪身就来到黑衣人侧面,簪子直没入颈脖,顾池也反应过来,反手一剑,黑衣人就全部倒下了。 顾池看向弦歌,确定她身上没有伤口,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躲躲,伤到了怎么办。” 弦歌深吸了一口气,拿簪子的手开始颤抖,闭上眼,平复了心绪,又紧紧地握紧了簪子,才开口道:“能躲哪儿去。” “抱歉!”顾池一脸歉意,眉头微蹙,似在自责。 弦歌摆摆手,自顾坐下,她的腿脚有些发软,“罢了,也没伤到我。” “他们怕是冲着我来的,险些连累了你。”顾池也坐下,自顾检查着自己的伤口。 “你的仇家还真是多。”弦歌休息了下,感觉脚上又有了力气,便往屋里拿治伤的草药,递给顾池,“自己嚼嚼敷伤口上。” 顾池接过草药,嚼了一点敷在伤口上,眼中晦暗不明,“是挺多的。” 弦歌深以为然,目光触及身旁死去的黑衣人时,她感到很头晕,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种害怕的感觉一点点将她包围,下一秒就要昏厥,突然,屋外又急匆匆的来了一批人,弦歌一个激灵,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将簪子再次紧紧地握在手中,好在,顾池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慌张。 果然,来者是顾池的人。 “主上,属下来迟了,请恕罪。”来人跪在地上,等着顾池发话。 “起来吧,把这些尸体处理了。”顾池冷冷地说。 来人听了顾池的话,忙让手下的人将尸体抬走,又跪下请罪,“属下万死。” “钱行,你来的真是时候。”顾池一眼扫过去,眼中阴晴不定。 钱行一个激灵,便退到门外,等候差遣。 “你、是何人?”弦歌看着顾池,猜测着他的身份。 顾池敷草药的手顿了顿,开口道:“下次来看你,再告诉你,可好?” “不会又引来杀手吧。” 对于他的身份,弦歌不是太在意,只是有些好奇。 “不会了。”顾池略感歉意。 “回去好好养伤吧。”弦歌将剩下的草药给顾池。 顾池点点头,由着屋外的人搀扶着走了。 “糟了!珠子还没还他呢。”弦歌追出门外,早已没了顾池身影,她只好暂时将珠子收起来。 回到屋子里,看着满屋的狼藉,弦歌又开始扶起被推倒的椅子,半刻钟后才将屋子收拾干净。 行至半程,顾池给钱行下了命令:“给我留意着他们的行踪,随时来报。” 钱行有些懵,壮着胆子问道:“请主子明示,他们是指?” 顾池抬眼,盯着钱行,眼神中蕴藏着怒火,冷冷的开口,“刺杀我的人,刚才屋中的人。” 钱行恭敬领命,顿感脖颈凉飕飕的,此种错误不可再犯。 顾池收回目光,脑中又出现那幅画,那样的构图,让他陷入回忆,一时间,先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皇儿,要拿到那副画,要拿到那幅画。”,看来,这个余言,他要查清楚了。 第六章情难自已 太阳钻入云层,唯一一束阳光从云层的缝隙处透出来,明晃晃的,但不刺眼,直直的照在茅屋前的小路上。风吹云动,直到乌云散去,直到最后一丝余光掉入山崖,余言才回来。 刚跨入屋内,余言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可屋内一切如旧,这让他很害怕,他怕弦歌出事,赶紧冲入后屋,看到弦歌正在做饭,他的心才放下来,着急的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池过来了,然后来了黑衣人,打斗一番。”弦歌平静的说着,又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吃饭了。” 余言看见弦歌出来,身上并未出现伤痕,稍微放下心来,问道:“你可有受伤?” 弦歌转了一圈,“你看,没有受伤,放心吧。” 余言松了口气,可转瞬,脸色就变得凝重,语气中带着责备,“以后你再犯险,我就要生气了。” 弦歌嘟着嘴,拉着余言的手臂,轻轻摇着,似在撒娇,“我错了嘛,你别生气,大不了,以后遇到危险我就藏起来,好不好?” “哎,你呀!”余言顿时没了脾气,气也消了大半,“也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弦歌拉着余言坐在桌旁,给他盛了饭,“谁说的,怪顾池。” 弦歌知晓余言的脾气,索性就将过错推给了顾池,反正顾池也不知道。 “他怎么又来了。”余言将筷子放下,顿时没了胃口。 弦歌拿出琉璃珠,“给我送珠子来了。” “你、很喜欢吗?”余言扒着饭,看不出情绪。 “还行。”弦歌脱口而出。 这话落在余言耳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觉得、顾池是什么人?”余言小心翼翼的问道,仔细观察着弦歌的表情。 弦歌托着下巴,转着眼珠,似在思考,“他吧,感觉是个文人,又能装下豪气,既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又能在他身上看到威严,不像是普通人。” 看到弦歌那认真思考的模样,余言心里不是个滋味。 弦歌看向余言,发现他的饭没怎么动,问道:“饭菜不合口吗?” 余言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扒了口饭,“很好吃。” “那多吃点。”弦歌将他最爱吃的肉丸子夹给他。 余言夹起肉丸,又放下,一脸凝重,“你知道本朝皇室姓什么吗?” “姓什么?”弦歌自顾吃着,没有留意到余言的神情。 “顾。”余言声音有些颤抖。 弦歌噎了一口饭,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顾池是皇族?” “也许吧,民间顾姓本不多见。”余言想起了师傅临终前的话,一阵阵冷意袭来,让他有些害怕。 那日,天气很好,余言在学习认草药,齐云老者把余言叫到身旁,“子知,师傅怕是油尽灯枯了,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师傅,不可妄语,您会寿比南山的。” “子知,听着,为师死后,定要将那副画轴嵌着金丝线的画交到金朝世子梁朝倾手中,若非如此,你和弦歌怕是不再安生。” “这是为何?” “此画关乎昔朝皇族秘闻,你若留在身边,大难临头。” “为何不毁了它?” “子知,你记着,此画在一日,便护你们一日,若毁了,必死无疑,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梁朝倾,昔朝的势力还无法在金朝肆意妄为。” “可子知与那梁朝倾并无交集,如何将画交于他。” “他是你师兄,你只需将画置于后山柏树上,再将一只鸽子的尾羽染成红色放飞,便会有人去取。” “师兄?” “其中缘由,你日后自会知晓,如今不必多问。” “是,师傅。” “这些事,不可告知他人,包括弦歌。” 话音刚落,齐云老者就驾鹤西去,留下余言放声大哭。 安葬好齐云老者后,余言随即便按照师傅的吩咐,将画置于后山柏树,就再没过问此事 想到此处,余言食之无味,神情恍惚。本想嘱咐弦歌要处处小心,可转念一想,弦歌并不知道师傅的身份,更不知道有那幅画,若是知道了才会危险,便转了话锋,随口问道,“你、可否觉得顾池比我好。” “你是亲人,他不能比。”弦歌停下吃饭的动作,认真的说。 “真的?”余言本低落的心有了回转。 “那当然,你是我哥哥,他才认识多久,自是不能比的。” 在弦歌心里,余言很重要,是唯一的亲人,重要到可以用她的生命守护。 听到‘哥哥’二字,余言有些窒息,这两个字,是他这一生都无法逃避的枷锁,此刻,他多么希望,他与弦歌相遇的方式可以换一种,但真要是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选择救下弦歌,照顾她一辈子,哪怕是,弦歌不再需要他,或许,这就是老天给他最大的考验。 余言压制住心底的悲伤,迫使自己顶着一张笑脸,给弦歌夹了菜,“快吃吧。” “你也多吃点。”弦歌没有察觉余言的异常,自顾的吃着,在她心里,余言永远都是开心的,从来没有烦恼过。 夜幕降临,天空敛去光芒,黑暗袭来,笼罩着失意的人。 这夜,弦歌早早入睡,余言则是彻夜难眠,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年他三岁,村里出了瘟疫,家族的人全部离世,他被丢在冰冷的河水里,随着水流冲到了平西山下,那时的他全身僵硬、奄奄一息,幸好鬼画齐云老者看到他将他捡了回来,喂了他多日草药,他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后来,齐云老者收他做徒弟,为了锻炼他的身体,常年被扔在冰天雪地里,所幸,他活了下来,他觉得他的人生就这样了,没有色彩,没有快乐,直到他遇到了弦歌,他怜她小小年纪便被丢弃,他不想她像自己一样受苦,所以,当师傅提出要让弦歌去雪地里锻炼的时候,被他一口回绝了,他告诉师傅,他会更努力锻炼,将来会保护好弦歌。可是,现在,他真的很难过,无法言表的难过。 今晚的夜,有些凄美,月光映照在窗前,照着各自的心事,只是开心的人,悬在云端,看见彩虹;伤心的人,落入地狱,再难开怀。 第七章生死一瞬 一大早醒来,弦歌就闻到一股清香,她揉揉双眼,向屋外走去,看见余言背对着她,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干嘛呢?”弦歌伸了个懒腰。 “从后山移回来棵海棠,可香了。”余言低头轻嗅着海棠枝干。 “这连花苞都没有,哪里来的香味?”弦歌看着眼前这棵矮矮瘦瘦的小树苗,很是不解。 余言指着海棠道:“它长在香柏树旁,跟香柏树脂常年粘连,固有了香味。” “倒是有些稀奇,那还会开花吗?”弦歌也学着余言的样子,轻嗅着树干。 “等来年,春天来了,就要开花了。” 余言看向弦歌,见她眼中含着笑意,很是动人,心下早已异动,待这株海棠开花之日,他决定向弦歌袒露心意,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一试。 可是,这世间事总是变化无常,时间,有时是一瞬间,有时却是无涯荒野。 “我要下山一趟。”余言收起思绪。 弦歌跺了跺脚表示不满,“怎么又要下山。” 余言叹了口气,“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办。” “带我一起吧,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弦歌耷拉着脑袋,像一棵焉了的向日葵。 余言思量着,追查又止的是朝廷中的人,何况又莫名出现个顾池,这让他不得不提防,或许,将弦歌带在身边,正是保护她,便答应了弦歌,“好吧。” 听到余言要带她下山,弦歌很高兴,当场给余言唱了首歌谣。 余言有些无奈,虽然她叫弦歌,可唱歌真不是她的长处,为了避免耳朵受到荼毒,便携着弦歌往山下走去。 二人行走在山间,清晨的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好在,太阳已经开始升起,从树缝透来的光落在发梢上,柔柔的,很舒服。 “余言,要是有一天我失踪了,你会找我吗?”弦歌不知为何,突然脑中想到这个问题,脱口就问出来了。 余言听了,眉头紧蹙,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不许乱说。” “说说嘛,又不是真的。”弦歌嘟着嘴,有些撒娇,“要是你失踪了,我可是会一直找你的。” 余言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我知道,我也是。” 在余言心里,这世间,除了弦歌,其它都是等闲。 弦歌听了,心里甜甜的。 行至一处山林时,突然传来一阵异动,惊起了树上的鸟儿,这一变化,让二人异常紧张,不由得警惕起来。 余言将弦歌护在身后,示意她不要出声。 时间仿佛静止,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余言不动声色的往衣襟里摸出包药粉,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曼陀罗粉,师傅给他说,自己没有武功,要随身携带药粉。 余言凑近,贴着弦歌的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一会儿我一扬手,你就屏住呼吸。” 就在刹那间,从树冠跳下五六个杀手,他们蒙着面,提剑向二人杀来,余言拉着弦歌,侧身一躲,屏住呼吸,将药粉一扬,蒙面人几乎都沾上了药粉,余言见势,忙拉着弦歌往回跑。 蒙面人见二人跑了,穷追上去。 “我的药粉要过一段时间才见效,一会儿到前面,你先躲着,我去引开他们。”余言交代着弦歌。 弦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一起走。” 余言掏出一根银针,趁弦歌不备,就向她的睡穴扎去,弦歌晕倒前一秒,被余言稳稳接住,他赶紧将弦歌藏在前面那处茂密的灌木丛里,就引着刺客往旁边小路跑去。 药效还没有起作用,余言心一横,就引着杀手到一旁的断崖跑去,他打算着,这个距离,药效正好发作,若是没有发作,就带着这些杀手一起跳崖,这样,弦歌总还活着。 眼见前面再无退路,而杀手步步紧逼,余言的心第一次出现绝望,紧握着双拳,指甲陷入肉里,他准备跟这些人拼了。 正当余言准备以死相拼的时候,杀手纷纷开始眩晕,接着一个个倒下,余言终于放下心来,他小心的上前查看,毕竟曼陀罗粉只能眩晕,药效很短,他要尽快将银针刺入他们的头骨,让他们永远不能醒来。 只剩最后一个刺客,待银针刺入,他和弦歌便安全了,想到此处,余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怕弦歌一个人会遇到危险。 银针刚要接触到杀手的头颅,原本倒下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向余言扔了一把药粉,余言来不及反应,就感到目上一阵刺痛,下一秒,一柄长剑就没入余言的腹部,余言吃痛,本能的痛倒在地,目上的痛,腹部的痛将他撕裂,疼得他瞬间晕厥。 杀手见余言没了动作,猛地收回长剑,刹那间,鲜血就染红了余言的整片前襟。 见余言倒在血泊中,杀手蹲下身,往他身上摸寻着什么,突然,目光触及他脖子上的青玉,一个用力就将青玉扯下来,收好后,就将余言丢下了断崖。 他接到的命令是:女的毫发无损,男的死不见尸。 弦歌在灌木丛里醒来,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余言,顿时慌了心神,开始四下寻找,找了很久,都没见到余言的身影,只有那处断崖还没有找,想到此处,弦歌的心像是被撞击一样,她不敢耽搁,飞快的跑去。 跑到断崖边,见杀手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弦歌的心稍微有些平复,还好,杀手全死了,余言就安全了,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周后,发现地上多了滩血,触目惊心,她的心又突然慌张起来,为何不见余言。 “余言。”弦歌试探着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周围一片死寂,静的让人害怕。 “余言!”弦歌又叫了一声。 依旧无人应答。 弦歌的心彻底坠入深渊,一股寒冷由脚下升起,抽走了她全部血液,让她瑟瑟发抖,杀手身上没有一点血迹,那滩凝固的血液只能是一个人的,现下又没找到余言,那结果只能是……. “余言,你出来。”弦歌不敢想象,一步步走向断崖,每一步都似带上枷锁,重的她喘不过气来。 从断崖底部吹来的风,带着丝丝血腥味,吹痛了弦歌的眼,吹痛了弦歌的心,身体再也无法承受她的重量,重重的坐倒在地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哥!”弦歌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喉咙一阵腥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人随即就昏倒在地。 暮落,凉风习习,大块的雨砸在弦歌脸上,晕开了嘴角的血迹,弦歌缓缓睁开双眼,艰难起身,开始四下寻找通往断崖的路。 断崖四周长满了荆棘,一下下划在弦歌身上,细密的血珠很快就浸红了衣裳,可弦歌早已麻木,这样的痛,比起失去余言,不值一提。 弦歌满身伤痕,艰难前行,可就是找不到一条通往断崖的路,一股深深地绝望笼罩在她心头,让她疲惫不堪,她再也走不动了,跌坐在地上,身体和精神上的伤痛撕扯着她,几乎就要抽走她最后一丝意志。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余言在向她招手,这无疑给了弦歌最后的希望,她要坚持下去,余言还在等着她。 弦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一棵大树下,啃咬着树皮,这使她又有了些力气,靠坐在树下,捡了几枝枯木抱着,总能抵御些寒风。 这夜,弦歌又冷又饿,好不容易挨到风停了,雨休了,却又发起了高烧,她好像陷入了黑暗,一个没有时间没有声音的黑暗。 第八章醒来 凌晨,一声长啸,惊起了树上的鸟儿,慌乱中,枯萎的树叶被鸟儿打落,纷纷落在弦歌的身上,扑棱了一会儿,小鸟们又镇静的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饶是如此,也没能惊醒弦歌。 树下的弦歌极其狼狈,凌乱的头发湿漉漉的散落在脸上,被荆棘划伤的皮肤已经被昨夜的雨水淋的发白,如果不是那微弱的呼吸吹动着附近的发丝,很难相信这是个活人。 一阵马啸,树上的鸟儿再次被惊起,到处乱飞,马蹄声由远到近,最后在弦歌身边停下了。 顾池老远就看见弦歌,她静静的躺在那里,跟那年五妹一样,只是五妹再也没醒来过,刚下马,就一个箭步上前,将弦歌半拥在怀里,接着拍打着弦歌的脸,喊道:“弦歌,快醒醒。”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他心惊,再看到弦歌满身的伤痕时,不由得眉头紧皱,他赶紧抱起弦歌,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一路飞奔,顾池带着弦歌来到平西城下,出示了令牌后,随即就被城门外的侍卫带到守城总兵钱行处,钱行见状,片刻也不敢耽搁,雇了马车就将顾池跟弦歌接到自己府邸。 一入内室,顾池将弦歌小心放下,转身走出,钱行见顾池出来了,刚要跪下行礼,顾池抬手制止,说道:“快去请大夫。” 钱行退至门外,嘱咐完下人就来到顾池身前,跪下行礼后,说道:“已经吩咐人去请了,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顾池示意钱行上前,低声吩咐着,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给他。 钱行不动声色的收起物件,“属下领命。”说完就退出门外,吩咐管家去死牢里提一名犯人。 顾池伸出双手,细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双手,不知沾过多少鲜血,他也很厌恶,可是没有办法,身为帝王,那是他的宿命,为了这个皇位,他失去太多,若是被威胁,岂不是对不起那些用生命守护的人,所以,这一次,不要怪他心狠。 收起思绪,顾池来到弦歌身边,不由自主的俯身吻向她的额头,心里不停的说道:“对不起。” 片刻,下人领着大夫过来了,给弦歌诊治后,开了几服药,“这姑娘是伤寒入体,急火攻心,要好生照料,这些药分三次煎服,早中晚各一次。” 钱行领着大夫退下,吩咐下人开始熬药。 顾池唤来婢女,“你们将姑娘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给她换件干净衣裳,轻轻的,别弄疼她,知道吗?” 婢女恭敬上前,小心翼翼地脱下弦歌身上沾满血污的衣裳,又打了水,轻轻擦拭。 顾池掩上门,走到室外,坐在案上,食指扣着桌面,若有所思。 门微响,婢女为弦歌换好衣裳后,就从内室出来了,顾池起身走向内室。 此时的弦歌,嘴角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本该苍白的脸,却因发烧显得有些红烫,她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像是迷失在大海上的孤舟,随时都会被巨大的波浪卷入海底,不复存在。 顾池的心有一丝的抽痛,可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轻声唤道:“弦歌。” 沉睡中的弦歌,脑中一片混沌,她听见有人叫她,她很想睁开双眼,可眼皮实在很重,这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冷汗直流。 顾池见弦歌皱着眉,忙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脸,“弦歌,快醒醒,睁开眼。” 感觉脸上凉凉的,弦歌有些清醒,下一秒,脑中就出现了一个画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撕咬余言,血肉模糊的,猛地睁开眼,“不要!” “你醒了。”顾池松了口气。 见是顾池,弦歌有些呆住,忙扫了四周,问道:“余言呢?” 顾池一脸困惑,慢慢道来:“昨天我本想去找你,不料半路就见你躺在树下,很是狼狈,就将你带回来医治,并未见到余言,怎么了?” “我们被追杀,余言引开他们,到了断崖,我没找到他。”眼泪顺着眼眶落下,弦歌回想着刚才脑中的画面,心下一股不好的感觉袭来。 顾池抹去弦歌的眼泪,安慰道:“别哭,他不会有事的。” 弦歌直直的看向远处,回想着断崖前的一幕,心猛地一疼,“我要去找他。”说着就要下床。 “你还病着,怎么找。”顾池制止了弦歌。 弦歌冷静下来,她的力量太小,找余言有些力不从心,可她一介女流,无家族父母可依靠,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她想到了眼前这个人,艰难的坐起,对着顾池一拜,“我记得,你说要还我黄鱼之恩,不如就帮我找余言吧。” “好,一会儿我让钱行带人去找。”顾池一口答应下来,才将弦歌扶起,让她靠在枕头上,又抹去她额头的汗水。 弦歌没想到顾池答应的这么爽快,竟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还以为顾池会推脱一下,或是犹豫一下。 说着话,下人就端着药碗进来了,顾池接过,用手背试了试药碗的温度,确定温度合适后,就递给弦歌,“先喝药,喝完休息一下,剩下的事交给我” 弦歌接过药碗,药一入口,一股苦涩的味道就充斥整个口腔,猛地吞下,呛得她连连咳嗽,眼眶中也咳出了泪珠,稍平复,就说着:“我怕他等不了,现在去找可以吗?” 顾池迟疑了一瞬,但立即叫了钱行进来,背对着弦歌,盯着钱行,意味深长的吩咐道:“带人去断崖,找一位公子,务必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是。”钱行亦给了顾池一个放心的眼神。 钱行走后,顾池转过身,给弦歌捏好被角,“这下你放心了吧,快睡吧,醒来就能看见余言了。” 弦歌点点头,她很想就这样等着余言,可是发着烧,头很重,她真的撑不住,再次沉沉的睡去,她想,只要一醒来,余言就回来了。 直到某一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与蠢笨,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日升月起,花开花落,梦中几何,一瞬而起,一瞬而灭,若早知结果,愿从未醒来。 第九章噩耗 弦歌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睡着,有时会醒来,可也就那么几秒的时间就又睡过去了,顾池也一直由着,并没有再叫醒她,直到钱行回来。 “弦歌,醒醒,找到余言了。”顾池端着粥,轻轻摇着弦歌手臂。 睡梦中的弦歌听到余言二字,勉强睁开眼皮,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才问道:“余言呢?” 顾池没有回答弦歌的问题,将手中的热粥吹吹凉,递给弦歌,“你先吃点东西,睡了许久,若是这样下地,身体怕是受不了。” 弦歌本想快点见到余言,但是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就默认了顾池的提议,接过粥碗,迫使自己喝了点粥。 一碗粥下肚,弦歌有了些力气,勉强支起身子,说道:“快带我去吧。” 顾池搀扶着弦歌向院子走去。 院内,钱行带着侍卫站在一排,弦歌抬眼望去,没有见到余言,有些疑惑的看着顾池 顾池抓紧弦歌的肩膀,斟酌了语句,说道:“断崖下有野兽出没,找到余言的时候……很是惨烈。” 弦歌愣了半响,呆滞的转过头,钱行及侍卫已经散开,在他们身后,一副长板,一面白布,盖着一具尸体。 弦歌身形不稳,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顾池本想拉起弦歌,弦歌却挣开顾池,艰难的想站起来,可下一秒又重重跌倒,她将指甲掐入手掌,强烈的疼痛迫使她站了起来,拖着病痛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那个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伸出手,颤抖着探向白布,猛地抓住,一个用力,白布就被扔在地上,眼前的一幕,让弦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眼前的这个人,面目全非,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全身被撕咬过,唯有那脖子上的青玉,是余言一直带着的,弦歌取下青玉,拽在手中,紧紧握着,直到指尖发白,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她不愿意相信,躺在面前的是余言,是她这十六年来唯一的亲人。 心跳骤降,弦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凝结,让她手脚冰凉,双眼一黑,就直直的倒下。 “快叫大夫。”顾池抱起弦歌就冲到内室。 大夫号完脉,摇摇头,“雪上加霜啊,再刺激她,怕是……” 顾池一记凌厉的眼神扫向大夫,“治不了,就永远不要治了。” 大夫吓得住了口,忙跑出去配药。 看着这样的弦歌,顾池似有不忍之心,低语着,“别怪我。” 其实,除了别怪我三个字,顾池也再不能说什么,他是帝王,又怎会说对不起呢。 弦歌睡着,手中紧紧握着余言的青玉,梦中,她好像看见余言了,很模糊,看不见脸,她想追上去,可余言一下就消失了,即使如此,弦歌也不愿醒来,她怕睁开眼,就再也见不到余言了,若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永坠梦境。 “弦歌,快醒过来,余言还在等你带他回家呢。”顾池试着拽下弦歌手中的青玉,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就是掰不开弦歌的手。 感觉有人在抢她东西,弦歌挣扎着,这是余言的东西,不能让人抢走,努力睁开眼睛,收了收手,警惕的盯着顾池。 “醒啦。”顾池收回手,脸上略过一丝尴尬,“余言总是要入殓的,你若不坚持下去,怕是世间又多了一缕游魂。” 弦歌紧紧地握着青玉,看向远方,眼神空洞,“我带他回家。” 是月,严冬的最后一日,弦歌带着余言的尸体回到山上,同行的还有顾池一行人。 弦歌给余言换上干净的衣服,又给他唱了一首歌谣,才将他下葬,就葬在那颗奇香的海棠树下,没有珠宝堆砌,只有土坟一座,而那余氏子知的墓碑,将是弦歌一生的追忆。 弦歌一身白衣,跪在墓前,轻抚着墓碑,“哥,若有来世,我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说着就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划在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 顾池惊呼,“别想不开!” 弦歌缓缓起身,将血滴在墓碑旁边,似在自言自语,“他希望我活下去。” 以吾之血,慰汝之灵;吾之所愿,唯尔心安。 弦歌将余言的青玉戴在脖子上,暗怔道:“余言,你的仇,我记着。” 顾池扯了绢布,擦拭着弦歌流血的手臂,说道:“杀手恐怕还会找来,你跟我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吧。” 弦歌望着那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眼眶有些湿润,她舍不得走,舍不得余言,可若是不走,丢了性命,余言的仇,又怎么报呢? “去哪里?” “我的府邸。” “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呢?”弦歌看向顾池的眼中多了些探究。 自遇到顾池起,弦歌就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可是他一直未亮明身份,弦歌也不便多问,如今的情形,不问清楚了,她不放心。 “你自随我去了,不就知道了吗。”不等弦歌回答,顾池又道:“看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一并带上,我们就下山。” 弦歌回屋,换上一件素衣,去别人府邸,着一身白衣,不太妥当,思量片刻,弦歌在腕上系了一条白绢,这样的祭奠方式,余言该是不会怪她的,说到要带的东西,还真没多少,除了余言送的簪子和几身衣服外,弦歌仅仅拿了那副她坐在寒梅树下的图,这幅图,是余言给她画的最后一幅图,她很珍惜。 顾池见弦歌拿着一副画出来,眼睛一眯,眸子里有了危险的意味,可待弦歌走近,再仔细看了一下画轴,又恢复常态,问道:“还有要带的东西吗?” “没有了。”弦歌再次看向那座坟,心里很悲凉。 “那走吧。”顾池的视线略过弦歌,看向屋内,心里盘算着。 众人下了山,但渡口已经关闭,一行人只得在客栈住了下来。 弦歌身心疲惫,早早入睡,顾池则在房间里静静坐着,手指一下下的敲打着桌面。 “钱行!”顾池敲打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下。 “主子有何吩咐?”钱行从门后出来,跪下听候指示。 “你返回去,去找一幅画。” “敢问主上,是什么样的画?” “你只需留意着,画轴上有丝金线的,就给我拿回来,记住,此事你亲自去办,不可让第三人知道。”顾池仰首,眼中全是警告。 钱行领命后,匆匆退下,顾池一脸沉思。 这夜,似乎每个人都睡得不安稳。 第十章身份 严寒即将过去,最后的积雪也在消融,清晨第一缕阳光撒向大地,唤醒了睡梦中的人。 弦歌早早醒来,简单梳洗后下了楼。见顾池在等她,道:“可有用膳?” 顾池摇摇头,“路途遥远,怕来不及,就准备了干粮,我们即刻动身。” “去哪儿?” “定城。” “皇城?” 弦歌有些吃惊,她听余言提起过,定城经济繁荣,工事坚固,自昔朝建国以来,各代皇帝都选择在定城建都,因此定城也被称为皇城,而唯一能与定城匹敌的,就是北面金朝的都城——墨城。 顾池轻笑道:“你去过?” “没有,听余言提起过。”弦歌眼中有些失落。 “哦?他还说什么了?”顾池看向弦歌,语气中有探寻的意味。 “说是带我去看看,结果他食言了。” 弦歌回想起那日跟余言一起喝酒,说是下次带她去皇城,结果成了奢望,她多想时间能停留在过去,可惜,天意难违。 见弦歌眼中满是悲伤,顾池也不便再问,忙岔开话题,“快收拾一下,我们去渡口。” 约莫半刻钟,一行人来到渡口,准备登船。 弦歌站在渡口,眺望着埋葬余言的方向,心里又一阵刺痛,此去经年,愿归时,大仇已报。 “走吧。”顾池拍拍弦歌的肩。 压下心中的悲痛,弦歌登上了船,随波远去,渡口越来越模糊,弦歌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冷冷的河风吹向弦歌,冻住了她的眼泪,此时的弦歌,细细的想着关于那些杀手的细节。 她和余言极少下山,又未与人结仇,不太可能是仇人追杀,至于劫财更是无稽之谈,那杀手的动机是什么?莫非杀手是找顾池的,牵累了自己跟余言? “你身体还没好,别又着凉了。”顾池将披风给弦歌披上。 “多谢。”弦歌转过身,看向顾池,质问道:“那批杀手可是来找你的?” 顾池却也没恼,解释着,“杀我的那批人,早已归了黄泉,我正在追查此事,不日,便会知晓真相。” 见顾池一脸坦荡,弦歌也不便多说什么,自顾想着心事,不再多言。 顾池见弦歌此态,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心里盘算着,钱行今晚该回来复命了。 一路前行,落日残阳,转眼就到了皇城。 还未靠岸,就听见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等船靠了岸,才看清定城的全貌,高耸的城门坐落在城中央,守卫的士兵围了三层,城中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而街道的尽头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的上头雕着飞龙在天和白鹤亮翅,成千上万株古树依次排开,荫蔽着整个建筑群,余晖落在这红墙绿瓦上,平添了几分气派。 顾池扶着弦歌上了岸,“你身体抱恙,不便行走,我安排了轿子。” 果然,前方停着一顶软轿,已有人在等候了。 “费心了。” 关于顾池,弦歌一直觉得他是一个谦谦君子,没想到做事还很细心,不由得心里暗暗称赞。 “走吧。” 弦歌进了轿子,顾池翻身上马在前面走着。 约莫走了半刻钟,轿子停了,大概是到了。 “到了,下来吧。”顾池的声音传来。 弦歌掀开轿帘,见顾池已经站在轿旁,四下望去,眼前是一座高墙,墙下开了一扇小门,似乎有人把守。 “这里是?”弦歌问道。 “皇宫侧门。” 皇宫?弦歌脑中一个激灵,居然是皇宫,她听余言提起过,顾姓是皇姓,再联系眼前的情景,弦歌已了然,“你是皇族?” 顾池轻笑,“正是。” “皇子?还是皇帝?”弦歌有些谨慎起来。 顾池察觉到弦歌的异样,不是害怕,不是敬畏,竟是谨慎,这让他起了戏谑之心,“皇子如何?皇帝又如何?” “若是皇子便呼千岁,若是皇帝便呼万岁。”弦歌斟酌着自己的话语。 顾池挑眉,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那你觉得该呼我千岁还是万岁。” 弦歌自小跟余言过着接近避世的生活,虽不清楚这些俗世规矩,但也知道皇权的严酷,这样的问题,答错了就如临深渊。 “若金国来降,您可签两国之盟?” 既然不知身份,那就试探,签约降书,非皇帝不能也。 “然也。” 顾池显然没料到弦歌会这样回答,就不再为难她。 虽然很震惊,但也是情理之中,一个令牌就能号令守城之人,身份怎能低,弦歌心中暗暗盘算着:‘以后诸事要万事小心了’ “住皇宫终是不妥吧” 若是其他府邸,弦歌也不会太在意,可这皇宫,常人进不得。 “有何不妥,是我的地方,你就住得。” 顾池明白弦歌的顾虑,他也不想落人口舌,这才选了天暗时分从侧门进。见弦歌在犹豫又开口道:“再者,除了皇宫,那些杀手怕是会找到你。” 弦歌细细思量,觉得顾池说的也不无道理,唯有活着,才可查出杀手,为余言报仇。 “走吧。”弦歌下定决心。 顾池领着弦歌一路前行,避开侍卫,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 “你且先住着。”顾池将弦歌带到屋内,点燃蜡烛,又道:“明早自会有婢女前来服侍。” 弦歌四下环视,屋内的摆设很少,有些老旧,好在收拾的干净,看着很舒服。跟自己山上的屋子有些相像,可终归,这是皇宫。 “这皇宫,有何规矩。” 弦歌虽知道见面要行礼,可其它规矩,她若是不知道,怕是要惹祸上身。 顾池示意弦歌坐下,道:“规矩是不少,可你也不必害怕,没人会来找你麻烦,若真有……”说到此处,顾池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牌递给弦歌,“你也不用害怕。” 这枚金牌上刻着龙纹,跟上次那个木牌很不一样,弦歌倒也没推诿,顺势接了过来,“很漂亮,多谢。” 顾池有些哭笑不得,这枚金牌的意义到了弦歌手里居然成了‘漂亮’,要知道,这可是生死令,一线生,一线死,都在执牌人手中。很多人都想得到,却无机会,就这样给了弦歌,顾池也有一瞬间的犹豫,可还是给了她,算是安慰自己,也算是某些弥补。 “小心收好,你早些安歇,我明日再来看你。” 顾池不等弦歌言语,就匆匆离去。 弦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有些害怕,虽然顾池很温和对她也很照顾,可毕竟不是家人,她无法依赖。 顾池回到寝殿,钱行已在此恭候。 “主上万安。” “画找到了?” “臣无能,未找到那幅画。”钱行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顾池气急,随手扔了个杯子砸在钱行面前,‘哐当’一声,杯子应声而碎,飞溅的茶水打湿了钱行的衣襟,着实让钱行打了个寒颤。 顾池看着钱行,怒火直达脑门,实在心烦,一扬手,呵斥道:“滚出去!” “谢主子。”钱行像得到赦免似的,三两步就退了出去。 钱行走后,顾池坐在榻上,揉着眉心,很是心烦,那幅画,他一定要拿到。 第十一章婢女采文 次日,弦歌早早醒来,发现床边果然多了一个婢女,长的很清秀,着一身淡绿衣裳,上面绣着几朵小花,很是精致。 “姑娘,您醒啦。”婢女见弦歌醒了,忙请安,接着道:“我叫采文,以后就由我服侍姑娘了。” “不必多礼。”弦歌整理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问道:“你多大啦?” 采文拿起木梳给弦歌梳头,“回姑娘,奴婢虚岁十七了。” “你我倒是一般大小,虚礼就免了吧,我是客,不是主。” 虽是顾池派来服侍自己的,可若是过于拘谨恭敬,弦歌不太习惯。 “是。”采文给弦歌挽好发髻,又帮着梳洗打扮一番,终是收拾妥当。 御膳房的小太监正好拿着膳食过来,见弦歌出来了,行了个拱手礼,道:“姑娘,要是有不合口的,尽管说,我们御膳房的手艺,连皇上都夸好呢。” “多谢了。”弦歌礼貌一笑。心里却警惕着:皇上都说好的东西,谁还能说不好?简直是处处陷阱。 公公走后,弦歌开始用膳,由于没有胃口,只能象征性的吃几口,便叫采文撤了,而后就在院内闲逛,采文收拾好后就跟在身旁。 昨夜匆匆而来,这院内的景致也未曾看清,现下倒是可以好好看看。 院内种着很多树木,郁郁葱葱的,庭前搭着架子,藤蔓攀爬而上,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像是隔断,旁边种着各色花草,两棵粗壮的果树间还搭着一个秋千,看着十分有趣。 抬眼望去,‘落尘阁’三字的牌匾落在眼前。 “落尘阁?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弦歌很奇怪,落尘,落尘,不就是落了灰尘吗?好好的院子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弦歌身体还没好,采文就将她扶到秋千上,解答道:“这是皇上题的,说是为了提醒自己在位的时候要听谏言,不使心落尘,所以取了这样的名字。” “所以,这个院子是皇上一直住的?”弦歌心里‘咯噔’一下。 采文摇摇头,“不是,皇上只是命人经常打扫,没有住过这里。”又指着远处一个方向,“那里才是皇上的寝殿。” 弦歌松了口气,幸好,如今的情景,越低调越好,要是住了皇帝住的地方,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细想下去,弦歌还是无法理解顾池的做法,单独命名一个院子,又不住还经常打扫,可能,当皇帝的,都有特殊癖好吧,这是弦歌对此的定义。 “那你给我讲讲,这宫中,有哪些禁忌。”弦歌拖着腮,看向采文。 皇宫是非之地,若是不清楚各方势力,很难生存,自己又是女子,莫名的出现在皇宫里,恐怕已经有人动了心思,弦歌只祈祷,这宫中的争斗最好不要波及到自己,不然真的是无处可去,四面楚歌了。 采文想了想,说:“其实有皇上在,姑娘也无需在意其他,只是这杜贵妃和黄淑妃,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哦?你且说说。”弦歌靠在秋千索上,任采文摇着秋千。 “杜贵妃是护国候杜广德的妹妹,现育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四公主,而黄淑妃是先皇后的表妹,育有大皇子,二人同掌六宫大权,轻易不可得罪。” 弦歌点点头,又疑惑的问道:“先皇后?” 采文有些惋惜的说道:“先皇后是丞相的女儿,在皇上登基的第二年,由于难产薨了,皇上很是伤情,至今未立新后。” 伤情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为了平衡势力吧,这个后位就是筹码,弦歌第一次觉得,皇帝,也很可怜,连嫁娶都是交易,可是任他再可怜,他也是皇帝,主宰别人命运的皇帝,说起来,还有点讽刺。 “既然黄淑妃是先皇后的表妹,又育有大皇子,为何还在贵妃之下。”弦歌实在不想打听别人的家长里短,可是没办法,有些事情知道了益大于弊。 “皇上登基,护国候功不可没,皇上论功行赏加封他妹妹,再加上贵妃貌美有才,皇上许她高位,宠爱有加,淑妃自然就落了下风。” “那其他妃子呢?” “宫里妃子不多,除了贵淑二妃,大都是低阶嫔妃。” 弦歌绕着衣服上的飘带,分析着刚才采文说的话,两大妃子势均力敌,无人抗衡,底下的妃子阶品又太低,总有想爬上高位的,这样看来,这皇宫还是暗藏刀锋啊,以后怕是要更加小心了。 说着话,顾池就过来了,一身明黄的龙袍,像是刚下朝。 采文跪下行礼,“皇上金安。” 弦歌也学着采文的样子跪下请安。 顾池扶起弦歌,转身对采文说:“去将姑娘的药煎了。” “是。”采文恭敬的退下,去后院熬药。 “伤寒入体,不宜吹风,怎么就出来了。”顾池将弦歌扶进屋子。 “看看风景。”弦歌坐下,给顾池倒了杯茶。 顾池坐在弦歌对面,抿了口茶,道:“那风景如何?” “还行。”若是说风景,又有哪里比得上山中屋前的景象呢,思及此,便问道:“杀手的事可有眉目了?” 顾池放下茶杯的手顿了下,“我让钱行去查了,这批杀手是死士,至于为何盯上你们,还在追查,有了新进展,我再告诉你。” “死士?” 居然动用死士,看来此人对自己和余言恨之入骨,弦歌想了许久,毫无头绪,她实在想不通,谁人如此恶毒,要他们性命。 “嗯,钱行检查现场的时候发现,这些杀手早已有服毒的迹象,看穿着像是金朝的人。”顾池看了眼弦歌,又将目光迅速收回。 金朝?怎么会和金朝扯上关系,弦歌的头隐隐作痛,像是入了迷宫,久久不能找到出口。 “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潜入金朝了,相信不久就会查到真相的。”顾池开解着。 “有劳了。”弦歌眼中有了疲惫之色。 弦歌很讨厌这种毫无头绪的感觉,她也不想过多的依赖顾池,可是现在的状况,很不乐观,若是一国皇帝都无法追查到的事,她一介平民又如何做呢? 跟顾池商讨了几句,采文就端着药进来了,看着弦歌喝完药,顾池才离开。 第十二章阴差阳错(上) 顾池前脚刚走,杜贵妃后脚就来了落尘阁。 未见人来,但闻人声,“贵妃娘娘驾到。” 采文扶着弦歌走到门外,跪着准备迎接这位盛宠的杜贵妃。 抬眼望去,只见四个婢女引路,贵妃则由两位贴身侍女搀扶着缓缓而来。 待近些,弦歌才看清,这位贵妃着一身绯红的衣裳,上面还绣着富贵牡丹图,梳着飞天髻,缀着金步摇,樱桃红唇鹅蛋脸,肤如凝脂桃花眼,简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女子,果然适合皇家,天生的宠妃。 弦歌有些看呆了,幸得采文暗暗扯了她的袖角,她才回过神来,跟着采文一起行礼,“贵妃娘娘万安。” 杜贵妃由婢女扶着坐在庭前,才缓缓开口,“平身,赐坐。” 婢女搬来椅子,弦歌道了声,“多谢。”便坐了下来。 杜贵妃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弦歌,思绪飞转,皇帝悄悄将她带进皇宫,不下诏,不进封,却专门派了侍女前来服侍,很是可疑,何况此女子确有几分姿色,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刚染的指甲,漫不经心的开口,“姑娘从何而来?” “平西城。”弦歌故作低眉顺眼。 “哦?可是世家女子。”杜贵妃瞟了一眼弦歌,又看着自己的指甲。 “娘娘说笑,弦歌乃是孤儿。” 杜贵妃缓缓抬眼看着弦歌,并未看到自怜自艾的神情,倒有些悲伤的样子,心下想来,越发狐疑,一个孤女,为何能进到这皇宫来,皇上究竟怎么打算的,她越发猜不透。 “弦歌姑娘就静养着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差人来报。”杜贵妃做了个手势,身旁的婢女就搀扶着起身,往外走了。 出了落尘阁,杜贵妃低声吩咐着身旁的婢女,“让人留意着,再让绿珠去淑妃那里点点火。” 杜贵妃怔怔的看着‘落尘阁’三个字,心里狠狠一痛,别人不知道此中的含义,她可很清楚,况且太监今晨来报,说是皇上下了朝就来了落尘阁,这让贵妃很不安,所以才匆匆来此,想一探究竟。经过刚才的短暂交锋,杜贵妃知道,对付弦歌,要想精细的法子才行。 杜贵妃走后,弦歌唤来采文,问道:“你可知金朝?” “姑娘想知道什么?”采文给弦歌倒了杯热茶。 弦歌接过茶水,想了想,“你且先说着。” “金朝位于昔朝北面,地广人稀,民风彪悍,虽经济不如昔朝繁荣,但金国皇室尚武,屡屡扰我边境,近些年更是变本加厉,竟有扮成商户的潜入昔朝,刺杀我朝官员。” “那被刺杀的官员有什么特征?”弦歌食指敲击着茶杯口。 “他们都是主张两国结盟的。” “除了官员,可还有其他人被杀?” “有,贩夫走卒,甚至青楼女子都有被杀的,听说是为了乱我昔朝民心。” “你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弦歌将茶水一饮而尽,尽管已经冷了,但她的心更冷。 采文退下后,弦歌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若真如采文所说,是金朝为了扰乱昔朝民心,故意制造刺杀,让昔朝百姓人心惶惶,那余言岂不是无故丢了性命,若金国是元凶,这仇,如何报。 这一瞬间,弦歌感觉自己很渺小,甚至不如蜉蝣,有家不能回,有仇报不了,这种滋味,尝之酸苦,生不如死。 似乎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可完成的夙愿,也有无法弥补的遗憾,这是上天的安排,连自己都无法主宰的命运,可就是这样的安排,这样的阴差阳错,注定了一辈子的伤怀。 金国世子府,梁朝倾已经整整七日没有出府,唯有御医,进进出出,换了又换。 “怎么样?”梁朝倾有些发急,若是床上的人再不醒来,他就要治理这些庸医了。 来诊脉的御医吓得瑟瑟发抖,不说躺在床上这位男子身中剧毒,就是腹部洞穿的剑伤也很难医治,可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来看过了,均束手无策,他又能怎么办呢?惹怒了世子,怕是老命不保,忙跪下请罪,“世子恕罪,老臣无能为力。” “滚!”梁朝倾大手一挥,带着掌风,震落了御医的发带。 御医顺势倒下,散落的头发覆着面,很是狼狈,可终归是保住了命,顾不得体面,连滚带爬的逃离出了世子府。 梁朝倾双眉紧皱,若是救不活他,如何跟师傅交代,心一横,他决定去找鬼医圣手少陵君。 这少陵君医术超群,传说能枯骨生肉,起死回生,可他立了一条奇怪的规矩“终身不救昔朝人”,若是昔朝人上门求医,他必杀之。 管不得那么多,梁朝倾决定试一试,不然床上的人就再无生机了,忙牵了一匹快马,直奔那少陵君的住所。hhghhhjjjhhkjkj冒险去找 快马急驰,到了一处茅屋,梁朝倾下马,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药香味。 轻扣柴门,等待主人的应答。 站了许久,屋内的人丝毫没有反应,梁朝倾又敲了敲门,“少陵君,梁朝倾前来拜访。”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丝慵懒的声音。 梁朝倾赶忙进到屋子里,浓浓的药味将他包围,而少陵君卧在踏上,双眼微闭,脸色很苍白。 “少陵君安好。”梁朝倾拱手作揖。 “有何事?”少陵君依旧躺着,没有丝毫动作。 “请少陵君前往世子府,救治一个人。” “何人?” “鬼画齐云老者的弟子。” 卧在踏上的人猛然睁开眼,支起身子,“你说谁?” 梁朝倾小小心翼翼的看着少陵君,说:“齐云老者的弟子,余言余子知。” “哦?是他。”少陵君又懒懒的靠在榻上。 “正是,如今他命悬一线,盼少陵君前往一治。” “你可知我曾立有一条规矩。”少陵君似笑非笑的说着。 梁朝倾一惊,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小师叔,请看在同门的情谊上,救他一命。” “罢了,带路吧。”少陵君轻咳一声,慢慢下床,由梁朝倾带着前往世子府。 第十三章阴差阳错(中) 梁朝倾顾及少陵君的身体,也不敢匆匆疾驰,只得平稳前行,二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世子府,走进内室,少陵君见到了床上的人。 此人面色铁青,毫无生气,微弱的气息时有时无,若不是求生欲望强烈,怕是早就死了。 搭上脉,少陵君脸色沉重,双唇不停的颤抖,这种毒,居然又出现了。 梁朝倾见他的神情不对,赶忙问道:“怎么样了?” “中了‘一相逢’。”少陵君收回手,取出银针,扎在余言手腕上,再取出时,手腕上冒出一点黑色的血珠。 之所以叫‘一相逢’,便是因为中了此毒,再无回天,所谓‘此毒一相逢,便与人间再无关’可见下毒之人,着实狠毒。 “可还有救?”梁朝倾艰难的开口,能让少陵君皱眉的毒,难解。 “尽量一试。”少陵君拿出银针,对梁朝倾说:“你出去吧。” 梁朝倾点点头,“有事就叫我。”又看一眼余言,才慢慢走出,掩上门,在门口静静等着。 少陵君拿刀向余言的手腕划了一刀,黑血瞬间冒出,待余言手腕上的血不再冒出时,再用刀划开自己的手腕,用瓷碗接了满满一碗,又从衣襟里掏出一枚瓷瓶,从里倒出一粒蓝色的药丸,带着淡淡的药香,丢进碗内,待药丸融化了,将血喂给余言。 瓷碗见了底,再搭脉时,发现脉搏比刚才跳动的有力了,少陵君才松了口气,将自己手腕包扎好,又拿出银针刺入余言的各大穴位,一点点的将毒逼出来。 少陵君很熟悉‘一相逢’,当年他中此毒的时候,痛不欲生,五识尽失,险些丧命,幸得他自幼习医,本身底子好,又无意间服食飞燕草,才阴差阳错的抑制了毒性,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几乎将毒排尽,可尽管如此,毒入肺腑,使他身体受损,常年如浸寒冰,生不如死。 他的血加上用飞燕草提炼的药丸,就是最好的解毒剂。 约莫一刻钟,扎在余言身上的银针都变了色,少陵君才将银针取下,开始清理他腹部的剑伤,伤口发黑,看样子是被淬毒的武器所伤,如此手段,是要他的命啊,看着余言,少陵君心上有些不忍,那些尘封的秘闻终是害了他。 处理好剑伤,少陵君又开始清洗余言的眼睛,被石灰灼伤,又受‘一相逢的’的侵害,纵是鬼医也无力回天,这世间的所有,余言再无法看见。 少陵君心中一阵叹息,师兄的这个徒儿他很喜欢,天资聪颖,又很仁厚,失了光明,着实可惜。 收好银针,少陵君向着门口唤了声,“进来。” 梁朝倾等的很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听到小师叔发话了,他的心才稍微放下,推门而入,看着少陵君坐在床边,很是虚弱。 “小师叔,你还好吧。”梁朝倾赶紧上前扶着少陵君。 “无妨。”少陵君的身体本不好,刚才救余言又费了心神,脸上更是失了血色,看起来不大好,此刻,也只是强撑着身体,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在手心,仰头吞下,才勉强好了些。 梁朝倾赶紧拿来水递给少陵君,问道:“那,余言他……” 少陵君喝了水,又恢复了些,说:“毒已经解了,不日便会醒来” 梁朝倾听了很高兴,对这位小师叔佩服不已,正当他感叹少陵君不愧为鬼医圣手的时候,少陵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中一痛。 “只是,他永远失了光明。” 梁朝倾目瞪口呆,竟一时说不出话,伸出手,有些颤抖的抚上余言的双眼,喃喃道,“一个画师,失了光明,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少陵君脸上也有些失落,轻叹道:“鬼画一门,重影双画的绝技,终是断了。” 梁朝倾红了眼眶,艰难的开口,“小师叔……” 少陵君一个扬手打断了梁朝倾的话,抽出根银针,扎在余言的眼角,毫无反应,最终少陵君收起了银针,很是无奈,“若是可以,我岂能不救,这是他的劫。” 苍山一脉,曾经是江湖最鼎盛的的门派,‘琴棋书画武医’六项绝技师传六位弟子,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师兄们一个个西去,也未收有弟子,唯有四师兄有两个徒弟,可唯一亲传绝技的弟子现在又看不见了,而他自己也羸弱不堪,一身医术无人传承,看来,这一脉终是日落西山了。 少陵君思及此,更是伤情,悲从心来,竟连咳几声,气息不稳,脸色也越发青白,这一番刺激更是牵动了陈年旧毒,毒上心头,使得他本能的捂住心口,抵御着一波波的阵痛。 梁朝倾如何不知小师叔的想法,那样强盛的师门,本该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可到头来,竟成了这样,连独门绝技都几乎快失传了,这样的情景,怎能不悲。 