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纵横十万里》 一入尘世千百味,万简纷纭至此开。 一方奇石异景,其身巍峨不可言,其下中空似门户。得名,望天门。 山势险峻,岩身甚伟,势破云霄。常有旅人路过此处,哪怕是天气晴朗时分,往往也只见得半腰云彩,不见顶上真容。遂有民间俗语道:望天门上走,神仙撞破头。 这望天门呢,地处咽喉之处,是交通要道。其山势纵贯南北,坐落隔绝东西,像是一道天然的门户,天门之内,百姓安家乐业,教派香火鼎盛,一片热闹繁荣。天门之外,落身百万大山,幽幽鸟鸣,沉沉虫声,不见丝毫人烟气息。 这日晌午时分,本是一片安静景色,阳光温煦,清风宜人。忽地两道破风声,自关外群山而来,打破了此刻安逸。 “色胚,你同我一起上松宗,我爹和诸位叔伯一定会保我们的!” “哈哈哈,好啊。” 来声一紧一松。 两道破风声一直到了望天门下,才断了劲儿。掀起面上的防风布巾,露出了面容,他们稍微显得落魄了些。 两人一男一女。这男子眉色如剑,眼角提勾,双眼中黑目半遮,平添一份慵懒之意。但其偶尔看向群山之外,眼睑微动,其中黑目尽显,又使得他分外傲气。那女子呢,身着兽皮衣装。一块斑驳的皮料,贴身成衣,露出女子的两截纤细的腿,接着又向下变作两脚皮靴。女子面容清秀,本来应当是半挽着的头发如今有些松散了,一根不知名的兽骨当作簪子,颤颤巍巍的插在上面,那骨簪透着丝丝光华,想必不是凡物。此刻它的主人,那女子像是有些气恼,斜瞪着身旁的男子。 男子看到她嘟着嘴巴,一股气恼样,有些莞尔,不由得笑出了声,此刻他没有了锋芒,多了些宠溺意味。“怎么啦我的姑奶奶,嘴巴嘟这么大,当心炸开啊。”说着还用手戳了一下女子嘟起来的脸庞。 “呀呀呀!你个色胚!我打死你打死你........”咬牙切齿的,捏着小拳头像雨点一样敲在男子身上,女子个矮不及,便是打在他的胸膛。看着可可爱爱,还在发怒的女子,男人心中一暖,于是猛地将女子抱住,也不管她如何挣扎,男子只是将头埋在女子发间,静静承受,他想要记得她的味道。 女子被抱着,还在挣扎,但她打着打着也不动了,只是反手将男子搂着,紧紧抱住。“你不会跟我回松宗的,是吗”女子变得很是平静。“不去了不去了,两手空空怎么去啊,改日我带着聘礼再去也不迟啊。”男子很是随意,带着调笑的说道。女子并没有因为这话而变得轻松,反而是将男子抱得更紧了。 “青青,等我回来。”女子只觉得额间一凉,便听到了这话。“你跟我回松宗吧,有爹和诸位叔伯在,不会有事的。”心中一颤,女子紧紧抓着男人不放,她带着慌乱急急说道。听出来女子的挽求声色,男人无言,只是轻轻捧起女子的脸,眼中有着疼惜,极尽温柔。 “去了松宗又如何呢,不过是将祸事带过去罢了,我周叶一堂堂男儿身,有什么事,不必连累他人,我一并了结了便是。” “可是万一你.........我和腹中的孩子怎么办。”女子此刻已是带有泣声了。 看着哭了的女子,男人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急忙安慰道:“青青别哭了......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错了.....错了......”但那女子不吃这一套,大有越哭越来劲的态势。见到哄人这招没有什么作用,男人在身上扒拉了一阵,掏出一个白铃来。 “我把这阴阳铃给你,这里面有我一缕神识,带着它,你就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了,别哭了啊。” 女子红着个大眼睛,嘟着个嘴巴,接过了这白铃,怔怔地盯着男人良久。 “你当真不跟我走吗” 男人看着眼前的人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的傲气不允许他就这样落走。女子一时无言,随即从她身上又拿出了个铃来。两个铃外貌相同,只是一黑一白,女子又将黑色的铃塞到男人手中,说道:“你拿着它,不要忘了家的方向,早些回来。” 女子知道她带不走他了,说完最后地嘱托。女子也自信,她的男人,可战天上天下,可战这世间。 就在这时候,远方天际,一片沉沉乌云自百万大山处铺天盖地一般,滚滚而来,带着压抑。 ...................................... 烈日炎炎,阳光从枝叶之间洒落下来,很是刺眼。村口的老黄狗吊吐着舌头,耷拉着耳朵趴在树荫下,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气色。而这处地界自然也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堂。 “走开!别跟着我们,你这个没爹的野种。”树荫下,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站在孩子群对面的,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娃娃,衣衫陈旧,却倒也干净整洁,此时他双手手指绞在一起,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哼,真讨厌,走!我们去其他地方玩去,把这让给有些没爹的人,不然啊,怕要哭鼻子,说咱欺负他了哈哈哈哈哈。”见那娃娃没有动静,孩子群里领头的眼珠一骨碌,嘲弄着说,眼神之中尽是鄙夷调笑之色。 随着那群孩子打闹着嘻嘻哈哈的走远了,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挪了几步,又是停了下来,他紧捏着衣角,眼中泛红,有着泪花在涌动着。像是赌气一般,他张着眼睛不肯合上,任由那泪花就在眼眶中流转,始终没有落下来。“喂!你过来帮我们一个忙,就让你跟我们一起玩。”有声音好像在唤他。粗糙的袖口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娃娃看向前方,那群孩子在那里,在井口边上。 “愣着干什么!过来呀!”领头的见娃娃呆站着,大声吼道。红着眼看向他们,但最终娃娃还是拖着步子慢慢走到那些孩子身旁,在井口边。见他过来了,孩子群中暗暗流动着玩味地眼神,那个领头的斜眼看人,面带笑色,站出来说道:“我们的毽子不小心掉到井里去了,你下去帮我们捡回来,我们以后就带你玩,怎么样” 娃娃看向井中,下面一片幽黑,井水映着瘆人的清光,他犹豫了,害怕下去。领头的好似有些不耐烦,一把就将他拽了过来。“快点!磨磨唧唧的,天都要黑了!”娃娃身子单薄,被大力拉了个踉跄,他看着周围的孩子,无助又不敢言,只是捏着衣角,半垂着头。最终,他还是拉着井绳被吊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就是一个傻子哈哈哈哈哈......”“还想跟我们一起玩,做梦去吧!”吵闹嗤笑,一哄而散,一群孩子就这样欢喜的跑远了。水井地处重新变得安静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待天暗了,他才转身,自井口缓缓离去。 “回来啦” “嗯” “饿坏了吧马上就要吃饭了,娘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 似是觉察到了不对劲,正忙碌着的妇人停下手中的活,疑惑的抬起头来,张眼寻去,只看到一团小小的身影,平静的坐在一块青石上,有些单薄,有些无助。 妇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其身旁轻轻坐下,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疼惜的看着他。 “怎么啦,青儿” “娘.......” 小小的身影抬头看了看妇人,又突然的低下头去。 孩子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一闪而过,妇人似是知道了什么,也不再问下去,只是将那单薄的人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抚慰着轻轻啜泣的他。 “没事啦没事啦,有娘亲在,娘亲会永远陪着青儿的”。 半大的手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裳,像是飘荡的蒲公英回到归处。 夜色渐深啊,就这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摇曳在这漫漫寂色之中。 一线天光破云出,魑魅无踪魍魉无。 山间小道,周叶青背扛着一担柴火,急急忙忙向着家中赶去,十来岁的娃娃,柴火高他半头,使他走得有些踉跄。他要赶在娘亲起床之前做好早饭,不然娘亲该又要动手了,娘亲的身体本就不好。思及至此,脚上不由又快了几分。不一会,便能看到房屋轮廓了。 突然一道声音轻轻传来。 “青儿,是你吗”肩扛柴火的人影一惊,抬眼望去,果然,篱笆前已经站着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了。清晨的雾还没有散尽,身影在雾色中若隐若现,好像在风中摇曳的灯火,脆弱不堪。 周叶青甩掉一肩木柴,连忙上去扶住妇人说道:娘,你怎么出来了早晨露水这样重,湿气又大,怎么站在外边啊,边说边搀扶着妇人向着屋内走去。 看着说个不停,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儿子,妇人伸手揪起周叶青的耳朵道:怎么现在都开始训起娘亲来了,翅膀硬了是吧。 “没有!没有!孩儿哪敢啊。”周叶青讪笑着回应。 “那个,娘,你刚刚不小心抓着青儿的耳朵啦,嘿嘿嘿”。 妇人佯装愠怒,轻轻拍打了一下少年,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的却是宠溺的笑色。 果然,天下的母亲都是一般模样。 ..................... 早饭过后,周叶青便在院子里练起功来,这是每日必做的事情,功法是娘亲早些时候教他的,那时她的身子还不像如今这样。娘亲曾经告诉他清晨始气充盈,对于练功有益,周叶青牢记于心,从来没有怠慢。 此法名为静松意,这功法虽有个静字,但是施展起来却全然没有一点关系,它主走大开大合,刚猛无比。这些年周叶青早已烂熟于心,施展起来也是格外顺手流畅,但是一直没有完全参透,因为当初娘亲教他时说过,等什么时候练到拳如天雷落,身若惊龙崩,那才算是练到家了,以自己现在的声势,还差的很远呢。 一直练到身体精力枯竭,周叶青才停下来。喘着粗气,靠坐在院中,不知怎么的,他想起昨晚的梦,怔怔看着眼前的家,有些失神。其实很多时候他都很迷惑,因为在他记忆里,身边的一切好像不是这样的,他不知道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对劲从何而来,就比如昨晚的梦,他感觉很真实,就像是他自己经历过一样,而现实就是,他家周围没有那些孩子。好像周围的一切有些分离,但是他却找不到缘由。周叶青甩了甩脑袋,想要抛弃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随即站起身来,向娘亲的屋里走去。 “娘,你怎么起来了”刚一进门,周叶青就看到本该休息的妇人坐在床头,手里面拿着针线。 看到来人,妇人只是轻轻笑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山里雾气重,你啊,出门的早,娘想着给你做顶帽子。” 他走到床边,靠着妇人坐下,仔细看着在为他专心缝制帽子的娘亲,虽然妇人脸上很是憔悴疲惫,但是眼中却透露着欣喜的光彩。从小到大,周叶青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有多少困难苦楚,谁又说得完呢。 在周叶青的记忆里,娘亲体态娇柔纤细,长相也是淡淡的,很是清秀,就像一眼月光,但却是个极具英气的女子,小时候上山砍柴,娘亲总是一手抱着他一手握着高自己半个头的柴刀,看到称心对眼的木材,便把他挂在旁边树丫子上,告诉他不要哭,然后就是吧唧吧唧一顿亲,趁着自己没回过神来,她早已提刀而去,像一个奔赴战场的女将军,在自己要哭之前,她一准回来,然后又是一顿吧唧吧唧亲个没完,中间还夹杂着有没有想娘啊等等之类的话语,在他又一次还没有回过神,女将军就一手抱着他一肩扛着柴刀准备回家了,而那战利品就挂在柴刀上。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娘亲身体就不好了。想到这里,周叶青不由得心中一酸,他突然有些害怕了,轻轻依偎着娘亲手臂,此刻这道纤细的身影仿佛又变成了女将军,是他一直以来的依靠,是他抬头就能见到的人,在这里,他永远都是孩子。 察觉到周叶青的动作,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伸手挽过她的孩儿,柔声说道:好啦好啦,娘亲会陪着青儿的,娘亲还要看着青儿长大呢。 妇人安慰着依偎自己的孩子,一如从前模样。 ................................................. 从家中出来,周叶青径直向着后山走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山的背面,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有些被掩盖的洞口,周叶青拿掉了表面的树枝,此刻洞口完全显露出来,它呈淡蓝之色,表面坑洼不平,非金非石,非木非土,是一次偶然被周叶青发现的。这洞口上下还各有一块崖壁,略有些弯曲,好似鹰喙一般,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色,于是便探身进入洞中。 这洞中并没有显现暗色,周叶青第一次进来也感到奇怪,后来他发现是因为洞中岩壁上有着一些石粒,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致使洞内好似在月夜之下一样。这洞初始约莫只有半人高低,周叶青苟伏着身子向里前行,不大一会,逐渐开阔起来。 进到洞内,映入眼中的是一池泉,这泉水呈乳白状,闻之有异香,在钟乳石池中翻腾不止,中央还有一根石柱,约莫四尺粗细,直沿洞顶,石柱上有着些许纹路,只是周叶青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全当它是自然而生,并没有在意。除此之外,洞中再无他物。周叶青熟练的解开衣物,跳入泉水之中,想来也不是一两次了。温热的泉水浸没全身,舒缓了练功的疲惫,他沉沉的睡去。 就在周叶青睡去之后,不多时,池中不住翻涌的泉水好似活了一样,竟然顺着石柱逆流而上,初始缓,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至到达了某个临界点,一瞬间!犹如被泉水点燃,石柱微微颤动着,在演化,最终蜕变为透明之态,而那其中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在蠕动,像一颗活的心,在跳动。随着时间推移,石柱之中的蠕动也越发加剧。乳色泉水亦是疯狂涌向石柱。 泉化量地千尺海,柱如通天万丈兵。 随着池中泉水被尽数吸入,这石柱也是再度恢复成原样,古朴无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仅仅片刻。 “嘣!!!!!!”无形波浪近乎化为实质,向着周围剧烈冲击着,扩散着。 真是那一声炸响陡然起,生魂惊动越九霄。顷刻之间,山崩地裂。 山的一边,妇人手握针线,背靠着床头,正在聚精会神的缝制着,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看着房中四散五落,她也不慌乱,只是缓缓起身,来到院中。眼见一道昏黄光柱自后山而起直破青云,那连带的风势之猖狂,吹的草木连根动,鸟兽无所依,周围一层无形的光幕被刺破,消散了去。而这妇人,却是孤身立于这风势之中,显得那样单薄。狂风跋扈而行,衣袂肆意纷飞,她只是看着那光柱的方向,眼神深邃。似追忆,似解脱。 “终归还是来了吗。” .............................................. 在遥远之地,一方湖中小院,有两人正在对弈,棋逢对手,交战正酣,忽然,手上动作一滞,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而笑。 “如何”执白棋者幽幽一语。 “死局。”执黑棋者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来,向着院外走去。 把玩着手中棋子,执白棋者嘴角微动,玩味一笑。 “别来无恙啊...........” ................................................. 这是一处苍松古山,林植茂密,高逾百丈,此刻一男子身着松纹白袍,后负一剑,他步伐急促,似有要事。 “这.......属实吗”正殿之中,首座老者有些颤声的问道。 “长老,我已核验过寄灵碑.........确实是凰师姐的十灵意。”男子恭声回道。 听到白袍男子所言,殿中顿生喧哗。他们等这一天真的太久了。 首座呼吸有些加重,脸颊微微颤抖,显然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很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青儿,你真是让我好找啊,这些年,你这孩子都去哪了。” 殿内众人听到首座所言,也是顿时沉寂下去,他们忘不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忘不了那个小姑娘跑回宗门求助的眼泪,更忘不了那时无所作为的宗门和自己。 “长老,感应到凰师姐的不光只有我们,我们............要出手吗”白袍男人略微迟疑的问道。 首座也不言语,缓缓站起身来,殿中众人见状,亦是起身相随,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向殿外,看向天边,也看向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姑娘。 “带她回来。” “若是有人阻拦” “那便有人阻拦!” 此时此刻,风云悸动,接引十方雷。 ............................................ 周叶青感觉有点冷,他迷糊着伸手摸了摸,略微停顿,好似有点不解,随即又是试探着伸了伸手,入手处空空如也。此时他脑袋里生出了一个奇妙的想法:”水怎么没了.......那我岂不是.........光屁股“ 刹那间周叶青神清气爽,一招鲤鱼打挺潇洒异常,还没等他思考泉水的去向,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冲天光柱。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我就是洗个野澡,澡堂子都给掀了” 光洁溜溜的少年郎一边嘟囔着,一边还在旁边寻找着自己的衣物。不大一会儿穿戴好后,周叶青这才认真端详起周边来,眼见山洞因为光柱的关系,已经破碎不堪,抬头便直望苍天,但是山体崩裂的碎石滚木却好像故意绕开他一样,一点也没往他身边凑,看着眼前的光柱,周叶青感觉光柱之中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在动,他定睛仔细看去,却又看不透,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探手去抓。 “青儿,青儿。”忽然一阵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娘亲!是娘亲在叫我。难道娘遇到什么事了”念及至此,顾不得许多,周叶青转身便走。他一脚刚踏出山洞范围,忽地就飞出了几丈远,摔了个七荤八素,周叶青奋力爬起身来,带着疑惑半眯着眼,原来光柱周围有一圈光罩挡住了风势,在里面看不见,出来才明了。 “竟敢阴小爷我........”周叶青愤愤而语,一瘸一拐。 就在周叶青离去不久,光柱之中猛然亮了一下,好似对他的回应。 山体因为光柱的原因,已经有些破碎,周叶青废了好一阵功夫,才从乱石堆中找到方向,约莫半炷香的工夫,终于是看见了房屋,看着没有太大改变的家,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 “娘亲!娘亲!你没事吧”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向家中。 一进门,周叶青发现妇人早已经在正屋等着他了。看着周叶青回来,妇人脸上露出宠溺的笑。 “青儿,怎么弄成这样啊。”看着一身灰尘的儿子,妇人轻轻为他整理。 听到妇人发问,周叶青顿时兴奋起来,眉飞色舞的讲诉自己的刚刚的遭遇,妇人也不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带着笑意,一如既往。 把自己的神奇经历一口气讲完,周叶青这才心满意足的喝了口水,突然,他发现母亲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他看了看母亲的眼睛,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娘亲,有........有什么事吗”周叶青试探着说道。 妇人只是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此刻妇人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 “青儿已经长大了,真的,娘亲,青儿可以保护娘亲了。”周叶青有了些许慌乱。 看着周叶青,妇人轻轻搂过他,两行泪水还是掉落下来,那是她的孩子啊。 “青儿,你听娘亲说,可能啊..........娘亲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了。” 周叶青此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妇人絮絮不断的说着,好像是要把给他一辈子的嘱咐都说完一样,越是这样,周叶青越是不安。 “娘亲,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跟现在一样。” “傻孩子,有些事情太久了..........娘亲要去了结它。” 周叶青突然抱住妇人,此刻他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孩子,他想要紧紧抓住他的依靠。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娘亲都在他的身边。 妇人此时也心如刀割,但是看见周叶青哭泣不已,心中便是陡然而怒,便是将周叶青推开,厉声道:“堂堂男儿躯,你在哭什么!” “娘亲.......我........不想跟你分开.......”周叶青啜泣着。 “啪!”妇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男儿志在天地,你这般诺诺摸样,是在丢你爹的脸!”妇人对着周叶青,严声说道。 兴许是对他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心有不满,又或是今日之事超脱预料,周叶青反口相向道:丢他的脸我从未见过他,如何丢他的脸! 听到这般话语,妇人全身力气好似被瞬间抽走一样,她看着眼前的儿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心中便是一酸,双手紧握,不能自已。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周叶青连忙跪在母亲旁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看着眼前的儿子,半响,妇人才说道:青儿,我知道你怨恨你爹没有陪伴你长大,但是你要知道,他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哪怕他自己也............. 话还没有说完,妇人心中悲痛异常,不能言语。 周叶青内心大为震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娘亲提到父亲。 “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周叶青第一次触碰到那个男人,他有些小心翼翼。 看着身旁的孩儿,妇人眼前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记忆中的他。 “我自逍遥飞剑去,折煞世间百十仙”。喃喃着说完,妇人忽然一笑,好像看到当年那个他,自信,张扬,无所畏惧。 风云际会氤氲起,世间万般不由人。 云天之上,两人御器而行。着衣一深一浅,装饰华贵。袖口的金边塔状纹绣,在光照之下,有些夺目。 “消息没错吧。其中一人发问道。 “不会有错,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宗内族老已经验证,就是松宗凰青儿!” “那倒便好,当年的诸多仇怨,今日一并了结!” “哈哈哈哈,你这老鬼果然还是放不下啊。” “断臂之仇如何能消.......”摸了摸空荡荡的衣袖,深衣之人沉沉而语。 “嘿嘿,好个风水轮流转,当年他不可一世,可惜啊,今日要全数奉还了.......... 两人言语着,消失在天际,云天再度安静下来,阳光明媚温暖,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 此刻的木屋中,周叶青第一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周叶一,这就是父亲的名字吗” 看着有些发呆的孩儿,妇人又心疼又好笑,她拉起跪在地上的周叶青。 “青儿,有很多事娘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对你来说太沉重了。娘亲对你唯一的期许,只要你能够安稳快乐的过完这一生,这就足够了。不能出人头地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不管你将来想要做什么,娘亲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你的父亲,他没有抛弃我们,他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的一切,你不要怨恨他。” “还有啊,要是娘亲一时半会儿没有来找你的话,你就去松宗吧,去见见.........” 话还没有说完,房屋突然开始剧烈抖动,顾不得许多,周叶青连忙搀扶着娘亲来到屋外。原来是山后那光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发巨大,已经开始波及房屋。 眼见态势有些不可收拾,妇人眼中平静,只是伸手将周叶青引到身后,随后只身走上前去,缓缓取下腕间的玉镯。镯离玉腕,妇人衣衫无风而自舞。也正是此刻,光柱带来的威压竟再影响不到房屋。 单手捏着指印,手式变幻,无数的印像是有生命一般,它们脱离式法,在妇人的手指间飞舞着,跳跃着,流转着,像一簇游蝶。周叶青看着这一幕吃惊不已。 “这真的是娘亲吗........”他喃喃道。 直至七七之数,妇人这才停止,旋即一指探出,法印顺着指尖,如蝶群一般涌向光柱,每一个印都围绕着它,毫无规律,却又好像有着某种联系。 “封。”随着妇人轻语,周叶青这才发现,所有法印竟然连接成一座阵法,将那光柱困顿其中。 光柱好像知道此刻处境一般,犹如被困的凶兽,开始忿怒暴起!光芒异常强盛,不断冲撞着法印连接,想要突破这牢笼。 妇人不语,只是变幻着印法,两者就这般僵持着。 渐渐的,光柱的光芒开始消弱,冲撞的势气开始减小,直至某一刻,光柱一颤,接着柱体变得虚淡,开始消退。妇人指印变化,阵法随即开始收缩,眼见光柱已是退无可退。 忽然,周叶青好像听到一声呜咽,凄凄之声,犹如幼兽。 妇人眉眼微动,指尖便是一滞,略微一思索,只是一声轻叹,接着手印轻动,阵法便是停止了收缩,而那组成阵法的印也是收回了一道。 做完这些,妇人也再没有理会光柱,回过身来,看向周叶青。 “娘亲已经取下影月镯,他们感应到,很快就要来了,青儿,你快走吧。” 又听到这般话语,周叶青惶惶不安,他心里的恐惧又开始滋生,如同被扔下悬崖的幼鹰,不知所措。 “娘亲,你不要青儿了吗” 妇人含着笑轻轻揽过他,温柔而又坚定的说到:你啊,是娘亲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了,娘亲还要看着你长大呢,只是现在有些事在等娘亲去了结它,等事情一完,娘亲就会去找你的。 “可是除了娘亲,我没有别的亲人了,除了娘亲身边,我还能去哪里啊。”对于周叶青来说,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听到这里,妇人心中一紧,有些痛,是啊,还能去哪里呢,当年她以为回到了她的庇护,她的家,结果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无谓一场。 “还记得山脚下那个古庙吗先去那里吧,事情一完,娘亲就来找你。” 周叶青自然是记得,以前游玩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避过雨呢。 顿了顿,妇人又从腰间取下一个白铃,这铃儿颇为小巧,通体透亮,铃身蜿蜒着鹤形花纹,所含半个阴阳图。 “这是朝暮鹤头颅所化,名为阴阳铃,这个是阳铃,本来是你父亲的,当日分散,我与他互换了,现在我把它给你,你要好好保存,知道吗,青儿”。 看了看手中的白铃,周叶青又抬头看着妇人,良久之后,没有哭喊,只是说道:要来找我啊,娘亲。 听着还有些颤音的话语,妇人红着眼眶带着笑意,探指向少年的额间轻点,她重重点头。 “嗯!” 周叶青向着山脚走去,没有回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他握着属于父亲的那枚铃,步伐坚定。 妇人怔怔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也许是她的念想吧,可是直到最后,遥不可见,手中冰凉,空无一物。 良久,她转过身,看向天边,眼中的不舍尽数消散,有的,只是记忆中遥远的恨意和解脱。 凰女含怒齐天舞,双幼机缘相伴行。 和妇人分别之后,周叶青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却还是直直下山而去,半晌工夫,已是瞧见了那庙宇。 行至近前才发现,庙宇年久失修,早已是破败不堪,皱了皱眉,周叶青试探的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原来年久失修都是对它的褒奖。 上方入眼处一片开阔异常,早没了顶,四面略略一眼扫去,独活几堵大墙,周叶青也是无言轻叹,自顾寻了片干净地处,瘫坐下来。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无论是后山那光柱,还是娘亲和父亲,对于周叶青来说,都是一时之间难以消化的。 “不知道娘亲怎么样了。”周叶青看着墙,看着家的方向,喃喃自语。 似是想到了什么,周叶青将那枚白铃拿出,仔细端详起来。 “这东西真的是父亲的吗”对于那从没见过的父亲,周叶青充满好奇。 像是感受到周叶青的想法,白铃之上突然一道光晕闪过,如同对他的回应一般。看着手中的白铃,一道暖意悄然流过心间,这是周叶青从未感受过的。 周叶青望着白铃,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他好像透过这铃,看见一个人,看见一个男子。那人仿佛立身无上绝巅,白衣素净,丹凤含光,眉如万古破敌剑,唇若娇娇二月春。他就只是负手站立在那里,但是天地无声。 “惶惧微声触其怒,一念流转天重开!” 眼前陡然一道光影闪过,周叶青懊恼的揉了揉眼,再重看时,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手中的白铃,安静的躺在手心,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叶青怔怔看着白铃,难以置信,虽然转眼即逝,但是他的内心依旧澎湃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他.........是谁........” .................................... 突如其来的破风声,打扰了山间的宁静。看着山腰的小屋,两人对视一抹调笑,御器而至。 约莫行至小屋十丈左右,两人齐齐停了下来,眼中映入一女子,有些忌惮。 那女子头戴瀚海紫玉束发冠,身着青甲凰羽衣,百花成丝结履踏,玄龟化甲护心间,手握一杆赤银挑月枪,好个女君世无双。 她便是凰青儿! “看来就是你们了,山林二鬼!”银枪一挑,其声而至。 “哈哈哈,凰青儿,一过数年,别来无恙啊。”来声有些沙哑。 “确实别来无恙,当日你受我夫君一击,还能留条命苟且,只断了条胳膊,不容易啊。”凰青儿淡淡说道。 “嘿嘿嘿,老夫如今尚在,你那夫君又在何处呢” “待我打断你另一条狗腿,你就知道在何处了。”凰青儿反语相讥。 “哈哈,我等不与你这小辈逞口舌之利,看你这架势,想必我二人前来你已有预料,那你也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见独臂老者有些气沉,身旁衣浅之人接过了话口。 “天地之物,能者居之,想要哼,就看你的拳头硬不硬了。” 闻言,三人也不再多语,就这样,两方静默,风起云涌,大战将至 ................................ “二长老,还有多久啊”万里云海,一声发问。 “为首一白衣老者闻言,眉头也是微皱,御剑而止,立于九霄云天之上,看了看手中罗盘道:这问天机指引的方向就是前面,可是不知为何,这么久了还在这云海之中。 “凰师姐出现,其他势力也是感应到了,我们耽搁不起了啊。” 老者眉头更皱,这些他又岂能不知呢。看了看手中罗盘,眼神一定,罗盘脱手悬立,老者双手结印,以法御之,罗盘青光大盛,不断旋转,其中经文涌现,映照周天。 “这问天机当真是法域神兵,竟然能以诸天为盘,断测万象!” “那是当然,这是我派镇山之物,如何能简单。” 身后私语,老者并没有理会,他的关注都在问天机上。 周天之上,经文流转,一滴血在其中,老者望着那滴血,神情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幼时落血寄灵碑的场景。不过是一滴血,她却嘴巴翘了三四天,哭哭巴巴跟着自己跑,要自己赔她,最后还是下山买了个糖葫芦才哄好了那个小可怜。 “哈哈哈哈。”老者突如其来的笑声引得旁人侧目。入眼处,他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失神。见状,众人也都不言语了。 不一会,诸天经文开始倒流,重新回附问天机,众人看向老者手中罗盘,赫然指向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有人在从中捣鬼!”老者有些冷漠的说道,刚才的落寞之情全然不见。昂首环顾周天,双眼业火奔涌,衣衫无风而动,蓄势而发。 “二长老,凰师姐要紧,我们已经耽搁,不能再停留了。”身后一人眼见形势不妙,焦急的劝阻道。 紧紧捏了捏手,老者最终还是收了法,看了看众人,又看向罗盘。 “走!”说完老者便朝着罗盘上的方向急速而去,不再犹豫。 随着他们一行人离去,天空再度安静,某一时刻,虚空中有些许淡淡言语。 “松宗果然还是来了么,越来越热闹了啊哈哈哈哈。” ................................... “动手!” 随着两人身动,风雨齐至。 凰青儿看着攻来的两人,并不慌乱,脚尖轻点,手中银枪应势而动,单手握枪尾,脚踏凰步,以一寸枪尖御敌,那银枪恍若银龙出海,着力之处又十分巧妙,势不可挡。山林二人虽是人多法密,但凰青儿也不落下风。 “这便是凰步游龙术好厉害的法啊。” “那是当然,当年这法可是击溃了不知多少所谓豪杰。” “不过还好,我二人也不是空手而来,毕竟是老朋友了,总要有份礼啊,你说是不是。” 看着那山林二人自问自答,恐有变故。凰青儿一声轻哼,心中稍一念动,凰步一缓,手中枪式骤变。 “龙吟术!” 这是凰步游龙术的一招散式。手中银枪刹那间身化龙形,围绕着凰青儿,龙首与她重叠,含怒而立。 “不好!快躲开!”独臂之人急声喝道。 山林二鬼本就是在近战,虽然发现不妙,但仅仅刹那之间,如何能反应过来,躲得开呢。 凰青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旋即手势一合。 万道龙吟似倾天之水,齐齐而发! 刹那。风停。雨止。 一怒冲冠乱芳华,二鬼抬棺凰落坡。 龙吟之声几乎化为实质的罡风,轰塌一般,全数倾倒在山林二鬼身上。 这二人也是有些老辣,仅仅毫刹之间,还有所动作。只见山林二鬼双手齐动,猛然伸向地面,口中念念,脚下地面眨眼一瞬,竟是变得软若流水,被二鬼生生拉起,二人身处其中,如着一衣。 “轰!!!!!”龙吟化罡风,罡风入龙吟,似散似分,似聚似合,如奔牛而至。 刺耳的撕拉声不绝于耳,那被二鬼如穿衣服一般拉起的地面被冲击着,就如同一张薄薄宣纸,岌岌可危。二鬼此刻瞳孔微缩,呼吸窒缓,死死盯着这张”纸“,手中法式不断翻动,颤颤抵御冲击。不敢丝毫怠慢。 随着龙形虚影再度化为银枪,回到凰青儿手中,二鬼这才得到喘息,也不管其他,脚下一跺,便是腾空而起,御器而退,着身云天半空。 看着远离自己,立于半空的二人,凰青儿悠悠挖苦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害,我都替你们俩害臊,白活这么久。还有你,你可要学好,不然我.........一边嘲弄二鬼,还一边在作势教训手中银枪,犹如在说教小辈一样,甚是滑稽。 山林二鬼成名已久,再加上在门中地位,外人见到都是尊称二仙。凰青儿只是后生晚辈,此刻却肆无忌惮的调笑二人,令山林二鬼气恼至极。可是又偏偏这凰青儿实力极强,那凰步游龙术变幻极多,不可揣测,二人刚才与之一番交手,已经吃了暗亏,现在若再与之硬斗,实在是不明智啊,二人这般心里想着。 二鬼到底还是成名之人,略微盘算着,互相眼神一交换,便是一计上了心头。 “凰青儿,你可想知道你那夫君此刻在何方啊”二鬼衣浅之人摸了摸胡须,自顾自得说到。 看着这出声之人,凰青儿稍有些不屑。此人长髯半白,细眼,柳叶唇,便是山林二鬼的林字。林鬼本就是个狡诈之人,说的话不足为信。 看着凰青儿无动于衷,林鬼也不恼怒,又自顾自的说到:当年一战,他可真是英雄的紧啊,为了让你逃脱,他一人傲立望天门,杀的天昏地暗,白衣褪血,如此豪杰,老夫好生敬佩! 心中一颤,有些东西被触动,凰青儿眼中有些模糊,透过这暖意,她好像又看到了他。想起当年他最后留给她的额间一吻,想起他白衣飞舞,决然而去的背影。 “青青,活下去,等我回来。”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凰青儿不断紧捏着手中银枪,心底的愤恨在跳跃,但理智依然告诉她,此中有诈,不能冲动。她压抑着。 “可惜啊,可惜。”林鬼突然充满惋惜的叹道。 话音入耳,凰青儿手中动作一滞,又不着痕迹的隐去,她并未接话,好像自然平静。 林鬼嘴角微挑,眼中掠过些许玩味,继续说道:我玄天宗有一人,经脉皆断,双目被夺,四肢错位,锁魂链洞穿琵琶骨,悬吊于族塔之底,以无生之火熬炼,镇压生生世世! “咻”一线银光闪过,直逼山林二鬼。 “终于沉不住气了吗?“林鬼心中暗语,眼中尽是异样神采。 望着角度刁钻不断进攻的挑月枪,二鬼不断躲避着,也不硬接。 “哎呀,忘了告诉你了,当日得宗主令,还是我亲自动的手呢。”林鬼继续说到,声音嘲弄,毫不掩饰。 “你找死!”凰青儿的理智被这句话尽数冲散,暴怒而起!她苦苦等待的人,她魂牵梦绕的人,竟然是这般处境,这些年躲躲藏藏,她不怕,有多少难处,她也不怕,是因为她的梦啊。她在等他归来,向他述说这一切。而这两个人如今撕碎了它,一切都如云烟消散。多年的思念,委屈,苦难一下子都没了归处,在这一刻,它们尽数爆发! 伸手一招,银枪一闪而至,枪尖轻挑,发冠应声而碎。三千青丝肆意飘飞,伴泪共舞,身上凰羽莹莹,向后散落,像是为她系上风披,枪尖划过脚边青石,星子纷飞。眼前又闪过那道白衣,此刻她持枪而往,像是完成多年前的遗憾。 凰青儿含怒,此刻挑月枪强势无匹,她直顶近前,枪式大开大合,银龙随枪而动,霸道无双。山林二鬼不敢托大,各自祭出战兵,但也只是堪堪抵挡。 “差不多了,她已失去理智,此刻含怒而动,虽是强大异常,但全无章法,待她气势衰竭,便是你我之机!”林鬼一边苦苦抵挡,一边急促传声而语。 三人之争,山间大乱,百兽奔逃。只见三道身影或战向空中,或杀于山地。那银影势起,以一敌二亦是无惧,不断冲杀着,惶若不死不休。 直至某一时刻,无匹枪势微缓,但片刻即消,山林二人也是混迹多年的人物,此种变化,自然不会放过。二鬼眼色一闪。 “机会来了。” 两人身形骤停,手式齐齐而动,顿时,一道道奇异光束在二人身前浮现交织。 一瞥之下,凰青儿暗叫不好,银枪横扫,荡开二人,想要拉开身位,可惜山林二鬼此时手式已经完结,术法已现。 下方升起一道红光,瞬间就将她笼罩其中,形成封闭之势,凰青儿扫视着,想要破解,只见入眼出皆是灰意蒙蒙,已不能视物,完全看不到里外情形,只觉上方有物,隐隐显现,想要将她镇压。心神一动,手中银枪再度化为银龙虚影,将凰青儿围绕,莹莹如玉,守护其中。 “哼哼,困在这鬼棺术当中,任你实力通天,也全无用处哈哈哈哈。”看着这形如古棺的阵术,抹了抹嘴角血迹,胸前起伏异常的林鬼此时情绪大好,侃侃而言。想来之前被凰青儿势气所压,他心中也是不快。 随着情势变幻,山中也是再度沉寂下来,之前被打斗所惊的一众走兽,颤颤地伸头从藏身之处试探着打量外界,一道深云过日,显得山间有些晦暗。 ..................................... 松宗众人一路急赶,眼见问天机上的光点越发强盛,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没错了,再快点!”白衣老者看着前方催促道。 话音刚落!老者眼中精光一掠而过,拔身而起,手中问天机混沌之气涌现,经文满天,一息间隙,便是封住了这一方天地。 “出来吧!鬼鬼祟祟,鼠辈行径。”看着虚空一处,白衣老者朗声而言。 “墨轩长老,多年不见,感知还是这么敏锐。”一道男声,空明清淡,落字如兰,幽幽而来。 听到来声,墨轩也是一怔,旋即眼中便是被浓浓忌色所充斥。 “玄宗!”一字一顿,墨轩缓缓说道。 .............................. 山下庙宇处,周叶青闭眼靠着墙,手中白铃散发着淡淡柔光,光晕将他笼罩在其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 此刻天光有些暗淡,昏昏沉沉。一道青铜绿烟不知从何而来,摇摇晃晃,若隐若现,好像随便一口气就能将它吹散。飘到庙宇前,那绿烟顿了顿,随后径直晃了进去。 丧鬼骑棺索魂法,目中三花破障来。 阵法红棺之中,凰青儿此刻正在寻找着什么,她依稀记得当年在宗内万卷阁之时,曾在古书上看得一语。 “阵者有心,破之既解。” 她并不知道此刻身处于何种阵法当中,只能寻找其心,才能破了这法。想到这里,凰青儿一阵自恼,定是二人在抵御龙吟术之时做了手脚,自己竟然如此轻敌大意,没有发现。 这阵中所行之处万般迷踪,所视之处,一片灰暗无光,眼不能见。她也尝试点燃火色,但这阵实在怪异至极,竟能吞噬炎火之光,明明道火在燃烧,却没有丝毫光亮。 “老东西,虽说暂且将她困住,但这凰青儿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会出问题吧。” 林鬼闻言,摸了摸胡须,细眼之中精光如炬,心中暗自思虑着山鬼言语。 “这鬼棺术乃是宗主传下,并不是你我所能揣测的,不过嘛,小心一点总是没错。”林鬼一番思量之后出言。二人眼神相接,手印变化,阵法也随之而动。那血色古棺缓缓落地,距下三尺而止。其后自地面升起三道血色之气,直冲棺底,一股糜烂腐败气息席卷而出。至此,棺盖上方逐渐凝聚一道白灰烟气,隐有人样。不多时,这不知名物开始落笔,在其棺之上,不可名状。 在棺中,凰青儿突然感觉脚下一震,接着眼中灰暗消散,然后便被血红之色重新充斥,刺鼻的血腥直冲脑后,在侵蚀着她的神识。察觉不妙,凰青儿立地盘坐,左右手各捏剑指,交互身前,顿时梵音袅袅,气爽神清,又手式倒转,轻点眉间,护住神识,这一手便是朝华寺的大寂静咒。凰青儿做完这些这才起身,再度开始打量周围。 正在这时,头顶威压骤加,并且隐隐有封堵之势,凰青儿伸手扫开血气,这才看到上方之物。 那是一块红色大碑,形如门板,碑上无字。那碑红的耀眼,犹如不停煅烧的铁块。此时碑上好像骑了个人,那人被烫的呜咽怪叫,痛苦不堪,口中黑烟淤血不断涌出,炙烤呲呲之声不绝于耳,但它还是骑在上面一动不动,只是以指做笔,以血代墨,好似在撰写着什么。 看到这怪异一幕,凰青儿心中有些郁郁,面露难色,毕竟她是个女儿家,有些东西实在是不能接受,尤其还是这样残忍恶心。 “凰青儿,里面不好受吧。”一道声音在此时传进棺内,有些戏谑得意,正是那山林二鬼。 “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其实你又是何苦呢你知道我们此行所为何事,只要拿出来你就可以走啦,不然再耽搁下去,你可就没机会了。” “哼,聒噪的老东西,自己废物就当别人也是别说本姑娘看不起你,有什么招就使出来吧!”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我倒要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眼见这凰青儿此时还是这般牙尖嘴利,林鬼横生怒意。手式连弹,几道法印脱手飞向棺内。 棺内的凰青儿静静等待着,本来她搜寻无果,有些苦恼,正好这林鬼跳了出来,与其当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不如看看这阵势如何。于是这才故意激怒二鬼,诱得二人引动阵法。 “凰青儿凰青儿”心中正盘算着,突然一阵袅袅呼唤之声自阴暗处徐徐传来。 凰青儿一怔,还没待她反应,嘴里便是已经先出声答应了,她心中大骇,因为她并没有想要回答,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要回应。 “这鬼呼三丧你避无可避,三丧之后,必定三魂尽失,到时候我看你还如何神气!” “你这相貌也是难得的美人,这么多年无人相伴,既然那人已经不在了,那老夫二人就受点苦吃点亏,帮他代劳吧,不然暴殄天物,岂不是罪过。”想必是知晓这法术的厉害,林鬼此刻也不再掩饰,开始言语尽出。 凰青儿此时有些慌乱了,也顾不得林鬼的污秽言语,因为她又听到了那呼声,急忙盘膝而坐,运转大寂静咒。眉间一点手印散发灵光,开始延展,直至将她周身照耀,接着又唤出挑月枪,一念而动,银枪斜插身前,大道杀伐之气陡然而现,褐紫杀气绕其成圈,腾腾似火,欲护主安稳。 做完这些,凰青儿严色以待,果然,那呼唤之声又是袅袅而现。随着这呼声入耳,凰青儿再度感到喉间在松动,她压制着,随即又再度变幻手中法式,眉间灵光也是变得越发强盛。挑月枪似是感应到凰青儿此刻处境一般,一瞬间!枪鸣大盛,好如那万马千军杀向此处,杀气之焰向外衍生,仿佛要焚尽世间鬼魅妖邪。 一滴汗珠划过秀美的脸颊,鼻息浓烈,但终归还是抵御过去了。凰青儿轻松了一口气,看着周围晦暗处,她不敢懈怠。正当她思虑着该如何破这法时,一声凄厉之声自上方响起!似是想到什么,凰青儿惊愕弹身而起,刹时,银枪拔地舞空,杀向上方! 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一只灰青手臂在凰青儿回身的瞬间,便是一把捏向其脖颈,悬于半空,霎时,她感觉身体无力,神识有些模糊,不能控法。那手臂却又恍若虚无,挑月枪直直透过它与红碑相击,金石之声响起,挑月枪倒飞而回,刺立棺底! 在凰青儿惊疑的注视下,那骑在碑上的人有了动作,只见它向着虚空伸手空抓,一时间凰青儿意识急剧模糊,又听得那人轻唤:来吧来吧这是你的归处..........那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一时之间,凰青儿只觉的神魂被分,却无力阻止。眼见那人开始往回拉扯,凰青儿已经看到一个有些虚幻的自己在被带出身体,那是她的神魂! 觉察到神魂就要离体而去,凰青儿也再顾不得许多,倒吸了一口清气,便是闭上双眼,不过短短几息,再睁开时,瞳孔之中便是显出一朵三色花影。那花影旋转飘散,伴随着花,凰青儿的身影亦是脱离灰青手臂,消失不见。 碑上人影见状,十分不解,露出了些许人性化的情绪,大概它也是头一遭吧,就在它歪头侧目寻找之时,凰青儿于虚空中再现,居高而立。此刻她周身翻腾着青色焰火,一脸冷漠,如女君灭世。 挑月枪腾空而起,入其掌中,玉指一点,青焰流动,将枪体覆盖,轻弹,挑月枪便化为一道光影,向着碑上人影杀去!还来不及反应,那妖邪之物便被钉死在那碑上,顿时,犹如烤肉一般的声响不绝于耳,凄厉惨叫充斥在整个棺中。 看着这红碑,凰青儿知道,这就是阵心了。 混沌氤氲持盘往,黄泉捏子天上来。 只闻其声,不见来人。但墨玄此时颜色却是异常凝重。 只因为这来声之人,正是天道八大宗之一玄宗之主! “宗主,你万尊之躯,竟然行此窥探之事,这与你的身份不太相称吧。”墨轩细细打量着周遭,一脸严色道。 “本座至此,只是有一言相告,还望墨轩长老思虑。”这声音来的虚虚实实,仿若四方共语,铜钟加身,身处其中,墨轩只觉五腑具震,一时甚是心惊,不由大骇。 “结万道剑阵!”墨轩令下,身后随行门人四散,齐齐而动。 剑舞穿花形,人随鸣声往,游剑散四方,万道剑阵显。 万道剑阵便是松宗一脉绝学,堪称护教之法。眼见剑阵成形,墨轩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沉声说道:不知宗主有何事想告,墨某洗耳恭听。 “本座知晓你此行意欲何为,所以特来劝诫,有些东西实在烫手,莫要无谓沾染。” 墨轩听得这话,反而突然带着笑意拱手回道:墨某不过只是门中小小的长老,也只是奉行掌教之令抓捕叛徒而已,至于其他,并不知晓,看来是宗主多虑了。 “看来并没有听进去,要一意孤行嘛。”听到那好似自问一般的话语,墨轩也不再言,他知晓这事不会就这样过去的,手中问天机缓缓转动,蓄势待发。 “呵呵呵,不用如此紧张,本座说过,只是劝诫而已。”好像看穿了墨轩一般,这话中有些轻言,不甚入心。 没有因为这话语有丝毫放松,墨轩只言道:既然如此,宗主,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改日再登门拜访,就此别过吧。说完,墨轩不敢停留,就欲带着众人离去。 “本座听闻墨轩长老一手岚纲之法,世间少有敌手,今日既是遇上,也是缘分,还望赐教。” 还不待墨轩反应,猛然间,云层开始剧烈翻滚,犹如烧开的水一般。问天机霎时吞吐混沌氤氲,周天经文流转,看着头顶云层,墨轩神情肃严,如临大敌。 但得看清来物,墨轩失态大惊。 竟然是一枚棋! 一道虚影,手捏一枚黑色棋子直压松宗众人,带来的压迫让人感到窒息。那棋子身绘万态,本就不是凡相,竟然还有神明悼文缠绕周身,印铸烙印,其声可闻,当真是无上之道兵。看清此物,墨轩已经猜到,这就是那玄宗宗主的御器______六道往生棋! 不敢丝毫轻心,墨轩全力催动问天机和万道剑阵与之相抗。 一边是混沌加身经文转,一边是万象绘体悼声鸣。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轰然相碰! 嘣! 如山裂,如海崩,碰撞带来的惊天势气涛涛而至,压得这一片周天再无云彩。瞬间的接触,墨轩便已是嘴角含血,有所不支,剑阵之中也有人被震意所噬,昏坠青天。 那棋子至此,倒也奇怪,便也不再下坠,只是悬于上方,压制众人。 见状,剑阵之中有弟子疑惑出声。“挡下了吗” “他只是阻止我们,并不想大下杀手,毕竟两派交恶代价太大。”身旁有机灵之人解惑道。 剑阵之中乃是松宗当今一辈的翘楚,面对今日这般场面,虽然没有脱逃畏惧之辈,但心中也是感叹大憾。 墨轩手有些颤抖,看着那六道往生棋,他有种无力感,凭借问天机虽是能与之抗衡,但他只能维持这样的态势,并没有力量打破,并且这已是他的能力全部。对于玄宗那人而言,这又是他的多少呢想到这里,墨轩眼中有些黯淡,自叹无能。忽然,脑海之中跳出一道身影,当年在那不死泉畔,那小子敢以瓦缸接水,引得众王齐怒,他单臂举缸,一战群雄,哪怕祭出六道往生棋,玄宗宗主依旧被他杀的喋血而退,不敢相争。也许只有叶一小子才能与其相争吧,墨轩这样想着。 “我们破不了这局,捏碎灵风,唤大长老来吧。”说完,墨轩便不再有所动作,盘坐云天。 “希望还来得及啊............”眼中带着忧色,看着天边某处,他这样自语着。 ........................................ 周叶青昏昏沉沉,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一缕绿烟在跟他说话。 “在做梦吗”他呓语着。 不过就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徘徊着:还给我,快还给我.............. 他实在被吵得受不了了,揉了揉眼,半眯着看去,好家伙!虽然有些暗淡,但是确确实实是一道烟在说话,周叶青有些呆滞,过了半晌,见那绿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试探着说:你.......是在.......跟我说吗 “还给我.......还给我........”声音细小,几乎不可耳闻。周叶青嘴角一抖,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给他说的冤魂索命的故事,说是有些冤死的亡魂不能转世,只能找个生人代替他的位置,这才能入轮回。想到这里,周叶青咽了咽唾沫,以十分睿智和善的眼光偷偷打量着绿烟。 “嗯!确实很像.......和娘亲说的差不多.......这怎么办.......我要当冤大头了”心里这样想着,嘴里有些发苦。那绿烟不知为何,慢慢飘动,此时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贴到周叶青脸上。 “这........不会是个女鬼吧.....”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绿烟,如此危难关头,周叶青心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奇怪想法。想着想着,又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不妥,自己太不严肃了,于是轻咳了一声,想着缓解缓解尴尬,不想一口气息扑上,那近在咫尺的绿烟瞬间被吹的没了踪影。 “啊这......女鬼姐姐额.....妹妹大婶........“突然的一幕,让周叶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小心试探着。 半天无果,周叶青挠了挠头,不得其解。莫不是自己没睡醒 忽然一阵红光洒下庙宇,周叶青又是一阵困惑,抬头看着这光晕,猛然想到了什么,他慌忙起身跑向门外。只看到那山腰之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具血红古棺,悬立在半空。 “那是........家的方向。”喃喃着,有些失神。 “娘亲!娘亲!”想起早前母亲对他说话的语气,周叶青心中大乱,便再顾不得什么绿烟女鬼,当下便是直直上山而去。 他要去向娘亲身边。 ..................................... 万里之地,一方祭坛之上,四下无人,一个小女童踏着可爱的小步伐,蹦跳着,走了上去。 在祭坛之外,一尊巨石作碑,上刻两字______九歌。 古棺崩裂青鸟显,天书一页母子分。 她在虚空之中独立,三色花瓣开始飘零,仿佛一场三色花雨,从眼中静静而来。每一瓣花都宛若独立且具有生命一般,在凰青儿周身围绕着,飞舞着,跃动着,像是为她编织一叶瑰丽裙衣。看着这一切,她面色无波,好似如同平常过往。只是伸出手轻点前方,一瞬间,仿佛是受到召唤,围绕着凰青儿,青色焰火与三色花瓣缠绕交融,渐渐的,将那倩影隐匿在其中。 看着突然抖动地古棺,立于半空的山林二鬼有些吃疑,不多时,又是一声金铁之声自棺内传出,二人更是顿生困惑。山鬼警惕的看着下方古棺,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摇曳着,如同此刻他的心神。而旁边的林鬼,则虚眼在思索着,干瘪的手不断揉搓,眼神在不断变幻,显然,此刻他也是有些失去了主心。 “老家伙,你可知道这是何故”有些低沉,是那山鬼在发问。 “这本就是宗主所传,其中玄妙,我又岂能尽窥”林鬼有些愤愤。方才他尝试操控,却发现已经失去联系,这让他大感不妙。 听到那一位,山鬼也是不言语,那位实力之强,已是通天手段,他们不敢妄言。 “不然我们进入棺中,借地势与她一战”山鬼看着古棺,又试探着说到。 “哼,你这老家伙倒是大言不惭,你以为那是什么以我二人修为,还敢大言进入其中,单是那鬼呼三丧,你我如何相抗”听其所言,林鬼斥责道。 接连的受挫,山鬼也是耐不住性子,斜瞪着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我可是接令而来,此事若是有闪失,宗主那里可不好交代,到时候,恐怕那无间狱之中,少不了我等............说着说着,山鬼语气已是有了惧意。 无间狱入耳,林鬼面色也是抖了抖,你自然是知道失败后果的,那无间狱,便是玄天宗施罚之处,当年那人如此修为尚且如此,何况是他呢,其中厉害光是想想就寒意附身,更不要说进去了。斜过头,看着双眼瞪着自己的山鬼,林鬼若有所思。 “老家伙,我记得多年之前宗内有消息说,那凰青儿已有身孕,不知道你是否听闻”林鬼话语飘忽,不知所想。 “有些印象,但那也只是传闻,当年望天门一役,便是她最后露面,当时并未见有此迹象。” 听到山鬼回应,林鬼眉梢又是一缩,略微一想,一咬牙便是说道:不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此刻不知棺中情形,再拖下去,恐有变故。说着,便御器上前。 “哈哈哈哈,好嫩的娃娃,老鬼!把他抓过来。”林鬼紧紧注视着古棺,放声道。 “哼哼,还挺能跑,到底还是个娃娃,你以为躲进茅屋便安全了吗”说着,山鬼伸手虚压,嘭山间房屋尽数垮塌。显然,他知晓了林鬼的意图。 也就是房屋倒塌的同时,血红古棺开始呜鸣,棺体剧烈抖动着,好像承受不住一般。山林二鬼见状急忙退身! “快!抓住他!”林鬼眼珠溜溜转,再度喊道。 “喀”一道裂响之声在山间响起,二鬼相视一眼,一种不好的感觉徒然涌上心头,喉间有些干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中飞速凝聚着法,防备着古棺的方向。 棺体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一样,骤然暴起!直入青云,在山林二人惶恐的眼神中轰然炸响!声势之威,犹似那旱地天雷近前落,生魂照面无影踪。二鬼在这势气之下,撑起法罡之气,苦苦抵挡,就像黄透的秋叶,恰遇寒风。 此时正在向着山腰奔行,毫无防备的周叶青,只觉一阵劲力直扑胸门而来,没来得及反应,便是昏了过去。此刻他就像一尾无根飘絮一般,被那股气劲托起,悠悠然然,竟然又是飘回山脚庙宇之中。 云天之上,风动云散,一象青羽凤鸟渐渐浮现,双翼之长,沿愈百丈不止,头顶有物,如戴帝冠,她双目耀金,如铸神明,光色极盛,以至拖于眼尾,身上燃烧着巍巍之炎火,焚烧万象,震荡着一方天地,尾羽九分,每一羽都有某名光华护佑,不能视其内物。 凤鸟微侧,看向山林二鬼方向,一声啼鸣,天地躁动,随后一翼向着二人扇去。二人此刻惶惶无神,肝胆皆破,眨眼间,羽翼便落在二人身上,噗一声闷响,山林二鬼摇坠着,直蹦向下,所含力劲之大,碎石灰土升腾百尺,久久不散,至此,山林二鬼已是不知死活。 正当凤鸟意欲再动,断绝二人之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她径直略过下方山林二鬼,转而腾起双翼,看向天边一处,眼中满是怒恨。 “我来这的目的,他二人已经给你说了,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音色袅袅,赫然便是那堵截松宗之人! “你说这话,难道不觉得好笑吗”凰青儿声调平平,隐含怒意。 “也罢,既然你不肯,我也不强迫,但是我既然来了,志在必得,所以,与我走一趟吧。”来人说着,话锋一转。 天际一方突显一道虚影,长衣扮相,手持书卷,单臂负于身后,一眼的清雅之气。随着他的出现,天地肃清,风止云停。凰青儿看着他,眼中尽是凝重之色。 也不等凰青儿再语,虚影手持书卷向前平挥,骤然天昏地暗,雷鸣密布!诸法万道齐至,奔雷游走,在九霄之滨,交映形成一道棋盘,将凰青儿困于当中! “现在,你可改变主意。”语色无波,一如既往。 凰青儿只是看着周身所处,犹如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那人见状也不恼怒,只是微微摇头,然后看着手中书卷,喃喃而语。 随着那人口中喃喃,棋盘开始落子,犹如两人对弈一般,交替而落。落子皆黑,似前似后,似左似右,不能揣测。凰青儿身处棋局之中,有些受制。 眼见落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自身处境犯危,凰青儿也不再留手,尾后九个奇异光华耀起光彩,双眼燃烧,传诵着古经吟语。那凤鸟之身探爪而出,就要捏碎掉落的棋子!上空那虚影见状,也是有些惊异,但仅仅只是一笑而过,随即便又是喃喃。凰青儿在棋局之中,一声惊啼震寰宇,凤爪幻捏无上术印,杀向左右四方,一时之间,棋盘震动,落子皆裂! 看着棋局之中越发神勇的凰青儿,那虚影怔怔,最终还是一叹。“还是要用这招吗。”他有些无奈。 手掌微张,那虚影手中书卷向前飞去,眨眼便遁入棋盘之中。书卷迎风而涨,其势遥遥看去,几欲封天!棋盘中,无上法则絮絮零落,幻化成风,吹动着书页,不断翻篇。 某一刹那!凰青儿无意瞥见那书中一角,旋即,震惊之色充斥她的内心。 “怎么会这样!那时的人.......他........竟然是..........”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开启,凰青儿一时心中大惊。 也在这一时间,书卷停止翻动。书页之中莹莹如玉,有万界之踪,无数神语秩序化为青铜法链,那法链周身刻印诸多神痕加持,不可直视,无敢犯其威。神链穿透虚空,一点而至,一连七十三道,穿插凤鸟周身,其中三道主链,一道穿透喉咙直拘神魂,两道破羽翼锁肩胛之行。凰青儿受此重创,凄鸣不止,周身被洞穿,金红色的血液不停流淌着,打湿了胸前青羽,打湿了一方棋盘,她还要抗击,因为她看到了那书页一角,她还有事没做完。凤鸟含着泪,不断拍翼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她真的力竭了,她无助的倒在这棋盘上,胸口起伏着,眼中尽是无力和遗憾,失了光彩。 “咦”上方虚影看着此时的景象有些不解。凰青儿就算不能挣脱,也全然不至于毫无还击之力才对,看此刻的情形,她显然已是不能招架。 点指画天符,一道混沌之气浮现,透过这气氲,虚影鼻间一声哼,猛然伸手,便是将天符击散! “竟然用一半根基为祭,动用转生轮回咒,凰青儿,你可真是了不得啊!”那人带着怒意,有些遗憾。 凰青儿听得上方言语,有些记忆被触动,眼中又有了些光色,“孩儿啊我的孩儿............”她咽喉被神链穿透,哽咽着,口中早已被血液拥堵,此刻已经不能说话啦,她开口无声,她想要说什么,她在呜咽着看向什么地方,她在寻找着谁。心中响起离开之时他的颤音______要来找我啊,娘亲! 棋局中,一声凤鸣骤然而起!那凄凄之声,仿佛吞咽了一整个秋。 尾羽之上,九团光华齐齐炸裂,她碎了所有的法,希望可以赋予她最后的力量,一个母亲的力量。 被神链洞穿拖拽着,凤鸟无畏,此刻她无比强大!舞翼腾空而起,凤爪得势,奋力一击!随着棋盘之中响起一道碎音,万道棋局终于有了一丝缺口,但还不待有什么动作,就已经消失,仅仅只有一瞬。 看着凰青儿的垂死一击,那人微微摇了摇头,伸手虚抓,顿时神链开始收起。在一击之后再也无力,被拖拽着,在棋盘上留下一道浓浓血迹,她静静的被神链拉向书页,凤首无力,侧向山脚的方向。 .............................. 不知道过了多久,胆小的兽终于悄悄地探出了头。山间一片破败,像是讲诉着先前的不幸,此时一根青色凤羽摇曳飘过,乘着风,去向远方,像是在寻找她的归处,完成她的应诺。 无名梦中今昔言,回首已是奈何边。 娘亲笑着看着他,还是那样的温婉。 周叶青惊喜,起身想要上前去,但是不管他怎样追赶,娘亲永远在他不可触碰的地方。他有些慌了,大喊道:娘亲!娘亲是我啊,我在这里啊!青儿在这啊!凰青儿并没有回应,依然只是注视着。周叶青心中一落,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笼罩着他,他看着凰青儿,喉间有些干涩,他害怕了,不敢说出话来。 多时,他才强装镇定,拉起笑脸故作轻松的问道:娘亲,事情都弄好了吗我们可以回家了吧。凰青儿不为所动,还是看着他。周叶青此刻内心慌乱如麻,他紧咬牙关,看着凰青儿,他有些猜到了,这是娘亲放心不下他,回来看他了。强装着,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道:如果事情还没完的话,你就去忙你的事好啦,娘亲不用担心我,我.......青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波动,有些哽咽。 凰青儿此刻好似水中倒影一样,没有回音,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不一会,凰青儿的身影开始逸散了,眼看着就要不见,周叶青再也憋不住心中情绪,他向着那道身影哭喊着叫道:要来找我啊,娘亲!其声恍若哀求。时间流动,身影在不断消逝着,就在凰青儿即将逸散殆尽之时,周叶青好似看到了他要的答案。 .............................................. 祭坛之上,有一身着华服之人在暴怒着。 “怎么回事!是谁动了传送之法!”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华服之人怒火中烧。 “禀告脉主,是..........是小姐。”身旁有些迟疑着回道。听到回答,华服之人噤声不语,只是那眼底怒意,并未减少。 “脉主,此刻小姐孤身在外,恐有不测,我等这就去寻她。”一老者出声。这般时候,眼见这脉主含怒还敢开口,想来必是亲信。 “不必了!既然她想玩,就由她去吧。你们重新布置,一个时辰,我要看到阵法重新在我眼前!” 有些冷漠,狠狠说完拂袖而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方才说话的老者,眼中涌上些忧色。 “小丫头,你去哪了啊。” ...................................... 月夜初上,山中寒意总是要比平日多几分。林中隐隐约约有着火光在跳动,像一条戏水的鱼儿。 周叶青来这已经两天了。他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躺在一棵苍天大树之下,破烂庙宇什么的已经全无踪影,周围也全无半点熟悉之感,他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片青羽。 看着手中的青色羽毛,周叶青一时也是犯了糊涂,他只记得醒来之时,它便在自己手中。火光映射在青羽上,有一种奇异光辉,给他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吐了一口心中郁气,他将青羽收入怀中,然后又是像是想到了什么,在怀里翻掏着,将白铃找了出来。此刻的白铃有些黯淡,没有什么光彩,探寻一番无果,也是没了兴趣。周叶青随手将白铃丢进怀里,开始吃起烤游鸡来,这游鸡便是他白天熟悉这陌生地界儿的时候抓的。 .................. 清晨总是有些凉的,火堆此刻只剩下些黑烬,大概是半夜就熄灭了吧,周叶青蜷缩着,卑微的想要保存一点温暖。 身处黑暗的蛾子,一丝光亮,就足以让它们为之扑火。就如同此刻的周叶青一般,为了一点阳光,不惜爬上了巨树之巅。在这高处,初晓破云,天边的橘色光彩带着暖意,将他包裹,驱散一夜积累的刺骨。他也终于得以一览此处全貌,只见入眼处绿林古木烟烟无尽,清晨雾气未消,隐隐掩掩,迷迷惑惑,恍若身处画中山水一般。一条长河横贯左右,恰如天水下界而来,不见来处,不见归处。最让他震惊的是,就离他约莫千百里处,一座苍山巍峨,犹如天柱一般,连接着天地,不可穷及尽头。看着眼前的非凡景象,周叶青心中一阵激昂,放声高呼! 直到脚再一次接触到地面,长出了口气,周叶青的心才终于回到肚子里,说实话,那树冠处确实有点高了,他有些吃不消。回到火堆旁坐下,仔细回想刚刚看到的景象,心中默默估摸着方向。 前两日因为凰青儿的事,周叶青有些消极,所以虽是来此两日之许,却也没有确切的打算。想必是看到周围之景由心而发的激昂愤慨,冲淡了前日的低沉。 “我要离开这里!去找娘亲。”周叶青这样告诉自己。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再次回到巨树之下,周叶青吃了教训,多拾了些柴火。黑夜中,火光总能带给人们安全感,这是遥远的记忆。看着一堆烧的旺盛的篝火,烤着白天抓的几只游鸡,枕着像一面墙一样的柴火,周叶青此刻不能再舒服了。渐渐的,眼皮也有些发沉。 恍惚中,周叶青听到吃东西的声音。那游鸡想来也差不多了,也该吃了,他心中想着。但是又突觉有些不对,吃是该吃了,可是是谁在吃呢 动了动,他疑惑的张开双眼。只是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火堆对面,疯狂杀戮着,周叶青脑袋睡得有些迷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人看到他醒了,也不害怕,依旧吃着,伸手去拿周叶青面前的游鸡,小胳膊像节圆嘟嘟的玉藕,而且看来还有些短,试了半天也没够到。 “帮我拿一下啊,你就看着啊。”似是有些气恼不满,那小人嘟囔着。 “噢,不好意思。”周叶青迷糊起身,迷糊取鸡,迷糊递手,迷糊回坐,恍恍惚惚。 “谢谢啊” “不客气” 两人交谈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交谈。眼看又要闭眼,突然,就像是神游太虚回了家门一般,周叶青顿时神清,一招灵猴上树!翻身而起,挂于树丫,待得看清眼前的之人,差点摔下树来。 是一个小女孩,脸上灰灰,束发有些松散,透金箍儿半挂在头上,发间胡乱支起的苍耳像是说着这一路的遭遇。身上的淡花荷边绣丝裙也是皱巴巴的,全无该有秀气。此时她怀抱着一只游鸡,看着上蹿下跳的周叶青也是有些怔怔,两人四目相对,俱是无言。而就在双方此时疑惑的眼神交流下,她缓缓又咬了一口鸡............... “真是个小吃货。”周叶青嘴角抽了抽,心里想到。 篝火旁,周叶青看着一地狼藉,痛心疾首!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美食相邀,我却无福错过。偏头狠狠看了看罪魁祸首。此时在不远处,偏暗色的地方,她双手交于身前,手指不停互相点着,夜风吹过,身体轻摇,不时偷瞥着周叶青,被发现也是憨憨一笑,一副我就不信你会骂我的可怜样。她站的离火堆有些远,暖色的光都有些照不到她了,像是被遗弃。 “害”一声轻叹,周叶青也是败了。 “过来吧,那里冷。” 如得大赦一般,她咚咚咚一溜小跑坐到篝火旁,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乐意多的都藏不住,手在露出的胳膊上来回揉搓着,大概有些冻坏了吧。 周叶青不语,用树枝翻了翻火,又向里面添了些柴,一边捣鼓着篝火一边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在这深山之中啊听到这话,女童顿时委屈巴巴,小嘴一翘,像是倒苦水一般开始诉说起来。周叶青就坐着,听着她说。 “哦,这么说你是误入了传送之物,所以才到这里的啊。”听着女童的遭遇,周叶青不由得多了些同情,声音也温柔了些。 “不是不是,不是这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传送的半空之中,我看见一片青色羽毛,觉得好看,便伸手去抓,结果就被它带到这里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手,活灵活现。 话到这里,周叶青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胸前,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青羽将我带来的,可是青羽又是谁的呢难道是娘亲不觉间,周叶青身上好像有一块大石落下,不管怎么样,对于娘亲,好像多了点希望。 女童还在絮絮说着自己的遭遇,周叶青为她翻着火,听她说着。 不知不觉中,月已高悬了。 红尘多是无名墓,絮花芦尾舟海交。 “我要走啦,你确定有人会来寻你吗”看着巨树下翘着小嘴的女童,周叶青有些好笑。 “发现我不见了,蝎公公他们肯定会来找我的!只是...............”本来高兴的样子,说着说着她又好像有些犹豫。 “会来的,可能会晚一点吧,”女童这样补充道。 侧过身,她抱着双膝,托着小脑瓜无神的看着远方,像是迷路的猫儿一样,在等待着被人找寻。 经过昨夜交谈,周叶青也是知晓了一些女童的事情。且看她言语之间所透露,想必也不是平常人家,哪里用得着自己担心。想到这里。周叶青也不再耽搁,向着心中盘算的方向离去。就在快要离开巨树视线范围的时候,周叶青鬼使神差般回了一下头,瞥向那女童,因为距离有些远了,视线有些模糊,本来就小的身影此刻更是微弱,但是周叶青心中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她吃了自己的游鸡,自己心中有些耿耿于怀吧。这样想着,周叶青向着她招手。 “王海娇,你想要跟我一起走吗”他这般喊道,叫着她的名字。 只见那巨树之下,一点东西在跳动着,迈着娇小的步伐向着他跑来。周叶青看着那一点小东西,也不催促,只是站在那里等她。一会功夫,她带着红扑扑的小脸就来到了周叶青身前,看着那又乱了许多的头发,无奈轻叹一声,他伸手轻缓的帮她拨弄着。 “你要去哪里啊” “那边。” “你知道那边有什么嘛” “呃.........不知道。” “那万一有怪物把我们俩吃了怎么办” ”你可以不去。” “你不牵着我,万一我摔倒了呢” “害............“ 嘟囔着,回应着,两道人影踏上远方的路,朝阳在前方升起,它看到他们身后的影子,牵连如一。 ........................... 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好像是将天捅了个窟窿,大雨一直下着。站在山洞口看着外边,周叶青一脸愁色。他们已经走了十来天了,自从离开那巨树之后,他好像失去了方向,好几次他都感觉没错,但是最后就是错了地方,那座山好像不让人靠近一般,忽左忽右。当日他在巨树之巅,所见四野均是无边无际的古木苍岭,一眼看不到尽头,唯有这通天柱一般的山有些方向感,却也想不到偏偏便迷失在这当中。 看着大雨还要下些时辰,只能哀叹一声。看向洞中,周叶青又是觉得有些头大。火堆处,串烤着一只似鸭之物,嘴长二尺有余,顶部钝状,闪烁着金属的光芒,此刻一只小东西手舞足蹈,不断的摇拽翻烤着,脸上尽是大仇得报的得意之情,对了,还有她头上的大青包.............. “过来,搽药了。”周叶青走向洞内,在火堆旁拾起一张宽大的叶片,上面有些绿色的药草汁液。阿娇闻声一闪,便是已经乖巧的坐在了周叶青对前。 “疼不疼啊。”一边上药他一边问道,生怕弄疼了她。 “不疼不疼!”阿娇连声回应,生怕慢了些。周叶青白了她一眼,佯怒道:“看你还敢不敢到处跑,那钢嘴鸭的蛋好拿吗”阿娇知道闯了祸,打着哈哈,也不敢接话。 “它厉害又如何,我有大头哥哥在,还不是给它烤了。”阿娇有些愤愤,斜着小眼,悄声自语。 此话一出,周叶青又是脑门一阵黑线,只是因为自己无意间说到一个女儿家脑袋还不小,被她听了去,便一直记着,叫了好几日大头了............. “那我是大头,你又是什么啊”看着人不大,还挺记仇的小东西,周叶青憋坏,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 “当然是小头啊。”小东西表情诧异,小嘴巴微张,一双眼睛上倾着看着他。好像一种原来你是个笨蛋,但是你隐藏了这么久,终于被我发现了的恍然大悟之情。 一时之间,周叶青内心大震!无言对苍天,他败了,败了。 药擦完,阿娇又兴高采烈奔向她的快乐,那只钢嘴鸭。周叶青轻吸了口气,撩开衣服,也为自己擦了些药汁,只见腰间已是紫红一片。 “一只钢嘴鸭就让自己如此狼狈吗”他内心这样审问着自己。 一顿风卷残云,吃饱喝足的小东西用树叶接了些雨水,整理一番之后便是枕着干草睡去了。看着熟睡的她,周叶青加了加火,向着洞外走去,走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又回过身,将衣物脱下盖在小东西身上,又为她掖了掖衣角,这才放心的出了洞外。 洞外风雨大震,积水过膝,但是周叶青全然不顾,纵身一跃而入,练起此前凰青儿所教的静松意来。一时之间,雨随拳动,风随身行,仿佛这夜的中心是他一般,正当打得起兴,如鱼得水之时,周叶青突觉手掌微烫,停身收势,才发现原来是刚才出洞时系在手腕的白铃。 白铃此刻有些透亮,其中有一团暖色,就像一团火光,黑夜之中尤为明显,故此刚才周叶青感到手间一阵灼意。提着系绳,周叶青仔细看着白铃,但是它除了其中的一点暖色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甚至慢慢的,连那点暖色也熄灭了去,这就让周叶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当日凰青儿将这铃儿给他时,也只是说这是他父亲之物,除此之外,也并未多说。看着已经沉寂下去,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白铃,周叶青也不再多管,放将下去,拳随身动,又练起功来。 一时间,声动四象,意撼八方。 .................... “不行,今日你就留在洞中,不能出去了。”周叶青言语有些严厉。 阿娇一听也不反驳,只是嘴巴一翘,眉毛一耷,像是怄气模样,径直背过身去了,贴着岩壁。看着团抱在一起小小的人儿,一时间,周叶青觉得无比好笑。 “好啦好啦,出去可以,但是你要听我的,不许乱跑...........特别是不许乱捡人家的蛋!”话尾他特意强调道。谁料话才刚出口,几眨眼的功夫,阿娇就已经整理好衣服,神采奕奕的站在他身旁,不住点着装满可爱的小脑袋,等待着出发。 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很多时候周叶青都觉得,这小东西真是戏太多了点..... 刚出洞外,和煦的阳光就瞬间将二人拥入怀中,阿娇开心的向前跑去,追逐花间的蝴蝶。周叶青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似要把这几日的阴雨郁闷吐出来一般,伸了个懒腰,身上咔咔作响,真是畅快。快步跟上阿娇,此刻周叶青方才得以真正看清周围全貌,洞口前向外延伸的石台,约有丈许宽,之后便是一眼平地,那平地上树木稀疏,但异常巨大。右侧向下倾斜,便直沿那通天河流了。 就在考量周围时,一不留神,阿娇走的有些远了,周叶青连唤着慢些,拔腿追上。 误入暗阴幽幽处,一花四叶仙踪来。 牵着小手,周叶青终于放心了许多。 但是有些人就不这么想了,一双小眼睛不住的转呀转,看着林间的无数奇异花朵,可真是要了她的小命了,就像一匹渴望驰骋的马儿被关入栅栏,不愿和委屈就差写成字印在小脸上啦。但是周叶青不觉得,他只觉得今儿个真是不错! 没头脑和不高兴。牵着手向着森林深入走去。这林中当真是无上宝库,各种奇花异草让二人眼花缭乱,夸张到觉得不真实。他俩还见到一只小猪猡一样的紫色仙参,伸着脚丫子在地上跑,头顶一苗独立,挂着几粒红色珠子,那珠子散发着微光,莹莹如玉。 两个大聪明一见,这还了的!如此招摇过市,岂不是给坏人可乘之机于是二人抱着说道说道的心态,狂撵不舍! 这“小猪猡”像是逗两人玩一样,追至近前便不见了踪影,当两人气馁,想要放弃之时,它又出现在不远处,这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两人被它带着,越发深入林中。不知道追了多久,周叶青才晃过神来,心里暗叫糟糕!扫视周遭,俨然一片陌生,林中树冠枝叶茂盛,遮住阳光下渗,导致此地阴暗潮湿,蛇虫遍布,其中还有一些黑色瘴气,隐隐现现,伴随着不时的怪声虫鸣,显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阿娇此刻也不闹腾了,有些害怕,紧紧抓住周叶青的手,水星就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别怕别怕。”感受到手间的力劲,周叶青轻声安慰,蹲下身将她背起。 阿娇把头埋在背上,双手紧紧挂在周叶青脖颈,她真的很害怕。 周叶青打量了一下周遭,心感不妙,于是脚下一跺,一道青绿罡气升起,将他和阿娇笼罩,防止林中蛇虫和那瘴气。但是此时瘴气好像越来越浓,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了,眼看回头是不可能了,周叶青只好张眼前看,只见那前方好似有点点光亮从叶间透过,略一思虑,他便是向前走去。 “叮叮叮”的声响不断自脚下响起,那是蛇虫撕咬碰到罡气的声音。周叶青几乎是踏着蛇虫在向前走,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顺着同类爬到周叶青腰部的位置,密密麻麻,如同流沙潮水一样。 以前在山中也是见惯了,周叶青倒不怎么怕蛇虫,但是这么多也还是头一遭,林中情况不明,他不能贸然前进,只好一步一步,慢慢前行。隔一段时间运转罡气,震开虫蛇之潮。 越往前走,那光影越大,周叶青肯定,前方是有出口的,只是越往前走,蛇潮也是越来越厚,直至最后,几乎将二人淹没,那密密麻麻的鳞片虫足就在周叶青眼前游动着,时不时还有一张血嘴毒牙突显,甚是骇人。 两人继续前行着,忽地背后好像有些湿意传来,感受到背上在轻轻颤抖,她在啜泣着。 周叶青眼中徒然升起一道狠意,眼看那光影处近在咫尺,心中一横,脚下一道罡气便是瞬间崩裂,二人借势越向空中脱离蛇虫之潮,周叶青脚上不断踏裂气罡,击向蛇虫,二人也乘着气劲飞向光影,那罡气直落,无数蛇虫被炸成断截残肢,在其中挣扎扭动着,骤然而来的血腥气,使得蛇虫之潮愈加疯狂,同类开始厮杀,游动翻滚,犹如腐蛆食肉。 “好了好了,没事啦,别哭了啊。”出了阴暗树岭,周叶青放下阿娇,蹲下帮她拂去眼泪,安慰道。 睁开眼睛,看到已经不在林中,阿娇这才眨巴眨巴红艳艳的眼睛,嘟着嘴,委屈的看着周叶青。看着这般可怜模样,周叶青不由得发笑出声,瞧见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小东西更加委屈了.......... 宠溺的摸了摸头,周叶青这才起身,旋即一阵惊异直上眉梢,只见这光影中一片氤氲,白茫茫的一片,如登仙境。只有前方一崖壁能见,不能视顶,看这架势少说也得百丈左右。回头看了一眼阴暗树岭,见并没有蛇虫跟来,周叶青这才牵着阿娇向崖壁走去。 还没到近前,阿娇突然惊喜叫道:大头哥哥,你看!那里有朵花欸。 周叶青循着看去,果然是一朵花。在那崖壁中腰的位置,雾气已经开始环抱山体,那花便在那雾气之中若隐若现,亏得小东西眼尖。 遥遥看去,只见那花一心分四叶,四叶幻四灵,翩翩随心舞,款款落叶央。 周叶青也是惊叹,他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花,想来应该不是凡物,而小东西已经完全被这奇异花朵给迷住,眼睛里的小星星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看着她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周叶青撇撇头,失声而笑。 “大头哥哥,你帮我摘那朵花好不好啊。”双手捏着周叶青衣角,阿娇轻摇着说到。 周叶青看了看那花,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因为那花奇异不凡,超脱一般,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必定不是能够轻易到手的,娘亲以前说过,凡是天地灵物,必有其佑,先前的蛇虫之潮就是预兆,而这花如此超脱,未必就只有那蛇虫。思及至此,周叶青已心生退意,万一还有着什么东西潜藏,自己不能对付,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看着周叶青眼中拒绝之色,阿娇小嘴巴一瘪,开始酝酿。 果不其然,又是一阵哭闹,周叶青蹲下身,耐心将其中厉害忧虑都讲与她听,可是她一个小女娃,那里会管这些,似是知晓周叶青不会帮她摘那奇花,但是看向那花,四个飞舞的花灵像仙子一般翩翩起舞,好似在向她招手呼唤,小东西心里一横,松开衣角,哭喊着,跑向崖壁,屁颠屁颠的开始爬起山来............. 看着这一幕,真是让周叶青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他是理智的,有些东西是好,这没错,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起码这花在周叶青看来,并不太值得,后果不是他能接得住的。、 周叶青看着那奋力向上爬着的小东西,此刻也还在哭着,不知道是气恼还是害怕。 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上前。小东西听到动静,知晓是周叶青上来,以为自己撒娇之术终于得逞,他终于还是心软了。牙齿轻咬嘴唇,不由得暗自窃喜,快乐的眼角让泪水都无家可归了。 岂料忽然身子一斜!有些发懵的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周叶青斜抱着,向外边走去,事态的反转加上心中的不甘顿时爆发,她开始挣扎。周叶青无奈的看着手中疯狂扭摆的小人儿,脸色涨红,面容扭曲。不由得想起以前,他从那蛮猪窝里偷了一只猪崽子,想要抱回家,在半路上那猪崽子就是这般,疯狂挣扎!结果给它跑了,自己还被赶来的蛮猪老娘追了好久,回家以后,娘亲因为这事笑了他好长一阵呢。 想到这里,周叶青暗暗又将手上紧了紧,嗯!好汉不吃两次亏。 回去的路就简单多了,有了经验,罡气护体,劲气开路,不一会就找到了来路。奇怪的是,此时那迷雾瘴气都几乎消散了,只有空气中夹杂的血腥气述说着方才的真实,提醒来人。 清月升枝头,洞内火光的影子在岩壁上跳跃着。一只纲嘴鸭滋滋作响,烤制冒油,周叶青翻动着,掌控火候,一边偷瞥从一回来就面墙抱坐的小东西。 “阿娇啊,纲嘴鸭好了,你吃不吃啊”说着还用石刀轻轻在纲嘴鸭金黄的表面轻刮着,诱人的声音顿时充满洞中。 “哇呜”突然一阵哭声传来,周叶青一怔,也就顾不上手中了,快步上前,将那面墙的小人转过来。她早就哭成一张花猫脸了,呜咽着,一嘴的全是委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吧里还依稀嘟囔着:大........欺负.........我。都这样了还不忘责怪自己,真是难为她了,周叶青心中嘀咕着。 “好啦好啦,别难过了,阿娇听话,现在不是我实力不够吗,等以后我无敌天下了,别说一朵花,那山我都给你搬回去放床头!” “真的” “嗯!” “真的把山都搬回去” “...................嗯” ...................... 望着这山间一片狼藉,老者眉头紧锁。 “之前小姐应该是传送到这周围了,你们分散去寻!”随着一声令下,老者身后一群人四散而出。 “老婆子,你怎么看”老者看向身旁,那里有一个满头银丝的妇人。 “你指的是什么。”妇人眼神不知看着那里,回言。 “看来脉主还是耿耿于怀当年之事啊。” “当年那事与娇儿何干,这也能迁怒于她”妇人像是想到什么,忿声而出。 “欸。”老者一声叹息,他也感觉有些无奈。 “希望她平平安安啊。” 