他赶紧拍了拍少陵君的背,开解道:“小师叔,苍山还有你,你还有我跟余言。” 少陵君重重叹了一声,暗自摇摇头,“朝倾,好好照顾他,我先回去了。” “我送您。”梁朝倾扶着少陵君,将他送回了茅屋。 待梁朝倾要离开时,少陵君叫住了他,面色凝重的说,“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的规矩破了一次就没有第二次。” “是。”梁朝倾对着少陵君磕了个响头,一是感谢他救了余言,二是告别,因为他知道,他一走,小师叔就会外出云游,直至西去,这一次就是最后一面。 少陵君不再看梁朝倾,径自关了柴门,这扇门,算是他对尘世的告别,他希望,他唯一的两个师侄能一生平安。 梁朝倾站在柴门前,眼眶有些湿润,他最后望一眼小师叔,从前,他只知道小师叔孑然一身,对人事漠不关心,就算是对他也很淡漠,直到刚才,他才有点明白,小师叔只是背负太多。 告别了少陵君,梁朝倾快马回了世子府,他吩咐下人,选取最好的木材,制作一副拐杖。 第十四章阴差阳错(下) 养了几日,弦歌的身子已大好,用过早膳后,就搬了把椅子坐在藤蔓下,层层叠叠的枝丫遮挡了强光,偶有轻风拂过,吹动着枝叶,浮动间,几缕阳光散落下来,照在弦歌的发梢,很温暖。 双眼微闭,似有朵朵海棠花在绽放,而花下站着余言,他执笔作画,以花为媒,以酒为墨,画笔飞舞,一副孤枝海棠图跃然纸上,再覆一层柏脂,浓蘸石墨,又起笔为画,这重影双画的绝技,只有余言才能画出韵味。 “姑娘。”采文拿了些梨走过来。 弦歌睁开眼,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便伸出手挡了下光,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采文将梨递给弦歌,问道:“姑娘怎不回屋睡。” “外面暖和。”弦歌啃了口梨,起身绕过藤蔓,坐在秋千上,缓缓荡着,沐浴在阳光下,她的心才有了点温度,“采文,你陪我说说话吧。” 余言走后,她很孤寂,像是迷失在海上的孤舟,任风雨飘摇,无依无靠。 采文轻轻摇着秋千,“姑娘想说什么?” “你进宫多久了?” “八年了。” 弦歌有些唏嘘,一个姑娘最好的年纪便在这深宫中虚耗了,“你是怎么进宫的?” “小时候赶上闹饥荒,爹娘都饿死了,我就被卖到了定城,幸得宫里王嬷嬷垂怜,将我带进宫,这一待就是八年。”采文淡淡的说,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若无余言,我该是同你一般吧。” 弦歌笑的苦涩,本来孤苦无依,可偏偏遇到余言,救下她,陪伴她,可如今,她又和采文有什么区别呢? “姑娘很幸运,现在还有皇上想着您呢。” 采文倒是安慰起了弦歌。 弦歌摇摇头,苦笑道:“他是皇帝,不是家人。” 君王永远是掌握天下的,至于一个人的生死,似乎不太重要,当然,如果是为了某种利益,特别是自身的利益,那这个人的生死就显得尤其重要。 采文楞了一下,“那个人对姑娘很重要吧。” 弦歌自顾啃着梨,依稀泪光氤氲了脸庞,“他是最好的,人好看,画也好看。” “那奴婢能有幸见一见余公子的画作吗?”采文暗暗瞄了弦歌一眼。 “他的画我就带了一副,放在枕旁,你想看就看吧。” “多谢姑娘。”采文向弦歌福了福,接着道:“为何只带一副,那其他画呢?” “多了带不了,就任它留在家里了。” 采文观察着弦歌的神情,“那姑娘可有最喜欢的画。” 弦歌回想着,似乎余言的画她都喜欢,可要说起来,还真有一见难忘的,那是师傅刚西去的时候,余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拿着一幅画看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她躲在门外,本想进去安慰余言,却被那幅画吸引,画上画着一口古井,井旁长着一棵桃树和李树,两棵树开满了花,却有很多虫子在啃食树根,最特别的是画轴上还有丝金线。可后来,她想再看时,就怎么也找不到那幅画,她又怕问起来惹余言伤心,就再没提过那幅画。 想到此处,弦歌下意识的开口,“倒是有幅金丝线轴的画很喜欢。” 采文摇秋千的动作停了一下,弦歌感到秋千停了,问道:“怎么啦?” “奴婢只是觉得,能让姑娘喜欢的画一定很好,也想见见呢。”采文又摇了摇秋千。 弦歌嗤笑,“怕是见不到了。” 这幅画她只是远远瞧过一眼,也不知道余言放哪里了,又怎么拿出来给人看呢。 采文叹息道:“还是奴婢无福啊。” 弦歌苦涩的笑笑,“谁又是有福的呢。” 人活一世,如沧海一粟,转眼间皆是浮云,福祸之间又有谁人说? 说着话,就到午时了,采文福了福,行了个礼,“奴婢去给姑娘准备午膳。” 弦歌点点头,“多谢。” 采文去准备吃食,弦歌则进了屋,看着桌上的笔墨,弦歌起了兴致,拾笔作画,一气呵成,若是再有柏脂,她也想试试那重影双画,一张纸两幅画,绝妙相成。 说起来,弦歌还有些遗憾,这项绝技她只见余言画过几次,想深学的时候余言已经不在了。 用过午膳后,弦歌躺在塌上小憩,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一个声音将她惊醒。 “圣旨到!” 弦歌揉揉眼,走到门前,只见顾池身边的李公公拿着圣旨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数个太监,他们手里捧着各色衣裳、珠宝,最过耀眼的当属那件整整齐齐叠着的嫁衣。 弦歌实在猜不到顾池的想法,这样的架势是要闹哪番,虽感到莫名其妙,也只得乖乖的跪下接旨。 “落尘阁弦歌,聪慧敏捷,慈心向善,封正五品才人,赐号:明,钦此!”李公公尖声宣读着。 弦歌一下呆住了,册封?不说余言还在丧期,就是自己也从未有过爱慕顾池的意思,这圣旨,接不得。 李公公见弦歌跪在地上,神色不明,也不言语,他也犯了愁,宣读过那么多的圣旨,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孤女入宫,一朝为妃,是多大的荣耀,况且还亲赐嫁衣,这样的荣宠,怎也不见这明才人有喜悦的神情。 尴尬的咳一声,李公公挤出一抹笑,“明才人,恭喜啊。” 弦歌依旧跪着,缓缓抬眼,淡淡的说:“喜从何来?” 李公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太监们就将东西和圣旨放进了内室,他扶起弦歌,“才人请起,待皇上处理完公务,自会前来,这圣旨您先接了吧。” 见弦歌还是不言语,李公公作了个揖就领着太监们退了出去。 出了落尘阁,李公公额头上竟有了汗珠,这抗旨不遵的人他第一次见到,可偏偏皇上还明确的告诉他,若是明才人不接旨,就不要勉强,放下东西就回来,这样的差事,他再也不想碰上第二次了。 弦歌呆呆的站在门前,她的脑中一片混沌,莫名其妙的被册封,顾池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十五章册封 傍晚时分,采文送来晚膳,弦歌没有胃口,呆呆的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她在等,等顾池过来,将册封的事弄清楚。 采文见弦歌如此,暗自叹了口气,劝道:“主子,快用膳吧,饭菜都快凉了。”说着就开始布膳。 弦歌抬眼看着采文,眼中意味不明,“主子?” 采文殷勤的笑道:“是啊,册封您的事都传遍六宫了,当然要叫主子了。” 弦歌一楞神,倒吸了口凉气,握紧双拳,才惊觉手心黏黏的,细密的汗层层冒出,若是六宫知晓了,那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你先下去吧。”弦歌很颓败,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是。”采文行了礼,退至门外,听候差遣。 杀手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如今倒好,又深陷宫闱,弦歌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紧紧地包围着她,使她喘不过气。 顾池踏进落尘阁,就见弦歌在发呆,采文刚要行礼,就被他制止,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就径自来到弦歌身旁坐着,问道:“怎么不用膳?” 听到有声音,弦歌回过神,见是顾池就要行礼,刚要跪下,就被顾池扶起,“先用膳吧,身体才刚好。” “敢问皇上,这册封一事,可是为何?”弦歌静静的看着顾池。 顾池轻笑,食指敲击着桌面,“你不妨猜猜。” 弦歌一时气急,可也不好发作,自古皇帝多变化,喜怒无常是常态,她也只好忍着脾气,恭敬的回答,“弦歌无家族,无美貌,无才华,又身无长物,实在是猜不到皇上的用意。” “勿要妄自菲薄。”顾池语气中带着威严。 单是上次遇刺时,一簪子刺穿刺客脖颈的那份胆气,就让他另眼相看,何况是容貌,若说这宫中有谁能比得上她,也只有杜贵妃了,“若是真那样不堪,我昔朝的女子都要无地自容了。” 弦歌就这样看着顾池,不见情绪,也不言语。 顾池见弦歌这样也就不逗她了,开口道:“今早臣子参本,说是宫中有身份不明的女子,论律当审,朕当即驳了,谁料到他搬出太祖遗训,令朕十分为难,几番争论下,便封了你。” “弦歌不怕审” “你可知,这个审,不是审问,是严刑”顾池给弦歌解释了宫中的规矩。 弦歌听了,大致明白了,太祖弥留之际,深感女色误国,便留下遗训,凡是未经正经选秀入宫且无册封的女子,无论身份大小全部交由三司会审,用尽严刑,想方设法逐出宫门,弦歌深感宫中规矩又多又怪,不由得皱起眉头,“可你知道的,我不能……” “我知道。”他怎么不知弦歌的心思,但册封一事,势在必行,“这落尘阁中的一切都不会变,你还是你,只是多了个封号,你也不必介怀,我不会留宿更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可放心了?” “此事再无回天之术?”弦歌看着顾池,眼中有些期冀。她很想就这样透明般的在后宫,毕竟有了封号,很多事就会变得棘手,况且,待杀手的事查清楚后,她又能全身而退吗?或许,当初就不该跟顾池道这皇宫里来。 顾池摇摇头,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道:“圣旨以下,且已昭告四海,无法更改。” “又不是立后,为何昭告四海。”弦歌惊掉了下巴,更是无法理解,仅仅是封个号也就罢了,还昭告四海,未免有些夸张了。 顾池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说道:“本朝言官爱较真,朝堂之上公然指责朕有私心,枉顾太祖遗训,朕一气之下就说不仅要封还要昭告天下,当时那几个老家伙脸都绿了。” 弦歌一脸黑线,感情是您老和几个老臣斗气,干嘛还牵连自己呢,真想不到,顾池还有这一面。 “您这样做,不怕这后宫翻了天。”弦歌白了顾池一眼。 “翻什么天?”顾池故作疑问。 “封个小小才人,就要昭告四海,您的妃子还坐得住?” “你是嫌阶品太低?”顾池故意发问。 弦歌忙摇头,就怕顾池一个玩笑,就又将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不是,不是,不是说妃子吗?怎么提到阶品了。” 顾池叹了口气,竟有些无奈的意味,“其实我是想给你正二品昭仪位的,但我怕这样一来你就成众矢之的了。” 弦歌一愣神,还好顾池理智,若真封了昭仪,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愿我以后能安稳。” “不用怕,你一切如旧,她们不会来找你,你也不必去请安。”顾池温和的说道。 弦歌勉强点点头,“这点你还想得周到,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能避免见到再好不过了。” “那你就是同意了。”顾池有些小兴奋。 弦歌苦笑道:“我有选择的机会吗。” “好了,快吃点东西吧,我都饿了。”顾池夹了菜给弦歌,自己也吃了起来。 端着饭碗,吃着菜,弦歌的心思飘远,封了号,入了宗牒就是皇家的人,这样的大事,余言若是在,会同意吗? 晚膳过后,采文收拾桌子,顾池则回了自己寝宫,而弦歌却久久不能入眠。 深夜,一黑影在顾池寝殿汇报着弦歌的一切事宜,顾池听得很认真,问道:“那幅画可有消息?” 黑影摇摇头,“还没有” “继续打探着。”顾池扔了个金枣,刚好滚在黑影脚下,“事办好了有赏,办不好,罚!” 黑影捡起金枣,跪恩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顾池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思索着弦歌的事情,如今她已经被册封,后宫的妃子怕是要明里暗里的对她动手,若是弦歌完全信任他,那给她的那块金牌将不是冷冰冰的金子,可就怕她不会动用金牌,那这样,他的计划又要多了几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可如今弦歌成了顾池名义上的妃子,也算是有枝可依,但她依旧很难心安,就算是顾池对她很好,她也无法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因为她很清楚,皇帝的感情,很复杂也很脆弱,轻易碰不得。 第十六章千辛万苦 世子府闭门多日,梁朝倾亦守了余言多日。 “师弟,你再不醒来,我如何对得起师傅。” 看着余言那毫无血色的脸,梁朝倾有些愧疚,若是他早一步到定城,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朝倾,若是你看到红羽尾的鸽子,那就是师傅西去之日,你务必藏好那幅画,也要保护好你师弟,这是为师最放心不下的。” 师傅的话音又在梁朝倾耳边响起,自从他的人见到那只鸽子,他就派人暗中保护余言 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直至有一日,他的人发现有一伙人在暗中调查又止,他怕余言出事,就从金朝赶了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去的时候,断崖边躺着杀手的尸体,寻遍四周,也未找到余言,而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断崖下,可是他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通往断崖的路,没办法,他只好以身犯险,将全身的内力集聚,借着崖边的树,纵身而下,幸好崖下有一方水潭,接住了他,也保住了余言,可余言已经奄奄一息,他背着余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条隐秘的小道,出了断崖,快马加鞭回了世子府。 床上的余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梁朝倾有些着急,可也没有办法,小师叔已云游四海,他能做的只有等待,抚上余言的双眼,梁朝倾轻轻叹气,转过身,便吩咐下人去打盆热水,准备给余言擦身子。 片刻,婢女就端着热水进来了。 梁朝倾接过热水,吩咐婢女,“准备点吃的。” 婢女应声退下,前去备膳。 梁朝倾伸手试试水温,温度刚好,便拧干毛巾,轻轻擦拭着余言的手,待毛巾有些凉了又重新置于热水中,再次拧干,顺着眼角而下擦拭着余言苍白的脸颊。 面上有了温度,血液也快速流动,沉睡中的余言梦到刀光剑影,他下意识惊呼,可感觉嗓子在灼烧,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声轻咳。 梁朝倾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惊奇的叫道:“余言,你醒了!” 听到耳边有声音,还是个陌生的声音,余言很抗拒,怕醒来有危险,就本能的睡着。 叫了几次,见余言还是沉睡着,梁朝倾决定冒险一试,他将内力灌注指尖,重重点在了余言的痛穴上,希望能刺激余言醒来。 猛地感到一阵疼痛,余言皱起眉头,缓缓睁开双眼,可眼前一片漆黑,脑中也是一片混沌,耳边还嗡嗡作响。 “你终于醒了。”梁朝倾舒了口气,眉间有了笑意。 听见身旁有人在说话,余言想看清此人的面貌,可惜还是一片漆黑,心下想到莫不是还在晚间。 见余言未说话,梁朝倾往桌上拿起水杯,倒了水,小心扶起余言,“喝口水,润润嗓子。” 余言身上没有力气,也管不得来人是谁,就喝了一大口,喝的急了,猛地呛到,大咳一声,梁朝倾赶紧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喝。” 一杯水入喉,嗓子的灼热感在减退,余言有些沙哑的开口,“你是谁?” 拿来枕头垫在余言身后,使他靠的舒服些,梁朝倾才说道:“金国世子梁朝倾。” 听到这个名字,余言既震惊又觉得不可思议,师傅口中的师兄出现了,想看清他的样子,却感到目上一痛,回忆起来,像是被人撒了药,现下什么也看不到,莫非,心下一惊,摸索着赶紧给自己搭脉,片刻,余言的手缓缓垂下,果然,天意弄人,终是辜负了鬼画一门,他哽咽道:“师兄,鬼画一门靠你传承了。” 梁朝倾紧紧握着余言的手,眼眶也有些湿润,叹息道:“我与师傅只是师徒之名,他真正亲传的弟子只有你。” “为何?” 余言有太多的疑问,师傅为何临死才告诉他有一个师兄,又为何只收不传画艺,他想弄清楚。 梁朝倾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来,“师傅是昔朝的宫廷画师,因牵扯了皇族秘闻,被昔朝皇族追杀,他一路逃到金朝,找到小师叔,也就是鬼医少陵君一起躲在墨城,没想到,被昔朝密探找到了,于是派人刺杀,幸得我父亲经过,救下二人,带回世子府中,师傅倒是无大碍,只是小师叔被刺了一剑,那剑淬了毒,使得小师叔命悬一线,幸好他底子好,又施针压制了毒性,这才没有即刻死去,恰逢那时我又发病,大夫均束手无策,我父亲就求小师叔救我,可小师叔恨上了昔朝皇族,连带着昔朝人也不待见,便不肯救治,还是师傅苦苦哀求小师叔,这才救了我,为了报答,我便认了他作师傅。” “你不是金国人吗?小师叔为何不救。”余言很是不解。 “我娘是昔朝郡主。” “原来是这样,那师傅怎么又回了昔朝。” “金国已不安全,师傅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师叔身体有好转后,师傅就秘密回了昔朝,为了不连累我,便未授技艺,我也暗中派人保护着他,直到那年,师傅捡到你后,便告诉我,不必派人保护了,若有一日见到红尾羽的鸽子,那就是他西去了,便要照顾好你,那也是我与师傅见的最后一面。” 梁朝倾红了眼眶。 余言听了事情经过,有些唏嘘,一桩秘闻,一副画,竟然惹出这么多事端,他如今的处境是否也跟那桩秘闻有关呢?思及此,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急忙问道:“我在哪里?” 梁朝倾有些摸不着头脑,“金国世子府啊。” 在金国,那弦歌呢?他探手摸向梁朝倾,抓住他的衣角,急切的问道:“弦歌呢?她怎么样了?” “你说是那个跟你们一起住的小女孩。” 关于弦歌,梁朝倾知道的事情不多,他只知道,有一日,余言捡回来一个女孩儿,取名弦歌,至于以后的事,他便不知晓了。 “是,她人呢?”余言心里有了一丝期冀。 梁朝倾语气中有些歉意,“我当时只找到你,没有看见其他人,着急带你回来救治,就没注意到她” 余言拉着梁朝倾衣角的手缓缓放下,那些杀手狡猾多端又心狠手辣,若是弦歌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心开始揪痛。 梁朝倾见余言此种神情,安抚道:“你别太担心,我马上派人去打听。” 余言双目望着远方,失了神,他有些后悔,后悔没能跟五师叔学武艺,不然那区区几个杀手怎能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连弦歌也保护不了。 正当余言失神的时候,婢女端来了吃食,梁朝倾接过吃食,一点点喂给余言,“你昏迷太久,喝点粥。” 身上没有力气,眼睛也看不见,他知道自己很虚弱,如果可以,他想好的快点,好去找弦歌,喝了半碗,余言身上有了温度,便靠在枕上养神,梁朝倾则出去打听弦歌的事情了。 第十七章人成个,今非昨 春日早早到来,昔朝春暖花开,可北面的金国依旧寒冷,行走在风中,令人瑟瑟发抖,梁朝倾闭门多日,如今余言醒了,便急着出门打听弦歌的事了。 梁朝倾在好客来饭庄秘密召见了自己安插在昔朝的密探。 二人选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低声交谈着。 “昔朝近日可有动作。” “很平常。” “可有怪异的事。” “封了个才人,还昭告四海。” “哦?”梁朝倾弯曲着食指轻轻刮着自己的下巴,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是哪家的女子?” “平西城孤女,说是叫弦歌。” “你说谁!”梁朝倾声音暗沉,额头上青筋凸显。 “弦歌。” 孤女弦歌,莫不是…… 梁朝倾有些头疼,若真是余言口中的弦歌,他该如何跟余言交代,再者,昔朝皇族怎么会找上弦歌,是否有阴谋,种种猜测袭来,让梁朝倾理不清头绪,“此事,你且先细细打探着,有消息再来报。” “是。”密探先行出了饭庄。 待密探走后,梁朝倾才若无其事的走出了饭庄,一个快马加鞭就往府里赶,有些事,他要问问母妃了。 听雪堂内,梁朝倾和沐王妃相视而坐。 “母妃,师傅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沐王妃叹了口气,“倾儿,有些事,母妃本不该说。” “可我必须知道。” 看着梁朝倾那副坚定的样子,沐王妃知道她拗不过自己儿子的,便将陈年往事,细细道来,“那年我还待字闺中,听父王说,宫里来了一位画师,画艺了得,深得皇上皇后的喜欢,便特许他留在身边,久而久之,那位画师就获得无上荣宠,直到某一日,画师被皇上幽禁了,不许任何人探视,再后来,我就被嫁到金国,成了沐王妃,再也没听过那位画师的消息,直到那年,你父王救他们回府,之后的事我也不清楚” 梁朝倾双眉紧蹙,“那母妃可知师傅为何被幽禁?” 沐王妃摇摇头,“除了先皇,昔朝旁人是无法得知所以的。”说话间,见梁朝倾脸色凝重,心下思忖,又说道:“有一日,我父王醉酒,我偶听得只言片语,似乎先皇与先皇后之间有些问题。” 梁朝倾脑中千回百转,猜测道:“难道是师傅与先皇后之间有私情,触怒了那位先皇?” 沐王妃忙捂住梁朝倾的嘴,慌忙扫了四周,见无人,才放下心,呵斥道:“不可妄言!”随即,脸上多了几分威严,“你不要过多的插手此事,两国势力各有渗透,不是你能左右的。” 梁朝倾恭敬的一拜,“是,儿臣知错。” 沐王妃脸上又有了笑意,温和道:“我跟你父王都盼着你能开枝散叶呢,你身为世子就只有一位世子妃在身旁,有时间,也该纳些新人了。” “母妃说的是。”梁朝倾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他不愿违背母妃的心意。 沐王妃满意的点点头,将桌上的荷花酥一并给了梁朝倾,“你自小就喜欢吃甜食,尝尝看。” 青翠的盘子里盛着几块荷花酥,乍一看,跟盛开的荷花似的,里瓣粉红,外瓣雪白,中间包着红豆沙,就像是粉红的荷花开在碧绿的荷叶上,赏心悦目,梁朝倾欣喜的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连连赞道:“真好吃!” 沐王妃看着儿子吃的开心,便唤来婢女,将荷花酥装好,拿给他,“你带回去吃吧。” “多谢母妃,孩儿告退。”梁朝倾抬手作揖,小心接过,快马回了世子府。 推开门,见余言靠在床边,很虚弱,梁朝倾犹豫片刻,该不该告诉余言弦歌被封为妃的事情,如今他身体这样羸弱,怕是经不起刺激了,可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你感觉好些了吗?” 余言听见声音,忙转过头,支起身子,问道:“好些了,弦歌有消息了吗?” “师弟,有些事虽然已成事实,但其中的曲折,或许只有细细查过才知究竟。”梁朝倾婉转的劝着余言。 “她怎么了?”余言有些焦急,若是弦歌出事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快乐。 梁朝倾深深吸了口气,“她还活着,只是成了昔朝的明才人。” 余言跌坐在床上,梁朝倾的话让他如坠冰窟,全身颤抖,双手抓住床沿,指甲陷入木屑,那个顾池果然不是常人,莫非,是为了那幅画?难道,连那场刺杀也是有所预谋。想到此处,余言打了个寒颤,若是这样,弦歌的处境……他不敢想象。 “师兄,那确实是弦歌吗?”余言想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弦歌,或许是同名呢? 梁朝倾点点头,“平西城的孤女弦歌,又有几个呢?” 是啊,平西城的孤女,又叫弦歌的,怎会是他人,余言不得不接受事实,问道:“师兄,那件密闻,你知道多少?” 余言要快点弄清楚其中的关窍,等身体养好了便回昔朝,暗中保护弦歌。 梁朝倾将自己在母妃那里打听到的事告诉了余言。 余言陷入深思,顾池将弦歌接到宫中,又册封才人,实则是禁锢,所谓几何,再清楚不过了。 “师兄,那幅画,还在你身边吗?”余言忽然想起师傅的话,或许,那幅画,可以救弦歌。 梁朝倾起身走到内室,推开暗门,从中拿出了那幅画,走到余言身边,“这就是那幅画。” 余言摸着画,问道:“师兄可知此画的秘密。” 师傅去后,余言细细看过,都没能参透其中奥妙。 梁朝倾摇摇头,叹道:“不知。” 余言思索着,画面的意思是‘李代桃僵’可仅仅是这样的画就引出这么多的纷争吗?难道…… “师兄,快去拿一根燃着的蜡烛。” 梁朝倾赶紧让人拿蜡烛来,点燃后对余言说:“师弟,蜡烛已备好。” “师傅绝技‘重影双画’,那看不见的一副,用火烤,便现影了。”余言猜测,此画或许是师傅用了绝技所画。 梁朝倾小心翼翼的将画置于蜡烛上方烤着,不一会儿,画的内容慢慢显现,看得梁朝倾冷汗直冒。 余言很是焦急,问道:“师兄,可有结果?” 梁朝倾重新将画卷好,坐在余言身边,面色凝重,“师弟,你可想好了,这样的秘闻,知道了,便不得安生。” 余言有些焦急道:“师兄,我一定要知道,快告诉我。” 梁朝倾犹豫再三,终是下了决定,靠在余言耳边,将画上的内容告诉给了他。 余言惊的坐了起来,脑中早已千回百转,怪不得师傅会被追杀,居然是这样,实在是惊心。 见余言这般,梁朝倾问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等伤养好了,我便会回昔朝,护弦歌周全。”余言脸上尽显悲戚之色。 梁朝倾拍拍余言的肩膀,“你既想这样做,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待你伤好,我会为你寻一个新身份” “谢师兄。”余言对着梁朝倾一拜。 梁朝倾赶紧扶起余言,“你我师兄弟,无须这些虚礼” 人成个,今非昨,前事凭谁说,欲追忆,往事凄凄,却怨两地遭逢。 第十八章刁难 余言在世子府养伤,有梁朝倾护着,倒是一时平顺,而弦歌在皇宫面临着第一次危机。 这日,杜贵妃邀了黄淑妃一同游御花园,说是春暖花开,要一品春味。 杜贵妃遥看满园春色,故作失意,感叹道:“都说花易凋零,如今春日正盛,怕是一株颓败,一株绽放啊。” “姐姐倾城之资,怎会如此感叹。”黄淑妃假意问道。 “妹妹难道不知,皇上新得了一位明才人,虽说是正五品,可现下,不仅住进了落尘阁,还免去各宫请安,也不准我们去探视,实在匪夷所思。” 黄淑妃心里有些不屑,“姐姐放心,不过就是个才人,住得那么偏,皇上也未留宿过。” “妹妹可知,那落尘阁是皇上与心爱之人建的,如今明才人住了进去,这份荣宠,放眼整个后宫也找不出第二人啊,再说,未留宿,焉知不是皇上疼惜她呢。”杜贵妃暗暗留意着淑妃的神色。 黄淑妃不解,“姐姐此话怎讲,那不是皇上为了不使自己心上落尘,建来提醒自己为明君的吗?” 杜贵妃拿着一方镶着金线的丝巾,捂着嘴,嗤笑道,“妹妹你真傻,明里是这样,可暗里嘛……” “暗里?”黄淑妃有些疑问。 杜贵妃假意拭泪,“有次皇上喝醉了,说是梦中见一仙女落凡尘,不日便派人建了落尘阁啊。” 黄淑妃绞着手中的丝帕,脸上有些忿忿的神色。 见淑妃此神态,杜贵妃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示意宫女上前,“妹妹,姐姐啊,是人老珠黄了,精神头也不好了,要回宫了。” 送走了杜贵妃,黄淑妃气的直跺脚,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便直直去了落尘阁。 落尘阁内,黄淑妃的婢女一字排开,将弦歌跟采文挡在内室。 “明才人,本宫身为淑妃,在你之上,怎从未见你来本宫处请安呢?”黄淑妃坐在上首,一记凌厉的眼神看向弦歌。 弦歌正要开口,采文急着说道:“禀娘娘,是皇上吩咐,特许明才人不必去各宫请安的。” “放肆!”黄淑妃一拍桌子,疾言厉色,“本宫问的是明才人,小小婢女,岂容你开口,来人,给我掌嘴。” 旁边婢女听得黄淑妃话语,上前便掌嘴采文,两巴掌后,婢女退至一旁,采文的脸则快速红了起来。 弦歌赶紧行了个跪拜礼,“娘娘恕罪,采文无意冒犯,弦歌身子不好,尚在病中,怕去各宫请安冲撞了娘娘们,固皇上才特许此事,实则是关心各位娘娘啊。” 黄淑妃看着跪在下首的弦歌,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趁早除去,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是这样,那明才人每日便跪在这落尘阁外,对着各宫遥遥一拜吧。” 弦歌恭敬的俯首道:“是,娘娘。” 黄淑妃轻蔑一笑,“那就好,皇宫的规矩,日后若才人不懂,本宫便一一教来。” 话毕,黄淑妃便由婢女搀扶着回宫了。 弦歌怔怔的跪着,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她明白,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刁难,往后的日子,恐怕要更加小心了。 采文见状,忙扶起弦歌,恨恨的说:“主子快起来,奴婢这就告诉皇上去。” “今天的事,不要张扬。” 弦歌有些心力交瘁,退避了采文,自己回到内室,开始小憩,她觉得,今日的事,有些蹊跷,那黄淑妃为何突然来刁难自己,还有采文,刚才的举动,可一点都不像在宫里呆了多年的女子。 种种疑惑袭来,让弦歌有些困意,竟沉沉睡去。 顾池在书房处理公务,便有一内监上前,在顾池耳边私语着。 内监话毕,便退至一旁,顾池嘴边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弦歌仍然无法对他完全信任,如若不然,又怎会任由黄淑妃刁难。 “去,将狄夷进贡的紫玉葡萄送去落尘阁。”顾池将手中的狼毫笔掷在案上,几滴墨水被甩到桌面,很是显眼。 “遵旨。”内监正欲退下,顾池又道:“再将那月光锦送去给杜贵妃。” 顾池心里明白,有时候,自己不便做的事情,后宫自然有人会去做,他捏着眉心,有些心烦,那幅画,到底在哪里。 内监将紫玉葡萄送到落尘阁,惊醒了弦歌。 弦歌睡眼朦胧,有些摸不着头脑,顾池平白的送什么东西,难道还嫌自己不够麻烦吗。 “主子,皇上对您可真好,这紫玉葡萄,奴婢只听说过,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呢。”采文很兴奋。 弦歌有些头疼,轻轻敲了敲脑门,“这有什么稀奇的,就一块玉雕而已。” 采文咂舌,“这紫玉葡萄不仅好看,还有丝丝奇香呢。” “还挺稀奇的,找个盒子收起来吧。”弦歌看了一眼玉雕,眼中并无太大的波澜。 采文瘪嘴,食指轻轻抚摸着玉雕,“主子,这么好的东西干嘛收起来了,放在大堂多好看啊。” 弦歌看了一眼采文,眼中多了探究,“照办吧。” “是。”采文小心端着紫玉葡萄,寻了个盒子,就装了起来。 弦歌看着采文的背影,越发狐疑起来,上午黄淑妃才来刁难,下午顾池就送东西来了,这落尘阁中还真是没什么秘密了。 晚膳后,弦歌在园中散步,顾池着便衣前来。 弦歌赶忙行礼,“皇上万安。” “起来吧。”顾池见弦歌脸上不见喜悦,又开口道:“我送你的紫玉葡萄可还喜欢。” “喜欢。”弦歌淡淡的。 顾池看向弦歌,“哦,那为何是这番神色。” 弦歌挤出一抹笑,“我害怕。” “怕什么?” “怕您的妃子把我吃了。” 顾池大笑,“难道你不是我的妃子?” 弦歌吃瘪,不再开口。 “好了,今天的事,我听说了,放心吧,以后没人再来找你麻烦了。”顾池一本正经的说道。 弦歌叹了口气,“难啊。” 顾池欲开口承诺,被弦歌打断,“杀手的事,可有新的进展了?” “暂时没有,不过会有进展的。”顾池忙转移话题,“听采文说,你闲暇时会作画,怎不见你的画作呢?” “随意一画,不尽如人意,便毁了。”弦歌并不想将自己的私事过多的暴露在顾池面前。 “哦,那可有你喜欢的?”顾池试探着。 “画都一样,谈不上喜恶。”弦歌淡淡答道。 顾池有些失落,半晌,脸上又有了笑意,“是吗?” “不敢欺瞒皇上。”弦歌答的恭敬。 “我倒是希望,你能有所欺瞒。”顾池看向弦歌,眼光有些炽热。 “皇上说笑了,天下间,又有谁敢欺瞒您呢。”弦歌避开顾池的眼光,看向远处,今夜的顾池,好像有些不一样。 顾池自顾叹息,“你早些安歇吧。”说着便去了杜贵妃处。 顾池走后,弦歌一时失神,如今的顾池,她是越发害怕了,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他那藏不住的目光,可转念一想,此事,她早已吩咐采文不可张扬,可顾池还是知道了,看来,日后对采文,要处处留三分了。 第十九章新身份 养了小半月,余言的伤已大好,可以下床走动了,这日,天气甚好,余言便自顾挪下床榻,慢慢摸到门边,靠坐在门前,虽看不见,但眼前有了光亮,让他很欢喜,伸出手掌,幻想着阳光照过的样子,金灿灿的,带着温暖,像是摇动翅膀的蝴蝶般,该是很好看吧。 梁朝倾拿着副拐杖走进院子,就看见余言一脸笑意,连带着他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忙走近,靠着余言坐下,“身子可还有不适?” 余言摇摇头,报之一笑,“大好了,只是看不见,一时还不习惯。”下意识的抚上双眼,手指的温度传到眼帘,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触觉将会逐渐代替眼睛。 “我让下人制了副拐杖,你且先用着。”说着就将拐杖送到余言的手中。 余言接过拐杖,摸着杖身,感觉上面是雕刻着梅花,很精致,感激道:“多谢师兄。” “不必言谢,前日,我拜访了御史刘大夫,说明了你的事情,他答应收你做义子,对外则宣称是他走失多年的小儿子。”梁朝倾将一块玉佩系在余言腰带上,“这是他们家的玉,男丁都有一块。” 余言略显犹豫,“若是牵连了他人,是否不太妥当。” 梁朝倾知晓余言的顾虑,劝解道:“你大可放心,他是父王挚友,且小儿子确实走失,如此安排合乎情理。” “那便有劳了。”余言不再推辞,他知道,师兄的安排,对他而言,是最好的。 梁朝倾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转过身,脸上有了严肃之色,又道:“从此你就是刘子知,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不日,我便带你悄悄回昔朝。” 余言后退一步,郑重跪下,“师兄大恩,余言没齿难忘。” 梁朝倾赶紧扶起余言,“这是作甚,师傅仙去,作为师兄,理应如此。” 余言眼眶有些湿润,自己孤身一人,前程不知,这欠下的人情,该怎么还。 仿佛是洞悉了余言的想法,梁朝倾缓缓道来:“待找到弦歌,你们就回金朝过平静的生活吧,那俗世的纷争就不要参与了。” “是,师兄。”余言恭敬的作揖。 突然,余言发起了愁,自己就这样回了昔朝,顾池定不会放过自己,要想个十全的法子,瞒天过海才好。 见余言沉默深思,梁朝倾问道:“师弟在想什么?” “想怎么瞒天过海。” 余言知道,他要是回了昔朝,一定会被顾池发现,这无疑是羊入虎口,他要想个法子,一个相对安全的法子,骤然,余言抚上自己双眼,都说眼见为实,若是眼见的不真实,不就瞒过去了吗。 梁朝倾见余言似有了办法,问道:“你有何良策?” “我记得师傅说过,小师叔有一味药,服下能变幻容貌和声音。”余言脑海中回忆着在平西城的种种,眼中竟有了晶莹。 “你是想……”梁朝倾神色凝重。 “没错,让所有人都以为余言死了,而重新回去的是刘子知。”余言似下定决心。 梁朝倾摇摇头,“可小师叔已经云游四海去了。” “带我去他的住所,只要找到只言片语,我就可以自己配制药丸。” 余言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梁朝倾思考片刻,终是带着余言去了少陵君的住所。 找了许久,终于在床榻下找到了一本老旧的医书,上面落满灰尘,像是很久都没有翻动过。 梁朝倾小心翻开书页,书面已经泛黄,字迹有些模糊,看至半数,梁朝倾心下暗自惊叹,医书上记载的,都是些高深的医术,可谓世间罕见,这样一本绝世医书,都被弃之一旁,可见小师叔的医术该是多么的出神入化。 “可有记载?”余言焦急的问道。 梁朝倾点点头,吹了吹医书上的落灰,“根据医书上记载,只要找齐药材,便可配出药丸。” “好,那我们快回府制药。”余言脸上有了喜色,可转瞬,一丝失落浮现。 梁朝倾带着余言,快马加鞭回了世子府,吩咐下人开始找寻药材。 过了半日,药材基本找到,只是差了一味飞燕草。 “师弟,还差了一味药。”梁朝倾抱着找到的药材,来到余言屋内。 余言起身,循着光,走到梁朝倾身边,问道:“缺哪味药材?” “飞燕草,说是剧毒之物,长在本朝深渊之处,不易采摘。”梁朝倾扶着余言坐下。 余言细细思考着,医书上说飞燕草为剧毒之物,也是解毒之物,带着淡淡药香,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莫不是……他赶紧给自己搭脉,果然,体中还有飞燕草的痕迹,难道小师叔给自己服过飞燕草,要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见余言的举动,梁朝倾有些疑惑,问道:“师弟这是?” 余言挽起袖子,“我的血就是那最后一味药材。” 梁朝倾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也就不再言语,取了小刀,在余言手臂划了个小口,冰冷的刀刃划过,余言倒吸一口凉气,待血取的差不多了,也顾不得痛,便开始着手配药的事宜。 梁朝倾在一旁念着医书上的内容,余言根据书中的叙述,脑中开始计算配制的分量,等梁朝倾将医书中的内容念完时,余言的计算也完成了,梁朝倾赶紧照着余言的计算开始配制药剂,忙活了一个时辰,基本的剂量已经配好。 余言手臂上的血已经凝固,伤口也不再疼痛,“师兄,医书上说最后一步是炼制,你可有办法?” 梁朝倾笑道:“本朝袁天师深谙此中之道,你放心吧。”说着就赶紧拿着药材去找袁天师炼制。 余言呆坐在屋内,他知道,药一旦炼成,就没有回头路了,只是如此一来,弦歌还会认识他吗? 无限的惆怅袭来,让余言心里闷闷的,如今春意十分,昔朝的海棠花应是开的灿烂,朵朵芳华,香味四溢,此等如诗如画的季节,本该是他向弦歌表露心迹的时候,却阴差阳错来了金国,真是命不由己。 第二十章重返昔朝 次日,余言醒的早,见无来人,就拄着拐杖走到门边,寻着门框,顺势倚靠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金国特有的味道,师兄说,那是桉树的味道,有些浓烈。 以前听师傅说,金朝气候干燥,多高大的乔木,少花树,果不其然,连花也不开,一分花香也闻不到,这让他有些怀念平西城,在那里,有鲜花的味道,也有幸福的味道。 远处,梁朝倾疾步而来,“师弟,药丸炼好了?” 余言闻声,连忙起身,向前跨了一步,险些跌倒,梁朝倾一个箭步上前,赶紧扶住,“小心点。”将余言扶进屋内,把药丸塞到他手中,“你闻闻,可有差池?” 余言拿起药丸,轻嗅,有一丝腥味,又舔了舔,异常苦涩,跟医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并无异样。” 说着,余言就将药丸放入口中,一入口,味道便散开来,又腥又涩,着实难以下咽,硬着头皮,艰难吞下,顿感腹中一阵酸麻,翻江倒海般难受,细看时,额头上已有了细密的汗水。 梁朝倾见状,赶忙倒了一杯水给余言,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了?” 余言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才觉得口中的味道淡了,胃里也舒缓了些,摆摆手,“没事了。” “躺着休息会儿。”梁朝倾将余言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余言便昏睡过去,此药霸道,怕是要睡上几个时辰了。 梁朝倾将金国的事情安排好,就开始准备前去昔朝的事宜了,此次回去,定十分凶险,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余言昏睡数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繁星闪烁,他才醒来,此刻,他感到嗓子灼热,便下了地,摸索着前去拿水杯,想喝口水,没想到却失手打落了杯子,清脆的声音在夜晚尤其响亮,惊醒了守夜的人,片刻,梁朝倾就赶来了。 “师弟,你醒了。”梁朝倾举着蜡烛走进屋内。 待看清余言时,梁朝倾大吃一惊,眼前的人容貌大改,和之前判若两人。 余言见有光影,便问道:“可有效果。” 梁朝倾盯着余言,片刻,才回过神来,“你现在出去,保证没人认识你。” 若说从前的余言像是一位琴师,那现在的余言就像是一位剑客,其实五官倒是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整体的感觉变了,一眼看去,完全不会联想到以前的余言,或许是药物的作用,将余言的五官重新洗礼一番,给人全新的面貌。 梁朝倾惊叹苍山一门的绝技,无论是诗画还是武医,放眼整个天下,都是翘楚。 “那便好。”余言脸上尽显疲惫之色。 梁朝倾重新看着余言,之前的惊奇早已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担忧,“此药,可有解法?” 余言摇摇头,“暂时无解。” 梁朝倾拍拍余言的肩膀,安慰道:“你医术绝佳,且天赋极高,日后必会研制出解药的。” “但愿吧。”余言口气淡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还是有股浓浓的担忧,自己变成这样,要如何与弦歌相处呢? 梁朝倾将余言扶到床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回昔朝。” “好。”余言有些疲态。 梁朝倾确认余言没有大碍后,才推门离去。 听到关门声,余言伸出手,慢慢触到自己的脸,刚一触及,就快缩回,又过了几秒,才抚上自己五官,最后来到嘴角,才发现自己双唇在微微颤抖,一滴滴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入床褥。 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弦歌的面容,余言心里传来巨大的悲伤,不多时,他开始昏沉,就沉沉睡去,在梦中,他拉着弦歌在十里渡口煮酒论诗,好不惬意,可眼角的泪水却一直没有干涸。 梦终归虚幻,回到现实,梦中的一切便不复存在,也不会重来,那许多的美好便成了回忆,这也是世人爱做梦的原因,因为在梦中好歹能实现一两心愿。 阳春三月,阳光和煦,微风轻柔,是外出的好季节,因此,大队的商人开始南下,其中也包括梁朝倾和余言,他们扮作商人,混在狄夷的商队里,往昔朝前行 走了小半月,终于进了定城,梁朝倾将余言带进醉欢楼,此处,是他在昔朝的产业,也是他的情报基地,在这里,很安全。 扑面而来的脂粉味,令余言有些不适应,问道:“师兄,此处是?” “青楼。” 将余言带进一处精致的小阁楼,梁朝倾便开始派人打探昔朝宫中的情况。 自古三教九流之地最容易藏匿和打探情报,这点余言知道,也就不再多问。 自踏进昔朝,余言就有一种深深的不安,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见余言此种神态,梁朝倾问道:“在想什么?” 余言回过神,眼皮总是在跳动,便用手揉了揉,“有些担心。”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弦歌那里,我也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梁朝倾将一瓶药交给余言,“这是我从小师叔那里找到的,你现在多有不便,若是遇到危险,就撒出去。” 余言接过药瓶,闻了闻,赞叹道:“小师叔的药,果然极佳。” “你天赋高,他日有空,我帮你一起研读小师叔的医书,不日,你也会有所成就。”梁朝倾看向余言,眼中尽是惋惜,若是他的眼睛不瞎,再等上几年,医学上的造诣一定极高。 余言将药瓶收好,怅然道:“师兄谬赞,我只愿平淡一生。” 梁朝倾知晓余言的心思,这小子,怕是爱上了弦歌,只是如今,他们一个是皇妃,一个是‘死而复生’的刘子知,要在一起,实在是艰难险阻。 “等救出弦歌,你们就找一处无人的地方隐居吧。”梁朝倾尽力安慰着余言。 余言淡然一笑,并未言语,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怎样的艰难险阻,可师兄还是安慰着,给他希望,他深知,有兄如此,何其幸哉。 梁朝倾吩咐人给余言送来吃食,自己则去昔朝各处密探那里询问情况了。 吃着昔朝的食物,余言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久都没吃到弦歌做的饭了,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历朝的后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况且顾池又别有用心,弦歌小小女子,该如何应对。 思及此,余言觉得连口中的食物都变得难以下咽,他只想快点救出弦歌,带着她远走天涯,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第二十一章梁熏 梁朝倾一去数日,都没有音信,独留余言在醉欢楼中,听着不绝于耳的呻吟声,闻着腻鼻的脂粉气,余言备受折磨,便让师兄的亲信曾岳,带着自己外出透透气。 “公子想去哪里?”曾岳是梁朝倾的得力助手之一,为人忠厚侠义,听得余言的遭遇,更是生了同情,便想看顾好他。 “带我随处走走。” 醉欢楼在定城西侧,皇宫则在东侧,虽然隔着整个街市,但同处一方,余言觉得,自己跟弦歌又近了一步。 于是,曾岳搀扶着余言,从醉欢楼另一条小道出了门。 二人一路一停,最终在一处安静的茶馆停了下来,幽幽茶香飘散,萦绕在余言鼻尖,闻着着实让人凝神静气。 “小二!”曾岳唤来伙计。 “来咧!”伙计提溜着铜茶壶,如灵蛇般,从桌子里穿梭过来,走到二人面前,点头哈腰道:“二位客官有何吩咐?” “公子要何种茶叶?”曾岳将余言扶到一个四方小桌旁坐下。 “有岩茶吗?”余言很是想念山中茅屋中的茶水,和那个一同煮茶的人。 伙计挠挠头,一脸为难,“这岩茶生在悬崖峭壁,本店微薄之利,着实没有。” 余言略显失望,可还是点了壶花茶,曾岳亦要了杯花茶。 片刻,茶水就上了桌,余言拿起杯子,抿了口,思绪便飞到了远方。 “放肆!本姑娘的银子你也敢偷!”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接着就响起一股打斗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茶壶应声而碎,飞溅起的茶水混着茶叶扬在余言脸上,曾岳正要将余言扶开,打斗的二人已经到了眼前,女子借着余言挡开了盗贼的攻势,正当盗贼要下黑手的时候,女子顺手拿起桌上的沸水就向那人泼了过去,只听一声哀嚎,打斗才结束。 “姑娘手下留情,小人再也不敢了。”盗贼双手奉上刚才盗取的银两。 女子接过,照着盗贼就踹上去,“滚。” “谢姑娘。”盗贼连滚带爬的出了茶馆。 曾岳正要扶着余言离开,就被女子拦了下来,“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恕罪。” 说着就要用手帕抹去余言脸上的茶渍,才接触到余言的皮肤,就被余言一挡,女子的手悬在空中,着实尴尬。 “不必。”余言微微侧身,示意曾岳离开。 刚要走,女子便挡住了二人的去路,“我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报。” “你我既无恩,也就谈不上报。” “公子此言差矣。”女子拿出追回的银两,交给曾岳,“你帮他拿着。” 曾岳搀扶着余言,并未接过,只想侧身离去,可女子就是死死挡住,让他好不为难。 “拿着吧。”余言不想过多纠缠,徒惹是非。 曾岳接过,女子从二人身前让开,余言想着赶快回去,刚走过半步,又被女子叫住,“我叫梁熏,你叫什么?” “无名。”余言由着曾岳搀扶着前行,并未再理会梁熏。 看着二人急速离去的背影,梁熏嘴角勾起一笑,打个响指,便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从茶馆后出现。 “跟着他们,看看去了哪里?”梁熏坐下,自顾点了杯茶水,开始品起来。 妇人听命后,步履蹒跚的跟着二人,直到进了醉欢楼,也未曾被发现。 半响的功夫,妇人就回来复命,“禀主子,那二人进了醉欢楼。” “醉欢楼?”梁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嫣然一笑,“继续盯着他们的动向,时刻来报。” “是。” 妇人退下后,梁熏展开一幅画像,上面的人不是余言是谁,合上画像,梁熏闭上双眼沉思,想起了那日离府的情景。 “熏儿,你此行前去大昔,务必利用一切信息,促成两国联盟,助你六哥登上皇位。”一名身着锦缎的夫人执着梁熏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着。 “母妃放心,金国的皇位一定是六哥的。” 被梁熏唤作母妃的夫人是金国皇帝的妃子谭雅纪,近年深受金帝的宠爱,有了这份荣宠,便生了许多格外的念想,太子如今有沐王府加持,奈何不得,自己的儿子想取而代之实属不易,幸好,前日无意间探听到梁朝倾有一名爱惜的师弟,这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通过沐王妃的心腹丫鬟,拿到了余言的画像,制住了余言,就制住了世子,那太子也就孤立无援了。 梁熏饮下最后一滴茶水的时候,天空开始变得低沉,黑云催山而来,仿佛触手可及,远处,电闪雷鸣,刺啦着划过头顶,接着大颗的雨水不断砸下,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土坑,这天,慢慢的要变了。 拢了拢肩头的帛衣,梁熏扔下一枚银子在桌上后便出了茶馆,街前,已有马车在等候,环顾四周后,快速钻进了车内,“去大昔三王府。” “是。”马夫缓缓抬起头,竟是刚才那盗贼。 “驾——”马蹄声响起,马车缓缓驶出,向着顾源府的方向,消失在大雨中。 余言趴在窗沿,仔细听着落雨的声音,由噼噼啪啪到淅淅沥沥,自己的心绪也随着雨声飘远,落雨时刻,澄净空明,弦歌在干什么呢? “阿嚏……”弦歌坐在窗前,用手接着落下的雨水。 采文赶紧给她披上一件褥子,“主子回屋吧,别着凉了。” “你先下去吧。” 看着被雨雾氤氲的藤蔓,弦歌想起了余言,想起了十岁那年的夏天,也是这样雨落不断,自己跟余言被困在茅屋中,百无聊赖下,四处张望,居然在树冠里看见了一只躲雨的大头蜻蜓,自己偏偏喜欢极了,余言二话不说,就冲到院子里,赤着脚爬到树冠,小心翼翼的为自己捉到了蜻蜓,饶是全身湿透,还是笑着问道:“可还喜欢?” 那时不懂事,拿着蜻蜓就躲到屋内,自己戏耍着,丝毫没有顾及余言,果然,淋了雨,受了凉,余言夜里发起了高烧,那夜,是弦歌最为害怕的一夜。 夜晚惊雷不断,余言高烧不退,弦歌守在他的身边,哭得接不过气,“余……余言,你……你怎么了。” 余言滚烫的手握住弦歌,动了动唇,“别怕,我没事。” 弦歌哭得累倒,趴在余言床边就睡着了。 第二天,弦歌醒来的时候,余言已经将吃食端了进来,“吃饭了。” 弦歌闪烁着泪蒙蒙的双眼,看向余言,撞在他的怀里,开心的像只小猫。 这样的经历,弦歌珍藏在心底,很是珍贵,那是她的依赖和爱恋。 第二十二章设计 梁熏化作落难大家闺秀,在顾源府前待了几日,也没见到顾源,心里又急又烦,正愁时间不待的时候,听到了马蹄声,果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角奔驰而来,急风吹动帘子,让梁熏瞥见了车中的人,正是顾源,机会难得,梁熏赶紧将束发的簪子拔下,弄乱发髻,又拉扯开自己的襟衣,待马车要从身边驶过的时候,顺势一倒,就横在了路中央。 马夫见前方突然倒了个人,便赶紧勒紧缰绳,可速度过快,马车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向着前方就冲去,眼看着马蹄就要踏到自己身上,梁熏心中一紧,微微将头偏向一边,避免伤到大脑后,便心一横,等待马蹄落到自己身上,一团黑影压下,马蹄正要落在梁熏身上的时候,马蹄一偏,冰冷的马蹄只是微微擦过梁熏的身体,便重重的落到一旁。 梁熏惊魂未定之时,一只手伸到眼前,温和的声音传来,“姑娘没事吧。” 抬眼,见是顾源,梁熏的眼泪夺眶而出,梨花带雨的脸便转向顾源,捂着手臂,柔柔道:“手臂有些生疼。” 顾源一时呆住,娇美柔弱的容颜如毒药侵入他的脑海,挥之不去,逐渐成瘾,细看下,襟衣滑下漏出的雪白肌肤,细嫩滑腻,因添了红疤,愈显娇俏,心头涌起暖意,扶起她,关切道:“姑娘受伤了,不妨跟我回府养伤。” 梁熏顺势倚靠在顾源身上,柔弱无骨般紧贴他的耳畔,吐出丝丝温气,柔媚道:“谢公子。” 顾源耳朵一片绯红,下意识收紧怀抱,鼻尖传来屡屡清香,让他心神荡漾,一把抱起,疾步回了王府,将她安置在寝殿后,便叫管家去请大夫。 