蒙头误闯仙山体,水岸之畔引魂声。 看着那靠着洞口,可怜巴巴给自己挥手的小可怜,周叶青逗笑着离去。 经过上次之后,说什么周叶青也不敢再带她出去了,一是因为这林中有太多不确定性,实在不敢冒险。这其二嘛,就是这小东西太能闹腾,弄得自己脑袋大。所以,索性干干净净,让她留在洞中便好。 出来之后,周叶青径直朝着与昨日相反的方向行去。 与昨日不同,今天这条道就是普通了许多,稀稀杂草,疏疏之木,偶有野物跑过,但也只是些平常可见的,算不得有多称奇。见走了半日全无所获,周叶青就打算要往回了,转身瞬间发现,他不知怎么,误打误撞的已经是来到了那通天山脉之旁。 来到这山势之下,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它的压迫感,自己真就像那蝼蚁一般。一眼看去,随山势而上,各种宝树亦是借势而生,随着山体,直入云霄。山势太过庞大,周叶青看不见尽头,看不完整态,只是望见这山的一角。他又向着山走近,不时之间能听到潺潺流水的响动,他心中怀喜,闻声寻去,就在那山脚一处,他看见了那个地方。 那是一处岩壁裂缝,山体的渗水滴落在下方石壁上,也不知道到底这样多久了,周叶青只看到下方的石壁已经有了一个铜盆一般的深陷,伴随着裂缝之中的水滴落入,其中的水就开始满溢着。 周叶青走了半日,正是焦渴之际,见此大喜,快步上前。走到石壁之前,发现多生苔藓,有些湿滑,于是脱了鞋,光着脚,颤颤巍巍的爬了上去。这水清澈透亮,极为喜人,手掌捧一汪水入口,只觉顿时精神大振,半日疲劳全无踪迹,似是觉得这样喝水太慢,难解心中之渴,于是他俯身向下,将整张脸都浸没了去。天然石盆中顿时气泡四起,水线也慢慢向下沉去。 “啊!真是痛快。”周叶青喝了个饱,这才起身,直呼过瘾。就在水饱喝足将要离去之时,一道光影掠过,闪了一下眼睛,周叶青看着脚下盆中水,有些惑意,他以为是水面波动反射的光,并未在意,但就在这时,那光色又闪了一下,周叶青连忙蹲下身来,细细看去,只见那石盆之底,一枚丹药大小的珠子,静静躺在那里。 周叶青伸手将其捞起,有些欢喜,只见这珠儿呈暗黄之色,周身颇为圆润,透过太阳还能看到其中有着莫名液体在流动,又看了看水中,确定再没有什么特别,周叶青这才收着珠子,转身离去。 这山体实在太过于雄伟,周叶青自水池出来之后,转来转去也找不到个头,眼见天色渐晚,也只好打道回府,待明日再说。 随着最后一丝天光被收入囊中,周叶青终于踏上了山洞前的平地,当看到洞中一片暗意之时,周叶青心中直叫糟糕。 “阿娇!阿娇!”周叶青焦急的大声喊道,他为自己的大意深深自责。他四处寻找,直到河边的一点深色跳入眼中,周叶青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就冲到了面前,看着双眼有些无神,直直看着河面的阿娇,周叶青心中更是自怨不已,连忙牵着她回到洞中,阿娇也不说话,有些呆滞一般,只是跟着他走。生起火来,周叶青又只身回到河边,跳入水中抓了两尾鱼,只是这不过才刚刚入夜,这水中便已经清刺入骨,哪怕他罡气护身,也有些不能忍受。 火堆旁,周叶青打着哆嗦,翻烤着鱼儿,那河水之寒,周叶青现在都没有缓过劲来。阿娇有些呆木的坐在旁边,没了往日的灵动,周叶青以为她还在生白天没有带她出去的气,所以也没有故意逗她,静静的烤着鱼,忽然想起白天所得的黄色珠子,周叶青将它拿了出来,想要细细看看。 “嘭!”就在那珠子将将拿出,与火光相遇的刹那,它突然崩碎!其中莫名液体落入火堆中,乍起阵阵白色雾气。阿娇身体一怔,仿佛是被吓到了一般,开始大哭不止,周叶青也顾不得什么珠子不珠子,一个箭步,就来到阿娇身旁,伸手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后背,安慰着小可怜。 “别怕别怕,阿娇,没事啦.......”此时火堆里的白色烟雾升腾着,飘向洞顶,隐隐一团绿烟涌现,将这白雾尽数吸入。周叶青心不在此,并不得见。 第二天,周叶青看见阿娇还在睡着,便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出去,但是阿娇只是睡着,并不回答他,只当她还在作气,于是便告诉她自己一定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如果饿了就吃些野果,这是昨天在山上带回来的,交代完后,周叶青又顺着昨天的路走去。 只是今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白白浪走一天时间,他再不能靠近那山了。眼见太阳已是有了落意,周叶青心中惦念阿娇,便开始回去,路上顺便抓了几只游鸡,他实在是不想去那河中了。天还没黑,周叶青就回到了山洞,发现火堆早已熄灭很久了,但是洞中的柴火却没有动过,野果也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唯独不见阿娇。周叶青心生疑惑着喃喃。 “难道这么久了还在生气” 出洞寻找,最后依旧是在河边看见阿娇,也依旧是眼神木然模样。周叶青蹲下身去,看着小嘴吧都有些干的起皮的阿娇,有些心疼,他想了想说:阿娇,我错了,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别生气啦。听到这声音,阿娇的眼神渐渐的好像是有了焦距一般,身子怔了怔,突然扑进周叶青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嚎啕大哭,周叶青也是一阵内疚,只是轻轻抚慰着她。 之后几天里,周叶青每日还是照常去探寻那通天之峰,阿娇也是依旧如此,早晨离开未醒,待到周叶青回来之时,她便已经站在河边了。又一次将阿娇带回,看着短短几天便有些憔悴消瘦的阿娇,又看看洞中依旧还是没有动的食物,周叶青心里有些犯嘀咕了,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第二日,周叶青一切照常,但是行之不远,便是悄悄潜回,寻了个地方,藏身而去,看着洞口方向,他今天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至日上三竿,也没见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周叶青盯了一早上,一共有两只钻金鼠,一只狮首鹫来过,那狮首鹫走到洞边还探了探头,不过并没有进去。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让人疲乏止不住的往外冒,打了个哈欠,伸了下腰。周叶青就打算撤了,就在这时,他听到洞里好像传来声音了。 听到有了动静,周叶青一个狗熊扑瓜就趴了下去,只露出两只带着得意之情眼睛在试探着,被我蹲到了吧!没过一会,洞口有道人影在动着,好似要出来,周叶青屏住呼吸,身子微微前探,想要看的清楚些。待得看清那人,周叶青有些干瞪眼了,因为那明明就是阿娇啊,随手拔了根草放入嘴中,难道是我想多了周叶青这样疑惑自语着。从洞中出来的阿娇向着河边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僵硬。看着她,细细观察着,趴着的周叶青却也发现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只见阿娇右手轻抬着,伸向旁边,仿佛有人牵着她一样,动作行走也全不似以往活泼灵动,有些分离之感,犹如,一个木偶。她就这样好像被一个周叶青看不到的人,牵着手一步一步地走向河边。看到这里,明明此刻正是响午时分,日暖阳盛,但周叶青心中还是不受控制的顿生一股寒意,周身寒毛直竖,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无措。而之后,更是让他胆寒不已。 今朝晨色阴邪附,静意拳罡含怒杀。 据说凡是枉死之人,心中怨恨难消,不入阴地,难入轮回。需找一生魂替之,方得轮转。 娘亲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之前有户人家,一天清晨,那家男人照常去打水,走到井边,忽然听到隐隐有人在叫他,他四下寻找,却也没看见那里有人,所以全当是自己幻听而已。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开始了,自这天起,每晚入夜,这户家中鸡鸭就开始不安,十分躁动,门前黄狗更是朝着院外狂吠不止,并且在这之后经常听到敲门声,但是开门之后却又不见人影。至此,男人精神开始有些虚弱恍惚,直到有一天早晨,他照例打水,忽然听到井中有人在叫他,非常真切,男人探头看去,只见到井中有个人在翻腾着,男人大惊,连忙伸手去拉,后来被发现的时候,那男人肚子大的像面鼓,连眼珠都白了,他已经死去多时。人有阳气护体,一般鬼怪不敢动,但它们会用一些办法影响,让人阳气虚弱,乘虚而入,就好比这家的男人。 回想起之前种种,周叶青心中又气又恨,气自己为何如此大意,没有发现阿娇的变化,又恨那精怪之物,竟然找上她。而此刻阿娇已经走到了河边,就在她往日站着的地方,本来是向右斜伸的手,此刻慢慢转向前方,向着河中!但是这时阿娇的身体不动了,有些颤抖,像是在抗拒,手就这样前伸着,僵持着,突然,她又向前迈了半步,小小的身体开始不断的颤抖着,就像狂风中的一叶风筝。显然,她坚持不住了。 而这一幕刚好落入周叶青眼中,一直以来,阿娇都是跟在他后面,可可爱爱的,他都舍不得欺负半分,而今又是哪里来的小鬼,敢加害于她。周叶青脑海中回想起第一天他出去,阿娇在洞边目送他的场景。那眼神之中又有多少害怕和无助藏在里面呢,再一想到这几日天天如此,她又该多么惶恐不安啊。 霎时间,周叶青睚眦欲裂!手捏锤形,静松罡气附于拳上,脚上一怒而起,直杀向那河中! 周叶青双拳有光,在河中不断冲杀,一拳出,如游龙出海,荡起半条河,溅出水花落成雨,虹带才聚却又散,打得河中埃尘翻腾,几欲升空,久久不散。直至精疲力竭,他才从水中缓缓走上岸,来到阿娇身旁,俯身蹲下,为她拂去头上水珠。看着面色憔悴,眼中全无神采的阿娇,周叶青无言,他伸手轻轻将她抱起,向着山洞走去。 将阿娇安顿睡下后,周叶青面对火堆坐着,尽是忧虑之色。刚才他一番激斗,本来是想震慑河中之物,但是看阿娇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而且现在为止,他也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加害阿娇,所谓枉死索命,不过是他的猜测。 洞外逐渐开始变暗,周叶青眼神也隐隐有些锐利。 “大头........哥........哥......”虚弱着,断断续续的声音。连忙来到阿娇身旁,看着半闭着眼,但是口中还在呢喃着的人儿。 周叶青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没事没事,我在呢,不怕啦不怕啦,阿娇乖啊。” 这声音就像是给了她底气一样,不再呢喃诺诺,她沉沉睡去,神情是那样的安稳,就像,她的身边有了一个英雄。 夜半悄然而至,不时有着不知名的叫声,打扰这份宁静。周叶青坐在火堆旁,面对着洞口,不时看看躺在干草上的阿娇。某一时刻,一阵凉意幽幽飘进洞来,周叶青眼色一凝,寒光四起。他起身将上衣脱下,来到阿娇身旁,为她盖上,又将白铃和青羽分放在阿娇身侧,做完这些,又为她掖了掖衣角,看着此刻睡得很安稳的小可怜,周叶青心中平静了许多。 他转身向着洞外走去。身站在斜坡上,便已经看到河中有一物了,周叶青径直来到河边,注视着那水下的阴影。不多时,河水开始沸腾,水中咕噜咕噜往外吐着气泡,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为何多管闲事。”音调平淡。声音虽是人语,但全然不似人声。 周叶青双眼微缩,细细凝神看去,这才发现那水面间有一张人脸,想必是它在出声。说那是人脸,也只是像,因为这脸比正常大了数倍不止,并且因为它不曾露出,而是躲在一层薄薄的水面下,月夜之中,一副青黑之色。周叶青也着实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娃娃,哪里见过这等怪异之物。周叶青不敢言语,怕着了这怪东西的道。那人脸也没有动作,在水面间若隐若现,一人一物就这般隔空对持着。 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看着那东西没有动作却也不退,周叶青心中想着。“它难道在牵制我”突然一个念头,有些不妙。周叶青越想越惊,越惊越疑,看着那河中依旧没有动作的人脸,周叶青知道不能再等了,脚上一动,罡气骤起,煌煌虚影如枪似箭,一连十二记,击击入水,也不等人脸反应,转身就走,向着山洞。河中顿时翻腾异常,混杂奇怪沉吼,不知何意。 周叶青心中焦急,眨眼便到洞前,一眼看向洞中,直要他差点当场魂飞魄散!只见一道铜绿色烟气,此刻正笼罩在阿娇头上。 “你找死!”周叶青暴怒而动,身起拳出!擦着阿娇鼻尖而过,拳风带起她的头发,露出苍白的脸颊。绿气如有灵智,散身躲避,此刻周叶青捏拳已至,一时间,地动山摇。 眼见一击未中,周叶青也不追击,只是将阿娇护在身后,静松化罡,戒备其旁。果然,不多时,那绿烟又慢慢聚合现形,周叶青看着,手中罡意狂暴,大有出手之迹象。那绿烟似是猜到周叶青心中所想,滚动着向后飘了飘。周叶青见到绿烟这样,也是微疑,但手中罡意不散,一段安静。 “你且放心,我并未想伤害于她。”绿烟突然发声,打破了洞中沉寂。 听到那绿烟竟然口出人言,周叶青不由想到那河中的青黑人脸,手中拳罡愈盛。 “你这人干嘛不听说啊都说没恶意了,你怎么还拳头越捏越紧,光圈越来越大呢!”那绿烟向着周叶青,边退边说,有些急了。 “你与那河中人脸不是一伙的”周叶青想了想,问道。 像是极为看不起一般,话中带着蔑视,绿烟激动着喊:什么啊!那等阴秽之物如何能与我相比!哪怕看一眼它也受不起,又何来一伙之说见此回答,周叶青又是问道:你说你未想伤害于她,这是何意你认识她说着指了指阿娇。绿烟沉寂了片刻。 “我与她有因果,你不便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我确实不会伤她。”听得这个结果,周叶青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多说,只是又问道:刚才你在做什么说到这里,绿烟突然气愤不已,直冲近前喝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才若不是我在,她恐怕此刻已经生魂被勾,身死道消啦!随便就被骗走,当真无用。 周叶青一惊,连忙查看阿娇,只见她此刻额头冷汗密布,脸色惨白,小手一片冰凉。那绿烟飘过一看,大叫不好:“那阴秽东西又开始勾魂了!” 周叶青此刻慌乱如麻,他对于这样的情况全无头绪,急忙出声问道:你可有办法救她那绿烟又是一阵沉寂,“不行,此刻我身不全,不能施法,但是我能保她三日,三日之后我也无计可施。”说着,绿烟开始翻滚蠕动,只见绿烟的一部分渐渐分离出来,向着阿娇的头上飞去,最后逐渐安静化形,就像一个嘴巴张开的凶兽之首。随着阿娇带上这个有些像帽子一样的绿色兽首,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脸上有了些血色,小手也慢慢有了温度。 后半夜,火堆前,一人一烟。 “你知道那河中是什么吗”周叶青率先开口。 “那是河中精怪得道,吃了人身,但那人身不甘如此,怨气难消,精怪被怨气夺了身,也就是现在这样。”绿烟解释着。 “那我在河中所见的巨大人脸又是什么” 绿烟又言:“那证明其中怨气已是极盛,可以在体外写化了。” “这仙山灵地一般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阳盛极衰,阴盛极阳,这有什么奇怪的。” 一人一烟有一语没一语的交谈着,直至天边破白。 冲冠怒发少年郎,鬼母无端抱子归。 随着一线天光透射大地,空气之中弥漫的寒意也渐渐消散。 “我身不全,此刻就要隐逸了,你且放心,白日你守在她身旁,若有什么动静,你就以手聚灵点其眉心,便能破那邪物的法...........”随着阵阵余音传来,那绿烟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周叶青看着消失的绿烟,心中暗暗回想着它说的话。看着依旧沉睡着,但是神色已经平静很多的阿娇,周叶青轻轻帮她拭去额头的汗珠,又点了点水在她干渴的唇上。做完这些,他背对着阿娇靠坐,看着洞中,回想现在这一切,周叶青心中充斥着自责,如果不是自己大意,如果不是自己嫌麻烦,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不由得将白铃拿了出来,看着白铃此刻如平常模样,周叶青心中也是有些失望,也许他也在期待着什么吧。像是想到了什么,周叶青又拿出那根青羽,回想着阿娇此前曾说,她是被这青羽带来的,想必这青羽定是有不凡之处。周叶青此时才开始仔细观察起来,青羽静静躺在手中,就像是沉睡一样。两边的青色细羽如同身处水色之中,在不断浮动着,又像是燃烧的火焰,袅袅升腾,而羽干之上,一根金线贯穿了青羽首尾,使之平添一份贵意。周叶青看着手中青羽,“如果真的是你把我们带来这里的,那请你再一次佑护她吧。”细语着,他将青羽放在了阿娇手中。 ................................. 从未感觉时间过的如此之快,看着洞外逐渐暗了下去,周叶青心中也是跟着一沉。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你做了错事,你虔诚祈祷着不要被大人发现,你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气定神闲的走出去,却激动的看到藤条早已等候你多时。周叶青此刻就是这样,他知道,天色一暗,那可怕的“藤条”就又要来了。 走到洞口,此时已经明月高悬了。周叶青眺望着远处,月色温柔的披在河面上,有些诗情画意,但即使如此,在周叶青眼中,也依旧不能掩盖隐藏其中的暗沉。 随着午夜至此,山中开始寂静起来,越是这样,周叶青心中越是不平静。感受到越来越压抑的氛围,干草上原本安静的阿娇也开始不安起来,小手慌忙的晃荡抓取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周叶青听到声音,连忙来到阿娇身边,握住那在空中无助晃动的手。 “别怕别怕,我在这呢,我没有走,阿娇乖啊,别怕..........”他安慰着。 就在周叶青转身进洞安慰阿娇的时候,一道影子被月色悄然映射在了洞口,此刻周叶青的心都在阿娇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某一瞬间,一道寒气入洞来,瞬间熄灭洞中篝火,周叶青在眼前变得黑暗的刹那间,运转周身罡气,将自己和阿娇护于其中。洞中顿时狂风大作,尘灰四起,夹杂着闪烁的寒光,周叶青透过罡气,看到外边情形,他在寻找着。 “嘀嗒...嗒...嘀嗒...嗒........”似是水滴落地之声,又像是老妪拖鞋而动,还有隐隐哭泣之音。声响交杂着,从洞口传来。周叶青呼吸一滞,拳头紧捏,死死盯着洞口。 “终于还是来了吗。” “它来啦。”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此刻神经紧绷盯着洞外的周叶青差点被吓得身死道消,反身就是一击! “是我!是我!”声音惊呼着。 可是还是晚了点,一拳直砸,撞击山壁,一阵地动山摇。 “呼!........呼!.........”深深喘息着,周叶青被这突然一幕弄的有些慌乱了,不过他还是快速调整着,正身面对洞口,挡在阿娇身前。 “绿烟”他有些迟疑的问道。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啊........”听着背后的话语,周叶青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仿佛是被刚才的动静震慑了一般,洞外的怪异声响也有些缓滞了。在周叶青肩头,绿烟也是缓缓浮现。 “你看着阿娇,小爷要出去会会这装神弄鬼的王八蛋!”兴许是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心里一沉。周叶青也不回头,说完之后,身形一动,便是去了洞外。 那绿烟聚形之后,落于阿娇枕边,烟体不断延伸,直至将她包裹在其中。洞外月明云稀,清冷光辉之下,能见度极高。周叶青出了洞外,便是一眼看向一苍然巨树树阴处。这树早前他就见过,乃是一棵槐阴树,这树也是有些时日了,其树体之大,估计十来人环抱不止,其树冠之密,鹏鸟安巢犹稀。周叶青看着那树阴,双眼微眯,因为那里赫然是有道人影躲在其中,与树阴重叠,使得看不太真切。 “你这娃娃,为什么要阻我呢”声音沙哑,像个老妇言语。周叶青也是脸色一严,有些出疑。 “你为何两次三番加害于她!” “何来两次三番,反正都是个将死之人,我看这女娃娃长得水嫩,与其被那老鬼钩去蹂躏,不如入了我老婆子的手。”树阴之下,沙哑的有些刺耳。 周叶青心中又是一惊,听其所言,她与河中之物并非一伙,但也都是在打阿娇的主意。周叶青双拳紧捏,心中怒气不甘,但是他此刻全无办法应对。 “你这小娃娃好生大的怒气啊,呵呵呵,今日我就算不动手,你又能保她几时呢”话从树阴传来,如钢丝锯木,异常刺耳,尽是嘲弄之意。这话语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从四面八方不断的在周叶青耳边响起。 “你能保她几时.........哈哈哈哈.........我不动手...........”话语不断颠倒重复着,周叶青甩了甩头,想要保持清醒,但这声音好像越来越大,也越发急促,周叶青眼前的事物开始转动,眼神恍惚沉坠,直至尽数迷失其中。 看着此时立在原地不动,双手垂在身旁,已经迷失的周叶青。树阴处一道人影出现,有些干瘦,看不清面貌,她招手呼唤道:半身魂儿先幽幽随我来半身魂儿先幽幽随我来..........伴随着唤声,周叶青木然着,一步一步向着树阴之中走去。月夜之下,此情此景诡异异常。随着周叶青最后一只脚跨入树阴,夜色也是再度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叶青不断打量着周围,一眼看去周边云雾袅绕,一片祥和景象,前方不远处隐有人家,炊烟淡淡。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周叶青心中疑虑丛生,不知其故。 摸索着向前走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入了耳。 “青儿,快回来啦!青儿............”周叶青身体一怔,心中也是一阵激荡,是娘亲!怎么是娘亲在叫我。也顾不了许多,感受到声音是从前方人家处传来,周叶青快速向着前方而去。直至近前,周叶青呆住了,那人烟处赫然是他的家!熟悉的木屋就在眼前,那道人影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秀气清丽,在等他回家。 喉间有些干涩,周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着院中妇人,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娘亲终于来找他了。 “回来吧,回来吧,别哭啦,娘亲带你回家。”人影在招手,向他唤道。 周叶青挪挪着,向着妇人走去。当朝思暮想的东西出现在眼前,人们总是会手足无措,因为心中总是担心会突然失去。近身,看着眼前的妇人,周叶青想说什么,但是话就像堵在喉间,不能出口。妇人看着他,笑着将他搂过,抱在怀中。 “好啦好啦,娘亲回来了,再也不离开青儿了。” 周叶青就像被丢弃的猫儿寻回了归处,此刻满足安稳。 “你愿不愿意永远陪伴娘亲啊”来声有些清远,悠悠的在周叶青耳边响起。 此时在一霾霾沌沌之处,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郎,双眼闭合,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口中喃声说着什么,一阵阴风走过,略微淡了些沌气,好像有人尸在其中,一闪而过,就在他的身旁。 “我.....愿意....”幽幽之境,似乎有人声这样说着。 小鬼缠身无处逃,千古一剑荡平妖。 “走吧,我们回家。” 妇人轻轻拍了拍怀中人儿,温柔而又宠溺的笑着说道。周叶青点头应允,满足的跟随妇人向着木屋走去。 走到熟悉的门前,周叶青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他脸上无端的生出一丝茫然来,左右张望着,心中感觉有些缺失之意,但是偏偏想不起是什么来了。 “怎么了快进来啊。” 看着屋内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妇人,周叶青忽地感到有些陌生,心里犯起了嘀咕。那明明就是娘亲,但是此刻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周叶青心中想着,怀疑越发加深。 “娘亲,你看这个,是我来时,在山中捡的,好看吧。”伸手拿出白铃,周叶青摊开手掌,孩子般的炫耀着。此刻他眼底有些东西在闪动。 “好漂亮的铃儿!我们家青儿的运气真好,好到啊娘亲都有些羡慕了呢。”妇人带着宠意,就像在配合孩子玩闹,笑着,将手伸向周叶青。 脑袋微侧,躲过那想要抚摸自己的手,周叶青眼中神色变得淡漠,看着那因为被躲开而有些无措的妇人,看着那僵悬在半空的芊芊一手,他终于心中的迷惑终于有了答案。 “你是谁为何假扮成娘亲的模样,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青儿,我是娘亲啊,你在说些什么,快进来吧,怎么还站在门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妇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转过身去了。 “这个白铃是娘亲给我的,不是捡的。” 屋内的清丽身影闻言一僵,背对着,不再有动作,就这样站着,上半身在屋中阴影里,有些诡异。 “你说你干嘛要说破呢不然我还可以当个好妈妈不是吗。”半响,背过身去的妇人平静开口。屋内阴影中,扬扬传来孩子的玩闹嬉戏声,仿佛时间在静默一般,一眨眼,妇人身旁多了几个孩童,四五岁模样,脸无表情,面色幽白,口不能开,它们围绕着妇人,笑着,闹着,传出声响。 周叶青心中一阵惊骇,看着眼前的诡异场景,寒毛直竖!心中在盘算着。 “想走吗给我进去吧!”耳边突然传来妇人的声音,有些透凉,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周叶青便感到一阵劲力从身后传来,推着自己向着屋内倒去。 她费尽心机,就是想让我进去,其中必定有诈!在电光石火之间,周叶青脑中思虑着。随即双臂出拳,击向地面,想靠拳劲倒推。但想象的撞击并没有出现,拳头在离地面寸许之处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 见此情形,周叶青有些惊愕,但他也是机敏,刹那间,便是想要借势抽拳回身。 忽然手臂处传来隐隐触感,好像被什么缠住一样,几个眨眼,双臂间便前多了几个孩童身影,它们将周叶青手臂抱住,不能挣脱了。直至此刻近面相对,周叶青才看清它们的脸貌,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留下吧!哈哈哈........陪我们吧.........留下来......... 诡异孩童不断发出声音,像在唱一首歌谣,凄厉刺耳!周叶青分明看到它们面色冷漠,有口无言,分明不是生人模样,但声音却源源不断的传出耳中。它们缠抱着周叶青的双臂,脸离得很近,瞪着一色乌黑的眼睛看着他。随着凄厉之音不断响起,周叶青脑中一阵剧痛传出,苦不堪言。发现他脸上的痛意,孩童变得越发兴奋,发声也越发急促。 “嘀嗒。”一滴红色水珠落在地上。 “终究还是不行了嘛。”脑袋传来眩晕之感,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安静起来,周叶青此刻无力挣脱了,那水珠便是他的鼻中流血。像是垂死挣扎一般,他尝试运起静松意,他不断冲击着,可惜对于眼前情形,就像是水中之月,无法伤及。 “还是着了道吗,害。”在最后意识消散之前,他心中想着,有些不甘。 看着彻底没了动静,妇人缓缓走了进来,伸手一招,周叶青顿时凌空立起,飘向妇人的面前,看着眼前的人儿,妇人面色有些扭曲癫狂。她把头轻轻贴在周叶青胸口,脸上满是陶醉满足之色。这让她着迷。孩童围绕着他们,唱着诡异的歌谣 “叮!” 妇人被这响动打断,她循声看去,只见一枚小小的白铃落在地上,有些血迹。妇人手指一点,想要唤动,可是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白铃依旧安静的躺在地上,心中生疑,她来了兴趣,放下周叶青,妇人径直过去,蹲下想要捡起白铃。 就在触碰的一瞬间,白铃之中荡起一道寒光!如无上剑气越千古而来,不可阻挡。妇人眼中的惊恐还未涌现便就此凝固。那寒光一扫而过!穿透妇人,穿透木屋,穿透这方幻界,仅仅刹那而已,一切就此崩塌。所有的一切开始消逸,破灭。 白铃安静的躺在地上,古朴无光。 脸上传来一道暖意,还有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鸟儿。 周叶青努力睁开眼睛,一阵强光入眼,极为不适。他又眯了眯眼睛,这才适应,开始打量周围。他有些诧异,因为此刻他竟然身处在那槐阴树之中,不过这树却是断了去,倒在一旁。 “没想到这树居然是空心的。”周叶青自语着坐起身来,又是看了看周围,不经意瞥见身侧,猛然一个蹦身就是跳了出去。 “我的妈欸!” 过了一会儿,感觉着好像没有动静,周叶青这才试探着看向树身之中。 只见得那树身之中有着多具骸骨,呈漆黑之色,其中一具大些,想来应该是成人之身,而围绕在它周围还有些偏小的,大概是童身。周叶青粗略一数,大概是有九具,不知为何,这些骸骨此刻都是已经拦腰而断了,周叶青看着这些骸骨,心中有些发毛,因为他总感觉那些童身好像是长在那具成人骸骨上的。在骸骨不远处,一道光亮闪过,周叶青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白铃,随手将它捡起,上面有些红渍,翻看了一下,发现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鼻子流血了,此刻早已干结了。看着白铃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大拇指一弹,身子微斜,白铃从天而降稳稳落入怀中。 又是看了看,再没什么发现,周叶青便转身离开,走到阳光下,伸个懒腰,长长的出了口气,此时已经烈日当空了。 老是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有些发懵,周叶青咧着嘴,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向前走着,不经意间一个山洞映入了眼中。 “阿娇!是阿娇!”先前的一切一股脑的全部涌上心头。 周叶青慌忙着,向着山洞跑去。 一线悬命无奈何,只身再走前时路。 “你总算回来了。” 周叶青刚一进去,就听到话语传来,言语之中有些如释重负,他下意识的就看向阿娇,心中不由一颤。绿烟已经几乎清透了,想必已是极限,在苦苦支撑。而其中阿娇的情况更是糟糕,脸色惨白如宣纸,鼻息几欲不可闻,眼见就怕是要没了生气。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情况还有好转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啊。”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只能保她三日,今天便是最后一日了。”来声微弱,徐徐说着。 周叶青牙齿紧咬,捏紧着双拳。看着已经是危在旦夕的阿娇,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无用,什么都做不了。 “大头......哥.......哥......”些许是太过难受,干草上的人儿低呻着,小手不断无力抓捏着什么,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阿娇乖,别怕,我没走,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一定会,别怕。” “嗯........” 听到周叶青的声音,阿娇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看着情况已经是极差,但还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可以救她的阿娇。周叶青鼻头一酸,眼中就是一热,他看着阿娇,心中满是抱歉和无力。握着阿娇的小手,一片冰凉。虽然她此刻已经很虚弱了,但是她还是紧紧抓着自己,用尽所有力气。 那天夜晚的树下,她说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是蝎爷爷和花奶奶照顾她长大的,她说她感觉爹爹不喜欢她,她说她悄悄听到家中下人谈论说是自己害死了娘亲..............周叶青回想着那天,阿娇坐在篝火旁,轻松随意的说着,但是他分明看见她眼底潜藏着失落和委屈。她蜷缩着,像是被遗弃。 “对不起啊。阿娇,果然,我也将你遗弃了吗。” 周叶青轻轻为她擦掉额头的冷汗,看着越发苍白的阿娇,有些绝望。 “真的......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想救她。”像是自问一般,他说着。洞中沉寂了,无人说话。 绿烟此刻也到了极限,又是要消散了,它晃动着,摇曳着,像在抗拒,它想要多留一会,想要留下来。 “如果你此刻能找到天地奇物,靠着它的福荫之力,或许还能保她一命,只是那些东西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在此顷刻之间,又何处去寻啊。“ 听得绿烟微弱之声,周叶青眼前一亮,便将前日所见奇花说了出来。 “如果所料不差,那应该就是四叶幻灵草,如果你能将它拿回,那可能还有救。” 周叶青撇头看着阿娇,心中生起了些希望。 “但是那四叶幻灵草所在之处,听你所言,想要拿回来,怕也是不容易。” 周叶青沉默了,绿烟所说,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这就是最后的办法了,无论如何,他也想试一试。 “好啦,我此刻就要消散,靠你了。”细声一语而过,渐渐的,绿烟消散去了。 看着渐渐消失的绿烟,周叶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阿娇。 “别怕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阿娇,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把花拿回来,不,把山搬回来。” 将青羽拿起,看着它想了想,便是又放回阿娇手中。他想留给阿娇护身不愿带走。起身,周叶青向外走去,在洞口前,他停下了,又回头看着阿娇,想着那日她的哭闹模样,不知怎么,嘴角忽的一笑,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输给你了啊。” 从洞中出来以后,周叶青不敢耽搁,照着记忆中的方向,飞驰而去。直到眼见前方林间有些暗色,他才缓缓停下。 “终于到了吗。” 周叶青往前又走了些,有点出疑,上次来时,瘴气封林,几乎不可视物,怎么现在除了光照少些,其他的却是全然不见了。虽然眼见没有危险,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周叶青还是谨慎的祭起罡气护住周身,这才向着林中走去。 刚入林中,便是见的一片清幽,十分凉爽,细细打量,发现之前蛇虫全然不见,周围地上也再无之前痕迹。那前方有光影自叶间落下,一直延伸到周叶青脚边,犹如一条光路,指引着他向前。 想了想,周叶青还是踏了上去。义无反顾。 直至到了尽头,回头看了看。周叶青也还是摸不着头脑,有些感慨。想着上次误入林中的遭遇,何等凶险,现在却是这样一片清幽模样,与平常林子已是没有区别。又是细细观察了一番,见到林中确实是没有异动,周叶青这才投身进入光幕之中。 入眼处便是云雾袅绕,如登仙境,这倒是和上次没有什么区别。周叶青向着山崖走近,张眼寻找着他此行的目标,见到那四叶幻灵草依旧还在那半山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阿娇此刻状况,已经是等不起了,周叶青也不敢拖沓,便是直接走近开始攀爬。 望着远在半山腰的花灵,周叶青运起罡气便欲腾步直上,但仅仅是一想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山崖之上什么情况并不知晓,如果贸然而上,恐怕多生变故。思及至此,周叶青便只是升起罡气护体,以猿猴体态攀爬,不断在山体跃动着。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崖壁上的周叶青喘息着,抬头看了一眼上方。花依旧还是那般摸样,好像并没有靠近,与崖底时看来一般无二,周叶青心知不太顺利,面露难色,随即又向下看去,心中顿时一惊,只见得下方已是云雾弥漫,早已看不见来路了。 “这要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阿娇已是危在旦夕,此刻又无人陪伴,实在是等不起了。一抹狠意挂上眉梢,一咬牙,也顾不得危险,周叶青运起罡气,御体横身立于崖壁之上,骤然而动。势起之间,犹履平地,如飞星走火,急速向上而去。 “阿娇,等我回来啊。” ................................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日升高头,已是正午时分。 平静的河面,一片祥和。悄然间,自水底伴随着气泡升起一阵昏尘,慢慢的越来越多,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上来了。一只水鸟悠闲的飞过河面,它在捕食游鱼,忽然犹如被惊扰一般,水鸟诧叫着逃向天际,惊魂落魄。 双翅展展紫蝶转,破晓光色终还来。 洞中的篝火已经快是燃尽,发白的灰烬有些失魂落魄的躺在地上,偶尔有清风自洞口吹过,它便被羞红了脸。 自从周叶青离开后,洞中就变得安静了,岩壁旁干草上睡着的人儿,有点微弱的呼吸声,她并没有醒来。一束阳光从洞外慢慢投射,伴随着一只紫色蝴蝶,悠悠扬扬,摇摇晃晃的舞进洞来,清退了其中的暗色。那蝴蝶围着洞中飞转了几圈,最后颤颤然的落在了阿娇的手背上,两只翅膀叠了叠,便不再动了。 “嘎!!!嘎!!!”一阵水鸟惊叫之声自洞外传来。 似乎是被这声音惊到,原本安稳沉睡的阿娇身子忽的抖动了一下,本就惨白的小脸又多了些痛苦之色,一双小手不住的抓摸着。惶恐不安。 “大头......哥......哥.........” 随着水鸟惊叫之后,洞中便是再度安静。但干草上的阿娇不但没有恢复稳定,反而越发不安起来。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发白的嘴唇在颤栗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她很怕!慢慢的,洞中的气氛好像都变得黏着起来一般,阿娇犹如不能呼吸,面色变得极其痛苦,她此刻开始挣扎!像一个溺水的人。 “妖物大胆!” 突然一道咤喝自虚空响起,好如惊雷落地一般,凭空炸裂!随着这道喝声,洞中的阿娇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大口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洞外空地上,一个幻影符文一闪而现,连带着的,还有两人。 也正在此时,一处名山古刹之地。人影叠叠,热闹非凡。 一名弟子摸样的人自外快步而入,最后来到高台之上一老者身旁,躬身一礼,随后手势微遮,贴耳轻语。 “可知闯入者是何人啊。” “暂且不知,只是界碑上有所显现。” “今日乃是新弟子入门之期,不容有失。” “弟子明白,这就去查看。” 说完,这人向着老者又是躬身一礼,礼罢,转身便是向外走去。行过人群中,周围看向他的目光,皆是一眼的羡慕之意,阳光洒落,在其白衣之上,一道墨意松纹傲气不已。 山洞外的两人,皆是年过半百之姿,待得近了些才看清,并不是一般年老模样。两人为一男一女,男者身逾八尺,形貌屹立如山,身着紫衣长袍,但面色却是显得老态,胡须尽白。而女者位及其肩,体态尽是龙钟之意,身着花色华服,极奢极艳,不过那一张脸却是美艳无比,一眸一笑,媚态天成。 此时两人都是一脸的愠怒之意,媚妇手指拨动,一只紫蝶从洞中飞出,落入手心,轻捏,紫蝶就此化为一道光雨消散,两人面色微缓,抬脚向着洞中而去。待得看到其中之人模样,顿时,那媚妇心碎不堪,眼中娇媚神色似如绵绵秋雨,不住的流淌。 “娇儿!我的娇儿啊!” 媚妇向着干草上的人儿扑了过去,因为步伐过急过大,身上锦衣都有了紧绷之音。来到阿娇身边,媚妇泪如雨下,看着眼前憔悴不堪的人儿,她手伸了又伸,都悬立在了半空中,不敢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害我娇儿!是谁!” 媚妇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全然没有一点仪态,犹如一条被触动逆鳞的龙母。 “小姐怕是被邪物钩了魂了,看她现在面色灰淡,额间灵火怏怏欲灭,恐怕三魂已不足一。”紫衣老者语色沉沉,眼中凌厉。 媚妇听到这话,更是肝肠寸断,跪坐着将阿娇抱起,泪流不止。她看着眼前气息颤颤的人儿,哪里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啊。阿娇自幼便是她抱在怀中,一抱一抱之间当初的婴儿便长大了,从只会哇哇哭个不停,后来也会奶声奶气的喊她了。她永远都记得阿娇圆乎乎的小手第一次捻着半朵花,摇摇欲坠般向她走来的时候。她的爱全给了那个孩子。 “娇儿,花奶奶来了,你受苦了。” 媚妇抱着她的心肝,低声抚慰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儿身边。她轻声细语,极尽温柔,眼中满是无言的哀伤。紫衣老者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也不作声,但是眼中的波动证明他此刻也并不平静。 洞外原本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也生了些阴霾,河中开始不断地剧烈翻腾着,带着浮尘和血色。一阵妖风徒然势起,向着洞中而来。篝火灰烬被吹的纷散而落,尘烟四起。那河中阴物竟然还敢逞凶! “来的好!染指小姐,今日就是你道消之期!” 紫衣老者眼色一凝,挥袖震住洞中妖风,压下烟尘,身形随即掠出洞去。 ................................. 此刻,秘境崖壁上,周叶青胸口剧烈起伏着,口鼻气息极重,有血溢出。 “果然还是不行吗。”抹了一把鼻中血,他自语道。望向上方,满是无奈和疲惫。 显然,维持这般激进的状态,对于他来说,还是过于勉强了些,而且之前在鬼槐之中受创,他虽然不记得了,但是身体却一直铭记着。此刻,他负荷不起了。看着那可以救阿娇的希望就在前方,他不甘心,他不愿停留,阿娇还在等她回去呢。 强提起一口罡气,将胸中翻涌的血腥之意压制下去。仅做完这些,周叶青此刻攀附岩壁的双手就已经麻木颤抖不已,有些不能自控,他的双眼也瞬间被血色充斥。看来强行将伤势压下,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啊。 “呼” 周叶青长吐了一口气,脸上隐有痛楚神色。又攀附在崖壁上缓了缓,他这才又咬着牙重新提运罡气。随着淡绿色的气劲走遍周身,在悬崖峭壁上,周叶青再度站起身来,奔向前路。 一指轻点风雷动,诛阴破邪事尽了。 正日中午,不知何故,河面上渐渐涌上一层浓雾,显得有些诡秘。河水也像是沸腾了一样,咕噜咕噜冒个不停。 “装腔作势。”紫衣老者见此,不为所动。 那河中还在幻弄不断,紫衣老者悬空百尺,立于河岸,白皙纤细的手指慢慢捻动着,像是在消磨为数不多的耐心。 “看来你是不打算将小姐的生魂还回来了。”看着河中,袖间的手指忽地不再动了。 紫衣老者猛然拔地而起!向着河中而去,眨眼,便是位于河央之上。看着此时变得晦暗的长河,老者手间捏诀而动,修长的手指像是在跳舞一般,不住的变幻着,伴随这指尖奇异舞蹈而来的,便是那风雷之势。只见那风雷齐至,那风本无形,但风依惊雷而动,便有了形,那雷亦无态,但雷伴狂风而至,就有了态。 “幽风剑雷真诀!” 随着紫衣老者轻喝,手上动作一凝,作剑指状。那围绕周身的风雷受到指引,杀向河中。惊雷化形为剑,刺目耀眼,风象莹莹,将它缠绕,化为杀意剑气。两者相辅相成,直落河中。 “咔!” 一声炸响凭空而起,天都是忽地一暗,待的天光重现,那河中阴霾迷雾便都不见了踪影。一道血迹在河中蔓延,有些出格,但在河水的推嚷下,也都消失了去。 “将小姐生魂还回,念你修行不易,老夫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然..........”话到尾处,已是有了狠意。 河面此刻出奇的平静,像一面巨大而又透亮的镜子。 “这女娃并非常人,是我修的契机,岂可放弃。”声音沉哑,自河中而来。 紫衣老者眼中沉沉,看不出喜乐,袖间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安静的轻动着。 “而且你虽然一身修为高深,但是你也别忘了,这一界身在何处,哈哈哈哈,这可不是你九重天啊。” 听得这话,紫衣老者也是手间一滞。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河中之物,想必此刻它是知晓了自己的来历,也猜到了小姐的身份,它说小姐便是它所修契机,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又自知不是敌手,所以在河中闭而不出,在拖延时间。 “老东西!你在磨蹭什么!娇儿快不行了”带着哭腔的喊声,传入了耳中。 紫衣老者闻声面色一惊,脸上骤然便是杀意弥漫。 “你找死!“ 天地一片阴色,旋转浮动着,那紫衣老者便立于源头之中。紫袍被风吹得肆意狂舞,着身之人此刻尽是必杀之意。 无数惊雷在他手中汇聚,刺眼雷光照应了半个周天。那河中亦是不平静,像是感受到了上方的杀意势气一般,河水被招引,聚势而起,开始幻化,一时之间,如灭世之灾。 下方动静,紫衣老者犹似未见,手掌轻握,有物入手。那东西长三尺有余,似雷似剑,在两者之间不断转换着,右手抬剑于身侧,左手幻捏,得清风一徐,轻抚剑身,着于其上,其势而成。河中不断翻滚着,最后变成一片血色,无数枯骨摇曳在其中,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咆哮。最后那血色河流犹如巨蟒抬头一般,猛然向着半空而去。 紫衣老者面无波动,只是平身一剑,斩向下方! 滔滔剑气脱剑而出,直落河流,那血色河流所化的借势之物被这剑气一分为二,其上附着的无数枯骨游灵也被剑气所染,消逸破灭!那道剑气威势不止,直杀向了河中。 有水中炸响,有剑鸣声落,最后,直直将这通天大河一分为二,久久不合。在剑气落下之处,在那露出的河床处,有一异物显露出来。 看着下方,紫衣老者一声冷哼。河床露出,剑痕密布,在那最密集的地方躺着一道身影。它身长约莫三丈,状如游鱼,其上密生人肢,或手或足,背有鳞甲,图纹似人面样。 紫衣老者直落而下,于此物身前丈许而止。手中执剑,杀意不减。 “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吗”有声音从鱼身传出。 “染指小姐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手中剑意轻鸣,伴声而回。 “你杀了我,她的生魂也会消散,这个代价你也能承受” “这个代价我自然是不能了” “哈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害了我的娇儿,你还想活!”还不待老者回应,一声怒音自岸边传来,这声音携法而至,瞬间就将这怪鱼周身手足尽数断了去,鳞甲炸裂,横飞四处。 “啊!毁我道行!我与你们玉石俱焚!”凄厉之声叫喊着,无数张人脸赫然涌现,在怪鱼周身游动,或哭或笑,或悲或喜,或老迈或年少,各不相像。都是它摄走的人魂。 “老婆子,你这样武断,若是真伤了小姐生魂,我等如何交代!”紫衣老者看着事态的变化,厉声喊道。 精致的面容上还挂着泪痕,原本魅惑众生的眼眸泛着红,透露着哀伤。 “娇儿头上之物,不知是谁施的法,护住了她的神魂,不然,娇儿此刻恐怕已经..........” 紫衣老者闻言,向着那怪鱼,眼中杀气大盛!手中风雷剑胎随心而动,一道无双剑气破剑而出! “这就是你欺我小姐的代价!” 那怪鱼心知大劫将至,鱼腹鼓动,鱼嘴猛然大张,一双手从中伸了出来,然后又是头,又是半身,周身覆盖着泛黄的黏液,护住这具人身。 剑光一闪而过,这具人身的动作也随着剑光的消逝而停止了,还有半身还在那鱼腹之中,没有来得及出来,它的生机就此泯灭。无数道光影自鱼体之中四散而去,去向归处,也落向河岸。 一剑挥下,紫衣老者转身便向着岸边而去。被剑气截断的河流此刻也轰然倒流,将一切都留在了水中。 “小姐怎么样了” “娇儿生魂离体太久了,虽然有这法在护佑她,但也还是........”媚妇一边说着,一边手捏印法,点在阿娇眉间。 紫衣老者看着阿娇,也是不由得一声叹息,眼中疼惜之色流露。 “这收魂印只能暂时定魂,回族之后,再做打算吧。”点完印法,媚妇将阿娇抱在怀里,轻靠着她,很安静。 淡淡的看了一眼这周天,袖间白皙细长的手指又开始舞动。 “走吧,他们也该来了。” 子不甘落幕其行,仙不愿道果旁落 轻白的云色堆积如海,透露着让人迷醉的奇异光彩,一角山壁在其中若隐若现,看不清全貌。鲜红的小血珠不时的落入云间,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呼!呼!”云间隐露的岩壁,一道人影不住的在喘息着。 此时那道人影好像状态极差,胸口剧烈起伏着,像一尾离岸脱水的鱼。口鼻之间,不断有着鲜血在溢出,他眼中已经没有一丝清亮,被涌上的血色所占据了。 “怎么会突然这样.......”周叶青喃喃着。 原来他自强行压制伤势之后,一路疾驰,眼见那花已是近在咫尺,心中大喜,没想到,却忽地一阵烦闷涌上心头,顿时头昏脑胀,不能自控,之前压制的伤势也再压制不住,在此刻尽数爆发而来。 看向那不过悠悠十来丈,几乎已是伸手可得的四叶仙灵,周叶青不甘就此落幕,一份骨子里的傲气自胸腔而起,狂裂云霄。 “我有何惧!” “噗” 一声既出,也引动胸中气血激荡,一口鲜血随即脱口而出。周叶青不怒反笑,轻咳着,紧咬牙关。心中念动,他还想要催动静松罡气,只是刚一念起,胸口顿时好似大锤来击一般,哇一张口,又是一口血涌出。随着又是受创,身体表面弥漫的淡绿气色顿时消失不见,本就呈攀附状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周叶青此刻虽是受创严重,但也好在平日里就手脚灵活,在那淡绿气色消失之前,便先一步紧抓住崖壁,止住了身体下沉。看着碎石脱落下去,点开了下方云花,久久不见回声。 “还好还好。”他有些庆幸的自语,有些后怕。 立稳身后,周叶青又上下看了看,入眼处皆是云雾缭绕,不能穷极尽头,让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知道阿娇怎么样了。”昂首看向那不远处的四叶仙灵,他这样想着,被血色充斥的眼中露出了些思念情色。 “阿娇看到花应该会很开心吧。”心中这样念起,不大一会,他慢慢开始动了,像个孤独的垂垂老翁,有些颤抖,有些萧瑟。胸中好似有无穷烈火在焚烧一般,痛苦不堪,每挪一步都让他不堪重负,此时周叶青也别无他法了,只能用口中不断地急促喘息来麻痹自己。 咬着牙,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向上移挪着。看着那花啊,就什么都可以忍受了,口中还是不断涌着血,有时动作大了些,咳嗽就带着血色走的远些,去到那岩壁上,留下一吻红色。不停的动,慢慢的动,便有了一连串的吻。 ................. “终于到了啊。”半晌之后,看着眼前飞舞的仙灵,周叶青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四叶幻灵草安静的生在崖间,四叶皆为青绿之色,中间一点赤金花蕊,有淡淡光辉,连接着四叶,而每一道叶片都从花蕊处牵引一道莹光,那道莹光便自叶尖而耀,化为仙灵,四道叶片,便有四道仙灵。每个仙灵都有莹光在牵引着,所以仙灵总是围绕花蕊而舞,不曾离去。 想到阿娇终于有救了,周叶青眼底迸发出了些光彩,压盖了疲态和痛楚,有些颤颤的,他向着四叶仙灵伸出手去。 这四叶仙灵像是感知到了危险一样,兀然间飞跃而起,那青绿叶片腾腾而长,伸展合抱,眨眼就是将那花灵包裹其中,不露丝毫缝隙。 周叶青看到这般情况,心中也是一恼,之前绿烟便与他说过,那四叶幻灵草的精气所在,便是那幻化出来的仙灵,务必要一击得手,不然仙草有灵,会规避劫数。若是一击不得,再击可就难了。 看着此刻已然抱体合势的四叶仙灵,周叶青心中气急,顿时口鼻冒血,久不可止。 “阿娇!阿娇!”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周叶青心中最后的支撑也倒下了,意识消弱。他想着和阿娇的过往,眼中又略过消失的娘亲,刹那心性大乱,之前体内强行压制的伤势又在此时完全爆发。 也不管口鼻鲜血。他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四叶幻灵草,眼中血色不断积压,直至癫狂。 “杀!!!” 周叶青一声嘶咤,如疯如魔。手中疯狂祭聚罡气,他好像要破开这命运一般,堵上一切!原本应该枯竭的罡气此时居然在周叶青手中,再度开始积聚写化。好似必杀一击。 本来已经合围包裹的四叶仙灵,这时却突然又散开了去,叶片悠悠散落,那花中四灵围坐着花蕊,一点精光之色在中央点亮,有莫名波动在酝酿。 看见四叶仙灵竟是又开了去,周叶青眼中血色更盛,罡气化形,提手便砍! “啵”不合时宜的一声细响,是那花蕊处传来。 只看到那仙灵围坐的花蕊处,升起一个七彩气泡,离空不过一指距离,便破裂了。以那气泡为中心,荡起无形波浪,一连四道,向着周围延伸扩散。 周叶青见此,也不躲避,犹如开天神王一般,手握罡气就是劈山之势,毫不畏惧!一瞬间,两者便碰撞在了一起。出奇的是,没有任何声响,就只是像两道水波相遇,彼此交融而又冲击。 那四叶仙灵一连四道,四道加持,周叶青渐渐示弱,有些不敌。那四道波纹前前后后,追追赶赶,最终重叠在了一起,那重叠之力,周叶青也再不能与之抗衡,手中写化的罡气脱手而出,然后消散在了云海之中,那重叠波纹击飞罡气,但是势气不减,直直撞向周叶青的胸膛。 “嘭”闷声响起。 本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又受到这样一击,一瞬间,身体便是脱力瘫软了。无力的,他向着后方云天倒去。 眼中还倒映着那花,不甘的向着它伸手,只是眼中越来越远了。 “阿娇..........” 机缘一眼得风华,心意相伴随身消。 “大师姐,这个孩子你真要带回去吗” 云海之滨,三人御器而行。为首的乃是一女子,面容秀丽,月袍加身,无意跑过的风,像是手握着笔墨,不出声的将她的身段勾勒在云上,透露着温柔。其后两人,为男子,一高一矮,眉目端正,身形挺拔,着白袍。二人身前领口皆有一道墨意松纹,像是说道着一行人的来历。 听到这话,女子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眼中也是呆了一下。 “不然能怎么办呢,难不成现在把他丢下去。”声线缓缓,若暖风拂面,想来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后面两个男人听到,脸上生了些顿色,默契的瞟一眼,偷偷笑了笑,但也并没有在说些什么。 女子看着前方云海,回想着半日前,心中也是无奈得很。 她与两位师弟本是奉命前来,探查是否有无端闯入者,方才她刚刚撑起界门,忽地一道黑影就从天而降,落过她的眼前,起初也是一怔,她以为是外来者偷袭,所以身形向后倾侧,起脚还击。那黑影受击,落势暂缓,她这才发现好像是个孩子,而且已经昏死过去了,而且在她惊疑的注视下,又向着下面落去。 想到这里,女子脸上不由地红了些,她自己也是有些尴尬啊。 之后他们发现这孩子体内有伤,早已昏过去了,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想来可能也是今年赶来入门核考的吧,不知何故,才犯险至此。三人这样想着,便带上了他。 一边回想着,不多时,天际上的三人开始向下而去,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了。 看着周围,女子一身警惕之意,她感觉到这里之前有过一场大战,并且双方修为都是不低。想到这里,一柄秀剑便是被她唤了出来,这剑长约三尺,宽有半寸,泛着幽兰之色,整剑形如藤花交互,首藤尾花,便是这剑模样。 秀剑入手,这才多了些底气,开始仔细探寻起来。 “师姐!你看这个。”惊声陡起,两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在喊着。 女子循声看去,只是看到两人站在一棵断裂的巨树旁,脸上带着惊异,看向树中。 “怎么了看到大宝贝啦。”看着二人这般呆呆模样,打趣着,女子走了过去。 二人神情怪异的顿了顿,点了点头。女子也是有了些好奇,向着树墩中看去。 只见到那树中,一连九道尸骨,一大八小,都是紫黑之色,但不知何故,它们现在都是被拦腰断折了。 “师姐,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嘛。”两人有些不自在,有些吞吐。 “鬼母!” 二人听得女子所言,有些骇色。那女子又细看了看树中,这才又说道:相传,若女子失子而亡,死后有怨气不化,这便是鬼母。 “那旁边的孩童又是怎么回事” 鬼母永远在找自己的孩子,但是永远找不到,所以便会钩别人的,当作自己的孩子。 “可是那些都是尸体啊,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白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女子有些感慨的说:鬼母是鬼性和母性同存的,母性让她寻找孩子,而鬼性,则驱使她留下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二人听得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底发寒。 女子说着,又有些疑惑,她围着树墩不住的看,最后直接翻身越了进去。看着如此飘逸无畏的女子,二人不由得感叹。 “到底还是大师姐啊!” 这般说着,两人脚底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然后看了看自己与那树墩的距离,嗯,两人都非常满意,脸上不由的扬起了幸福的笑容。 两人心里的小九九,女子此时无意关注,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九具骸骨的断裂处所吸引。那断裂处有着莫名的波动,与她有了牵引。 近身,女子蹲下细看,这才发现九具尸骨断口处极为平整,像是一瞬间就断绝所有生机一般,想到这里,女子心中生出一言惊叹。 “这般剑意锋芒,恐怕世尊也做不到吧。” 到底是何人所为呢,看着尸体断口,女人皱眉思虑。 “若真是这般高人来此,恐怕事情就大了啊。” 正当女人忧虑之时,那尸骨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扯动了她的神识,她一怔,不由得就将手伸向了尸骨断口处。“轰”一瞬间,脑海之中顿时好像天雷坠落。树墩之中的女子,此刻眼中呆木,她的神识被牵引而去。 再现时,天际阴暗,立身绝巅。女子惊疑不已,观望四周,毫无头绪。一阵时光气息吹拂,忽地周围开始变幻,她好似看到前方有人在对持。 一男子着白衣,负手而立,在他前方,有着多道身影,每个都异常强大,比肩一方教祖古主。但是女子看不清这众人的脸,她与他们有着因果,故此不能视其真容。 他们好像在交谈着,不过女子并不能听到,她就好像漂离在这一片时空之外,不在其中。那白衣男子一人独面众人,不露颓意,那般的自信张扬,不知不觉,像一根泛着火光的刺,深深地扎进女子的内心。 女子看着众人,但眼中却只映有一道白衣。她看着那人,不能看清面容,不能听到言语,但是就是这样,她沉溺其中。 突然一瞬,人影都不再动了,但是剑拔弩张的气息更加压抑。男子前方的几道身影踏空而行,气魄几欲抑压天道,要向着前方杀来。白衣男子无惧,他手捏无上剑罡,自信不败,傲然立于虚空之上,宛若一尊长生战仙。 女子看的有些痴了,她被这道白衣所俘。这种群敌当前我亦无惧的气魄,撬动了这女儿心。正当大战将至之时,那白衣男子略有所思,忽地看向了女子的方向。 “你能看到我”有些出乎意料,女人惊言道,又夹杂些莫名欣喜在其中。 “回去吧,莫要误了时辰。”清雅淳厚,悠悠一语,入了心田。 言出即法,女子眼前悄然开始模糊,白衣男子开始离去,那方世界开始远去,直至不见,最后只是一片长长的黑暗。 “师姐!师姐!你没事吧!师姐!”见好半天没有动静,远处的两人也有些耐不住了,放下背上的人,询问着上前。随着两人走上前去,一团淡淡的铜绿烟气不知从哪里来,悄悄遁入了周叶青怀中。 清粥寡淡似无味,入口化心无言说。 “师姐!师姐” 两人上前,只看到女子有些呆滞,单膝蹲在树墩中,一手摸着那尸骸断裂处,也不回语。两人看到这样诡异场景,心里也是直打怵,脚下的动作都有些滞缓。 “宁音师兄,这该如何是好啊,不如你上去看看” 闻声,侧头微瞥,看着矮自己半个头,此刻突然向着自己甩来一口大黑锅的同门,宁音挑了挑眉。两人充满诚意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那个,其实我才是比师兄你入门稍微晚了那么一丢丢,严格来说,这声师兄应该我叫你才对,是吧,宁乐师兄!” “非也非也,所谓有才者居之,师兄你入门虽短,但是修行极速,我等望而不及,这声师兄,你是当得起的。” “不非也不非也,我派自古重尊卑,言长幼,我入门既是比不上师兄,那自当遵循。“所以师兄你就不必谦虚啦。 两人越说越激动,头拉着脖子往前伸,就像两只骂架的白壳乌龟。想来谁也不愿去树墩与那骸骨接触。 在一片暗色之中,身如轻烟一般的女子在游离着,找不到归处,恍惚间,好像有着话语声,不多时,耳边渐渐传来阵阵吵闹声,这声音就像刺破黑夜的曙光,在指引着她。 两人还在争吵着,最后俩人顶着脑袋,活生生的王八看绿豆,真是对了眼了。 “你们......在吵什么啊........”树墩处,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两人听到这声音,立马就不争了,麻溜地翻到树墩里面,去到女子身边。 “师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叫你半响了,你怎么不说话呢,吓死你两个帅气逼人的师弟了。” 刚刚神回的女子还有些懵懵的,骤然听到这话,脑中更加迷糊了,她带着不解看向两人。 “什么逼人” “师姐!都是宁音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不!师姐,他说了,就是他指使我的。” 一张脸写满难以置信,一张脸写满理所当然。女子看着对视的两人,他们无数的情感在其中交互,真是真情流露,情比金坚啊。 “好啦,你们两兄弟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嘛,要是这样的话,下次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两人怔怔,这还了的!山中无聊至极,而一般情况下,也是不许弟子私自外出的,唯有借着任务之名,才能出来走动一番,要是这点快乐都没有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两人一听急了,忙言道。 “别啊!师姐,错了还不成嘛我。” “师姐师姐!我也错了,我错的满满的,比他错的还多。” “...................” .............................. 迷迷糊糊中,周叶青只感觉自己全身疼痛不堪,不能轻动,稍一运劲,胸中更是焦热难耐。缓了缓,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周围,他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河边洞口处。 “阿娇,阿娇。”他叫着她的名字,心中担忧。不知道阿娇怎么样了,自己没能把四叶仙灵带回来,不能救她。周叶青无力的躺在草地上,像一张枯败的叶子。他看向洞口,有些落寞,有些酸楚,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阿娇。 “欸,他醒了,师姐,他醒了!”像是邀功一般的叫着。周叶青动了动,看向来声处,两男一女在那里,向着自己走来。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啊”来到近处,那女子看着周叶青,声音温柔但夹有虚弱之意。 周叶青张了张口,但是无力言语,尽是疲态之色,女子见状,心中知晓他是身弱神虚,于是便从腰间拿出一物,递向身旁。 “小兄弟,这是我派的疗伤之物,梦清幽,你且服下,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周叶青看着三人,虽是无力述说,但眼中却饱有疑色。女人见状,又接着说道。 “我叫黎婉容,他们俩是我的师弟,宁音宁乐,我们没有恶意,你不用害怕。” “我们松宗还能欺负你嘛,别担心!”那略高的男子,接过黎婉容手中之物,走了过来,一把便将扶起周叶青,大大咧咧的说着。松宗两字入耳,心中不由响起之前凰青儿对他说的话,让他以后有时间去一趟松宗。想到这里,顿时周叶青心中的防备便放下了,疑虑都消散了去。 半响,周叶青有了些力气,转过头向着扶坐自己的男子道谢。“麻烦这位大哥了。” “害,这有什么好谢的,要不是师姐那一脚,说不定你还...........”宁音说着说着,只感一阵凉意袭来,左右看了看,又拉了拉衣裳,眼中转个不停,有些疑惑不解,心中自语:“这地可真不是个好来处。”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没事便好,不过你伤的这般严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嘛”黎婉容打着哈哈,但是眼神却停留在宁音身上,寒意不减。 “你个臭小子,敢揭我的老底,哼哼。”读懂了这眼神的宁音直感觉大事不妙,心中战战,直呼好冷好冷。 听到女子相问,周叶青心中泛起一阵失落,他没有说话,只是支撑着站起,垂着头,一动不动。一会儿,他抹了把脸,吐了口叹气,有些落寞的向着山洞走去。 三人看着周叶青,不明所以,宁音还想要上前,但是却被黎婉容伸手阻止了。有些事情,女人总是要敏感的多。虽然眼前的人还是个半大孩子,但是不知为何,她能从那孩子的举止当中看到很多,有悲伤,有自责,眸子一直都黯淡着,失了光彩。 “随他去吧,让他安静一会。”看着离去的周叶青,女声这样说着。 “哎,对了师姐,你刚才在那树墩里有什么发现吗我们叫你好久你也没说话,可把我们吓坏了。”扶着女子的宁乐见气氛低沉,便是这样说着。 “而且你还摸着那尸体.......”宁音也来了劲,继续接着说,脸上满是嫌弃厌恶,鼻子眼睛都堆在了一起。 一簇流落的记忆又回到了这里,那一道白色身影好像又来到了她的眼中,黎婉容有些失神了。 “师姐师姐!”宁音宁乐看着眼中迷落而又没有回应的女子,犯了嘀咕,看了看对方,互骂了一句,这才试探着喊。 从思绪中被拉回,黎婉容心中好生作气啊,有些狠狠的瞪了瞪两人。 “喊什么喊,休息一会,再做打算。”言罢,便寻了个地方坐下,开始调理自身。两人看着她这般颜色,也不敢再说,也自顾自寻了个地方坐下。 “都怪你!惹师姐生气了。” “胡说!明明是你!” 两人还在说着,“嗯!”一道哼声打断了两人,宁音宁乐很有默契的,偷偷看向黎婉容,很巧,她也看向这里。 没好气的再度警示了一下这双活宝,黎婉容这才再度打坐调息起来,一闭上眼,好像那道白衣人影如约而至,伴随着的,还有那声音。 “回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珠光流转待人回,人回景存失了神。 离洞口的路明明不远,但是周叶青走了好久,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段路原来这么漫长。像是走过了花开花败的岁月时节,拖着身子,他终是来到了洞口前。 看着洞口,他停下了脚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拨弄拨弄了衣裳,捻下杂草,拍拍衣间沾染的灰尘。站在洞口外,周叶青不断在弄着,有意或无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只是这样做了,像是做了错事,在掩盖。衣裳拍了又拍,弄了又弄,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道怎么停下。无意间,一颗水珠不知道从哪里落了下来,落在了他沾染风尘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蜿蜒。它轻轻抚停周叶青那不停摆弄的手,像是在说,你回来啦。 天气很好,温暖而又照人,一眼万里的晴空总是好心情的绝配。一个身影伫立在那洞口旁,刚才还不断摆动的人现在却安静了下去。 “阿娇......我回来啦。”那个人影好像这样讲。 洞中有光晕流入,此刻温暖而安静,那些飘舞的细小尘埃,像是最善舞的女娥,在光亮处一曲又一歌。忽地那温暖的流光被截断,洞口处传来了声响,有人进来了,无意间,扰乱了这秀美河山。 “阿娇!阿娇!” 进入洞中的人影看向一处,猛然间开始疯狂呼喊,他发疯似的冲向那干草处,手颤抖的摸了一遍又一遍,他口中干涩,鼻间气息像是奔牛,有些神经质的翻找,像是丢失了心爱之物的三岁孩童,没有道理,不可言喻。 此刻那被打断的歌舞盛会再次开幕,在那光晕里,在那流光处,舞姿肆意,仿若疯魔。 “是它!是它带走了阿娇!”如癫似狂的人影,在呢喃着,在呼喊着,在悲泣着........... 黎婉容沉神内海,看着其中一物,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 只见内海处,有一道有些虚幻的影子,飘忽,零散。像是一把迷路的风,破碎但柔韧。 透过心眼,黎婉容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之物,显得很是好奇。 “你是什么啊” “你从哪里来” 那把破碎的风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的呆在她的内海一角。黎婉容见这么个状况,也是有些苦恼,毕竟这突然多了个东西,还不知好坏,任谁也接受不了啊。 正当她不得其解的时候,钻耳的一阵呼声却是将她唤了出去。 “师姐!你快醒醒啊,那小子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被你一脚给踢傻了啊!” 收神于身,刚一开眼,就见到宁音宁乐两人像是被火烫了屁股一般,跳着喊着。 “你们俩把我叫醒,最好是有事情。”那秀剑一闪便出,黎婉容摸了摸,直直看向两人。 两人见到黎婉容醒了,立马涌过来,分侧两边,急忙说。“师姐,那小子被你一脚给踢傻了都,从刚才就一直叫唤.........”宁音绘声绘色,手脚并用,极为生动,宁乐虽是不言,但是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黎婉容的脚,嘴中不时带着叹息,眼中流露着怜悯,真是不咬人,膈应人。 “啪啪”两声闷响过后,这个世界安静了。两人揉搓着头,一脸委屈的看着黎婉容。 “再胡说八道,我!”说着就要拔剑而出。两人一见,这情况不妙啊,心中一转,于是一脸义正词严的说道。 “师姐放心,这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我等必定守口如瓶!唯师姐马首是瞻!” “对对对!宁音说的没错,师姐马首,师姐马首。” 两人这般说着,眼睛还不住的眨眼,好像在说,一伙的,我们懂,我们懂。 黎婉容无言,痛心疾首,看向两人也是哭笑不得,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那宁音宁乐看黎婉容这三分薄情七分寡意的面目,也是果断,“咔”一下就跪了下去。 “师姐饶命啊!”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对!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脚我看见是宁音踹的!” “对!是我踹的!嗯” 宁音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有些疑惑,他看向宁乐,宁乐一边说着,一边给他递着眼神。偷瞟看了一眼黎婉容,宁音一抖也忙着说。 “对!是我踹的!但是我只踹了半脚,还有半脚是宁乐的!我帮他捎了半脚。” 宁乐:!!!!!!....................... 看着这俩活神仙,黎婉容看了看天,扶着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禁开始怀疑带他们出来的决定了。 “好啦,怎么回事啊,那个小兄弟他怎么啦” 俩人听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噌一下就起来了,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黎婉容听后,也是面有忧色,心想着莫不真是自己那一脚踢坏了人家,权衡思虑,黎婉容还是觉得应该进去看看,先不说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倘若不是,她也断然不能留这么一个孩子独自在这,不然,岂不是有违我辈侠义之道。 想到这里,她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你俩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罢,便向洞口走去。 “阿娇!把阿娇还回来!”忽地一道怒喊声自洞中传来,随后便有一道人影冲出洞口,直直向着大河而去。 黎婉容身止,她看着这少年,大概是身体有伤未愈,因此还有些踉跄,他其实身体有些单薄,又因为有伤,所以此刻看起来,狼狈不堪。那眼中糅杂着各种情绪,使他看起来更是憔悴。但是当他跑向河流的时候,那眼中分明有着莫名的光色在闪动着,不可言喻的奇异光色啊,驱动着这早已不堪重负的人。 不知怎么的,黎婉容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静静的跟在身后。不远处,宁音宁乐此时也有些安静了。 “阿娇谁啊那人欠他很多钱吗” “不知道,看他这样子,估计还不是一点半点吧。” “宁音,你站过去一点,踩到我了。” “噢” 一指点动阴阳法,他日之色今可见。 河中不断打着波纹,慵懒而惬意。那刺眼的光坠落涟漪,就像是投入了爱人的怀抱,满满的全是它的味道。 跌跌撞撞,那喘着粗气的人来到了河岸。 “滚出来!把阿娇还给我!阿娇!”周叶青嘶喊着,心中不甘。 岸边斜坡上,黎婉容三人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 “师姐,他这是怎么了不会真是你给踢坏了吧。” “这可不好说,师姐可是已经修成内海化形了,她踢一脚,别说那小子了,换我估计也好不到那里去。” 宁音宁乐两人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黎婉容还在身前,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是出乎意料的,黎婉容并没有理会二人,也没有关注下方河岸的周叶青,她直直看向河中,在思索着什么。 “这河中有古怪!”她喃声自语。 “啊不是吧,师姐,这你都看得出来!”宁音一听,惊声喊着,头也转向那河中,不过从他寡淡的神色来看,他应该是什么都没看到。 “我说你自己看就行了,你把我的头拧过去是什么意思啊”宁乐马着个脸,斜瞟着眼睛瞪着宁音,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嘿,这不是咱俩关系铁嘛,怕你错过什么精彩桥段,我手动帮你挪挪眼。” “放开吧你!”伸手打落宁音的手,宁乐动了动脖子,看着一脸谄媚笑意看着自己的人,嘴里骂骂咧咧。 黎婉容看向河中,悄然一笑,像是发现什么了一样,也不理会打闹的二人,轻身一纵便是去向了河边,直落到周叶青身旁,一把便将周叶青拽到身后。 “既然是寻人,那就要有个寻人的样子!” 言罢,只见黎婉容立身河岸,双脚分与肩齐,手捏无上莲花印,交会身前,手印契合点动,忽而风来,一道无根之势便将其托起,着身半空。最后有一道八卦图影从手印而出,外显于身前数尺,图身涨幅,与她身等形。玉指裹挟着玄妙气意,向着那身前卦图之影点去,坎卦得令,携式而出。 “大师姐已经可控阴阳之法了吗” “看这架势,虽说不如诸位世尊浑厚圆满,但是形神已具。” “真不愧是大师姐啊哈哈哈哈。” “看来师姐心中也是咽不下那口气啊。” “哼,我也咽不下。” 斜坡上,两人看着半空的倩影,言说着,眼中嬉笑之意不知何时都消失了去,面色显得有些沉沉。 河岸边,周叶青有些无力的看着那身在半空的女子,举手投足,身随法向,是何等的洒脱气度,心中顿时吃惊不已。此时,一个想法也悄然落入心间。 “我要拜入松宗!” 随着黎婉容玉指点出,江河猛然开始翻腾,渐渐的,河水分流两侧,各筑高台!不多时,河中央的真面目也再次露出人前。 只见河床一处,一个怪异之物躺在那里。似有鱼形,但是那鱼口处却挂着半个人身,呈青黑之色,毛发稀稀,自那鱼身为中心,纵横密布着无数剑痕,河床破碎,伤痕累累。 周叶青看到这怪物,发疯似的冲向河中,那河底烂泥湿滑,几乎不可立足,更不要说行走了。他跌倒滚爬,一身泥污也不理会,最后几乎是像一条狗一样,手足皆用,这才勉强行动,向着河床去了。斜坡上的两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心有触动。 “真不知道那个阿娇是谁,竟然值得他这样。” 言语间,两人御器而下,向着河床,路过周叶青时,一把将他提拧起,拽向那处。 “多谢.......两位大哥。” 落毕,周叶青躬身向着二人道谢,这才转向那怪鱼。围着它走了又走,看了又看,忽地站住了,良久,鼻头酸楚,眼泪又是落了下来。阿娇竟然被这样一个怪物一直惊扰着,一想到阿娇每次回醒,她都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周叶青心中又是加重一分自责,她该有多么害怕啊。 “不怕了不怕了,大头哥哥这就带你走,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啦。” 轻声说着,周叶青捏着石刀,就走向怪鱼,要破开这鱼腹,大概他以为,阿娇已经身死鱼腹了吧。那鱼腹密布着细密鳞片,周叶青捏着石刀,割划着,刮出无数火星子。见石刀好像无用,那鱼腹没有半点损害,周叶青愈加发力,手被石刀带破,他犹如不见,只是奋力割弄。身后悬站器兵之上的两人,看着他,没有话语,很安静。 骤然一声脆响传入耳中,石刀断成了两截,落在周叶青手中。怔怔看着手中沾染着血,混着烂泥的石刀。 “你怎么这么没用!你怎么这么没用!”咒骂着断裂的石刀,又好像不是。 一把就将石刀丢了出去,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鱼腹,心中怨气难抑,周叶青发狠,张口就开始咬,像是发怒的走兽。 宁音宁乐看着这一幕,脸上一阵不适之意涌上,有些作呕。 “小兄弟,你让开,不就是破条鱼嘛,何故至此啊!” 说着,宁音手中捏劲,就要动手。可是周叶青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疯狂撕咬着,混着泪,含着血。 “害。”宁乐无奈,上前拉住了周叶青,顺手丢进旁边的水墙之中,宁音抬手就是一击剑指,划开了鱼腹。眼见差不多了,宁乐这才从水墙中将周叶青扯了出来。 “记住,人可以失意,但是不能失态。”没有玩笑意味,宁乐对周叶青说道。 浑身湿透,周叶青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宁乐,此刻,这个男子眼色刚正,不再是嬉笑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鱼替你破了!欠我一人情啊你。”宁音吹了吹手指,也是看向周叶青。 周叶青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这才恭恭敬敬向着两人鞠躬道谢,两人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又是恢复之前模样,嘻嘻哈哈向着半空的黎婉容飞去了。 随着两人离去,周叶青这才看向那肠流肚破的怪鱼。 恶臭难当萦绕身,死而不僵悄然现。 向着那怪鱼看去,先前那牢不可破的鱼腹,此刻像是被横画了一条红线。那线自鱼首下颚起而止于尾处,渐渐的,那红线开始蔓延变粗,直至哗的一声迸裂开来,流出一腔脓液脏器。 周叶青向着怪鱼走去,但是当他看到那鱼腹流出的脏器之时,又有些迟疑了,他怕了,怕萦绕在心中的梦魇真的成为现实,到时候的他,又该如何面对呢。 “那个小兄弟没事吧。”两道身影向着自己而来,黎婉容看向他们。 宁音宁乐闻言,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两人猴急的来到黎婉容身边,开始绘声绘色的演绎起来,那宁音讲到生动之处,一个横抱便将宁乐放倒在云天之上,扑上去就开始撕咬,一边咬着一边还不忘说话,含糊不清。宁乐横倒侧卧,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具,面无表情的被某人蹂躏玩弄。 嫌弃淡漠的看着两人的动人表演,黎婉容又是再次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下山之时,为什么就选他俩了呢........” 河床处,周叶青一个人孤独的站着,不断紧捏而又松开的手式,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眼中的神色不断变幻着,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都是阿娇的样子,但是此时这些更像是永不结束的噩梦,将他困在其中。 “王海娇,你要跟我一起走吗”那么一瞬,一声呼唤就这样响起了,不知道从哪里来,在那树前,在耳边,在心里,在脑海。 无声而声,好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了一般,眼中不再迷醉,他猛搓了把脸,向着那鱼身处而去。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声音。 鱼腹破开,内脏流了一地,周叶青走来,将它们尽数扯出。恶臭像是脱缰之马,张狂的冲入鼻腔,内脏的腥臭夹杂着鱼腥,涌向他的身体,拥抱接吻。肚中骤然翻腾不已,直冲咽喉,周叶青一脸难色,但还在忍耐着,眼神不住的看,在寻找着什么。乱脏堆中,一个米白包囊适时跳入眼中,看见那物,心中一紧。最终,周叶青紧咬着牙,还是把手伸向了它。 那米白色包囊,犹如大斗,被三根粗壮的青色血管支撑着,无数细小的血管自它们而衍生,将整个包囊都覆盖了去。 那血管在光照下,泛起青幽幽的光芒。双手各捏一处,周叶青要撕开这包囊,正当要用力之时,手背忽然有触感传来,让他身体猛然一僵,脑中一片空白。 有些冰凉,有些硬质。周叶青颤颤着,伸手摸向那处,有些圆滑,似有孔洞,像是一颗人的头。 虽然早已预料到,但是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周叶青心里总还抱有一丝希望的。但是随着此刻手中摸着这冰凉之物,周叶青的心里防线也尽数崩塌了。 “阿娇........别怕.........我救你出来......带你离开.......大头哥哥带你走。” 周叶青手足无措,时而乱语,时而哭喊,已是癫狂了。这对于他来说,真的不能承受。手捏着包囊,死死不放,狂态之下,他好像有了某种力量,双手只是一挣,那包囊便被撕开去。 “哗啦啦”无数的头颅从那包囊破口处滚落,围绕着周叶青,铺满一处。呆愣看着脚边,好多的头,有的已是白骨,有的还有烂肉,还有的,圆睁着眼睛。周叶青眼中的神采流散了,他慢慢蹲了下去,拨弄着,像是在找寻什么,似哭似笑。 “你在哪里啊.......阿娇......快出来啦.......回家.......回家了.......” ...................... 黎婉容看着两人,脸上满是疑问。 “你俩还会做好事” 宁音宁乐哥俩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 “师姐,你这是偏见啊!什么叫我俩还会做好事,我能跟宁乐一样嘛,是不是,他铁石心肠,我可不是啊。” “就是啊,这什么叫我俩.....嗯.......” 宁乐话没说完,本还是有些激愤的面容慢慢转向了身旁,变成了一脸麻木。 “哎呀,都是自家兄弟,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夫妻吵架床尾和,师兄你该不会要收拾小弟吧。” 看着又开始闹的两人,黎婉容面色不改,默默的转过了头,心中又是将自己骂了一遍。 “真是自作自受,活该。” 心中暗暗数落着自己,张眼向着河中看去,顿时一惊。 “别闹了,那个小兄弟好像不太对劲啊。” 两人听到,也上前来,看向河中。只看到周叶青跪坐在那鱼脏旁,似哭似笑,手不停的伸摆,跪爬着挪动,像在找什么东西。 “走!有古怪。”黎婉容身形一动,向着河中去了,宁音宁乐脸上一沉,紧随其后。 看着眼中无神,面色呆木的周叶青,黎婉容面色一寒,一声冷哼。 “妖物大胆!还敢作祟!” 玉指凝华,轻点眉心,周叶青顿时无力,瘫软了下去。宁音宁乐上前,将周叶青接过,眼中看向他,有些歉意。他二人先前来此,竟然没有发现这怪异,实在是有些丢了脸面。 做完这些,黎婉容这才看向那具怪异之体,手中灵光一瞬,一柄秀剑便入了手。身形一动,数道幽蓝剑气应式而出,向着那怪鱼而去。 “噗!噗!噗!.........”沉顿之声传来,那剑气入体。 半个鱼身都裂落而下,切口平整,不见血色。三人看到其中景象,眼中也多了些异色。原来那鱼嘴中的半个人身也只有半个,自腰部以下,便是连接鱼身了,那人身就像是怪鱼的舌头,而那包囊便是在那人身下方,三根青粗的血管将它们连接一体。 “师姐,这是什么啊,如此怪异。”宁音上前看了看,问道。 黎婉容看着这鱼体,想了想说:“想必是河中精怪得道,食杀生人,碰巧有个倒霉鬼被它吞了,但是那个倒霉鬼有些术法,死后怨气不散,具化为灵,抢占肉身,与这精怪同化了。” 看了看周围,黎婉容又说道:“之前想必有高人在此,诛杀了这妖邪,河底的剑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但精怪虽死,这怨灵却是苟且了下来,想要等待机会,夺体重生。” 说罢,抬剑指向了那鱼嘴的人身,也正在这时,那本来应该早就没了生气的人尸处,好像传来了动静。 残躯一念留存在,翻起往昔页页篇。 “你们为何三番两次坏我好事!” 这突然传出的声音,让的三人神色一紧,只见那鱼嘴中青黑的半身,不知什么时候,趴软着脑袋,此刻泛着幽幽光色的眼睛,盯着他们。 “我的妈啊!”宁音宁乐被这突然的一幕下了个大哆嗦。两人叫喊着,合抬着周叶青,躲到了黎婉容身后。 “师姐,我怕!” “师姐,收拾它!收拾它!” “你啊.......等死把你.......大师姐心狠手辣心如毒蝎.......你死定了......死定了。” 本来抬剑对敌的黎婉容面色严肃,含势而待。但是被两人这么一搞,突然感觉好丢脸啊,气势泄了一大半。 “再多说半句,你们就死在它前面。”唇动言出。两人顿时收声,乖巧的站在黎婉容身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堵住了这两个烦人精,黎婉容也不在端势,收剑而回,倒捏袖间,抱拳出声道。 “松宗黎婉容,他们两个是我师弟,敢问阁下是” 片刻的安静,又是一道沙哑之声传来。 “无名小辈,不配得知老夫名号。” 黎婉容也不生气,只是嘴角略起,一纵而逝。眼中看向那半身,有着莫名意味在跳动。 “此处乃是我松宗影河之中,也算是我松宗之界,前辈在此行不法事端,实在不妥啊。” 那青黑半身听完,一声冷哼,似乎对此颇为不屑。 “一个小小松宗,有什么资格号令于我。” 宁音宁乐两人听到这里,也是涌上怒色。这残体断魂之流,几欲魂消的东西,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轻视于宗门,言语间不屑之意毫不隐藏,这般做派,如何不让人生气呢。 “我松宗自认甚清,不敢言大。”黎婉容面色平静。身后两人见此,面有疑色,但也并没有说什么。 那青黑半身,得见三人之状,以为是三人知弱而退,不敢相争,不由一阵怪笑传出,嘶嘶赖赖,很是刺耳。 “但也不是你一灭天能够欺辱的,你说对吧,关护法!”突然一语再出,言道最后,吃声甚重。 随着黎婉容这话出口,那笑声戛然而止。宁音宁乐两人也是吃惊的看向怪鱼处,本就含怒的眼中,越加漏狠。 “你是怎么知道的。”短暂的沉默,那青黑半身才传出声来,听不出情感。 黎婉容见对方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话,嘴角现出了一撇颇有意味笑,又才说道:“之前在岸边,我就隐隐感觉这河中有着一丝熟悉之感,但是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说着,黎婉容又转过身,看向昏迷的周叶青。 “但是,刚刚我为这小兄弟点额稳灵之时,从中感受到一道念力,你的念力!我这才明白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那半身好像有些感叹。 但是它话音突然一转,接着说道:“但是你们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能把我怎么样,或者说,你们敢把我怎么样。” 空气中的不屑与张狂仿佛在嘲笑着松宗三人。黎婉容脸上一沉,没有接话。 “师姐,它是谁啊,竟然言语如此嚣张!”黎婉容忽地静默不言,宁音一看急了。 黎婉容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回忆,脸上也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好像是一位师姐上宗门求助,请诸位世尊出手,救她夫君。据说那一日在道望峰,玄宗为首,各族各派群聚而来,只是为了阻止世尊插手。” “它,便是其中一派,一灭天的护法,关长生。” 那半身此刻安静了下去,也不搭话了,只是看着三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音宁乐听得一脸茫然,想必是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情。黎婉容也只是说:“当时你们还没有入门,不知道也是正常。” “可是这一灭天我们现在也没有听过啊。”宁音有些不解的问道。 黎婉容眼中深邃,回忆着往昔,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因为那一灭天被灭门了。” 宁音宁乐大眼瞪小眼,张着个大嘴,心中很是不平静。 “什么!!!” “没想到诸位世尊竟然如此神勇!我心甚慰啊。” 黎婉容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没有理会二人无语行为。 “不会吧,原来不是世尊出手啊。” “害,白崇拜一场,真没劲。” 讲完,白了一眼两人,黎婉容没好气的训说道:“宗派之战怎可轻言,当真开战必是尸骸遍野,血流成河,诸位世尊难道没你们俩懂吗!”一边说着还不解气,抬手就是两个爆栗砸在两人头上。宁音宁乐手中抱抬着周叶青,头顶吃痛,但又不能抽回揉按,于是两人就像遇到盐的鼻涕虫一样,身子不断扭捏,颇为滑稽。 看着两人这般模样,黎婉容气也是消了一大半,只是面上不见喜色,反而有些落寞的垂着眼说:“那位师姐跪求多日,但诸位世尊还是没有出手,最后她无助的下山寻她夫君去了,那各族各派也都随她而去。” 黎婉容忽然的低沉让的两人有些不习惯,也都收了嬉皮之色。 “那一灭天被灭门又是谁干得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从那之后便再没有听到过一灭天的名字了。” 故事在这里结尾,宁音显然不是很满意,有些意犹未尽,偷手挠了挠头,他又指向那半响没有动静的半身问:“那它是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他当日做出头鸟,结果折了翅膀呗,还能是怎么回事。”得到这个回答,宁音也有些没了兴趣,打着哈欠,意兴阑珊。 “那师姐,我们现在怎么办”片刻,久不开声的宁乐这时接过了话头。 黎婉容看向那半身,捏了捏手中的剑,便是松了去,随后柔唇轻开。“别急,等一会,它的老朋友要见它,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吧。” 遥远之地,青山一处,一中年男子从修炼中退出,一道微光适时落入手中。 “哼!真是不辜负你长生之名啊。” 言说之间便是起身,他向着外面走去,光影挥洒在他身上,腾腾如火。 莺莺乱乱随言说,不想游魂气长存。 一尾青鱼在河中拍打着,欢快的游着。它要去向下游,去向更广阔的地方。 “啪嗒”它只感觉身子一沉,脑袋一嗡,便是到了地上。鱼尾不停的拍打着,想要挣脱这命运,那不断开合的嘴像是在呼喊,圆睁的眼睛又好似流露无言的惶恐。 泥泽中,不过一尾青鱼而已。 河床处,三人被这动静吸引了。黎婉容见这鱼穿破水墙,落在河床上,眉头一锁。 “不行,不能再等了,好像不太对劲。”说着,一挥袖,就将青鱼托回水墙中去了。 “确实不能再等了,这都快两个时辰了,我手都快掉了我。”宁音嚷嚷着。 黎婉容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他,看着两人一人一头横抱着周叶青,话到嘴边便是没了兴趣,只是幽幽的叹息。 “看来以后收弟子要更严格一点了啊,不然傻乎乎的也能来修法了...........” “哈哈哈哈哈哈宁乐.......师姐说你傻乎乎的........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呸!师姐说的是你,你个大傻子!” “.......................” 看着顿时从无聊的低沉中活了过来的两人,那莫名其妙的欢乐。黎婉容又是捏了捏袖间的剑............ “好啦!”出声打断了两人的闹剧,黎婉容接着说:“我感觉坎水诀在减弱,恐怕要有变故,你们俩留点心,别只顾着斗嘴玩闹。” 两人闻言,也是收起了嬉笑。宁乐不着痕迹的轻带了一眼那鱼身方向,“师姐不必担心,都盯着呢。”宁音也冲着黎婉容悄悄一眨眼,显然二人也是有所防备,并不像表面看到这样。 见得两人心中有数,黎婉容也稍稍松了一下心。但是随即传来的一句话,差点让得她大开杀戒! “就是这小兄弟有点沉,有点搂不住了。”宁音有点抱怨,宁乐也是配合得点了点头。 “你们这两个大傻子!非要这样一人抱一头吗!” “那要不换换”见到黎婉容发火,宁乐也是三分委屈七分害怕的看向宁音。“我早就说了换换,换换。你非不听,现在惹师姐生气了吧。”宁音这样说着,还讨好似的冲着黎婉容笑笑。 然后两人就在黎婉容已经麻木的注视下,交换了一下周叶青的头脚。横搂着人,站的笔直,脸上带着得意,好像还等待着夸奖一样的神色。黎婉容淡淡的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抬眼看了看四周,眼中有着深深的迷茫。 “谁会跟傻子较劲啊。”她这样想着,安慰自己。宁音看着好像变得有些颓败师姐,心里也犯嘀咕,“难道是我先一步领会了意图,让师姐感到难堪了!”又偷偷瞟了瞟黎婉容,他心中更是坚定起自己的想法来。 “那个,师姐,其实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你是很聪明啦没错,但是其实师弟我也不差,你平常心就好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像是有些难为情一样,宁音絮絮出口,说到深处还有些脸红,直往宁乐身上钻。 黎婉容心中的火山爆发了!宁乐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目光扫来,宁乐僵硬的摇着头,脸上不住的传达着“不关我的事啊!”宁音这货,还不知死到临头,还在絮絮叨叨。眼见大事不妙,宁乐咽了一口唾沫,忽地拉过周叶青,扛着就跑!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我去安置这小兄弟!我去安置!”又急又乱,又惊又恐。 猛然一下没有依托的宁音,身子有些踉跄向前跺了几步,看向扛着周叶青,急速御器而逃的宁乐,宁音嘴里嘟囔着,像是在骂人。 “没出息的家伙,竟然如此失态,以后还怎么担当大任,拯救苍生啊............”一边骂着,还甩了甩发麻的手,说到气急处,还伸手指向宁乐的方向。 黎婉容看着背对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宁音,就像是看一只待宰的猪猡。袖间的剑应时发出一声剑鸣。 剑鸣声响,宁音身形一顿,不动了,连带着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看着到了岸边的宁乐,好像还在打着手势,告诉他小心身后。一滴汗水顺着额前的发流了下来,就在宁音的眼前。心砰砰砰地,跳的很快。此时此刻,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师姐,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啊啊啊啊啊啊啊!”半句话还在口中,没来得及说完,宁音就乘着一道剑气去向了远方,带着杀猪般的嚎叫。 黎婉容一剑挥完,只觉得心中舒坦万分,望向那已经变成小黑点的宁音。 “哼,就得让这小子吃点苦头。” 鱼身处,青黑半身,瘫软地躯体,那幽黑的眼眸,半响没有动静,此刻突然眨了一下,那声剑鸣也扰动了它。 周边一下子安静了,黎婉容无比满意,只是陡然间,一个黑影落入了她余光。没有慌乱,身斜半尺,稳稳躲开,张眼看去,原来只是一道水流。黎婉容含疑,看向周边,只见本来立筑高台的河流,此刻居然开始奔溃了,那水流便是从破漏处而来。 突感不妙,她猛然转身,看向那鱼身处,不知何时,那青黑半身已经不见了!黎婉容心叫不好,连忙御剑护体。 “铛!”一记金铁之声传来。河床处,黎婉容身退十来丈。脚下轻踩,这才止住了退势。同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只断手,破抓在其身前剑罡上。 黎婉容惊疑地看向那断手,似有人样,但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白鳞,有些同似那怪鱼腹上之物。此刻那断手携术,想破开她身前剑罡! 黎婉容手中捏法,想要破杀这断手。但那断手也开始散发黑色腐堕之气,抵御着剑气冲刷,一时僵持。在抵御断手的同时,黎婉容还在不断地探视周围,黎婉容没有忘记,她的周边还有一个半身在虎视眈眈。 探寻无果,不见那半身踪影,黎婉容心有不安,不多时,生前断手也开始越发势大!大有要直破剑罡,将她灭杀在此的气力。 感受到了这诡异断手的意图,黎婉容此时也不再留手。一手持法撑身前断手,一手捏指印虚画半空,刹时,一影混沌气显,沿着指印虚画痕迹,化为一式无柄半月刀。 刀成,虚立在其身侧。黎婉容也不墨迹,手捏指印再度虚画,向着身前,意为斩杀。 “泯月刀!”声出意现,刀影瞬无。 “咔!”一瞬而过,断手就这样破碎了去,鳞甲寸断。那虚影刀势灭杀断手,其势不减,直撞上了高筑水墙。那水墙本就摇摇欲坠,经此一击,也是再无力支撑了,轰然倒塌。 早有所料,黎婉容意动剑来,直入云天,待身缓再望,那河床已经被填满了,没了踪影,只有一河的水。 碧色长萧声不断,翠羽横笛无敢言。 破风声连带着人影,猛地自山洞而出,直上云天。黎婉容没有顾及,只是警惕的注视着河中,手里紧握秀剑。 “师姐!怎么了”来人急声,是安置周叶青的宁乐。 黎婉容没有说话,看着下方昏沉但风平浪静的河面,脸色阴沉,缓缓摇了摇头。宁乐眼中一紧,也是探身看了看,那河水此刻浑浊不堪,不能视物。 “这般羞羞答答,像个红盖头的小媳妇模样,你不让看,我偏要看!”说话间,宁乐手掌微探,一根碧色长萧便不知从何处而来,悄然而现。那长萧身背七孔,体长如臂,色呈碧玉,其中道道流光宛如流水,在萧身流淌。 宁乐探指点萧身,其上水纹一颤,有声自萧中而出,低吟婉转,沉沉而来。那箫声既出,宁乐无惧,身形骤变,冲向浑浊的河中。 一入河水,入眼处尘埃密密,能见不过寸许,挥而不散,徐徐而来,这便是宁乐在河中的感受。见此,他也不气恼,脚势虚点,升身于河面,忽而盘膝而坐,伸手招萧入手,闭眼而奏。 箫声沉沉,自宁乐而出,音合道法,拂向四野八方。宁乐手式在萧身游动,箫声也变得急促,渐渐的,那河中开始翻动,尘埃吞吐,犹为剧烈。 随着箫声渐重,宁乐忽然手式一怔,身动半空。那先前盘坐处,似有人手样子显露,一纵即逝。 “熬不住了是吧,那就见见夫家人吧。”宁乐调笑,指尖盘动着碧色长萧,只身杀向河中。顿时,河水像是活过来一样,奔腾翻涌不休,夹杂着怪异的嘶吼声,在咆哮不止。 黎婉容看着河中,手中一紧,就是要冲杀。但此时河中好像是巨兽在拱动打滚一般,水势不断腾起百尺浪头,扑向河岸,眼见河水便是涌向洞口。看着洞口,又看了看河中,黎婉容犹豫片刻,手间便是松了,侧身而退,向着山洞去了,她知道周叶青还在洞中,也自信师弟宁乐不会败于那妖邪。 河中不断厮杀着,像是困住的巨兽在挣脱牢笼一样,直叫这地界天昏地暗。此刻宁乐踏立在一道百尺龙卷水柱之上,手中的碧玉长萧光色浓重,声出急急。他紧紧看向河中一处,不敢怠慢。 “你倒是有点傲气,不像松宗那帮老废物,当年人家脚都踩到脸上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哈哈哈哈。” 河中翻腾,露出半个人身,便是之前那怪鱼口中的青黑半身“关长生”。但是此时它却全然没有之前的死气之相,身色转白,已具生气,眼中也不似之前全黑,有眼白渐露,秃无的头顶,现在也有了毛发。仿佛有重回生前之象。 看着它,宁乐面色不动,但心中也是有些吃惊。这般诡异之术见所未见,幽魂借尸重生也不是没有过,但像它这般行径的,确实是头一遭了。手中的碧色长萧缓缓转动,宁乐此刻心中存疑,不敢贸然出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松宗的弟子会打洞,老一辈唯唯诺诺任人摆弄,小一辈也只配当条闷声的狗!”关长生眼见宁乐在避势,出口言语,想要激他。 言语刺耳,宁乐手中弄动的长笛也是一滞,紧捏着萧身。辱及师门,必是要找回来的,但是此刻那关长生,已有还魂之象,又突有异动,显然是在激怒自己入水与他一战,这样看来,其中有诈啊。这样想着,宁乐还是不语,只是指尖长萧又弄动了起来。 关长生虽是在弄说着,但也一直在观察宁乐,见得他竟然不为所动,便又是一计上了心头。 “想当年我等做主老君山,踏遍道望峰,你这样的小小无胆弟子,见得多了,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也算是你们这一派的传承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宁乐双眼一瞪,顿时杀心骤起。那老君山便是松宗立派之地,道望峰乃是山上祖峰,它代表着松宗的脸面!这关长生大言不惭,肆意嘲弄,辱及宗门,便是动了松宗门人的逆鳞。也是宁乐的逆鳞! 见宁乐这般反应,关长生知晓,他是动了道心了,人都是有私欲的,这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最看重这些表面之物,一届虚名。心中冷笑。又道:“你这般狠意模样真是好笑的紧,既不敢动手一战,又何必作态如此呢。” 宁乐未还语,水中又是讥笑再起,逼人至极。 “宁乐,你还在等什么。”远处一声骤来。 宁乐抬眼,有一人自远处而来。身上还有些灰土,粘着几根杂草,虽有些滑稽落魄,但他眼中明亮异常,犹如星火!看向河中,看向关长生!便是宁音。 “与他多说作甚,辱我松宗,今日必要他道消于此!”宁音寒声而出,想来是知道了关长生的言语。见宁音来了,心中有了底气。碧色长萧舞动着,宁乐控法,与宁音呈掎角之势,围向河水中的关长生。 宁音看向河中,无波无动,莫说是这关长生才具生气,就算是今日他立身重现人间,言辱宗门,宁音也断然不会与它就此干休。旋即手势微张,一道翠绿氤氲入手,眨眼便幻化成了一道五孔横笛。长约两尺,有一指大小,身有麟羽之状,形不可言。笛端如孔雀之首,眼含流光,笛尾有翠色尾羽,长过其身,沿拖向下。宁音横笛入手,虚捻身前,得一眼造化,化为笛膜。至此,宁音势成。 关长生眼见这宁音手中之物不是凡品,又见得那宁乐控长萧而来,故此心生退意。宁音宁乐似是知晓它心中所想,两人身立云色,一人持长萧而奏,一人横翠笛而声。一声似沉沉而歌,一声如亢舞而来,两声悠悠交遇,便是阴阳之道。 关长生见大道之形突显,也是一片凝重颜色。此刻它不过初具生气,根本无力相抗。本想激宁乐入水,伺机而为的打算,随着宁音的到来,也都破灭了去。此刻道成压顶,关长生知晓已是避无可避,当下也是心中一横,要博一分生机。 泛白的骨感双手,缓缓交会胸前,看向两人,关长生眼中奔涌着疯狂,猛然插入了胸口。 缸中滴墨染清水,人道缸中清水黑。 长河喧哗,腾浪百尺不止,散水旁落,几欲倾盆之姿。 遥天之上,有道显化。沉郁之音自宁乐之手,自碧色长萧,荡声四野。亢丽之声来宁音之侧,来翠色横笛,写意八荒。那长萧动声延绵,有淡色音韵从箫身流走,继继不止,铺盖周天。横笛娇娇灵动体,口含一气拨五孔,玲珑化势立箫声。 眼见上方威压骤起,关长生也是面露狠意。泛白如骨的双手猛地插进胸口!瞬间十指留十孔,分侧半腰间。那露空的部位也不留血,只是泛着僵硬的白色,像是一块死肉。渐渐,孔洞中有着淡淡烟气吐出,像是纸钱燃烧的灰气,又像是尸体作古的青烟。随后越来越浓,越来越密,围绕腰身,浮于水面。 “它想以晦阴之气重组其身!不能让他得逞。”宁乐说着,手中箫声不减,力压而下。宁音心领神会,动横笛跟附,向着关长生而去。 眼见那上方之势,箫声作玉璧直压,笛音成翠绿孔鸟舞在其上,两者如鼓瑟之好,此呼彼应,如同一体,默契异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带来的压迫感也是分外强大。见此,关长生深知不敌,但是此时它已是骑虎难下,进,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退,恐怕十死无生。 双手互划,瞬间十指皆破,深黑色的血液自指尖流淌,手画绘身,以血为墨,十指在周身触走,不多时,一幅诡异符绘便在关长生身上出现。 “夜讳声。”符绘既成,关长生有些虚弱,眼中眸子再度变成全黑之状,身体也开始浮现青黑斑块,想来这便是它的奋力一击。 它周身的烟气开始蠕动衍生,大有覆盖江河之意。似有孩童之声从烟气中传来,起初好似一人之声,逐时渐加,有男有女,如哭似笑,曳曳童语,嘈嘈杂杂,耳不堪受。 “嘭!”孔鸟踏玉璧而至,与那江面烟气轰然相撞!一时间,狂风急来,浪涛百丈。 洞口处,黎婉容撑起罡气护罩,挡住浪水打击。看着外面的昏昏模样,她并没有出手的打算,这是对宁音宁乐的自信,也是对松宗的自信。 天际之上,宁音宁乐也被这碰撞的外泄之气所累,沿退百尺之余。待得两人回过神来,身已退至河岸了。两人惊疑,互道疑惑。 “这余威也太狂了吧!咱俩是不是又变强了!”宁音开口,看着碰撞景象,兴奋之心掩盖不住。一旁的宁乐却不是这么觉得,他心中知晓自己道法的底细,虽是可敌关长生,但威不至此。但是此刻态势来看,有些意料之外,那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关长生所为! “走!”宁乐拔地而起,向着河中,宁音一耸肩,也是跟上。悬立长河之上,眼见下方一片烟气,甚是浓厚,不可视物。宁音性急,抬手挥袖,将烟气打散了去。待得见到烟气下的景象,即使有着准备,两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烟气下,入眼出,全是密密麻麻的的孩童头颅。不知是身子掩在河水中还是怎么,河面自脖颈处止,不见人身。那些头颅在咿咿呀呀的自语着,但眼中麻木无神,面色发白,唇无血色,不似生人模样。看着无数头颅随着河水涨落,漂浮而动,其数之密,不见水色,就好像是头颅组成的河流一般。 两人现于天际,吸引了河中的注意,所有的头颅都看向宁音宁乐两人,木木然的开始诉说。 “哥哥......带我走吧.......我知道错了.......我听娘亲的话.......” “爹爹不要我了.......他说我是个赔钱货..........你要我吗......我好怕...” “叔叔说.......我跟他走......他就给我买新衣服......就给我买.......” “我好疼啊.......娘不要我.......没人要我了.......我错了娘我听话.......” ................................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幼小游魂,难道是关长生的幻象”宁音看着下方无数的头颅,它们各自诉说着,机械麻木,让人不寒而栗。 宁乐看着,听着,一言不发。半响才说道:“它们都是无间之地的幽魂,诉说的也是它们生前的最后遭遇,被遗弃,被拐卖,被迫害。”听到宁乐的话,宁音也沉默了。他看向河中,幼小的头颅多不胜数,何止千万。它们在诉说着生前噩梦,它们都还只是孩子,难以想象弱小的它们都遭遇了什么。 “这怎么办。”“那关长生之前在身上画的大概就是引魂符了吧,唤来了它们。”“关长生大概已经遁走了吧。”“我们还要追吗。”宁音有一言没一言的说着,看着河中,好像有些失神。 “诸位世尊教诲,世间之事大多不必强求,唯有行善必尽。你难道忘了吗。” 宁音看向身侧,“那你的意思是”“可能是那关长生气数不该在此断绝,度于你我之手吧。既是天意如此,便不必强求了。”说到这里,宁乐垂眼看向河中,“超度它们吧,让它们来世投个好人家。”他这样说道。 两人盘坐云天,长萧横笛齐齐而奏。那玉璧落下光雨,散向河中,那些头颅接到光雨,顿时生起淡色光晕,那光雨在洗它们的怨气哀秽,还它们转世投胎之身。随着光雨零落,河中的头颅自河水中上浮了出来,有了人身,露出了生前的样子,它们出了河水,也不乱走,只是乖乖的原地盘坐下来,双手合十,昂首遥望宁音宁乐。 看着河中盘坐的孩童,宁音宁乐心中有些发堵,一时之间口中难言。 横笛声来,翠绿孔雀在玉璧上舞,翼羽每一次扇动,都有一道翠意流光落下,向着河中,托着一个孩子,它们要走啦,去向轮回之路。随着光流不断落下,河中的身影也一个一个的开始消失,它们脸含笑意,向着两人的方向摇手怀谢。它们心存感激。 “它们都只是孩子啊,孩子能有什么错呢。” “因为大人不干净,所以孩子的出现也是错的吗。” “滴墨染缸水,不会有人替那缸中原本的清水说话,因为人们总是将它们也一起倒掉,将黑也一并归结它们。” 世间事何来对错,只是求无愧于心。 山洞之中,很是安静。周叶青在干草石台上沉睡着,在他的不远处,是盘膝静坐的黎婉容。 “进来吧,躲在外面做什么。” 声出不久,洞口有光影明暗挑动,小半会儿的磨蹭才进来两个人影,便是宁音宁乐。二人一看见静坐的黎婉容,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两人你推我攘的,不敢上前。 “你们既然回来,想必那关长生定是伏诛了吧。” 两人闻声都是一僵,面色急剧变化,精彩不已。两人看向对方,那口型不断地挤兑,就是没有声音,宁音宁乐就像两个无声木偶在表演一般,向着对方大动演技。他们都不想上前接这句话。 “嗯” 一瞬间,两人就像是断了牵绳,没有动作,神色变幻不休。但最后也只是面色一暗,束手低眉,像是认命了一样。 “师姐,我们并未抓住关长生。” “让那老贼跑了。” 黎婉容眉头一挑,看不出喜乐,张眼看向两人。“你们两个人难道斗不过一段残魂吗”宁音宁乐也是一滞,不敢顶撞,半响之后才说道:“是我二人之失,请师姐惩处。”一旁的宁音出奇地没有反驳,只是跟声续说:“请师姐惩处。” “噗”看着两人此刻的凄凄模样,黎婉容心中大爽,终于落到我手里了,看你们俩还给我没事傻乐。想着想着,不由笑出了声。 突然的笑声打得两人一头雾水,宁音宁乐接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眼中也是看出了惑色。 “莫不是师姐接受不了,被气坏了吧”宁音窃窃偷声道。宁乐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气氛给搞糊涂了,他也拿不准。于是他像是偷米的老鼠一样,怯怯的向着黎婉容,抬眼偷看。看着两人吃瘪,黎婉容本就偷乐不已,此刻又是看到两人的滑稽模样,顿时放声而出,真是痛快。 “不好!师姐好像得了失心疯了!”抬眼便是见到黎婉容失态样子,宁乐也是一惊,放声说道。宁音一顿,猛地抬头,果然已经笑到不能自已。 “快!拿绳子来!听说失心疯会乱跑乱动,还会咬舌头,咱们快把师姐绑起来!” 宁乐晕晕乎乎,也不作想,便拿出一条绳子来。 “你那个玩意儿绑绑野猪还行,绑师姐,你得用大家伙!” 宁音看向宁乐,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道灵中拿出一物。只见那物件入手沉沉,泛着金属的本色光芒,头尾各有一个虎头结,比成年男子胳膊还粗几分,这那是绳子啊,分明就是一根链子!宁乐怔怔看着宁音手中,又看了看自己的,害,真是人比人气死,货比货得扔啊。 眼见这俩货又开始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一声剑鸣在洞中响起,秀剑独立,在黎婉容身前。 “师姐饶命啊!”剑鸣刚起,扑通一下,宁音就已经跪了下去。宁乐此时真的没有跟上另外两人的节奏,又呆呆的,无助的看了看,这才后知后觉,弱弱的也跪了下去,口中还依声喊着师姐饶命,但是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要喊......... .................................. 洞中,黎婉容静静听着宁乐的复述。 “这么说,关长生还是跑了,是吗”待得宁乐说完,黎婉容问道。 “是的。”宁乐也不辩解,诚声答应。 “你们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 “为什么”黎婉容突然来了兴趣。 “世尊时常教导,行善必尽。我们当时认为,追击一个关长生,就等于放弃了那些孩子,这样不值得。” “所以” “所以我们选择放弃追击它。”宁乐坦然道。 黎婉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等周叶青醒来,便可离去。 一时间,洞中安静了下来。宁音看着没有追责的黎婉容,一时好奇起来。来到她身侧坐下。“师姐,你不怪我们啊。”黎婉容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既然主动请缨,那不处罚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宁音眉头一抖,识趣的躲得远远的。 “你们既然这样选择,那便接受结果是了。这世间多的是这样的抉择,也不一定都有对错,并且,我也觉得它比不了那万千的孩子。”说完,黎婉容又是盘膝静坐,不再言语了。宁音宁乐会心一笑,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洞口光亮的地方。 “不知道那些孩子都怎么样了,有没有去到好的人家。” .................................... 周叶青只觉胸口一阵沉感,压得他出不了气。好像看到好多东西,光怪陆离,他像一个过客,只是被动的看着一切,归来,又离开。 入眼处,是一般岩壁模样。周叶青吃力的睁开眼睛,只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又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得还有三人盘坐在洞中,便是之前帮过自己的黎婉容等人。 周叶青刚有动作,那月袍人影似有所感,便也是看了过来。 “小兄弟,你醒啦。”她一声出言,另外两人也是退定还神,看向周叶青。 周叶青勉强支撑起身子,想要向三人道谢。他虽是昏迷,但看自己此刻身在洞中,也是能够猜到,必是三人出手,救了自己。 “别别别,你受伤有些严重,就不必要这些虚礼了。”黎婉容起身走近,扶起周叶青,柔声说道。 “要的要的,若不是姐姐和两位大哥,我恐怕已经死了。”周叶青强撑着起身,还是向着三人行礼道谢。过后便是随意谈论,三人也询问起周叶青为何有这样一身伤来。 但在听完周叶青的叙述后,宁音宁乐忽地大笑起来,黎婉容也是眼含笑意的看着他。突然的一幕,周叶青不明所以,只能一脸迷茫的看着三人。 “小兄弟,你可知你现在身在何处”黎婉容看着眼前迷茫的人儿,也不忍心再调笑于他了。 “不是在山洞里吗”周叶青看了看周围,试探着,给出答案。听到回答,黎婉容只是点点头,随后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你啊,在影子里。” 兜转小道终回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影子里”周叶青一脸的难以置信。手哆哆嗦嗦摸了摸身侧,但入手却有实感,不似虚幻啊。 黎婉容看着他这般举动,有些莞尔。略微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松宗有一条护宗之脉,名为界渊。据说千年前,我派得苍天赐祐,降下汨曳神辉。当时神辉降下,有光色散落在了界渊之上,于是界渊得以映照这方天地,化为一叶小世界。” 周叶青第一次听到这样神奇的事情,听得入神,兴趣盎然。看这般情形,黎婉容淡淡一笑,也愿意继续给他讲了。 “你说的那四叶幻灵,确实是有的,不过呢,它在阿雅世尊的小指山上。你看到的那个啊,只不过是映射的影子。” 周叶青一脸呆滞,不知道作何感想。“搞了半天,原来自己一直在人家小拇哥上玩耍。”一想到这里还有点难为情,脸上有些尴尬之色跑了出来。 宁音看着突然神情奇怪的周叶青,又是笑出声来,但也不忘安慰他。 “你也别泄气啊,那小指山莫说是你,我们去了估计也差不多一个下场。” “啊!”宁音的话又让周叶青不懂了。虽说他只见过那月袍女子动用手段,但是管中窥豹,想来另外两人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才是啊。但是宁音却说就算他去也是一般下场。难道那小指山还有玄机 周叶青这样想着,一脸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黎婉容也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便是出声为他解惑。 “阿雅世尊多年前,在外游历,回来时便是带回了这四叶幻灵。当时她寻遍各处,也找不到可以承载仙灵的神土,于是便断下一指,以此承载四叶仙灵。” 讲到这里,黎婉容也是讪讪的笑着,才续言接着说道:“阿雅世尊的一指本源,我们自然是接不住的。”宁音宁乐在其身后,听到这话,瘪着嘴,默默的点头。 周叶青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隐秘。想着四叶仙灵,忽地他神色就暗了下去,手中紧捏着铺垫的干草,不说话了。三人自然也是将周叶青的变化放入眼中,但是也都默契的没有说话,他们能猜到原因是什么。 半响,周叶青才有些迟疑的开口,“两位大哥可在那鱼腹中见到她了。”宁音宁乐一滞,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因为他们俩根本没有抓住那关长生。黎婉容看着眼色中泛着哀意的周叶青,也是心中不忍,不知道如何说得出口。她也在思虑,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眼中一亮。 “你找的人应该没有落入关长生之手!”一言顿出,吸引了三人相望。黎婉容也不卖关子,继而说道:“那日我们初来这里,我便感觉到有人在此交手过。而后见到关长生时,他说你们为何三番两次坏我好事!这就代表着,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过,与它有过争斗,并且还斩杀它的鱼身,而那河床密布的剑痕,就是证据。” 宁音宁乐听到这里,也是频频点头,想来这些细节他们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而听到解释的周叶青,更是神情一振,想起之前阿娇曾与他说过,会有人来接她的,又想起和她交谈的言语中,并不是一般人家,想来应该是有高人出手了吧。 想到这里,周叶青强撑着起身,在身下的干草上不断地翻找,但半天也一无所获。随后,他喘着粗气坐下,眼中并没有因为没有找到东西地失落,反而有些欣喜,有些如释重负。 “我明明将青羽放在阿娇手上的,现在都随着她不见了,想必她已经回家了吧。”这样想着,他枯干的嘴巴咧着笑了。 三人看着周叶青这一连串的举动,不知所以,但是看到他如释重负的神情后,也都放下心去。他大概是放下了吧。 夜色到来,四人围坐在洞中火堆旁,串烤着游鸡。 “小兄弟,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宁音吃着鸡腿,随意说道。对侧的周叶青捏着个鸡翅膀,被烫的龇牙咧嘴,听见问自己,舔了一下嘴唇,回道:“青叶,我叫青叶。”“噢,青叶,这名字不错,与我们松宗很契合啊。”宁音含着一大块鸡腿肉,张着嘴巴直呲白气,喏喏而言。想来也是被烫了吧。 周叶青其实心中也有些歉意的。这三人多次搭救自己,而此刻,自己竟是连真实姓名都不能坦然相告。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多日的经历,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很大,并不单纯。人心险恶,他想起那日与娘亲离别之时,她所说的话,他们一家还有着仇家,此刻娘亲不见踪影,所以还是谨慎一些吧。 看着突然僵滞不言的周叶青,黎婉容以为他还有些认生,便是伸手又扯下一个鸡腿递向他。周叶青恍然回神,连忙接过,心中愧疚又是加重了几分。 看着兴致不高的周叶青,身侧的宁乐想了想,便是说道:“青叶小兄弟,我看你也没有别的去处,不如拜入松宗吧,你意下如何啊。”一旁,宁音和黎婉容也都带着笑意看向他。 周叶青一怔,这也是他心中的打算。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不想宁乐主动提及。 “我可以吗”好似有些迟疑,周叶青试探着问道。黎婉容含笑看着他,回答说:“当然是可以了,门中每十年为一轮,便会大开门户,广收弟子的。最近好像就要开始这一轮了吧。” 闻言,周叶青也是面露喜色,当真是碰巧,“既然如此,便多谢姐姐和两位大哥了。”黎婉容和宁音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受了这份情。只有宁乐皱了皱眉头,带着犹豫之色说道:“小兄弟,门中森严,入门考核须得靠你自己,我们是帮不了你半分的。” 周叶青一时哑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话被宁乐聊到了尽头。“那个,我不是要走后门的意思。”还试着解释自己,有一会儿了,周叶青这才半思半解的说道。 看着两人这互钻牛角的模样,黎婉容与宁音苦笑了一下。 “绝了。” 啼鸣破晓开天地,古往今来第一章。 早晨的朝阳,如沐希望,略挂树梢。温柔的暖色调借口称困,慵懒的趴在洞口前的四人身上。 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回想着这几日的过往遭遇,周叶青很是感概,他看向那洞口,当日阿娇倚靠在那里,朝着他挥手的画面,现在还历历在目。看着看着,又好像阿娇此刻也还在一样,周叶青有些发愣,突然有了点不舍了。身后的三人见状,也没有催促打扰他。 不一会儿,周叶青整理好了情绪,他要走了。来到三人近前,目光投向他们,周叶青有些飘忽闪躲。“呦,连阿雅世尊的仙灵都敢觊觎的好汉,居然也会难为情欸。”宁音见身旁的小兄弟有些不自在,便是出言笑道。黎婉容与宁乐也是端着手,直勾勾的看着他,眼含笑意。 周叶青也不过只是十来岁的娃娃,到底还是脸皮薄,被这么一逗弄,嘟的一下就变成了个大红脸了。三人见到这般难为情的他,非常得意和欢喜。果然,人和人的喜乐是不互通的........ “好啦,差不多到时辰了,我们走吧。”看了一眼日头,黎婉容点起秀剑,随即这样说来。宁音宁乐一撇嘴,不可置否,也是手掌翻动,一笛一萧便现了身。那器悬手中,只是食指轻触,两器便脱手化形,大小可载人动。 这个时候就是明摆着在为难周叶青了。看到三人各施手段,他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又摸了摸耳朵。好家伙!他哪里会这些花里胡哨的啊。 “来吧,来一起走。”看到那在原地抓耳挠腮,愁的脑袋都大了的周叶青,黎婉容赶紧唤他。“噢噢噢!”周叶青有些激动的答应,向着宁音宁乐跑去,他还没有见过飞天之术呢。但是一侧的宁音宁乐见到他欢乐的跑来,吓得连忙摆手,让他回去。像是见到熊瞎子爹一样。 “啊.......”周叶青身形一滞,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会错意这个事儿吧,确实挺叫人尴尬的,周叶青现在就是,脚趾头抠的紧紧的。一旁的黎婉容看着这场景,却是直接笑出了声。“来我这里,他们俩那个啊,中看不中用,可托不动你。”闻言,宁音宁乐也是耸肩摊手,指了指脚下面。 周叶青看着那长萧横笛,嘴角不由扯了一下,茫茫然。心中便是开始盘算了起来,自己以后若是也可以御器,一定要选个大家伙! 看着那离地半人高的剑体,周叶青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啊,诸天万界,我自逍遥。黎婉容伸手将他拉上剑身,凭借静松意的基础,周叶青倒也可以在剑身之上站稳不落。 随着黎婉容手中变幻,法式流改。秀剑便是托起两人,升空而去。长空之上,周叶青看着脚下,山川如水,向后流淌,他身在云雾,遨游九天。 不多时,天忽然暗了下去,连星火也半点不见。周叶青不解,左右张望。“到了天之极境了。”女声适时传来。“噢。”感觉周叶青还是不太懂,女声又说:“就是到了这影子世界的边啦,哦,对了,你最好闭一下眼睛,穿越界门可能会不太适应。” 耳边呼呼响着风声,片刻,周叶青只觉脑袋嗡了一下,闭着眼的他便感觉到似乎有了光亮。直到耳边传来黎婉容的声音,他才慢慢张开了眼睛。 入眼处,巍峨磅礴,不可言语。一道剔透之流,似光似水,缠绕着山势,自上而下,沿拖下界,眼不可穷及尽头。再看那山,拔地而展,直入苍穹,宛若巨神成兵!云雾自其半腰而起,欲掩它苍茫之势,以恐天罚摧之。 “这山名为老君山,便是我松宗所在。”看向山势,眼中带着自豪情色,黎婉容给周叶青讲解。一时之间,周叶青极为震撼,这般骇人景色,着实让他心中又对松宗期待了几分。 不大一会儿,一行人便在山脚落了下来。周叶青跳下剑身,但黎婉容等人却不像要落身的样子。 “青叶小兄弟,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看着三人,周叶青知道他们要离去了。“你顺着这条山路走,若是真有缘分,便可上山。”黎婉容继续说着。周叶青点头答应,向着三人道谢。 看着转身向着老君山走去的周叶青,宁音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叹了一声气,御器上前。“哎哎哎,等一下。”他叫住周叶青。“宁音大哥还有什么事吗”到了身前,宁音还在犹豫着,脚在长萧上点了又点,哒了又哒,那长萧要是能说话,指不定就立身踏入文坛,成为一方巨萧了呢。 “这个你拿去,会有用的。”犹豫墨迹,宁音还是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周叶青。那东西晶莹剔透,半红半黄,色泽光亮,想必是宝玉珍石一类的物件。周叶青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看起来也有些贵重,因此也不敢接,张手推托。 “宁音大哥,你这是干嘛,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 宁音看着那眼中神色真诚的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说道:“这个世界很复杂的,你此刻上山,身无长物,恐怕很难走到最后。”顿了顿又说道:“这东西你暂且留着,若是能入山门,便是借的,以后记得还我,若是不能,那你我相识一场,便给你留个念想吧。” 周叶青心中感到有些温暖,不知道怎么的,便接过了那奇石。宁音无声的点了点头,便要离去,刚转过身,他又想到什么,定身言道:“若是真的无缘我宗,也不必放在心上,这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言毕,他不再停留,向着青云而去。 半空之上,两人看见随后赶来的宁音。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舍得的。” 瞥了一眼打趣的宁乐,宁音看向黎婉容,一脸的可怜色。 “你真的给啦”黎婉容眉头一挑。 “害,给了还有点机会,不给的话,是决计不行的,他们那点道道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宁音苦着个脸,像没气了一样。 “也是。”声动如泉,流经云天。 前望荆棘落脚处,回首投身温柔乡。 怔怔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际,手中紧紧捏着宁音所赠之物,周叶青内心不由的涌起一道暖意。自从与娘亲分开,他便是一直风餐露宿,遇见阿娇,却也只是带给她更多的不幸,他也才初入这尘世,心里其实也是惶恐的。 将那奇石放入怀中,又不放心似的拍了拍,待得一切妥当了,他这才向着老君山行去。 周叶青向着山势行进,至近前,这才发现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略一思虑,便是恍然大悟。之前他在那方虚影之界时,也曾来到过这山下,不过两者面貌却是有些不同,想来也是,毕竟只是影子,与真身有些差别也是说得过去的。 周叶青打量了一下周围,最终落眼到了一处。那是山脚林木略微稀疏的地方,像是条路,但是又被林木覆盖了,只是相较周围而言,入眼呈浅。 “既然是十年一轮,想必这就是前人上山的路了吧。”看着那处浅色树丛,周叶青心想。一边想着他一边就是上手。那小木丛几丈之外的涨势,通体碧绿,在树丛之中呢,又夹杂着些紫黑色的灌木,长短及膝,上生木刺。周叶青祭起罡气,想要拨弄。刚伸手按向灌木,瞬间就被惊了回来,那木刺不似一般,竟然无视罡气,能够直接刺破肉身,看着手掌的血洞,他顿时犯起难来。 “这木枝这样古怪又如此锐利,若我真走上去,还不得满身都是血窟窿到时候莫说是上山学艺,估计半山腰我就直接了账了吧。” 周叶青退了几步,又再度开始打量周围,他想要寻找其他的去路,但是这想法一出,只是忽地一颤,他眼前一顿,待得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变了模样。 “这..........又是干嘛啊。”疑惑的眼中,此刻在他眼前,便只有那一条路了。周叶青不明所以,探看着四周,只是发现除了前后,其他的地方都是黑雾一片啦。 “不是吧,我又着道了”一脸的苦涩,周叶青此刻真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可怜的野猪,不是落入陷阱,就是在落入陷阱的路上。 又再度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了后方。后方有缺,像是有一道门,一道充满光亮的门,一道充满希望的门。