大夫还未赶来,寝殿只有二人,却是出奇的安静,气氛显得有些微妙,顾源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姑娘从何而来?” “小女子唤名梁熏,跟随叔父从金国而来,却不想偶遇山贼,幸得小女子命大,被叔父全力救之,才逃了出来,可叔父却……”梁熏作势捂着眼,低低的抽泣着。 顾源心下生了怜爱,上前抚着梁熏的后背,安慰道:“以后你就在王府住下,由本王照顾你可好?” “王爷?”梁薰呆呆的望着顾源,片刻后,才作势要行礼,“熏儿冒犯,请王爷恕罪。” 顾源赶紧扶起梁熏,脸上有了笑意,“你同意住下了?” “王爷。”梁熏娇滴滴一叫,让顾源亦为之一颤。 二人电光火石般,管家带着大夫进了殿,梁熏轻推顾源,红着脸,娇羞的别开脸,顾源不满的横一眼管家后,才离开梁熏,坐到不远的椅子上,注视着榻上的位置。 大夫诊脉后开了药,才道:“姑娘惊恐忧虑过度,要静养。” “嗯,下去吧。” 管家带着大夫退下,顾源走上前,将被子给梁熏盖好,柔声道:“你且先休息,本王有要务处理,晚间再来看你。” “谢王爷。”梁熏水汪汪的眼睛不经意看向顾源,后又娇羞的将被子拉过头顶,装作不理顾源的样子。 顾源嘴角扬起笑,再看梁熏时,已然动了心,奈何要务缠身,只是帮着捏了被角,才不舍的走出寝殿。 听到关门声,梁熏将被子拿开,拉好衣襟,走下床,快速打量了四周,见无来人,才快速写了张纸条,待墨迹干透,便将纸张搓成细条藏进头上的簪子中,后又若无其事的钻进被子,开始小眠。 书房,顾源正看着各地探子寻来的密报,其中有一条金国的消息最为异常,信上说,金国六皇子最近频频与其朝中大臣联络,而金帝也册封了六皇子的生母为贵妃,其中意味,明显不过。 顾源合上信,思索着,金国太子册立多年,朝中重臣皆拥戴,而现下,六皇子此举意在夺位,可见,金国将要发生一场动荡,这样的动荡于大昔不可谓是一个契机。 “来人,备马!” 顾源拿着信件赶忙到皇宫,欲与顾池商讨如何应对。 片刻,顾源就到了御书房,见顾池乌青着眼,关切道:“二哥要注意身体。” 见是顾源,顾池放下手中的奏章,招手道:“三弟来了,快坐。” 顾源上前,将接到的密报呈给顾池,“这是探子发来的,金国恐有大乱。” “天赐良机。”顾池看完信件,脸上有了笑意。 “二哥远见,我们作何打算?” “暗中支持六皇子。” “若被金帝发现……” “无妨,金帝昏懦胆小,构不成威胁,需注意的是沐王府和那个世子。” “静观其变。”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金国久久以武力威胁大昔,使大昔屈辱至今,如今,只待金国内乱,大昔趁机打击,重创金国国力。 出了宫门,顾源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心里的斗志被激发,大昔世代君主皆无法扼制金国,亦无法扩大疆土,如今,二哥奋志勃发,大昔的将来,无限可能,他亦很想跟着二哥,踏上金国的疆土,实现多年的夙愿。 骑上马,意气风发的驰骋在宫道,周遭的风景一一入眼,眼花缭乱间,梁熏的脸出现在眼前,那样柔媚娇羞,让他心神荡漾,不禁加快了行程。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一旦陷入,无法自拔。 回了府,顾源急匆匆赶到寝殿,见梁熏还未醒来,便轻手轻脚的走上前,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因睡了许久,梁熏的脸变得微红,呼吸间,鼻尖的碎发亦跟着起伏,顾源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颊,心里的暖流四起,低下头,吻上额头,心里像是有了归宿,暗暗发誓,要守护她。 顾源心生荡漾间,梁熏已然醒来,可还是未睁眼,任他亲吻,那样的柔情,让梁熏暗自一笑,这个顾源,上钩了。 夜色四起,虫鸟归家,晚风簌簌,吹散最后一朵海棠花,花瓣随风飘散,落在房檐屋后、水面田间。细雨借着微风点点洒下,润了泥土,晕了花朵,迷路的蚂蚁四处乱窜,避开水洼,藏身在落下的花瓣里,也算是个慰藉。 第二十三章中毒 昨夜大雨倾盆,从院外刮来的风将藤蔓上的小花吹落,掉在泥泞,十分凄美,弦歌早起后,便将那泥沼中的花朵一一拾起,悉数放在净水中,看着上下沉浮的花朵,弦歌心中莫名的哀伤。 自那日黄淑妃刁难弦歌后,弦歌便每日早起,对着各宫遥遥一拜,以示请安,可没曾想,顾池下了圣旨,免去她的一切请安,并告知任何人不得打扰,这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落尘阁内,弦歌愁眉不展,顾池此番无疑是将她驾于六宫之上,不知道招了多少仇恨,以后的明枪暗箭,怕是难躲。 而醉月宫中的杜贵妃则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身上那件月光锦制成的衣裳格外耀眼,她的贴身侍女在她耳边低语着。 “不必我出手,自有人去对付落尘阁,她们斗得两败俱伤才好。”杜贵妃梨涡浅笑,眉目间皆是风情。 醉月宫最西边是黄淑妃的正合殿,屋内中一片狼藉,花瓶碗碟砸了一地,婢女们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黄淑妃坐在上首,气得满脸通红,头上的白鹤步摇也随着淑妃的气急而颤动,一个巴掌拍在桌上,打翻了茶壶,茶水溅到长袖上,使得淑妃更加心烦,大手一挥,桌上的茶具就被摔落在地,‘啪’的一声,在殿内显得格外刺耳,吓得婢女们个个颤抖。 “她算什么东西,竟让皇上亲自下旨免去请安,若他日进了位份,还不骑到本宫头上去了。”黄淑妃又是一个气急,抓起旁边能拿的瓷器就砸在地上。 婢女们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劝解,唯有淑妃的乳母开口劝道:“娘娘息怒,那小蹄子怎比得上娘娘,皇上只是一时新鲜,况且您又育有大皇子,对付她一个才人还不是绰绰有余吗。” 黄淑妃又一个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着唇,恨恨道:“奇耻大辱!” 乳母使了个眼色,婢女们便退了下去,来到淑妃跟前,低声道:“娘娘不必生气,悄悄做掉就好了。” 黄淑妃眼中透着狠厉,“可是皇上护的紧,怕是不好动手。” “娘娘糊涂,那莫贵人不是一直想向娘娘示好吗,不如就借她的手。”奶娘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黄淑妃诡异一笑,整理了衣冠,道:“去,叫她过来。” “是。” 奶娘飞快去了莫贵人的飞羽轩,邀她同黄淑妃品茶。 片刻,莫贵人就到了正合殿,人一进门,就开始恭维起来,“淑妃姐姐的正合殿果然富丽堂皇,奇珍无数,叫妹妹好生羡慕。” 黄淑妃顿感鄙夷,但还是微笑着,“姐姐有的,妹妹以后都会有。” 莫贵人一个哆嗦,赶紧跪下,“娘娘恕罪,臣妾不敢。” “妹妹不必害怕。”黄淑妃扶起莫贵人,帮她整理了发髻,又道:“只要妹妹得到皇上的心,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臣妾惶恐!”莫贵人惊恐的垂首。 黄淑妃扶起莫贵人,将她引到内阁,交给她一盒用金漆描着的香粉,低声道:“今晚该你侍寝,你只需将此粉涂抹全身,那未来的恩宠就不言而喻了。” 莫贵人恭敬的接过,眼中有了光,赶紧下跪谢恩,“谢娘娘提拔,臣妾感激不尽。” “妹妹不必言谢。”淑妃扶起莫贵人,握着她的手,盈盈一笑,“你要是得宠了,可不要忘了姐姐啊。” 莫贵人满脸通红,低着头,暗暗自喜,“臣妾永远是姐姐的人。” 黄淑妃敛了笑意,不屑转头,眼神示意奶娘,奶娘会意,进来行了礼,道:“老奴送贵人吧。 莫贵人跟着奶娘出了正合殿,淑妃解下手巾,嫌恶的擦擦手,又将手巾扔在一旁,莲步轻移,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粉黛,一点点的描绘着自己的眉毛,画完后,对着镜子阴狠一笑,似在自言自语,“弦歌,你就等死吧。” 是夜,顾池果然招了莫贵人侍寝,而莫贵人也牢牢把握住了这次机会,顾池很受用,赏赐了她很多珠宝,还亲手为她画了眉,让六宫的人好生嫉妒。 采文从门口踱步而来,走到弦歌面前,悠悠叹息一声,“想不到,莫贵人居然得宠了。” “能得皇上青睐,那是她的本事,何须大惊小怪。”弦歌懒洋洋的荡着秋千。 采文噘着嘴,“只是有些感叹。” 弦歌打趣道:“不然,寻个机会,让皇上也封了你。” “主子说笑。”采文赶忙跪下来,神色有些慌张。 “起来吧,我逗你的。”弦歌笑笑,看向远方。 采文暗自舒了口气,自顾的给弦歌摇秋千。 傍晚时分,云层钻到暮色中,天空中升起点点繁星,柔柔的虫鸣从青草中散出,夜间的花朵努力沉睡,期冀着在清晨绚丽绽放。 弦歌冥想了一天,傍晚终于闲静下来,慢慢用着膳,淑妃的侍女飞鸾提着篮子到了落尘阁。 采文见是飞鸾,便行礼道:“飞鸾姐姐好。” 飞鸾扶起采文,将篮子递到她手中,“这是淑妃娘娘送的吃食。” “多谢姐姐。” “皆是娘娘恩典。”飞鸾暗自一笑,留意了弦歌的方向后,便回了醉月宫。 弦歌喝了汤,就见采文提着篮子走进来,问道:“那是什么?” 采文将篮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吃食,原来是一盘南瓜饼,瘪瘪嘴道:“淑妃娘娘送给主子的吃食。” “拿过来。”弦歌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子,将银子掷在旁边的一个饼上,等待许久,银子光亮如一,并未变化,便放了心,拿起中间的饼,咬了口,甜甜的,是她喜欢的口味。 吃着饼,顾池不请自来。 “吃什么呢,这么香?” 弦歌行了礼,道:“淑妃送来的南瓜饼,您要尝尝吗?” 顾池叹息,“这么香,我也想尝尝,可我不爱吃南瓜,就留给你独享了。” 弦歌笑笑,“皇上挑食?” “那倒不是,只是小时候吃过一次后,就腹痛难忍,所以后来不吃了。”看弦歌吃得高兴,又道:“你倒是什么都爱吃。” 弦歌不言语,自顾吃着,从小余言就爱做好吃的给她,什么食材都有,所以她也没什么不爱吃的东西。 几块南瓜饼下肚,弦歌有些撑了,用手揉揉肚子,便叫采文撤了吃食。 顾池见弦歌此举,‘噗嗤’一声笑了,引得弦歌微微一横。 “还挺能吃呀。”顾池打趣道。 弦歌脸上尽是窘态,也不好发作,继续揉着肚子,“还行吧。” 顾池吃瘪,扫了一眼屋内摆设,好像少了点东西,问道:“我送你的紫玉葡萄怎么不见你摆设起来?” “太贵重,怕落灰了,就叫采文收起来了。”弦歌突感困意,抬手按着太阳穴。 “这是怎么了?”顾池伸出手欲探向弦歌的额头,弦歌本能的避开,“没事,没事。” 顾池尴尬的收回手,轻咳一声,“那个,朕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弦歌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顾池悻悻离去。 打了个哈欠,弦歌感到极度困顿,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她甩了甩脑袋,本想清醒一下,可还是昏昏沉沉的,便拖着身体,慢慢走到床边,倒头大睡。 这一觉,似乎睡得很甜美,完全没有想醒来的欲望。 次日,采文早起,见弦歌还睡着,便未吵醒她,自己开始打扫院子。 又过了一个时辰,弦歌还没起来,采文犯了嘀咕,“主子平日里都是早起,怎么今日如此嗜睡了。” 带着好奇,采文进了内室,见弦歌睡的香甜,便又悄悄退了出来,靠在门框边开始打盹。 早朝过后,顾池来了落尘阁,惊醒了采文,采文赶紧下跪,“皇上恕罪。” 顾池一摆手,四周看了看,问道:“起来吧,你主子呢?” “主子还睡着,我这就去叫。”采文赶紧去内室叫弦歌,可怎么叫,弦歌就是不醒来,这可急坏了采文,她急忙跑出来,向顾池禀报,“皇上,不好了,主子怕是出事了。” 顾池听了,疾步走进内室,看弦歌静静地躺着,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紧伸出手去探弦歌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拍打着弦歌的脸,语气中带着焦急,“快醒醒。” 可无论顾池怎么呼唤,弦歌也一动不动。 顾池神色暗淡下去,声音低沉,“昨晚落尘阁可有异样?” 采文跪在地上,眼中已然含了泪水,“没有。” “传御医!”顾池急呼。 采文如释重负,赶紧跑去请御医。 约莫一刻钟,太医院一众人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落尘阁,为弦歌诊脉。 为首的陈太医诊过脉后,暗自摇头,顾池见状,眼底已经蕴藏了极大的怒火,“如何了?” 陈太医拱手,“明才人此等状态怕是中毒了。” “中毒?”顾池微微皱眉,脸上有了肃杀之气。 “臣等也只是猜测,确切的情况不得而知。”陈太医有些颤颤巍巍,他看出了顾池的神色,若是这明才人救不过来,太医院就要遭殃了,思及此,陈太医额头上竟有了冷汗。 “可查出因和中毒?”顾池冷冷的开口。 陈太医领着众人颤抖着跪下,齐呼,“皇上恕罪,臣等无能。” “无能?三日为限,若明才人醒不过来,你们就告老还乡吧。”顾池感到脑袋隐隐作痛,落尘阁中的一切,他都亲自布置,膳食也每每查过,可弦歌为何会中毒,难道,南瓜饼!“采文,将昨日淑妃送来的南瓜饼拿来。” 片刻,采文就取来了南瓜饼。 顾池示意陈太医,“看看是否有毒” 陈太医上前,小心拿起一块南瓜饼,细细嗅着,又尝了一小点,确认后,道:“回皇上,无毒。” “下去吧,你们还有三日的期限。”顾池神色又恢复常态,只是语气依旧冷冽。 太医们急急回到太医院,翻遍医书,商量着救治之法。 顾池坐在床边,看着弦歌,她就那样静静地睡着,没有语言,没有神色,让他很害怕,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五妹,他已经有过遗憾,不想再有遗憾,特别是在他成为皇帝之后。 他轻轻抱起弦歌,将她带去自己的寝殿,这样便于照顾。 暗处,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跑去了正合殿,跪在殿前,将落尘阁中的一切告知了黄淑妃,得知消息后,淑妃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掩不住的笑意,随手拿起一块金子就赏了小太监,“继续盯着,有消息随时来报。” “奴才遵命!” 小太监乐呵呵的接了金子,又悄悄的回去守着了。 奶娘从帘后走进来,脸上全是笑意,只是有些发福,脸上的肉堆起来,看起来有些滑稽,“恭喜娘娘。” “还是奶娘高明。”淑妃上前握着奶娘的手,心里暗自感叹,自己还是火候不够。 奶娘如何不知淑妃所想,便抽出手,又反握着淑妃的手道:“娘娘不必如此,以前的王昭仪您不是处理的很好吗。” 听了奶娘的话,黄淑妃阴狠一笑,肩膀也随之一抖,不管是谁,危害了她的利益,她都要除去,等弦歌的事了了,就该轮到杜乐枫了,贵妃又怎样,一样不是她的对手。 似又想起了什么,黄淑妃敛去了笑意,在奶娘耳边低语着,“若是皇上吃了南瓜饼,如何收场。” “娘娘不必担心,宫中人人皆知皇上不喜南瓜,所以都刻意避免制作南瓜食品。”奶娘给了淑妃一个安定的眼神,好让她放心。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谋划着下一步动作。 第二十四章冒险进宫 这日,余言在屋内小憩,梁朝倾急匆匆推门而入,径自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道:“弦歌出事了。” 余言一下站起来,脸色很凝重,“她怎么了?” 梁朝倾赶紧让余言坐下,“宫里传来的消息,像是中毒了。” “可解了?”余言很焦急。 “那帮太医都束手无策,弦歌一睡不醒。” 梁朝倾将密探传来的消息详细的告诉给了余言。 余言听了慢慢从愤怒中平静下来,连宫廷御医都无解的毒,看来是要置弦歌于死地,他要赶快找到解药,唤醒弦歌。 “师兄,能否让我进宫一趟?” 余言想亲自给弦歌诊脉,或许她的毒,能从小师叔的医书上找到蛛丝马迹。 梁朝倾犹豫片刻,轻轻拍了拍余言的肩膀,“好,我去安排。” 余言想说谢谢,可他无法开口,师兄已经帮了他太多,早就不是一句谢谢可以报答的,唯有救出弦歌,再以此生之力助他完成心中夙愿。 人的缘分很奇妙,相识的不相识的,总会在上天的安排下发生一系列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美好的,更有悲伤的,可一旦受了人的恩惠,就势必要还的,不管过了几世,或许,这就是宿命。 弦歌昏睡的第二日,太医院还是束手无策,他们焦头烂额,想遍了各种方法,就是无法唤醒弦歌,为首的陈太医变得很焦躁,连医书都扔了好几本,新来的小徒弟见了,悄悄将陈太医引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神神秘秘的说:“师傅,我在宫外认识一个神医,要不请他来试试?” 陈太医听了,重重敲了小徒弟的脑袋,语气中带着责备:“柳子,我看你糊涂了,咋们太医院都无解的毒,那些江湖骗子还能解了不成。” 柳子委屈的揉揉脑袋,嘀咕道:“还有最后一日期限了,试试又何妨。” 陈太医缕缕胡子,思量片刻,道:“你马上去将人给我带我,我先看看” “好嘞!”柳子一溜烟就跑出了太医院,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到了曾岳,“快请神医,我师傅要见见他。” “辛苦了。”曾岳将一枚金子塞到柳子手中。 柳子不动声色的接过,报之一笑。 片刻,梁朝倾就将余言带下来,看向柳子道:“这位神医有眼疾,你多照顾着。” “眼疾?”柳子惊掉了下巴,“不是神医吗?怎么还有眼疾。” 柳子瞬间感到自己被骗了,气急道:“江湖骗子,让我如何跟师傅交代。” 余言听了也不恼,笑笑,道:“在下眼疾是先天的,小师傅最近可是上火了。” “你怎么知道?”柳子脱口而出。 “听你说话的声音,想必是嗓子有炎症,再者,你身上有淡淡黄连的味道,那是清火的。”余言解释着。 柳子稍许放下心,藏好了金子,道:“好了,走吧。” 雇了辆马车,柳子就带着余言去了太医院,梁朝倾则叫曾岳暗中跟着。 如料想中一样,陈太医的反应跟柳子一样,在鄙视余言的同时,又在数落着柳子。 余言适时打断了陈太医,“医者在于望闻问切,何况识人呢?” 陈太医一时失语,上下打量了余言,如此年轻,谈何神医之说,鄙夷的开口:“这年头,是个人就敢称神医了?” “神医之名确不敢当,只是疑难杂症还是会几种法子。”余言很谦虚。 陈太医嗤笑,“大言不惭!” “我若是唤醒了明才人,功是你们的,若是唤不醒,过就由我承担。”余言风轻云淡的说着。 陈太医眼珠子直转,想了想,道:“让你试试也无妨。” 说着就带着余言去了顾池的寝殿。 太医院到寝殿的距离不远,可余言感觉每一步都重如千斤,他要冷静,要克制,他怕顾池会看出端倪,从而害了弦歌。 二人到了顾池寝殿,经侍卫通传后,进了内室,余言跟着陈太医给顾池行礼。 “皇上,这是民间医者,说是有法子唤醒明才人。”陈太医着急撇清关系。 余言也不争辩,只等着顾池开口。 顾池打量着余言,心中所想无非跟陈太医等人一样,轻蔑的开口:“那就试试吧,治好了有赏,治不好,杀!”顾池眼中有了杀气。 余言由侍女带领着到了弦歌床前,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努力做到如普通人般,搭上脉,余言神情变得严肃,弦歌的脉象如常,丝毫没有异样,可她又一直沉睡,是何缘故,余言再探弦歌颈脉,果然,发现端倪。 顾池见诊了半天,也没言语,便问道:“如何了?” 余言收回手,故作整理衣裳,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否请明才人的侍女前来,我要问些事情,才可确诊。” “速传釆文!” 随侍太监领命后,赶紧去落尘阁传唤采文。 余言自进了寝殿,便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直到刚才,余言才确定,这香味来源于顾池,或许,这香味有蹊跷。 片刻,采文就到了寝殿,将弦歌最近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的告诉给了余言。 余言仔细听着,似乎并无不妥,便又问道:“你家主子最近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采文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余言梳理着这些线索,没有发现端倪,又请求道:“请皇上再给我一天时间,草民定找出救治之法。” 顾池脸色阴郁,“那就给你一天时间,明才人不醒,你们就斩首吧。” 陈太医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带着余言又回了太医院,狠狠骂了柳子后,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 柳子也受到了惊吓,后悔收了梁朝倾的金子,惹出这许多事。 余言由梁朝倾的人暗中接回了醉欢楼。 梁朝倾见余言回来了,着急的问道:“怎么样了?” 余言皱着眉,“很刁钻的毒。”沉思了片刻,又道:“师兄,我给你描述下弦歌的症状,你帮我看看,小师叔的医书上可有记载。” 梁朝倾赶忙找出医书,根据余言的描述,仔细的对比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梁朝倾欣喜的叫道:“找到了!” 余言松了口气,脸上有了喜色,“快给我念念。” 梁朝倾逐句念着,“一睡不醒是谓暗夜之毒,状如常态,只昏睡不醒,慢毙,是以百香粉摻入南瓜,三日有效,服之即毒入,若解之,必以绿兰花辅之红腹蛛卵煎服,再配以微克朱砂,可解。” 余言如释重负,可转瞬脸色开始凝重,绿兰花长在山间,红腹蛛也不多见,要如何寻得。 梁朝倾似看出余言心事,安慰道:“不必担忧,绿兰花昔朝皇族有存,红腹蛛有一个地方有,只是红腹蛛取得后,如何带回来入药。” 红腹蛛不仅剧毒还很脆弱,离开栖息地后,只眨眼功夫便死去,蛛卵也会立刻化去,如何带回来,是个大问题。 余言思量片刻,道:“师兄带我去看看,或许我有办法。” 梁朝倾赶紧带着余言去了红腹蛛生长的一片山林,找寻了很久,才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一只红腹蛛,余言将手伸到红腹蛛旁边,刹那,红腹蛛就咬在了余言的手上,不肯松口,瞬间,一阵剧痛传来,令余言头晕目眩,余言咬着牙,手不敢乱动,他怕红腹蛛跑了。 梁朝倾见余言此状,惊呼,“这是作甚!” 余言额头冷汗直冒,嘴唇发紫,“我服用过飞燕草,红腹蛛喜食毒物,可以保证它活着到皇宫。” “可是,你的手……”梁朝倾有些不忍。 “无妨,只是会痛一阵罢了,我的身体早就是毒素累积了,这点毒也就无碍了。”余言的手开始颤抖,阵阵剧痛袭来,撕裂着他的身体,使他头晕目眩,“师兄,快带我回去吧,我怕这红腹蛛坚持不久。” 梁朝倾赶紧带着余言往回赶,又匆匆寻来柳子,余言这才被带回皇宫,期间,也不过半日。 余言强忍着痛意,将红腹蛛取下,口述着配药的方法,陈太医小心翼翼的将蛛卵取出,又上奏皇帝,拿来绿兰花,根据余言的描述,配好了药。 “这药,真的管用?”陈太医拿着药,闻了又闻。 余言捂着手,重重的喘口气后,说道:“不试试又怎会知道。” “罢了!罢了!走吧。”陈太医下了重大的决定,已然是一副殊死一搏的模样。 余言将长袖拉下,盖住被红腹蛛咬过的地方,就任由陈太医携着前往顾池的寝殿。 到了寝殿,陈太医向顾池大致禀报了药剂的情况后,就开始给弦歌喂药。 趁着陈太医给弦歌喂药的时候,余言将顾池请到一旁,低声道:“敢问皇上,您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顾池神色尴尬,耳根泛红,急呼,“放肆!” 余言一听,再联想顾池的语气,便猜到香味可能属于某个妃子,就不再细问,只将自己知道的告诉给了他,“您身上的香味加之南瓜,便是剧毒,我想这就是明才人中毒的根源。” 余言话落,顾池嘴边浮起一丝冷笑,眼底的阴鸷扩散开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棋子,这是他不能忍的,幕后之人,他不会轻饶。“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余言轻笑,“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宫廷的事,草民不敢饶舌。” 顾池直直的盯着余言,想从他的脸上找到异样,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熟悉,且他医术着实高超,便道:“先生不妨就留在太医院吧。” 余言惶恐的摇摇头,“草民江湖游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无妨,要你留你就留下,朕的太医院就交给你了。”顾池打量着余言,这个人,总觉得似曾相识。 看见顾池眼中的探究,余言不便再推诿,怕引起顾池的怀疑,便故作欣喜,赶忙跪下谢恩,“多谢皇上。” “免礼吧。”顾池从余言身旁大步走向陈太医,又看着弦歌,问道:“如何了?” 陈太医拱手道:“臣已经号脉,发现明才人的脉象跳动有力,是要醒来的征兆。” “好,全都有赏!”顾池脸上有了笑意,他轻抚着弦歌的脸,柔声叫道:“弦歌,快醒来。” 余言在一旁白了脸,他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得到,顾池那样的语气,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弦歌在睡梦中感受到有人叫她,便尝试着睁开眼,可是很累,身上也没有力气,双手努力的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 顾池见弦歌的手在动,欣喜的握住,急急地叫到:“弦歌,你听到了是吗?听到了就快醒来吧。” 弦歌努力的挣扎着,陈太医见状,赶紧取了银针刺在弦歌左手虎口处,一个吃痛,弦歌睁开了眼,可是眼前却很模糊,根本无法看清。 第二十五章悲喜交加 顾池见弦歌睁开了眼,脸上有了笑意,欣喜的亲吻着她的手,“你终于醒了。” 弦歌眼前一片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仿佛清晰了些,有些沙哑的开口:“我很难受。” 陈太医赶紧将余言带到床边,余言摸索着为弦歌把脉。 模模糊糊中,弦歌觉得前来把脉的人很熟悉,很像余言,她想抓住他的手,可下一秒,余言就诊完脉,作揖道:“才人睡得太久,导致身体无力,修养几日便无碍了。” “那便好,你们下去领赏吧。”顾池看着弦歌,很是欣慰。 余言强忍着泪水,维持面上的平静,可心里已经掀起巨大的波浪,像是礁石过海般,随时都要沉没,双腿也如陷进了泥沼中,无法行走。 陈太医见余言没有动作,暗自扯了扯他的袖子,才将他的神思拽了回来,二人行礼退去,“微臣、草民告退。” 寝殿到太医院的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可余言走过,却是像入了迷宫般,走了许久,撞了许久,直到头脑生疼,也没有找到出口,就快倒下时,陈太医的声音才将他带了出来,“神医,太医院到了。” 此时的陈太医对余言可谓是恭恭敬敬,将其扶到座椅上,极力讨好,“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老朽拜服。” “陈太医严重了。”余言的心在绞痛,他听着顾池唤弦歌的语气,哪里不知道其中的意味,可如今弦歌未救,自己又陷入宫闱,还不知道师兄作何打算,一团烦心事袭来,压得余言喘不过气。 陈太医见余言神情怪异,犯了嘀咕,思索着是否是因为自己起初的嘲讽,心下一紧,谄媚道:“今后,还望公子多多提携。” “太医说笑,我想静一下。” “是是是,您休息。” 陈太医使了使眼色,太医院的人就跟着退了出去,一时间,没了聒噪,淡淡的药香萦绕在前,使余言的心沉静了几分。 闭上眼,细细回想着弦歌的脉象,一跳一动间,自己的心也在沉浮,所幸,弦歌还是自己的弦歌,那样的脉象,不证实了弦歌只是顾池名义上的妃子吗?嘴角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可片刻后,脸上又有了悲凉之色,似在自言自语,“顾池的种种举动,无疑是将弦歌推到风口浪尖,后宫狼虎之地,弦歌危矣。” 半日已过,太阳落了山,外出的行人收拾行囊开始归家,四处寻觅的小鸟也回了巢,可梁朝倾等了许久,也不见余言归来的身影,心中出现一丝慌乱。 “世子,不好了。”曾岳匆匆赶来。 梁朝倾急切的问道:“如何了?” “余公子进了皇宫,一直没出来,我派人打听后,才知道,皇帝将他留在太医院了。” “下去吧,再细细打探。” 梁朝倾一扬手,曾岳急速离去。 站在醉欢楼前,梁朝倾已经闻到了危险的气味,此次救治弦歌,必定引了顾池的猜忌,所以他才会扣住余言,而自己的密探也已经暴露大半,再待下去,简直如临深渊。 思虑良久,梁朝倾终是下定决心,准备将曾岳留下暗中看顾余言,自己则回金国请刘大夫前来,以父亲的身份带回余言。 是日,天还未见亮,晓月挂在枝头,一只只无家可归的孤鸟一线排开,显得格外凄凉,梁朝倾借着清风一路北上,他深知,余言留在皇宫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连夜疾驰,滴水未沾,快马一声声哀鸣,一匹匹倒下,梁朝倾终是到了刘大夫的府邸,顾不上满身的尘灰,亦未整理妆容,就匆匆的推开了御史府的大门。 “参见世子!” “参见世子!” …… 来往的婢女、侍卫见到梁朝倾都恭敬的行礼,可他哪里顾得上,只匆匆去往刘大夫的书房,才见到大夫,就抱拳请求道:“请刘伯救救余言。” 刘大夫年迈,清晨起来,精神头有些不好,见是梁朝倾,还是强打精神,问道:“出了何事,你且细说来。” “他被大昔皇帝禁锢了。” 梁朝倾连夜赶路,又急又累,现下竟是眼角乌青,下巴也冒出几茬胡渣,显得极其狼狈。 刘大夫有些不忍,感紧唤来婢女,给梁朝倾拿些吃食。 片刻,婢女就端着吃食走了进来,细看下,是荷花酥,那是梁朝倾的最爱,果然,婢女才端来,那丝丝清香就绕在鼻尖,引得他咽了咽口水。 “你赶路良久,先吃点东西,再与我细说。”刘大夫径自给梁朝倾倒了杯茶水,放在他的手边。 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极度的饥饿引得胃阵阵痉挛,赶紧抓了个荷花酥就塞到嘴里,细细密密的酥皮顿时塞满口腔,迫不及待的咽下,胃中有了力量,可吃得急,未曾细嚼慢咽,本该酥软的饼却如筛糠般卡在喉咙,火辣的疼,灌下口茶水,饼在口中化开,梁朝倾才道:“余言到大昔皇宫救小师妹,被皇帝留在太医院,顾池本就多疑狠辣,他在那里一天便是危险。” 刘大夫满饮一杯后,沉声道:“让我想想。” 梁朝倾急了,喊了声,“刘伯!” 刘大夫扬手打断,踱步思考。 梁朝倾深知,余言痴爱弦歌,就如飞蛾扑火,明知前方烈火熊熊,偏偏要一去不返,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种性格,不救出余言,誓不罢休,下一秒,就跪在地上,给刘大夫磕了几个头。 见世子跪在地上,刘大夫额头已经冒出汗水,赶紧扶起,“世子折煞老夫了。” “刘伯……” “罢了。”刘大夫穿好朝服,带上朝冠,叹了口气,道:“世子同老夫进宫吧,两国交涉,大昔不敢不放人。” “谢刘伯。”梁朝倾扶着刘大夫上了马车,朝金国皇宫驶去。 金国皇宫矗立在墨城西南边,这样的路程,于梁朝倾而言,不过尔尔,可今日走来,却是如脚镣加身,如千斤般。 二人进宫,直到御书房,见到金帝后,依次行礼。 “臣,刘默参见皇上。” “臣,梁朝倾参见皇上。” 见二人一起前来,金帝略有疑惑,问道:“两位爱卿一同前来,可是有要事?” “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刘大夫突然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爱卿请起,有话慢慢说,朝倾,快扶大夫起来。” 刘大夫才被扶起,一阵哭腔便开始了,“皇上,老臣不久前才找到幼子,如今,他孤身行走民间,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可却不想,不想……”刘大夫老泪纵横,不忍再说。 金帝动容,关切道:“公子如何了?” 刘大夫突然遏了眼泪,忿忿道:“犬子为救一人,却被大昔皇帝强留在太医院,着实凄苦。” “既是太医院,想来,公子也无险境,不如就让他留下好了。”金帝一生昏庸,最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大夫摇摇头,悲切道:“大昔是欺人太甚,强留金国人士,全然不把金国放在眼里,今日若是妥协,他日,便会趁机挑衅金国。” 梁朝倾亦适时开口,“此次若任由大昔作为,金国威严何在?” 金帝按着脑门,分析着二人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便道:“世子,你拿着朕的国书,去接回大夫幼子。” “是。” “谢皇上。”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金帝有些烦闷,便留下国书,离开了御书房。 踏出宫门,刘大夫上了马车,梁朝倾欲磕头感谢,被刘大夫制止,“快去吧,自己小心点,别让沐王爷担心。” “是,谢谢刘伯。” 目送刘大夫的马车离开,梁朝倾亦翻身上马,向着大昔的方向疾驰,手中攥紧金帝的国书,丝毫不敢懈怠,这不再是一张薄纸,那是余言的命。 第二十六章思念 大昔连续几日都是乌云密布,偶有几声惊雷,也是走个过场,雨滴就是躲进云层里,不肯落下,失了雨水的阴天里,显得极其压抑。 弦歌醒来后,顾池一直在她床边照顾着,喝了药,弦歌感觉头脑清楚了些,“皇上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你中毒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顾池用手梳理着弦歌杂乱的头发。 弦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只是淡淡道:“可查出是何人了?” 顾池的手微微一顿,“还在查,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弦歌眼中有一瞬的恨意,她讨厌这种局面,如蝼蚁般渺小,好像随时都会被踩死,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可话一出口,又显得很平静,就像是无风的水面,没有一点波澜,“但愿吧。” “别想那么多了,再休息一下,我处理完政务再来看你。” 顾池几乎是逃离出去的,他不敢直视弦歌的眼睛,有时候他会看到弦歌跟五妹重叠,一起倒下的场景,这让他很害怕,此次下毒事件跟淑妃脱不了关系,可为了稳固朝堂的势力,他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 走出寝殿,顾池对身边的侍卫刘潭低声道:“去,查一下淑妃近来跟何人接触过。” 刘潭领命后,迅速前去调查。 望着正合殿的方向,顾池屏息静气,努力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压到最低,现在,还不是连根拔起的时候,沉吟片刻,“来人,摆驾飞羽轩。” 顾池到飞羽轩的时候,莫贵人正在跳舞,白裳罗裙,轻盈曼妙,低低吟唱,动人心弦。 见顾池前来,莫贵人赶紧敛了衣裳,跪下迎驾,“皇上万安。” 顾池亲自扶起莫贵人,见她头上的花髻有些歪斜,便扶了扶正,含笑道:“山芙,近来可好?” 莫贵人一愣,皇上竟叫自己的闺名,这让她受宠若惊,低着头,暗暗欢喜,娇羞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很好。” “那便好。”顾池厌恶的看了看眼前的人,转瞬,又拾起笑脸,在莫贵人耳边低语,“上次的香很不错,今晚你带些来。” “遵旨。”莫贵人红了脸,给顾池行了跪拜礼。 顾池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在场每个人的神情,暗暗记下后,就回到了书房,正好,刘潭已经回来复命,“如何了?” “臣已查明,淑妃近来和丞相府有接触。”刘潭跪在地上,细细禀告。 “很好。”顾池敲击着桌面,蕴藏了极大的愤怒,“今晚,你仔细盯着正合殿,注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是。” “下去吧。”顾池一扬手,刘潭应声而退。 顾池目光落在桌角的玉玺上,恨意一股脑袭来,自己竟然成了他人的棋子,不日,他一定要让算计他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弦歌解了毒,各方面都已经恢复大半,便叫采文将自己带回了落尘阁,顾池也没有反对,只是交代了采文,落尘阁中的一切吃食都要先行试毒后才可给弦歌。 一路走来,弦歌脑海中始终出现一个人影,是那个给她把脉的人,她很想问顾池此人的情况,可又怕给他带来麻烦,也就不便询问,只是,每每想到,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熟悉,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采文,救我的大夫可出宫了?” “没有,皇上将他留在太医院了。”采文扶着弦歌,生怕她羸弱的身体经风一吹就倒了。 走了几步,弦歌暗自将腰间的香囊解开,片刻,香囊就顺着丝滑的锦衣落在地上,假意轻咳,抬手间,便惊呼,“我的香囊呢。” 采文听得声音,便四下看来,香囊就在不远处,“那儿呢,我去捡。” 刚离开弦歌,就听到‘咚’的一声,采文急忙转身,就见弦歌跌倒在地,霎时,吓得白了脸,细密的汗水也开始冒出,三两步上前,扶起弦歌,带着哭腔,“主子,你没事吧。” 弦歌揉着肩膀,眼中已经有了雾气,“有些疼。” “都怪我,主子,我去请太医。” 说着,采文就要走,却被弦歌拉住,“此事不要声张,若是皇上知道了,少不得罚你,我等会儿悄悄去拿些药就好了。” “主子……”采文红了眼眶,自己不过小小婢女,能得主子如此看顾,还有什么不好的,可自己却…… “你先回去,帮我煮点粥,我去去就回。” “是,主子小心些。” 采文暗自抹去泪水,三步两回头的回了落尘阁。 刚才为了逼真,倒下去时用了全力,当时不觉得,现下,手臂处火辣辣的疼,咬咬牙,弦歌向着太医院走去。 数步的路程,弦歌走来尽是不易,可为了那个熟悉的样子,她就算遍体鳞伤,满身荆棘,也要一走到底。 到了太医院的门口,弦歌环视一周,发现只有两个医者,其中,就有那个熟悉的样子,扶着门框,轻咳一声,里面的人赶紧出来,请安道:“见过明才人。” 余言听得有人唤“明才人”便知是弦歌,不动声色的支开那人,“你去将新进的伤药分出来。” “是。” 支开了旁人,余言心头涌起暖意,思及弦歌中毒初愈,身子弱,便温和道:“快坐吧。” 弦歌拖着病身上前,细细看了这人的容颜,心下燃着的火种被悉数浇灭,鼻尖异常酸楚,悲伤亦滚滚而来。 见弦歌不言语,余言问道,“你,可有事?” “你帮我拿些跌打肿痛的药吧。”弦歌别开眼,不忍再看,每一眼,都是在剜心,希望之后的失望,往往都是致命的。 “你怎么了?”余言心下一急,欲上前,却不想被椅子腿绊倒在地。 弦歌打量着眼前的人,便发现异常,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果然,心生内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你让别人给我拿药吧。” 余言正要开口,就被打断,“先生,伤药放哪儿了?” 被支开的那人刚踏进大堂,就看见余言摔在地上,赶忙扶起,“先生小心点。” “太医,你帮我拿些跌打损伤的药吧,那位先生好像不太方便。”弦歌不自主的看去,心里十分慌乱,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怀,简直不可思议。 太医拿来伤药,弦歌嘱咐道:“我来拿药的事不要外说,否则,我的伤就是在太医院受的。” “是。” 太医诚惶诚恐的应答,谁不知眼前这位是皇上宠妃,宁肯撒谎,也不愿得罪了她,否则,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弦歌离去的时候,再次看了眼椅子上的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摇摇头,终是离开太医院,回了落尘阁。 落尘阁中,采文已经熬好了粥,淡淡的粥香驱散了弦歌的伤痛,喝了几口,身上有了暖意,可心头却是一片冰凉,暗自叹息,抬头望着天空,灰蒙蒙的,如她的心情一般,等自己身体好一些了,她想回平西城看看余言。 春来雨润,万物生长,怕是余言的坟头早已杂草丛生,思及此,弦歌红了眼眶,喃喃自语,“余言,我想你了。” 第二十七章布局 是夜,宫门落了锁,一批批的侍卫来回巡视着,草丛的野猫露出凶狠的眼睛,绿森森的,在夜色中尤为可怖。 顾池招了莫贵人侍寝,果然,一样的香味,这无疑证实了顾池的猜想。 “香味如此独特,可否给朕一盒?”顾池靠近莫贵人,在其耳鬓厮磨,扰得莫贵人春心荡漾,满脸娇羞。 “皇上恕罪,香粉已经用完了。”莫贵人借机靠在顾池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腰,用舌头挑逗着顾池的耳朵。 顾池单手推开莫贵人,薄薄的嘴唇里吐出“哦?”,故意拉长了尾音,夹杂着一丝怒气。 “香粉是淑妃姐姐给的,臣妾已经没有了。”莫贵人见顾池生气了,赶忙跪下解释着。 顾池怒目极狭,眼底迸出一股强大的杀气,胸膛急速起伏,伸出手,就扼住了莫贵人的颈脖,森冷的开口,“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莫贵人几乎喘不过气,一张脸憋得通红,眼角溢出泪水,呜咽着,“臣妾不知道。” “嗯。”顾池加大手上的力道,莫贵人本能的去抓顾池的手,哀求道:“我就……拿了……一盒香粉” 顾池猛地收回手,莫贵人重重跌倒在地,捂着脖子,使劲咳嗽着,十分狼狈。 “传旨,莫贵人冲撞圣驾,毒害嫔妃,赐白绫,家族之人全部流放,终身不得入定城。”顾池嫌恶的绕过莫贵人,直直前往醉月宫。 莫贵人僵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惨白一片,痴痴的望着顾池远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才纵声痛哭,转瞬,就被两个侍卫抬出寝殿,一根白绫见证了一条鲜活生命的逝世。 醉月宫内,杜贵妃斜靠在藤椅上,由着婢女将鲜花浆水涂抹到指甲上,乍一看,像是粉红雨滴似的,附着在指甲上,很是好看,十指刚刚涂好,就听到太监传话,“皇上驾到!” 杜贵妃赶紧敛了衣袖,提着裙角,走到门口,眼眸中含着笑意,,“皇上来啦。”说着,就将顾池拉进内室,伸出双手,晃了晃,“好看吗?” “好看。”顾池拉起杜贵妃的手,一个顺势就将她揽在怀里,鼻尖传来的淡淡栀子香,让他稍微平静下来,“朕今晚陪你可好?” 杜贵妃将头埋在顾池胸前,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开了花,“都听皇上的。” 顾池挽起杜贵妃散落的一缕秀发,闻了闻,“这栀子花香,甚是好闻。” “皇上喜欢就好。”杜贵妃环抱着顾池的腰,踮起脚尖,在顾池耳边暧昧的说,“臣妾的被褥、枕头也都熏过,一样的味道,皇上可要闻闻。” 顾池一把抱起杜贵妃,就往床榻走去,杜贵妃更是眉目含情,眼中竟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春心荡漾。 不知何时,杜贵妃肩头的轻纱滑落,漏出一大片美好,顾池欺身上前,细细吻着,点点落下,杜贵妃欲伸出手探向顾池的胸膛,门外却传来婢女的声音,“禀皇上,娘娘,正合殿差人来报,大皇子染了风寒,说是请皇上前去。” 婢女话音刚落,顾池就支起身子,拉好外袍子,准备起身,哪想杜贵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喊了一声,“皇上。” 顾池抚摸着杜贵妃的脸,微微动容,可还是下了床,整理好衣衫,背对着杜贵妃,“毕竟是朕的长子,我去看看,你安置吧。”说着就出了醉月宫。 看着空空的寝殿,杜贵妃眼中先是失落,渐渐就变得阴狠,双手紧紧地抓住床檐,胸口因气急,不断起伏,恨恨的咬着嘴角,直至牙齿酸痛,嘴角发紫,才吐出几个字,“黄梦容,你等着!” 从醉月宫出来,顾池抬头看着夜空,嘴角轻扬,他此时的心境就如夜色一般,表面被黑色笼罩,似乎没有一点生机,可剥离了这片夜色,等时间过去,就会迎来光亮,看见转机。如今,他已经将杜乐枫心底的妒火彻底点燃,又给黄梦容铺了一条看似生机的死路,如今,只等时机成熟,连根拔起。 顾池掩了自己的情绪,换上一张笑脸,装作焦急的样子踏进正合殿。 这一夜后,黄淑妃似乎成了后宫唯一的宠妃,连一时盛宠的杜贵妃都落了下风,以至于后宫纷纷猜测,黄淑妃会是下一任皇后,连皇长子会被立为太子这种传言,也在后宫散播开来。 顾池任由后宫谣言四起,传的越离谱,对他就越有利,下了早朝,顾池在书房批阅奏折,刘潭前来复命,“皇上万安。” “昨晚正合殿有何异常?”顾池停下手中的朱笔,找到丞相的折子,浏览一番。 “果然不出皇上所料,丞相跟淑妃有勾结” “你且细细说来。”顾池合上奏折,扔到一旁,随手取了参茶喝了一口。 “丞相的人一直在正合殿外守着,直到皇上将莫贵人赐死,他们才入了内室细商,约莫有小半柱香的时间,陛下去之前,他们才离去。”刘潭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顾池。 “很好。”顾池重重放下茶杯,水渍溅到奏折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你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遵旨。”刘潭出了书房,寻了个隐秘的地方,注意着正合殿的一举一动。 顾池用食指挑开丞相的奏折,将参茶全部倒在上面,宣纸吸了水,上面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 好一个丞相,竟然上本极力主张立长之说,看来这前庭后宫,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 从书房走出,退避侍从,顾池独自一人去了落尘阁。 “身体可还有不适?”见弦歌坐在秋千上,顾池径自走过去。 “好多了。”弦歌正要行礼,就被顾池打断,“不必多礼,我们进屋说吧。”说着就将弦歌扶进屋内。 弦歌给顾池倒了杯茶,自己捡了块绿豆糕,咬了口,道:“下毒之人是莫贵人?” “嗯。”顾池抿了口茶,掩住自己的情绪,“已经赐死了。” 弦歌木然的点点头,又咬了口糕点,“那便好。” 绿豆糕绵软细密的口感在弦歌吃来,味如嚼蜡,她心里明白,莫贵人是做了替死鬼,真正害自己的,怕是另有其人,思及此,弦歌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一般,闷闷的喘不过气。 顾池见弦歌神情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弦歌心里一酸,沉眸许久,“我想回平西城看看。” 顾池缓缓放下茶杯,思忖片刻,“好,等朝中的事忙完了,我便带你回去。” “多谢。”弦歌心底泛起悲凉,身不由己的束缚感将她紧紧包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此刻,她竟有些厌恶自己,如此弱小的她,该怎么给余言报仇。 顾池脸上一松,笑了笑,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转移弦歌的注意,弦歌也暂时压下心中的情感,陪顾池闲聊着。 聊了片刻,顾池正在兴头上身边的秦公公就匆匆赶来,在顾池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蓦然,顾池就变了脸色,跟着秦公公疾步离开了落尘阁。 顾池到御书房的时候,曾岳已在等候。 坐到龙椅上,打量了殿中的人后,才道:“金国使者到我大昔有何事?” 曾岳行礼道:“参见皇上,这是我金国皇帝的国书。”说着就呈上国书。 秦公公将国书拿到顾池面前,顾池一眼看过,懒散道:“他是你金国御史的幼子?” 曾岳恭敬道:“正是,老御史思子心切,望陛下成全。” 顾池将国书合上,随意放置一旁,“如何证明他的身份?” “他随身携带着御史府的玉佩,那玉佩独一无二,只有御史府的公子才会有。” “哦,既是如此,为何会来我大昔行医。” 顾池眯着眼,盯得曾岳心里发毛,可还是镇定道:“公子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哪里有伤病,他就会去哪里。” 顾池敲击着桌面,眼神掠过国书,现在还不是交恶的时候,便使了个眼色给秦公公,待秦公公悄然退下后,才道:“使者远道而来,当品品我大昔的香茶。” 说着,就有婢女端来茶水,曾岳如芒刺在背,浅浅的润着唇,生怕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辜负了世子的信任。 茶水变得冰凉时,秦公公赶回,附在顾池耳边说了几句后,便让人将曾岳带到太医院,接其出宫。 “他果然有玉?” “回皇上,奴才亲自查过了,确实是贴身的玉佩。” “嗯。”顾池闭上眼,开始冥思,他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可出了什么问题,却是毫无思绪。 曾岳接到余言,在定城转了好几圈,确定无跟踪的人后,才将余言带回醉欢楼。 一见到余言,梁朝倾就上前握紧他的手,激动着,“你回来了。” 余言哽咽了,他有些无地自容,明明是自己的私事,还要拉上旁人,这在他的认知里,是不义的,“劳师兄费心了。” “你我师兄弟,说这些作甚,回来就好。”梁朝倾将余言扶到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水,又道:“可还有计划救回弦歌?” 余言思忖片刻,道:“我打算利用又止的声望,制造一个危险的预言,给顾池施压,让他主动放走弦歌。” 梁朝倾有了兴趣,“你仔细说说。” 余言将自己心中所想细细说给梁朝倾。 三月过半,即将迎来四月,定城的四月,有些溽热,吹来的风都夹杂着热气,就算是穿着纱衣,也会出一身薄汗,饶是如此,街上往来的人群也是络绎不绝。 定城的一条小巷子里,梁朝倾和余言正在和一个乞丐说着话。 “蒋帮主,这是又止先生的画,麻烦你将它们藏到定城的各个庙宇中。”梁朝倾将余言的画交到面前的乞丐手中。 这名被唤作‘蒋帮主’的乞丐,着一身破烂衣衫,蓬乱的头发上黏着几丝蛛网,身上还散发阵阵恶臭,却是定城丐帮的帮主,手下弟子无数,是梁朝倾在昔朝的秘密朋友。 蒋帮主接过画,很是客气,“梁兄放心,此事,一定办成。” “有劳了,不日,醉欢楼就会给贵帮一笔银子,助贵帮扩大势力。”梁朝倾抱拳,表示感谢。 蒋帮主亦回了抱拳礼,“梁兄敞亮,有用到丐帮的,随时派人通知一声就行,告辞。”话毕,蒋帮主环视四周,见无人,就快速隐匿在巷子尽头。 “师兄,此人可靠?”余言有些担忧。 梁朝倾环着余言的肩膀,“你放心吧,我认识他好几年了,亦商亦友。” “那便好,我们回去吧。” “好。” 梁朝倾带着余言又回了醉欢楼,途中,余言十分忐忑,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若是失败了,该如何收场,这些问题,缠绕着余言,让他心神不宁。 丐帮办事就是神速,蒋帮主才把画分到帮中得力弟子手中,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人就悄无声息的将画藏在了定城各个大的寺庙中。 这个四月,注定是不平凡的四月,谁能实现心中所愿,就要看谁的布局更精妙了。 第二十八章 谣言 顾池近来在后宫频繁走动,不是去正合殿就是落尘阁,可每每留宿,却只在正合殿,明眼人都能看出,黄淑妃正是盛宠的时候。 彼时,宫中人人都在传言,淑妃的皇长子要被立为太子了,此话传到杜贵妃耳朵里,如刀尖般刺在心上,让杜贵妃恨得牙痒痒,第一次,失了仪态。 “小崽子,还想当太子,简直痴人说梦。”杜贵妃一剪子剪断了桌上摆放的青松盆景,转身对身旁的婢女说道:“把御膳房总管周正请来,悄悄的。” “是。”婢女出了醉月宫,悄悄前去御膳房。 约莫一刻钟,周正被引到贵妃密室,见贵妃端坐上首,赶忙跪下行礼。“娘娘万安。” “周公公不必多礼,坐吧。”杜贵妃指了指右下首的椅子。 周正也不推辞,径自坐了上去,“谢娘娘。” 杜贵妃看着自己刚染不久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公公近来可好?” “谢娘娘挂心,奴才一切安好”周正诚惶诚恐。 “可本宫不好。”杜贵妃一记凌厉的眼神,盯得周正心里发毛。 “请娘娘明示。”周正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跪下听候指示。 杜贵妃也不看周正,只是慢悠悠的整理着自己腰上玉佩的穗子,“本宫记得,你刚来皇宫的时候,是在恭房吧。” 周正跪在地上,恭敬的答道:“是,多亏娘娘提拔,才有奴才今日。” 杜贵妃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到周正身旁,居高临下道:“明才人中毒之前,她的吃食是谁负责的?” 周正依旧跪着,“是奴才负责的,皇上吩咐过,凡是送去落尘阁的东西,都要细细查过,确认无问题后,才可送去。” 杜贵妃眉目微沉,双手紧紧攥着,刚染的长指甲被生生折断,显然,这个明才人才是最大的敌手,平复片刻,沉声开口,“除此之外,还有谁送去过吃食。” 周正想了想,说:“淑妃娘娘。” 杜贵妃轻蔑一笑,这局,她黄梦容输定了。 “将这个掺入到吃食里,每日一点,不要太多。”杜贵妃将一个精致的瓶子交给周正。 