那门外的光晕落下,和这里面的晦暗比起来,鲜明的对比,那里无疑才是正确的选择。“踏过那道门,便有了安逸和希望。”周叶青心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这想法的出现,却是让的前方变得更加骇人,那原本齐膝的紫黑灌木开始扭动,如风如魔,肆意而生,它身边原本碧绿的林木此时却迅速变得暗淡,就在周叶青的注视下,凋零腐败,最后,再没了踪影。 “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周叶青一阵心乱。他不受控制的倒退,他心中滋生了恐惧,他不敢面对,他想要逃离。 有些落魄的向后退走,他像是一个丢盔弃甲的逃兵,抱头鼠窜的离开属于他的战场。他离那充满温暖的门其实并不远,很近,几步路就到了,或者说不过一念之间的距离。眼看就要退到门前,他喘着粗气停下,又回头探了一眼,只看到那紫黑刺木已经成势,长及天际,其身不断扭动,像是吞噬的长蛇。 周叶青的身心已经被恐惧所占据,他只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那些刺木好像并不愿意放过他,它们要他永远倒下。 无数的刺木长蛇向着周叶青袭来,仿佛蛇吐芯子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荒落而走,就像倒下的旗帜,此刻,那蛇信子已经长在了周叶青的心上。 ........................ 云山之上,大殿前。 “那关长生居然还在影界之中潜藏这么多年,当真是命不该绝啊。”殿中首座,一老者看着下方三人,有些感慨。 “你等所行之事,并无偏差,也不用过多自责,他那残魂,冥冥自有定数。”“起来吧。”首座老者又说着。 黎婉容三人听言,这才起身,站向殿中两边,位于弟子之首。老者说完,目光又看向殿中一侧,有了些严厉。 “墨轩师弟,你此去一行,可带她带回来了吗。” 闻声,蒲团之上,一人看向首座,面色暗沉,赫然便是之前寻找凰青儿的墨轩二长老。 “回师兄,并未带回。” 首座不言,只是手势微摆,黎婉容等人见状,便是意会,躬身行礼,退出了殿中。随着弟子退出了大殿,殿中此时也还有四道身影,座下两男一女。身着而言,与首座无异。 墨轩将之前遭遇尽数道来,殿中几人身坐蒲团,手捏指印,静坐之状。但听得墨轩遭遇,也是面有波动。 “又是玄宗吗。”听完,首座声沉,不知言意。“他那六道轮回棋若当真如你所言,一枚棋子便有如此威势,恐怕他已有金莲加身了。” 殿中几人听得首座老者这般言说,也都松了指印,从沉浸中退却出来。 “师兄,你真的这样认为”在墨轩下侧,一人出声,这样问道。 “此次墨轩师弟带着问天机前往,那问天机神通如何想必你们都很清楚吧。” 那人听到这话,也是一时无言。身为门中之人,自然是知道那问天机的。据传当年松宗的开创祖师,丛一真人,于混沌撕裂之处,得到这问天机,并且通过问天机选中此地,作为根基,立松宗门派,开枝散叶。千百年来,问天机不知护佑松宗度过了多少危机,松宗也借此才得以香火长存,延绵至今。 “若是真的能够抗衡问天机,说不定那人还真是..........”殿中几人心中都闪过这样的想法,一时间,心色渐沉。 “好啦,就算他玄宗势大,但我松宗也不是任人鱼肉之辈,并不惧他便是。”见得殿中几人沉默,首座淡淡说道。 “师兄,掌门怎么样了。”稍一沉寂,这是一道女音。“掌门师兄还在闭关当中,勘补当年破道之隙,没有消息。”得到答案,女声好像早有预料一样,不再问了。 “因为新弟子入门,最近山上来了很多外人,鱼龙混杂,你等务必留心,不要引起事端,也莫失了礼数。” “是,师兄。”几人起身应道。 “那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吧。”“欸,对了,这几日你们谁看到老五了吗” 座下三人心中一片空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首座老者看了又是一阵头大,雪白的胡须抖了又抖,长出了一口郁气。 “这个家伙..........” 盼云天兮畏尘土,多念想兮翅难开。 这松宗一脉,延绵至今,已是有数千年了。门派落于老君山,这山分五峰,道望为首。其余四峰身势略低,位其四方,各峰上皆有一世尊落座,摆道讲学。只有门中聚会集议之时,各峰才聚首道望,于那峰顶长松落针之处。 山势环抱,苍木凛然,便是在这道望峰上。一行人从大殿之中退出,便是来到落针处。 “师姐,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回去了。”宁音有些无聊,看向前方的女身。女身回首轻瞥,柔声说道:“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最近山上人多,要多留点心。”“是!大师姐。”听言,后方跟行弟子应声,随即就散了去。 “你不是嚷嚷着要走吗怎么又不走了。”黎婉容看着众人离去,眼光落在了斜靠石栏,略为懒散的宁音身上。“害,师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要走的不是这里,而是严肃的气氛,如果随便一点的话,我倒是不怎么挑地儿。”听到宁音这话,黎婉容翻了个白眼,与宁乐换了个眼神,丝毫不想理会了。三人就在石栏前,看着下方广场,看着这次为入门而来的人们。 广场上有着许多身影,有老有少,有高有低,他们簇拥着,并不互通,只是偶尔拱手,挤出个笑脸,用来客套,眼神偶尔瞟向周围,也夹杂着其他情绪,并不单纯。每一人群中,都有孩子。十来岁的样子,他们有的眼中满是喜悦,也有的稍有阑珊,但相同的是,个个都精气磅礴,想来都是资质优越之辈。 “这些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宁乐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黎婉容看着场中,来了兴趣,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宁乐没有回答,反而是宁音搭上了嘴。懒声说:“这还有什么不理解的,你看那场中,他们衣着秀丽,必是家中富庶之辈,此刻虽是满是笑颜,但那就像是纸上画虎,受不了拨动的。” 黎婉容不可置否,但还是又说道:“家中富庶,那也是命中注定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好像还变成罪过了一样。” 宁音突然来了精神,正了正身子,向着黎婉容靠了靠,说道:“师姐你看,他们虽是家中富庶,但却富不及顶,比他们更好的压根就不用站在这里。”黎婉容点了点头说:“那倒是,然后呢”宁音将目光转向远方,喃喃道:“那些不及他们的,现在还在山脚呢。能上山来的,便是配得上的人。” “这世界,卡在中间的人永远最容易无为,因为在上面的人呢,不在乎,下面的人他也无所谓,只有他们,怕被上面打压,怕被下面超越,如果心中永远这样沉重,那如何才能傲游云天呢。”宁乐一语,道破玄机。 一时间,三人都不再言语了,静静看着广场上的人们,在石栏处。 广场上的人们,还不知道已经在别人的口中被审视了。人群中的父辈们,看着自家的孩儿,颜语中都是得意色彩。他们看向年幼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像是他们自己重活一世一般。回想着自己前半生的遗憾,想着这一次一定要完成。而那些人群中仿佛众星捧月一样的孩子,灵动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周遭,一切都是这样的新奇,画笔在他们的眼中绘着这个世界。只是可惜他们其中的有些人,还没有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便要被别人所填充了。 ....................................... 刺藤如蛇,弥漫遮天! 周叶青心中莫名慌恐,此刻也再顾不得其他,他只想快些逃离这里。无措的逃走着,忽地脚腕一紧,一股大力传来,周叶青被拖拽倒地。 “叮叮叮”突然一声异响不合时宜的落入耳中。 周叶青循声看去,便是一枚白铃。在地上,它安静的躺在那里,它本应该在自己怀中。脚上顿感力大,那紫藤在拖拽他。周叶青咬着牙,死命刨扒着泥土,手指残破了,鲜血浸出,混着泥土,也没有理会。他挣扎着,不想被拉进去,因为他看见了那枚白铃,娘亲给他的那枚白铃,属于父亲的白铃。 脚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周叶青眼睁睁看着自己离白铃越来越远,心急之下,他猛地一个翻身,立起身子,手御罡气,以手为刀,侧身微蹲,斩向脚边! 紫藤吃痛,缠绕在脚上的刺藤越加收紧,那尖刺直指入骨,顿时血似水流。周叶青也是吃痛,发起浑劲,不管不顾,下死力砍向紫藤,连连数击之后,这才断了紫藤。那紫藤经此一击,也有些畏惧后退,其势暂缓。 没有紫藤的拉扯,周叶青一瘸一拐的,连忙过来捡起白铃。他跪坐在地上,捧着白铃,将它捂在胸口,喘着粗气。 “娘亲.........娘亲...........” 奇怪的是紫藤此刻也是沉寂了下去,并没有再攻击他。过了小半会儿,周叶青将白铃重新收回,看了下那紫藤,见它并没有什么动作,他才瘫坐在地上。 脚上不断传来痛感,周叶青的目光看向脚腕。只见那处皮肉翻卷,一根紫色刺藤像是腕圈一样,深深的埋在血肉里,像是一条巨大的蚯蚓,慢慢蠕动着。看着自己脚上的这般场景,周叶青既是害怕又是厌恶。 他能感到脚腕上的刺藤越来越紧,虽然害怕,他也还是运作罡气,以手作刀,伸向脚腕。重重吞吐了两口气,像是为自己鼓劲一样,周叶青闭上了眼睛。 “啊!”刚一碰到刺藤,顿时一阵巨疼传来,疼到脑中都是有些麻木。一时间,周叶青身体痉挛,手脚都在颤抖,牙齿怎么都咬不紧,断不了这痛。那刺藤仿佛感受到了危机,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长刺尖锐,破骨吸髓。周叶青刹时痛苦难忍,不受控的满地打滚。 骤然间,这处哀嚎不断。 狠狠抓了一把泥巴塞入嘴中,他强撑着坐起身来,盯着脚腕。汗水不住的流,瞬间湿了衣裳。鼓起青筋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额间。 “再不动手,恐怕脚就保不住了,不行!我还要去找娘亲呢!我还没看到阿娇!我要我的脚!我要我的脚!”周叶青心中狂呼着,眼中满是疯狂和决绝!他以手作刀,有些抖,但还是固执的伸向了脚腕。 “唔!................” 少年的喉间有着低沉,它覆盖荣光。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浓墨如烟,一片灰暗。紫黑色的刺藤像是游蛇一般,在蠕动着。此刻它固守一方,像是在等待时机的猎手,只要稍有破绽,便是全击而发。 泥土翻杂,草叶横飞,在其中最乱的地方,趴着一个人影,一个半大孩子。他一动不动,脱力非常,唯有身体缓慢随着呼吸在述说着,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自那倒地的人身起,左右数丈便是虚无晦暗,不可见物。上接边界,下连地衣,往前刺藤若长虫且虎视眈眈,只有后方,好像有着一点缺口,与这其中格格不入,似有亮光。 “咳.........”趴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的人好像回过了气。 周叶青蜷缩着,慢慢挪动,良久之后才缓过来,有些颓废无力的半坐着。脱水严重的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又空吞了口唾沫,除此之外便没有动作了,他的眼中还有些呆滞空白。 又是好一会儿,随着他深深的,长长的吸吐了口气,这才恢复过来。伸手撩开裤腿,看了下脚腕伤势。此时刺藤已经没有了,但是在脚踝处,已经皮肉皆无,一眼便可直直看见踝骨,并且细看之下,踝骨上还有着洞状伤痕,虽然没有穿透,但也还是留下来痕迹。 周叶青看着这残破的脚,心中有些发凉,一种像是不忍和厌恶交杂的情绪充斥身体。此时也还没有止住血,他翻遍了全身也没有能止血的物件,眼见鲜血已经引来了其他的东西,像是一种蚂蚁,有拇指般大,它们开始围着血液,像是在吞食。 “害”周叶青无奈,他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随即,只见他起右手,竖食中两指,聚罡气于其上,眼神炯炯,合心而发。“噗”忽地一声闷响过后,指尖便有了一簇火苗,那是他凝聚的道火。 “有没有搞错啊........”看见自己指尖这好像是还没满月的小火苗,当真的“气”若游丝。周叶青无语问苍天,这也太小了吧,真是造孽啊。 一脸嫌弃的端详了几个脸色,最终也是无力的摇了摇头,毕竟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在周叶青一脸悲壮的面色下,手缓缓伸向了脚腕。 “嗷哇哈哈哈哦略略略啊啊啊啊.........” 在一阵哭爹喊娘,鬼哭神嚎的叫喊声后,没满月的小火苗也是完成了它的使命,随着一缕青烟,消散了去。周叶青看着还在冒烟的脚脖子,无力的露出了一幅苦笑。 “这次小爷可亏大了.......” 略微回了口气,周叶青撕下半只袖子,将脚腕包裹起来,过程很顺利,大概是疼麻了吧,没有多大感觉了。支撑着,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地上不知何时已经乌泱泱一片的蚂蚁,他还不忘打趣道:“不白吃啊!要还的。”说完周叶青又抬头看了看那前方,紫黑刺藤有些慢的游动着,像是打盹的长虫。没有动静。 “再见了,你自己慢慢玩吧你。” 说完,他便向着后方缺口光亮处走去,一瘸一拐。约莫行至缺口边缘,周叶青看到了外面。那去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如梦似幻。他看到,那里美的像梦一样。 又走了几步,眼看就要离开这晦暗的地方。 “叮”是一阵异响,像是铃声。周叶青也是一滞,不明所以的伸手将白铃拿将出来,他细细看着手中的白铃,但是这白铃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只是发出那一声之后,便再没有动静了。周叶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是收了回去,全当是巧合所致,没有放在心上。 他向着缺口走去,一瘸一拐地。但是心中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像是被他所遗忘,此刻却在复苏,他向着缺口走去,心中的东西也在向他走来,渐渐的,周叶青越来越慢,在临近那缺口处,他停下了脚步。 缺口外的光晕落在他的脸上,那样的温暖,只差一步便可拥入其中。周叶青只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没过多久,他却突然转过身,向着前方而来。 他向着前方而来! 尽管一瘸一拐,有些慢,但是他还是向着前方,步伐蹒跚但下力坚定。直至来到那紫黑刺藤前。 紫黑刺藤有所感应,一根蔓枝粗似手臂,态若长蛇,延伸着,来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面前,居高临下。周叶青看着它,尽力直起身子,他毫不避退! “爹娘要是知道我这样逃走,应该也会很失望吧。”他看向刺藤,这样说着,突然咧嘴一笑,无畏的嘶喊道:“小爷不服!再来过!” 少年之声在这片空间响起,久久回荡,像是退走的士兵扶起了倒下的旗帜,高呼着!杀向敌军! 刺藤悬立半空,但是出奇的是,它此刻并没有什么动作。周叶青拍了拍身上的灰,吐了吐嘴里的泥沙,双手搓了搓脸,手中凝聚罡气,就要准备一搏了。 就在周叶青将要有所动作的时候,那刺藤却忽然升起一阵烟雾,之后就像是字画入水,晕染开来,不多时,便化为一道雾气,消散了去。 周叶青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一愣,架起的双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不该放下。烟雾陡散,眼前的画面又是出现在了老君山的山脚处。周叶青立身在紫黑灌木前,好像重来没有离开过。 “不是吧难道是幻境”周叶青打量了一下四周,又急急检查了一下周身,那脚踝伤处已经全然不见了,这才确定刚刚发生的事确实不是真实的。 但手间隐隐传来痛感,周叶青摊开手掌,只见手掌中却实实在在有着伤痕,只是此刻血液都已经干了,想来已经过去多时了。 怀着疑惑,周叶青将目光投向那紫黑灌木,走近正要细细察看之时,却不承想,那紫黑灌木丛自动向着两侧挪开而去,眨眼间,就留下了一条上山的小路。 “这.........” 周叶青探头看着这条小路,它蜿蜒着,直通山上。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 隔世点水半山腰,叹命作桥竞折腰。 世间皆知,松宗一派,有两绝披靡天下。一是那神器问天机,可以诸天之界为身,断测万象,盗窥天机。这二嘛,便是老君山上的一道天脉。 这天脉从何而来,已经不可追溯。只是自松宗一派行走世间之时,两者就已经不可分割了。这道天脉名为界渊,自虚空处而来,落于这老君山五峰之上。或缠绕,或穿透,或并行。脉流顺着山体,沿走而下,直至广袤大地。天脉界渊与山势同生,如今,已是不可剥离。 在老君山约莫半腰处,有一湖泊,名为隔世水。这湖泊有些狭斜,好似带状,刚好将老君山上下半分。其上呢,有一桥,名唤叹命,一般若是有人想上山去,便要自此桥而过。 此时,在这叹命桥的一端,已经是聚集着好些人影了。粗略看去,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娃娃,衣衫简朴,身无细物。大的,不过舞勺之年,小的,也不过幼学之岁。他们一个个似虎仔豹子,虽是都有些狼狈之态,但也难掩各人风彩。 “此次是我松宗新弟子入门考核,若是为此而来的,可留下稍做休整,如有误入者,就请原路回去吧。”一个男子,着墨青长衣,年纪不大,弱冠年华。看向众人,他这样说道。 闻声,一众人也都停了口中话语,看向这人。见得没有人出声退走,男子微微点了点头,才又说道:“我叫卫央淮,便是你们此次在这隔世湖的监考了。”男子出声儒雅,不急不缓,悦耳动听。众人听完,看向他,眼中便是升腾起羡慕之情来。 突然多了些眼睛圆溜溜的瞪着自己,卫央淮一时也是有些尴尬,干咳一声后,他让开身子,众人移神,这才看见他身后不远处,有个奇怪的香炉。 那香炉三足而立,皎白如雪,大可抱怀。其身如莲花,花瓣各分,重重叠叠,顺延而上,至炉口处,得九九之数。此时,这香炉中有只奇香,如莲蓬之形,蓬身似阴阳之鱼,两分其身,一侧各有一枚翠绿莲子,如鱼首之眼。这香炉燃的香,便是这上面的莲子。 “这是奇莲香,等它燃尽,你们便可开始渡桥啦。”卫央淮看着众人,耐心的讲解着。“敢问卫大哥,这香是否就是代表上山的时间啊”人群中,有人出声问道。 “没错,这香燃尽,代表的正是一路散,一路来。”看着那问声的人,卫央淮回答道。“果然是这样吗。”那问声的人,喃语着,看向山下的方向,眼中有些焦急,想必他是有朋友还未上山吧。 此刻,在山路上,一个人影还在费劲的走着。只见他双手捏着两片树叶,不住的打扇,在他的后领口,还插着几片大的,遮挡骄阳,看起来就像是个移动的茅庐子。这人正是上山来的周叶青。 “怎么还没到啊,爬山都去了半条命了哟。”一边费劲贪凉,一边嘴里还不忘小小抱怨几句。看来还是不够累啊。 湖泊处,不多时,随着最后一丝香烟飘游而去,周叶青也刚好上来。移动茅庐子的出现,也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这!还可以这样” “不是吧,真是个会享受的家伙........” “害,我怎么没想到呢。”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私语,目光都投向了周叶青。身体奋力扭了扭,后领里夹的叶子就落了去,周叶青抬头,就看到一片眼睛盯着自己,顿时让他有了些脸红羞涩的感觉。 “那个,太阳是挺毒的哦......”看着那一帮人红脸红胳膊,跟挨了毒打似的。周叶青憋了半天,抠抠索索,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听这话,众人就不乐意,你这小贼,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膈应谁呢看向周叶青的眼神也多了些哀怨。 “咳”眼看着这情绪有些跑偏,卫央淮轻咳了一声,又将众人拉了回来。他也瞟了瞟周叶青,那个人形茅庐子,心中也是有些好笑,“这小子........” “好啦,时辰到了,你们可以开始过桥了。”“但是切记,每次只能一个人,勿要同行。”卫央淮嘱咐完,便退至湖边,他拂袖半挥,湖泊犹如退潮一般,水线开始退却,不一会儿,那桥才露出头来。 这叹命桥很是普通平常,不过藤木之材,并无奇异之象。唯一有些称怪的,也只是它在湖中的位置而已,几乎被湖水浸没,看这样子,走在这桥上,大概跟走在湖水中也差不了多少,反正鞋是干不了了。 周叶青来的晚,站的位置已经靠后,但是他好奇心又重,不太看得清那桥的模样。于是他踮着个脚,伸着个脖子,跟甲鱼要咬人似的。但他脑袋晃得太过,一个没站稳,身子不听使唤的便向着前方扑去。千钧一发!在即将摔倒的片刻之间,周叶青跳动的眼神,很鸡贼的瞟到前方是个膀大腰圆的主儿。好一个彪形大汉! “嘶”眼珠子都快兜不住了,为了规避未知的毒打,他情急之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侧方偏倒,用力之极恨不得脚趾头都绷直了。 “嘭”一声哑响。 “呀!好讨厌啊,这个人真讨厌!”声音尖细灵巧,在人群中响起。周叶青倒在地上,仰视着那“大汉”,嘴角不负责的抽了抽。“姑娘,你.......你好啊.........” “你这个人好生无礼,怎么趴在地上偷看人家裙底呢”那“大汉”这样说道,皱着眉头。周围众人也都被这话吸引了,全都看向地上的周叶青,那些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悲壮,几分倾佩,还有几分难以诉说的柔情。周叶青浑身一颤,想都没想就连忙道歉,他不想解释,他只想快些躲开这尴尬的地方。 “你的同伙呐,你不管他啦。”“大汉”看着一个人起身躲开的周叶青,又说道。“啊什么同伙”周叶青一脸疑惑,哪来的什么同伙。他回眼一看,好家伙!果然在他刚才摔倒的地方,还有一个人。 “你在这干嘛呢”周叶青苦着脸看向那个人,都快哭出来了。居然真的有同伙!这不就坐实了吗,哪怕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真是丢人丢大了啊。地上那人呢,红着脸,垂着个头,半晌说不出个字来,眼见看向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周叶青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了。也没心情再问,于是一把将他拉起,两人跌跌撞撞的逃离现场,走到略微远离人群的地方。 灵山脚下金作砖,佛陀只渡饱相人。 半腰的湖泊,像是个绝美的妇人,拉过一片雾色披在身上,当作透薄的纱。浸在湖水中的桥在雾气的渲染下,小心翼翼地浮动着,在湖中渐深处,好像还有人影,朦朦胧胧。 看了一眼湖边,那里已经有人在渡桥了。打了个哈欠,周叶青这才收回眼光,转向身侧。“这里就只有我们俩,你不用这样了吧。” 一棵树下,就在他身侧,一个人靠坐在这里,抱着膝,一动不动,像个石头,正是周叶青的“采花同伙”。 这人也是奇怪,自从周叶青拉着他来到这处,也是有一阵了,但他就像是一团黄泥一样,被人随意捏弄摆放。周叶青把他拉到这里后,他就没有说过话,甚至连身子都没有伸展挪动一下。拉到这里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看着前面人多,时间还早,又加上他这奇怪的举动,周叶青心中也是憋坏,忽地一计上了心头。眼睛泛光的转了转,周叶青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一嘴的坏笑。 他好似随意的起身,又好似随意的在走动,又好似随意伸伸胳膊动动腿,但非常神奇的是,动作做了一大套,人倒是没走多远,身子恨不得动的四分五裂,那脑袋却直愣愣的向着别人,眼睛巴不得长在人家脸上去。 树下那人本来抱着膝,埋着脑袋,但偏偏周叶青这货像个癫狂的鸵鸟在跳舞一样吗,声响不断,他偏头偷看了一眼,实在是辣眼至极。但也仅仅如此,他最终也没有再多点反应。这一切当然也落入了周叶青眼里,眼一瞪,嘴一翘,好似难以置信一般。“这都能受得了!”人形鸵鸟在心中惊呼。旋即,舞的更加随性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小半会过去,那人看来真是忍不住了,才这样说道。声线不实。 “呼你终于呼说话啦...我......”周叶青鼻息浓重,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脸上却带着喜色,好像一只打架赢了的公鸡。 害,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 “我叫青叶,你叫什么名字啊。”周叶青哈着气回到树下,在那人身边坐下。“嗯”好像有这样一声闪过,不太真切。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回答,周叶青一呆,没好气的偷偷翻了个白眼,心中顿时没了兴趣。他可没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习惯,之前是因为想着两人之间也算有些缘分,所以才逗乐一番,但是如果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的话,那大可不必了。 也没有再说什么,意兴阑珊的周叶青又探身看了看前面的情况,发现还是很多人,嘴巴嘟囔了一句,便又坐回身来,背靠着大树,伸手随意拔了根草,将嫩芯的一头叼在嘴里,双手枕着脑袋,他想要打个盹。 这人呢,却不知突然怎么了,居然慢慢的抬起头来。他试探性的望了望身侧的人,看见周叶青这般模样,这人又有些急促的收回头去,弯着背,垂着头。 “我......我叫田枕。” 周叶青背靠着树身,刚有点迷糊劲出来,耳边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细眯着眼,偏头看向旁边,嘴里还叼着草叶。这田枕感觉到周叶青的目光传来,身体又是紧了紧,头埋得更深了,像是做错事了一样。 看见他这般举动,周叶青眉头一挑,心中就嘀咕起来。“莫不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思及至此,也是有些自我埋怨,回想刚才,自己确实也不太那啥,倒是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感受。 周叶青正了正身子,丢掉了嘴里的草叶,这才认真的说道:“这位兄台,刚才我只是打趣逗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田枕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当作回应,像怕是再被误解一样,所以用劲能看出来很大。 这一情况可把周叶青给治住了,心中莫名的多了些负罪感。于是他左顾右盼地,迫切想要找点由头缓解这尴尬的局面。 “那个,为什么那桥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过啊。”抓耳挠腮半响,周叶青忽地看到前面正在过桥的人群,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出声问道。 田枕听到周叶青声中含急,不自觉地就抬起头来,眼睛也看向那正在渡桥的人。趁着这片刻的空档,周叶青这才打量起他这个便宜的“采花同伙”来。 这田枕看起来,年纪很小,恐怕比周叶青都还小上几分。五官细小,面色发黄,还有些炙晒的红肿。他这肤色看起来不是正常的那种面貌,倒像是生活困苦所导致的。他头发半长,有些枯黄,靠着一根布条抓着,看那布条的颜色,大概也就是他身上衣物的吧。 真正看清楚之后,周叶青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如何能言人短处呢。见桥头没有什么异样,田枕便将目光收回,在这过程中,不经意瞥见周叶青眼中的神色,顿时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一样,本就贫瘠的脸上骤然长出了些羞愧和自卑,他像是刺猬遇到了危险一般,又成了一团。 周叶青见他这个反应,心里大概也是猜到为什么了。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想了想才说道:“其实咱俩都差不多,你那衣服还挺好,我这都下不去眼..............”周叶青边说边拉起自己的衣服,但是他越看越惊恐,心中越看越凉,看到最后都有些呆滞了。 “衣服什么时候烂成这样了啊”“还傻乎乎安慰别人,周叶青,看你这傻啦吧唧的样儿哦,真可笑。”衣服一连的破口,三三两两的泥污。 田枕听到身旁的安慰,这才又颤颤的抬起头来。当他看到那一脸心死之色,眼中满是呆滞的周叶青时,也是有些诧异,眼中犹豫了一下,嘴角动了动,还是试着说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衣服......衣服挺好的......。” 周叶青闻言,嘴角无情的一抽,就像是挨了三百来斤的彪形大汉一个大嘴巴子。 真他妈的太无情了! 受刑十月罪将满,枷锁落心困半生。 在那半截山处,一弯湖泊旁,聚集着人群。人们一个一个的踏上那水中的浮桥,慢慢的,消失在烟尘里。而在人群边缘的不远处,还有着两道人影,他们靠坐在树荫下,在说着什么。 “这样啊,原来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周叶青听着田枕诉说,他回应道。田枕看着周叶青,又将目光转向那些正在渡桥的人,淡声说:“他们也都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家人。”见周叶青眼中有着疑色,于是他解释道:“从山脚上来的,都是穷苦人家,就像你和我一样的人。多一个人来,就多一份负担。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早些时候,便已经上山了。” “他们也是一个人” 田枕摇了摇头,“他们不用吃这苦头,也有.......家人陪伴。”周叶青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有些无所谓,因为他这人,就是有点心大,有些东西不是那么敏感。但是他也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看到田枕在说到家人的时候,明显声色带有异样。虽然自己感觉不到,但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个道理周叶青还是懂的。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松宗在今日招收门生的啊。”眼见田枕情绪有些低沉,周叶青连忙将话题引开。田枕听到这话,并没有开口,他木然的盯着地上,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不多时,他默默的将头偏向山脚,看向云接大地的方向。 “是我娘告诉我的。”他的声音多了些沉意,也好像还有点疲惫。看这架势,周叶青半张着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嘴真笨。 “我们那里有户人家,这消息就是他们告诉我娘的。”田枕又接着说道,这回语气中又有点平淡,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样说来,这人家还不错。能与人行善,也算是有个贵人了。”周叶青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终于有个好点的话头了!还不待他想更多,便是又听到了田枕的话。顿时让得周叶青,生无可恋。 “娘在那里,做了三年的工,她的工钱,就是这个消息。”田枕眼中有些迷色,像是在追忆。“来的时候,我们家什么都没有,我娘就从那家偷了三个馒头,拿给我。”“她笑着给我,断了一只手。”.................. 田枕在絮絮说着。 周叶青沉默了,他突然心里有些发堵,眼睛里有些不舒服,他也转头看向天边。“加油啊,等进了松宗,学了本事,就带她回家。”周叶青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 田枕这时却突然笑了起来,很是张扬,不似先前怯怯模样。他站起身,走向山边,大喊道:“那是当然啦!”周叶青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暗暗说着。“那是当然。” 随着人一个一个都消失在叹命桥的尽头,周叶青两人终于也是站在了队伍里面。 在人群中,慢慢挪动着,周叶青好奇的左右探看,只觉得一山一水都是神奇,都不愿放过。看着看着,却碰巧和那身着墨青长衣的人对了眼。 “哈哈哈,你倒是机敏得紧,当年我上山之时,也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办法。”此时站在高地的卫央淮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周叶青,又想到刚才他上山的样子,便是笑着说道。 周叶青上山的晚,并不知道卫央淮的底细,但是从说的话来看,也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周叶青只是笑着,尴尬的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卫央淮将周叶青糗境尽收眼底,觉得有些好笑。他接着讲道:“那上山的路,便是合了天时地利,本是考验,却被你给唬弄过去了。” “啊!那也没人给我说啊,不会给我踢下去吧”周叶青心中一惊,还有这样的道道。声音便有些大了,周围人也都听了去,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高处的卫央淮。 又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卫央淮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也还是强忍着说:“既是上了山,便是通过了,你不必担心。”话一说完,他就不着痕迹的溜到了一旁。 得到这个回答,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叹声。有的人叹的是庆幸,大概他自己在上山的途中也有些花花肠子,心有不安,现在得到这个答案,松了一口气。还有的人呢,他叹的是可惜,如果这样的情况会被剔除资格,那无疑,自己的机会又多了几分。其中一口叹声就特别大!就在周叶青背后。 这周叶青就不乐意了啊,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咱俩站着就隔了个肚皮,你还弄得这么嚣张,是不是嗑了蒜啊,口气这么大,那不是挨收拾吗 撸了撸袖子,周叶青就准备给后面这位上上课,这课就叫成长第一课!只见周叶青左脚为支,右脚侧踏,干净利落,好一个帅气的转身!地上的落叶都被风连带着飞起,它们好像在为他呐喊,周叶青!你真帅! 转过身后,入眼的是一片毛发,有点卷,略微有些稀疏。与周叶青脸靠的太近,看不太真切,有些发雾。“欸田枕这小子去哪了”这就是周叶青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刚才他与田枕一道过来,明明就跟在他的身后啊。周叶青顺着这毛发向上看去,便有了第二个问题。“这人形野牛似的哥们搁哪儿来的啊” 那卷曲而又稀疏的毛发竟然是他的胸毛,周叶青看着眼前的“人形野牛”,咽了一口唾沫。这时他才发现,周围一圈已经没人了,都聚在了后面。田枕这个狗贼,也在后面的人群中,此刻看着这里,好像还有点兴奋........... “人形野牛”也发觉了气氛不对,顺着周围人的眼光看去,只瞧见了一个偷窥自己胸毛的家伙。一时间,眼睛一瞪!浑身屏息一紧,两块狂野的胸大肌猛地向着前方一顶。 “啪!”一声肉响。好像撞在了什么上面,这真是令人兴奋到汗毛直竖的声音。后面的人被“人形野牛”挡住了视角,都伸着脖子往前看。 真是不知战况几何啊。 世人谓言笑谈里,谁人谈笑谓世人。 山腰湖泊处,人们本来有条不紊的在渡桥,但忽然的一声肉响,却是将众人的注意都吸引了去。 视线的中心处,周叶青两手撑向前方,顶着一堵肉墙。看见这情形的人群,异口同声地都发出了声由心而起地叹息,满满的遗憾之色。身为现场主角的周叶青没好气地瞥向那些出声的人,“你们到底在期待什么!”他心里愤愤暗喊。 入手处有些刮手,毛刺刺的感觉。这尴尬的姿势实在是让人有些别扭,周叶青就想撤手退去,却不料入手处陡然传来一股力劲。下意识间,周叶青就发力接住了。所以,一人一“牛”也尴尬的僵持在了这里。 撅着嘴,周叶青掌中发力,顶住肉墙的力道。一边撑着,他眼睛还不安分的向上瞄。果然,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也在看他,他俩就这样相会了。 周叶青心中想着,要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了结这事儿算了,就意外的瞟到那肉墙本就圆睁的大眼睛又咧了咧。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涌上心头,周叶青想都没想,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果然,不出所料!王八看绿豆,针尖对麦芒,一股旗鼓相当的推感也应约而至,周叶青心中暗骂了一句,也有了些执拗情绪,也不退了,端推着手,就这样耗着。 话转一头,再说这边。这肉墙也感觉到了自己胸前传来的力道,眼睛盯着身前的脑瓜顶儿,嘴巴也是一咧,脸上露出了一种早已看透的神色。 “撅着个嘴,还不服气,谁怕谁啊还!” ...........................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俩货就这么互相抵着。两人呢,也较上了劲儿,你加力,我加的更多,你使劲,我比你更使劲!这个气结可能对大人来说,有点幼稚,但是对于这一帮孩子而言,那可真是刚刚好! 不过有时候吧,这手就是挺不中用的,要它争口气的时候,就是容易掉牙。此刻的周叶青就深深的体会到了。两人这样僵持着也有一会儿了,各自较劲,力气是没少用啊,身上渐渐的也有了点变化。周叶青只觉得手掌处开始有些发滑,内心一沉,想是手心有了汗水。这可给他泄了劲儿了,本来就不多的力气还要分心固定手位,这无疑让他有些吃力了。局势也渐渐有了变化。 这时,肉墙也是发现了周叶青的奇怪改变,他心中稍作思虑,便是明白了缘由。脸上也多了一丝得意之情,看向周叶青的眼神,也变得无良起来。 “你个小耗子,还不给我下去!”此刻肉墙兴奋,心中呼喊。他像是一头巨象一般,要横推前方一切阻拦之物。周叶青也发现了手上传来的力道变得越来越大,像是要从自己身上碾过去,但是他就不是个认输的主儿,这窝囊气谁受得了啊。 可是现在大势压身,他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了。手上的滑腻之感还在连连不断的传来,弄得周叶青真是心烦意乱。又是力道压迫,又是手滑烦心,某一时刻,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只见周叶青伸脚向后一支,手臂一顿,手掌五指分撑,旋即猛地一抓!犹如飞禽扑兔一般,顿时!手上的滑腻感烟消云散,败退之势也徒然而止,好不快哉。 只是可惜,人与人的悲喜并不互通。周叶青倒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有人可就不开心了。 周叶青只觉得头顶一声轰隆,震得他两耳发嗡。紧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嚎叫。 “你.......你敢抓我咪咪!哦嚯嚯嚯..........” 众人眼见故事的剧情发展成这样,都面面相觑,不知作何想法。反倒是人群中一道女声传了出来。“你这色胚,还不快放了我弟弟!”众人循声望去,待得见到来人,都是不自觉地点点头,露出了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周叶青本来还有些发懵,这道女声刚好让他回了回神。下意识地就看了过去,随即他脸露惊恐,连忙放了手。田枕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女声之人,也是缩了缩脖子。 她赫然就是之前那被“采花”的人。 见到她来了,周叶青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也算是落在她手里了,苦主相见,面上挂不住啊。那女声急忙上走,来到肉墙跟前。众人若有若无的都感觉到了地动山摇的气息。 女声上前来,有些心疼的看着哭喊的肉墙,待得检查了一番后,才面色含怒的看向周叶青。“你先是轻薄于我,如今又伤了我弟弟,真的当我们姐弟好欺负吗” 还不待周叶青说话,周围人先是有了反应。人群中的一些人,看向那异常壮硕的姐弟,眼中都是调笑玩味之意,掩耳私语,似有似无的看向两人。还有的更为过分,偷身学态,夸大异常,以作笑谈,肆意至极。 那女声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虽然她尽力压抑,但是周叶青站的近,还是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红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她好像有点扛不住一样,也没有给周叶青机会再说,只是伸手搂过肉墙,她的弟弟,半抱着,护着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就是这样,她自己就暴露在了人群的视线里。 随着他们的离开,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阵哄笑,有的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拉过相熟的人搂抱着,有样学样,赢得周围一些人的鼓掌喝彩,当真是热闹啊。 周叶青就这样站在原地,有些僵。他看着周围一片笑颜的人,有些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在笑什么。他试着看向那对姐弟离开的方向,几次尝试,却都没有勇气抬眼。 动静渐大了,卫央淮这时也现出身来,止住了喧闹。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平静,又开始有条不紊进行着。但是周叶青知道,有些事情并没有随着喝止而消散,相反,那些痕迹狠狠刻在了有一些心上,无法抹平。 遥站中央两不碍,人觉不过一帮凶。 桥头处,排成的长队像是盘食的蚂蚁一样,慢慢向前挪动着。 周叶青在队伍中,不时回头看向后面,他在寻找那对姐弟的身影。虽然刚才那事儿真要说起来,其实与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究其根源,毕竟也是因自己而起。他们因此被人调笑羞辱,自己也是要背一份责任的。而且此刻周叶青心中真正的懊悔,是自己刚才明明看见他们被嘲弄,自己却并没有站出来为他们说哪怕一句话。只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它结束。 若是没有坚定的站在受害的一方,那么中立也是一种霸凌!因为对于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来说,多一个人旁观,少一个人旁观,又有什么区别呢。 队伍慢慢地向着前面移动,就像是时间在流走,那些不能回头的遗憾,永远活在了回忆里。眼看着前面的人走上了桥,周叶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望,终于,在队伍的末尾处,他看到了期待中的身影。 他们回来了,站在那里。 眼中映入两人,一时之间,周叶青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都堵在了喉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后面的两人也发现了桥头的周叶青,肉墙男子一偏头,不做理会,想是还在生气,那女孩子不似之前怒气的样子,只是淡淡然的看着周叶青。 略垂着头,周叶青仔细的想了想,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他走出了队伍,向着后面微微弯身,低下了头,他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向他们表达歉意。 队伍中的旁人看见这出,不明所以,皆是一脸的疑惑,唯有那后面末尾处,有个人看着他,虽然没有接受,但是也没有躲开。周叶青做完这些,便收身回到了队伍里。 耳边不时有着私语,他知道那是在谈论自己的。但是现在周叶青根本不在乎这些了,因为此刻,他的心得到了救赎。 就这样,过了不多一会儿,随着桥身浅浅的一颤。周叶青知道,这意味着,轮到他了。 之前对于这一湖一桥,周叶青空空一片,还以为只是寻常之物而已。但是在这等待的途中,身边有些人无聊,便开始交语解闷。一来二去,夹在其中的他,倒也听到了些东西。 原来啊,这隔世湖与叹命桥,也是两件奇物。 那隔世湖,本是天脉界渊的一道支流。当年天脉初生现世,被松宗立派祖师丛一真人,以神器问天机,施展偷天换日之术,将这天脉命格拓印在这老君山上,图以借此成仙山神体之势。但是这神脉虽是初生,却也不甘就此任人宰割,于是神脉分体,想要脱身。没承想,那分脉刚一探头,这老君山山腰之处,陡然荡起一道金光,似衣袋袖口,眨眼就将这分脉给收了进去,最后便成了这隔世湖。世人都说,那老君山是得了天脉灵韵,生了智,于是不想所得的天脉有残,这才出手断绝。 而那叹命桥呢,便是天脉在其被封一个甲子之后,蓄势而起,想要逃离。这说来也是必然,这等天地所生之物,怎会甘心做它人脚底之石呢。于是在沉寂了一个甲子之后,神脉圆满,这才奋而暴起,想要重获自由。那一日的惨烈,让的松宗险些烟消云散。最后丛一真人无奈,只能起老君山所修之势气,强行湮灭了这神脉的识。大战过后,丛一真人又将随身的腰带解下,抛向山的半腰处,以作震慑。至此,这事情才有了定数。 千百年后,便成了现在的隔世湖和叹命桥。 周叶青也不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有多少可信。但是他对于这一湖一桥悄然间也多了些兴趣。 一脚迈上桥身,周叶青只觉得身摇体晃,不能控制。好一阵了,才畏畏缩缩的探出第一步。说来也是奇怪,随着这走出第一步之后,后面就平稳了许多,甚至走到最后,好像跟平地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周叶青感觉已经适应之后,便是有心想给田枕提个醒,没想到一回头,只是一阵浓雾扑面,透过雾色,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湖岸边,但是却瞧不见半个人影了。见此,周叶青心中称奇,想了想,也不再纠结,转身直直向着深处去了。 周叶青在桥上走着,有些嫌弃的扫了一眼脚下。因为这桥实在是有些不解人意,身处之地高不高,低不低,刚好是在湖面下一脚的地方,这水恰好末过脚面,也不知道是为何意。 “难道是当年祖师大战过后,手脚酸软,扔腰带的时候没把控好,扔大了”周叶青站在桥上,看着脚下,这样奇怪的嘀咕。 这样看着,忽地周叶青发觉有些奇怪了,他居然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要知道,这桥上是有着一层雾色的,先前在那桥头时,尚且不能视物,如今他早已步入湖中深处,这里的雾色比起之前,更甚一筹。所以按理看来,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才对。 带着疑惑,周叶青蹲下身来,细细向着水中看去。只见,就在他身前不过一两尺的距离,就是有着一道人影。那人影清晰可见,看那相貌,就是他自己。周叶青看着这水中的另一个他,却生出了陌生之感。这人虽是相貌与他一样,但是周叶青就是觉得,并不是自己。 看着倒影中的人,他觉得哪里不对,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缘由。直到他无意间瞥到自己的衣袖,这才恍然大悟! 那水中的人影,衣着相貌虽然都和自己一样,但是此时自己的衣服因为之前在影界之中的遭遇,所以早就有些破烂了。而这水中的倒影,却是完好的,想到这里,周叶青不由得寒毛一竖!心中猛地一下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不是自己的影子!” 念头一起,一阵寒意不觉间悄然爬上了身体,周叶青顿时被这奇怪的感觉惊起,不定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桥面上的雾色更浓了,周围也更暗了一些。这样想着,周叶青鬼使神差一般又看向了那水中倒影处,一时之间,周叶青浑身冰凉,脸无血色。 他见到那个人影,好像扒着水面,探着头在看他! 雾浓似水遮望眼,不识长仙真面目。 大雾渐起,掩盖了湖与桥身,也迷了凡尘俗世的眼。 周叶青只觉得周围的朦胧之感愈加迫人,他现在只能靠着脚下那被雾色虚掩的桥,试探摸索的向前走。 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周叶青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水中人影,也还是心里发寒。那场景如此诡异,全不是仙家福地该有的样子。 面露忧色,停身打量了一下,现在,随着雾色的加深,他已经看不清周围了。入眼处一片灰色,伸手不见五指,周叶青不觉间生出一种自己好像被关在了密闭容器里的感觉。如果不是脚下还能下步的话。 他依旧在向前走。虽是大雾遮眼,不能见物了,但是依靠着脚下的慢慢试探,倒也不是很碍事。 一脚前探,点到实物,再上身跟上。如此往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没有个尽头,周叶青身入迷局,也不得解。再加上这浓雾的侵扰,对于此刻自己身在何处,全然没有半点头绪。 没头没脑的,又向前摸索了一阵,忽地一刻,周叶青停了下来。 他静静的站在这浓雾里,连前探出的脚也没有来得及收回。耳边传来的声响微弱,周叶青眉头皱了皱,有些恼火,因为他没有听清到底是什么。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在等待什么。 还好,耳朵并没有辜负他。不多时,那声响又传了过来,周叶青站定,聚精会神的听着,想要从中,抓住小小的变数。随着那声响入耳,周叶青心中这才有些明了了。 这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水中游动沉浮所溅起的声音。周叶青若有所思,推断出,自己应该还是在隔世湖上,并没有走出它的范围。至此,他才松了口气,放松了些。人们在面对未知的东西时,总是增加无谓的恐惧。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对于此时的周叶青来说,显得无比重要。那声响入耳微弱,想必是湖中的游鱼吧,他心中自语想着。 心中得到解脱,身手动作自然也更加轻快随心。 周叶青依旧重复着他脚探身随的技法,但是现在动作却快了许多,连带的,动静也大了不少。桥身本来就浸没在水中,那湖水盖过周叶青的脚背,此刻他走的有些急了,以至于空气中不断传来脚踢带水的声音。 脚下的水声有些轻快脆响,就像是周叶青的心情。向着前面不断靠近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桥尾的样子。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不断向前探走的过程中,远处的水里荡了一下,传出的响动比起刚才,又大了一些,只是被他脚下的动静给掩盖了。周叶青并没有听到。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光景,周叶青还在埋头探走着,突然,他听到了这样一声响动。 “哗”像是有东西破水的声音。 他直起身子伸了个腰,左右小心的看了看,但是眼前有着一层雾色,确实是像个睁眼瞎一样。随意一想,喃喃道:“隔世湖是松宗的地界,能有个什么呢。”全然将先前水中的倒影忘了去,周叶青还是觉得不过只是水中游鱼跳动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正将他回身又欲继续前进之时。 “哗!!!!!!”一声巨大的破水之声,猛然响起!就在他的不远处。 这变故也是惊到了周叶青,这时他才开始严肃起来,认真的对待这个事情。心中一动,静松之意涌出,增强了他的感知。一掠之下,顿时,他心中大憾! 浓雾中,周叶青死死盯向一处,虽然他看不见到底有什么,但是他的感知告诉他,那里潜着什么东西。一时间,空气变得凝固了,周围一片死寂。 罡气附手,紧捏战拳。周叶青身形略降,犹如将要捕食的虎豹。但那湖中潜藏之物好似预见了他的想法一般,先一步出手了。 感知中,周叶青只觉一物飞速而至!贴面而来。他还来不及有更多的动作,那东西便到了面前。下意识间,他腰身一软,向后倒去,双手后撑,像是一面拉满的弓。 那东西速度之快,竟然将这浓雾都打散了片刻,露出了空隙。周叶青身形弹动,顿时弓直化松,他紧忙追看那东西的去处。可惜那东西实在太快,最后也只是在它完全入水之时,偷了一眼。 只见到是一鳞状之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雾色遮光的缘故,它色呈深蓝,过及偏黑。 一眼过后,那露出的间隙瞬间便被浓雾挤满,又变得跟之前一样了,不能见物。周叶青身形紧绷,不敢怠慢。慢慢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腥臭气息,像是鱼腹之腥,又好像更加招恶。一时间,周叶青只觉得肚腹不受控制得开始翻涌起来,一股压不住的恶心直冲脑上天灵。 这东西一击之后,便再没有动静了。因为空气中腥臭之气的影响,周叶青的功法被破,恶心之感上压,乱了他的心境。此时,周叶青再也感知不到那东西的位置了。 “这东西不露身出来,敌暗我明,我好吃亏啊。” 判断了一下形势,周叶青只觉得身处不妙了。无谓的看着四周,只觉得那里都是危险,都不安全。 “先下了桥再说!” 心中定了主意,周叶青便打算退走,再做打算。他脚下轻动,生怕露出动静来。但是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水波早已将他的秘密说给了清风。 还没等周叶青多走出几步,雾色中便好似有风劲传来,打在了他的脸上。一种莫名的恐惧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周叶青战战然,有些不安定看向四周,眼中看到的雾好像都在翻涌,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搅动。周叶青慢慢后退着,猛然间!他浑身一僵,脚腕处传来一阵冰凉触感,那感觉,就像是死人的舌头。 本就处在紧绷边缘神经,在这最后一根稻草的逼迫下,彻底失控了。 周叶青慌不择路,也不顾到底有没有踩到桥,只是惊动的莽然向着前方跑动,他只想逃离这里。 “哗!!!!!!”又是一声破水声!就在他的身侧。这动静像是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砸在了周叶青此刻惊惶的神经上。 “啊!!!!!”他惊喊出声,眼中满是无言的惧色。因为他看见那破水处,露出一节身体。 周叶青瞪着那一掩而过的方向,口鼻齐齐狠呼着气,像是要把胸中的恐惧都吐出来一样。那雾色遮眼,将这恐惧放大了无数倍。周叶青不自觉地后退,未知的压力在迫逼着他。 突然,他感到后脑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一时之间,周叶青呼吸都停滞了去。 “咚!咚!咚!.........”心脏跳动的声音,犹如鼓槌,敲打着周叶青这面残破的鼓。喉间无助地干咽,他怔怔地,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眼映入,真是叫得周叶青魂飞魄散。顿时惊意攻心,眼间一白,便是晕死过去了,身体侧倒,落入了隔世湖中。 在桥上,探着身子,一个水缸般大小的蛇头,吐着信子,安静的看着。 落光化界隔阴阳,旧年因果该当还。 透下的光晕显得生性凉薄,水纹像是苦苦挽留一般,与它拉扯不断。 这处地界,并不通透敞亮。上方不断摇晃蠕动着,像是波动的海,倒了云天。那走错了去处的“海”,看起来有些浑浊,它无情的搜刮私藏上方散落的光晕,剩下些口角余料,才不甘的遗落下来。 看着脚下的光斑,影影绰绰,随着上方在摇曳着。一声叹息带着些遗憾,在这片空间响起。 “你这又是何苦呢。”声音略哑,混着风霜,是个上了年岁的人。 以落光为界,这片空间被割分两边。一大一小。 在小的一边,此时有个人站在那里。那人影约莫六尺几寸的样子,看不清楚样貌穿着,在他头上三尺处,悬立着一个葫芦。那葫芦色呈黑白,各占一半,此刻斜身倾倒,一线拇指粗细的晶莹流光从中而出,那光流在他头顶处散落,分至周身。照耀了他的身体,也掩藏了气息相貌。 而大的一边,只是深重的暗色。像是无尽的深渊,藏着压抑,哪怕看一眼也会就此沉沦。 话语声断断续续的传出,像是一个年迈老者的孤独自语。明知道没人回应,但也还是在说着。那人影说着说着,便走向前去,隔着落光之界,语重心长的感概道。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最大的枷锁,其实就是你自己啊。”“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你明白吗。”说完,他直直看向那黑暗处,像是在等谁的回应。 黑色深渊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这人说完这两句话后,那中心处的黑雾开始向外冒出,犹如煮开的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人影见状,不退反喜,像是松了口气。不多时,那黑暗处探出一物,无比巨大。那东西直直前伸,直至落光之界前才停下来。 看到眼前这身躯如巨山般的长蛇,人影居然没有半点害怕神色。他只是看着巨蛇的眼睛,像是在等回应。那蛇头向着人影探出,最终悬立在了半空。 这空间之中本就阴暗,那蛇头高悬,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它昂首不屈,斜望上方,像是兵败的将军,大势虽已去,我志不可屈。 人影也不急促,只是站在原地等着。那蛇头傲立,丝毫没有屈服的意思。就这样,一人一蛇隔着一道光晕,沉默着。 良久。 随着头顶的葫芦开始变淡,人影这才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就当真不愿解脱吗” 不知怎么的,话一脱口,那蛇头猛地下落!直直撞在界光之上。隔着这光,对向那人影。界光被撞得流纹四起,但是也仅此而已,显然,这是一处强大的结界。 人影看着身前那处界光,没有挪眼,直至上面的波纹都平静了下来。他得到了回复,眼中却滑过了些遗憾神色,想来并不是他要的答案。那蛇头眼神泛冷,不带丝毫波动,就像将军孤身幸存,直面来敌千军万马。 葫芦越来越淡,人影也开始破碎逸散。想来这并不是他的本体,只是靠那葫芦的神通,投下的虚影。 伸手看了看,指尖已经开始消失了。人影也意识到自己的这具身体到了极限。他还是有些不甘就此离去,于是斥声喝道。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当年之事,先祖有过,但是他已经偿还了因果。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回荡,回音悠长。 蛇头盯着这已经散去了半个身子的人影,眼睑一缩,极为人性化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狠意和嘲笑,无情的丢在人影的脸上,像是在反问他。 见状,这人影也不在说话了,慢慢的,逸散在了这片空间里,随着他的消失,这里再度安静了下来。深深的阴暗,深深的寂静,巨蛇被这些所包围。它又再度探起身来,昂着头,斜望着上方一处,原本冰冷的眼中却是流露出了其他的色彩。 ........................... 在一处山背静地,断崖外横,一块爬满青苔的大石上,一个盘坐的老头睁开了眼睛。他张眼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伸手从背后拿出一个葫芦来,利落的拔掉塞子,狠狠的来上一口,像是要冲刷心里的郁气。 口中含饱,还没来得及咽下,他便是眼中一亮,看向了旁处。只见那里,横爬着一个少年。少年头下脚上,挂了半个身子在花藤上。便是之前落入了隔世湖的周叶青。 咕咚一声将口中的酒水咽下,眯了眯眼,他下了石头来。许是盘坐久了点,腿脚发麻了,他以一种夹脚的怪异姿势拖着半边身子,磨了半天才嘴歪眼斜的到了周叶青旁边。 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娃娃,老头抓了抓胡子,又灌了口酒。看他脸上的样子,大概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在围着周叶青转了半天没有头绪后,老头猛地往嘴里灌了口酒。 “噗”一口就喷在了倒挂的周叶青的脸上。 昏睡的周叶青看到了很多以前的画面,好像还和娘亲住在山间的小屋,他还是自由快乐的模样。突然脸上一凉,一股酒气冲鼻上脑,身子一抖,就醒过来了。 在大石下,一老一少,盘坐着,大眼瞪小眼,偷摸着观察对方。 “小子,你这眼神挺刁钻啊。”老头抿了一口酒,略微嫌弃的说道。因为周叶青这货,那眼睛看人是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安排的明明白白。看到有遮掩的地方,居然还摇头晃脑,动手动脚,一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啊”听到老头这样说,周叶青也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顿时有点尴尬。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但是这是哪里啊这是松宗啊!天下有名的修真名门,这山上的老头那能是平常的老头嘛说不好就是一句“贫道告辞”,然后啾的一声便御剑而去的主儿,这不是老头,这是活神仙呐。周叶青自从出来以后,第一次这么靠近活在人们口中的神仙。一时激动,多看了两眼,失了礼数。 看见这小子一副傻乎乎模样,老头微微撇了撇头,有些莞尔,心中半开玩笑的自语道。 “谁要是赖上这小子,那可有得玩咯。” 半分阴阳自为界,尔等悠悠作我床。 老头须发半白,年纪嘛,过了中数了。他身子干瘦,就空套着一件半长麻衣,那衣服许是活的太久啦,有些发黄发硬。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有些宽大的缘由,老头胸口处的衣襟半吊着,露出了半个前身,显得有些邋遢。他略微杂乱的头发被随意的捆绑,一根麻绳缠在上边,还栓着个一指来长,带着锈迹的青铜葫芦。 周叶青细细的赏遍各个蛛丝马迹,最后得出个结论来。“该不会是个老骗子吧!”嘴唇动了,但是没有声儿,他在心中自语。 老头本来饶有兴致的抿着酒,半躺着,放任不管,让对面的小子尽情看去。却不想一个回头,刚好瞥见了这一幕。顿时老头眼角一抽,手里的黑白葫芦就飞了出去。 “咚”“哎呦”两声几乎同时跳将了出来。 周叶青盘坐的身子内收着,两只手捂着额头,一脸委屈的看向对面。葫芦又回到了老头手里,他带着丝丝得意,又来了一口酒。 “老......老爷爷,你这是干什么啊。” 看着双手捂头,一脸苦色的周叶青,这麻衣老头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直了直身,压了一下嗓子,才微有责怪意味的说。 “你这娃娃好生无礼,先前眼有冒犯也就算了,为何现在又要以言语辱我啊。”顿了顿,轻抿了口酒,才接着又说道。“你我虽不相识,但是在此遇见,也是缘分使然。我不敢妄称长辈,你也不该说我是老骗子吧。” 周叶青闻言,有些委屈。腹语道:“我又没有说出声来,难道想想也不行吗”这般想着,他偷偷看了一眼对面。那老头此刻又跟之前一样了。半躺着,抿着酒。见这样子,周叶青的小眼珠鬼精灵的转了转,随即在心中悄悄地喊了一声。 “臭老头。” 心中言语刚落,一个黑影准时的从对面飞了过来。下意识间,周叶青就双手护住了头脸,蜷缩着,等待着挨揍。就这么过了半响,意料中的攻击却迟迟没有来,怯怯的,透过手臂间的缝隙,周叶青偷偷看向外面。那里空无一物,早已经没有人啦。 霍然起身!周叶青惊异的站在原地,不住打量周围,那老头不见踪影了。 “莫不是遇到了真的神仙!” 脑中浮现这个想法,后悔的周叶青直打哆嗦。这老头年过半百,必是辈分很高!说话也不压人,想来应该是得道高人。现在把他给得罪了,这老君山恐怕是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啊。 一脸的苦相,就在周叶青都已经准备找路下山,另寻他处时,恰逢一阵鼾声入了耳。这声音使得周叶青有些呆滞,他不知道原来打鼾还可以是这么个动静........... 废了半天劲,周叶青才爬上旁边的这块巨石。只见老头四仰八叉的睡在这里,鼾声如雷。盯着老头的方向,周叶青圆睁着眼睛,微张着嘴,有些难以置信。这倒不是因为他那狂妄的鼾声,而是因为那个被老头拿在手中,当作酒器的葫芦。 那葫芦呈黑白之色,各分半边,每一侧,都有一条鱼儿在游动。那两条鱼一黑一白,大约三寸,在各自的半个葫芦上游动着,不曾越界。此刻这黑白葫芦体大非常,怕是有两三丈了。它离地空悬,被老头当成床,睡在下面。 周叶青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啊,一时之间,眼睛看得直冒星星。偷偷看了一眼老头,又闭眼欣赏了一下鼾声。“嗯!睡得很死!”大概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吧。周叶青对这样的情况,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蹑手蹑脚的向着老头的方向走去,活像是只偷了东西的小老鼠。 “忍气吞声”,好似度日如年。终于,他来到了葫芦跟前。等真正近距离直面这黑白葫芦之时,周叶青才知道什么叫一叶乘山海。那葫芦上的黑白之界,竟然是一黑一白的两道海!或者说,是一黑一白的两方小世界。 周叶青怔怔地看着,只见那葫芦上,绘有山海万物,一花一叶都是具象,没有半点虚无之感。“这老头子,竟然以法器托界!”眼神向上,慢慢移到本来有些邋遢,现在还打着鼾的老头身上。 见识了这葫芦的神奇之后,周叶青越看越觉得老头仙风道骨,越看就靠的越近,不知不觉中,就直贴面前了。老头依旧鼾声如雷,仰躺在葫芦上。周叶青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就被他的胡子给捏住了视线。 那胡子其实也没什么出彩的,不过一掌长短,黑白夹杂,同平常年老之人一般。只是其中混着一根金毛,有些扎眼。 周叶青向天发誓!他是真的尽力劝过自己的手了,叫它不要惹事儿。但是那手一意孤行,他人微言轻,没有拦住。怯缩缩的向那根金毛伸下了毒手,这手指一看就是个惯犯,动作十分矫健,在那万军丛中,片身不沾,只需一捏,就拿住了敌将首级。 老头此时还在睡梦中,不知道自己将要被人下了毒手。但是呢,虽然不知道,但他的鼾声也有些小了,身上还没来由的抖了一下,像是预警。 “老爷子到底还是修真的,挺讲究。”周叶青被抖动吓了一跳,瘪着嘴,心里叹道。 心中为金毛深深的哀悼了一下,周叶青痛心疾首的闭上了眼,随即手间上劲,猛地一拔!长痛不如短痛,他是这样想的,不!是手这样想的,周叶青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少年啊。 “嗷呜!!!!!!”背山处突然传出一阵嚎叫。那声音直冲云霄,听起来中气很足啊。 道望峰上,松落针的地方,在广场上。众人齐齐看远方一处,他们也都听到了。 “爹爹,这是什么声音啊”一簇人群里,有个漂亮的小姑娘脆生生的问道,有些害怕。被问的中年男子一滞,好像也不太清楚,有些迟疑的解释说。 “这个.........可能是其他峰上在摆席吧。” 淡风拂山花叶过,身落何处意逍遥。 大石上,被惊醒的老头捂着下巴,吃痛不已。但在看到身旁的周叶青一脸惊愕,手中还捏着一根金色毛发后,爬满痛苦的脸上转而被担忧所占据。 “你这臭小子!坏了我的大事!” 伸手一招,那黑白葫芦渐渐变小,如之前模样,飞落而来。葫芦入手,老头打开壶嘴看了看,又拿过耳边晃了晃,感受到其中只有半摇,顿时,脸上的愁色又加重了几分。转而看向这罪魁祸首,带着怒意。但是周叶青毕竟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娃娃,他又能说什么呢。 气恼的盯着这个捣蛋的孩子,心中有气但是又无处发泄,老头只是狠狠的叹了一声,便是泄气的在巨石上盘坐了下去,喝着闷酒。 周叶青知道自己好像是闯了祸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站是坐,是走是留。只能木然的立在老头身后。就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那被周叶青捏在手中的金色毛发,悄然间蜕变成一节土黄色的根状之物。这东西猛地一扭,就挣脱了周叶青的手,掉到地上,没了踪影。 “老头子,你的金毛它跑了诶!”周叶青被吓了一跳,连忙喊着。 老头一动也不动,好像这事儿与他无关一样,周叶青见状,有些尴尬神色,也收了声,不再喊了。老头盘坐在那里,不时抿口酒,不时又张手掐算。但是好像一直没有看透,所以嘴里时常有着荤话和叹息传出来。 又是一句荤话后,老头无能的灌了口酒,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猛地转过身来,看向周叶青。 “小子,你过来。”手拍在他身侧的位置上。周叶青不明所以,但是心中有愧疚,所以还是走向前去,坐在了老头旁边。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老头看着周叶青,眼中带着思索之色,询问道。周叶青合计了一下,便是将他踏上叹命桥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当真有个蟒头!”在听到周叶青遭遇巨蛇后,老头反常的,有些失态的惊喊出声。周叶青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秘密,也不能理解他此刻的反应,只是愣愣的点点头,承认了。 老头见周叶青点头承认了,眼中带着深深的不明情感,意味深长的多看了他两眼。这两眼看得周叶青心里直跳,有些不安。 “你应该听到过了关于松宗那天脉的故事了吧。”一边说,一手拿起了葫芦。 有些意外,周叶青不知道为什么老头突然跟他说起这个事儿来,但也还是又点了点头。老头继续说道:“那个故事是真的,但是并没有结束。”说完这句话,老头停了下来,忽然盯着周叶青。在见到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后,这才满意的侧过头去,抿了口酒。随后又继续说道:“天脉虽落,但是其意志不屈不灭,它,一直被压在那隔世湖下。” 周叶青虽然早有准备,心有预料,但是当真正确定的时候,也还是吃了一惊。但是念中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含疑问道:“我见到一个蟒头,便就是一条蛇。但那是天脉的意志呀,再怎么也不会是个蛇象吧。” 老头面色平静,自顾自地摇了摇葫芦,口中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它的意识怨天道不公,所以自身愤恨不灭,便背道而往,堕灵化魔了,那蛇象就是它的怨。” 周叶青听到这个解释,顿时也沉默了下去。当日他听到这个故事时,心中也是替这天脉不公,试问,谁又甘愿当个傀儡,一生一世不得超脱,为他人所用呢。但是当时他全当只是个故事罢了,却不曾想到,这竟然是真的,而且它的怨千百年来也不愿屈服妥协,哪怕因此被封印囚禁,在一个小小湖泊当中。 “先前我便已经去劝说它一次了,但是它还是那般高傲,不愿意妥协,不愿意放过自己。”“先祖都已经偿还因果了,它却还不愿了断。”老头想起这事儿,又多喝了两口酒,心中顿时烦闷不已。正好身边有个人,不觉间就开始倾诉起来。 “谁说的被道歉就一定要接受啊,它承受的东西只有它自己知道,所以它可以接受,当然也可以拒绝啊。如果连道歉都要被迫接受,那这个道歉也没有什么意义吧。”周叶青心中有感,不觉间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一直到在意识到自己多言后,他才连忙止声,但是话已经被人听去了。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老头此刻若有所思,尝试说。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多言而生气,周叶青这才松了口气,旋即他认真的思虑了一下,这才又说道:“不如,让它自己选吧!” “让它自己选” “对啊,让它自己选。” 老头沉默了,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过,只是那天脉之怨被束缚千百年了,若是放出来,它愿意放下还好,若是它不愿,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周叶青将老头的疑虑都看在眼里,于是他自顾自地说道:“天脉从现世开始,便被囚困了,它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哪怕到了现在,连接不接受和解也由不得它。我觉得它这么熬着,不肯屈服,并不是因为它还有多少怨气,而是它在等,在等一个选择的权利,一个属于它自己的选择。” 老头眼中跳起点点光亮,他回想起每次见到它的场景,它都那样傲气。“或许它是真的在等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呢。”老头这样告诉自己。 悄然间,一阵山间的风吹过这里,掠过两人的背影,奔向青山草木,奔向四野八方。它不受束缚,自由荡漾,一会儿逗一逗蝴蝶,一会儿又追一追蜜蜂,只要它想,它就可以去到海角天涯,只要它想,它就可以长留发梢。 “老爷子,你那根金胡子跑啦.........” “..........................” 命投此生无以改,拔剑怒向九重天。 晨光初露,刺破了长夜的浑浑噩噩。它慢慢向着远处衍生,唤醒了冷淡的尘世。 道望峰是老君山的主峰,也是老君山的最高之处。此刻在峰顶的松落针,已经是人影绰绰了。清晨始气充盈,最宜晨练,那些人老少不一,服饰各异,显然不是一起的。 “爹爹,好冷啊。”道望峰高,此刻又是清晨,雾气还没有消散,是有些冷的。在广场的边角一处,有些偏远,这处只有两个人,一大一小。他们衣衫略薄,一样简陋普通。那较小的人儿身上,披着一件与其身形不符的宽大外衣,看起来有些滑稽。想是清晨的雾太过透骨,那外衣披在身上还是不解冻,身在其中的小人儿用力的拉拽着衣襟,想要让自己被它抱得更紧一些。 “囡囡,要好好修炼啊。”在孩子身侧,有个大人,一张嘴就逃了一口白气。他一脸的泛黄劳苦之色,嘴唇白青,不长的头发胡乱支起,像是有些天没有搭理了。此刻他只有一件薄薄的里衣在身上,控制不住的抖,伴随着周围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他两手不时摸摸肩,探探腰,像是随意的在动。周围人见他这个模样,时不时也会有嗤笑声传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挪挪身子,将那女孩挡在身前。 朝阳破云,落在这方土地上,为那些受困的人们带来温暖,也带来破困的希望。但是这些对于周叶青来说,就是纯纯的扯淡! 在道望峰的背面,也有两个人影,一老一少。他们行进奔走在山势险峻的地方,像是在赶路去向哪里。周叶青跟在老头后面,抖得像个筛子,他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又加上昨晚睡觉没选好地儿,惹了一身的露水,这一里一外加起来,真是不把周叶青当个人啊。 “老爷子还.......还有.......还有多久啊。” 老头也没回头,只是含糊着说道:“快了快了,别着急啊,你这小子,真是没有耐心。”周叶青嘴角麻木的扯了扯,心里暗语回道:“老头儿你倒是舒服啊,穿着厚衣喝着酒,站着说话不腰疼。” “嗯”老头忽地回过头来,看向周叶青,没说话,只是颠了颠手中的酒葫芦。想起之前的事情,额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周叶青不自觉地伸手捂着头,一脸委屈的盯着老头,和他手里的酒葫芦。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这般摸样,老头顿时笑出声来,抿了口酒,心情大好。“小子,等会太阳出来,就不冷了,你再熬一熬。” 听到这个潦草的安慰,咬牙切齿的周叶青一脸的难以置信,但是在看到那酒葫芦,也只能不情愿的点点头,老头见状,这才笑着回身过去。 心如死灰的望了一眼天上,一片灰青。现在他们是在道望峰的背山啊,要等到太阳爬过山头,落光下来,还不如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呢。周叶青哀然的看向前面的老头,眼中带着怨色。但当眼神落在老头身上的棉衣时,却也不由得在心里连声称奇。 今早一起来,察觉到有些寒冷了,在周叶青被冻得麻木的注视下,老头打着哈欠,径直走到大石边,一块由藤曼交织的瀑布旁,双手伸向那藤曼,抓起一头猛地一拉,就像是凭空来物一般,一件厚厚的棉衣就这样活生生的被他拿在手里了。边往自己身上穿,他还瞟了眼一端瞪大眼睛一脸愕然的周叶青,惺忪的眼中好像在说。 “瞧瞧你这没出息,傻啦吧唧的样子。” 当真是空手来物啊。 俩人一路向下前行,过了山峰半腰的云雾,跟仙人下凡似的。老头喀喀喀的在前面走着,在乱石峭壁上,那灵活的小步伐,周叶青都有些怀疑,这老头该不会是只山羊成了精吧。 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只看到太阳都快立了当头。忽然,一直在前面飞奔的老头却停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周叶青赶了上去,在听清他嘴里的话后,顿时,一阵无语。原来是因为跑动着身有不便,他又在过程中喝酒,一个不注意,撒了出来。 看着他领口那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水渍,周叶青感到有些疲惫。“老爷子,没多少漏出来,连你舌头都打不湿。”老头眼睛一瞪,重声道:“你这娃娃懂什么,一边去。”说完,又开始心疼起来。见他这般模样,周叶青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到一旁。 此刻,他们应当是到了道望峰的下峰了。入眼处,少了些云雾遮扰,也看得清楚了些。只见下方重峦叠嶂,地势像游鱼的甲片一样,一环套着一环。还有一些光流,在山体周身,或掩或出,或明或暗,不知从何而起,便是那天脉了。至于其他更多的,也看不太明朗。 正当周叶青看着眼前的景色,心生感叹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劲风,向他吹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叶青只觉得后领处一紧,接着便是脚下一空,回过神来,就已经是在云天上了。 费劲的昂起头来,可怜的小子终于知道了缘由。只见一个跟老牛一般巨大的葫芦,就在他的身侧,而老头就骑在上面,一只手还抓着他的领子。 “老爷子,你早有这手段,早干嘛去了!”被叼在半空中,周叶青愤愤地叫喊。“考验。”神经兮兮的,老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抿了口酒,再不作言语。 “你倒是把我拉上去。”长空上,无奈的抱怨声在响起,但是没有回应。 只觉得眼里万物在流逝,风吹的脸上生疼。没过一会儿,眼中的东西开始变得大了,也近了些。随着牛大的葫芦悠然落地,周叶青脚下再度传来实感,他们便到此行的目的地了。 老头跳下了葫芦,伸手一招,“老牛”便化作一道光点,飞到了他伸出的手里。随意的向着头上一拍,就在老头发间,只见一个青铜葫芦安静的呆在那里。 做完这些后,老头向前走,周叶青跟在后面,两人向着林间密处而去。 脚踩黑沙语向天,冥冥天意隔世来。 林间一色的清冷寂寞,罕有人烟。鸟儿在枝头鸣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不知道是哪个草丛的蛐蛐受到了挑衅,也不服气的聒噪起来。 远处好像有着声响,慢慢的就近了些。直到干树叶被踩碎的动静到了近前,枝头的鸟儿这才收了声,慌忙而逃。只剩下不知名草丛里的愣头青,还越叫越起劲! 周叶青跟在老头身后,向着林中而来,他边走边打量着周围,有些奇怪。他们初入这林中时,树木枝繁叶茂,林间长势郁郁葱葱,可是越往里,期间的树木草叶就稀疏了些,偶尔还有枯死的树干,大到几人合抱不全,小到手腕粗细,都枯败了。 越往里走,周叶青就感觉心里越不舒服,像是本能的畏惧,他的身体在阻止他前进!前方的老头倒是像没有注意到周围一样,脚下的动作丝毫不减,就连落叶深厚之处他也不见停,总能走出一条路来。 心里莫名的慌乱之意越来越浓,周叶青也沉不住气了,急急几步跑上老头身侧,询问道:“老爷子,这里的树,好像枯的有点多了噢”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他借话相问。老头本来神色泛紧,埋头赶路,但是听到混小子问他,便偏了半个头,略带调笑的说道:“你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有气魄啊,怎么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啊”“怎么你怕啦。” 周叶青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家,受不得这样的激将法的。虽然心中发毛,晃荡着不舒服,但是被老头这言语一激,像不服气一般,他瞪了老头一眼,噘了噘嘴,便又退到身后去了。 老头眼角余光见到混小子退了,脸上的那一抹调笑眨眼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严色。这处地界,并不简单啊。 脚下的枯叶渐渐的开始化为黑色,更有甚者,只留下些叶络残肢,想来有些久远了。不多时,周围的草木开始减少了,直到最后,就连枯枝败叶都不可得见。 他们来到了一片奇异的荒芜之地。 看着脚下的沙地,是纯纯的黑沙,泛着诡异的幽光。周叶青直直愣在原地,心里那莫名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时也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跟上去。老头感觉身后忽然没了动静,疑惑的停下,回头寻到混小子的身影,他在黑沙的边界,呆立在那里。 老头刚想唤他,但又是眉间一蹙,看向周叶青的眼神有些复杂。经过几轮汹涌的眉斗后,老头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再看向周叶青的眼神,多了些释然和坦荡。 从腰上解下葫芦,狠狠的来上一口,缓了缓,老头这才拖带身子,向着那个混小子走去。寻了块干净地处,老头自顾自地坐下,又张眼寻得周叶青,唤他过来。 周叶青有了顾及,步调有些迟缓,老头见状也不催他,只是望向黑沙深处,不时抿一口酒。待得混小子在身旁坐下了,他才收回眼来。 “前面就是那天脉被封的地方。” 周叶青呆木的看向黑沙深处,不知所以然。老头又继续说道:“老君山上分五峰,每峰各有世尊坐镇,各峰世尊摆道讲学,也称五方脉首。世人皆知松宗五脉,却是不知,其实还有一脉。”周叶青听到这有些震撼的言语,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当年松宗开派祖师丛一真人,在收服初生的天脉后,便是算到后世会因此有一难。所以便留了一招后手,传下话来,峰分五脉,但是承传六人。多的一人,就是为了这天脉之怨。” “我从师傅手中接过,师傅又从师父的师父手中接过,松宗一代又一代的人,就是为了这怨气。”老头一直说到这里,心中伤怀,才有了些停顿。周叶青也看出来,这老头确实动了真情了。 “这......和我有关系吗”周叶青知道,如果和他没有关系的话,老头断然不会将这等秘辛说给他听的。 老头见到混小子这样发问了,也极为正色的看向他,说道:“我觉得你就是了结这段恩怨的契机。”闻言,周叶青目瞪口呆! “先前你曾说过,你在那叹命桥上,遇见了一条巨蟒不是吗” “确实是看见一个蟒头,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周叶青有些不理解。 “老头子我活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见说有人在叹命桥上遇见过什么巨蟒,不光是现在,哪怕倒推历史,松宗也没有这样的记载啊。”老头有些激动,有些感慨。 一时之间,周叶青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随后便听见老头好似自语一般的又说道:“一切都是冥冥天意,你遇见它,你又遇见我,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句话让得周叶青心中感慨良多。他又何尝不是与人冥冥相遇又冥冥分离呢。就像是阿娇,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欺负,是不是还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受了委屈就哭鼻子。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少年的声气突兀的在老头耳边响起。 有些意外似的,老头看着眼前的混小子。“还以为你听了会打退堂鼓呢,嘿嘿嘿,倒是我糟老头子眼短了。”被这么盯着调侃,周叶青也有点尴尬,但也还是接着说道:“它等了千年,也吃了千年的苦,若我真的是解救它的人,那么这一次,天意将会站在它的这一边。” “可是小子,你知道你如果真的去做这件事,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吗”老头还是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孩子拉进来,像是在劝诫的样子。 有些出乎意料的,此时的周叶青却显得很是平静,他其实一开始就是这样决定的。天脉不平,谓天道不公,它其实怨的不是松宗,它怨的,是这天命。恨天命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它,恨天命甚至都没个解释。它要的,可能只是一个回答吧。能打开它身上的枷锁,也能配平不公的天命。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去。”少年这样说。犹在拔剑向天。 怨色滔天染黑沙,七十二般魔王相。 