周正接过,惶恐的开口,“敢问娘娘,掺入谁的膳食?” “本宫的。”杜贵妃逐字吐出,唇边绽放出一抹妖艳的笑。 “是,娘娘。”周正俯首,将药瓶随手藏到袖子里。 “下去吧。”杜贵妃一扬手,又道:“此事,你知我知。” “奴才明白,娘娘万安。”说着,就悄悄回了御膳房。 待周正离去后,杜贵妃出了密室,在床后拿出了另一个精致的瓶子,显然,跟刚才的瓶子是一样,“飞莲。” 从帘子后面进来一婢女,看着很沉稳,跪在一旁,恭敬的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将它给绿珠,让她悄悄放到正合殿。”杜贵妃走到飞莲身旁,将瓶子给她。 飞莲双手接过,“是,娘娘。” “此事,要做的隐秘,不可出差错。”杜贵妃嫣然一笑,弯腰扶起飞莲,“明白吗?” “娘娘放心,奴婢会仔细叮嘱绿珠。”飞莲颔首,慢慢退出内室。 杜贵妃侧身坐在窗前,随手拿来一根玉簪,举着手,仔细端详着,骤然,握着玉簪狠狠的插入桌上,清脆的一声,玉簪应声而断,杜贵妃看着断掉的簪子,从心底升起一股快意,随即便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 笑过之后,杜贵妃怔怔的看向窗外,她越来越看不透顾池的心,明明在意落尘阁中的人,却只是封了才人,不留宿却心细到饮食,明明知道是淑妃下毒,却不治罪,竟然还有了立太子之说,这无疑大大打击了杜贵妃,让她恨得牙痒痒。 宫中谣言四起,宫外也暗潮涌动。 定城的一处茶楼里,坐满了人,其中不乏有进京赶考的学子,他们自视清高,不与闲杂人等同坐,便开了雅间,在里面之乎者也的谈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一绿衫男子故作神秘。 灰衣男子四下张望,招了招手,将在座的几位学子凑近,“怎么没有,据说青山寺显灵了,前几日,有农妇去上香,香才点燃,就见佛祖座前出现一副图,打开一看,是又止先生的。” “都说又止先生的画能集鬼神,有灵气,看来不假。” “可不是,前日里有个乞丐路过宁化寺,失足掉下悬崖,可不过一日就毫发无损的从悬崖爬上来了,听主持说,那一日,小和尚打扫寺庙牌匾的时候,也发现了又止先生的画,据说画正对着悬崖,可邪乎了。” “啧啧啧,神人啊。” 学子们各自感叹,心底对又止先生充满了敬意。 隔壁,梁朝倾和余言围坐在圆桌旁,吃着点心,品着香茶。 “看来,人们对又止先生,已经产生敬畏。”梁朝倾把玩着茶杯。 余言笑一笑道:“还差点火候,等过几个月,其余的画出现了,便成了。” 梁朝倾点一点头,赞许的看向余言,“若师叔们还在,以你的聪慧,六门绝艺,你定能全部继承。” 余言叹息,话语中多了一点看透世事的苍凉,“苍山气运如此,颓败只是时间问题,其实,苍山在最辉煌的时候隐去,足以让世人记住。” “琴声上九霄,棋子落乾坤,入笔翩游龙,画影照鬼神,摘叶可摧山石,银针能救白骨。”梁朝倾看向远方,眼中填满敬佩,声音带着颤抖。 余言径自拿起茶杯,慢慢送入嘴边,头一仰,茶水大口入腹,喃喃道:“画影照鬼神……”沉静了片刻,余言恢复神态,“师兄,我需要一个面具。” 余言的话将梁朝倾从回忆中拉出,疑问道:“既然改了容貌,为何还要面具。” 余言抚上自己的脸,语气中含着悲戚,“只有带上面具,我才会变成又止,顾池才不会起疑。” 余言心里泛着酸楚,自他醒来后,就永远回不去了,不仅仅是面貌的改变,还有心里的改变,他这一生,注定不能以本来的面目存在于世间,这就意味着,‘余言’已经死了。 “好,我去找人做。”梁朝倾扶起余言,时间不早了,他们要回醉欢楼了。 下午时分,余晖拉长了光影,尤其落在皇城,落在茂密的树丛中,斑斑点点渗落,演绎着人世的变迁。 顾池近来劳累,便在书房午睡,一觉好梦,转眼已是黄昏,醒来时,见刘潭站在书房门口,便将他叫进来回话,“正合殿有何动作?” 刘潭进了书房,跪在下首,恭敬道:“回皇上,正合殿每隔一日,便会和丞相府秘密商谈。” 顾池初醒来,有些混沌,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开口,“很好,将此事透露给御史张大夫。” 昔朝言官最是较真,不畏强权,有事必奏,这点,顾池是又爱又恨,不过也给了他利用的价值,自古,前庭勾结后宫都是大忌,若由言官揭露,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办事了。 刘潭见顾池脸上笑意不减,犹豫着该不该回禀另一件事。 顾池一抬头就见刘潭犹豫的神情,便问道:“出了何事?” 刘潭将最近坊间的传言禀告给顾池,“最近民间都在传言,又止先生是神仙转世,他的画能集鬼神。” 顾池眼睛一眯,危险的气息即刻散发开来,“又止?几月前我不是让你调查他了吗,查出什么了?” 刘潭避开顾池的视线,将头压得愈低,“皇上恕罪,此人实在神秘,又无户籍,查无所获。” ‘啪’,顾池一个巴掌,重重拍在榻上,眼中燃着怒火,他决不允许,有这样一个所谓的‘神人’存在,威胁到皇权,“可查到此人踪迹?” “没有。”刘潭声息愈低。 “废物!”顾池拿起榻边的一尊青瓷花盏就扔了出去。 花盏脆生,砸到刘潭大腿就碎了,瓷片划破了腿上的肌肉,渗出点点血迹,刘潭也不顾腿上的疼痛,忙请罪道:“皇上息怒。” 顾池从榻上起来,背着手,冷声道:“此人,赶快查清,必要的时候,杀无赦!” “是。” “滚下去!”顾池转过身,不再看刘潭,而刘潭则捂着腿,一晃一晃的走出了书房。 第二十九章山雨欲来 气温渐渐升高,竟能听到稀稀疏疏的蝉鸣,落尘阁中的藤蔓也开了朵朵小花,弦歌闲来无事,就拿了把剪子,将藤蔓上歪斜的枝丫剪去,剪到半人高的时候,弦歌顿感手肘酸痛,便使劲甩了甩,就到秋千上休息片刻。 弦歌小荡着秋千,手肘的酸麻褪去后,寻了寻四周,不见采文的踪影,便叫道:“采文。” 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弦歌也就不再唤她,径自回了内室,喝了杯茶,便拿来画纸,轻蘸浓墨,点点勾勒。 一炷香的时间,弦歌放下画笔,痴痴的看着桌上的画,看得呆了,便伸出手,用指腹摩挲着画上的人,由发丝到脖颈,感觉指尖也有了温度,慢慢的,画开始晕染,弦歌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很快,就开始抽泣,嘴角也因悲伤而颤抖,收回手,指尖染上了墨色,小心的将画折叠,收在了桌下的木盒里。 “余言,冬去春来,山上的野花开遍,想那大花狸猫、五彩鸟也都回来了。”弦歌眼中尤挂着泪珠,可嘴角却是泛起微笑,如雨后鲜花般,凄美而艳丽。 弦歌孤寂的坐在窗前,回想着跟余言的点点滴滴,记忆中,余言永远都是让着自己,护着自己,在心底,弦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可如今,余言不在了,弦歌才发现,或许,自己对余言的感情,并非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 一盏茶的功夫,采文回来了,见弦歌在发呆,便走近,轻声道:“主子。” 弦歌回过神,转头看向采文,发现她眼中暗藏着担忧,眼角也有未干的泪渍,细看下,竟发现采文粉白的裙摆上沾着几滴鲜红的血迹,不动声色的问道:“一上午不见你,去哪儿了?” 采文搓着手,细声道:“奴婢去太医院了。” 弦歌温和道:“你生病了?” 采文摇摇头,微微红了脸庞,“帮一个朋友取药。” “无大碍吧。”弦歌随口一问。 “没有。”采文脸颊越发红烫。 弦歌看在眼里,大致明白,也就不再发问,“你去帮我取膳食吧。” “是。”采文赶忙转身,前去取膳食。 弦歌见采文出了落尘阁,便疾步来到落尘阁外,左右张望,见无可疑的人,才将一位过路的婢女拉到一棵大树后。 “我是明才人”弦歌先亮明了身份,语气中带着威严,“你是谁?” 婢女福了福,道:“奴婢是负责打扫御花园的申儿” 弦歌用余光又看了看周围,确认安全后,才说:“我问你件事。” “才人请说。”申儿低眉顺语。 弦歌看向申儿,笑盈盈道:“最近有宫女或者侍卫受伤吗?” 申儿想了想,道:“好像刘侍卫的腿伤了,飞鸾姐姐腰扭了,还有就是陈侍卫手骨折了。” “飞鸾是谁?”弦歌追问着。 申儿指了指醉月宫方向,“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知道了,多谢。”弦歌取出一锭银子,塞给申儿,口气中带着凌厉,“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申儿手微抖的接过银子。 弦歌见四下无人,便又快速回了落尘阁,好在,采文还没有回来。 坐在桌前,弦歌倒了一杯茶,细细思量着,按申儿所说,采文最有可能帮取药的就是两个侍卫,那个飞鸾是贵妃的人,在宫女中地位高,显然不会让采文去取药,可究竟是哪个侍卫呢?抿了一口茶,弦歌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采文衣摆上的血迹,说明那个人受了外伤,陈侍卫是骨折,那么,是刘侍卫!再联系采文的神态,弦歌心下了然,难怪,上次开玩笑说让顾池封了她,那般慌张,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一饮而尽,弦歌放下茶杯,嘴角浮起微笑,她知道了采文的秘密,在落尘阁中就多一份心安,或许,这个秘密,将会在未来,发挥作用。 刚放下茶杯,采文就端着膳食进来,“主子,用膳了。”说着就开始布膳。 弦歌故意看着膳食,不经意的开口,“听说皇上喜欢狩猎,将猎来的东西做成吃食。” “是呀,每年秋分,皇上都会前去皇家围场狩猎。”采文将每一样菜都夹一点放到一个精致的瓷碗里。 “皇上一个人去吗?”弦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丸子,浅浅的咬着。 采文布好膳,便退至一旁,“不一定,有时皇上会挑选合适的人陪同前去。” “是吗?”弦歌顿了顿,悄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采文,“听说今年,皇上钦点了刘侍卫一同狩猎。” 采文双颊微红,低着头,看向地面,双手绞着腰间缀满小花的丝绦,“奴婢不知。” 弦歌嘴角轻扬,经此一问,刚才的猜测就落实了,“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下去吧,等会儿再叫你。” “是。” 采文退下后,弦歌若无其事的吃着碗中的菜肴,食物入口,丝丝奇香,这顿饭,吃得还算入味。 正午时分,太阳悬在云端,洒下温暖的光,可饶是如此,也会让人感到困顿,因此,大部分人就会午睡,可顾池却很亢奋,他坐在书房里,提笔飞舞,在宣纸上抒发自己的快意,写下一幅又一幅的字,直到手开始泛酸,才将狼毫笔抛到一旁,坐在椅子上,开怀大笑。 今日早朝,御史联合礼部尚书将丞相参了,说是勾结后宫,意欲图谋不轨,证据凿凿,逼得丞相哑口无言,顾池假意维护,却暗中将问题抛给护国候,护国候哪能不明白顾池的意图,便上奏,将丞相贬官,幽禁丞相府,顾池故作逼不得已的模样,默认了护国候的建议,将丞相押下,幽禁在了相府。 顾池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神情十分闲意,多少个日夜,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愉悦又闲适了,丞相张清仗着是琳儿的父亲,多年来在朝中为所欲为,一手遮天,这本就犯了皇家的大忌。本念着对琳儿的情,宽恕其父亲多年,如今却暗中勾结后宫,简直不可饶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潭一瘸一拐的进来书房,向顾池请安。 顾池抬眼看向刘潭,收了笑意,“事办得如何了?” “禀皇上,暂时还未查明又止的踪迹,不过,据探子报,此人跟金国世子有关联。” “哦。”顾池从椅子上站起,脸上阴晴不定,“详细说来。” “我们的人在定城看到世子的探子曾拿着又止的画打探过。”刘潭看了一眼顾池,又道:“后来,我们跟踪发现,他们也是在找又止。” “什么时候的事。”顾池闻言蹙眉,慢慢绕过书桌,背对着刘潭。 “大约三个月前。” 顾池转过身,取下一枚令牌,丢到刘潭脚下,“召集各地的密探,给我查清楚他们的关系。” “是。”刘潭拾起令牌,像一个佝偻的老者,跛着脚退下。 顾池眯着眼,危险的目光随之迸出,直直落在前方,似乎看到了某种危机,那是他不能容忍的,收拾了丞相,就要着手打击金国,这天下的版图都将归于昔朝,他会是昔朝最伟大的君王,顾池勾起嘴角,笑容里饱含了对此愿望的炙热和疯狂。 醉欢楼内,纸醉金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前来寻欢作乐,意乱情迷间,一些隐秘的消息就被泄露,一一传到梁朝倾耳中。 “顾池盯上你了。”梁朝倾脸上尽显忧郁之色,鬓角的散发凌乱的贴在嘴角,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累。 今晨,阮娘前来告知,昨晚有一位客人醉了酒,跟姑娘闲聊间,透露了自己的任务,就是详查又止跟自己的关系。这让梁朝倾很忧心,此时被顾池咬上,自己跟余言的处境将会很危险,他甚至在想,不日,要寻个合适的日子,将余言带回金国。 余言沉默了,内心在强烈的挣扎,心底燃起的那一丝薄弱希望也被慢慢浇灭,他自己可以死,但不能连累了他人,暗沉道:“将之前派出去的人召回来吧,计划也暂停。” 梁朝倾亦沉默了片刻,按住余言的手微微用力,“人我会召回来,制造舆论的事,自有蒋帮主去办,再等等吧。”梁朝倾想再给余言一点时间,毕竟,这次回金国后,再回昔朝,就难了。 余言眼睛涩涩的,有些哽咽的开口:“若是顾池查过来了,你就先回金国吧,我为弦歌留下筹码后,就助你研制新药。” 梁朝倾一直有个夙愿,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上战场,为金国开疆拓土,而余言不会武功,只能研制新的强效伤药,助梁朝倾在征战中少一点顾忌,多一份保障。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同意留你一人在昔朝的。”梁朝倾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齐云老者要保护好余言,就会尽力而为。 “必要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顾及我,毕竟你是金国世子,你有你的责任。”余言平静的开口,本就是‘死而复生’,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梁朝倾一声叹息,不可否认,余言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他还是希望能将余言安全的带回金国,“我尽量保全大家。” 余言再次沉默,他现在的处境,说什么都是空余,只希望上天眷顾,能给他一个不算糟糕的结局。 第三十章 端倪 弦歌正在午睡,隐约听见屋外有人谈话,便昏昏沉沉的醒来,揉揉眼睛,伸个懒腰,从内室走到庭院,就看见采文正跟一个婢女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弦歌慢慢走过去,低声叫道:“采文。” 采文赶忙转过身,向弦歌行礼道:“主子你醒啦。”另一婢女也跟着采文行礼。 “你们在说什么呢?”弦歌睡眼惺忪的问道。 采文支支吾吾,看了弦歌又转眼看了看身旁的婢女,弦歌了然,径自走到秋千前,等着采文。 打发了婢女,采文低着头,扭捏的走到弦歌面前,跪下请罪,“主子恕罪,奴婢不该跟别人嚼舌根。” 弦歌坐在秋千上,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平淡道:“那是哪宫的婢女。” “是负责打扫宫道的清扫婢女。”采文将头埋得越发低。 “起来吧。”弦歌看向采文,“我也想听听你们刚才说了什么。”看她们刚才的神情,宫中一定发生大事了。 “谢主子。”采文站起来,悻悻走到秋千旁,“贵妃娘娘中毒了。” “哦。”弦歌脸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顾池的后宫还真是精彩,“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午时,贵妃用完膳后,就口吐鲜血,御医诊断说是中毒而至。” “可查出是何人下毒?”弦歌心下暗叹,堂堂贵妃被人下毒,怕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采文望了望四周,附在弦歌耳边低声道:“皇上派人搜查六宫,在淑妃娘娘的寝殿找到了一瓶药,据太医查看,就是毒害贵妃的药,现下,皇上正在书房审淑妃呢。” 弦歌脸色微沉,第一次,用了威严的口吻,“管好自己的嘴巴,此事,不可多语。” “是。”采文见弦歌神情严肃,也开始后怕起来。 弦歌起身,缓步绕过藤蔓,随手掐了朵小花,整个人变得静止,脑中开始细细思索。宫中两大高位嫔妃齐齐出事,一定有蹊跷,况且,她们二位互相牵制,有利无弊,一旦其中一人出事,另一方就失去制衡,那么,自己就将成为眼中钉,毕竟,顾池对自己的态度,在旁人看来,着实是向着‘宠妃’去的。思及此,弦歌心底覆满冰霜,一股强大的不安盘旋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书房内,黄淑妃跪在地上,原本梳好的发髻散乱的耷拉在一旁,脸上挂满泪痕,低低抽噎着。 “你好大的胆子!”顾池坐在上首,将从正合殿搜来的药瓶扔到淑妃脚下。 淑妃本能躲开,带着哭腔,诉道:“皇上冤枉,定是他人栽赃嫁祸。” “哼。”顾池冷笑,“冤枉?此等毒害嫔妃的事,你还做得少了!” 淑妃极力摇头,“不,不,臣妾没有,你要相信臣妾啊。”说罢,开始放声大哭。 顾池听得淑妃哭声,顿感心烦,嫌恶的开口道:“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是贱人嫁祸!”淑妃叫道,眼中全是恨意。 顾池轻蔑一笑,“嫁祸?难道毒害明才人也是嫁祸!陷害王昭仪也是嫁祸!”看到淑妃心虚的样子,顾池不屑的移开眼,“勾结前庭,谋害嫔妃,你可知罪!” 淑妃一下子瘫倒在地,狡辩之词也扼在喉咙,说不出话。 “来人!”顾池对着书房外叫道。 秦公公赶忙进到书房,跪下听候指示。 “传旨,黄梦容勾结前庭,谋害后宫,罪不可恕,便为庶人,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顾池厉声道,又指了指淑妃,“带下去。” “遵旨。”秦公公接了旨,又叫了几个太监,将早已瘫软的淑妃架了出去。 黄梦容被架出去后,顾池心情才有了好转,又传了刘潭进书房。 “将这些暗中交到御史手中。”顾池将一叠信件递给刘潭,“告诉他,时机到了。” “遵旨。”刘潭接过信件,急忙前往御史府。 黄梦容被打入冷宫,大皇子就失去了继位的可能,丞相的根基也就毁了一半,如此一来,连根拔起,指日可待。 想到此处,顾池心情大好,不自觉的哼起小曲儿,这是他继位以来,难得高兴的一天。 哼完小曲儿,顾池收拾好心情,便前往醉月宫,此次贬庶黄梦容,贵妃功不可没,如此手段,着实配得上一国贵妃的称号,若是一心一意为他所用,将来,也会是最好的皇后人选。 到了醉月宫,御医说,毒已经解了,睡上几日就会醒来,顾池为了安慰贵妃,也为了奖赏她,便赐了奇珍无数,更为重要的是,封了二皇子为‘定王’,那么多封号,偏偏选了皇城为号,其中意味,明眼人一看就知,一时间,贵妃风头无二。 翌日,朝中许多重臣纷纷死谏,要将丞相下狱抄家,顾池雷霆大怒,便叫杜广德调集御林军包围了丞相府,僵持了几个时辰,最终将丞相生擒,几个时辰间,丞相府便被贴上封条,至此,顾池的计划全部实现,昔朝最大的威胁被连根拔除。 不过两日,前朝后宫的变化着实令人心惊,连弦歌这样一直置身事外的人都感到变故之下的暗潮涌动。 傍晚时分,弦歌准备安歇,却不想顾池叩开了落尘阁的门。 “皇上?您怎么来了?”弦歌拢了拢肩头的纱衣,有些吃惊,顾池还是头一次这么晚来落尘阁。 顾池靠近,有些暧昧的说道:“我不能来吗?” 一股淡淡的酒味传来,弦歌微微侧身,“皇上您喝酒了。” “我今天高兴。”顾池笑盈盈的看向弦歌,下一秒,就抱住了她。 弦歌被顾池的动作吓到,一晃神,试图推开顾池,可顾池抱得紧,她挣不开,“皇上,您可是喝醉了。” “别动,让我抱抱。”顾池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弦歌,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弦歌很是无奈,既推不动又不好发火,只能‘委婉’的开口,“皇上,您先松开我吧,我喘不过气。” 顾池低声叹息,慢慢松开弦歌,眼中含着炽热,“弦歌,你跟我姓吧。” 弦歌惊得张大了口,赶忙拒绝道:“不妥,此举有损您的威望。”私心里,她早已有了姓氏,就是跟余言姓,早间,她就悄悄想过,此生,不管身在何处,所嫁何人,她都叫余弦歌。 顾池缓缓退开一步,脸上很是失落,深深看了眼弦歌,苦笑着说:“你准备一下,明天我带你回平西城看看。” “多谢。”弦歌眼角有了笑意,过去数月,终于能回去看看余言了。 “你好生安歇吧,我走了。”顾池往回走,孤寂的背景落在弦歌眼里,让弦歌很是不解,虽然君王是高处不胜寒,可不也是后宫无数吗? 摇了摇头,弦歌进了内室,褪下纱衣,便躺在床上,想着在平西城的岁月,时间点点流逝,终是入睡,梦中,弦歌再次见到余言,只是这个余言好像有些陌生,像是那日里给自己把脉的医者,他笑着,招招手,“弦歌,快过来。” 次日,顾池带着弦歌,穿着一身便装,从皇宫侧门,前往平西城。 夏日水流湍急,几乎一日千里,半日,就行至平西城,大有千帆过江逐日月的趋势。 踏上‘十里渡口’,弦歌心里一阵酸楚,几月前,自己还跟余言在此处品酒论事,可转眼,就物是人非。 “走吧。”顾池领着弦歌,上了岸。 雇了两匹马,顾池带着弦歌先去了钱行的府邸,一到此,钱行就将顾池拉到一旁,禀报着事情,待二人说完话,顾池走到弦歌身边,说:“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再带你上山可好?” 弦歌笑笑,“你忙吧,不必在意我,只是,我想今天就回去看看,我认得路。” 顾池犹豫几番,终是下了决定,“好,你小心点。”又对钱行说,“派几个人保护着。” 就这样,弦歌在钱行侍卫的保护下,向山上走着。途径断崖附近时,弦歌停了下来,告诉保护的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则独自一人向断崖走去。 离断崖越近,弦歌的心就越痛,这个地方,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人,如今再次踏足,心底的悲伤被全部勾起,眼泪一股脑的就往下流。 跌坐在断崖边,弦歌将自己的秀发拔出一根,迎着风,将其吹落,喃喃道:“我想你了。” “小姑娘,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挑着扁担的老者走近。 弦歌转过身,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道:“我哥哥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我来看看他。”说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老者有些同情的看着弦歌,安慰道:“姑娘节哀顺变啊。” 弦歌顿了顿,请求道:“老伯,我想下去看看,您能告诉我从哪里下去吗?”弦歌坚信,人死了,灵魂还在。 老者愣了愣,“姑娘说笑呢,这断崖是死崖,崖底连动物也没有,自然是无路可下。” “您说什么?”弦歌身形一顿,满脸的震惊,“没有路下到崖底?”弦歌脑中‘轰’的一声,一时间空白、麻木。 “是啊,没有路。”老者见弦歌神态,便以为是精神不正常,摇摇头,就走了。 弦歌双手在颤抖,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冲破血管,重重的跪在地上,眼中燃起怒火。 没有路,顾池是怎么带回来余言的,现在细细想来,也是觉得可疑,当时顾池只是说带回‘公子哥’,没有描述余言的特征,钱行也未见过余言,如何就带回来了,只怪当时自己悲痛欲绝,疏忽了这个问题,现在想来,真是个极大的谎言。 弦歌擦干眼泪,往回走。细想着顾池的种种,无论是初见求鱼时的儒雅,还是入宫时的处处照顾,都不像是那样的人,可事实摆在眼前,争辩不得,她要赶快回去,将事情弄明白。 第三十一章试探 一炷香的时间,弦歌就回到钱行府上。 见弦歌这么快就返回,顾池有些愕然,问道:“怎么回来了?” 弦歌极力掩藏自己的情绪,故作伤感的开口,“路过断崖,有些悲戚,便回来了。” 顾池脸上有些不自然,转瞬,又恢复常态,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弦歌点点头,转了话题,“那日,我身心受创,无力感谢那些将余言从崖底带回来的人,今日,我想谢谢他们。” 顾池知晓弦歌的性格,便答应了她的要求,“我叫钱行带你去。” 弦歌跟着钱行,见到了那日的几个人,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断崖凶险,感谢各位冒着生命危险带回余言。” 几人有些客套,“姑娘言重,卑职等奉命行事,在所不辞。” “崖底豺狼虎豹横行,几位冒着被撕咬的风险寻人,实在可敬。”弦歌暗暗观察着几人的神情。 “言重了,言重了,”几人面露尴尬。 弦歌了然,谢过之后便跟着钱行又回了大堂。 老者说断崖下无动物,也无路可下,但偏偏刚才的人说了谎,可见,此事有极大的隐情,她一定要查出来。 大堂上,顾池坐在上首,面色凝重,显然是在思考着事情,见弦歌进来了,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累了吧,先歇歇。” 弦歌真的有些累了,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疲惫,径直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来,闭上眼睛,将脑海中的各种信息捋了一遍,她发现,顾池不像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可能是个危险的人。 顾池见状,只当是弦歌悲戚过度,也就不再过问,给钱行使了个眼色,二人就退出了大堂,留弦歌一人独思。 来到院内,顾池看着远处,问道:“近日,平西城中可有金国的人出现。” “没有。” “仔细盯着,有事即刻飞鸽传书。” “遵旨。” “去准备点吃食,尽量清淡点。” “是。” 钱行领命退下,准备吃食,顾池将目光转到屋内,见弦歌如此,心中不免有些怜惜,可也只是怜惜,有些事,必须要做。 黄昏时分,天边燃起橘色的云彩,落日余晖透过树林,洒下点点光影,如此一副落日残阳图,弦歌却无心欣赏,草草吃了晚饭,便独自一人回到内室,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弦歌在昏沉中醒来,顶着黑眼圈,草草喝了点粥,便再次回到山上茅屋,当然,随行的还有顾池。 站在茅屋前,弦歌心中五味杂陈,因无人踏足,庭院内长满杂草,山上的小动物更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随处乱窜,走近茅屋,门口结了蛛网,弦歌伸手拉掉蛛网,轻轻推开这道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进了屋内,随眼一看,屋内落满灰尘,连那煮酒的小火炉也偏倒在地上,这些落在弦歌眼里,勾起了心底无限的思念和悲伤。 弦歌径自走到余言的屋内,见他的画散落在地上,便蹲下身,一幅幅的拾起,又掸了灰,将它们重新收在画案下的匣子里,触摸到余言那只常用的毛笔时,弦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低声抽噎起来。 顾池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心中想着那副金丝线轴的画,突听见弦歌在哭泣,便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 弦歌抹了眼泪,极力压下自己的悲伤,转头看向顾池,“你说得对。” 自踏进茅屋,弦歌就发现顾池有些异常,似在寻找着什么,目光还很热切。细细想着,觉得很怪异,顾池身为皇帝,衣食不缺,奇珍无数,况且茅屋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为何会引得顾池如此,看来,此事有蹊跷,她要慢慢查找真相。 弦歌表面平静,脑中却想好了计划,若无其事的走向余言的坟墓,将上面的杂草一一拔除。 约一炷香的时间,弦歌就清理干净了坟墓边的杂草,对着坟墓深深一拜后,就跟着顾池回了钱行府邸,休息了一晚后,便启程回了宫。 刚一入宫,就有太监来报,说是杜贵妃醒了,顾池听了就赶忙去了醉月宫,而弦歌则是独自回了落尘阁。。 途中,路经御花园,鼻尖传来阵阵花香,弦歌便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看着园中绽放的鲜花,心情也变得好了几分,随手摘了一朵玫瑰,放在鼻尖,嗅着那浓烈的花香,仿佛有些陶醉,手一用力,花柄上的尖刺就刺入手掌,痛的弦歌微微皱眉,她需要清醒的头脑。 一阵刺痛后,弦歌抹去手掌上被花刺扎出的血珠,将刚才的玫瑰重新插入泥土,才站起来,理了理衣摆,正想离开时,就看见了从水房出来的申儿。 弦歌又坐了下来,等申儿靠近,才叫到:“申儿。” 申儿提着水桶过来,见是弦歌叫她,便跪下行礼,“参见明才人。” “起来吧。”弦歌挪了挪,拍拍身旁空出来的石头,温和道:“坐下说。” 申儿起身,仍是站着,有些惶恐道:“奴婢不敢。” 弦歌笑笑,“坐下吧,你站着,我跟你说话脖子疼。” 申儿犹豫几番,终是扭捏的坐了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很拘谨。 弦歌拔起刚才插入泥土的玫瑰,递给申儿,“送给你,陪我说会儿话。” 申儿双手接过,怯怯道:“谢才人赏赐。” “你进宫多久了?”弦歌暗自观察四周的环境,好在,这块石头在两棵古树间,路过的人,不会轻易发现。 “回才人,奴婢今年年初才进宫的。” “你一直都在御花园当值吗?” “嗯,嬷嬷说,新人要懂得吃苦。” “那你认识我宫里的采文吗?” “不认识,但听嬷嬷提过,也有幸见过几面。” 弦歌暗自思索着,申儿才进宫,不会依附任何势力,背景也相对单纯,请她做事,比较不容易引起注意,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子,递给申儿,笑盈盈的说道:“给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申儿连忙摆手,惊恐道:“才人只管吩咐,奴婢照做就是,不敢拿这银子。” “拿着吧。”弦歌将银子塞到申儿衣襟里,“你帮我注意着,看看刘侍卫平时都接触什么人。” “是。”申儿又要跪下,弦歌赶紧按住她,“好了,帮我留意着,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往后,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跟我说,我尽力帮你。” 见四下无人,弦歌便起身继续往回走,申儿呆呆的坐在原处,好半天才回过神,赶紧藏好银子,提起水桶,挨个给花浇水。 弦歌走了几步不经意的回头,见申儿正在浇水,唇边浮起一丝微笑,这个申儿,还不错。转过头,又向前走着,如今,想要查出真相,最好的突破口就是采文,而要突破采文,关键就在刘潭。 回了落尘阁,弦歌给自己倒了杯水,水一入喉,顿感清爽,唤道:“采文。” 采文赶忙从后院跑来,行了礼,笑嘻嘻的说:“主子,你回来啦。” 弦歌亦笑着说:“我不在这几日,你到哪里疯去了?” 采文脸颊微红,低着头,“没有。” 弦歌见采文神态,便知所以,也不再追问,只是吩咐道:“你去太医院帮我拿点安神的药,我最近睡得不太安稳。” “是。”采文提着裙角,去太医院取药了。 弦歌又饮了杯茶,她记得,余言说过,任何两种药草都能发挥不同的作用,因此,她要以各种不同的借口,拿到更多的草药,这些草药,将会是她解开秘密的一把关键的钥匙。 第三十二章思虑 一连几日,顾池都陪着杜贵妃,倒是给了弦歌更多的时间,这几日,她以消食、头痛、上火等理由,拿到了大量的草药,连采文都在感叹,弦歌也只是解释着说,因为要换季了,所以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 弦歌在暗中实施着自己的计划,而余言也在加紧部署着。 阁楼中,梁朝倾将打好的银制面具递到余言手边,“打好了,你试试看。” 余言拿起面具,戴在脸上,不大不小,刚合适,只是银制传来的冰凉,有些彻骨,让他感到不适,“大小刚刚好。” 梁朝倾将余言别在面具里的头发拨出,说道:“后面的画也陆续出来了,民间将又止传的更神乎了,顾池虽然派人打探,但目前还没查到醉欢楼来。” 余言点点头,“只待城中掀起第二波传言,将又止捧上神坛,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嗯,蒋帮主有分寸,估计再过个把月,城中就会传言,说又止是能祛鬼神,辨阴阳的神人。” 余言默默思忖着,“夏日已到,即将进入酷暑,昨日听得虫鸣,发现异常,今年恐大旱,由此,可借题发挥,将弦歌救出。” 梁朝倾看着余言,不可思议的开口,“你还懂这些!” “略懂皮毛。”余言指了指耳朵,“师傅曾教过我,自然中的各种声音,都有定象,如果出现异常,就一定会有相对的变故。” 梁朝倾点着头,语气中含着钦佩,“苍山果然非凡。” “世人只知‘苍山六绝’,却不知道那只是他们众多绝技中的顶峰,至于观天象辨日月,也就被人习惯性的忘记了。”余言回忆着曾和师傅在茅屋中谈论的时候,惊讶敬佩的程度,不输师兄。 “闲暇时,你倒是可以给我说说苍山的故事。”梁朝倾很是期冀,对神秘的苍山,他有着极大的探寻感。 “好。”余言很平淡,或许,有一天,他不在了,苍山的故事还有人替他讲下去。 昔朝皇宫中长着大量古树,硕大的枝叶挡住了骄阳烈日,将那份烦闷的灼热感降到最低,只是树上歇着大量的虫鸟,此起彼伏的叫着,让人听了难免有些心烦。 弦歌寻个借口,打发了采文,便随手抓了一把干桂圆,摇着一柄团扇,来到了御花园,如那日般,在石头上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不多时,就见申儿从一株硕大的牡丹花后钻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柄铁锹,看样子是在除草。 “申儿。”弦歌拿着扇子招呼她过来。 申儿看见弦歌,便放下铁锹,擦了擦手,笑着跑了过来,“才人好。” “坐吧。”弦歌用扇子指了指身旁空出来的地方,“跟我说说,刘潭最近跟哪些人接触密切。” 申儿没有先前的拘谨,坐了下来,伸出手,数着指头,“有采文姑姑、张侍卫、刘嬷嬷、春红姑姑、王侍……” “春红?”弦歌打断了申儿的话,问道:“春红是谁?” “芳菲轩的婢女。” “芳菲轩里住的是谁?” “周采女。” “嗯。”弦歌摇着扇子,她有一种感觉,春红跟刘潭之间一定有猫腻,遂又问道:“春红跟刘潭见过几次?” 申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几乎每天都会见面。” “你且细细说来。”弦歌转动着扇柄,脑中思绪万千。 申儿指了指御花园周边的路,说道:“芳菲轩在御花园东侧尽头,御膳房在西侧,春红姑姑每天去取膳食的时候就会经过御书房,当然也就会遇到刘侍卫,每次,他们都会说上许久的话。” “除了春红,还有其他姑娘跟刘潭这般亲密吗?” “有啊,采文姑姑。” 弦歌视线掠过申儿,看向御书房的方位,心中已有一计,暗忖道:“你一心一意也就罢了,若是心有两意,也就怪不得我了。” 弦歌将衣袖中的干桂圆拿给申儿,“南方进贡的,你尝尝吧,我先走了。” 申儿喜滋滋的接过,用手帕小心包好,又给弦歌道了谢,便提着裙角小跑着离开了。 弦歌举着团扇,将刺眼的阳光挡在额前,寻摸着走到了御花园东边的小道上,不经意的将头上的簪子拔下,丢在了道路的中间,实在走得热了,便寻了棵遮阴的大树斜靠着。 估摸着午膳时间到了,弦歌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从树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果然,芳菲轩里出来人了,心中默默数着步子,待要走近时,弦歌将梳好的发髻弄得有些散乱,才装着气喘吁吁的样子从树后走出来,一副着急的样子,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哎呦。”婢女揉着手臂,不耐烦的叫道,“谁走路不长眼睛啊,撞死我了。” 弦歌亦揉着臂膀,回答婢女的话,“我是落尘阁中的明才人。” 婢女赶忙换了一副脸色,马上跪在地上,磕着头,口中不停的求饶,“才人饶命,奴婢口不择言,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奴婢吧。” “你是哪家的婢女?”弦歌语气中带着威严。 “奴婢,奴婢是周采女的侍女春红。”春红伏在地上,等着弦歌发落。 果然,弦歌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罢了,我看你也不是有心的,起来吧。” “谢才人。”春红战战兢兢的从地上起来。 弦歌不留痕迹的观察着春红,脸蛋小巧,腮上微微抹了点胭脂,模样一般,倒是嘴巴生的好看,饱满欲滴的。 “你看见我簪子了吗?”弦歌故作焦急寻找的模样。 春红也四下看了看,果然,发现不远处有根簪子,便立刻上前拾了来,“是这根吗?” 弦歌接过簪子,细细打量片刻,欣喜道:“是这根,真是要谢谢你,这是皇上送的,丢了可不得了。” “才人严重了。”春红脸上有了笑意。 弦歌在身上找了找,无奈的说:“今天出门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样吧,你明天到御花园来,我好好酬谢你。” “奴婢不敢。”春红假意拒绝。 弦歌笑道:“让你来你就来,又不会吃了你,我先走了。” “是。” 转身一瞬,弦歌在春红脸上看到了得意之态,这正是她乐意看到的,贪欲、攀附,这些都是能致人死地的,就看如何利用了。 看着弦歌走远,春红心里止不住的兴奋,若是搭上了明才人,往后的日子不会比在芳菲轩差的。 一路炎热,弦歌走到落尘阁时,内衣已被浸湿,走到内室,径自倒了杯茶,仰头而尽,两三杯下肚,才有了些许凉意。 采文端着膳食进来,见弦歌此状,惊呼,“主子,这是怎么了?” 弦歌褪下外衣,“去御花园赏花了,哪曾想天气如此炎热。”将外衣搭在椅背上,又道:“你去帮我烧点洗澡水吧,身上湿腻腻的,很不舒服。” “好。”采文将膳食放下,“主子,你先吃点东西,水烧好了我叫你。” “嗯,去吧。”弦歌捡了些清淡的蔬菜吃了点,天气热,连带胃口也不好了。 用了膳,休息片刻,采文已经将洗澡水烧好,弦歌将头发挽起,褪去贴身衣物,又脱了鞋,光着脚丫进到浴桶,一入水,弦歌整个人都舒服了,全身的毛孔张开,让她莫名的轻松,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春红已经上钩,只需三五日的推波助澜,就可见结果,只是,弦歌不知道,刘潭的选择是什么,他的选择将会决定弦歌之后的计划。 顾池批阅完奏折,就有太监捧着果盘上前,一颗颗红润饱满的樱桃入了顾池的眼帘,听内侍说,这是西南夷部进贡的,肉厚醇甜,因产量少,故拿进宫的也少,其中一部分被他赏赐给了杜贵妃和御史,如今,就只剩下这些了。 拿起一颗放入口中,甜甜的樱桃汁顿时溢满口腔,细细嚼着,还有些脆,如此美妙的口感,让顾池忍不住赞叹道:“妙哉!” 看着盘中的樱桃,顾池脸上有了笑意,对身边的太监吩咐道:“拿上樱桃,去落尘阁。” 从御书房出来,顺着树荫,不一会儿就到了落尘阁,采文见到顾池,忙跪下行礼:“皇上金安。” “免礼。”顾池让太监将樱桃放在桌上,一扬手,太监便退出落尘阁,又看了看室内,没见弦歌,问道:“你家主子呢?” “回皇上,主子在沐浴。”采文看了看浴房的方向,“我去禀报。”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是。” 顾池将樱桃从食盒中取出,天气热,怕果子坏掉。 泡了许久,弦歌感到水凉了,便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取了肚兜亵衣穿上,又将一件绣着梅花的浅色纱衣笼在身上,因为要午睡,便未穿上外衫,放下被水汽雾湿的头发,光着脚走出浴房,坐到内室的床榻上,唤道:“采文,帮我拿个干毛巾进来。” 片刻,就有毛巾递了过来,弦歌低着头整理着湿头发,随手接过,“谢谢。”裹着湿漉漉的头发,使劲搓了搓,刚一抬眼,就惊到了,这哪是采文,明明是顾池,一时呆坐在榻上,竟忘了行礼。 顾池直直的看着弦歌,未干的水珠挂在她如蝶翼的锁骨上,随着呼吸的起伏,滑落在胸前,留下一行水渍,引人无限遐想,顿时,心底升起一股情欲。 弦歌红了脸,拉过床上的被子就将自己裹了起来,窘迫的开口,“皇上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顾池绕过床榻,打开衣柜,取了一件湖蓝外衫,递给弦歌,“我在外面等你。” 弦歌接过,看着顾池出了内室,才赶快将外衫穿上,随手拿了只簪子将头发一绾,才撩开帘子,走到顾池身边行礼,“皇上金安。” “坐吧。”顾池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又把樱桃推到弦歌面前,“西南夷部进贡的樱桃,你尝尝。” 弦歌拿了颗樱桃,暗自瞄了一眼顾池,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樱桃一入口,便夸赞道:“好甜。” 顾池笑了笑,也拿了颗樱桃塞到口中,用炽热的目光看向弦歌,暧昧的说道:“是很甜。” 弦歌被顾池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埋着头,一心吃着樱桃。 “听采文说,最近你老是生病,是怎么回事。”顾池借了个话题,想化解尴尬。 弦歌摇摇头,“没什么,都是小毛病,换季过后就好了。” “那也要注意着。”顾池口气带着些许威严。 “好。”弦歌点点头,因发髻绾的松,点头间,落下几缕青丝,垂在发红的耳朵上,愈显娇俏。 顾池喉头一动,极力避开眼,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我还有事,先走了。”几乎是逃离般的离开落尘阁。 看着顾池离去,弦歌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呼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能平息。顾池的眼神让她害怕,她要快点查出余言被害的真相,不然连自己也会陷入泥潭。 第三十三章离间 次日一早,弦歌便让采文将自己的脏衣服拿到浣衣房去洗,采文刚一走,弦歌就拿了颗不起眼的珍珠出了门,径直来到御花园。 趁着太阳光还温和,弦歌便辣手摧花,摘了许多花朵绑成一束,静静等着春红。 果然,不到半刻钟,春红就从御花园东侧走出,见弦歌在此,小跑着过来,行了礼:“给明才人请安。” 弦歌将她拉到一棵大树后,又从袖子里拿出珍珠,“给你的谢礼。” 春红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目光,接过后,连连道:“谢主子,谢主子。” 弦歌对春红的表现一点也不意外,这颗珍珠是顾池册封时送的,虽然不起眼,但凭那洁白的程度和光洁度,也是普通人艳羡的,何况是春红这样的势力之人,笑了笑,道:“这是你应得的。” 春红握着珍珠,心里笑开了花,这是她在周采女处不曾得到过的东西,没想到明才人轻易就送了她,因此,她心里将弦歌视为真正意义上的‘主子’。 弦歌看着春红的神态,试探道:“要是找不到簪子啊,我就要请皇上身边的侍卫刘、刘什么来着。”弦歌假意回想着。 “刘潭。”春红连忙接到,脸颊绯红。 “对,刘潭,让他帮我找来着。”弦歌暗暗注意着春红的神态。 春红将头埋低,搓着手,眼中全是爱意,弦歌再次试探,“刘侍卫如此英俊,我看你们倒是很般配嘛。” “主子说笑。”春红将头扭到一边,暗自笑着。 弦歌挑起春红的下巴,笑道:“你看看,如此美丽的妙人儿,还怕配不上他吗。” 春红咬着唇,眼中竟闪着泪花,“就怕他不喜欢我。” 弦歌心中暗暗鄙夷,还是装着关心的样子,问道:“怎么会?” “唉。”春红故作拭泪,委屈道:“只怨我是不得宠妃子的婢女,如何配他一等侍卫。” “怜惜、柔弱、色相,自古都是利剑,就看你如何用了。”弦歌不经意的拢了拢肩头的薄纱。 春红见弦歌的动作,心下便有了主意。 春红如此神态,弦歌便知道,鱼上钩了,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在御花园等我,总会见到的。” 弦歌说完就离开了御花园,不用看,就知道春红脸上挂着怎样得意的笑容。 回了落尘阁,采文已经开始晾晒洗干净的衣服,见弦歌回来,问道:“主子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弦歌将手中的花束扬了扬,“采花去了。”说着便回到内室,将花插到瓶子里。 见采文还在院中,弦歌将前几日拿到的草药取了出来,根据余言日常配药的话语,挑出了几味草药,据余言说,这些能让人血流加速,心中产生灼烧感,这样的感觉不就是自己对余言的感觉吗。 小心将选好的药用手巾包好,藏到枕头下,剩余的药则全部倒入花瓶,待乘人不备的时候倒掉。 一夜好梦,弦歌伸了个懒腰,挽了个好看的发髻,又选了件鹅黄的外衫套上,便到院内,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估摸是取早膳的时候了,弦歌唤道:“采文。” 采文从后院匆匆走出来,“主子你起来啦,我正要去御膳房取膳食呢。” “一会儿再去,你先到御书房看看皇上下朝没有,若是下朝了,就回来告诉我。” “是。”采文疾步向院外走去。 弦歌移步到秋千上,心中默数着,采文这时候去,估计春红正路过御书房,一场好戏就要上演。 一盏茶的功夫,采文回来了,红着眼,像是哭过了,弦歌叫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采文扯出一丝牵强的微笑,“皇上还没下朝,我去取膳食了。”说完又跑出了落尘阁。 弦歌赶紧跳下秋千,疾步赶到御花园,拽来申儿,问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申儿将弦歌引到一株茂密的月季下,低声道:“刚才春红姑姑晕倒了,刘侍卫去扶她,被采文姑姑看到了,然后就哭着跑掉了。” “申儿,你真棒。”弦歌随手摘了一朵茉莉插在申儿头上,“继续留意着,我走了。” 见四下无人,弦歌小跑着回了落尘阁。 用过早膳后,弦歌见采文情绪低落,便跟她闲聊,“被人欺负啦?” 采文摇摇头,眼中又泛着泪光,有些哽咽,“没有。” “想哭就哭出来吧。”弦歌递给她一方手帕,“落尘阁也没有外人。” 采文接过手帕,捂着嘴,低低抽噎着。 弦歌别过头,不忍再看,留下采文,独自一人回了内室,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弦歌有些恍惚,余言自小就告诫她,为人要和善,不可存害人之心,可如今,自己却背离了他的教诲,心中不免有些挣扎。 那是弦歌五岁时,余言抱了一摞书,挨个教弦歌,讲到为人处世时,余言特地教诲:人活一世,修一善心。 同样回忆着小时候的事,余言眼眶有些湿润,若是当初多教点弦歌人情冷暖,也不至于如此。 余言在房间来回踱步,现在的他已经适应了黑暗,拄着拐杖便能独自出入。摸着桌上的面具,手上传来的冰凉感提醒着他,计划要快点实施了。 计者,谋也,余言的计划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弦歌也未落下风。 连续几日,采文都恹恹的,想是那春红已用尽了手段,见采文趴在屋内出神,弦歌没有惊动她,拿出枕头下包好的草药,独自去了御花园。 才刚到园子,弦歌就看到春红坐在东侧小道的石头边,张望着,看来是在等自己,走了过去,笑着说:“你在等我吗?” 见到弦歌,春红行了礼,激动道:“主子万安,我终于等到你了。” “说说,等我为何?”弦歌靠在大树上,暗暗观察着。 春红叹息,委屈道:“他说喜欢我,可又不想伤了另一个姑娘的心,就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老是对我若即若离的。” 弦歌暗自鄙夷,想脚踏两只船也不怕被淹死,“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你敢用吗?” “主子请说。”春红下定决心,刘潭一定是她的。 弦歌拿出包好的药草,低声道:“将这些缝一个荷包戴在身上,寻个无人的地方,用上你的本事,自然就成了。” 春红颤抖的接过,不知是太高兴还是太害怕,“多谢主子成全。” “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弦歌叮嘱着。 “是,主子。”藏好草药,春红赶忙回了芳菲轩。 弦歌摇摇头,环视一周,没见到申儿,便径自走到御花园中央,本想看看那株最大的牡丹,却被上面的瓢虫吸引,捡了根枯枝,玩起了虫子。 弦歌玩得兴起,丝毫没注意到园中来了人,直到一声尖厉的声音传来,“贵妃娘娘驾到!”手一抖,枯枝戳到瓢虫,虫子一下就钻到花丛中没了踪影,弦歌瘪瘪嘴,一抬眼就看见贵妃站在眼前,连忙跪下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牡丹花旁玩闹!”贵妃身旁的婢女厉声道。 弦歌一头雾水,不解的看着贵妃。 婢女嗤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这牡丹是皇上为娘娘种的,你如何敢轻易触碰。” “娘娘恕罪,弦歌不知。” “放肆!”婢女一个扬手想打弦歌,被贵妃喝断,“飞莲!” 被贵妃一喝,飞莲退到一旁,狠狠地瞪着弦歌。 杜贵妃伸出手,爱怜的抚着牡丹花朵,眼中迸出阴冷的目光,“你就跪在此处吧,什么时候太阳下山了,你什么时候起来。” “是。”弦歌故作惊恐。 杜贵妃嫌恶的看一眼弦歌,便叫飞莲搀着回宫了。 杜贵妃一行人刚离开,申儿就从一棵大树后钻了出来,跑到弦歌身边,想要扶起她,“才人你快起来吧,她们已经走了。” 弦歌抬手拒绝了申儿,“她是贵妃,未来的皇后,不便得罪。” 申儿很着急,“我去通知采文姑姑吧,她可以去御书房。” 弦歌淡然道:“不必了,跪就跪吧,若是今天不跪明天也有借口让我跪。” “才人。”申儿鼻头一红,入宫来,只有弦歌对她好,她很感激,见弦歌跪着,心中不忍。 “别管我了,你还要浇花呢,等下被嬷嬷看见你偷懒又要罚你了。”弦歌笑笑,安慰着。 申儿一步三回头,终是去提了水,开始浇花。 一园子的花浇完了,申儿被嬷嬷叫去移植盆景,此间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升起了,强烈的光照下来,将花叶晒的焉焉的,也晒的弦歌头昏眼花,定了定神,弦歌向牡丹花又移了移,好在,花株够大,能挡一部分的阳光,可持续高温,又出了汗,弦歌很快就有些虚脱,她全身冒冷汗,耳边也嗡嗡作响,眼睛一黑,就直直倒了下去。 临近午膳时分,采文见弦歌不在落尘阁,便外出寻找,刚一出门,就听到有婢女在低声交谈着,话及明才人,采文赶紧拉住婢女,问道:“你们说明才人怎么了?” 婢女指了指御花园方向,“明才人被贵妃娘娘罚跪,日落前才能起来。” “糟了!”采文赶忙提着裙子,向御书房跑去,若是明才人出了事,自己可吃罪不起。 第三十四章震怒 采文跑至御书房,见刘潭在外,气喘吁吁的问道:“皇上在吗?” “皇上正在和三王爷商议边疆大事。”刘潭将采文拉到一旁,问道:“出了何事?如此着急。” “主子被贵妃罚跪,日头这么毒辣,怕是撑不住的。”采文有些着急。 刘潭摊手,无奈道:“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采文着急的来回走动,不时的抬头看向书房内,见里面的人没有动静,心下越发焦急起来。 过了许久,书房内依然没有动静,采文便对刘潭说:“等皇上出来了,你马上告诉他明才人被罚跪的事,我先去御花园看看主子。” 说完,采文也不等刘潭回答,便又小跑到御花园,寻了寻,没见到弦歌,心下狐疑起来,难道婢女所言有误,可再细看,园中牡丹下倒着一个人,采文赶紧过去,不是弦歌是谁。 “主子,你醒醒。”采文跪在地上,扶起弦歌,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伸手摸了摸弦歌的额头,凉的很,这让采文很是惊吓,才人此番遭遇,不知谁会遭殃。 采文用身子给弦歌挡住烈日,随手折了一朵月季,将花瓣揉捏,挤出汁水,滴到弦歌嘴唇,又摘了一柄硕大的玉兰花叶,给弦歌扇着风。 这边采文全力缓解着弦歌的症状,而御书房内丝毫没有动静,恰巧,御膳房的小镇子送午膳来了,刘潭跟着一并入了内。 见二人进来,顾池斥责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 小镇子放下膳食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刘潭则立在原地。 “还不退下!”顾池气急。 刘潭突然跪了下来,“明才人被贵妃罚跪御花园,现已两个时辰。” “大胆!”顾池脚下一个用力,就将刘潭踹到在地,“为何不早早禀报。”话毕,就赶忙向御花园赶去,顾源也跟着赶了过去。 到了御花园,顾池抱起弦歌便疾步向自己寝殿走去,急呼,“传御医!” 顾源看着顾池的背影,心下有股不安传来,向身边的采文问道:“皇上可留宿过落尘阁。” 采文摇摇头,“没有。” “下去吧。”顾源心中的不安一下就占据了整个身体,让他紧蹙眉头。 从小到大,二哥喜欢的东西就会得到,他对明才人的态度也可见一斑,单单为了她可以克制这么久,这个女人就不简单,他一定要仔细留意着,若是让她威胁到皇权,就不要怪自己心狠了。 顾源赶到寝殿的时候,御医已经为弦歌诊完脉,说是中暑,休息一两日便好了。 “下去准备解暑的汤药。”顾池脸色阴郁。 “遵旨。”御医提着药箱退下。 走到床榻边,顾池握着弦歌的手,满眼的关切,深情道:“是我没能护好你。” 顾源看着顾池的样子,不禁握紧双拳,他这个状态太危险了,那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表情。 “来人。”顾池突然发作,“传旨,落尘阁明才人蕙质兰心,德才兼备,深得朕心,特封为贤妃。” “皇兄不可!”顾源用眼神吓退了进来的太监,劝谏道:“她本是孤女,被封才人本就存在争议,况且丞相刚除,朝廷还未完全安稳,此时封她,终是不妥,何况还是正一品妃。” 顾池冷眼睥睨,“连我的家事你也要插手吗。” “你是我二哥,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顾源看向顾池,眼中带着关切,“若是封个修仪,甚至封个昭仪,我都不会反对,可她一无家族,二无子嗣,一下就封了贤妃,朝中众臣如何非议,你又将如何应对?” 顾池冷冷道:“我倒要看看,那帮老家伙要如何非议。” “二哥!”顾源叫道,如此固执的二哥,他是不愿意看到的。 “好了。”顾池扬手,“你先回去吧。” 顾源还欲说什么,见顾池的神情,怕是劝不动了,便默然退出了寝殿。 顾池抚摸着弦歌的脸,喃喃道:“你若是爱上我,那所有的琐事,我皆给你挡了。” 人心,永远都是复杂的,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转变,唯有牢牢恪守自己的信念,方得始终。 顾源心里烦闷,低声叹气,在皇宫中漫无目的走着,他已经能预见明天朝堂上的唇枪舌剑。行至藕池边,随手捡了个石子狠狠的砸了过去,溅起不小的水花,长长舒了口气,暂时将郁结于心的不快感压下。 静静地站了许久,直至前方出现了一个婀娜的身影,顾源心中有了想法,或许,只有她才能阻止皇兄,便疾步上前,唤道:“贵妃。” 杜贵妃见来人是顾源,行礼道:“参见三王爷。” “本王有话与你说。”顾源打量了贵妃身边跟着的一众婢女。 杜贵妃知晓顾源的意图,便让婢女退避,待只剩下二人时,道:“三王爷请说。” “皇兄欲封明才人为贤妃。”顾源说完此话便直直离开,短短一句话,足够让杜贵妃有所行动。 杜贵妃听完一时僵在原地,心中恨意涌现,自己用了整整三年,还是生了皇子后才加封的贵妃,可她弦歌凭什么,一无是处竟然要封贤妃,实在气人,紧紧咬着嘴唇,几乎渗出血丝,才厉声道:“飞莲!” 飞莲赶紧从远处跑来,等候吩咐。 杜贵妃附在飞莲耳边,低声道:“去浣衣房找喜儿,然后……” 是夜,浣衣房推出一堆旧衣服,准备焚烧掩埋,一个婢女悄悄将其中一件旧衣服交到了守门的侍卫手中,一盏茶的功夫,旧衣服就到了护国候的手上,撕开衣裳,果然发现了一封信,震惊之余,便赶忙夜访了定城的几位重臣。 顾池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就回到寝殿,弦歌还没醒来,自己也没心思用膳,匆匆沐浴后,便回到内室。 坐在床榻边,痴痴的看着弦歌,情不自禁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随即就将头埋在弦歌颈脖,贪婪的嗅着她独有的味道,一种足以让人沉沦的味道,伸手拉开她的中衣,粉色的肚兜落入他的视线,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呼吸急促,他想拥有弦歌。可下一秒,脑海中就出现先皇的话,画还没找到,他不能,他知晓弦歌的性格,若是伤了她,她一定会做出过激的事情,闭上眼,深呼吸后,又将弦歌的衣服拉好,轻轻抱着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或许,顾池爱上了弦歌,又或许,只是在利用、愧疚之余的怜惜,可究竟是哪种感情呢?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第三十五章暗流涌动 一夜好梦,顾池醒来时,天还未亮,用手支着脑袋,借着月光,用手指勾勒着弦歌五官的轮廓,那样柔和,点点刻在他心上,像是有一朵玫瑰,破土而出,灿烂开放。这样的场景,是他不曾想过的,哪怕是后宫众妃,也没有谁令他如此向往。 “皇上,您该起身啦。”随侍太监在寝殿门口叫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早朝。 顾池给弦歌捏好被角,悄声走到外室,任由太监给自己穿上龙袍,束好发冠,才乘着步撵去上早朝。 刚坐上龙椅,顾池就察觉氛围有些微妙,仔细留意着他们的神色,才说道:“朕要封明才人为贤妃。” “万万不可啊。”兵部尚书何正颤颤巍巍的跪下,声嘶力竭道:“太祖有训,后妃无子不可封妃,请皇上三思。” 何正算是老臣,眉毛胡子都白了,他一跪下,后面也跟着跪了好几个,无一不喊道:“请皇上三思。” 顾池将每个人的神态收之眼底,这个何正素来刚正,怕是被人当了枪使,真正想阻止的人,还在背后静默着,“朕已经三思过了,太祖说无子不可封妃,可没说不能封贤妃啊。” 显然,顾池是在耍无赖,可很管用,何正无言以对,只能跪在地上,抹了两把眼泪,杜广德悄悄给抚远将军白杨使了个眼色,白杨便抱着拳,凛然道:“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若在此时封妃,皇上必惹争议,届时,谣言四起,不利于军中安稳。” 顾池一个冷笑,居然用将士威胁,实属可笑,“一个军队若是被区区流言就击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白杨吃瘪,也退了下去,顾池冷声道:“还有谁反对吗?” “皇上三思!”万侍郎从人群中出来,取下自己的朝冠,激愤道:“若是皇上执意如此,老臣便撞死在这大殿上,以慰太祖之灵。”说着就一个疾步向柱子冲了过去,幸亏身边的一位大臣反应快,使劲拉住了他。 “真是忠义。”顾池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俯视着下面的大臣,哪些是真的忠义,哪些是被迫忠义,他都一清二楚,迟早,他会将这些人肃清,讥笑道:“我看你也老了,不如去给太祖守陵吧。” 万侍郎瘫倒在地,众臣个个禁声,顾池满意一笑,“那就下月初九,举行册封礼。” 顾池拂袖而去,朝臣面面相觑。 到了寝殿,弦歌还没有醒来,顾池便在一旁批阅奏折,时至午时,弦歌感到嗓子灼热,才慢慢醒来,此刻头脑昏沉,还有些疼痛,看了看四周,发现顾池在旁,声音沙哑道:“我想喝水。” 见弦歌醒来,顾池放下手中的奏折,欣喜道:“你终于醒了。”转身倒了一杯茶,将水递给她。 喝了水,嗓子得到滋润,声音也柔顺许多,“多谢。” “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顾池语气平淡,可脸上却有失落之意,弦歌什么时候才会完全信任自己,依赖自己。 弦歌有些尴尬,笑了笑,“你是皇帝,尊敬你是应该的。” “好好休养着。”顾池拿回茶杯,放了回去,背对着弦歌,心中有些酸楚,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着高兴的样子,转过身,“一个月后,自有惊喜给你。” 弦歌默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怕到时候只有惊没有喜,胃一阵抽搐,一股饥饿感袭来,窘迫道:“我饿了。” “传膳。”顾池看着弦歌,浅浅笑着,这种小女儿神态,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 二人一起用了膳,又闲聊片刻,弦歌才提出要回到落尘阁,顾池沉默片刻,终是同意。一路上,弦歌都心神不宁,她始终觉得,顾池对自己的好,是有某种意图的,或许跟余言的死有关,思及此,弦歌一个激灵,这个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得她一身冷汗。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才缓过神来,这个想法太危险了,无论能不能得到证实,对她而言,都是晴天霹雳。 弦歌走后,顾池立马宣了杜贵妃。 杜贵妃进到寝殿,见顾池神色不明,心中有些发慌,可面上还是笑着,行了礼,甜甜道:“皇上宣臣妾来,是想臣妾了吗?” 顾池招招手,“过来。” 杜贵妃扭着腰,迈着细步,走到顾池面前,嫣然一笑。 顾池伸手环上贵妃的腰,一把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若有下次。”顾池声音骤升,“决不轻饶!” 杜贵妃僵在顾池怀中,她知道皇上说的是哪件事,更知道皇上的脾气,声音带着颤抖,“臣妾知错。” 顾池放开杜贵妃,转过身,若是她懂分寸,自己也不会如此厉声,毕竟,也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淡淡道:“下去吧。” 杜贵妃如释重负,谢了恩,出了寝殿,看着明晃晃的阳光,一时觉得有些不适,伸手遮挡着阳光,一步步的回了醉月宫,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难走,有好几次,都险些跌倒。 回到自己的寝宫,像是失去全身力气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低低抽噎着,在脑中将弦歌撕碎。待泪痕风干,杜贵妃从地上起来,整理了仪容,才将飞莲唤了进来。 “叫喜儿告诉哥哥,弄一只白狐进来。”杜贵妃幽暗的眼底蕴藏着极大的狠意,她这次出手,一定要将弦歌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方可慰藉心里的伤痕。 取下贴身坠子,递给飞莲,“交给哥哥,就说,天象变幻,弦断歌绝。” 飞莲接过坠子,直直去了浣衣房。 杜贵妃摸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终究是老了。”一滴清泪随之滑落,仿佛是在诉说着她的悲凉。 容颜总有逝去之时,可,爱没有期限,都说‘色衰爱弛’,却不知,有些人,一旦爱上,便如日升月起,终日如一,永不逆转,哪怕容颜尽毁,哪怕生死无期。 第三十六章掀开阴谋一角 自弦歌中暑后,一连几日都有些昏沉,顾池便派人送了好些梅子汤到落尘阁,给弦歌解解暑气。 这日,天气阴沉,温度也降了许多,弦歌午睡醒来后,又饮了盏梅子汤,才有了点精神,盘算着春红那边该有了进展,便支开采文,独自一人前往御花园,在东侧的小道旁,等着春红。 “娘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弦歌转过头就见春红脸上堆着笑,向自己走来,才纳闷,这春红是在唤谁,下一刻,春红就跪下行礼:“参见贤妃娘娘。” 弦歌愣神片刻,下意识的转身张望,并未见其他人,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呵斥道:“大胆!” 春红伏在地上,惊恐道:“娘娘恕罪!” “贤妃之名,怎可僭越!”弦歌冷眼看着春红,要是被他人听去,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皇上已经下旨,下月初九,就要册封才人为贤妃了。”春红战战兢兢的回答。 弦歌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就要倒下,幸好扶住了身旁的大树,缓了片刻,深呼吸道:“注意自己的言行,还没到初九,瞎叫害了自己也就罢了,若是牵连了我,你就等着吧!” 警告的话一出口,春红赶紧恭顺改口道:“是,主子。” 弦歌揉揉脑袋,顾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现在已是月末,离初九也不过几日,她能想象,那天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起来吧。”弦歌收起自己的情绪,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语气稍缓,“你跟刘潭如何了。” 春红站起来,脸上浮起笑意,“他说要娶我。” “哦。”弦歌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何时娶你?” “他说要等等。”春红瘪瘪嘴,显然很不满刘潭的说法。 弦歌笑笑,“你要知道,时间越久,变故越多。” “谢主子提醒。”春红一下跪在地上,眼中有了算计。 弦歌很满意春红的表现,见四下无人,便独自回了落尘阁。 坐在秋千上,听着四面而来的风,弦歌心里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像是坠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这样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好像是进了这后宫,就没有一刻是真正开心的,是因为环境吗?或许,是因为面对的,不是心里那个人罢了。 闭上眼睛,余言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带着特有的香味,像是三月的春风,刻在弦歌心里,离开余言的时间越久,弦歌就发现,自己越喜欢他,是那种脸红心跳的喜欢,只可惜,以前的她,不懂。 一瞬间,天空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将天空压的极低,好像蕴藏着一场狂风暴雨。 弦歌见变了天,便进到内室,准备避雨,可也奇怪,只是响了几声惊雷,未飘半点雨滴。 这样怪异的天气,落在众人眼里,不过习以为常,可在苍山弟子的眼中,却是一大机遇。 “今日的天气甚异。”梁朝倾推开门,见余言在一旁坐着,似乎在想事情。 “未来将有大旱,怕是要饿死许多人了。”余言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梁朝倾心有不忍,叹息道:“这世道,遭难的总是老百姓。” 余言沉默了,他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的心很小,装下一个弦歌,就够了,“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我们能做的,在天灾面前,微不足道。” “我知道,只是想帮帮他们。”梁朝倾愁绪万千,他虽贵为世子,但心系百姓。 余言亦叹了口气,“我前些年借又止之名,卖了画,得了些许银子,你去城东那家倒闭的画馆找找,那里有我藏的银子,加上顾池赏赐的那些,你一并拿去,到时候开仓放粮,也算给他们一线生机。” 梁朝倾握着余言的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明白,余言只是经历了变故,才变得有些清冷,可他的心是热的。 次日一早,弦歌就听到哭泣的声音,像是从庭院外传来的,她赶紧穿好衣服,向院内走去,只见采文抱着头蹲在藤蔓下,伤心的哭着,便问道:“怎么了?” 听到弦歌的声音,采文抹了泪,站起来,抽噎着,“主,主子。” 弦歌才看清,采文眼睛哭得跟个核桃似的,又红又肿,赶紧取下手帕,递给采文,“别哭了,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采文接过手帕,却不擦泪,只绞着帕子,抽泣道:“刘潭他,他要娶春红。” 弦歌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觉得有些愧疚,安慰道:“不是还没娶吗。” 采文听了,却哭得更厉害,“皇上,皇上都下旨,下旨赐婚了。” “消息可准确?”弦歌上前抱着采文,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这件事,顾池为何会插手。 采文依旧哭泣,可在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弦歌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今早,采文前去御书房找刘潭说说话,却不想没见到人,便四处寻找,没想到,在御花园东侧假山后面找到了刘潭,当然,还有春红,他们就那样抱着,低声细语,一下就刺激了采文,随后惊动了侍卫,三人被押去顾池处,顾池本想处死春红,没想刘潭拼命保护,不惜以死相待,最终,顾池无奈,给二人赐了婚,刘潭春红欢天喜地,采文回到落尘阁就大哭不已。 “好了,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的真心。”弦歌轻轻拍着采文的背,刘潭这样三心二意的人,就算自己利用春红,可他也太不矜持。 采文的哭声小了,可还在抽噎,用手帕擦干泪水,恨恨道:“他还是负了我。” 弦歌欲说什么,可下一秒,采文就从自己怀中挣脱开来,直直撞上左边的大树,待弦歌反应过来,去拉她的时候,采文已经撞到了树上,额头顿时鲜血直流,人也昏厥在地。 “采文!”弦歌扶起她,急急叫了几声,又用手帕按住她的伤口,待手帕被血浸染,不再流出时,弦歌将采文背到了内室,又用干净的帕子,将她额头的血污擦洗干净,扯了碎布给她包扎起来,掐住她的虎口,又叫道:“采文!” 吃了痛,采文慢慢睁开眼,眼角又滑出泪珠,委屈的开口,“主子。” 弦歌拂去采文眼角的泪珠,淡淡道:“值得吗?” 采文摇摇头,闭上眼,许久,才吐出一个字,“恨!” “若死了,再恨,又能怎样。”弦歌站起来,背对着采文,“我去太医院给你拿点药,你自己想想,我不会救你第二次。”说完,弦歌就前去太医院拿药了,留下采文,怔怔的,不见喜怒。 弦歌取下头上的簪子,刺在自己的手上,一阵刺痛,让她不由得皱了眉,一是赎罪,二是方便拿药。 一刻钟的时间,弦歌就拿了药回到落尘阁,赶紧给采文敷药,采文看见弦歌手上的伤,心下大概明白了这药是如何来的,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好了。”弦歌将染了血污的手帕叠好,才开始清理自己手上的伤,没想到,采文却跪了下来,哭着道:“主子,对不起。” “怎么又哭了,快躺下。”弦歌将采文扶起,又让她靠在榻上。 采文握着弦歌的手,有些酸楚道:“我孤身一人,主子是对我最好的人。” “你对我也很好啊。”弦歌笑笑,观察着采文的神情,只见她面上有些慌张,欲言又止的样子。 弦歌问道:“怎么了?” 采文又欲跪下,弦歌阻止了她,“主子,我其实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人。”采文说完,怯怯的看着弦歌,生怕弦歌生气。 弦歌一顿,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你且细细说来。” “我是皇上的贴身宫女,那日,皇上对我说,要我来落尘阁照顾主子,要细心留意主子的一举一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详细的汇报。”采文偷偷看了一眼弦歌,见弦歌没有生气,又道:“还说,必要的时候,要极力挑起主子跟其他娘娘的矛盾。” “哦。”弦歌眼底有些暗沉,心里的愤怒被瞬间挑起,“还有呢?” “皇上还特意让奴婢留意着一副金丝线轴的画,让奴婢极力打探。”采文声音低了下来,她能感受到弦歌的情绪变化,她知道,主子生气了。 弦歌满脸阴郁,回忆着之前种种,似乎有迹可循,顾池确实多次有意无意的打探着,只是自己当时没留意,就连被册封,好像也是自己无意中提了那幅画后才发生的事,这样看来,顾池一定有所图,可是他打探那幅画是何意?那幅画又有何意?一时间,弦歌脑中乱了起来,众多的思绪扯得她脑袋疼。 见弦歌如此,采文低声唤了弦歌,“主子。” “你休息吧,我想静一静。”弦歌独自一人走到庭院,望着天,大笑起来,直到脸颊发酸,才跌坐在地上,之前顾池带回余言是假,现在又利用自己找画,真是好打算。 世间最精妙的布局总逃不过细微的破绽,掀开阴谋一角,窥探巨大天机。 第三十七章蛛丝马迹 弦歌从起初的震惊、愤然中逐渐平静,现在还不是她消沉的时候,收拾好心情,拿着药,给采文换药,叮嘱道:“这几天不要让伤口碰水。” 采文点点头,感激道:“谢主子关心。” 换好药,弦歌坐到床榻边,看着采文,认真的问道:“关于那幅画,皇上有提到过什么吗?” 采文仔细回忆着,“好像没有,只是说要找到那幅画。” “你闭上眼睛,仔细想想,皇上是否提过关于此画的一些细节。”弦歌抚上采文的眼睛,轻声细语的说着。 思绪飞快,脑中画面急速转换,突然,采文说道:“秘闻!” “秘闻?”弦歌放下手,重复着采文的话,既然是秘闻,那一定是个惊天的秘闻,不然顾池不会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那幅画,可是个什么秘闻呢?难道是关于皇族的,她一定要弄清楚。 “你给我说说昔朝皇族发生过哪些不可思议或是奇怪的事情。”弦歌有直觉,这幅画一定关乎皇族生死或名誉,也许,连余言的死也是因为它。 采文思索片刻,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道来,“我听王嬷嬷提起过,先皇时,有位贵人怀了龙裔,刚生产完就被打入冷宫,当晚就自杀了,可奇怪的是,贵人的孩子却不见了,听宫里人说,是被先皇处理了,可王嬷嬷那时是太后贴身侍女,在无意中听到先皇跟太后的对话,才知道,那个孩子,是失踪了,至于到哪里去了就不得知了。” “孩子失踪那几天,朝中可有大臣家中添了女儿,或是民间出现关于女婴的流言?”弦歌追问着,宫中嫔妃的孩子怎会莫名失踪,一定有蹊跷。 “那几天,丞相和御史及刘翰林家中都添了子女,民间倒是没什么流言。” 弦歌点点头,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正在慢慢滋生,问道:“那几位大臣家中可正是产子的时候? “嗯,王嬷嬷还帮太后去丞相家送了好些平安锁。” “那几天,几位大臣家中可有双生的孩子?” “丞相夫人怀了双生子,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弦歌愈发感到事情的蹊跷,众多巧合加在一块儿,就是必然了,“那位被赐死的贵人是哪里的人?” “南岭县人。” “丞相呢?” “邻水县人。” “丞相去过南岭县吗?” “丞相最先就是在南岭县当的知府,后来才被调进定城的。” 弦歌将此事一一梳理,自己的猜想被大致还原:那位贵人应该跟丞相认识,被赐死时,丞相念及旧情,就将她的孩子偷运出去,借自己夫人生产之便,偷梁换柱。可这件事也不会危害到皇族,那究竟是什么秘闻,让皇族如此忌惮。 弦歌心中已有一计,她要借助采文,试探出顾池的目的,“你先时是如何向皇上禀报我的起居的?” 采文有些困窘,低声道:“每隔一天,酉时时分,我便前往皇上书房,禀告主子一天的事宜。” 弦歌暗忖,道:“三日后,你便去跟皇上说,我将那副画藏起来了,至于在什么地方,你还没打听出来。”既然顾池想要画,那自己就给他一副。 “是,主子。”采文知道,自己背叛了皇帝,既然选择了主子,就无路可退了。 “你好好休息。”弦歌将薄纱被给采文盖上,便转身前往自己房间,拿出笔墨纸砚,铺开宣纸,浓蘸笔墨,根据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将‘李代桃僵’一笔一笔的画了出来,待笔墨基本干透,便用一张新的宣纸将画覆上,再压上镇纸,便急急前往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弦歌张望片刻,并未见到申儿,猜想她可能在水房,自己要找个什么理由才能理所当然的找她呢,目光一触,便看到脚下的小路有小石子,心中有了主意,捡了几颗石子,就沿着小路向水房找去,果然,看到申儿在挑水,旁边还有一个嬷嬷,伸出手,故作威严道:“御花园旁边小路上怎么那么多小石子,若是被滑倒了,如何是好!” 嬷嬷陪笑道:“主子息怒,奴婢这就让人去清理。”说着便推搡申儿,疾言厉色,“快去清理了,惹了主子不开心,少不得罚你。” “嬷嬷教训的是,奴婢这就去清理。”申儿赶忙放下手中的水桶,小跑去了御花园。 “嬷嬷真是教导有方。”弦歌笑了笑,放下石子,“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谢主子。”嬷嬷谄媚一笑。 弦歌敛了笑,出了水房,便去小路寻申儿,不多时,就看到申儿在拾捡路上的小石子,弦歌蹲下,也帮着捡,低声道:“出此下策,实出无奈。” 申儿赶忙扶起弦歌,拍掉她手上的石头,急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 “那位嬷嬷会罚你吗?”弦歌顺势将申儿拉到一旁。 申儿摇摇头,“不会,张嬷嬷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便好。”弦歌取下翠玉耳坠,递给申儿,“你收着,若是遇到麻烦,也可帮你疏通疏通。” 申儿几番犹豫后,收下了耳坠,弦歌问道:“御花园有柏脂吗?” “有啊,每年嬷嬷都会让我们去柏树上把油脂采下,用来做香。” “你可以拿点给我吗?” “好啊。”申儿一口答应。 “多谢。”弦歌没有意料到,获得柏脂如此容易。 随即,申儿便拿了柏脂给弦歌,弦歌赶紧回了落尘阁,准备‘重影双画’。 燃起蜡烛,将柏脂化开,滴进清水,待柏脂凝固,弦歌才掀开覆上的宣纸,将柏脂均匀的抹在画上,又轻蘸点墨,在柏脂上勾勒着心中的想法,待墨汁浸到柏脂之下,才将茶水泼到画上,趁纸张拿的起来的时候,用蜡烛烤干,便将画藏在阴凉通风的角落,只待明日,便可查看‘重影双画’是否成功了。 六月,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月份,像它的燥热闷堵一般,考验着每个人的心理,不同的人谋划着不同的事,可最终,都将是殊途同归,巧合似的,天定的命运,无法更改。 第三十八章风起云涌 杜广德已经将白狐悄悄送到醉月宫,杜贵妃潜心喂养,又让飞莲暗中联合宫内低阶嫔妃,必要的时候,给弦歌致命一击。 早朝,各地方大员陆续奏报,其管辖范围大面积干旱,粮食颗粒无收,灾民四现,苦不堪言。 顾池紧急下旨,将定城的存粮分批次运到各灾区,可此举无异于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而此时,民间谣言四起,直指妖媚乱国,固降灾祸。 种种政事袭来,让顾池焦头烂额。 余言和梁朝倾则暗中以又止的名义开仓放粮,又让丐帮四处传播又止的善举,一时间,“又止仙人,福庇世人。”的话在民间流传开来。 “师弟,万事俱备,东风可刮来?”梁朝倾坐在余言身边,径自端起一碗冰镇莲子汤喝着。 “东边的粮仓周济完,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东风刮过,待大雨一来,便可成事。”余言很忐忑,毕竟这种办法是兵行险招,稍有不慎,不仅救不出弦歌还会牵连师兄,自己唯有全力以赴,力得周全。 梁朝倾抬头就见余言神情,心下猜得七八分,开解道:“大可放心,若此计不成,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说着就舀了一小碗莲子汤递到他手边,“两国战事一触即发,到那时,我们浑水摸鱼,也不是不行。” 余言咬开一颗莲子,清清甜甜的,仿佛置身于清凉的荷叶上,轻风拂过,带着阵阵荷香,醉倒在其中,暂时抛开了烦恼。可他却忘了,莲子——心中苦。 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城中就隐隐传出了一些流言,直指今年大旱蹊跷,而此时有一大批乞丐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传唱着这样的歌谣:“大旱实乃宫中歌,歌绝凝集大雨落。”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我就说旱得蹊跷嘛,果不其然。” “宫中歌是什么意思?” “宫中一位贵人。”一位穿着锦衣绸缎的妇人四下张望,“叫弦歌的,怕是跟她有关。” “啧啧啧,莫不是妖孽吧。” “别说了,快走,快走。” 众人四下散开,可歌谣的意思,必将以风的速度在定城扩散开来,吹到每家每户的耳朵里,形成最可怕的舆论。 余言和梁朝倾从巷子口走出来,刚才的对话,显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只待民愤彻底爆发的时候,又止以超然的姿态指点世人,先将弦歌祸国殃民的罪状落实,迫使顾池软禁她,抛出弦歌出宫修行必破灾难的“神旨”,再借助迟来的大雨,置之死地而后生。 另一边,杜贵妃像是中了邪一般,不吃不喝,连御医也无法诊出原因,她的贴身侍女则假意哭闹:“娘娘,都怪奴婢,若不是奴婢昨晚坚持扶您到落尘阁附近散步,也不会被一只白狐冲撞了,成现在这样啊。” 御医面面相觑,最近宫里宫外谣言四起,无一不与落尘阁有关,看来此事不假。 送走了御医,飞莲和杜贵妃相视一笑,随即,贵妃便砸碎了一个花瓶,飞莲了然,赶紧捡了个锋利的瓷碎片呈给贵妃,贵妃一个狠心,便狠狠地划在自己手腕上,顿时鲜血直流。飞莲会意,赶紧跑出醉月宫,并大喊:“不好了!贵妃娘娘被无故掉下的花瓶划伤了手。” 片刻的功夫,整个后宫都知道了,许多低阶嫔妃一起到御书房门前跪着,力求皇上能惩罚弦歌。 后宫不平静,前朝也少不得腥风血雨,顾池才坐上龙椅,几位大臣就跪倒在地,痛心疾首道:“请皇上处置妖孽,还我昔朝太平。” “妖孽?”顾池故意拖长尾声,戏谑道:“你们倒是说说,谁是妖孽。” 为首的天象院院丞,问天疾声道:“大旱实乃宫中歌,说的不就是落尘阁中的那位吗!” 顾池冷眼看着下面的朝臣,口气中带着冷冽,“宫中妃嫔不可非议!且市井之言,何必当真。” “臣只知,暑气大起,滴雨未下,外有灾民无数,内有嫔妃遭难,难道还不足以让皇上下定决心,铲除妖孽吗!”问天手持阴阳盘,正气凛然的样子,让顾池很是恼火,这个问天颇有学识,奇门八卦也有涉猎,朝中许多大臣都敬重他,自己不免要给他几分面子,“爱卿所言未免有些偏颇,天象之事,岂是区区小女子可以左右的?” 问天托举阴阳盘,一个迈步,站到龙柱下,“臣夜观天象,发觉星象有异,细细算来,跟落尘阁中之人有密切关系。” “果然不假。” “听说贵妃就是被落尘阁中跑出的白狐缠上了。” “可不是,宫外都传遍了,妖孽祸国啊。” “太邪门啦!” 众大臣窃窃私语,对问天的话深信不疑。 顾源见状,也跪下请求道:“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诛妖孽!” 顾池没料到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如此,一时有些气恼,喊了声,“三王!” “臣弟一生别无所求,只愿皇兄能明白,我大昔朝是要统一版图,收归四海的,若为一无足轻重的女子破坏,怎对得起皇兄心中理想。”顾源胸膛起伏不定,一时间,恼恨袭来,若是当初不缠着皇兄去平西城吃什么黄鱼,又怎么会认识弦歌,引起此等大祸。 顾池心中摇摆不定,一边是关乎皇族秘闻,一边是朝臣百姓,一时间,竟想不到两全之法,左右为难间,又不想伤及兄弟情谊,权衡之下,不得不下旨,褫夺弦歌封号,将她禁足在落尘阁,任何人不得探望。 众臣虽有微词,但皇帝至少已经表明态度,也就不再紧紧相逼,可也是暂时的,不把弦歌处死,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早朝后,弦歌被禁足的消息传遍后宫,杜贵妃长长的舒了口气,叫飞莲将好些珠宝送给宫内低阶嫔妃们,只待哥哥再加把火,处死弦歌,便指日可待。 落尘阁内,采文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梳下刘海遮挡着,很难发现伤口,她挽起最后一缕头发的时候,有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落尘阁接旨!” 采文赶紧叫了弦歌跪在门前接旨,传旨太监白了她们一眼,展开圣旨,不屑的读道:“落尘阁明才人,德行有亏,天不垂怜,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禁足落尘阁,任何人不得探视!” 传旨太监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排侍卫,看守着落尘阁。 “主子。”采文担忧的叫着,将弦歌扶了起来。 弦歌脸上很是平淡,拉着采文进了内室,低声道:“你可知皇子们住在哪里?” “宁阳宫。”采文很是不解,都这个时候了,主子怎么还有心情问别的。 “你可有办法将大皇子的贴身之物给我弄一件来。” “主子你……”采文一脸诧异。 弦歌也不过多的解释,只道:“其他事,你不用知道,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办到。” 采文点点头,“大皇子由王嬷嬷照顾,她一向待我优厚,我去想想办法。”说完,采文又有些悲戚道:“可如今落尘阁被禁足了,我出不去啊。” 弦歌从梳妆台上随手捡了个血红碧玺手钏给采文,道:“今天你不是要去御书房向皇上禀告我的起居吗?我相信,侍卫应该得到旨意,不会拦你的。这个手钏你拿着,若是王嬷嬷不肯帮忙,就给她。” “是,主子。”采文将手钏收好,就转身出了内室,一步一步向大门口走去,走得越近,心中就越忐忑,侍卫真的会放自己出去吗。走到落尘阁宫门口,守卫的侍卫见是采文,便默默让开一道缺口,采文一个跨步就出了落尘阁,向御书房走去。心中暗忖:主子果然厉害。 弦歌看了看四周,见无人,便径自走到角落,将昨天的画作取出,暗暗祈祷,一定要成功,慢慢展开画作,画上的内容缓缓展现,直到全部舒展,昨日画在最上层的内容已经隐藏起来,全幅画就是一副“李代桃僵图”,燃起蜡烛,将画置于火旁炙烤,果然,最上层的画展现开来,弦歌赶紧收画,灭了蜡烛,坐在案前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有泪珠滑落,那样凄美,喃喃道:“余言,‘重影双画’”的绝技,我替你记下来了。” 在平西城的时候,余言为了不让弦歌知道师傅的身份,关于‘重影双画’的绝技也只是浅浅的说给了弦歌听,没想到,如今弦歌竟然成功了,可鬼画一门又会有新的希望吗?怕只是事与愿违。 第三十九章筹谋 采文一路小跑,避开来往的宫女和侍卫,悄悄到了宁阳宫,所幸守卫还是云峰,他是王嬷嬷的表侄,从前对自己也颇为照顾,看到采文,云峰很高兴,“小文,你近来可好?” 采文张望四周,见无生人,才笑道:“多谢云大哥牵念,采文很好,对了,王嬷嬷在吗?” “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云峰带着采文直奔王嬷嬷的住所,见到王嬷嬷,采文一下子抑制不住心里的感情,哽咽的叫着,“嬷嬷” 王嬷嬷赶忙拉过采文的手,将她搂在怀里,也是老泪纵横,云峰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丫头,我听说落尘阁出事了,你还好吗?”王嬷嬷用手帕擦拭着采文的泪水,自己当年将年幼的采文带进宫,这许多年,早就视如己出,如今见她被牵连,心中如何不痛。 采文亦安慰着王嬷嬷,“嬷嬷不必担心,采文很好。”说着又将王嬷嬷鬓角的碎发整理好,“您也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王嬷嬷点点头,紧紧握着采文的手,无语凝噎。 蓦地,采文跪了下来,给王嬷嬷磕了个头,“采文有事要求一求嬷嬷。” “你这是作甚,有话起来说。”王嬷嬷欲扶起采文,采文拒绝了,又道:“嬷嬷,此事十分危险,但我不得不做,望嬷嬷成全。” “你且说一说。”王嬷嬷很快平静下来。 采文又磕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采文恳求嬷嬷,将大皇子的一件贴身之物赠与我。” “受何人之托?所求之物又是作何用?”王嬷嬷眯起眼,凭借自己多年在宫中的见闻,她觉得,此事,不简单。 采文俯身道:“受主子之托,为主子所用。” 王嬷嬷一下明白了,采文是在帮弦歌,便厉声道:“主子们的事,要你个小丫头插什么手!” “帮主子就是帮我,求嬷嬷成全。”采文泪眼婆娑,王嬷嬷细细思量,落尘阁被禁足,采文还能出来,想来,那位主子也不是就毫无转机,况且,一个小物件,丢了也是丢了,给她也无妨,便起身,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金锁,握在手里,几秒后,才下定决心,将金锁给采文,“起来吧。” “谢嬷嬷。”采文起身接过金锁,又拿出碧玺手钏给王嬷嬷戴上,“嬷嬷大恩,采文必将结草衔环报之。” 王嬷嬷喜滋滋的看着手钏,这种成色的碧玺,绝对罕见。 寒暄了几句,采文便出了宁阳宫,云峰想送她,采文拒绝了他的好意,“云哥哥,不必了,我还有事呢。” 云峰有些失落,“那好吧,你小心点,有空多来宁阳宫看看……看看嬷嬷。” “好。”采文笑了笑,便辞了云峰,前往顾池书房。 一路无阻,采文见到顾池,忙跪下请安,“皇上万安。” 顾池此时正在看奏折,见采文进来,就放下奏折,端起茶杯,饮了口,“最近可有发现什么?” “回皇上,那副画,有眉目了。” 顾池抬起头,放下茶杯,直直看着采文,眼中有了某种炙热,“快说!” “主子说,余言公子生前嘱咐过她,要她务必将画保管好,所以主子就将画藏起来了。”采文低着头,不敢看顾池,生怕顾池看出她在说谎。 “藏在哪儿了!”顾池腾地站起来,右手紧紧的抓着自己腰间的玉佩。 “主子、主子她没说。”采文怯怯的。 “下去吧。”顾池一扬手,采文便退了出去。 背着手,顾池心中暗笃:“自己待她如此好,她都不曾信任过,如今禁足,却能将此事告之婢女,看来,要将她陷入绝境,才能探出藏画的地点。” “来人!”顾池转过身,望了眼案上的奏折,冷哼一声,那就如了他们的愿。 小太监进来后,顾池拟口谕,“传旨,落尘阁弦歌,命数多殇,有悖国运,特打入冷宫,择日处死!” 采文先传旨太监回到落尘阁,将金锁给弦歌后,圣旨也随之而来。 相比采文的震惊,弦歌依旧风轻云淡,顾池此举,怕是成全了自己,收拾好随身物品,弦歌带着采文去了冷宫,当然,那副画也被弦歌揣在怀中。 约莫小半刻钟的时间,二人到了冷宫,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相比冷宫的萧索,那些被关妃子的哀嚎,更能刺激弦歌,下意识的捂住口鼻,推开一盏破败的门,门上的灰落在弦歌脸上,让她十分狼狈,掸了掸椅子上的灰,才坐了下来。 休息了片刻,二人开始打扫房间,没有过多的垃圾,就是灰尘很重,正打扫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真是报应不爽!” 弦歌不用看,也知道是淑妃,依旧擦拭着落灰的桌子,也没有搭话。 淑妃见弦歌不理睬自己,来了气,一脚踢翻水盆,水四处溢,“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采文欲辩白,被弦歌拦下,弦歌找了块干的地面,恭敬的给淑妃行礼,“娘娘万安。” 淑妃见弦歌如此,心中好不痛快,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今后,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采文扶起弦歌,忿忿道,“都进冷宫了,摆什么淑妃架子,主子怎还顺着她!” 弦歌冷声道:“让她先得意一阵,自然有治她的时候。” 采文叹了声,也不再言语,跟着弦歌将屋子先收拾出来,不然今晚无法就寝。 二人忙活了许久,才将屋子收拾干净,又把院子角落里的稻草捡回来铺在床榻上,最后垫了一块粗布,才算是勉强看的过眼,再看二人,早已经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也黏黏的,早就浸了汗水,又换了身衣服,才坐了下来实实在在的休息着。 一晃,又到了申时,冷宫的人送来了饭菜,不出所料,青菜萝卜汤,唯一看的过眼的,竟然是一盘炒丝瓜,虽然跟落尘阁的饭菜差远了,但累了这半天,吃什么都很香。 饭后,弦歌让采文到门口守着,自己则将那副画小心的拿出来,平铺在桌上,又从窗下捡来一副烂掉的画,所幸,画轴还是好的,将画轴收拾干净后,把桌上的画纸嵌在画轴上,用手将不平整的地方顺了顺。再取下手上的戒指,抠掉上面用金线织就的花朵,一点点的把金丝线抽了出来,根据记忆中的位置,将金丝线缠在了画轴上,卷起画,单看画轴的样子,实在难辨真假。 弦歌将画放在了床榻下,便叫采文进来,二人才安歇下来。 次日,顾池上早朝,果然,底下的大臣不再群起上表,都三呼万岁,一副朝纲社稷之福的样子,可饶是如此,问天还是不依不饶,“敢问皇上,择日处死弦歌,择的是哪日?” “她虽被贬为庶人,可曾是宫妃,怎敢直呼其名讳!”顾池怒气一下就冲了出来,也顾不得给问天脸面了。 问天自知犯了忌讳,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但臣一片忠心,若是不及时处死,恐大旱无解。” 杜广德使了个眼色,兵部尚书马上跪了下来,他一跪下,后面几位大臣也跟着跪下,齐呼,“请皇上早做决断!” 顾池满脸阴郁,他讨厌被威胁,可这帮老臣,他暂时动不得,他私心里,是想保护弦歌,可臣子一再逼迫,他也不得不做出决定,只要自己给弦歌的金牌还在,弦歌就不会出事,此时,就先安抚了他们,“那便下月初三处死!可还满意!” 朝臣纷纷磕头,称颂顾池德比三皇贤过五帝。 梁朝倾的密探将弦歌的事告诉给了一个乞丐,转眼功夫,消息就送到醉欢楼中。 “师弟,弦歌被关到冷宫,下月初三就要被处死了。”梁朝倾急忙到余言房内,将此事告知。 余言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梁朝倾走了过去,却被桌角绊倒,梁朝倾赶紧扶起余言,关切道:“没事吧。” 余言摇摇头,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顾池急着处死弦歌?” “护国侯兄妹俩联手,污蔑弦歌是妖孽,引来大旱,逼迫顾池下旨杀弦歌。” “荒唐!”余言双手握拳,心中一阵懊恼,没想到,自己竟然暗暗帮了敌手,致弦歌于困境,简直不可饶恕,“师兄,我想,我的计划要马上实施了。”今天是二十九,离弦歌被处死的日子只有三五天了。 “好,明天我就让我的亲信跟你一道去粥场,届时,蒋帮主自会助你一臂之力。”梁朝倾也盼着余言能早日完成心中所愿后,跟随自己回金国。 余言点点头,抚摸着银色面具,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借着血脉传到他的心上,虽是一片冰冷,可也有一块地方永远温暖,那就是住着弦歌的地方,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眶。 海棠之约,爱慕之话,怕是全都无果了。 冷宫不愧为冷宫,六月的酷暑全然被挡在了宫墙外,竟然让人从心底开始打寒颤。 弦歌和采文用过午饭后,淑妃不请自来,依旧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怎么,昨天才教你们的规矩,又忘了?” 弦歌给采文使了个眼色,采文便退到门外,到院里守着,淑妃正要大骂的时候,弦歌拔下头上的木槿花簪子,一下就抵到了淑妃的脖子上,顿时吓得淑妃花容失色,没了声响。 将淑妃逼到角落,弦歌冷冷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弦歌将簪子移到淑妃脸上,淑妃挣扎了下,脸上顿时起了红痕,却不想,淑妃破罐破摔了,“哼,休想,反正我都到了冷宫,容貌性命又有何惜!” “是吗?”弦歌妖媚一笑,伸出手,一块金锁落在淑妃眼前。 淑妃见到后,先是一怔,后一把夺过金锁,咬牙切齿道:“贱人!”不过一秒,又大笑,“你都进了这冷宫,还有何本事伤我皇儿。” 弦歌也不恼,不慌不忙的拿出顾池给的金牌,嗤笑道:“你说我有何本事?” 淑妃见了金牌,一瞬间失神,后又伸出手,想抢夺,却被弦歌早一步收了起来,笑道:“这冷宫只是你一个人的冷宫,我想出去,随时都可以,所以,你决定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淑妃恨恨的握紧手中的金锁,眼中的阴狠溢出,几乎要杀了弦歌。凭什么!皇上对她如此优厚,连开国金牌都给了她。 据史书记载,大昔开国初,太祖特制三块开国金牌,其曰:持此金牌者,上可拜官授爵,下可免罪获生,权利之大,求之不得,得之不易。 第四十章真相 弦歌看着淑妃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可悲,将簪子重新戴好,坐在一旁老旧的椅子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扶手,缓缓道:“你是先皇后的表妹,我想,宫中的事,你一定比旁人知晓的多。” 淑妃原本嫉恨的眸子变得暗沉,靠着墙,软软的滑落在墙角,轻轻抚摸着金锁,良久,才动了动嘴角,“你想知道些什么?” 弦歌目光掠过窗外,盯着树上扑棱的小鸟,道:“昔朝皇族是否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淑妃讥笑道:“若说秘密,那真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弦歌转过头,看着淑妃,“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一个秘密是关于一幅画的。” “画?”淑妃木然的点点头,“似乎有吧。” “似乎!你最好记得清楚点,不然,你儿子的安危也难预知。”弦歌一记冷眼,盯得淑妃心里直发毛。 淑妃抬眼,望着屋顶,开始回忆,“有一段时间,表姐整天都是失落恍惚的,我问及原由,她也不告诉我,可我就是好奇,就找个借口灌醉了她,才知道,皇上已经很久不曾去她宫里了,我忿忿不平的去找姑妈,也就是当时的太后,谁想皇上在,我就躲到窗外偷听,才隐隐约约知道,皇上被一件很严重的事困扰着,以至于冷落后宫。”淑妃突然冷哼一声,又继续道:“为了一幅画,就如此,实在可笑。” 弦歌问道:“是否为一幅金丝线轴的画?” “你如何知道?”淑妃疑惑的看着弦歌。 “这个你不用管,只需告诉我,那幅画有何秘密?” 淑妃笑道:“说什么上天诅咒,昔朝危矣,我想那幅画该是记载那个诅咒吧。” “什么样的诅咒?”弦歌起身,逼近淑妃。 “没听到,就被丫鬟发现,幸好我机敏,躲过了太后的盘问,只是被罚抄写佛经。” 弦歌蹲下身,捏着淑妃的下巴,“你最好别骗我。” 淑妃甩开弦歌的手,“我儿子的安危比什么诅咒重要多了。” 弦歌起身,背对着淑妃,搓捻着食指,问道:“严冬末旬,皇上可有异常?” “无非就是冷落后宫。”淑妃自嘲一笑,“饶是如此,她杜乐枫也是万千宠爱。” “二月二十一,皇上可在宫中?”弦歌眼眶泛红,这天,是她跟余言被追杀的日子,也是他们生离死别的日子。 “去了平西城。” “独自一人?” “我不清楚,皇上从不曾告诉我这些,我都是过后听贵妃的丫鬟说起的。”淑妃脸上掠过一丝悲凉。 “这期间,是谁跟着皇上出入的?” “刘潭,他似乎被秘密派出去一段时间。” 弦歌在房间里踱步,最后在门前停住,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顾池绝对跟余言的死有关,只是,有一点她还没想明白,既然是想要那幅画,为何要留下自己。推开门,弦歌唤了采文,在院子里石凳上坐着。 “采文,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可能会令你伤心,但请原谅我,我必须知道。”弦歌看着采文,很严肃,倒是让采文摸不着头脑,“主子有事问便是了,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弦歌正色道:“二月末,刘潭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何事,你知道吗?” 采文脸色青白,沉默了许久,才道:“说是被皇上派去平西城调查一个人。” “谁?” 采文摇摇头,“他没说,只是后来告诉我,皇上已经没了耐心,直接让他去刺杀,说是‘男的死无全尸,女的毫发无伤’,就连皇宫秘制的毒药,也给他以备不时之需。” 弦歌几乎要晕厥,用手支撑住石桌边缘,才勉强有了力气,“可让他带回来什么东西了?” “好像是块青玉,具体什么样我也不知道。”采文见弦歌变了神色,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我想休息会儿,你盯着淑妃。”弦歌缓缓起身,游离般进了屋内,刚关上门,弦歌就跌坐在地上,伸手触摸着衣襟里脖子上的青玉,那样冰凉,像极了那日的余言。 泪水夺眶而出,弦歌没有放声大哭,只是静静的,任由泪水打湿了她的前襟,取下木槿花簪子,狠狠地刺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袭来,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此时此刻,任何疼痛都抵不上自己的愧疚感,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将顾池兄弟带进茅屋,余言也不会被杀,所有的一切,都是劫,而全部的因果都要自己来承担。 是日,梁朝倾派自己心腹韩林将余言带到定城一处施粥的地方,不知谁大喊一声:“又止仙人!” 顿时,人头攒动,聚集的百姓纷纷将目光投来,只见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搀扶着一个带着银制面具的男子缓缓而来,还未走近,众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谁是又止仙人。” “我看是旁边那个。” “不对,不对,该是戴面具那个。” “戴面具那个像是个瞎子,怎么可能会画出神画。” 待二人走近,众人才停了谈论,开始细细打量,突然,一个乞丐窜出来,跪在余言面前,磕头大拜道:“多谢又止仙人庇佑,多谢庇佑。” 另一个眼尖的妇人叫道:“这不是那个失足掉崖,大难不死的小乞丐吗!”妇人话一出口,众人恍然大悟,由刚才的戏谑变得严肃起来。 而此时,韩林早已将画板拿出,道:“又止先生虽然眼盲,可心不盲,能画鬼神,集风骨。” 韩林话毕,将毛笔递给余言,余言起势,手腕转动,几个起转间,就画出了一个人像,才道:“此女身有异数,妥善处理,大旱可解,反之,灾祸不断。” 众人纷纷颔首,小心问道:“画中女子是何人?” “上天所指,非人力可为。”余言收回画笔,故作神秘的样子。 众人不明所以,交头接耳,直到一个细微的声音道来:“画上的不就是宫中的那位妃子吗。”围观的人这才恍然大悟,直道又止果然乃神人也,连素未谋面的人,也能画出来,一定是得到了上天的神旨。 人群中,顾池的探子相互示意,纷纷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往空中一撒,银子还未落地,围观的人群就乱作一团,相互争抢起来,就在这时,探子趁乱上前,快速带走了余言和韩林。 而当众人捡完了地上的碎银子时,才发现又止不见了,就在他们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乞丐喊道:“又止仙人去皇宫了,又止仙人去皇宫了!” 众人纷纷道:“又止仙人一定是去皇宫破解大旱之法了。” 人群中,梁朝倾满意一笑,见事情办妥,便匆匆回了醉欢楼,今天他收到父王的书信,说是金国不日就要对大昔开战了,他要赶紧带余言回去。 第四十一章对峙 探子劫了余言跟韩林,一路疾驰,一炷香的时间,就把他们带到顾池面前。 顾池细细打量了二人,如此年轻,是怎么被捧上神坛的,似乎在百姓中颇有威望,可也只是镜花水月,自己迟早要收拾他,嗤笑道:“装神弄鬼!” 余言也不恼,轻笑道:“若宫中异数可解,八月初,大旱可解。” 顾池冷冽道:“你口中的异数莫不是朕的妃子。” 余言心一阵揪痛,可还是淡淡道:“皇上不信,自可验证。” 顾池直直盯着又止,他总感觉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细想来,始终不曾有过此人的影像,便转过眼,思量着他刚才的话,不如就借他的手,力证弦歌的清白,再找个借口,秘密杀了他,一箭双雕。“好啊,明日早朝,你就跟朕的臣子辩上一辩,朕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谢皇上隆恩!” 韩林搀着余言,在太监的指引下,暂时到三王府住下,顾池此意,一来是可以控制他们,二来也想先探探他们的虚实。 顾源先一步接到旨意,待又止二人前来,便立刻将余言单独请到一旁,寒暄起来,“又止先生,家住何方?” “在下孤身一人,四处为家。”余言知晓顾源的意图,小心应对着。 顾源轻笑道:“先生不必拘谨,本王只是想跟您交个朋友。” “王爷严重了,孤野之人,朝生暮死,又怎敢与王爷交朋友。” 顾源看向又止,深觉此人不简单,若是能为昔朝所用,必是一员能臣谋将,“先生可愿留在昔朝?” “我本浮萍,居无定所。”余言本能的拒绝。 “先生可以再考虑考虑。”顾源吩咐下人送来吃食后,便回房了。 刚到内室,鼻尖就传来一股清香,接着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就覆上了他的双眼,耳边也传来温热的气息,“猜猜我是谁?” 顾源嘴角扬起笑,“我猜,定是貌美无双、风姿绰约、倾国倾城、蕙质兰心的……” “谁?”梁熏竖着耳朵,等着那个名字。 顾源故意思索着,一个转身,就将梁熏搂在怀中,在其耳边低声道:“当然是我的熏儿。” “王爷真坏。”梁熏娇嗔的轻捶顾源胸膛,却被捉住了手,顾源含住梁熏的手指,暧昧道:“本王哪里坏?” 梁熏羞红了脸,抽出手,转身就走,下一秒就被顾源从背后抱住,轻轻吻住梁熏的耳垂,引得梁熏微微轻颤。 “熏儿,嫁给我可好?”顾源紧紧抱着梁熏,深情的样子,仿佛要将人融化。 梁熏心里砰砰直跳,虽说当时是有目的的接近顾源,可顾源对自己温柔包容,行事妥帖有理,如果说开始的害羞是做戏,那现在自己绯红滚烫的脸颊足以证明心中所想。 转过身,梁熏搂上顾源的脖子,眼中有了雾气,歉意道:“我不值得你对我如此。” 顾源一把吻住梁熏,轻轻舔舐,点点啃咬,像是温情,像是惩罚,“不许你这么说。” 眼泪夺眶而出,滑过脸颊,落在唇上,涩涩的,“我不是什么落难闺秀,我是金国公主。” 顾源一时僵住,怔怔的看着梁熏,脸上的震惊之色转瞬被愤怒代替。 “对不起。”梁熏欲转身离去,顾源上前抱住,将头抵在她肩窝,久久不语,直到脖子酸了,才道:“公主又如何,熏儿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梁熏内心的大坝顿时决堤,多年来的感情也一并触发,眼前的男人点燃了她的爱情,这一生,她都要生死跟随。 二人相视良久,顾源打横抱起梁熏就朝床榻走去,轻轻放下,柔声道:“你可愿意?” 梁熏没有作答,只是拉开衣襟,勾起顾源脖子,就吻了上去,顾源情动,紧紧扣住她的头,狂风骤雨般的吻着,衣衫尽褪,红鸾帐起,二人将彼此的爱恋深深刻进了对方的身体。 余言韩林,由管家带着,在偏房住下。 次日一早,余言和韩林跟顾源一道,去了朝堂,众大臣听说此人是又止,顿觉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说都该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怎么会是一个翩翩少年。 “莫不是江湖骗子吧!”问天首先发难。 余言听声,不予理睬,却助长了问天的气焰,“还不拿下!” 侍卫待要上前,被顾源眼神喝退,转过头,恭敬的对着问天,道:“院丞不必如此,待试试他的本事,再处置也不迟。” 问天冷眼睥睨,将头转到一旁,不屑道:“他有何本事!” “知天意,画鬼神。”韩林不卑不亢。话音刚落,众大臣纷纷掩面嗤笑。 余言示意韩林拿来画笔,在众臣的嘲笑声中,快速起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位妙龄女子跃然纸上,神采奕奕,让人见之难忘。 收回笔,道:“此女兴,大昔兴;此女亡,大昔危。” 顾池一眼望去,画中人不是弦歌是谁,怒斥,“大胆!” 余言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上天之意,非人力为之,若此女处理得当,大旱可解,大昔兴盛。” “一派胡言!”问天先顾池开口,怒甩长袖,气急败坏道:“怎敢在此妖言惑众!” 相比问天的气急,御史倒显得很平和,“依老臣愚见,又止先生眼盲却能画出冷宫中人,可见所言不全虚,若是真如先生所言,大昔兴盛,有何不可?” 顾源也附声道:“臣也以为,可以将又止先生留下,验证他的话语。” “又止,你说说,怎样才是处理得当。”顾池看向又止,眼中的探究之意明显。 “此女命数怪异,需画上九九八十一副画,供于寺庙,受经文化解,方才可剥去凶险,招来甘霖,福荫大昔。”余言解释着。 问天嗤之以鼻,“杀之,才是一了百了!” 余言呛声道:“世间事,若都用生杀来处理,岂不是愚蠢。” “先生说得对。”顾源不等问天开口,忙接过话,“我大昔以德治国,杀一个弱女子确为不妥。” 经此一事,弦歌想登高位再无可能,既然没了威胁,就饶她一命,算是了了皇兄一个心愿。 “既然如此,就复明才人的封号,重入落尘阁。”顾池竟然有一丝愉悦,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 杜广德想要阻止,却被顾源抢先一步,“皇上英明,福佑大昔。” 众臣见此情景,心下了然,也惊叹于又止的‘神技’,纷纷跪下,大呼,“皇上英明!” “自今日起,你就到御书房,每日请明才人前来画像。”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顾池很放心。 正当顾池准备退朝的时候,问天突然跪下,“皇上,臣有异议。” 顾池揉揉眉心,颇感心烦,“院丞有何异议?” “画几幅画就能化解大旱?若是到时大旱不退,要如何处置?”问天斜眼看着余言,区区草民,也敢在自己面前造次,简直不自量力。 余言笑了笑,“自当以死谢罪。” “那便以八月为限,是月若不降下甘霖,凌迟处死!”顾池给又止埋下杀招,若是降雨,便以私论嫔妃,危害皇室为由治他大不敬;若是没有降雨,更是名正言顺。 顾源见皇兄神色,便猜想到他的想法,遂有些惋惜的看着又止,若是可以,自己想帮皇兄留下此人。 问天见皇上发话,也就不再咄咄相逼,只冷笑一声,这个又止,死定了,据自己观察,八月不可能降雨。 下了朝,余言被安排住进了御书房东侧的小偏殿,那是顾池存放杂物的小间。 才坐下来,韩林就很担心,低声问道:“公子,你可有把握?” 余言摇摇头,“师傅只浅浅说过几句判天象的话,并未告知详细,我也只是猜个大概,八月确实有降雨迹象,但不确定。” 韩林给余言倒了杯水,他要快点将此事告知主上,以防发生不测。 “韩林,我想请你帮个忙。”余言放下水杯。 韩林抱拳恭敬道:“公子,您尽管吩咐。” “明日,给她画像的时候,她若有机会问你话,关于我的一切,你都不要告诉她。”余言眼中有了浓浓的悲凉。 “是。”韩林知晓,公子口中的她,便是弦歌了,主上吩咐过,一切以公子为上,自然要听命于公子。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踏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亦或许是人力逆转,总之,‘阴差阳错’四字,每次都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第四十二章犹恐故人归 余言忐忑的过了一夜,直至寅时才睡下,不过一个时辰就又醒来,简单梳洗后,跟韩林被带到御书房,顾池早已上朝,余言在偏殿等候,秦公公有意无意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天大亮时分,顾池下朝后亲自去冷宫接回弦歌,便一道回了御书房。 一路上,顾池百般嘘寒问暖,弦歌也装作感激的样子,心中却早已恨上了顾池,这次出来,她要布一个局,让顾池痛苦一生。 到了御书房,秦公公将余言跟韩林带到正殿,二人行礼道:“参见皇上。” “平身。”顾池转身对弦歌笑道:“这是又止,特来给你画像,从此再无人能质疑你的命数。” 弦歌恭敬的行礼,“谢皇上。”抬眼看向又止,目光触及的一刹那,心中溢出一股热流,如溶岩般滚烫,弦歌赶紧捂住胸口,压下这股异样,给又止行了个点头礼。 余言听到弦歌的声音,如料想中一样,百般情感也只能压下,韩林代余言回了礼,顾池才给他们赐座。 片刻,太监就拿来画板,余言起笔作画,脑海中,全是弦歌的笑脸,深刻入骨,每一笔,都是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弦歌巧笑倩兮的样子就被固定在画板上。 不同于顾池的沉思,弦歌已然震惊,自己跟又止素未谋面,他为何能画出自己的样子,而且,这样的笔触,好像似曾相识。 本想细细问来,又碍于顾池在场,恐给又止带来麻烦,便抑制住心头的探究,细细看着画像。 “又止先生果然名不虚传。”顾池似笑非笑的看着又止,身为帝王,这样的‘神技’,是不被容许存世的。 “皇上言重了,草民愧不敢当。”顾池狠辣,余言处处警惕着。 “下去吧。”顾池示意秦公公将余言二人带回偏殿,这才笑着对弦歌说:“前些日子,委屈你了。” 弦歌神色如往常一般,“无妨。” 顾池敛了笑,涩涩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怨我几句。” “天子之威,无可侵犯。”若是以前,弦歌还觉得顾池是谦谦君子,可是自从知道余言被害的真相后,巨大的仇恨,已经藏在心中,总有机会,让他全部偿还。 “唉。”顾池摇摇头,有些无奈的道:“用膳吧。” 这餐,食之无味。 余言为弦歌画的画像被送到宁化寺,城中关于弦歌的谣言逐渐熄灭,朝中大臣也只是偶有微词,总体上,这场流言被扼制在定城中。 章元三二年七月初三,金国突然犯境,大昔边界被节节侵占,是日,顾池召开紧急朝会,临时抽调三万兵马,任杜广德为大将军,白杨为副统,不日出征北伐。 梁朝倾接到密令后,只留下少许探子保护余言,便抽身返回金国,被金国皇帝任命为‘定远大将军’,随即就带着兵将前往两国边界,展开厮杀。 两国将士兵戎相见,杀得昏天黑地,梁朝倾势如破竹,将杜广德杀得节节败退,不过一日,就占领了大昔一座边界重镇,军情传回大昔时,顾池被气得大呼,“废物!” 金国经此一役,民心大涨,士气大增,梁朝倾乘胜追击,连破四城,将杜广德逼至宛城,重重围困,大昔陷入危局。 是日,顾池早朝,杜广德被困的消息传回,朝中大臣个个面如白纸,无计可施,顾池也焦头烂额,大昔重文轻武,杜广德已经是最好的良将,一夕被困,朝中竟无一人能用,气急道:“谁能想出办法,解了宛城危局,封王拜相!” 底下的大臣纷纷窃窃私语,这等诱人的条件,谁都想要,可是解决的办法,实在想不出,齐声道:“臣等无能。” “一群废物!”顾池佛去案上的物件,站起身,怒目圆睁,“那朕就御驾亲征!” “皇上不可。”众大臣跪下,纷纷磕头请求。 “哼!一点办法想不出,朕御驾亲征也不行,难道要等那金贼杀入皇宫,才如了你们的意!”顾池一甩手,冷眼看着底下的大臣。 众大臣伏倒在地,不敢出声。 顾源上前道:“皇兄,臣弟愿带兵前往御敌。” “胡闹!”顾池呵斥,又轻声道:“你身子弱,如何带兵打仗。” 顾源正要辩驳,顾池抬手打断,“兵部尚书,抽调城中精锐,再将周边的兵士全部召集,明日,跟朕去宛城,打他个出其不意。” “可如此一来,定城的防卫就弱了,要是金国来个釜底抽薪,皇城岂不危矣!”兵部尚书上前劝说着。 顾池沉思,片刻后,道:“将朕的护卫队放在皇城暗处,御林军在明处,四周布置弓箭手,各地密探只留一个,其余全部招回,在定城城中分布,他们个个身手不凡,一旦有敌来犯,便会牵制敌军,此间,再将城门关闭,来个关门打狗!” “皇上英明。” “好了,就这么定了,明日,朕便御驾亲征,三王,你暂代朝中事物。” 顾源一脸凝重,“遵旨。” 次日,顾池带兵匆匆离去,果然,一到宛城,就给梁朝倾来个措手不及,不到一日的时间,就解了宛城的危势,顺利和杜广德的兵马汇合,此举无疑大涨了大昔将士的士气,两国兵马在宛城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御书房内,余言正在为弦歌画像,秦公公得了旨意,处处守着余言,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弦歌无数次想问他一些事情,可见太监的模样,便知道,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画完了画,余言被带了下去,弦歌则出了御书房,往落尘阁走,顾池御驾亲征,对自己的监控就弱了,只要搞定那个秦公公,自己想问的问题还不是轻而易举,转道,就去了太医院,称自己头晕,要了些清凉解暑的药才回到落尘阁。 “主子,你回来啦。”采文端了碗梅子汤递给弦歌。 弦歌接过,喝了口,“那副画,你可藏好了?”从冷宫出来,弦歌没有带走那幅画,只是叫采文择了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必要的时候,自会用到。 采文附在弦歌耳边,低声道:“主子放心,就在墙角的椅子腿里。” “嗯。”弦歌一口气饮了梅子汤,将碗递给采文,“你先出去吧。” 采文退下后,弦歌打开药材包,将里面的木菊花挑出,用蜡烛烧成灰烬后,放在清水里,再拔下头上的簪子,浸泡在木菊花水中。 据记载,木菊花,性寒味苦,清热解毒,鲜花时,闻之便使人昏沉,食之,使人昏睡,花汁入血,昏睡半日,醒后忘之此日所有。 第四十三章相认 顾池跟梁朝倾打得激烈,两方势均力敌,此消彼长,梁朝倾使了计谋,偷袭顾池,一时间,竟占了上风,消息传回昔朝,又是一番担忧,顾源一方面安抚大臣跟百姓,一面又严密部署城中守卫,生怕金国突然偷袭,如此操劳下,竟然发病了,这几天,宫中忙着调理顾源的身体,也就放松了对余言的看管。 这日,秦公公领着余言给弦歌画像,弦歌进入御书房的时候,暗暗观察着,周边侍卫已经被调去守卫顾源,如今,这里只剩几个婢女和秦公公。 进门的时候,弦歌佯装摔倒,顺势将簪子掉在地上,起身后,假意扶着腰,皱着眉,道:“公公,可否帮我捡下簪子。” 秦公公见弦歌摔伤了腰,生怕皇上怪罪,立马捡起簪子,恭敬的递给弦歌,“主子赎罪,奴才该死。” “无妨。”弦歌伸手,拿回簪子的时候,锋利的簪尖不小心划破太监的手掌,弦歌赶紧道:“公公没事吧,都怪我不小心。” 秦公公捂着手,陪笑道:“主子言重了,是奴才不小心,自己划破的。” 弦歌不再言语,看着太监,默数几秒,果然,太监应声倒下,遂又将太监扶到柱子底下靠着,看着就像是打瞌睡一般。 从容的走到内室,又止已经拿着画板等待着,弦歌找个借口支开婢女,又向韩林道:“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弦歌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果然,韩林思索后,默默退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弦歌仔细打量着又止,想伸手取下他的面具,手才刚触到面具,就被又止制止,“才人不可。” 弦歌悻悻收回手,走到又止跟前,用手挥挥,果然,没有反应,诧异道:“你真的看不见?” “眼瞎心盲。”又止持笔作画,开始描绘弦歌轮廓。 “你认识余言吗?”弦歌总觉得又止跟余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又止描画的手顿了顿,心中苦涩,忽又恢复常态,继续作画,淡淡道:“不认识。” 弦歌狐疑的看了看又止,又将目光投向画纸,如此细腻的笔画,跟余言的风格很像,“我曾有幸看过先生画作。” “是吗?”又止继续作画,“那你我倒是有缘。” “谈不上,若说有缘,我哥跟你倒是有缘。” “贵兄尊姓大名?” “余言。” 弦歌努力想从又止的脸上找到一丝别样的表情,可又止始终淡淡的,“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他。” 弦歌不再询问,转了个话题,“你的那副荒漠落日图,磅礴大气,跟我哥的画技不相上下。” “是吗?”曾经弦歌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的自己还是余言,还是她的哥哥,而如今,进了皇宫,顾池已经怀疑,一定暗中派人盯着,自己不得不装作陌生人的样子,此番情状,实在无奈。 弦歌笑笑,“有机会的话,您可以看看他的画。” 又止只是点点头,便又开始作画,最后一笔画好的时候,弦歌正呆呆的看着画上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平西城的感觉,一股悲凉自心中溢出,“先生,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说说。”又止的语气很温和,弦歌一时间又将又止跟余言重叠,久久沉溺其中,过了很久,弦歌才回过神,“我怕是命不久矣,有心带先生去见见兄长,却无能为力,我死后,希望先生能去见见他,他必定高兴。” 又止紧握双手,不同于刚才的温和,呵道:“胡说什么!” 弦歌想等顾池回朝后,就马上实施计划,不论成功与否,她都会离开,这是对余言的愧疚与忏悔,毕竟,若不是自己引狼入室,余言又怎么会被害死,“若有可能,请先生成全。” 又止心中慌乱不已,在弦歌的话中,他听出了一丝诀别,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顾池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要杀弦歌?不行,自己要尽快想办法,带走弦歌,可现下也只能装作平静的样子,淡淡道:“我答应你。” “多谢。”弦歌没有逗留,径自离开御书房,回了落尘阁。 弦歌离开后,余言也被带回偏殿,韩林告诉他,顾池的暗卫,在暗中盯着他们,余言将韩林叫到一旁,低声道:“想办法给师兄带个话,务必拖住顾池半月。” 韩林点点头,以特殊的方式将此事告知给梁朝倾,果然,金国又调集兵马,将顾池的军队再次围困在宛城,切断补给的线路,将其团团围住。 顾池被困的消息秘密传到皇宫,顾源召来重臣紧急商议,经过一夜的讨论,顾源决定抽调宫中皇兄的暗卫,将他们秘密派到宛城,先将皇兄救出,其中监视余言的暗卫也被无意中调走。 第六次画像的时候,弦歌也用了点计谋,使秦公公昏睡半日,她又有了机会跟又止畅谈。 “你我既有缘,先生是否以真面目示人?”弦歌走到又止面前,怔怔看着他。 又止伸出手,揭下面具,弦歌见到又止真容,震惊中又有些失望,竟是那日为自己诊脉的大夫,一时间迷了眼,泪水朦胧间,又止的样子渐渐变成余言,弦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轻轻抱着又止,叫道:“余言,你回来啦。” 余言酸了鼻子,双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抬起,亦轻轻抱着弦歌,正要开口唤她的时候,弦歌一下挣开了余言,抹了眼泪,歉意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后山的岩茶、逃跑的五彩鸟、带香的海棠树……”余言还未说完,弦歌已然心中一痛,颤抖的抓住他的袖子,盯着他,“‘四君子’图,你还未给我画梅花。” 余言伸出手,寻着光线,抚摸着弦歌的头发,轻声道:“寒梅图才给你画了,只剩菊花了。” 一下子,弦歌就湿了眼眶,大滴的泪水不断落下,打湿了余言的衣袖,下一刻,就将头埋在余言臂膀,低声抽噎着。 余言轻轻拍着弦歌的背,柔声道:“我回来了。” 弦歌张开口,一下咬到余言肩膀上,余言吃痛,‘嘶’的一声,将弦歌揽到怀里,任她咬着。 “告诉我,这几个月,你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声音容貌都变了?”弦歌松开嘴,紧紧的抱着余言,声音有些颤抖。 余言抚着弦歌的发,轻声道:“都过去了。” 弦歌紧紧抓着余言的衣角,摇摇头,有些哽咽,“我想知道。” 余言轻声,“那日我重伤坠崖,师兄将我救起,极力救治,我才脱险,伤好后便回来寻你,又怕被追杀,就服了药,变了容貌。”余言简单几句,不想弦歌心疼。 “所以,你的眼睛……”,弦歌抚上余言的双眼,再次红了眼眶。 “不碍事。”余言捉住弦歌的手,轻轻吻住,“以后你就是我的眼睛。” 虽然余言说的风平浪静,可其中的凶险,弦歌也能猜到,遂看着余言,心疼道:“该我保护你了。” 余言弦歌深情一视,一种心跳的感觉占据了弦歌的心,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他,“秦公公快要醒了,你快回去,免得他起疑。” 弦歌赶紧将韩林叫进来,让他带着余言回了偏殿。 刚走,秦公公就醒来了,见弦歌正坐案前,慌了神,忙行礼,“参见才人。” “公公不必多礼,你为皇上打理御书房,实在劳累,睡个片刻也不打紧。”弦歌笑道:“今天的画也画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恭送才人。”李公公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脑中一片空白。 第四十四章蜜如花 半月有余,边境战事也进入相持阶段,金昔两国开始进行谈判。余言让韩林给梁朝倾带去密信,请他务必想办法将自己跟弦歌带出皇宫,梁朝倾接到密信后,便开始筹划,将自己在昔朝的密探召集起来,秘密潜入皇宫,等待时机,带走余言。 弦歌如往常一般,使了个计谋,药倒了秦公公。不一会儿,韩林就扶着余言进来书房,如往日一般,退至门外守候。 “茉莉香,弦歌给我带了好吃的吗?”余言走近书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从鼻尖划过,十分凝神静气。 弦歌红了脸颊,浅低头,心里甜甜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从前她只当余言是哥哥,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如今知晓了自己的感情,当然要一门心思的让余言欢喜,只是他看不见,那就从香上入手,昨夜,自己熏了一晚的茉莉香,又用剩余的花做了花饼,就是想给余言一个惊喜,“就知道你馋。” 弦歌将余言扶到椅子上,拿起一个花饼,送到他嘴边,轻声道:“你尝尝,我亲手做的。” 余言轻轻一咬,花饼一入口,一股花香就从喉头沉到心上,甜蜜又温暖,笑道:“很好吃,像是又回到了平西城的日子。” “我们会回去的。”弦歌上前轻轻抱着余言,心里暗暗发誓,这次,自己一定要保护好他。 余言轻轻抚着弦歌的秀发,语气中含着坚定,“一定会。” 弦歌环抱着余言,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温暖,还有他特有的味道,一时间,自己心跳加速,耳根烧的通红,脑海混沌,闭上眼,竟然不由自主的轻轻吻上他的耳垂,凉凉的触感,让弦歌一下清醒,赶忙松开双手,想从余言怀中起来,可下一秒,余言又紧紧抱着弦歌,将头抵到弦歌肩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亲了我,你就要负责。” 弦歌睁大双眼,心跳加剧,似要窒息,怔怔的看着余言,还没说出话,余言就伸出双手,捧着弦歌的脸颊,霎那,唇就压了上来,软软的,带着丝丝冰凉,顿时,弦歌脑中一片空白。 离开弦歌的唇,余言暧昧的说道:“我亲了你,也要对你负责。” 弦歌缓了好一会儿,才嘟着嘴,娇嗔道:“难道不亲了,你就不照顾我了?” 余言轻轻搓着弦歌的耳垂,嘴角轻扬,“我是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弦歌听得此话,心中激动不已,这就是承诺了,低下头,一口咬住余言的肩膀,又道:“我也是,若是你食言了,我就咬死你。” “嗯,你若是食言了,我就……”余言摸着弦歌脸颊。 “你就怎么?” 余言揽过弦歌的腰,一个用力,将弦歌拉近,狠狠亲上她的嘴唇,轻啄浅尝,慢慢舔舐,像是过了很久,余言才将自己的嘴唇移到弦歌耳边,气息有些急促,“生生世世,都要追回你。” 弦歌像是吃了蜜糖般,轻咬嘴唇,从余言怀中起身,走到案前,支着脑袋,问道:“你是早就喜欢我了吧。” 余言有些窘迫,轻咳一声,“谁叫你愚钝呢。” 弦歌撇撇嘴,细声道:“谁愚钝了,我只是后知后觉嘛。”随手拿起案上的毛笔,胡乱画着,“其实我也是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直到你坠崖后,我才慢慢发现,我喜欢你了,那些日子,你不在身边,我像是浮萍一样,无依无靠,孤独冷寂,能再次见到你,我很欢喜。” 余言听了,心里动容,有些哽咽,“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知道。”弦歌看着余言,仔细将他的样子画在纸上,一笔一画,饱含爱意,“以后,我为你执笔,画尽天下风景,细细讲给你听。” 余言起身,靠在案边,摸到一只笔,又寻到纸,给弦歌画了一幅菊中嬉闹图,“‘四君子’图,今天给你画齐了。” 弦歌拿起画,感叹道:“画的真好。”忽又想起什么,疑惑道:“你怎么又是又止了?” 余言捡了个大概告诉弦歌,主动将其中的凶险略过。 “原来如此。”弦歌撩起余言额边的碎发,“我就说嘛,怎么会有画技那么像的人。” 余言笑笑,“余言负责做饭,又止负责养家。” 弦歌揶揄道:“哪里来的家。” “有你,就有家。”余言握着弦歌的手,深情不减。 弦歌烧红了脸,轻声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嗯。”余言点点头,蜻蜓点水般在弦歌额上一吻。 依旧是冰凉的触感,弦歌惊觉,缓缓抚上余言的唇,继而又抚上他的颈脖,一样的温度,问道:“怎么回事?” 余言温和一笑,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解毒之后,就一直如此,你不必担心,我很好。” 弦歌眼角温热,紧紧拥着余言,片刻后,才道:“我想重新认识你,一个需要我关心,需要我爱的你。” 余言动容,“我想,你已经认识我了。” 二人说话间,估算着秦公公醒来的的时间,便双双回了自己住处,才到落尘阁,弦歌就叫来采文,问道:“最近落尘阁周围有发现可疑的人吗?” 采文摇摇头,“没有,皇上出征,三王爷生病,所有的侍卫和宫女都调去御苑了。” “你继续盯着,要是有可疑的人,就告诉我。” “是。” 弦歌疾步走到内室,从袖口抽出余言的画,细细看着,他虽然看不见,可每一笔都是如此细腻,其中蕴含的感情,弦歌很珍重,想起他的吻,弦歌嘴角上扬,由起初的震惊到现在的窃喜,这样的感觉,很美妙。 余言回到偏殿,坐在床沿,傻傻的笑着,记忆中的弦歌一向是大大咧咧的,今日却如此害羞内敛,一股幸福感从心底升起,久久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若时间可以停留,二人希望永远都似蜜如花,可也仅仅是念想罢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轻易不可更改。 第四十五章识破 才入八月,地上的热气就扑面而来,像是来自地狱的蒸汽,似要将人烤熟,都以为大旱要加重,可就在此时天降甘霖,一场大雨,解救了大昔,旱情得到缓解,灾民也退出定城,顿时,民心大涨,士气大增。 趁着谈判的时机,顾池率领暗卫队绕过大军,直接偷袭金国皇城墨城,金国皇帝受到惊吓,赶紧召回梁朝倾,守卫墨城,顾池大军一鼓作气,快速收回宛城,休息一日后,便让杜广德继续守城,自己则悄悄返回了大昔。 宫内,弦歌已经探好路线,准备不日就要潜出皇宫,而梁朝倾在被召回的时候就紧急派了一支精锐队,准备秘密带回余言。 顾池往回赶的时候,抓住了一位金国士兵,刚好,这位士兵的姐姐在沐王府当差,偶然的机会听到了关于又止的消息,姐弟二人闲聊的时候,就将此事顺便说了说,如今为了保命,便将此事道出。 遂顾池推断,又止一定对梁朝倾很重要,便赶快回朝,势要押下又止。 顾池快马加鞭,才一日的功夫,就秘密回到了昔朝,才到皇宫,就派人将宫中可疑的人控制起来,又将又止押到了御书房。 余言被带到御书房,顾池眼神示意,身边伺候的人依次退下,只留了一个心腹侍卫。 “说说,你跟梁朝倾是什么关系?” “无关系。” “哼。”顾池冷笑,“金朝沐王府,你是常客吧。” “皇上说笑,草民终身未离开过大昔。”余言语气平淡。 “若真没离开过,你身上为何会有飞燕草的痕迹,据我所知,这种药草,只生长在金国吧。”顾池自见到他时,就闻到他身上有异样的味道,找御医细细问过后,才知道是飞燕草的气味,这便成了有力的证据。 “草民早年中飞燕草之毒,至今未找到投毒之人。” “是吗?可御医却说飞燕草之毒无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顾池冷眼。 “上天庇佑。”余言深知,此劫难化。 顾池不屑,一步跨到他身侧,斜眼看着,道:“那我倒要看看,上天是如何庇佑你的。” 是日,顾池下了圣旨,曰:“又止秽乱宫闱,扰乱民心,打入死牢,择日处死!” 圣旨一下,侍卫就将余言押入死牢,一时间,又止被下狱的消息顺势传遍整个大昔,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无不惋惜。 梁朝倾得知后,心急如焚,连夜制定偷袭计划,想声东击西救走余言,不想却被金帝死死扣在身边,无奈之下,只能以静制动,等待时机。 这边,弦歌听到此消息,恨的牙痒痒,顾池又一次要杀害余言,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提前了,红着眼,叫来采文,哽咽道:“采文,我想求你一件事。” 采文惊恐,忙拉着弦歌的手,“主子,您有事尽管说,不必这样。” 弦歌望着屋顶,双眼无神,“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请你帮我照顾御花园的申儿,别让人欺负她。” “主子。”采文鼻头一酸,“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弦歌摇摇头,泪珠顺势滑落嘴角,“云峰人不错,你该有个好归宿的。” 采文一瞬间红了脸,低下头,默不作声,眼泪大滴落下,主子七窍玲珑心,这样说,就是在诀别了。 “你去帮我取些燕窝来吧。”弦歌轻轻一笑,当是安慰采文。 采文走后,弦歌进了内室,翻出顾池给的赏赐,只拿了颗红珠便出了落尘阁,在御花园东侧,等到春红,摊开手,显出红珠,直截了当的说,“刘潭手里有种毒药,找到拿给我,红珠便是你的,你应当知道,这种珠子,百年一遇。” 春红直直的看着红珠,忙点点头,“主子要的东西,奴婢必奉上。”说着就伸出手想拿弦歌手中的红珠,弦歌却一下收回手,凌厉的盯着春红,“若是有人知道,毒药到了我的手中,那这些毒药就喂了你吧。” “奴婢不敢。”春红吓的跪倒在地,冷汗直流。 弦歌扶起春红,将红珠塞到她手中,温和道:“以刘潭对你的爱,我相信你有办法让这件事尘封,你能管住刘潭的嘴,对吧。” 春红掩不住的窃喜,如今有了刘谭的孩子,他就得听自己的,得意道:“是,主子。” 春红走后,弦歌又找到申儿,嘘寒问暖几句后,又道:“以后你有事,就去找采文,她会照顾你的。” 申儿一脸疑惑,“主子,这是怎么了?” 弦歌笑笑,“我没事,你年龄小,在宫中不易,要处处小心。” “是,谢主子关心。” 看着申儿天真无邪的脸,弦歌有些不忍,可自己都是命悬一线,又怎么能护她周全,只希冀她能逢凶化吉。 弦歌告别了申儿便回了落尘阁,下午时分,春红暗里将毒药藏到了落尘阁旁边的青石下。 估摸着时间,弦歌避开宫人,悄悄取出青石下的毒药,坐在门口,发呆了许久,一直盯着死牢的方向,直到眼睛酸了,才进了屋。 顾池派兵重重守卫着死牢,想来个请君入瓮,而此时的余言对自己的生死倒是不在乎,可是很担心弦歌跟师兄,怕他们来救自己,落入顾池圈套。 梁朝倾无法探知余言的消息,只能假托重病,闭门世子府,暂时将手中的兵权交还金帝,才得一时松闲,有了谋划的时间。思虑半日,决定请太子帮忙,上奏金帝,在两国边境陈兵,分散顾池注意。 金国太子本就与梁朝倾交好,如今正是拉拢的时候,有了沐王府,自己登基就有了保障,于是连夜上奏金帝,果然,金帝次日一早就调集大军陈兵边境,又连连挑衅,顾池果然又焦头烂额,赶紧与大臣商量对应之法,一时间,竟放松了对死牢的看管。 梁朝倾连夜带着死士潜入定城附近的小镇上,又找到蒋帮主商议如何营救余言,经过几番讨论后,制定了一个凶险的方法,等待时机,救回余言。 风云际会,变化无常,生死之间,各方博弈,谁的计谋更胜一筹,谁的筹码更多,将会逐一分晓。 第四十六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金国步步相逼,顾池同大臣商议后,给杜广德下了死命令,要他坚守宛城。自己要利用又止将梁朝倾引来,只要擒住这位世子,就能打击金国的气焰,给大昔一个喘息的机会。 下朝后,顾池去了落尘阁,弦歌还在午睡,顾池就静静的坐在弦歌身旁,轻抚她的碎发,目光触及桌上的一幅画,顾池顿时阴了脸。 疾步走到桌前,抓起画,细细看着,眼中狠厉突现,将画收到袖口,就急匆匆前往死牢,且命刘潭守卫落尘阁,任何人不得出入。 到了死牢,顾池遣退守卫,独自一人来到又止身边,试探道:“两国开战,死伤无数,金国有意和谈,朕打算让明才人前去和亲。” 余言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这是顾池的试探,不能让他得逞,淡淡道:“这是陛下的家事,草民无意知晓。” “很好。”顾池抽出画,甩到余言脸上,“若朕没看错,这幅‘菊中赏花图’跟‘寒梅树下’那副的笔画是一样的。”伸出手,揭下又止的面具,扔到一旁,冷厉道:“或许,朕该叫你余言。” “皇上说笑,草民是又止。”余言心中虽是惊悸不安,但还是要冷静应对。 “你的脸骗得了我,你的画却不能,若你不是余言,又怎么会几次三番的来救她。” “为保大昔安宁。”余言手心发了汗,一阵阵心慌袭来,将他推到深渊。 顾池突然大笑,“既然如此,为试你真心,明日朕就处死明才人,由你亲自动手,可还行?” 余言面如土色,毫无应对之法,顾池冷笑,叫来侍卫,“传旨,落尘阁……” “慢着!”余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我想,有样东西,你应该会感兴趣。” 顾池眯着眼,扬手示意,侍卫退下后,道:“说来听听。” 余言顺势坐在墙角,捡了根稻草,平淡的说:“大昔皇族,秘闻一现,朝纲必乱,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顾池一步上前,扼住余言的脖子,咬牙切齿道:“画在哪里!” 脖子上的窒息感,让余言喘不过气,“在它……该待的地方。” 顾池甩开自己的手,死死盯着余言,“交出画,饶你不死。” 狠狠咳了几口,余言用手撑在地上,支起自己的身体,才慢慢开口,“你的为人,我信不过。” 顾池眯起眼,道:“别忘了,你只是阶下囚,没有资格拒绝。” “是吗?”余言闭上眼,不再言语。 “交出画,明才人可一世安宁,如若不然,她就要给你陪葬了。”顾池以睥睨的姿态,直击余言心脏。 “罢了。”余言从墙角站起,“画我可以给你,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 “本月二十九。” “你最好言出必行。”顾池拂袖而去。十天而已,他等得起。 自刘潭守卫落尘阁以来,弦歌就没能出去过,探听不到余言的消息,使她坐立不安。 “采文,你有又止的消息吗?” 采文摇摇头,十分为难,“皇上下了死令,我也出不去。” 弦歌很沮丧,心也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取了根画笔,开始胡乱画起来,可越画,心就越乱,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突然,目光触及桌面,没看到画,慌了神,忙问道:“我的画呢?” 采文疑惑道:“什么画?” “就是我放在桌上的‘菊中赏花图’。”弦歌在房间四处寻找。 采文亦跟着找,“没看见啊。” 找遍房间也没看见,弦歌突然冷静下来,问道:“今天谁来过我房间。” “皇上。” 弦歌瘫软在地,画被顾池拿走了,他一定是知道又止便是余言了,该怎么做,才能救回余言,弦歌一时间乱了思绪。 梁朝倾在城中三日,动用所有力量,终于探知到了余言的消息,他决定以自己为诱饵,引开顾池的注意,趁机救走余言。 于是乎,梁朝倾故意在定城出没,果然引起顾池注意,才一日时间,顾池就派了许多密探全城搜捕梁朝倾的下落,而此时,金国太子将边境大军向大昔开进数百里,杜广德毫无反击之力,顾池气急,召了大臣连续商议几日应对之策,竟无人献策,而此时,大昔隐隐有谣言,说大昔皇族乱了人伦纲常,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荒唐。 顾池气急败坏,赶到死牢,拽住余言一顿打,“你竟然敢跟梁朝倾串通,造谣大昔皇族,实在罪该万死!” 余言被打得嘴角冒血,吐了几口血污后,笑道:“还需要造谣吗?” “哼!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皇权的威严。”顾池拔出佩剑,横在余言颈脖,顿时,余言脖子上就冒出血珠。 “既然已有风声,待画一出,你是辩无可辩。”余言气定神闲,看来师兄已经想到了办法,自己就要尽力周旋。 顾池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剑,咬牙切齿道:“那我只有将他擒来,你们也好叙叙旧。” 牢门一关,余言转过身,猜想师兄的意图。 过了片刻,门微响,送牢饭的伙夫提着饭菜进来,厉声道:“快吃,吃了这顿粮食就没下顿了。” 伙夫话音刚落,就被侍卫催促,“快走,别废话。” 伙夫被送走后,余言摸着找到饭碗,闻了闻,果然有异味,刚才伙夫话中有话,食物为粮,粮为梁,可见,他是师兄的人,可是师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余言思索片刻后,快速吃完了饭,静静坐在墙角,等待药效的发作。 是夜,顾池封锁城门,全城搜捕梁朝倾,可城中一时间涌出许多乞丐,扰了顾池的计划,顾池不得不下令,驱赶乞丐,可乞丐哪里是赶得完的,竟生生拖住了他的脚步,而此时,梁朝倾带人偷袭三王府,顾源本就身体不好,近期又为国事战事操劳,一惊吓,就病重了。 接到顾源病重的消息,顾池快马加鞭赶到三王府,传来宫中御医,全力救治顾源,而此时,死牢侍卫来报,余言绝了气息。 “确实死了?”顾池阴森的目光,盯得侍卫全身打颤。 “众人检验,确实死了。” 顾池吩咐完御医,亲自赶往死牢,查看余言生死。 到了死牢,一脚踢开牢门,见余言蜷缩在角落,脸色发青,一步上前,探他鼻息,果然,没有气息,怒道:“怎么回事!” “吃了有毒的饭菜。”侍卫答道。 “接触过他的人全部处死!”顾池拔出剑,狠狠刺入余言胸膛,“丢入乱葬岗,他死的事,不可泄露。” “是。” 厌恶的看一眼余言,丢下染了血迹的佩剑,大步离开,回到三王府。 几个侍卫将余言拖入乱葬岗,刚一离开,就有黑影抱起余言,消失在夜色中。 几经辗转,黑影将余言交到蒋帮主手中,蒋帮主赶紧喂了解药,又给余言简单处理了伤口,幸好,没伤到心脏,还救得回来。 梁朝倾躲过了大昔的探子后,借着夜色,找到蒋帮主,“他怎么样了?” “中了剑伤,有些严重。” 梁朝倾查看余言的伤口,里面的肉已经翻出,伤口呈乌青状,幸好,自己还带着从小师叔处找到的伤药,将药粉洒到伤口,便用纱布绑上。 帮余言清理了伤口,梁朝倾抱拳道:“多谢蒋帮主,他日,若需要任何帮助,金国世子府必定倾尽全力。” “世子仗义,本帮感激涕零。” “还烦请蒋帮主送我们出城。” “那有何难。”蒋帮主将梁朝倾、余言扮作乞丐,又叫本帮弟子掩护,竟瞒过顾池守卫,顺利出了定城,而后一路向北,往金国赶。 顾源在御医的救治下,有了起色,顾池稍感欣慰,回到皇宫,部署兵力,想生擒梁朝倾。 找了几日也没有梁朝倾的踪影,顾池泄了气,开始颁布禁令,逮捕城中诋毁皇族的人,一时间定城城中人人自危。 宫中,顾池解了落尘阁的禁令,又将韩林抓起来,宫外示众三日后,斩下头颅,悬挂城门,算是解了心中一口气。 梁朝倾得知韩林的死讯后,心中悲痛不已,给他立了衣冠冢,又抚慰了他的家人。 余言睡了两日后,缓缓醒来,脑中还算清醒,只是身上痛得很,“师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梁朝倾略感歉意,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先救你,至于弦歌……” 余言垂下眼眸,眼角晶莹,安慰道:“师兄不必如此,万般皆是命。”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精神,继续道:“两国战事一触即发,我马上研制伤药,助你一臂之力,届时,我自当返回大昔,守着弦歌,哪怕是分隔两地。” 梁朝倾拍拍余言的肩膀,想说些什么,终是开不了口。 转眼,酷暑已过,进入金秋,昨天还弥漫着生命活气的绿叶,蓦地变得煞黄煞黄的,而那繁星般的桂花应势而开,浓烈的香气绕过高墙,飘进弦歌的鼻尖,闻着桂香,便想起了皎洁的月亮,本是团圆的时节,老是那样令人伤感。 大昔皇宫中,顾池下了禁令,宫中任何人不得提起余言,死牢的侍卫也守口如瓶,以至于过了半月,弦歌探听不到余言的任何消息,更不知道他已经被梁朝倾救走了。 这日,弦歌心急如焚,顾不得小心谨慎,拿了顾池给的金牌就闯到死牢,逼问侍卫,“说,又止呢?” 侍卫看到金牌傻了眼,又不敢违背顾池的旨意,只能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弦歌气急,拔出墙边佩刀,横到侍卫脖子上,言语中带着威胁,“持此金牌,如见皇帝,你敢抗旨!” 侍卫吓得跪倒在地,赶忙开口,“又止已经死了。” ‘哐当’佩刀应声落地,弦歌一个后扬,险些跌倒在地,双眼猩红,一字一句道:“他因何而死,尸体何在?” 侍卫大力喘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是被毒死的,皇上命人将他拖到乱葬岗了。” 弦歌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尖石上,顿时鲜血直流,双手撑在地面,指甲陷入泥土,过了好一阵,才稍微缓了缓,拖着疲重的身体,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落尘阁。 采文见弦歌的样子,吓得惊呼,“主子!” 弦歌有些呆滞,抓住采文,“带我去乱葬岗。” 采文诧异,“那地方不吉利,又有猛兽,去不得啊!” “猛兽。”弦歌双手滑落,目光涣散,竟直直倒下,不省人事。 第四十七章生死之间 梁朝倾救回了余言,没了后虑,便上奏金帝,重新领兵,攻打大昔。 原本朝中大臣顾虑重重,有和谈之声,却没想梁朝倾拿出最新伤药,道:“此药出自鬼医圣手少陵君的师侄之手,治愈能力超乎想象。”话毕,就拿刀朝自己手臂一划,顿时鲜血直流,倒上伤药,血竟快速凝结,“一个时辰后,我便又可以拿起刀,有了这样的伤药,攻打大昔,还有什么不可能。” 大臣们惊叹伤药的治愈效果,纷纷表示,赞成世子的想法——攻打大昔,太子适时附议,详解自己的战略,果然,打动金帝,便立即下旨,命太子为主帅,梁朝倾为先锋,攻打大昔,即日出征。 前线,两军交战激烈,金国率先夺得战机,连夺五城,大昔伤亡惨重,顾池颁布紧急征兵令,一时间,大昔全境十八岁以上男子都被要求参军,一时间,不少家庭被迫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弦歌躺了几日,勉强恢复了精神,“采文,帮我拿件白色的衣裙来。” 采文拿来衣裙,帮弦歌换上,“主子,我听云大哥说,金国要打过来了,怎么办啊。” “两国相互制衡,此消彼长,最终也不过和谈,别担心。”弦歌给自己挽了个髻,又戴上余言送给自己的木槿花簪子,道:“把那幅画给我取出来。” 采文知晓,赶紧去到冷宫,从椅子腿中取出画,回来递给弦歌。 弦歌接过画,偏着头,看了看窗外,“你去外面守着,一会儿我叫你,你再进来。” “是。”采文退出去,掩上门,静静等候。 弦歌取出一方信笺,提笔,沾墨,一字一句,皆是绝笔。将画展开,把信笺附在其中,又重新卷起画,拿出所有首饰,分成两份,装进盒子后,才叫来采文,“你把画交给皇帝。” 采文接过画,刚要转身,又被弦歌叫住,“你等等。” 只见弦歌从柜子里取出那枚金牌,又指着两个盒子,道:“你拿着这枚金牌,此番,可保你周全,左边的盒子给你,右边的,给申儿吧。” “主子这是何意?”采文疑惑的看着弦歌。 弦歌将金牌挂到采文腰间,催促道:“快去送画吧,回来我再告诉你。” 采文虽有疑惑,但还是抱着画去了御书房。 门刚掩上,弦歌就将桌角的药瓶揽过来,这是春红从刘潭处拿来的,曾经毒害过余言的毒药,打开药瓶,里面的药还剩一半,仰着头,一口而尽,眼角泪珠随即滑落,嘴边亦绽放出凄美的笑容,据说,中了此毒,生不如死,若用红茶催之,一刻钟便可毙命。 看了看手边的红茶,执起茶杯,优雅的品着,像是从前和余言品茶一般,细细回想着其中的味道。蓦然,眼前出现余言的影子,弦歌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爱意满满,“余言,来世,我一定要一直守着你。” 余言的影子慢慢消散,弦歌嘴角溢出鲜血,眼前一片昏暗,周身如坠冰窟,鼻尖空气急速消散,下一秒,“咚”的一声就栽倒在地,发簪被摔在一旁,头发散落一地,只剩一丝游魂。 采文到御书房时,顾池正在用膳,“你不在落尘阁守着,来御书房干嘛。” “回皇上,主子让奴婢送来一幅画。”采文恭敬的跪在下首。 “什么画?”顾池依旧专心的用膳,不曾看采文。 “主子没说,只让奴婢拿给皇上。” “嗯。”顾池抬眼,目光刚触及采文,就看到她腰间的金牌,重重放下筷子,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 采文惊恐,不知皇帝为何发怒,只得连连请罪,“皇上息怒。” 顾池一步上前,扯下金牌,紧紧握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画给我。” 采文小心翼翼递过画,顾池一把拿过,画轴上的金丝线让他眼中有了光芒,赶紧展开画,一方信笺掉落,弯腰拾起,才看完就一脸心痛的样子,转身跑去落尘阁。 “十里渡口,埋我孤魂,皇室无名,余氏弦歌。”——这大概就是弦歌留给世间最后的笔墨。 跑到落尘阁,顾池一把推开虚掩的门,只见弦歌躺在地上,嘴角的鲜血染红了衣袖,像是大雪天,落下一只受伤的孤雁,凄惨又冷寂,一瞬间,顾池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心上一阵剧痛,挪动步伐,到弦歌身边,蹲下后,缓缓伸出手,探她的鼻息,刚触到鼻尖,手就像是触电般收回,片刻,又颤抖着伸去,时间就在此刻停滞,无言的死寂。 闭上眼,顾池脸颊上留下泪痕,蓦然,松了口气,幸好,还有气息,拨开弦歌脸上的乱发,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轻柔地抱起,快速前往御苑。 “传御医!” 片刻,御医就赶来御苑,把脉后,有些凝重,“才人中毒了,此毒十分霸道,似乎……似乎……”御医壮着胆看顾池一眼,不敢往下说。 “说!”顾池疾言厉声。 御医吓得赶紧跪下,悄悄抹了汗,道:“似乎中了‘一相逢’。” 顾池眼睛眯起,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伸出手,“探探朕的脉。” 御医颤抖的搭上顾池的脉,未见异常,才松了口气,“陛下无恙。” “下去吧。”顾池掩上门,转身在暗格里拿出一个点漆的瓷瓶,倒出唯一一枚淡蓝色的药丸,喂到弦歌口中,药丸入口便化,弦歌脸色有了好转。 看着这样的弦歌,顾池默默道:“早知你性格,却不想如此决绝,为了他竟连命也不要了。”慢慢俯身,在弦歌额上一吻,忽然双手紧握,怒火毕现,赶紧出了内室,在案前坐着,命人将刘潭带来。 刘潭一头雾水的跪在下首,“参见皇上。” “你可知罪!”顾池暴怒的样子十分可怕,让刘潭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臣惶恐。”刘潭将头压低,磕头请罪。 顾池将在冷宫拾到的瓷瓶扔到刘潭脚下,“你可认得此物。” 一看瓷瓶,刘潭吓破了胆,此时才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听信春红软语,将毒药给她,忙磕头急呼,“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哼,恕罪?”顾池冷眼,“你既守不住秘密,那便不用存在了,那个春红也一并随你去吧。” 刘潭深知自己犯了大罪,死不足惜,也就不再争辩,只是不断磕头,祈求顾池,“臣死不足惜,但春红是无辜的,求陛下宽恕她。” “咚咚咚”的磕头声在书房显得格外响亮,刘潭的额头已经破皮,渗出斑斑血迹,顾池垂下眼眸,唤来太监将刘潭带下去处死。 “将春红羁押起来,待生产后,赐毒酒,同刘潭合葬。”顾池终是仁慈了一次。 众人退下后,顾池将弦歌给他的画取出,展开后,‘李代桃僵’的图映入眼前,毫无威胁,难道……“来人,传采文。” 片刻,采文就被带到顾池面前。 “你主子给你画的时候,在做什么?” “挑蜡烛芯,品茶,写诗。” “嗯,下去吧。” 采文一头雾水,不知座上之人何意,只得悻悻退出内殿。 顾池拿起茶水泼到画上,毫无反应,又燃起蜡烛,将画一烤,果然,另一幅画慢慢展现,刚看完全画,顾池就大手一挥,将蜡烛、茶杯打翻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琳儿怎么会是父皇的孩子,她是我的皇后,是丞相的女儿,不是父皇的,不是父皇的……” “噗”一口鲜血上来,顾池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第四十八章追问 顾源得知皇兄昏倒的消息,心急如焚,吩咐管家备好马车,便要赶去皇宫探望顾池,恰时,梁熏从房间内出来,手中拿着一张鹿绒披风,走近,就给顾源披上,嘱咐道:“天气渐凉,你身体也才刚愈,不宜吹风。” 顾源拉了拉披风,一股暖意从心头升起,传到手上,握住梁熏的手,就吻上她的额头,“有熏儿记挂,我很好。” “快去快回,我给你炖了红枣鸡汤,给你补身体最好了。” 顾源将梁熏拉进怀里,在耳边低语,“红枣?你是嫌我身体不够好?” 梁熏羞红了脸,嗔道:“快去吧,皇兄等你呢。” “你也等着我。”咬了咬梁熏的耳朵,顾源才钻到马车里,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看着马车渐远,梁熏心里泛起点点涟漪,想着簪子中的消息,她不知作何选择,抚摸上耳朵,顾源的温度还在,想起那日的红鸾春动,终是下定决心,将簪子中的信件和随身携带的毒药扔在了附近的水塘。 那日,母妃告知自己,利用美色,诱惑顾源,借机毒之,陷害余言,再趁机打压梁朝倾,削弱太子势力,可如今,那重要的第三步,她办不到。 顾源进了宫,看着皇兄一脸苍白的躺在榻上,心中陡然升起怒火,逼问御医道:“出了何事?” “回三王,皇上是急火攻心。” “那就好好治。” 顾源在来的路上听宫女说,皇兄将帖身侍卫刘潭处死了,连弦歌也身中剧毒,这样反常的事情,一定有猫腻,遂唤来秦公公问个究竟,“你是御书房的总管太监,今天发生了何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秦公公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道来,“午时,采文拿来一幅画,皇上看后就急忙赶去落尘阁,没想到明才人服了毒,奄奄一息,皇上将她救回来后,就传了刘侍卫,随后就处死了他,接着就昏倒了。” 顾源一脸阴霾,果然又是事出弦歌,“画在哪里?” “皇上亲自收起,奴才不知。” “下去吧。”顾源揉揉眉心,两国战事激烈,皇兄又病倒了,实属困局。 坐在顾池病榻旁,顾源悉心照顾,这是他唯一的二哥,也是大昔的支柱,他一定不能倒下。 下午时分,顾池醒来,见顾源在身旁,虚弱的叫道:“三弟,你怎么来了?” “听闻二哥昏倒,臣弟一着急,就进宫了”顾源用手背探了探顾池额头,有些凉,“二哥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顾池微咳一声,气息有些不匀,“你的身体也才刚好,更要好好调理。” “嗯。”顾源沉默一阵后,终是问出了心里所想,“你当真爱上她了?” 顾池知晓那个她指的是谁,竟也没否认。 “二哥!”顾源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不过就是个女子,和大昔江山比起来,微不足道。” 顾池沉默许久,不可否认,自己爱上了弦歌,可若是威胁到江山社稷,自己会手下留情吗?或许,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他敢断定,弦歌对他构不成威胁,“你放心,目前,她还没有那个能力。” “日后呢?”顾源追问着。 “日后……那也不会。” “糊涂!”顾源还欲劝谏,可见顾池虚弱的样子,便不再开口,只是帮他捏好被角。 “你先回去吧,我累了。”顾池闭上眼假寐,不再言语。不管何时,他都不会让此事发生。思及此,顾池赶紧下了一道圣旨:“自今日起,皇宫禁饮红茶。” 顾源出了寝殿,直奔太医院,找到给弦歌问诊的御医,将他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问道:“明才人中了何毒?” 御医恭敬答道:“‘一相逢’” 顾源思绪万千,用威严的语气说道:“关于此事,一个字也不要乱说,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微臣明白。” 御医退下后,顾源径自前往御书房,遣退宫人,在一处暗格里找到一个瓷瓶,这是两兄弟心照不宣的秘处,也是皇族特有毒药‘一相逢’的放置之地,将瓷瓶藏到袖口,便气定神闲的走了出去。 行至御花园处,顾源停下脚步,手里紧紧攥着瓷瓶,心中挣扎万千,微风过,眼前的牡丹花叶随风摇曳,激起了那日的回忆,也就是此时,顾源下定决心,将自己心中对她的最后一点仁慈扼杀,迈开双腿,向着醉月宫的方向走去。 顾源才到宫门口,杜贵妃早已等在门前,“参见三王爷。” “你知道我要来?” 贵妃笑道:“皇上无辜吐血晕厥,与那位不无关系,三王刚正不阿,定不会坐视不理。” “贵妃真是足不出门尽知天下事。”顾源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威严。 “王爷说笑。” “皇兄爱上了她。”顾源看向杜贵妃,果然,一个女子的嫉妒是可以胜过任何大家闺秀的修养。 杜贵妃变了脸色,扯出一丝逞强的笑,“她还真有手段。” 顾源冷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杜贵妃听出了顾源的意思,便遣散了宫人,给顾源行了个大礼,“愿三王相助。” 顾源拿出瓷瓶,转动瓶身,眺望远方,道:“想个隐秘的法子,每天让她接触一点,积少成多,届时,心愿自了。” 杜贵妃欣喜的接过瓷瓶,连连叩谢,“三王大恩,臣妾没齿难忘。” 顾源厌恶的看一眼杜贵妃,“若皇兄知道此事……” “三王放心,臣妾必定小心谨慎。” “那便最好。”顾源大步离开醉月宫。 “恭送三王。”杜贵妃眼角藏不住的欣喜,只要除掉弦歌,后宫,便无人能再威胁自己地位。 “飞莲。”杜贵妃叫来婢女。“悄悄把绿珠找来,我有事找她。” 飞莲躲开巡查侍卫,悄悄前往织造局找绿珠,杜贵妃眼角精光乍现。 是夜,绿珠借着夜色,悄悄潜入醉月宫,同杜贵妃商谈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在晓月朦胧中悄无声息的回了织造局。 第四十九章宫廷诡谲 顾池昏厥的消息传到前线,极大鼓舞了金国士兵,梁朝倾带兵又一路猛进,逼得大昔士兵丢盔卸甲。 此次,太子首次领兵,就将大昔打得手足无措,无意是给朝中支持他的重臣争了脸,纷纷上奏金帝,重赏太子,金帝欣然应允。 太子一党意气风发,走起路都带三分气力,可这落在谭贵妃的眼里就是刀剑,就是冰霜,一张美丽的脸,因嫉妒变得扭曲。 坐在藤椅上,谭贵妃眸子里初现杀机,一场夺位的阴谋,在脑中渐渐展开,敛好衣摆,走到书桌,起笔写信:熏儿…… 写好信,谭贵妃唤来婢女。 “参见娘娘。”贴身婢女画屏从帘后跑出,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谭贵妃将信递给画屏,“八百里加急,将它交到公主手中。” 画屏小心接过信件,快速消失在殿中。 谭贵妃褪下身上的衣服,挑选了一件斜肩流苏祥云的白色纱衣,穿在身上,内里的鹅黄肚兜一览无余,拾起朵金箔梅花,往胭脂里一沾,再往锁骨一印,带着丝丝奇香的梅花印记就留在了皮肤上,呼吸间,梅花半开半合,极其诱惑。 走到内室,推开暗格,找到一枚红色瓷瓶,倒出一粒如牛奶般丝滑的药丸,含在口中,待药融化,身上就带了情欲的味道,而今天,是自己侍寝的日子。 金帝处理完奏折,托着疲惫的身体踏进楼心殿,今日的楼心殿出奇的安静,原本通亮的蜡烛被熄灭,只内室有一盏昏暗的烛台,周围裹着金箔,固整个内室布满了暗黄的光线,走进床榻的位置,一只光滑白腻的玉腿横了出来,点在金帝胸口,金帝正欲捉住纤纤玉足时,腿的主人却一下消失在昏暗的房间中。 金帝来了兴致,撩开重重纱帘,找寻屋内的人,突然,一阵铃声响起,谭贵妃带着手铃从昏暗处翩然而出,紧接着就甩出云袖,沾了香粉的袖子,在金帝鼻尖一扫而过,金帝欲追逐时,又消失了。 贵妃深知时机已到,褪下纱衣,跳着舞步,就转到金帝面前,金帝逮着机会,一把抱住就往榻上走。 刚放到榻上,一盏明亮的蜡烛被点燃,屋内光线明了,金帝看着贵妃锁骨的梅花,眼中燃起情欲,一口就咬上,痛的贵妃雾了眼睛,望着这样楚楚动人的贵妃,金帝哪里还把持的住,褪了龙袍就是一番雨露恩泽。 尽兴后,贵妃趴在金帝身上,软语道:“熏儿与大昔三王情结终身,不日便要结成连理,若两国还在交战,怕是对熏儿无益,陛下要为熏儿着想啊。” 金帝身心舒畅,被贵妃软语一磨,便应允了,“熏儿与那三王结亲之日就收兵。” “谢陛下。” 贵妃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两国休战,太子便无法继续建立功绩,而突然撤兵,必有怨言,那时,再火山浇油一把,太子的位置,非自己儿子不可。 信件快马加鞭,不过三日就到了梁熏的手中,展开信,母妃的脸跃然纸上,催促着梁熏赶快行动。 “熏儿,太子势大,六哥危矣,速与三王结亲,止兵修好。” 只要不是危害顾源的事情,她愿意做,何况顾源本就说过娶自己的话,现下倒也顺理成章。 晚间,梁熏将炖好的补品端给顾源,见顾源还埋首案间处理要务,心疼道:“休息一下吧。” 顾源抬头,见是梁熏,有了笑意,“怎还不去睡?” 梁熏放下补品,绕到顾源身后,给他捏着肩,“我要等你。” 听着梁熏的话,喝着补品,顾源的心像是浸了蜜糖一般,这让他有了家的感觉,握着梁熏的手,柔情道:“我们成亲可好?” 梁熏抱住顾源的脖子,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女子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好。” 见梁熏应允了自己,顾源哪里还坐得住,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唯有一波波的热吻才能展示出自己内心的狂热和激动。 次日,顾源上奏顾池,请求娶梁熏为正妃,顾池亲自写了国书,让使臣递交金帝,欲结两国之好。 国书经官道快马加持,不日便到了金国,金帝亦同意了二人婚事,并宣布退兵。 太子、梁朝倾浴血奋战,眼看着就要取陵城,却被金帝三道金牌召回,两方止兵修好,此举,令太子很是不满。 回了朝,太子难免抱怨几句,“父皇,正是两军酣战之时,怎可轻易退兵,损伤士气。” 底下大臣听得太子之言,纷纷站出,同奏金帝,“老臣也认为不妥。” 看着底下大臣维护太子的样子,金帝想起了那晚谭贵妃的话,“太子羽翼丰满,若不打压,有朝一日,定要逼您退位啊。”思及此,怒火中烧,一拍桌子,厉声道:“别忘了,你只是太子,没有资格质问朕!” “父皇糊涂,大昔版图唾手可得,怎可轻易放弃。”太子一脸惋惜的样子。 “朕才是金国皇帝,你竟说你父皇糊涂,简直大逆不道!” 群臣见金帝发难太子,纷纷维护道:“太子无心冒犯,请皇上恕罪。” 见群臣都偏向太子,金帝心中更不是滋味,盛怒之下,下了圣喻,“太子忤逆犯上,禁足太子府,无诏不得出府。” 众臣欲再求情,却被金帝狠厉的眼神吓退,当然,其中不包括梁朝倾,“皇上,太子也是为金国着想,望皇上轻罚。” “放肆!”金帝一个奏折砸下来,正中梁朝倾脑门,“胆敢求情,革去职务,回家面壁思过,无诏不得觐见,带下去!” 侍卫将太子、梁朝倾带下了殿。 众人还未定神,金帝又是晴天霹雳的下了另一道诏喻,“六皇子文武全才,孝心可表,册封贤王。” 一系列的变故,如颗颗大石头,从云巅之上砸进了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 金帝雷霆之下,无人敢冒犯龙颜,面面相觑后,退出了大殿。 群臣从大殿鱼贯而出,有的暗中窃喜,有的满脸愁容,亦有的暗自摇头,唯刘御史背着手,急匆匆的往前走,与后面的朝臣拉开了距离,正走着,却被李尚书叫住,“刘大人,留步。” 刘默听得声音,步子微微一顿,便又飞快向前走,李尚书疾步上前就拉住了他,“刘大人这是作何?” “老朽素与李尚书无往来,就别一道了,徒增闲言。” 李尚书一贯墙头草,政绩不见几桩,倒是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本领用的炉火纯青,这让刘默打心底里瞧不上他。 “御史此言差矣,如今太子被禁,世子革职,你我同为朝臣,更要同心同力才是。”李尚书咧着嘴,笑起来,面上就多了许多深浅不一的褶子,配上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显得十分阴滑。 “哼。”刘默嗤鼻道:“我自清风明月,如何落入烂泥污沼!” 本想借刘默势弱时拉拢,却被羞辱一番,李尚书随即露出凶狠的目光,咬咬切齿道:“刘大夫,你的仕途怕是到头了!” “哈哈哈。”刘默抬起头,望着天空,蔚蓝的天际漂浮着几片乌云,可乌云的上方,一片金亮,或许,太阳就在乌云背后,只待清风吹过,便可一片光明,“风云际会,总有变天的时候。” 说完,刘默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任李尚书如何跺脚大骂,都不曾再看一眼。 次日,以刘默为首支持太子的一众大臣纷纷上奏请辞,金帝虽有挽留,但也无可奈何,一日之间,金国大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街角,几辆马车聚集一起,做分离前的话别。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共事,望一切平安。” “御史,拜别!” “走……” 三辆马车,载着三位重臣,向着三个方向疾驰而去,留下刘默一人,酸了鼻尖,“诸位保重,他时重见之日,必有作为。” 于崩塌之前离去,于重现之日归来,那时,风平浪静,乾坤已定。 第五十章郁结 两国言和,没了后顾之忧,顾池休养了几日,身体便有了好转,这日,避开侍卫,独自前往贵宁宫找先皇的妃子程太妃问些陈年往事。 贵宁宫虽静谧,但有大片浓密的花树围绕,乃至一年四季,芬芳不断,自宫外引进的山泉,从高墙幽径处急急而下,激起的白雾将贵宁宫上方笼罩,别有一番韵味。 程太妃是先皇疼爱的妃子之一,他死后特意叮嘱顾池,要善待这位庶母,顾池登基后便将太妃迁至此,也算是了了先皇心愿。 行至贵宁宫,顾池遣退侍卫和宫女,自己独自一人朝内殿走去,远远就见程太妃着一身暗色衣衫静坐在堂前,优雅的品着茶。 程太妃抬眼看见顾池,也未行礼,便道:“你来了?” 顾池也不恼,竟恭敬的请安,“太妃万安。” “坐吧。”程太妃指了指身旁的藤椅,又道:“你可是有事问我?” “太妃洞察世事,不减当年。” “不过一抔黄土而已。”程太妃眼中含着苍凉,“皇帝有事便问,老身时间不多。” 顾池不再拐弯抹角,“先帝可有公主遗失在外?” 程太妃转过眼,盯着顾池,眼中有些不明的意味,“你既如此问,想必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想知道,公主去了哪里?”顾池显得很焦急。 “区区公主,也值得你追查?”程太妃数着茶碗里的茶叶,无心顾池的神态。 “请太妃告知。” “你若是肯帮我一个忙,我便告诉你那段往事。”程太妃依旧数着茶叶,显得漫不经心。 “太妃所愿,朕定竭尽全力达之,请太妃告知往事。” 程太妃满意一笑,品了口茶,道:“先皇后怀孕初,先皇很高兴,至此冷落后宫,那时刚刚生产的康贵人生了病,先皇竟也未探望,康贵人由此生了怨恨,便联合当时的贵妃暗地里毒害先皇后,未曾想被太医识破,贵妃被处死,而先皇念及康贵人刚生产,就网开一面,只是将她打入冷宫,可就在那天,康贵人自杀,小公主下落不明。” 顾池听到此处,早已眉头紧蹙,可还是耐着性子,听太妃讲下去,“后来先皇醉酒,无意中将真相告知我,原来是康贵人心灰意冷,自杀前通知了张清,也就是后来的丞相,丞相念及与她的情缘,便将小公主带走了,而先皇忌惮张清背后的文人,便将此事瞒了下来,直到驾崩。” 一股腥甜涌上,顾池用内力压下,可面上却是一片铁青,“多谢太妃告知,您有何愿?” 女人的花季一瞬而过,而那生命中的男人便如养分般滋养着花朵,可养分终会流逝,花朵便黯然枯萎,若遇清风细雨便可花开二度,若遇昏暗禁锢,便随风飘逝。 太妃淡淡的说道:“我将前往宁化寺,你对外宣称太妃殁了便是,从此我与皇家再无瓜葛。” “如太妃所愿,告辞。” 顾池几乎是逃离出贵宁宫的,脚下的每一步都似带着百斤枷锁,重重的坠着他的身躯,使他喘不过气,真相一夕揭开,残酷的事实将他送入烈火中,焚烧着他的心,撕扯着他的认知和最后的理智,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皇后就是自己的姐姐,尤其是洞房花烛的时候,尤其是喜怀麟儿的时候,每每想起这些场景,顾池都头痛欲裂,浑身冰凉。 看着顾池逃离的背影,太妃摇摇头,一丝苦笑后,将手边茶盏里的茶水泼到地上,喃喃道:“孽缘啊。” 眼底浮起氤氲,那年的十月,蟋蟀草草入了床下,第一阵寒风吹散了额边的碎发,亦吹散了自己的心。 “程儿,我带你走吧。” “我是宫妃,如何能走。” “大昔皇族世代被诅咒,后宫糜乱,你待在这里有什么好的。” “休得胡说!” 太妃打断了他的话,催促着,“你快些离宫吧。” “当真不跟我走!” “你走吧。” …… 他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别数十年,杳无音信,太妃的心也在那时跟着离去了,如今,大限将至,能再见一面,亦是奢望。 傍晚,贵宁宫驶出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宫门口后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次晨,顾池当着文武大臣下了一道旨意,“太妃病殁,葬于先皇侧陵。”这大概是大昔有史以来最短的旨意,可也仅仅是死个太妃,于整个皇室而言,微不足道。 自那日听了太妃的话后,顾池整个人陷入一种狂躁不安的情绪中,稍微用了些药,便拿出几日前弦歌给自己的画,照着那日的步骤,将另一幅画显出,看着画上的内容,心中更加郁结,一股腥甜冲来,自嘴角溢出,滴到画上,久久不散。 伸出手,抹掉血滴后,又深情的抚摸着画中的人,缱绻道:“琳儿,我有些想你了,可如今,连想你竟也是种奢望。” 那是多久呢,似乎是年少时,自己意气风发的坐在宫中最大的树丫上,每到十五就会望着宫门的方向,因为不久后,张清就会带着自己的女儿进宫给皇祖母请安,而自己就可以最先看到那抹倩影,而那天,偏偏张清被父皇叫去议事,她落了单,在园中低低抽泣,甚是可怜。 “你怎么哭了?” 女孩未曾理会,将头转向一边,眼泪盈盈,楚楚可怜。 将刚才在树上掏到的鸟蛋塞到她手中,“给你,别哭了。” 小心翼翼的捧着鸟蛋,女孩开始打量眼前的人,片刻后,才怯怯道:“我叫张岚琳,是丞相小女,你是谁?” “我是顾池。” 所谓一见钟情莫过于此,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册封她为皇后,多年夙愿达成,连风都是幸福的味道,可如今,巨大的真相面前,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腐坏的肉糜,引起顾池阵阵不适。 合上画,顾池拿了壶酒,仰起头,浓烈的酒就灌入口中,嗓子突如其来的灼热感引起阵阵咳嗽,一壶酒下肚,有些舒缓,恍惚间,就见到张岚琳在向自己招手,顾池一个用力,就将手中的酒壶扔了出去,可张岚琳真正从迷蒙中消失的时候,顾池心中一慌,喊道:“琳儿,别走!” 顾池躺在冰冷的地上,想了很久,才起了身,只身前往皇后陵墓。 第五十一章暗史 快马疾驰,不过半日,顾池就到了宁南镇,此处,是大昔皇族的陵墓群,层层叠叠的山峰和连绵起伏的丘陵将皇陵护在其中,大昔历朝历代的帝后都葬在此处,而皇后墓坐落在陵墓风口,进入皇陵的人,第一眼就会见到。 顾池解下酒壶,盘坐在皇后墓前,独自斟酌,深情诉说,“琳儿,我的皇后。”突又放肆大笑,不断灌入白酒,险些呛到,猛咳几声后,嘲讽道:“我的姐姐。” 一壶白酒下肚后,顾池脑海变得混沌,眼睛也开始迷离,迷迷糊糊中,似看见张岚琳出现在自己眼前,顾池一个欣喜,上前抱住张岚琳,在她耳边细语,“琳儿,你终归回来了,不要再离开我了。”一个闪现,画上的内容在眼前晃过,顾池清醒,一把推开张岚琳,怒道:“你走开!”甩甩头,再定眼细看,哪里还有张岚琳,分明是幻想罢了。 跌坐在墓前,顾池怔怔的看着墓碑,“大昔元宁皇后张氏岚琳”的墓文仿佛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插在顾池胸口,让他喘不过气,竟低声抽噎。 “谁在那里?”一个佝偻的老者从青松后钻出,询问着墓地前的人。 顾池抬眼望去,只见是一个黑瘦的老头,双眼缺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还散发着阵阵臭味,便嫌恶的警告着,“滚!” “老头我守墓三十多年了,来祭拜的人众多,你是最冲的。”老头坐在顾池不远处,数落着他。 顾池淡眼一瞧,呵斥道:“大胆!” 老头不怒反笑,指着皇陵最前头的那座陵寝,说:“当年,你爷爷还在的时候,会尊称我一声秦伯。” “你是何人?”顾池放下手中的酒坛,一双眼睛如黑夜中的鹰,直勾勾的盯着老头,时刻警惕着。 “你知道暗史官吗?大昔皇族不公开的秘闻,我全都知道。”老头拨开额前脏乱油腻的散发,露出如同抹了锅底灰的面庞,虽看不清五官,但整个人有种历尽千帆的苍凉。 “那你能活这么久,也算是够了日子。”顾池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样的人,大昔皇族不能容下,再次打量老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处置他。 老头仿佛洞悉了顾池心中所想,竟没有一丝惧怕,只是低声道:“大昔皇族作孽太多,上天报应,你应该已经尝到滋味了吧。” 顾池腾地起身,双眼猩红,怒目圆睁,眼白上几乎有了血丝,俯身上前,一个用力,狠狠掐住老头的脖子,口中吐出的话如冰霜刀剑,直让人害怕,“辱骂皇室,其罪当诛!” 老头也不挣扎,只是将头撇向一边,看着远处苍劲的南山,低声笑着,“辱骂?当真是笑话。” 顾池将扼住老头的手松了松,沉声道:“有一幅画,关乎皇族名誉,你可知道内情?” 老头一愣,后又放肆的大笑,笑声惊起了陵墓尽头的飞鸟,扑扑簌簌的,落下几片枯叶,带着荒凉,丝丝入骨,“画中的内容,只是冰山一角。” “冰山之下有何隐情?” “或许,你会从历代帝后大婚中找到答案。” “故弄玄虚!”顾池杀心立起,背在后面的左手悄悄拿出了一把短小精美的匕首。 “不必恼羞成怒,也收起你的匕首,我对你还有用。”老头弹指震开顾池的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颈脖。 顾池下意识看着自己的右手,微微颤动,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阵阵痛感袭来,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你竟会武功!” “略习得皮毛而已。”老头整了整自己的破衣裳,又道:“你需找到流落在民间的妹妹,给她封号,祭天那日,带上她,你俩划开掌心,将血滴入祭天的酒杯里,再将染血的酒洒到西北方,如此,大昔的劫也就解了一大半了。” “妹妹?”顾池一头雾水。 “郢冶三十三年初冬,大雪,沿水路而下,公主啼哭不已,后昏厥,随丢之。”老头眼中有了惋惜,“这是当年关于公主的唯一记录,能不能找到她,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顾池满眼警惕,杀心不减。 “欠了人情罢了,今天也算是还了。”老头话音刚落,一个旋身,脚尖轻点,借着风力,消失在陵墓尽头,而这一切,顾池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待顾池回过神寻找,连老头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只在草丛堆里找到了一个双花步摇,这只步摇他认得,是程太妃的,可他不想再追查了,陈年往事,他一件都不想涉入。 带着薄醉,带着震惊,带着迷惘,顾池回了御书房,翻开历代史书,无一不是歌功颂德,连真正的史实都未曾提及,更没有找到关于那个被丢弃公主的记录。她为何被丢弃?她为何能影响大昔局势?一连串的问题压上脑海,让顾池一时间头晕目眩。 暂时抛开脑海中的疑惑,顾池去看了弦歌,虽然给她喂了解药,但她还未醒来,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弦歌会如此决绝,早一步用红茶催动毒素,让‘一相逢’游走全身,再无办法清除余毒,只能每日调养,续命一日算一日。 “弦歌,要是你能忘掉一切,重新活过,该多好。”顾池抚摸着弦歌苍白的脸庞,指尖传来的冰凉,让顾池一颤,要不是鼻翼传来暖暖的气流,眼前的人,没有人会认为她还活着。 将锦被给弦歌盖好,又命人熏了能缓解‘一相逢’的药香后,顾池才迟迟离去。 采文躲在门后,见顾池离开后才悄悄到了榻前,看着弦歌青白无生气的脸,一下就红了眼眶,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声唤道:“主子。” 随着泪水滑落,一股歉意由心底升起,虽在无意中听得春红提起刘潭一事,才知道主子从中参与了谋划,当时心里恨极,就算察觉了她的意图后,也没及时阻止,私心里想借此报仇,直到现在,她心里的悔意和歉意一股脑袭来,让她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当是赎罪。 “主子,今后,我愿与你同生死。” 念,一瞬而起,一瞬而灭,不变的唯有时间缝隙中的光影。 第五十二章追查 时间总是在悄无声息中流逝,而世间万物都将消融在无涯的时间荒野中,曾经的一切不复存在,未来的一切生死未仆。 顾池踌躇后,独自一人前往幽禁太子顾汅的堑院,太子的母妃刘惠妃便是郢冶三十三年最得宠的妃子,或许,能从他的口中得到只言片语。 堑,峭堑之势异也,堑院在皇城末端的低洼处,周围被古树遮盖,地势复杂,极难出入,是大昔囚禁皇族的秘密之地。 推开门,只见顾汅端坐窗下,一身青色衣衫极其朴素,头发也只是用木雕簪子随意一束,前方案上摆着一方古琴,旁边燃着一炉香,清幽盈袖。 顾汅闲散的抚着琴,音律没有一丝规则,但依旧让人凝神静气,怔怔的目光似在穿透时空,看向别处。 “八年了,太子别来无恙。”顾池踏进门,威严挺拔的身姿无不彰显他的身份。 “皇上好兴致。”顾汅头也不抬的继续抚琴。 “今天来,问你点事。” “哦。”顾汅轻挑慢抹,突然,五弦一声如裂帛,尖锐高亢的声音飞出,填满整个房间,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顾汅双手刚好覆在琴弦上,深呼吸,缕缕青烟游进鼻腔,缥缈间,嘴角轻扬,笑道:“皇上有何事是不知道的?” “你可知宫中曾送出一位小公主?” “宫中腌臜之事众多,你应当知晓。”顾汅看向顾池,眼中的嘲讽之意毕现。 “细细说来,此事后,刘惠妃会被迁到先皇侧墓。”顾池知晓顾汅的软肋,刘惠妃死后独葬一旁,未与先皇同葬,而此事便成了顾汅的遗憾,以此为筹码,顾池有把握。 顾汅果然妥协,将尘封在心底的秘密一一道出:“母妃当年其实怀了双生子,生下的就是五妹六妹,可是那时,先皇后,也就是你的母后,渐渐夺走帝心,母妃深感你会是我最大的威胁,便设计用六妹的性命陷害先皇后,而当时母妃心软,没有害死六妹,只是让人悄悄运了出去,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没想到此计被父皇识破,将母妃打入冷宫,还下令一切事宜不许议论外传。” 顾池沉默几秒,留下一道迁墓的圣旨后,便踏出了堑院。 身后,一阵阵琴声传来,不似刚才的悠扬婉转,竟像是千军万马般的裂帛之音,听得人背心发麻。 一路走过,眼边的风景只是在静默等待,丝毫没有以瑰丽之姿洗涤肮脏的灵魂,或许,这世间的美好也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顾池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想要追查小公主的下落,可此事像是露珠一般,时间久了,便蒸发了,连一丝雾气也无从追寻,一筹莫展的坐在案前,任由琐事侵占整个身体,直到照顾弦歌的婢女前来,顾池郁结的心理才得到缓解。 “启禀皇上,明才人醒了。” 顾池腾地坐起,眉眼有了笑意,疾步前去探望弦歌,一进门,顾池就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氛,直直朝着他脑中窜,让他莫名的不安。局促的走到床边,只见弦歌脸色青郁,闭着眼,软软的靠在榻上,像是轻盈的鹅毛,被风吹到枝头,仅是悬悬的挂着,随时都会飘落而下,跌到陡峭的悬崖。 “你醒啦。”顾池脸上扬起笑容,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弦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依旧闭着眼,没有气力的靠在榻上。 见弦歌如此,顾池心下一软,又道:“弦歌,你同我说说话可好?” 时间如凝固般,静止的可怕,弦歌像是时空裂缝中的人一般,被时间禁锢一处,动弹不得,连呼吸的起伏都若隐若现,依旧靠在那里,不动、无言。 顾池心中一痛,‘一相逢’之毒游走全身,折磨不已,今后,自己要如何面对她,轻轻拥着弦歌,细声道:“对不起。” 感到有人抱着自己,弦歌用力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竟是顾池,下意识要挣脱,可身上没有力气,怎么也睁不开,心一横,便将手肘狠狠撞在榻边雕刻出的仙鹤尖锐的喙上,顿时,手边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痛,反射般的躲开顾池的怀抱,恨恨的开口,“出去!” “好,你终于醒了。”顾池松开手,脸上挂起笑容,赶忙出了内室,吩咐婢女,给弦歌送来吃食。 弦歌眼角淌出泪水,晶莹水滴中,余言笑着向她招手,而下一秒,顾池的长剑就刺透余言的胸膛,刹那,余言就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因抽噎咬紧的嘴唇,渐渐失去血色,变得发紫,心中的恨意如泉水般,不断涌出,几乎将自己淹没。 顾池在一旁说着话,可弦歌一句也听不到,顾池无奈,索性退出内室,让婢女伺候弦歌用膳。 不一会儿婢女悉数退出,跪在地上请罪,“皇上恕罪,才人不肯用膳。” “废物!”顾池拍案而起,深呼一口气后,才从婢女手中接过膳食,端进内室,还未开口,弦歌就别过头,以绢覆面,未言一语。 顾池见状轻叹一口气,走到案前,用朱笔在纸上写下‘采文’二字,后走近弦歌,掀开她面上的绢纱,赤红的两个字刺痛了弦歌的眼,好个顾池,居然用采文威胁自己,一双漆墨的眼睛直直的瞪向顾池,目光如刀剑,恨不得将顾池千刀万剐,“你别动她。”单手抢过顾池手中的粥碗,一口气吞下,呛得咳声连连。 见弦歌吃了东西,欣慰一笑,“你好好休息,我……”话还未完,弦歌便放下了粥碗,顾池怕再惹弦歌生气,便敛了笑,苦涩的摇摇头,独自回了御书房。 采文拿了枣泥糕躲在墙角,直到顾池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来到房中,刚进门,见弦歌虚弱的样子,心中不忍,悔意直起,扑通就跪在榻前,低声抽噎着。 眼角余光见是采文,弦歌动了动了唇,“快起来。” 采文不断的摇头,泪珠子挂满眼角,声音有些颤抖,“主子,我该死。” 见采文情状,弦歌劝慰道:“不必如此,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主子……”采文跪着爬到弦歌身边,抱着她,哭出了声。 弦歌抬手摸了摸采文的发,细声道:“我太虚弱,不便行走,你帮我打探下,为何两国突然言和。” “是。”采文用衣袖擦干眼泪,依依不舍的看了看弦歌,才出了殿。 世间不可思议之事众多,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非人力可逆转,千般追寻,万般探索,最后的结果总是让人啼笑皆非,或许,这正是枯燥时空中的一抹起伏。 第五十三章商议 虽两国结亲,大昔暂时除却后顾之忧,可民间隐隐有传言,直指大昔皇室无德,血统不正,加之金国朝堂愈显不稳之态,稍有差池,便会再起纷争,一股脑的琐事袭来,让顾池焦头烂额,沉思间,不由得想到秦伯的话,几番思量下,召了顾源前来御书房商议六公主的事情。 顾源得召后,一路疾驰,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御书房,才走近就看到顾池眉头紧皱的样子,便关切道:“二哥为何烦忧?” “三弟来了,坐。”顾池揉了揉眉心,眉眼间皆是疲态,“最近谣言四起,你有何应对之策。” “抓个刺头,杀一儆百。” “杀伐之策堵不住悠悠众口。” “那如何是好?”民间传言真假难辨,可关乎皇室声誉,顾源不得不多加思量。 顾池看向殿外,顺着阳光,将目光落在树下的草尖上,脸上写满了沧桑,“唯有找到六妹。” “六妹?”顾源震惊之余追问道:“哪里来的六妹。” “先惠妃的女儿,五妹的同胞妹妹,因后宫争斗,被送出宫外,至今不知所踪。” “不过一个遗落的公主,如何能影响大昔运势。” “昨日,我去皇陵,碰到一个老者,他告诉我的。”顾池至今回想起那个神出鬼没的人,后背都一阵凉。 顾源嗤笑,“二哥糊涂,他人之言怎可听信。” 顾池绕过案几,走到顾源身前,将自己的右手举起,虎口处因那日秦伯的攻击变成淤青,顾源见了,惊呼,“二哥受伤了!” “就是那个人伤的。”顾池收回手,将手藏到衣袖里。 顾源一脸不可思议,大昔皇帝从小习武,武功不会弱,可就这样被轻易伤了,看来那人大有来头,心下竟不再怀疑此人能力,问道:“那如何寻找六公主?” 顾池摇摇头,食指按在太阳穴上,烦心道:“无法。” “那六公主有何特征?” 寝殿寂静无声,只顾池烦忧的摇着头。 兄弟二人陷入沉寂,亦想不出其他方法,只得广派密探四处寻找。 大昔的探子潜入各地,梁朝倾的密探也在行动。 墨城西南角的刘宅多日前就挂上闭门谢客的字样,曾岳从刘府小门悄无声息的进到大堂,见刘默端坐上首品着香茶,才恭敬的行礼道:“参加御史。” 刘默未曾抬头,只淡然道:“起来吧。” “谢御史。”曾岳起身,等在一旁。 刘默吹去杯面的浮沫,浅尝一口,才道:“朝倾让你来的?” “非也,是小人自作主张。”曾岳显得很局促,世子有难,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回去吧,目前宜以静制动。” “可……”曾岳还未说完就被刘默打断,“护好世子安危,其余的,时机未到。” 曾岳还想再说什么,刘默就摆摆手,自顾绕过屏风,回了内室。 御史离去,大堂一片寂静,曾岳不便多待,见四下无人,便灵巧的穿过长廊,消失在御史府的尽头。 手下侍卫担忧主子安危,而梁朝倾却在世子府中怡然自得。 苍山逸事,绝妙术法,经由余言的口讲出,深深吸引了梁朝倾。 “师弟,那琴声上九霄的绝技,你可听师傅讲过?”梁朝倾坐在余言对面,像个稚嫩的孩童一般,充满了好奇。 余言笑笑,开始回忆,“大师伯唤名伯忌,一把古琴就是他的全部,闲情时可奏天籁,危急时可救人命。那日,他途经岩谷,见一五彩凤凰受伤坠崖,便抬手抚琴,琴音溢出时,五彩凤凰竟也开始鸣叫,最后一个音收尾的时候,从九霄上缓缓飞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绕着大师伯飞了很久,直到大师伯拍了拍它的头,它才携着那只受伤的五彩凤凰飞走了。” 梁朝倾惊的忘了呼吸,光是那两只凤凰就属罕见,何况还能接触,一时间,对大师伯的崇敬之心油然而起,称赞道:“果然不凡。” “这些只是平常之事,若说非凡,大约就是师祖了,他一生神秘莫测,身负奇术,若还在世,翻转乾坤亦未尝不可。”余言捡了个蜜饯,放在口中,未觉甜蜜,只觉酸楚。 梁朝倾久久不能回神,对苍山的仰慕愈发深厚。 诉说着苍山的故事,余言的心绪回到平西城的山上,回到初见弦歌的那日。 那日间,自己将奄奄一息的弦歌抱回山上,等着师傅救治,师傅却双眉紧锁,道:“子知,此女和你的命数息息相关,若留下,未来,你们可是九死一生。” 看着小婴儿青白的脸,余言心中不忍,“留下吧,未来的事,总有诸多变数,谁能说得准。” “罢了,师傅陪不了你一生,就由她陪着你吧。”齐云老者虽有疑虑,可还是救下了弦歌。 有了弦歌的日子,余言多了一份慰藉,无论是伤病难忍还是思念故亲,看着身旁小小女娃的笑脸,一切烦忧都烟消云散。 那时,弦歌好奇的摸了房前的花猫,却被轻咬了口,没想她就颠颠的跑来自己身旁告状了。 “余言哥哥。” “怎么了?” “小花猫咬我。” “定是你欺负它了。” “没有,我就摸了摸它。” “那你不要去招惹它了。” 余言话音刚落,弦歌就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瞬时就流了下来。 “怎么了。”不知所措的抱着弦歌,余言一脸茫然。 “你……你只……喜欢小花猫,都……都不喜欢我。”弦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余言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谁说的,你是我妹妹,当然喜欢你了。” “我要摸小花猫。”弦歌止了泪,浅浅抽噎着。 “那它再咬你怎么办。” 眼看着弦歌又要哭泣,余言赶紧劝慰道:“好了好了,我当那花猫,你摸我吧。”说着就将自己的头伸到弦歌面前,口中发出‘喵喵’的声音。 弦歌破涕为笑,摸了摸余言的头,“余言哥哥大花猫。” 哈哈哈哈…… 二人笑声不止,这样的场景,未来,还会有吗?余言陷入无法言语的悲伤中。 弦歌弦歌,心弦上的欢歌,或许,取名那日,余言的心就遗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五十四章变故 自金太子被圈禁以来,贤王意气风发,在内勾结朋党,在外私签两国盟约,这一系列的举动,引起了金帝的忌惮,一时间,金国朝堂风云变幻。以刘默为首的太子党和以李尚书为首的贤王党暗中进行着较量,不过三五日的时间,朝堂上的官员就换了几番,一场腥风血雨似要拉开序幕。 世子府中,闭门多日,梁朝倾足不出户,每日同余言畅谈,也是趣味良多。这日,管家来报,说是夷部派了使臣秘密前来,欲商谈要事,梁朝倾赶紧暂别余言,匆匆赶去书房。 刚踏进书房的大门,就见夷部大臣胡宇在等候自己,于是赶紧上前,道:“使臣前来,不胜欣喜。” 胡宇给梁朝倾行了礼,将夷部大王的书信呈上,“世子安好,这是我大王密信。” 接过密信,梁朝倾嘴角扬起笑,三两步就到案前,提笔在一方泛黄的纸笺上写下“尚可”二字后,便将纸笺折叠好,交到胡宇手中后,嘱咐道:“转交给大王,一切依计行事。” “是。” 胡宇藏好信件,从小道赶回夷部。 梁朝倾深吸了口气,心里的大石暂时落下,有了夷部大王暗中相助,太子必会东山再起,届时,一举铲除贤王势力,金国便大势已定。 在世子府中静寂太久,此番重出之日,心中所愿,必有所成,踏步离开书房,前往余言房中,与他商议之后的计划。 夜色,在风中起伏,或明或暗的光影从层层叠叠的枝丫中落下,洒在光洁的水面上,映得浮萍愈发青绿。 暗里,一个黑影悄摸从拐角钻到内室,来到床前,见四下无人,才扶起弦歌,轻声道:“主子。” 听得声音,弦歌缓缓睁开眼,拨开额前的碎发,支起身子,借着朦胧之色,才看清眼前人,“采文,夜深之时前来,可有要事?” “白日里,有人看着我,不便多说话,现下,奴婢已探听到两国言和的内幕。” “快告诉我!”弦歌抓着采文的衣角,眼中极尽猩红。 采文拿个软枕垫在弦歌身下,才道:“因三王爷娶了金国公主梁熏,固两国言和,且金太子被圈禁,梁世子被革职。” 弦歌闭上眼,心里流淌着无限的悲伤,顾姓王朝欺人太甚,害了人还过得如此逍遥,简直世人不容,将自己贴身的青玉交给采文,道:“明日我会引顾源前来,你寻个机会,将此物放在他身上。” “是。”采文小心翼翼的收好,才踏着月光回了自己住所。 次日一早,弦歌朦朦胧胧中感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睁开眼,才见到轮廓,下意识就想甩开他的手,可转念一想,便压下心头的厌恶感,柔声道:“你来了。” 见弦歌如此软语,顾池心下一暖,轻轻拥上弦歌,“你愿意跟我说话了。” “世事无常,非人力所能更改,既已成事实,也只能向前看。”视线掠过顾池,落在前方,融进散开的阳光中,一点点聚集恨意,像熊熊烈火般,誓要将整个天空浸染。 “你能这样想太好了。”顾池在弦歌鬓角摩挲,心里的柔情被再次点燃。 “听说三王成亲了,还没来得及祝贺,实属遗憾。”弦歌微微侧身,同顾池拉开些距离,因握紧双拳,指尖变得发白。 “这有何难,三弟今日要进宫商议要事,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顾池唤来采文,吩咐道:“给你主子梳洗。” “是。”采文将弦歌扶起,将她散乱的碎发梳理好后,欲给她换衣裳,才察觉顾池还在屋内,两下为难,不知作何动作的时候,弦歌悄悄给了个眼神,采文便不动声色的挡在弦歌前面,以最小的动作将弦歌的外衫换好,才将弦歌扶下了地。 坐在铜镜前,早有其他婢女将热水打来,采文拧干帕子,给弦歌洁面,热气晕在脸上,弦歌才有了些力气,身后顾池炽热的目光从铜镜一角投来,此目光落在弦歌眼中,着实心烦。 见弦歌梳洗好后,顾池上前搀扶着弦歌,往书房前去,采文则默默跟在身后。 不远的距离,弦歌却感到身心疲惫,自打醒来后,身体便不似从前,这样病弱之躯,能拖到大昔落败之时吗?心下一声叹息,转眼已到御书房,顾源早在此等候,见二人前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今日带弦歌前来,特祝贺你新婚之喜。”顾池将弦歌带到顾源面前。 弦歌向前一步,背对着顾池,给顾源行了大礼,“一贺三王大喜,二贺天赐良缘,三贺……”弦歌突然抬起头,嘴边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做了“断子绝孙”的口型,果然,顾源的怒火被点燃,抬脚就踢向弦歌,下一秒,弦歌就偏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主子!”采文从顾源左方冲上来,将顾源撞得微微一斜,扶起弦歌,眼中渗满泪水。 “三王!”顾池一声呵斥,从采文怀中夺过弦歌,一把抱起就往太医院跑,不再理会顾源,采文亦跟着跑去。 “弦歌!”顾源大手一挥,墙上挂着的‘清风’匾额应声而落,眼中杀意迸出,似一头苏醒的饿狼,随时要进行捕杀! 顾池抱着弦歌到了太医院,太医诊治后,不由得吸了口气,“才人脏腹受损,淤青不散。” “下去好好开药。” 太医不敢耽搁,开了方子,开始配药。 顾池抚了抚弦歌苍白的脸颊,才对着采文道:“你看顾好她,再有闪失,拿你是问!” “遵旨。”采文任弦歌无力的靠在自己身上,一阵阵揪心之痛占据了心房。 顾池满身怒火,往御书房赶。 刚踏进书房,就上前揪住顾源的衣领,双眼猩红道:“为何这样对她。” “她咒我断子绝孙。”顾源也没好气,语气更不似平时一般随和。 “就算如此,你那一脚也太狠了吧!” “二哥误会,我未用内力,莫要被她骗了。” “她一柔弱女子,又受毒伤,就算你普通一脚,也不能承受!” “二哥!你……” 顾池冷哼一声,摇摇头,不再同他辩驳,只扬扬手,转过身道:“你先回去吧。” “臣弟告退。”顾源亦摇摇头,大踏步回了府。 采文将弦歌带回寝殿,给她换下沾血的衣裳后,眼中的泪水已经藏不住了,一颗颗滴在手背上。 “别哭了。”弦歌支起身,靠在采文肩头,细声问道:“那玉放在三王身上了吗?” “嗯。”采文点点头,刚才在书房,上前扶主子的时候,故意碰到三王,那时,玉就藏在了他的腰间。 “那便好。”弦歌松了口气,抬手拭去采文眼角的泪水。 “主子,你的伤……” “无大碍,你先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采文放下榻边勾着的纱帐,轻声退出内室,掩上门,蹲坐在门前,守着弦歌。 闭上眼,弦歌嘴角扬起凄苦的笑容,一行泪水亦随之而出,浸入锦被,消失不见,伸手抚上腰腹一处穴位,重重掐下,疼的直冒冷汗,余言说过,这处穴位,主脏腹,按下之后,脉上会呈现重伤之势,这样的症状越严重,自己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第五十五章反击 弦歌昏睡一日,似醒未醒之时,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谈论着什么,便假装沉睡,侧着耳朵,仔细听着。 两个打扫内室的婢女,悄摸凑到一起,低声谈论着今早的听闻,“你听说了吗,三王同三王妃昨日夜里吵架了。” “嘘,仔细着,宫中不许妄议皇室。” “反正又没人,那位又昏睡着,谁能知道。” “倒也是,可听说王爷王妃为何吵架?” “听说是因为块玉。” …… 婢女打扫了内室,窸窸窣窣的的退了出去,弦歌睁开眼,漆黑的眼眸中似有点点微光,足以照亮前路。 唤来采文,简单的梳洗后,弦歌被扶到桌旁,开始用早膳,一杯清粥,一碟蜜瓜,身体很快有了温度。 用完膳,趁着其余婢女收拾碗碟的间隙,弦歌使了个眼色,采文便将她扶到一旁,假意帮她整理发髻,随手拿起一支金翅步摇,问道:“主子,可喜欢这支?” 弦歌从铜镜里观察着后方婢女的举止,才道:“换一支翠玉的吧。” “是。”采文捡起妆台上的翠玉发簪给弦歌戴上,低头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主子有何吩咐?” 弦歌抬手扶了扶簪子,顺势挡住采文,细声道:“我要伤寒的草药。” 采文不动声色的将弦歌又扶到榻上,唤来另外两个婢女道:“照顾好主子,我去给主子煎药。” 婢女应声上前,服侍弦歌睡下。 出了寝殿,采文径直往太医院走,路过小花园的时候,隐约看见飞鸾在藕池边戏耍,便随手捡了几颗小石子藏在袖口,又直直上前,叫道:“飞鸾姐姐好。” 飞鸾见是采文,白了一眼,便又用手中的枯木逗弄藕池中的小鱼儿,并未理会她。 采文背着手,将刚才捡的石子悄悄丢在身后,又笑道:“我家主子未病愈,一直找不到机会去拜见贵妃娘娘,飞鸾姐姐可要跟贵妃好好解释。”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才人的奴婢,凭你,怎敢提贵妃娘娘。”飞鸾扔下手中的枯木,忽的站起,怒目盯着采文,眼中嘲讽尽显。 “姐姐说笑,你我同为女婢,自是一样的。”采文眼角瞥见走廊上来了几个人影,便立马抓着飞鸾的衣裳,以示亲近,可手上沾了泥土,瞬时就将飞鸾的衣服捏了一个污印子。 见自己衣服污损,飞鸾气得猛地抽出自己的衣料,突然失去重力,采文一个踉跄,顺势一退,就踩在小石子上,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掉进了藕池。 飞鸾还未回过神,就见廊上匆匆而来的侍卫开始疾呼:“有人落水了!” 呼声一起,只见一个侍卫跃身就跳进藕池,快速游到中央,环着采文的腰,将她救了上来,见她冷的直打颤,便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后,关切道:“小文,你没事吧。” 采文抹去额前滴水的秀发,才看清救起自己的人,心里一暖,道:“没事,云峰大哥,你不守卫宁阳宫了?” “我今日要去御书房汇报皇子的起居,途径此处,见你落水,便顾不得其他了。”云峰将采文湿漉漉的头发理至一旁,用手将水分拧干,才扶起采文,“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还要去御书房,耽搁不得。” “你独自回去,行吗?”云峰眼中浓浓的担忧。 “行,快去吧,晚了,少不得领罚。” 云峰看了看采文,思索下,终是点了头,“那我去了,你照顾好自己,我晚些再去看你。” “嗯。”采文突觉耳根发红,不由得埋低了头。 警告般的看了眼飞鸾后,云峰才大步前往御书房,飞鸾则逃离一般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采文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虽是浸骨的寒冷,可心的地方,一片温暖,嘴角亦弯起弧度。 借着落水,成功拿到了伤寒的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才进到内室,走到弦歌榻前面,在她耳边低语道:“拿到了。” 弦歌缓缓睁开眼,握着采文的手,“谢谢。” “主子言重了。” “你去门外守着,若有人来了,就咳一声。” “主子放心。” 采文将草药放在弦歌手边,便掩上门,守在门外,假寐着。 弦歌脸色青白,似乎是余毒发作,加之顾源的一脚,身体着实有些负担不起,勉强支起身子,竟也气喘吁吁。将草药分拣出来,和簪子浸泡,再用蜡烛炙烤,药力便会缓缓附在簪子上,一接触血液,便会有情欲的感觉,那日,春红已经验证了它的威力。 一切准备就绪,弦歌将上药的簪子重新戴在发髻上,又将药渣倒进花盆,才走到案前,提笔在一方精致的纸笺上写下“生死相随”四个字,待墨迹干后,又用胭脂在上面画了一朵娇俏的玫瑰,将纸笺拿起,放在鼻尖,一股淡香入鼻,弦歌满意一笑,把纸笺折成一只蝴蝶后,放在了腰间。 “咳。”门外传来一声咳嗽,弦歌赶紧躺回榻上,刚将锦被盖好,顾池就推门而入。 “你好些了吗?”顾池坐在弦歌身边,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颊,心下有些不忍。 “还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弦歌揉了揉眉心,顿感烦闷。 “三弟莽撞,无心伤你,朕已经骂过他了,今日,特让他前来给你赔罪。” “不必。”弦歌假意推脱,眼角却一片晶莹。 梨花带雨的面容激起了顾池的怜爱,软语道:“那是他的过错。” 弦歌别开脸,任由碎发散落,遮住了带着浓浓恨意的眼眸。 “他在御书房,我带你过去。”说着,就将弦歌抱起,一步步走出寝殿,前往御书房。 见顾池抱着弦歌踏进,顾源本就难看的脸更加郁结,心里早就将弦歌咒骂的体无完肤。 顾池在顾源身前停下,将弦歌放下来,扶着她,一脸严肃的对顾源说:“三弟,别忘了,你昨日答应朕的事。” 顾源双手握拳,手上青筋尽显,愤怒的血液游走全身,几乎要吞噬自己,“皇兄之话,不敢不听。” “嗯。”顾池满意的点头,自己的弟弟终是明事理的人。 “对不住!”顾源恨恨的吐出几字,对弦歌的敌意刻在骨子里,随时都能发作。 “三王言重了。”弦歌悄悄拿出腰间的蝴蝶状纸笺,左手捂着嘴,假意咳嗽几声,便顺势往前倒,如此近的距离,足够将东西放在顾源身上。 见弦歌体力不支,顾池赶紧抱起,将她放在内室的榻上,嘱咐道:“你先休息片刻,我同三弟议完事,再来看你。” 弦歌点点头,便将头偏向一边,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顾池出了内室,见顾源一脸阴郁,摇摇头,道:“你真的如此不待见她?” “红颜祸水!” “你见过哪朝祸水命在旦夕?” 顾源一时哑口无言,径自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好了,暂且不提她,六公主的事情,追查的怎么样了?” “毫无线索。” “既是从水路送走的,可从过往商船着手。” “是,臣弟这就去办。” 顾源别了顾池,大踏步往府中赶,前日里,自己身上平白无故多出了女子的青玉,引得熏儿同自己大闹一番,着实可气,要赶快将熏儿哄好才是。 回了府,顾源暂时将御书房中的不快压下,换上笑脸,推开了梁熏的房门。 “熏儿。” 无人应答。 “熏儿,为夫回来了。” 亦无人应答。 顾源猫着腰,轻轻走到内室,见重重纱帐后躺着一个曼妙的身躯,心下有了温度,三两步上前,撩开纱帐,从背后抱住梁熏,柔声道:“熏儿,我错了。” 梁熏一番挣扎,怎料顾源抱得紧,便由了他,带着哭腔道:“找你的外室去,唤我作甚。” “你可冤枉为夫了,那块玉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你不知道那谁知道!”梁熏转过身,捶打着顾源的胸膛。 顾源顺势捉住梁熏的手,亲吻道:“天知道。” 梁熏还欲再说什么,便被顾源好一番狂吻,埋怨的话也消失在这样的亲密举动中,直到二人嘴唇红肿时,顾源才轻轻搂住梁熏,发誓道:“我真不知道,若是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必遭天打……” “胡说什么!”梁熏赶紧捂住顾源的嘴,红着脸,搂住他的腰,娇嗔道:“信了你便是。” 顾源松了口气,拉开梁熏前襟,就将头埋了进去,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被梁熏大力推开,哭腔再次而来,“你果然骗我!” 顾源一头雾水,抹去梁熏眼角的泪水,心疼道:“这又是怎么了?” “你要和谁同生共死!”梁熏将展开的纸笺扔到顾源面前,顾不得衣衫不整,扭头就哭着跑了出去。 “熏儿……”捡起纸笺,才看到上面的字,便用力将纸笺撕碎,去追梁熏。 眼看着就要追上梁熏,竟生生被门阻隔,只得拍打着门,唤道:“熏儿,你听我解释。” “你走!”梁熏撕心裂肺的吼叫,哭声不断。 跌坐在门前,顾源敲着头,理不出头绪,实在不知自己身上为何有这样暧昧的纸笺。 经此一事,纵使二人情意绵绵,也有了不小的嫌隙,在以后的日子里,便如针刺骨,不动则已,一动生疼,渐行渐远成了定局。 第五十六章瞬息万变 弦歌伤重,顾池悉心照料数日,以至于冷落后宫,如此举动,让醉月宫的杜贵妃再次感到威胁,于是,将满腔怒火悉数移至弦歌身上。 “飞莲,去将三王妃请来。” “我们与那王妃并无往来,怕是不好请。”飞莲站在贵妃身后,一双巧手,为贵妃挽着发髻。 杜贵妃在妆台上的珠宝匣子里挑选着发簪,一一往发髻上比划着,“无妨,你去请便是,她断然不会拒绝。” “是。”飞莲将贵妃选好的凤凰展翅步摇插在她的发髻后,便前往三王府。 杜贵妃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虽说年华老去,可这万种风情,依旧是筹码,自顾一笑,便敛了衣裳,由婢女搀扶着,前往正殿,等待着梁熏的到来。 婢女端来了香茶和瓜果点心,由着贵妃的喜好,一一送到跟前,吃了茶,再添三杯的时候,门外传来娇媚的声音,“拜见贵妃娘娘。” 杜贵妃放下茶水,从躺椅上起来,嘴角扬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由飞莲引入,梁熏进了正殿,见到贵妃,微微一福,“娘娘安好。” “不必多礼,坐。”指了指身旁的藤椅,杜贵妃使了个眼色,婢女们便悉数退了下去。 梁熏见此,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不着一语。 “王妃容貌倾国倾城,正是花颜挽君心。”杜贵妃笑了笑,在梁熏对面坐着。 “娘娘谬赞!”梁熏思及顾源身上的玉,便顿生失落之感,眼中含着悲切。 杜贵妃心下了然,宫中盛传三王夫妻二人失和,果不其然,便假意关切道:“王妃这是何意?” “花容月貌也留不住夫君的心。” “怎会。”杜贵妃笑道。 梁熏突然抬起头,看向贵妃,柔柔道:“贵妃盛宠多年,可愿教我此中之术。”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杜贵妃含着笑,看向梁熏。 “不过什么?”梁熏上前抓住贵妃的手,一脸殷切。 贵妃拍了拍梁熏的手,才道:“不过是知晓了那个旁逸斜出的意外,每次都将它化解,便无忧了。” “请娘娘明示。” 贵妃靠近梁熏的耳畔,低声道:“你细细想来,三王最近见了什么人,便是了。” “谢娘娘指点。” 梁熏眼中浮现出恨意,敢勾引自己的夫君,待查出是谁,必定摧毁之。 送走了梁熏,贵妃心下大好,索性躺下开始休憩。 飞莲、飞鸾自醉月宫而出,先梁熏一步,早早到了前路,便开始和清扫的宫女闲聊起来,余光瞥见梁熏的身影时,赶忙转了身,背对着道路一方,连比带划的说着,“你们是不知道,那日三王前来,明才人就病了,什么时候不能病,偏偏那时候病,啧啧,真是有趣。” “可不是,听说那明才人会妖法,指不定迷住谁了。” 梁熏听得婢女言论,气得牙痒痒,难怪,有次在睡梦中竟然听到顾源脱口而出‘明才人’三字,原来如此。 回了府,梁熏主动给顾源炖了鸡汤,又软语温存一番,二人终是不再闹别扭,趁着顾源高兴,梁熏试探道:“我听说宫中明才人……”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顾源打断,严厉道:“勿要多言。”关于弦歌,顾源深恶痛绝,根本不愿提起。可梁熏哪里知道,还以为是顾源为了保全弦歌的名声,才疾言厉色,着实伤心,便低声抽噎起来。 “好了好了。”顾源轻轻拥着梁熏,亲吻着她的额头,试图安慰她。 梁熏止了哭声,双手握拳,森白的指甲陷入肉中,竟也比不上心里的痛,好个明才人,等着吧。 自那日后,梁熏每日便会去往醉月宫,同杜贵妃说上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初五这日,天气大好,乌蒙的天空出现久违的太阳,阳光柔柔的洒下,落在地面水塘。弦歌由采文搀扶着,在御花园散心,两拨人就此遇上。 采文附在弦歌耳旁,轻声道:“贵妃娘娘左边的夫人就是三王妃。” “嗯。”弦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梁熏,容颜姣好,眼角精明,身上还有股子媚劲,这样的女子,于男人来说,蚀骨销魂。 而对面的梁熏也从杜贵妃处得知了前方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明才人’,嫉恨的目光投来,似要将弦歌吞噬。 杜贵妃携着梁熏缓缓而来,弦歌被断了前路,只好行礼问安,“参见贵妃娘娘、三王妃。” “免礼。” 梁熏假意上前扶起弦歌,问候着,“听说才人身体不适,就免虚礼吧。” 弦歌只淡淡一笑,福了福身,便要从梁熏身旁绕开,却被眼前的女子紧紧拉住,“才人等等,你我妯娌,不如好生说说话。” “不必了。”弦歌侧身,警惕着,这个三王妃好像来者不善。 梁熏没有松开的意思,靠近弦歌,嘲讽道:“既已为君王妾,为何不守妇道,寡廉鲜耻。” “我与顾源情投意合,怎奈阴差阳错,你夺人所爱,才不知廉耻。”弦歌用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着不得已的谎言,眼中却是浓浓笑意。 “你……”梁熏心底燃起熊熊怒火,扬起手,欲要打弦歌耳光,可就在手要落下的时候,转了主意,扭身一转,揽着弦歌的腰就用力一倒,下一秒,二人就双双跌倒。 “主子!” “王妃!” 婢女纷纷疾呼,上前扶起各自的主子。 “呀!王妃,你流血了。” 梁熏的婢女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细看下,梁熏腿部渗出片片血迹,整个人也蜷缩一团,痛苦的呻吟着。 弦歌见此情状,暗叫了声‘不好’,怕是中计了,忙在采文耳边吩咐着,“快,用簪子刺我腰部穴位。” 采文深知此事严重,也顾不得弦歌疼痛,暗中拔下簪子就刺向弦歌腰部穴位,冰凉的簪子陷入肉中,剧烈的疼痛感袭来,使得弦歌阵阵颤栗,咬紧牙,任疼痛游走全身,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饶是杜贵妃这个见惯了血雨腥风的人脸上也出现了愁容,一个是皇帝心上人,一个是三王心上人,二了双双在自己面前出事,如何交代,赶忙吩咐婢女,“快,请御医!” 片刻,御医就提着药箱赶来,见两位贵人情势不乐观,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水,便上前开始把脉。 第五十七章玄介阁 太医把脉期间,杜贵妃低声嘱咐了几句,才让飞莲去请顾池,另一边,又嘱咐飞鸾悄悄前往三王府请顾源前来,而其中的说辞,也经过精心设计,足够置弦歌于死地。 此时的二人,由各自婢女照拂着,梁熏疼得浑身冒汗,而弦歌却始终昏迷不醒。 “如何了?”贵妃上前,愁眉不展。 “禀娘娘,三王妃像是流产之兆,明才人余毒入体,腹脏受损,都不乐观。”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明才人果真不乐观?”贵妃斜眼看着太医,眼中透出怀疑的目光。 “微臣不敢虚言。”太医伏地,如惊弓之鸟。 贵妃欲上前查看弦歌情状,却被秦公公的声音打断,“皇上驾到!” 众人听得声音,纷纷跪下请安,“参加皇上。” “免礼。”顾池绕过众人,直直到弦歌身旁,才看见弦歌,就一把抱起,转身质问贵妃,“她二人为何如此?” “她们发生龃龉,后双双摔倒在地,才至如此。”贵妃欲上前安抚顾池,却被推至一旁,“将三王妃带去寝殿,所有御医前来医治。”说着,就抱着弦歌往御苑跑去。 贵妃跌坐一旁,泪水点点落下,心里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膛,将整个人焚烧,待泪水干涸,才狼狈的站起,向着御苑的方向,露出阴狠的目光,只要弦歌还在宫中,‘一相逢’的毒就会从每件衣裳里渗到弦歌肌肤,必死无疑。 顾池才将弦歌放在榻上,顾源就匆匆前来,推开门,也未理会众人,便径自走到梁熏身边,褥子下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让他顿时红了眼。抬手抚上梁熏小腹,摩挲着,喃喃道:“熏儿......” 梁熏见是顾源,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见言语,只是一味的摇头,眼泪也簌簌而下。 顾源轻轻搂过梁熏,将头抵在她颈脖,闭上眼,片刻后,才猛地起身,直直走到挂佩剑的地方,抽出利剑,行至御苑,寻着弦歌的方向,举着剑就欲刺去。 众人已被此等变故吓得呆住,而顾源手中的利剑直指弦歌,就在剑刃接触到弦歌衣物的时候,采文反应过来,顺势一推,剑锋便一转,落在了弦歌身旁的锦被上,顾源欲再次提剑,却被顾池喝断,“三王!” 顾源愣神间,被顾池夺下了宝剑,扔在一旁,厉声道:“你这是作甚!” “我的孩儿没了。”顾源猩红的双眼盯着顾池,眼角滑下泪珠。 “三弟,发生此事,我也很悲痛,可事情是如何的,还需详细调查。”顾池拍拍顾源的肩,自顾叹了口气。 “调查?事发时,只她同熏儿说话,因恨又推倒熏儿,她罪无可赦!” 顾池也不争辩,将弦歌的手腕露出,道:“她毒发受损,羸弱的甚至不能走动,如何推倒一个健康的人,你试试她的脉,就知晓了。” 顾源嫌恶的搭上弦歌的脉,片刻后,才颤抖的收回手,闭上眼,道:“无论如何,她也脱不了干系,必须惩戒。” “那你要如何?” “打入冷宫。” “如你所愿。”顾池看着弦歌,或许,于她而言冷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此后,你不得再为难她。” “君子一言。”顾源出了御苑,到梁熏榻前,抱起她,便回了府。 顾源走后,顾池也屏退众人,悉心照料着弦歌。 次日一早,顾源顶着乌青的双眼一脸疲惫的上了朝,而顾池也是满脸困意,可兄弟二人却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昨日的事情,待顾源禀报完金朝宫廷变动的奏报后,顾池也当着百官的面,宣读了将弦歌打入冷宫的圣旨。 下朝后,兄弟二人在藕池相遇,顾池首先发问,“可还满意?” 顾源只看着藕池中颓败残破的荷叶,闭口不言。 “你既厌恶弦歌,自不多言,可那陷害他人,谋害亲子的勾当,不知你是否看得上。”顾池说完,也不再理会顾源,便径自回了寝殿。 一个踉跄,顾源险些跌倒,先是苦笑,再是大笑,终是摇摇头,向着冷宫的方向,长叹一声。 弦歌虽被打入冷宫,但得顾池嘱咐,衣食不缺,用度不减,而采文也随侍照顾着。 “主子,皇上明知您是冤枉的,为何还将您打入冷宫。”采文替弦歌梳洗着,不免嘀咕几句。 “不过是给顾源一个交代罢了,无需在意。”弦歌伸伸腰,听得骨节咔咔作响,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长久没有锻炼了。 梳洗好,弦歌走出门,冷宫还是一如既往的萧瑟,于自己来说,也是清净之地,“采文,帮我准备纸笔,我想画画他。” 采文腾开一方案几,铺上画纸,将笔递给弦歌,关切道:“您身子还未痊愈,不要太过劳累。” “好,你先下去吧。” 弦歌提笔,还未落笔,眼泪就‘啪嗒’一声,掉在了画纸中间,将笔尖放置泪珠上,慢慢晕开,再勾勒笔墨,余言的样子就慢慢展现,而那滴眼泪亦挂在了余言的眼角。 画的累了,弦歌便靠在案几开始瞌睡,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冷宫竟来了神秘人。 来人着一身玄衣,蒙着面,本是四处乱窜,可见到案几上的画,便开始凝重起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睡着的女子,喃喃道:“画影照鬼神......” “主子,用膳了。”采文端着膳食前来,神秘黑夜人顺势跳到了梁上。 弦歌被惊醒,揉揉眼,将案上的画收好,才道:“一起吃吧。” 采文也不推辞,主仆二人静静的用着膳,而梁上的人却仔细观察着弦歌的一举一动。 弦歌没有什么胃口,扒拉着碗中的膳食,采文见了,便给她盛了碗清汤,“主子,多少喝点。” “嗯。”弦歌接过,刚要喝,便观得汤中一团黑影,不动声色的移动汤碗,果然,黑影也随之不见,心下了然,对采文道:“我想吃蜜饯,你帮我拿点过来。” “我这就去。”采文起身欲往膳食坊走,才踏出门,便听得弦歌吩咐,“将门带上。” 门吱呀一声,虽被关上了,可因年久失修,仍有一条缝隙,弦歌喝了口汤,淡淡道:“不做正人君子,倒是梁上君子。” 黑衣人有些诧异,可还是下了地,背着手,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喝口汤吧。”弦歌盛了碗汤,放在刚才采文的位置上。 黑衣人坐下,拿起汤,笑道:“不愧是苍山的弟子,果然不俗。” 听得‘苍山’二字,弦歌一下警惕起来,道:“你是谁!” 看着弦歌警惕的样子,黑衣人玩味道:“你不必如此,说起来,我还是你师兄呢。” “是吗?”弦歌依旧喝着汤,脸上的神情由警惕变得平和。 “琴棋书画武医,我是武之一脉,玄介阁第二任阁主宁沉。” 弦歌抬眼,看着宁沉,却发现他眼角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心下狐疑,道:“武之一脉摘叶可摧山石,为何你......” 宁沉伸手抚上自己的眼角,描绘着那道疤痕,声音有些苍凉,“苍山巨变,这便是见证。” 弦歌不再言语,只低头喝着汤,苍山的变化于自己而言没有太大的波澜,大概,这世间唯一的心跳仅仅是余言罢了。 见弦歌如此,宁沉略微有些吃惊,“小师妹,你不问问我来为何吗?” “没兴趣,而且,我也不算是你的师妹。”弦歌绕开饭桌,向窗边走去。 “怎么不算,你是余言妹妹,自然是我师妹。”宁沉跟随弦歌,走到窗边,顺着弦歌的视线远眺。 弦歌眼角有些湿润,心下一片冰凉,没了余言,自是没了亲人,“他死了,我便再没有亲人了。” “你说他死了!”宁沉不可思议的摇着头,才打听出余言的行踪,怎么就无端死去。 “伤心之人,不愿多言,你快些离去,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弦歌不再理睬宁沉,自顾推开门,向院内走去。 宁沉不断重复着弦歌的话,反问着自己,“死了吗?”足足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提气一跃,纵身而起,向着玄介阁的方向离去。 第五十八章巨变 宁沉一路急行,不过三五日便回了玄介阁,只身一人,绕开守卫,往禁地前去。沿着一条幽暗狭窄的小道,弓着腰,一点点摸进密室。 所谓密室不过是一处小石洞,阴暗潮湿,上方还有青荇,岩壁也被水滴凿出痕迹,顺势流到一方水晶棺材下,宁沉抚摸着棺材,看着棺中的人,嘴角有些颤抖,“他已经死了......” 石洞异常静谧,棺中人一脸慈祥的睡着,旁边的绿宝石发出阵阵幽光,这样的异象引起了宁沉的注意,直直的看着棺中宝石,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口中不断的重复着,“有救了,有救了......” 《苍山诡志》有云:绿云适阴,主凝魂聚魄,虽死而生,光影一现,乾坤必乱,阴阳颠倒,轮回有常。 “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了。”三王府的丫鬟看着头顶突变的风云,不禁摇摇头,端着水盆就往王妃的住处去。 如今的三王府和善变的天气没有什么不同,自那日王妃流产,三王回府后,二人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异常,虽说三王对王妃百般照顾,可其中总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王妃,来,喝点参汤。”顾源将刚炖好的参汤吹吹凉,递到梁熏嘴边。 梁熏汪汪的泪眼看着顾源,柔柔道:“你以前都唤我熏儿,为何如今......” “如今自是要讲规矩,我们是皇族,更要比寻常百姓家要重礼仪尊卑。”顾源放下汤碗,为梁熏捏好被角。 “出去。”梁熏伸手打落身旁的汤碗,顿时,汤汁就溅满了顾源的整片衣襟。 “那你好好休息。” 顾源抻了抻自己湿润的前襟,大踏步离开了梁熏的寝殿。 看着顾源离去的背影,梁熏双手紧紧抓住锦被,眼眸中渐渐涌起恨意。 三王同王妃貌合神离,两国的联盟也陷入危机,金国世子虽被革职,但暗中的势力运作不息,在各地收集贤王的罪证,经刘御史添油加醋故意透露给李尚书,李尚书得知后,快速告知了贤王,二人商议后,竟然想出谋害金帝,提前篡位的法子,于是,在某个黑夜,贤王一党便快速召集兵马,欲杀金帝,哪知被梁朝倾半路截杀,金帝被重重一吓,久病不起,贬了贤王,囚了贵妃,又恢复了太子和梁朝倾的官职,至此,金国太子的权势地位无人可再动摇。 朝堂风云变化,弦歌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这日,采文陪着弦歌在院中小坐,闲来时,问道:“主子,你想出去吗?” 弦歌就一直愣愣的看着宫墙外大树上的鸟儿,不见喜怒,也不曾搭话。 采文以为是弦歌入了神,便轻轻唤道:“主子。” 依旧不见回应,采文犯了嘀咕,试探着叫了声,“余言公子。” 果然,弦歌依旧没有反应,曾听得主子提起,中了这种毒,五识会逐渐丧失,现在看来,主子的听觉已经丧失了。轻叹了声,采文往屋内给弦歌拿了件披风,冬来寒冷,要注意保暖了。 感到有人给自己披上披风,弦歌道了声,“谢谢。”便自顾看着远方,如今的自己,还能撑到顾池死的那天吗? 北风大肆侵入,摇落了树梢的枯叶,片片飘落,打在地面,踩上去,生脆一声,甚是好听。 金国太子刚刚恢复权利,便上奏金帝,一曰两朝联姻破裂,二曰金国重振旗鼓,重新对大昔用兵,于是,金国的铁骑再次对大昔发起了进攻。 “报!金国发来战书,正式向大昔宣战。” “金贼欺人太甚!”顾池坐在龙椅上,一记重拳捶在桌面,头上束发的玉簪因身体的震动而歪斜一旁。 “皇上息怒!臣愿动用五行之术逼退金贼。”问天手持星盘凛然如初。 “哼!”顾池冷眼一横,伸手指天道:“若真有用,你不好好布阵还作何空言无补之状!” 问天吃瘪,不再言语,退至一旁。 众大臣见一向受皇室尊敬的天象院丞被斥退一旁,自己也心有所惧,纷纷跪下,静默等旨。 “要你们何用!”顾池见跪在下首的大臣们静默不语,心中之气盛结,大手一挥,将案上的奏折扫落,“金国来战便战吧,我大昔膏腴之地,它北荒蛮族,朕倒要看看,谁能称雄!” 是月,大昔与金国正式开战,在两国边境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两国虽各有得失,但金国略占上风,可也消耗了大量物资,国内一时民生怨道,金帝不堪压力,竟要金太子撤兵,可两国交战正酣,谁能撤回,金太子只能与梁朝倾商议解决之法。 “眼下,虽大昔正处弱势,但若撤兵,必遭反杀,定要想个两全之法。”金国太子负手而立,眼中浓雾缭绕,久久不散。 “太子说的是,国内形势紧张,不得不顾,可眼下,战事胶着,亦不可轻易撤回,此事的症结在于粮食、物资的消耗,如能解决了,此事的燃眉之急也就解了。”梁朝倾细细分析,缓缓道来。 “朝倾兄所言甚是,可我金国本就地处荒凉,食粮不多,不备军需,该何如解决。” 梁朝倾将金太子带出帐篷,指着西南方道:“那里是夷部所在之处,善弓马骑射,且人少地广,水源充沛,良田百顷,若能与之结盟,必定解去当下之急。” “妙哉!”金太子眼中浓雾逐渐散开,眼角一片清明,脸上终是扬起笑容,“今夜,你就启程,悄悄前去夷部,务必促成结盟。” “是。” 梁朝倾赶紧前往侧帐,准备前往夷部。 帐内,余言蹲在一旁,鼓捣着手中的草药,听见有人进来,便起身试探叫道:“师兄?” “你先坐下。”梁朝倾将余言扶到凳子上后,便开始收拾行装,“此前金国困顿,我要去一趟夷部,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目不能视,行事多有不便,带上我怕是累赘。” “此话从何说来,战争之地,刀枪无眼,我总要带你在身旁,亲自护你周全。” “这……”余言还想推迟,却不想梁朝倾已经将他的行装收拾好,片刻就携着余言上了马,一路疾驰,往夷部赶。 披星戴月,荷露沾衣,梁朝倾带着余言马不停歇的赶路,终在三日之后的晨时进入夷部境地。 “来者何人!”戴着毡帽的戍边军队发现有人擅闯,便拉开弩箭警告着。 “在下金国使臣,特前来夷部与大王商议国事,还请将军前往通报一二。”梁朝倾拿出太子秘密给自己的金国龙符呈上。 “请使臣稍等片刻。”戍边将军恭敬接过龙符,火速前往大王营帐。 一炷香的功夫,将军就前来复命,身后还跟着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看穿着,像是夷部王室中人。 “金国使臣来我夷部,我夷部上下欣喜涕零,请使臣随我来。”女子双手交叉放置肩部,向梁朝倾浅鞠一躬后便伸出右手,示为引路。 如此动作,该是夷部礼节,梁朝倾了然,亦回了个作揖礼,“请。” 如此,三人同行,片刻就到了大王营帐,帐内,夷部大王早已坐在上首等待。女子进账后便走到大王身旁,站立而待,梁朝倾则携余言给大王行礼,“金国梁朝倾、余言,见过大王。” “不必多礼,请上座。” “谢大王。”梁朝倾扶着余言坐在大王侧方的案边。 “不知二位来夷部意欲何为?”大王率先发问。 梁朝倾拱手作答,“回大王,此来,是想请大王援手,借我金国些许粮草,借我燃眉之急。” “这……我夷部虽年有余粮,但将时至冬日,怕是……”大王抬眼看了看梁朝倾,便拿起桌前的酒碗闷头喝了起来。 “粮草可以收获,但机会却是稍纵即逝。” “什么机会?” “夷部乃西南边陲,西有外族迦国,东有大昔,南北皆是大山,若遇天灾,族人死伤无数,此番,大王如能助我金国克大昔,至此,大昔塞城会成夷部粮仓。” 梁朝倾话毕,夷部大王思忖片刻便低声与身旁的女子交谈,二人话语半盏,夷部大王便端着酒碗起身向梁朝倾走去,来到案前,举碗道:“夷部愿倾尽全力助金国一臂之力。” 梁朝倾亦站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酒碗同大王的酒碗一碰,“大王豪气,金国必予重诺。” “好,喝!” 两人喝了一大白,梁朝倾才向大王介绍余言,“这是我师弟,余子知。” “小兄弟真是一表人才,来,干了这碗!”大王将酒碗推到余言面前,梁朝倾却先一步接过酒碗,略感歉意道:“师弟身体不好且不胜酒力,这碗酒就由我代他喝吧。”说完便一口闷了酒碗的酒。 “哈哈哈哈,爽快。”大王突然向女子招手,女子立刻走到梁朝倾面前,揭开面纱,露出宝石般的眼睛,浅笑盈盈道:“小女羌源见过使臣!” “这是我女儿,也是夷部最小的公主。”大王脸上洋溢着慈父般的笑容。 梁朝倾见是公主,便即刻携着余言给羌源行礼,“拜见公主。” “使臣不必多礼。”羌源将目光投向余言,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极入自己眼缘,顿时心中激起一股热流,如奔腾的流水,绕过涧石峭壁,缓缓汇入汪洋,一去不返。 大王见自己女儿的神态,心中已了然,道:“我即刻叫族人准备粮食,明天下午就随你到战场去,今夜,你们就暂且住下吧。” “多谢大王。”梁朝倾拱手谢意。 大王摆摆手,又道,“我看余公子眼睛似乎有些异样,不知……” “子知身体受过创伤,固眼睛也目不视物。” “原来如此,多有冒犯,见谅,见谅。”大王有些惋惜。 “无妨。”余言淡淡一笑,立在那处,似株翠竹,风过无痕,却留下点点墨香。 一时间,羌源失了神,无可征兆般,就陷入了自己的爱情中。 大王会心一笑,留下梁朝倾商议运输粮草的事宜,便让自己的女儿带着余言去部落里逛逛。 “余公子,可曾婚配?”羌源突然开口一问,着实让余言吃了一惊。 “不曾。”余言眼中充满哀伤与思念。 羌源心里欣喜不已,“那你可愿做我夷部驸马?” “公主说笑,草民一生只爱一人,等不到她,我亦行尸走肉。”余言没有一丝婉转,只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羌源眼中有了赞叹之意,“我夷部儿女也是重情义的,公子此情,羌源既敬佩又羡慕。” 余言摇头苦笑,眼角一片晶莹,弦歌还在昔朝皇宫,生死不明,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此境,似剜肉剖心,备受煎熬。 羌源抬起右手想逝去余言眼角的泪水,却在离眼睛一寸之处停下,晃了晃,又收回手,心上软软一痛,“你的眼睛当真治不好了吗?” “这是我的劫数。” 羌源没有再追问,只是将余言带回梁朝倾的帐篷后,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第五十九章博弈 夷部大王由长房一脉相传,次房逐渐边缘化,可到了这一代,却出现了屡建奇功,深得民心的次房觇王。 觇王本身就不甘居于人下,这些年便暗中与大昔交往,想借助大昔的势力一举灭掉现任大王,好自己登上王位,本来一切计划都部署完成,只等大昔兵马一到,就可登位,却不想,金国搅了进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叫你盯着他们,如何了?”觇王坐在软皮褥子上,询问着大王的一个低阶嫔妃胡姬。 “大王答应借粮草给金国,而金国也允诺,胜仗之后,塞城会成为夷部粮仓。” “哼!”觇王露出阴冷的笑,“敢坏我大事,去,告诉松江,今晚,将那地鼠给我捕杀了。” “知道了。”胡姬给了觇王一个暧昧的笑,便消失在帐篷尽头。 是夜,梁朝倾余言所住的帐篷受到袭击,所幸,余言随身带着昏迷类药物,黑暗中一撒,刺客就倒了大半,梁朝倾迅速制服了剩下的刺客。大王闻讯前来,震怒之下,杀了守卫帐篷的侍卫,又叫右司详查此事,确定帐内二人无事后,才离去。 梁朝倾处灯火明灭,觇王的帐篷内却是一片漆黑,细细听来,那一阵阵弱弱的喘声直教人面红耳赤,“大……大王。” “放肆,大王二字岂可随意喊出!”觇王从胡姬身上翻身而下,披了一件狼绒大衣,阴狠道:“滚回去,仔细听着他们的计划,若是漏了一处,我就将你赏给戍边战士。” “是。”胡姬颤抖着跪在榻上,不敢违拗觇王的心意。 不平静的一晚在夜色的掩盖下迅速渡过,大王察觉了此事的不寻常,便下令加快调集粮草,好早早上路。 梁朝倾将早饭端给余言,道:“今天下午粮草就该上路了,这一路上必定不平静,我想先将你留在夷部几日,待粮草到了战场,我再来接回你。” “好,你路上千万小心。” “嗯,快吃吧,我再去看看粮草的情况。”说着,梁朝倾就去了大王营帐。 饭碗至半,羌源掀帘进帐,径自坐在余言身旁,“我夷部的膳食可还吃得惯?” “参见公主。”余言待要行礼,被羌源阻止,“你先坐下吃。” 余言放下饭碗,端坐一旁,道:“公主来此,所谓何事?” 羌源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容,“我找到医治你眼睛的方法了。” 余言毫无反应,淡淡的应了声,“嗯。” “你不开心吗?”羌源撅起嘴,有些失落。 “爱别离,求不得,拥有再多,都是一样。”开心吗?这世间,除了弦歌,怕是没有什么事情能令自己开心了吧。 羌源见余言神态,便已知晓他心中所想,竟有一丝嫉妒,那是对一个陌生女子的嫉妒。 粮草之事由大王亲自监督,果然不出纰漏,一车车装好的粮草排列两旁,彰显着夷部的富庶。 “世子,粮草已调集完毕,我也挑选了五百夷部勇士,护此周全。”大王将钦点的勇士带给梁朝倾。 “多谢大王!”梁朝倾以夷部的礼节给大王行了礼。 “既是朋友,何必言谢。” “大王仗义,我师弟就烦请大王再照顾几日。” “尽管放心。” 梁朝倾拜别了大王,就押着粮草上路了。 而觇王也暗中派了杀手想截获粮草,挑起纷争。却不想金国太子早早派出精兵接应,虽打了几次,伤了些士兵,却也将粮草安全的运到了金国营帐。金国太子拿到粮草,没了后顾之忧,便如虎添翼,将大昔士兵杀得节节败退。 战场上,金国占尽先机,大昔则危在旦夕。顾池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衰老,头上竟也生了华发,派出去打探的人连小公主的一点风声也没摸到,根据宫女来报,弦歌的病情也日渐加重,现已丧失了鼻识,种种烦心事压来,竟然吐了血,为了防止内乱,胡乱吃了些药,才将自己的身体状况瞒了下来。 心事烦忧,又无人可倾诉,顾池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将自己关在寝殿,拿出弦歌给自己的画,一遍遍的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张岚琳听。 弦歌身上一直没有力气,身体则每日渐冷,虽听不到,闻不到,但隔绝了尘嚣,难得的清净。当日抱着必死的决心服下毒药,却想死死不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自己本不受威胁,但当日为达目的,欠了采文,如今顾池以她性命为要挟,自己也只能妥协,不过枯木残叶,能存留几日,所幸,采文已经找到了那个意中人,自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自冷宫宫门望去,远远就看见一男一女坐在宫门下谈天说地,很是亲密,待走近些才看清他们的样子,原来是采文和云峰。只见云峰将一根碧玉簪子插到采文发髻,而采文亦红了脸颊,眼中尽显小女儿神态,弦歌心下了然,采文有云峰照顾,很好。 踏出冷宫,缓步闲移,向着一处偏僻的小路而去,却不曾想,遇见了顾源。 “顾三。”弦歌冷漠的开口,“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们兄弟二人。” “我亦然。”顾源眼中有了杀机。 弦歌听不到,但看他的眼神,也知晓他的恨意,“若是可以,我愿与天交换,用我生生世世,阻你大昔昌盛。” “痴人说梦!”顾源嗤之以鼻,看着弦歌身上穿的锦衣,有一丝的快意,杜贵妃送的衣服,自然是好的。 弦歌找准时机,趁其不备,取下发髻上浸过药的发簪就刺向顾源,奈何身子太弱,力气太小,只伤了他半寸,不过,也够了。 乍然被刺,顾源一愣,随即便一掌将弦歌击倒在地,嘲讽道:“不自量力!”遂大步离去。 弦歌虽口吐鲜血,但眼中含笑,沾了情药,任他如何自持,都无济于事。 果然,顾源回府便药力发作,正好又有送膳的婢女前来,一来二去间,便帮顾源解了药性,次日,就收了这名婢女为侍妾,梁熏知道了,气的当即杖毙了此女,如此,和顾源彻底闹翻,至死未见。 而在冷宫中的弦歌听说了三王府的闹剧,嘴边绽放出一抹凄美的笑,顾源如何,顾池又如何,那日的‘一相逢’自己只服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已悉数涂抹于金丝线轴的画上,顾池每展开画轴一次,毒便侵入一分,两国开战,国君若亡,大昔必定衰弱。 一份毒,几经流转,有人用来谋天下,有人用来排异己,若说结果都是死亡,但求过程极尽绚丽,至少,要让死亡的鲜血全部绽放在土地上,久久不能干涸。 第六十章复明 粮草已经到战场,觇王无力回天,便想出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先让夷部内乱了,自己才有机会,于是,便将目光放到了余言和羌源的身上。 “公主可是喜欢那个瞎子。”觇王搂着胡姬,抚摸着她的下巴。 胡姬将身子向觇王靠了靠,“可不是,天天往别人帐篷跑,哪还有公主的样子。” “想个办法,将这个放到公主的饮食里。”觇王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扔给胡姬。 胡姬拾起药粉,嗔道:“公主的饮食从来都是自己做,不让别人插手。” 觇王一口咬到胡姬脖子,引得胡姬阵阵喘息,“觇、觇王。” “她的饮食不好动手,难道那个瞎子的饮食还不好动手吗?据我所知,公主常常会在瞎子处吃上几口。” “妾,明白了。”胡姬春意荡漾,一脸霞红,片刻就醉倒在觇王的身下。 午时,饭食送到各个营帐,羌源如常般来到余言处,“明日,世子便会来接你回去,你可要让巫医试试,给你治眼睛。” “多谢公主,不必麻烦了。”余言今日心里慌慌的,很是不安。 “好吧。”羌源不再勉强,看着桌上的饭食道:“餐食送来了,你吃点吧。” 余言摇摇头,“不想吃。” “要吃,不吃身体没劲。”羌源盛了饭食,夹了菜,尝了尝,“味道很好啊,快尝尝。” 余言还未言语,就听到碗碟掉落的声音,询问道:“怎么了?” 羌源跌倒在地,双手捂着脖子,口中溢出鲜血,艰难的开口,“有、有毒。” “快来人!”余言摸索着靠近羌源,给她搭脉,顿时白了脸,竟是中了剧毒。 帐外侍卫、婢女听到余言叫人,便冲了进来,见公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省人事,立刻拘了余言,合力将公主抬到巫医处,才去禀告大王。 余言被羁押在帐内,心中不免着急,公主此难多少跟自己有关,且相处多日,虽无男女之情,但也相谈甚欢,只希望夷部巫医的秘术能将她救回。 等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余言正要询问门口的侍卫时,大王带着勇士闯了进来,不问缘由便将余言击打昏厥,下一秒就被抬了出去。 大王上前检查着毒害自己女儿的饭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靠近碗碟的时候,仿佛闻到一丝丝的香气,将碗碟拿起,靠近鼻尖,闭上眼,细细嗅着,突然,猛地睁开眼,将碗碟狠狠的摔在地上,气急道:“把胡姬给我押来!” 片刻,胡姬就被押了来。 “你可知罪!”大王扬手一个巴掌,顿时,胡姬白皙的皮肤上就有了红痕。 “妾,不知犯了何罪。”胡姬娇滴滴的哭了起来。 大王将案上的碗碟拿起,狠狠的砸向胡姬,胡姬避闪不及,额头被砸出了血,更是哇哇大哭起来。 “幽蓝香,孤记得,这是你胡族的至宝,为何毒害我女儿的碗碟上会有此香味!” “冤枉。”胡姬爬到大王脚下,抱着大王的腿,哭喊道:“妾十二岁就跟了大王,这么多年忠贞不二,怎会做毒害公主的事情呢。” “滚开!”大王一脚踢开胡姬,“别以为你跟羌觇的事情我不知道,只是腾不出手收拾你们,你们居然丧心病狂的害我源儿,简直罪大恶极,当斩杀喂牲口!” 胡姬听得大王当面揭开自己跟觇王的事情,也无从可辩,瘫坐在地上,等候发落。 “将贱人送到边关,慰劳我戍边战士,全境搜捕羌觇,若遇反抗,当即斩杀。”大王厌恶的看一眼胡姬后,便去了巫医处。 巫医的营帐放满了蛊虫,各色枯萎的草药散落各处,余言被五花大绑的放在公主旁边,巫医拿着一把尖利的小刀在余言面前比划。 大王走到羌源身边,怜爱的抚摸着她眼睛,“既然是你的心愿,为父自然要帮你实现,只是源儿,为父姑息养奸,才让歹人害了你,不要怨父王。”恋恋不舍的抚摸着羌源的脸庞,问道:“巫医,准备得如何了?” 巫医将一条纱布浸到碧绿的药汁里,待纱布完全变了颜色,才将它覆在余言的眼睛上,又划开一只蛊虫的肚子,取新鲜的蛊血滴在公主的眼睛上,“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换眼了。” 大王退至帐外,眼角泛起点点晶莹,羌源被送到巫医处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特意请求换眼给余言,她是那样的期盼,自己也不好违拗她的心意,便同意将她的眼睛换给余言,让他重见光明。 巫医又是祈祷又是燃香的换了一个晚上,终于在次日清晨出了帐篷,眼中血丝尽现,口中呼叫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大王听得巫医所言脸上也有了笑容,可转瞬就布满哀伤,“将巫医带回去好好休息,请天达为公主选好葬地,厚葬。” 夷部丧葬讲究快,越快越好,因此,上午看好葬地,下午,羌源就被安葬好了,大王亲自给她拟了谥号,为熙公主。 余言换了眼还没醒来,梁朝倾就来接他了,听说了熙公主的事,安慰了大王几句,便守在余言身边,等他醒来。 大王近日憔悴了不少,四处搜捕羌觇无果,很是烦心,好在,今日有了消息。 “报,大王,探到觇王的消息了。” “在哪儿?” “去了大昔境地。” “下去吧。” …… 大王揉揉眉心,羌觇去了大昔,必定要掀起风浪,只怪自己心软,错过时候,放走猛虎,形成隐患。 凌晨时分,余言醒来,梁朝倾很欣喜,道:“你感觉怎么样。” 余言感到目上很痛,想伸手查看,却摸到厚厚的纱布,诧异道:“怎么回事?” 梁朝倾将自己在大王处听到的告知给了余言,“公主被毒害身亡,死前请求大王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你,巫医就给你们换了眼。” 余言目上一痛,炙热的感觉袭来,像是泪水的温度,“她……带我去她葬地看看。” 梁朝倾将余言扶到公主的葬地后,便到不远处等待余言。 余言弯下腰,捧了把泥土洒在公主的葬地上,有些悲戚,“羌源,你的恩情我无以回报,来世,我愿悉数还予你。” “长悲悲戚兮,感涕零之言语,飞宇天兮,鸣嗟哀!长悲悲叹兮,悼殇令之碑石,挥羽空兮,唱嗟哀!” 祭奠了公主,余言和梁朝倾回到帐篷,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便早早出发了。 快马三日,二人便赶回金国营地,太子已经带兵又赢了几场大仗,逼得顾池旧疾发作,已经卧病在床多日了。 大昔皇宫内,顾池寝殿里,太医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顾源亲自喂顾池汤药,“二哥,可好些了。” “咳咳咳,好多了。”顾池脸色苍白,虚弱的开口。 顾源放下药碗,拍着顾池的背,给他顺气,“二哥切莫动怒,夷部觇王已经到我府上,给我们带来重要消息,或许,打赢金国指日可待。” “什么消息?”顾池面上有了起色。 “滚下去,好好配药,治不好皇上,你们一起去见阎王吧。”顾源将太医打发走后,在顾池耳边低语,“觇王说,金国世子带着一个瞎子去了夷部,我想,那个瞎子应该就是余言,如今,弦歌在我们手上,凭此,还怕打不赢金国吗?” “他竟然还没死!”顾池眼中有了怒火,明明自己亲自验的尸,亲自刺的剑,居然又让他‘死而复生’了。 “二哥不必生气,这是我们的筹码。” “你打算如何做?” 顾源神秘一笑,“只要二哥同意以弦歌作饵,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顾池沉思片刻后,终是重重的点了头。 顾源得到顾池首肯,便立刻前往弦歌住的宫殿,盘问侍女,拿到弦歌的贴身之物,后又将此物同一份劝降书交给信使,信使马不停蹄的往战场赶,三五日的光景,就将信件送到了梁朝倾的营帐。 这日,余言坐在窗前,军医小心翼翼的拆开覆在余言眼睛上的纱布,一层层的剥落,光影也一点点的闯进来,直到最后一层纱布掉落的时候,突来的强光让余言下意识的挡了挡,避开阳光,看向暗处,一团模糊,使劲眨了眨眼,看到的东西清晰了一点,余言索性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片刻后,才又缓缓睁开双眼,这次又要清晰许多,能清楚的看见梁朝倾的面容,“师兄。” 梁朝倾难掩兴奋,“你终于又能看见了。” “是啊,又能看见了。”余言摸了摸眼角,似乎有些晶莹,这双眼,于他而言,终是欠了人的。 都说眼通心,心连眼,心上的人,此刻,也在眼中。 第六十一章策反 “报!大昔送来加急信件。”士兵将信件呈给梁朝倾,梁朝倾拆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遣退众人后,才将信递给余言,“定是羌觇逃去大昔,透露了你的事情,顾池才有此动作。” 余言看着手中的信,酸了眼,自己跟弦歌所经历的所有悲痛都拜顾池所赐,如今,还竟敢将弦歌当做筹码,实在憎恶! “你打算如何应对?”梁朝倾率先开口。 余言将信撕碎,思量片刻后,道:“顾池阴险狡诈,此番定要想个万全之法,既要带回弦歌,也要让顾池付出代价。” 梁朝倾问道:“可有计策了?” “此计还需师兄配合。” “说来听听。” 余言靠近梁朝倾耳边,将自己的计划悉数告知。 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就商议好了计策,又将要实施的方案告知给了金国太子,三人一拍即合,连夜送余言前往大昔境内。 当晚,金国太子同梁朝倾商议军情的时候起了口角,太子一怒之下便将梁朝倾羁押起来,还顺带通缉了余言,一时间,军内流言四起,直指世子勾结大昔,祸乱金国。 大昔密探得知此事后赶紧汇报给顾池,回来的途中又遇见余言,便将其一道带回大昔皇宫。 顾池经太医调养几日,病情有了好转,听说金国羁押了世子,探子又将余言带了回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将人带进来!” 片刻,侍卫就带着余言进入御书房。 余言并未行礼,只是冷冷的站着。 “大胆!”顾池拍案站立,指着余言,怒火冲天,“欺君罔上,大胆不敬,罪罪当诛!” “我的命,你不是已经取过几次了吗?”余言嘲讽一笑,看着顾池气急的样子,感到十分厌恶。 “哼,将你给金国研制的新药药方交出来,我便饶你一命。”顾池阴鸷的眼神里藏着杀机。 余言淡淡一笑,“药方可以给你,但弦歌我必须要带走。” “痴人说梦!她是我的妃子,怎可同你离去。” “那就让金国铁骑开进大昔全境吧。” “不自量力!”顾池嗤之以鼻。 余言嘲讽道:“如今大昔最后一关平城也快被金国占领了,而大昔毫无招架之力,若是你们也有了伤药,必定有了底气。” “好大的口气!” “苍山鬼医一脉你该是听过吧,你应当知道,药物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余言暗自观察着顾池的神态,果然,苍山鬼医的名号抬出来,便让顾池有了忌惮,下面的事就好商量了。 “我要先试试你的药。”顾池思绪一转,提出要求。 余言取下束发木簪,以尖锐一端刺穿自己手腕,顿时鲜血直流,剧烈的疼痛感袭来,让余言额头浸出汗水,受伤的手也在不断颤抖,倒吸了口气,取出药瓶,将药粉洒在自己手腕,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伤口就开始凝结,手上也有了力气,抬眼看着顾池,道:“如何?” 顾池震惊于药物的神奇,眯起眼,道:“三日内,将此药分发给大昔战士,若,此仗胜,弦歌就让你带走,若败了,你就不必走了。” “愿陛下一言九鼎。” “下去制药吧。” 顾池让侍卫将余言带到太医院,让太医协同制药,果然,人多效率快,才两三日的功夫,伤药就制好,顾池让人将药带到边境。 伤药到了边境果然发挥了作用,大昔士兵竟然将金国铁骑逼退至数百里之外,胜利的消息传到大昔,让顾池着实松了口气。 “三弟果然妙计。”顾池将进贡的蜜瓜给了顾源,“你尝尝,香甜可口。” 顾源尝了尝,口中顿时溢满香甜,“有了鬼医传人,我们就有了保障。” “只恨不能杀了他。”顾池脸上的森森杀气直逼得人打冷颤。 “二哥消消气,留着他,有大用。” “只能如此了。” 余言听到大昔大胜的消息,一直在等顾池的召见,不想,顾池却避而不见,便叫人给顾池带话,“陛下若不兑现自己的承诺,必报应之。” 顾池听了气急,却也奈何不得余言,只将他软禁起来。 大昔得了几场胜仗,顾池依旧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却等来了一个足以令大昔朝野震动的消息。 “报!大昔将士大半染上恶疾,现下已在平城修整。” “带余言!”顾池气急而怒,一口鲜血就自喉上涌出,溢满嘴角。 余言被带到大殿的时候,群臣皆束手无策,只问天气急败坏,势要将余言千刀万剐,“奸佞之人,诛之而后快!” “我若死了,大昔将士的枯骨怕是要填满宛城了。”余言不屑理睬问天,向着顾池冷冷道出。 顾池怒火中烧,也奈何不得,青着脸,问道:“你要如何?” “放我和弦歌离去,便解将士之疾。”余言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又一股腥甜涌上,顾池用力压下,咬牙切齿道:“如你所愿!”转头对秦公公道:“将明才人请出,切不可怠慢,若有闪失,拿你是问!” “遵旨!”秦公公退下,去往寝殿欲带弦歌。 “那便多谢陛下。”见秦公公离开,余言嘴角轻扬,心中的一块大石霎时落下,轻松了许多。 秦公公快步前往,途中遇到顾源,顾源将其请到一旁,道:“公公可是前去接明才人?” “回三王,正是。” “嗯。”顾源凝眉静思,“附耳过来。” 秦公公恭敬聆听,听到仔细处,额上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顾源话毕,看向大殿的方向,嘴边扬起浅笑,“去办吧。” “是,三王。”秦公公抹了把汗水,赶紧去接弦歌。 大殿上,群臣静寂无声,顾池阴鸷的眼眸里充满杀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言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这样的情绪让他变得焦灼和心慌。 “明才人到。”秦公公的声音传到大殿,让余言缓解了心神,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健硕的婢女搀扶着弦歌缓缓而来,弦歌显得很虚弱,整个人依靠在婢女身上,凌乱的秀发散落在脸庞,让人看不清面容,只头上的木槿花簪子显得格外别致。 余言正欲上前扶过弦歌,却被顾源喝退,“皇宫之中,谁人敢接近皇上妃嫔,等送到宫门外,你再扶不迟。” 余言余光一瞥,见顾池眼神肃杀,怕激怒他,得不偿失,便退至一旁,行了礼,道:“请皇上放弦歌出宫,届时,解药自行奉上。” “送走。”顾池眉头拧结,看向弦歌,眼中竟有浓浓的不舍。 顾源一个眼神示意,秦公公赶紧让婢女将弦歌带走,余言亦跟随而去。 出了宫门,婢女将弦歌扶上马车,余言正要跟着上去的时候,秦公公阻拦道:“公子还是和奴才乘后面的马车吧,毕竟明才人还是宫妃。” 余言思量片刻,为了不再引起风波,且弦歌就在咫尺也不拘此时,便往后一辆马车而去,刚坐下,秦公公又道:“请公子拿出解药。” 余言将一张锦帛拿出来,递给秦公公,“这是解药方子的一半,待出了定城,我再给你另一半。” “望公子言出必行。”秦公公收好方子,便同余言一道离去。 马车疾驰,转眼就出了定城,才到渡口,就有梁朝倾的人前来接应,余言确定安全后才将另外一半药方交给秦公公。 第六十二章偷梁换柱 秦公公拿到解毒药方后匆匆赶回皇宫,余言到前一辆马车,准备将弦歌扶下来,才撩开车帘,就傻了眼,车里的人哪是弦歌,分明是一个脸面酷似弦歌的女子,余言气急,上前扯下女子头上的木槿花簪子,刹那,一团气郁结于心,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懊恼,近在咫尺的机会,也因自己的大意而失去。 “回。”强忍心中的悔意,余言同梁朝倾的人快马赶回边境。 刚到边境,梁朝倾就在账中等待余言,见余言进账,梁朝倾急切的问道:“如何了?” 余言未曾言语,只是摇着头。 梁朝倾见状,安慰道:“我们还有机会。” “难。”余言双目无神的看向远方,突然,目上一黑,‘咚’的一声就栽倒在地。 “传军医!”梁朝倾赶忙将余言移到榻上。 片刻,军医就进账给余言诊脉,号脉后,道:“公子是急火攻心引发体内毒素,要静养。” 梁朝倾点点头,“你去开方子吧。” 安顿好余言,梁朝倾急匆匆去找金国太子,“参见太子。” “世子不必多礼,请坐。” “如今,营救弦歌失败,且粮草也在慢慢消耗,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本宫也在考虑,如何将大昔打得臣服。” “那明日就由我打头阵,猛战猛攻,一鼓作气,杀败大昔军队。” “好。” 金国太子又同梁朝倾商议了具体的攻打细节后,才各自回营准备明日开战事宜。 秦公公拿回的解毒方子由太医院的人研讨后,便开始研制解药,半个时辰就将解药制成,给小部分中毒的士兵吃下,观察他们的情况有所好转后,才给大军服下。 而顾池得知士兵的毒解了,且弦歌也还在宫中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长长的舒了口气后,找到顾源,夸赞道:“三弟将才也。” 顾源却一脸凝重道:“我们与金国的军队实力悬殊过大,若是以弦歌为筹码,或许能险中求胜。” “如何说?” “余言于金国世子而言很重要,而弦歌于余言来说很重要,因此,以弦歌要挟余言,以余言牵制金国世子,事成也。” “如何要挟?” “将弦歌带到战场,以她的性命为注,赌一场胜仗。” 顾池听到此处,有些不忍,道:“我想她活着。” “二哥!都到大昔存亡之时了,怎还如此儿女情长。” “我再想想。”顾池纠结的样子引起顾源的不满,“皇上,你真要为一女子葬送大昔王朝吗!” 顾源的话一时间侵入顾池的脑海,不仅让他想起先皇的训斥,几番权衡下,终是下了决定,“明日启程去边境,你同我前往,一切事宜,由你谋划。” “谢二哥!” 顾源脸上有了喜色,此一役,他定要让金国付出代价。 顾池看着顾源的背影,心中一阵酸痛,什么时候,大昔弱的需要个女人才能扭转乾坤了,抬头望着壁上挂着的牌匾‘太平盛世’,一个苦笑溢出,不由得摇摇头,往冷宫走去。 踏入内室,就见弦歌靠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像是一朵季末的蔷薇,虽有衰败之感,但足以让人瞩目。 前日,就有婢女前来告诉他,弦歌又丧失了舌识,现在见她如此,心下生了怜爱之心,不禁走上前,抚摸着弦歌的发,想给她依偎。 感觉有人触摸自己,弦歌忙转过头,见是顾池,嫌恶的侧开身子,往墙边靠了靠,眼中恨意不减。 看着自己落空的手,顾池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如果有来世,我定不负你。” 弦歌转过头,背对着顾池,双手紧紧抓着窗沿,像是抓着恨意般,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抓破。 最后深情的一眼,顾池走了出去,拿出画,对着张岚琳好一番诉说。 次日一早,顾池携着顾源一路疾驰,往边境赶,当然,此行也带上了弦歌。 而边境此时却是人间炼狱,梁朝倾带着金国铁骑对大昔士兵一路斩杀,转眼,战场就变成了坟场,尸体堆积,血流成河。此时,杜广德只好将所有士兵集结到大昔最后一个边城——陵城。等待新的战机,而梁朝倾则带兵死守陵城,想借此困死大昔士兵。 守了三日,大昔士兵弹尽粮绝,梁朝倾以为时机到了,正要攻城的时候,却不想城楼上顾源押着一名女子,喊道:“若攻城,杀弦歌,若退兵,留弦歌。” 梁朝倾望着城楼上的女子,果真是弦歌,忿忿道:“大丈夫一生磊落,以弱女子相要挟,实在不耻!” “兵者,善计,无谓对错。”顾源将锋利的匕首抵在弦歌颈脖,时刻警惕着。 梁朝倾眼神示意身后的弓箭手,自己则跟顾源周旋起来,“放开她,我们再谈条件。” “筹码一出,岂有收回的道理。”顾源将匕首又推进几分,弦歌的颈脖顿时溢出鲜血。 “你不收也得收!”梁朝倾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划破上空,呼啸着向着顾源而去,电光火石间,顾源一个侧身,将弦歌挡在身前,果然,箭头急速没入弦歌的胸膛,刹那而来的剧痛将弦歌撕裂,下一秒就昏倒在地。 如此巨变,着实让梁朝倾一惊,设下兵阵后便急匆匆赶回,欲找余言商量如何救回弦歌,而城楼上,顾源亦赶紧找来军医,全力救治弦歌。 梁朝倾赶回大营的时候,余言正在研制迷药,见有人进账,余言才放下手中的药材,道:“前线战事激烈,师兄何如能抽身?” “弦歌被带到陵城了。”梁朝倾走近,坐在余言身边。 “她如何了?”战场无情,生死一瞬,余言很焦急。 梁朝倾有些歉疚道:“被我的手下误伤,现在情况不明。” 余言心狠狠一痛,问道:“攻下陵城,需几日?” “不过半日。” “好,我随你一同去,破陵城,救弦歌。”余言将刚才研制好的药瓶递给梁朝倾,“此药具有极强的麻痹功效,迎风一撒,无往不胜。” 梁朝倾接过药瓶,担忧道:“那这样,我金国士兵不也一样会被麻痹。” “师兄不必担心,我另有一副草药,给士兵服下,可解此药功效。”余言又往架子后面取出了一袋草药,一并给梁朝倾。 “那便好。”梁朝倾放下心来,拿着草药就同余言一起赶去陵城。 陵城防区内,弦歌躺在榻上,军医正在考虑如何取箭,顾池顾源则分列两旁,各怀心事。 “怎么样了?”顾池看着弦歌,竟生出一丝后悔之意。 “回皇上,利箭穿膛,无力回天。”军医跪在地上,等候顾池发落。 “下去吧。”顾池难得的平静,坐在弦歌身旁,静静抚摸着她的面庞,眼中充满了怜爱之情。 顾源见状,暗自摇摇头,默默退出了内室。 “弦歌,你放心,不管你生死何如,你都将是我这辈子最珍重的女子。”顾池俯身,在弦歌额上浅浅一吻。 榻上的弦歌奄奄一息,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游丝般起伏不定,看着这样的弦歌,顾池心底的情愫被彻底释放,想起那日一样奄奄一息的张岚琳,顾池顿感胸中郁结,一阵剧痛袭来,目下一黑,栽倒在地。 听到内室的动静,顾源赶紧进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抱起顾池到隔壁房间,片刻军医就被传了进来。 诊脉后,顾源急切的问道:“皇上为何发作此状?” 军医跪在地上,如实相告,“禀三王,皇上此状像是毒发。” “什么!”顾源上前掐住军医脖子,眼神肃杀,“胆敢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微……微臣不敢妄言。”军医挣扎着,可脖子上的手丝毫没有松的意思。 “来人,拖下去,杀!”顾源眼中冷气凝结,饶是军医的哀嚎声也没能激起半分波澜。 门外的侍卫快速将军医拖走,室内少了嘈杂之声,顾池痛苦的呻吟显得格外凄凉。 顾源坐在顾池身边,关切的叫道:“二哥。” 顾池没有应答,顾源索性伸手握着他的手,刹那,冰冷的触感传来,让顾源心中暗叫了声,“不好。” 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想,顾源又抚上顾池苍白的嘴唇,果然,一片冰凉,这样的症状,跟中了‘一相逢’是一样的,这一瞬间,顾源感到头痛欲裂,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泥潭, 正当顾源焦虑的时候,将士突然来了急报:“报!金国大军攻城,陵城守不住了。” 一个踉跄,顾源险些瘫倒,幸好扶住一旁的案几,才稍许缓过神,“命令所有士兵撤出陵城,沿路设防,依次设伏,全城粮食烧掉,水源切断,务必守住定城。” “是。”将士领命而出。 耳边传来兵器相搏的哀鸣声,城中百姓哭嚎着四处逃难,顾源当机立断,在金军赶到之前赶紧带着顾池往定城赶。 第六十三章更替 攻进陵城后,梁朝倾命大军暂时休整,自己则带着余言开始找寻弦歌。 二人一路寻找,终在一处宅间找到了气若游丝的弦歌,余言一见弦歌,积攒的眼泪一下溢出,颤抖的双手抚上弦歌的面庞,落下深情一吻,右手顺势按上弦歌颈脉,脉搏跳动间,余言的心也跟着跳动,看着胸口的剑柄,大抵是生死参半,余言拿出有麻痹功效的药草敷在伤口四周,轻轻揉开,又给弦歌喂了小师叔留下的药丸后,握着剑柄,暗自祈求上天,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弦歌的另一半生机。 鲜血溅开,剑柄顺势拔出,弦歌因吃痛,面部变得扭曲,余言赶紧用银针封住弦歌的经脉,又上了止血的草药,这才慢慢止了血。 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余言不仅皱了眉,面色凝重道:“师兄,你可否回避一下。” 梁朝倾见余言神态,便赶忙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 余言细细给弦歌把了脉,居然在她体内发现了‘一相逢’,而毒药的来源居然是她身上的衣服,难怪,会有那样的异味散开,藏毒之人着实歹毒,赶紧将弦歌的衣服褪下,又找了件男子的衣服给她换上后,才唤了梁朝倾进来。 “她中毒了。”余言打横抱着弦歌,将她紧紧贴在怀中,给她温暖。 梁朝倾担忧道:“可有解?” “尽人事,听天命。”余言有些悲戚,若是单纯的中毒,自己的血就是解药,可弦歌体内的毒被提前催动,还没抑制毒素,就又被人下了毒,如此反复循环,日积月累,怕是无力回天,能拖一天是一天。 “你好好照顾她,我去处理后续拔城事宜。” “好。” 余言将弦歌抱到一处相对静谧的地方,循着小师叔的方法,用自己的血给弦歌续命。 梁朝倾整顿了军队,跟金国太子商议后,决定借道曲城直取定城。 世事瞬息万变,两方人马都在争取着时间,想做最后一场殊死较量。 顾源带着顾池抄小路提前回了定城,一到寝宫,顾源就封锁了一切不利的消息,并迅速传来御医,给顾池诊治。 御医查看了顾池的症状后,得出的结论跟顾源想得一致,只是‘一相逢’的解药只有一颗,而那仅有的一颗也被用掉,如今,该怎么救回顾池?思及此,顾源心中浓雾不散。 “回去想办法,要是治不好皇上,你们太医院就陪葬吧。”顾源冷冷的开口。 御医悄悄抹了汗,回去想解毒的办法了。 “咳咳咳。”顾池虚弱的咳嗽声传来。 顾源阴郁的脸有了缓和,上前握着顾池的手,关切道:“二哥,你醒了。” 顾池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躺在龙榻上,身上又一阵阵寒冷袭来,且顾源神态有异,便知自己中毒了,哀叹道:“终究是报应。” 顾源哽咽道:“二哥不可妄言。” “陵城如何了?弦歌如何了?”顾池怔怔的望着前方。 “陵城城破,弦歌未走。” 顾池心上一痛,大好河山陆续葬送,心爱之人身首异处,着实打击,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染红了榻上的锦被。 顾源见状,欲传御医前来诊治,却被顾池制止。 “三弟。”顾池沙哑的开口,眼中一片清明,“我怕是不行了,大昔就交给你了。” “二哥!”顾源湿了眼眶,不断的摇头。 “咳咳。”顾池突然一阵猛咳后,又道:“皇室的毒,我最清楚,如今解药全无,再无力回天。” “二哥……”顾源还欲开口再说什么,却被顾池打断,“趁着我还有口气,想交托你几件事。” 顾源眼睛蒙了雾气,艰难点头,道:“二哥所托,臣弟当赴汤蹈火为之。” “其一,你当为顾氏皇族看好大昔;其二,弦歌生死无归,实在可怜,你在平西城十里渡口给她立座衣冠冢,务必礼之、隆之;其三,找到当年流落民间的公主。”顾池说完后,心中一阵刺痛,冰冷的感觉贯穿全身,让他不由得缩成一团。 顾源见状赶紧给顾池盖上棉被,又倒好热茶,喂到顾池口中。 哪曾想,茶水刚入口,顾池就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传御医!” 御医再次赶来时,就被顾源铁青的脸色吓得打了寒颤,号脉后,瘫软在地上,不敢言语。 顾源一记眼神横来,“为何皇上突然发作!” “回、回三王,皇上饮下红茶,毒被催发了。”御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顾源视线落在刚才的杯子上,厉声唤道:“秦公公!” 秦公公应声而来,跪在地上,等候差遣。 “那杯茶是谁沏的。”顾源指着茶杯,眼中杀意浓浓。 “回三王,是大皇子。” 顾源眼睛眯成一条线,迸出的森冷直教人瘆得慌,“带来!” 片刻,大皇子就被带到顾源面前。顾源一个扬手,狠狠打在大皇子面颊,怒道:“宫中明令禁止不许饮红茶,你是何居心!” 大皇子抽泣道:“是儿臣想见母妃。” 自打黄淑妃被打入冷宫后,顾池就下了明旨,不许大皇子探望,更不许送东西前去,奈何大皇子不过才是个六七岁的孩童,哪里知道其中深意,只一心一意盼着能前去看看自己的母妃。 “与这杯茶何干!”顾源本就不喜大皇子,见他唯唯诺诺,哭哭啼啼的样子,更是气急。 “是春、春红姑姑。”大皇子见自己这个三皇叔面上蕴藏着浓浓的怒火,实在不知为何如此,又怯怯道:“她、她说,我要是在父皇宫中泡一杯红茶,就带我去冷宫见母妃。” 顾源一脚将大皇子踹倒在地,咒骂道:“蠢物!拖下去!” 嫌恶的看了眼大皇子,又转向秦公公道:“将春红和她的孽种一并处死,拖去乱葬岗。” 转瞬间,寝殿的人就只剩下两兄弟了,刹那,顾源的眼泪迸出,由浅浅的抽泣到嚎啕大哭,最后,哭到沙哑瘫坐在顾池身边,口中一直道:“对不起……” 顾池的身体渐渐冰凉,呼吸也丝丝游逝,直到心脏最后一滴血液停止游动,顾源跪在顾池面前,不断的磕着头,直到额上流出鲜血,直到脑中传来昏厥。 亲自给顾池收拾仪容,又给他换上龙袍,才传来秦公公,“让礼部着手丧期事宜,传百官前来吊唁。” 章元三十三年腊月初三,大昔大殇,顾池被葬入皇陵,其儿子定王登基,号圣元年,母杜贵妃为太后,三王顾源为摄政王,暂代朝中事务。 一转眼,城中已经开始飘雪,洁白的大地显得如此圣洁,寒冷的冬季呼呼而来,今年的北风最为刺骨,像薄薄的刀刃般,刀刀割在皮肤上,似要流出鲜血。 金国一路高歌,本想直取定城,却不想金帝听了朝中老臣的建议,突然要求和,便匆匆下了召谕,于是,两国战事逐渐平息下来,两国使臣在塞城商议停战事宜,是月,顾源代幼帝签署割城条约,将大昔边境十六座城池悉数划给金国,同年,两国签订盟约,十年之内互不侵犯。 圣元元年,注定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年,此间,先皇嫔妃明才人被皇室除名后,竟以贵妃礼安葬,此种怪异的举动,让朝野哗然,虽极力反对,但也无可奈何,那日,丧葬仪队从水路而上,浩浩荡荡,将装有弦歌衣物的棺椁带到十里渡口,周边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前来吊唁。 顾源半蹲在墓口,眼见着泥土将弦歌的衣冠冢淹没,遂伸手取了最后一抔黄土撒上,半响,才破天荒的给弦歌烧了柱香,“虽皇室取了你的命,可我二哥已经悉数还你,望你不再怨怼,见到他,也不再怨恨。” 香烛燃灭,顾源起身,望着前方,依稀想起那年茅屋初见的情景,感叹着世事无常,踏上回宫的仪仗,途中,命人移栽十里海棠,十里鸢尾于弦歌陵墓两旁,在他的记忆中,弦歌仿佛很喜欢花,有花陪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