黑沙延绵,一眼看不到尽头,混小子跟着老头,向着深处行去。在经过一番交谈后,周叶青心中也轻松坦然了许多,那股隐隐的压抑之感,渐渐的,也都淡化了去。 在前的老头也还是如之前一样,脚步异常的灵敏迅捷,在这黑沙地里都走的游刃有余。但这可就苦了周叶青了,那黑沙不知怎得,入脚轻软,一脚一个坑,往往是前脚刚下,后脚就被沙子给掩盖了,搞得他鞋里装满了沙,都放不下脚啦。看了看脚跟,那里传来痛楚,果然,已经被沙子给磨破了。一脸无奈的再次倒着鞋,周叶青瘫坐在黑色的沙峰上,居高临下,有些无精打采的看着前面已经下了峰坡的老头。 老头一直埋头向前走着,好像都没有顾及过鞋中的黑沙,自从进了这黑沙之地,他总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大概对于他来说,脚下的搁脚摩擦并不值得他耗费时间吧,有的东西更为重要。就在周叶青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老头就已经走远啦,脚印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就像是他每一刻的留影。偏风在吹动流沙,舞动着要将属于他的痕迹掩盖,但后面有跟随的动静传来,踏在那有些虚淡的脚印上,让它变得更深了。 周叶青麻木的跟着脚印走了许久,他实在是跟不上老头的步调,所以也就不作无谓的挣扎了。慢慢的,感觉好像脚印变得清楚了些,周叶青伸手试了试风,带着迷惑抬起头看向前方。老头就站在那里的不远处,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 见状,周叶青欣喜万分,浑身一下子又有了力气,快速的向着前面跑去,半途中,还抽空伸只手脱了鞋。 他跌跌撞撞的来到老头跟前,“老爷子......哎呦.........到了啊”一边询问,他还蹦跶着踮起脚,急迫的穿上了鞋,想来是沙地烫脚啊。 老头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点了下头。周叶青穿上了鞋,这才走了上去,与老头齐身。但在看到前方的场景后,他顿时心中惊骇万分,久久不能心平。 就在他们身前十来丈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凹陷盆地,这盆地之大,就是张眼平望,也不过才隐隐看到对面的边界。而让周叶青这样心惊的,还远不止于此。在巨大盆地之中,还有一片黑水,好像是个湖泊。那黑水上飘着白骨尸骸,一眼看去,多不胜数,但细细看来,却大都是些动物兽类的骨骸,只有其中几具稍显异色。那四具骸骨分立四方,呈站立奔走之状,但是周叶青都不认识是些什么,只见得其中一具顶个没角的牛脑袋,一只脚独立在那里,牛首朝天,像是在吼叫。周叶青看着很奇怪,心语道:“这牛怎么只有一只脚啊。” 在黑水湖边,密密麻麻的围着旗帜,无数道家符文刻画在上面,黑红笔墨都有。那些旗帜有的年代久远,上面的笔墨都淡没了,旗身早已破败不堪,但是它还是不倒,残破的躯体依旧立在那里。在其身后的旗帜接替它,延承薪火。周叶青看到这里,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但要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其中的七十二面大旗! 只见那黑水湖泊周围,大旗一连插着七十二面,每面上都画着一个晦涩的符文,七十二面,面面不同。那晦涩符文带着莫名的冷淡气息,朝向湖中,映照在湖面上。七十二个符文倒影,刚好是将这黑水湖泊给罩住,不留空隙。 “老爷子,那是个什么意思啊。”看到这里,周叶青也不懂了,于是便问道。老头看向那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仰头倒了口酒,酒就在嘴里挤来挤去,半响也没有咽下。随着咕噜一声,周叶青这才听到老头的话。 “那是七十二般地魔王相。”“便是封印了。” 但凡天地所生之物,一般来说,都是具有超乎想象的本事的。周叶青虽然知道天脉不凡,但是也没料到这么猛啊!光是一道残余怨气,就需要动用七十二尊魔王相才能镇压。这魔王相周叶青是听凰青儿说过的,据说每一相都是天星下凡,威力不可揣测。道行低微之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就是无间地狱。相传多年前曾有一相旁落在那西山之界,当时万兽齐聚,意图得到王相。之后西山界厮杀不断,打得鹏鸟断翅,金龙截体,连太阳都被打散了去,最终被一只黄金吼夺得了先机。但可惜的是,那黄金吼也仅仅只撑了一瞬的王相,随后就化解而退,身死道消了。 虽然这黑水湖泊中旗帜上的魔王相,威势与传说相差甚远,看起来不像是真形,倒像是拓印的。但这也毕竟是整整七十二道啊!聚集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是为了压天脉一道残怨。 “老爷子,你确定咱俩弄得过它”周叶青一时间思绪良多,有些不自信了,试探着问向身侧。老头出奇的没有调笑戏色,很是严肃的,沉声讲道:“看这阵仗,是有点棘手啊。” “啥这才有点棘手”“那个.......老爷子,你吹牛别算上我啊。”周叶青打趣的看向老头,笑着回道。“嘿,你这混小子,倒是戏弄起我来了。”老头见得混小子的反应,有点哭笑不得。 一老一少的戏语,也让得气氛缓解了些,没那么压人。 老头看向下方,眼中有凝重,有释然,还有解脱。他等这一天真的很久啦,或者说,是松宗等这一天很久了。这天脉之怨一天不除,就像是鱼刺在喉,你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要了你的命。再加上这世间还有着居心叵测的人,像是躲在暗中的毒蛇,伺机而动,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混小子,你可敢和我老头子下去走一遭啊” “不敢。” “恩” 老头没料到是这个回答,翘着胡子瞪着眼,看向混小子。周叶青一脸无所谓的反盯着他,眼中还藏着戏色。老头眼角一缩,知道自己被这混小子给戏弄了,于是抬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 “下去吧你!” “啊啊啊啊!你个糟老头子............” 听到耳边的叫喊声越来越远,老头满意的点点头,又是抿了口酒,这才随着跳了下去。 天狗极西尽啖日,北天一柱落夔牛。 嘭闷声骤响,似有重物落下。蓦地溅起些风尘,点动了周围古老的,沉睡的帆旗。 “哎呦这个老家伙......也忒狠了吧......” 黑水湖泊旁,岸边一处,有道人声,在哀怨着,摸爬滚打,口中愤愤不断。没容多怨几句,便是又有道人影自上而来,但相比于前者,他可就要潇洒得多了。 “差不多了啊,嚎两声意思意思就行了呗,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吧。”老头看着身边好像地龙拱土似的周叶青,很是嫌弃。 “老爷子,您抬眼瞧瞧,这么高诶,我一个少小儿郎,你好狠啊。”“您说,万一要是摔了胳膊断了腿什么的,我入不了松宗的门,那我岂不是太冤了。”听得老头的调侃之言,周叶青身子骨也是没来由的好了,坐起身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老头听着,啜了口酒,看着混小子,没好气的笑了。“你个混小子,肚子里倒还有点弯弯肠子,放心吧,若能解我松宗之苦,亏待不了你。” 周叶青闻言脸色微变,有些尴尬,挠着脑袋赔笑斜望着老头,他没想到自己的小算盘就这样被人识破了去。老头见状,也是莞尔,一时无话。其实说到底,周叶青也只是个孩子,在老头看来,不过白纸一张,哪有什么可藏之物。 周叶青起身拍了拍泥土,看着周围被他压倒的道旗,轻轻的一一扶正。等他弄完这些,回过头来才发现,老头已经向着黑水湖泊去了。老头向前走,路过那一面面旗帜,眼中深沉。他细细看着过身的道旗,上面那些被岁月消磨的笔墨,像是在讲述一代又一代的人。 这天脉之怨,已是沿存千年,对于松宗来说,一日不解,如头悬利剑,心不能安啊。松宗这第六脉传,一脉一生一人,一辈子就为了这怨气。唯一能收徒的时候,便是自身化道的时候。 老头走到一面道旗边上,他停了下来,不再走了。他看向那面旗帜,嘴唇动了动,眼中泛红,带着感怀。“师傅,弟子.......弟子来看你了。”老头这样说道,向着旗帜。 老头心中思绪翻飞,遥想当年之事。 也是在这黑水湖畔,就在他脚下的位置,他背着一个油尽灯枯的老者来到这里,听着老者对他最后的嘱托。随后,眼睁睁的看着老者,他的师傅,以自身仅剩精元为墨,破指作笔,神绘旗纹,力竭而死。他一直记得师傅当日的话。 “若能得解因果,必要尽力而为!” 老头伸手拂过扬动的旗身,像是又回到了从前,他还在师傅跟前,伸手就能拉着他的衣袖。“师傅,弟子没有忘记你的话,必当承过先辈之志,解开这千年因果。” 正当老头立在旗旁,心中感怀时,便是听到混小子在叫他,有些急促。“老爷子!别看啦别看啦,收收眼。拉我一把你再接着看。”老头闻声回头,顿时,只觉得胸中气血上涌,眉歪眼斜,一脸的无可奈何。 不知怎么的,那混小子此刻半个身子都没了,陷入了岸边黑泥之中,两只手还不住的扒扒拉拉,活像只翻过壳来的乌龟........ 见到老头看了过来,周叶青默默的伸手拍了拍齐胸的黑泥,然后两手便是一摊,只能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这黑泥古怪,仿佛是将他吸住了一般,不断施力,要将他拉下去。 老头眉色一滞,指尖掐算,随后面色一惊!猛地飞身过来,一把就将混小子从黑泥中拔了出来!又伸手将周叶青的裤腿拉起,只见在其小腿处,赫然有着一个血红爪印! 老头这一系列的动作,周叶青自己倒是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但是当看到自己腿上的爪印时,忽地悲从中来,尽是苦涩,心中直呼:“苍天呐!怎么又是我啊.........” 看着这血红爪印,老头眼中带紧,心中有疑,于是蹲身探手捏了捏,察看了一番,见到并无太大异常后,轻轻松了口气。这才将腰上的酒葫芦取了下来,嘴里满满的灌上一口,喷洒在那血红爪印上。 嗤!!!那酒水化雾,近了爪印,犹如冰水倒红锅,猛然间,升起阵阵白烟。“嘶呼”周叶青脚上一哆嗦,汗毛齐竖,一时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都缩成一团了。但老头可没空搭理他,只是紧盯着那血红爪印,面色不松。而那爪印受此一击后,竟是动了起来,像是活了一般。周叶青五官拧巴,颤颤看着那血红爪印突然有了生命,开始顺着自己脚肚子往上爬了! “老爷子!你快抓住它啊,它爬上来了欸!”一边用劲卡着膝盖,他一边喊道。 老头没有回声,但是他眼中神色不改,伸过酒葫芦又是一口。噗......噗.....噗一连三口,酒花如雨,尽数散落。那血色爪印剧烈抖动,一时间白烟四起,连带的,还有周叶青四分五裂的脸。 “哦嚯嚯嚯!嘶呼” 咕噜的吞了口酒,这才挥袖荡开眼前白烟,入眼处,再不见那血红爪印的踪影了。见此,老头这才起了身来,眼中紧色也都是散了去。 周叶青半弯身子对着自己小腿肚子翻来覆去的看,直到真正确定那爪印没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又试了试腿脚,并没有异色,满是庆幸。他三两把放下裤腿,来到了老头身旁。 老头立在湖岸边,手上吊着酒葫芦,肩背不撑力,显得有些懒散。见混小子上前来了,问道:“没事了吧。”周叶青笑笑,跺了跺脚,点点头。老头见此,拍了拍混小子的肩膀,脸上也终于缓和了些。老头转向黑水湖泊,带着感慨说道。 “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吗” “啊”周叶青也看向黑水,但却不知道老头意向何物。“老爷子是说那四个巨兽骨架”又再度琢磨琢磨,周叶青这才说道。 眼中映入黑水湖泊,装着四方巨凶,老头点头回应。“这些都是古兽之骸,生前被困于此。”周叶青得到这个回应,心中也是暗自一怔。 那黑水之中的四方巨兽之骨,原本他以为只是大一些罢了,没想到竟是古兽!何谓古兽啊,能担得起这般名号的,便是那些天生地养,日月同生的洪荒异兽,每一道血脉都是上古遗种。严格来说它们已经不能算是兽类一族,更像是另一种人。 混沌来,灵根生,蜕翎化甲始为人。 “这样的凶物也能圈养!”周叶青不敢相信,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那些可都是恨不得吞星食日的主儿啊。老头听出了混小子的骇然,便抬手指向前方道:“九婴承东位,梼杌受南方,天狗极西尽啖日,北天一柱落夔牛。” 周叶青耳边不断传来老头的话,他的目光也随着话语在黑水中转动。是越听越心惊,越看越胆颤,这些古兽,每一个都是神通滔天,比若神明,但是如今它们却齐齐化作白骨,身陨在此。 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此刻,周叶青看向黑水湖泊的眼神里,涌上了浓浓的疑色。这个地方再度笼上了一层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逆转四象始为阵,西山抓恶替作身。 老头看着黑水湖中,这样说着。周叶青听完,半天没有回过劲来,毕竟这些对于他这个术法修行门都没入的人来说,实在是不能理解。 “如此强大的古兽怎么会被擒获呢松宗当真如此强大吗。”略微呆愣的看着那四方巨骨,心中自语道。周叶青有些激动。 “那倒不是。”老头在旁边,没来由的突然说了一句。“啊”周叶青也被这话打断了思绪,不明所以,转过头来含有疑问。老头依旧望着黑水湖中,神情飘然,嘴边有些上翘幅度。 “说起来,那小子还欠我一壶酒呢。” 周叶青听着这不着头脑的话,越发迷糊了,但是他并没有插话继续询问,只是安静的站着。果然,不多时,老头的声音又续着传了出来。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那小子愣头愣脑的,直冲上了道望峰。门中还以为是来人踢馆了呢,就想随便把他打发了去,却没承想这小子一身天道神通,霸道无匹!我松宗弟子辈中,竟然连他一招剑指都没人能接的下。” “这么强!那后来呢” 老头被混小子这么一问,也有些自嘲一般的笑了出来。又才继续说道:“说来惭愧啊,当日我与三位师兄出手,与他围杀,却不能败他。那小子身衍子母浮屠气,手捏无上真意剑罡,周身神通衍变不断,奇术不穷,施大法三头六臂加身,无畏无惧,以一敌四而身动无双,想来,哪怕是战仙临世,恐怕也不过如此啊。” “他这么恐怖的话,那老爷子你怎么还活着啊”周叶青嘀嘀咕咕,怀疑真假。 老头刚举起酒葫芦,还没入口,听得这话,旋即双目一瞪!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混小子会不会说话。”周叶青吃痛,捂着脑袋,翘着嘴,但是又不敢继续言语,于是他斜看着老头,眼睛里好像是在说:“讲了谎话还不让别人看出来,老头你输不起。” 啄了一口酒,老头也不管周叶青那个委屈样儿,又续着说:“那小子搞这么大阵仗,最后竟是为了找门中一个女娃娃,想要见她一面,哈哈哈,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啊。”说到这里,老头心感无奈,满是唏嘘。“那个女子很漂亮吗”老头白了一眼,笑骂道:“漂不漂亮跟你这个混小子有什么关系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给你当娘差不多。”周叶青被老头这样调笑,面上也是挂不住了,便是狠声言道:“呸!你个老不羞,小爷才没这个意思呢。”见混小子话语又是开始粗俗起来,老头作势抬手,周叶青身子下意识就收了回去,他怕老头又打他。但巴掌没有落下来,却传来了话语声。 “小小年纪,动不动就开口胡言,自称为爷。若真是志在草莽,又来这老君山作甚。” 周叶青心中一顿,也是想起来娘亲的教诲,自怨心中,知道自己失言了,随即也是道歉。“老爷子,我说错话了,还请莫要放在心上。”老头向着周叶青,语重心长的说道:“人无礼则不可立,切记切记啊。”话讲完,此章便是翻过,他转向河中接着续说:“后来天脉怨气暴动,而此时那小子早已经与女娃娃情投意合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出手布下了逆四象封天术,这四方古兽,便是那小子弄回来的,在西山界。” “逆四象封天术” 老头见得混小子发问,也是有心教诲,便反问道:“你可知四象是哪四象吗”周叶青略作停顿,就说道:“所谓四象,便是水,风,火,土。也是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老头听到解释,头点了点,眼中有着赞许,想来他是满意这个回答的。 “阵中四象,一般取用兽法,也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但这四位已经不在兽列,是一方神相,位及神阶。所以一般阵中都是虚幻投影,遗留分身。”看着黑水湖泊顿了顿,老头继续说道:“这天脉之怨历经千载,已经不是什么投影分身能压得住的了,以至于当年怨气爆发,我等都束手无策,全无应对办法。也只有那小子,居然敢反其道而行,以恶治恶,将四象封天术逆行倒施,用荒古凶兽为祭,镇压天脉之怨,这才平了我派之难。”如今想起那日的场景,老头还心有余悸。 周叶青听完老头讲述,心中对于那个人也是敬佩不已。这个世界,对于强者总是多有仰慕的。于是便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如今他还在松宗吗” 老头闻言,脸上抹过黯色,有些语气不明的回了一句。“没有,他早已经离开了,至于名字嘛,害,不说也罢。” 虽是得到了答复,但是从老头的脸上,周叶青分明看到了点遗憾,话未言尽的感觉。“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怀揣着不解,但是周叶青也没有刨根问底,毕竟这是人家宗门私事,此刻他并没有个合适的身份。“老爷子,你给说说那个西山界吧,我还不曾听过呢。”眼睛在混小子腰身上下瞟了瞟,老头见他衣衫还滴着泥水,又侧头瞥了一眼光照,心中一合计,左右张眼一瞧,便是寻了个好地处,躲在了一面道旗的阴影下。周叶青见状,也向着这处走了过来。 “你过来干嘛就在那儿晒着。” 周叶青木然的捏了把裤腿,黑黄的泥水瞬间充斥指尖,这情形,让人很是恼火。他心有无奈,也别无他法,只好立身站在洒下的阳光里。 这时,阴影下,老头开始说话了。 “世间有句俗话,叫做望天门内乾坤朗,望天门外寰宇阴。这话说的便是一处奇峰,望天门。那望天门山势延展甚远,仿佛是一道天然门户。向内便是乾坤天,就是你脚下的地方,向外呢,就是百万大山,无数奇兽异族繁衍在那其中。一般来说,门内之人很少踏足外面的,一来是那些地方蛇虫鼠瘴多不胜数,不宜居住,二来嘛,便是其中生活着一些其他族群,或人或兽,他们的习惯风俗与我们相差太大,甚至有驳伦理道德。” “而这西山界,便是其中一处。” “据传那片地界上,皆是洪荒遗血,上古异种,是属于古兽的一方世界。当然,这只是根据古籍而言,老头子我自己却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地方,人族禁地啊。” 周叶青心生感慨,望着天际。他很难想象,老头这样的道法居然连看一眼那西山界的资格都没有,那个地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色呢。想到这里,他顿感遗憾,这世界很大很精彩,但是他却渺小的可怜,不能参与其中。 “那个人又是怎么去的呢”虽然自己不能前往,但是周叶青依然充满好奇,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老头此刻半身懒散的靠着道旗根骨,抿着酒,听到这话,眼中陡然升起一眼狂热,颇为感叹的摇着头。 “他就这样杀过去了。” 口含浊气绘酒花,衣衫一改旧年华。 日照正头,将暖意坠给了四野八方。周叶青站在阳光下,身上沐浴着光彩,那拒眼的温色像是透过衣衫照到了他的心上一样,使得他此时激动不已。 他将目光转向黑水河中,看着那四方古兽,眼中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当年的场景。九婴狂舞,凶不可掩,梼杌含怒,断石裂山,天狗游离,奔欲吞日,夔牛展身,云动风掀。但就是这样的极凶之物,在面对那个男人之时,也只能俯首而已。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气魄啊!”周叶青自心底这样感叹。 旗帜阴凉下,老头也是没来由的笑了,那样子像是一种追忆,但又有点无力感。“他确实是惊才绝艳的人,当年望天门一战,据传他同受几界围杀,连上天都有插手。但他心中傲气,硬是不退,手捏无上大法上前,厮杀不休,那一日望天门阵旗如林,万宝现世。但最后呢,什么道兵仙器,传世奇宝,不过尔尔,皆是被他一力毁之。他啊,真是压了一个时代。” 听到这些往事,周叶青眼中泛光,心生向意。试问有那个男儿不想自己有一天无敌天上天下,力破古今未来呢。但老头见混小子这痴迷的熊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没出息的样子! “诶......诶......老爷子,当时你有没有出手啊”周叶青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老头本来慵懒随意的身子猛地一僵,手肘撑垫着坐了起来。他此刻神色有些复杂,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半垂着头,只是无神的盯着面前三寸地。 “没有。”“松宗没有参与。”老头好像兴致不高,随意的说着。周叶青眼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也识趣的不再说了,但自己琢磨了半天,这小子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老爷子,那人叫什么名字啊。” 这话一出口,老头也是被唤回过神来了,目光向着周叶青看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人不大,怎么这么多问题脑袋装的下嘛你。”说着,就起身走向前来,看了看周叶青的衣衫,见还是深色,便没好气的含了一口酒,向着周叶青喷去。说来也是奇怪,那酒水见光,猛地变成一簇淡白火焰,围绕在周叶青身上,但这火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眨眼的功夫,周叶青还没反应过来,就都消失了去,连带的,还有衣衫上的水汽。 感觉到身上的冰凉湿滑都消失了去,周叶青一脸欣喜的看向老头,谁知道他一翘胡子,便向着湖边去了,周叶青先是对着背影做了个鬼脸,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随后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老一少,两人站在黑水湖边上,一人眼有思索,一人满是烂漫。老头不时看向湖中,不时看向岸边,在考量。周叶青就简单得多了,看哪里都是一副惊奇样子,眼及之处,都是他没接触过的,新鲜奇特,但许是心里还有一丝莫名压抑在,所以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干站着看向周围。 “混小子,天脉怨气就在这黑水湖下面,一旦解开封印,它就会重现人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事情不是像之前预料的那样,你和我都会死,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站在这里吗。”老头看向身侧,那个只到他肩膀的少年,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少年只是出神的望着黑水湖,此刻他也有些犹豫不决了。老头没有继续催促,他目光远眺,也都放松了去,“万般皆是定数,随缘吧。”他这样想着。 河岸边,两人就这样突兀的站在道旗之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半响,周叶青忽地问道:“我如果不帮,还可以继续参加考核吗”身旁的老头闻声眸子都是一暗,但他也并没有表露太多,只是道:“当然,你当然可以继续参加。” 周叶青得到了答案,他环视周围,迟疑了。入眼处密密麻麻的道旗,刚才他看见老头对着一面旗帜叫师傅了,他明白,这些旗帜,其实代表的都是一代代的松宗先辈。他们的毕生志愿。 “那就快些吧,我还得参加考核呢,不然等一会该错过了。”少年这样说。 这句话让老头都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微眯着眼看向身侧,映入眼中的,是混小子的笑脸和大白牙。“老爷子,你感不感动我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你是不是觉得老眼昏花,热泪盈眶了”“啪”老头面颊一颤,一个巴掌就出了手。河岸边,顿时传来了少年的埋怨声。 黑水湖畔,道旗密布,其中七十二面大旗站插天星相位,影射符光遮盖湖泊。“混小子,你躲远点。”老头嘱咐了一句,便无风而起,向着河中央去了,那里是符光交汇的地方。周叶青见老头去了,连忙向后,躲在一面大旗的后面,但是看着河面半空的光线连接着大旗,又觉得不妥,思来想去,一咬牙,他选了个好地,刨了坑,躺下去了........ 河央半空,老头的眼角猛地挑了挑,这一切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被看了个明白。“这小子是属猪的吗。”他无奈的自语。 撇开这个插曲,老头正色的看向面前的符光。只见七十二道地王相,汇聚在此,而后竖直向下,散布湖面。老头看着那交汇的合点,眼中含疑,其中好像有东西在闪动。 手指轻点葫芦,于是那酒葫芦中便飞流出一点酒滴,老头探手将其握住,手掌微动,而后虚拂眼前,顿时,透过虚空,他便看到了合点之中的东西。 那七十二道光流之中,竟然有一面镜子! 老头也是有些不解,于是定神细看,这才明了。“原来是八角乾坤镜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老头看清这物件后,知晓了来历,不胜唏嘘。 这八角乾坤镜色呈古铜,一掌大小,其身颇为粗糙,全然没有该有的玲珑精巧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一根古铜棍棒。这东西早就失踪了,说起来老头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却不承想它居然在这阵法当中。虽是认出了东西,但并没有喜色,相反的,还使得老头犯起难来。 八角乾坤镜。相传是在开天之时,上天遗落的神火,这火落在了极阳之地的毋虚山上,煅烧四万七千年,整座山红如活铁,仙不能视。而后天水大洪,历经数百年之久才灭了这炎火炙气,八角乾坤镜就是孕育在这其中。 老头犯难了,解下葫芦咽起酒来。这样的先天至宝,威力不可揣测,贸然动手,只怕不可收拾,而且此刻它是阵眼,涉及很大啊。就在老头思索破解之法时,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自黑水湖中爬出一物,蠕动着,向着周叶青的方向去了。 一语相思寄千古,轮回百转终是来。 再说躺在坑里的周叶青,自老头去向河中,过了半响,他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本来俩人长途跋涉至此,已是劳累不已,这不想还好,可现在周叶青身在这沙坑之中,就有了由头,不觉间困意上涌,眼皮打起架来。 开始他还奋力抗争,瞪眼翘眉,但到了最后,随着眼皮的一拥和解,周叶青也就随性了去。可眼睛还没闭多久,周叶青就觉得身上一沉,压得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朦胧着眯眼,看见身上有个黑黢黢的东西盘踞着,不解,他眼睛又再开一点,看清后周叶青却是自顾笑了起来。 “做梦都能梦见它,看来我真的是太累了。”他眼中映入一个漆黑虚影,好像是在叹命桥上看到的一样。周叶青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挠了挠脸,周叶青觉得背上顶的慌,他撑动着,想要翻个身继续睡。但一连着几回都没能如愿,身上的沉意压住了他,周叶青心尖这时没来由的一颤,喉咙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咽了口吐沫,一种不好的感觉升了上来。 紧闭着双眼,没有睁开。“只要我没有看见,就不是真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周叶青安慰自己,都是梦。虽然心里是这样想,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两只手颠颠颤颤地探向身前,不巧指尖传来了凉意,一瞬间!周叶青浑身僵滞,面如死灰。 指尖前伸,掌心触接,只觉得一阵冰凉,粗糙刮手,又复前伸,周叶青心中更是大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手来。就在他还在想着要如何结尾时,脸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搔痒的感觉,冰凉而又滑腻。 周叶青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了,但是吧,人有时候就是贱,被打了一巴掌还不够,非要伸脑袋去看看是谁打的,结果还不就是多挨一巴掌。他一只眼睛怯怯的半睁开,偷偷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漆黑蟒头离他不过寸许,黑褐色的菱形眼睛就这样盯着他,那蛇信子就不时落在他的脸上。周叶青嘴巴发干,生无可恋的一瘪。 “啊!!!老爷子救我!!!”声音甚是痛彻心扉。 河央正空,老头眉头紧皱,看着合点中的八角乾坤镜,不得解法,思索得出神。忽地一道惊慌之声就从身后袭来。老头思绪都被打乱了,面露烦闷焦躁之色,但当他回头看向湖岸时,却是一惊。 那湖岸处,一条黑蟒蛇仰马翻,它身子翻动,压倒了众多道旗。在它不远处,混小子边跑边叫,十分“欢乐”。见状,老头身形一闪,便到了周叶青身前,将他挡在身后。 “你这小子,从哪里惹来的!”老头眼看黑蟒,落声喝问道。周叶青挑起老头的衣袖,露个缝看着前面。“我怎么知道它是哪里来的,就睁眼就看见了。”老头听到这个回答,也不知作何解释,眼有厉色,只能盯着黑蟒。 但那黑蟒也是厉害,不似一般凡间模样。猛地翻过身来,盘踞一方,像是一座黑色的小山。它口中信子吞吐几下,随后巨蟒探头,向着周叶青两人而来。 巨蟒探身而至,身形也是越发巨大,浑身黑亮的鳞片,摩擦出声,好似山石崩裂一样。周叶青透过衣缝看着这一切,缩了缩脖子。“它都跟了我一路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周叶青疑惑自语。毕竟如果是要吃自己的话,那也不用等到现在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头此刻却是略有所思。“你说你在叹命桥上看见一个蟒头,难道就是它”周叶青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它,鬼鬼祟祟的,吓了我一跳!”老头眼中厉色悄然放缓了,此刻他心中有了眉目。 老头身形一动,眨眼便到了半空,在蟒头近前。周叶青身前一下没有遮挡,半弯着身子,嘴巴还虚张着,也不敢动。“听说蛇都是瞎子,我不动,它就看不见我!”他这般天真的想着。 老头没有避让,直面蟒头。这巨蟒通体黑色,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它也感知到了老头,所以也是立身探头,与他对峙,眼中有着人性色彩。 一人一蛇于半空对峙,良久,还是老头先说了话。 “你为何要纠缠那个孩子。” 巨蟒无言,只是透过菱形瞳孔,静静注视着老头。 见此,老头似乎早有预料,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你在那叹命桥上,就已是现身与他相对,之后这孩子就莫名其妙的到了道望峰上,想来便是你的手段吧。而今你又于此再度现身,我老头子不解,这些难道都是巧合不成。” 那蟒头听完,眼中竟然流露出思索之色,随即两眼一缩,出声道:“此子身上有些熟悉,我找他,与你何干。”这声音没有雌雄之辨,也没有情绪夹杂,只是单纯的话语。 老头眉头皱起,不知何意,但是混小子所系甚大,关乎松宗的隐患存亡,所以他断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那蟒头眼中冷淡,又再度出声道:“我只是看看他,你若是要出手,大可随意。”言尽,蟒身盘旋,也不管老头,便径直向着周叶青去了。 再说在老头身后的周叶青,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他只见到老头与那黑蟒相对,似乎在交谈,但是他却听不见说的什么。而后,在他惊恐的眼神中,那黑蟒绕过老头,居然向着自己来了。 周叶青发誓,真就那么几个眨眼的功夫啊,它就已经到了近前了,都没来得及跑。少年一脸苦笑混杂的面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此刻的黑蟒又大了不少,原本只有水缸大小的蟒头,如今跟个小山包似的,它游动而来的风气,将周围的道旗吹打得哗哗作响。 那黑蟒到了周叶青面前,缓缓探下头去,身形又再度变幻,与之前一般了。它怔怔看着周叶青,眼中神色不断变换,最终却是将头垂下,落在了他的脚边。周叶青见此,心中骇然,不知所以,但就像是冥冥之中天意使然一样,他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拂向它的头颅。 黑蟒感受到周叶青的手,双眼平和了下去,它脑中不觉间响起一句久远的话来。“走吧,纵然千百世后,我也会来找你的。”这话,在记忆之中,跨越千古。 半空中,老头看着黑蟒和少年,惊奇而又不解。 长仙追忆望识君,幼子呜呼连身逃。 一人一蛇就这样,在黑水河岸,各自安静。不多时,周叶青眼中的朦朦之意开始消退,重回清明,在意识到自己脚边匍匐着一条黑蟒后,吓得他连蹦带跳,哀嚎不断,直直向着后方踉跄逃去。 那黑蟒也怔回神来,头颅再度昂起,一双黑褐瞳孔依旧如先前一般淡漠,看着落荒而逃的周叶青。它眼中的人,与记忆中的相重合,像是他,但又不是他。黑蟒怔怔的,竟然似有伤怀之态。它不再上前了,任随周叶青远去。 半空中,老头见此一幕,真是摸不着头脑。看那黑蟒的样子,像是与混小子相识已久,一番故人模样。但从混小子那落荒而逃的情形看,又是将老头的想法否决了去,不过刚刚一人一蟒确实是又有短暂的触动,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老头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烦闷,又解下酒葫芦,想要释放心力。葫芦举至半道,还未入口,老头就瞥见那黑蟒回头,向着他来了。手中一滞,空搭了搭嘴,有些败兴似的不情不愿收起了酒葫芦。 黑蟒回首,身形又是变作山石一般大小,巨硕的头颅伸向半空,来到老头面前。“他叫什么名字。”它声气平平,和之前一般无二。老头没料到这黑蟒竟是问了这么个话,一时间居然没反应得过来。“额......青叶。”老头回说道。 得言,黑蟒沉默了下去,老头偷身远望了一下混小子的方向,好家伙!都已经不见人影了。又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面前黑蟒,只见它眼有流波,再不似之前淡漠无情样子。老头心中空叹,口中无言,便又是伸手向侧,解开酒葫芦,一解心中郁闷。 “你去叫他回来,我想看看他。” 才刚把酒葫芦捏在手里,就听到这么一声。“嘶”老头看向黑蟒的眼神满是不爽,你可真会找时候啊。又落眼看了看酒葫芦,这放也不是,喝也不是。老头面色挣扎,眼有犹豫,但最终他还是急急拔掉壶嘴,深深的喝了一口。 黑沙之地,一点异色像个蚂蚁游虫,疯狂奔跑着,便是落慌而走的周叶青。 “这个挨千刀老家伙!叫我来帮他,他却袖手旁观,在那里看戏!我呸!”周叶青心中气恼,语不择言的骂道。刚才他与那黑蟒相对,那个死老头就束手立在云天,全然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要不是自己跑得快,此刻恐怕早就进了肉棺材。 周叶青一边疾奔,一边也在思索着。眼下看来,“这松宗我是上不去了,还是赶紧下山,重投他路为妙啊。”这样想着,脚下又是快了几分,身后溅起尺高沙尘。 “小家伙,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啊”正当周叶青埋头赶路之时,身后上方却突然传来老头的声音。身势骤停!回首冷对云天,周叶青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静松罡气凝聚,也不管与老头术法之差,就要动手相击。 老头见混小子这架势,心中自是明了,他也不说话解释,只是落身下来,便再没有了动作。“哼”周叶青冷哼一声,更是气急。在他眼里,老头这般作态,便是坐实自己心中猜想,这老家伙心中有愧。 罡气着身,战拳放光,周叶青一个瞬身便到了老头近前,毫不留手,抬拳便杀!“嘭”一声闷响,如击陈年之木,但老头受此重击,面色却是不改,依旧面带笑意的看着混小子。见状,周叶青眉峰陡翘!更生无名怒气。 “你个老家伙!还窃窃自喜!你膈应谁呢!”“你看小爷不把你打进棺材板!”周叶青浑身起光,身化成影,老头周身就像是披挂了一条光带一般,击打沉声连绵不断。 看着围绕自己出拳不休,脸色狰狞的混小子,老头竟是有了欣赏之意。敢问世间谁人不年少,敢问世间何人不轻狂,少年身本就应是旭日之火,无畏惧可燃天下之物,倘若畏畏缩缩,恹恹之息,又如何能挥指社稷,踏走山河呢。 “哈哈哈哈,好一炉旺气的火啊!”老头忽而大笑叹道。 老头一声骤起,便是震开了周叶青。混小子气喘如牛,一脸惊疑的盯着老头。“出气了吧。”佯作怕了拍身上灰尘,老头半笑着说道。“哼!”周叶青一声狠气,却是盘腿坐了下来,俨然一副要杀要剐,任你随意的架势,那黑沙此刻被晒得滚烫,周叶青颤颤的,硬是没有露出半点怯意,真是少年英雄啊。 “哦嚯嚯嚯!我的屁股呦......造了孽呀.......” 如坐火炉,大汗奔涌,犹似沐浴。老头无奈的摇摇头,旋即挥袖一扇,顿时,周叶青只觉得浑身清凉不已,没了炽热炎气。知晓是老头的手段,但是周叶青心中埋怨难消,也不做回应,他偏过头去,不看老头方向。 见状,老头虽是没有责怪之意,但是眼中也有了点忧虑。过刚易折啊。太过于锋芒毕露,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情。 “你是怪我刚才没有相助于你,是吗” 周叶青闻言,猛地就站起身来,带着怒气,向着老头走去,但刚走几步,就感觉周身炎热异常,他像兔子一样,啾的一声,便跳回了先前原处。随着清爽之意笼罩全身,周叶青这才脱了口气。但即使是这样,他看向老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是你叫我来帮你松宗解困的,却又在那般危险时刻弃我于不顾,难道还是我的不是了!” 一侧,老头听了,也是附和着点了点头,说道:“你确实应该生气,并无不妥。”周叶青揉着屁股,很随便的回声道:“那不就结了,我要走了,这事我帮不了你。” 听到混小子这样说,老头也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了才继续说:“那黑蟒说要见你,好像......和你相识。”周叶青眼皮半抬,一脸了无生趣的看着前方的老头,心里暗语着说道:“这老家伙说谎话怎么都不脸红呢!那老黑棒子要见我还和我相识我看就是你这黑心的老酒鬼把我给卖了去!”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但是周叶青也没有说出口来,只是道:“老爷子,这事我帮不了你,你另寻他法吧。”老头得了答复,整个人仿佛都是衰颓了去,本就苍老的身躯此刻更甚。干瘪微颤的手,慢慢解开腰间的系绳,解下酒葫芦,他无声的递向嘴角,将一身的愁都饮下喉间。 似想悠悠无根情,几番分离几番合。 老头就像是黑沙漠里的一截枯树桩,不时喂酒的手,便是被风吹动的干枯叶枝。 周叶青看着老头这般模样,也是脸露难色,心有不忍。但是一想到刚才自己与那黑蟒面面相对,老头的无所作为,一时间,他又收了念想,狠下心去。 周叶青向着老头拱手,他想要离去了。枯树桩无言看着,此刻他显得异常苍老,再没有了风发意气,看向周叶青的眼神,就像是垂垂老叟回望前生,有欣慰,也有失落。老头好像变成了秋天的最后一把风。 这样子使得周叶青也是分外苦恼,他不是不想帮,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心,白白丢了性命,成他人之好。死都死了,落个好名声给谁看啊。 “混小子,老头子知道,这样说是强人所难了,但是我又不得不说。”“你......还望助我松宗,还望成全啊。” 周叶青搭垂着脸,没有接话,他也是为难得紧啊。老头眼见混小子并没有一口否决,便是知道事情还有转机,于是继声说道:“先前我没有出手,是因为那黑蟒有言,要与你相见,并且几番对面,它也从未对你逞凶,故此,我才束手旁观的。” 周叶青听到老头解释,心中也是在自想。他与那黑蟒已是见过两面了,它确实是没有害过自己,又抬眼看了看老头,想起之前自己落入黑泥之中,也是老头救了自己,这般想来,混小子心中抵触也是淡了几分。 思量再三,周叶青这才说道:“那大黑棒子为什么要见我”老头听言,面色暂缓,稍一思索,才回应道:“这我也不知道,但是看它的样子,像是与你有故。”无意的口中轻哼,周叶青显得没了兴趣。“与我有故还挺讲究,它是不是每次吃饭都这么给那些猪啊牛啊的这样说啊。” 对面,老头像是没有听出混小子的调侃一样,很是认真的解释道:“看它神情颜色,确实是有情绪流动,不像假的,而且若是为了吃你,也不必等到现在了。”周叶青回想,也觉得确实是有些异样,他之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手放在黑蟒头上了,现在想来,是有些说不通的。 “莫不是真的认识我”周叶青心中自语,甚是惊奇,来了兴趣。 混小子望着老头,老头也望着混小子,两人短暂的沉默,还是周叶青先开了口。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便回去看它一眼。先说好啊,老爷子你可得离我近些,要是那大黑棒子真是对我有什么企图的话,你可得看着我点。” 老头眼眶泛红,欣慰而又激动,心中大石终于是放下了。 一老一少,小半会儿,又是回到了黑水盆地边上。周叶青立身高处,着眼向下看去,只见一条黑色巨蟒盘踞如山,双眼如大盆,此刻暗暗无光,小树般粗细的粉红信子,在嘴中不时吞吐,一片静默景象。 周叶青沉沉呼了口气,又双手拍打了脸,这才随着老头向下而去。那黑蟒信子点动,眼中霎时亮了起来,黑褐色的菱形瞳孔,甚是骇人。感知到了是两人回来了,那黑蟒眼中戾气稍缓,上身抬起,面向两人方向。周叶青跟在老头身后,向着黑蟒行去,他也看到了黑蟒的反应,心中直嘀咕,有些打颤。 直至到了距离黑蟒十来丈左右,老头这才停了脚步。考量了一番后,退身边侧,让出了身后的混小子。黑蟒向着周叶青,缓缓探身而来,好似巨峰倾倒似的,遮天蔽日。 喉间咕噜一声,周叶青身感压抑,还好眼中余光看到老头就在身侧,手上还捏着黑白葫芦,那葫芦此刻黑白两界在流动着。心中有了点底气,他才正视向前,此时,那黑蟒头颅已经到了跟前啦。 “你......你要见我啊。”声线略抖,周叶青主动开话。黑蟒听到周叶青说话,双眼都是一缩,那高昂的蟒身都是滞缓了去,想来内心有着波动。黑蟒就这般定定样子,不动啦,反倒是一旁的周叶青有些端不住了,他偷偷瞟向身侧,想拿个解释,却不想正正对上了一脸疑问看过来的老头。 “................” 周叶青假咳了一声,向着黑蟒,有些心虚尴尬地说道:“那个........我可以走了吗”蟒身一晃,回了神,黑蟒抬起的上身慢慢向后回了回,盯看着,半响,留声道:“你且下来,我有东西给你。”话音一落,黑蟒就像坠入井中的水绳,唔的一声,连带着风势,直直入了黑水湖泊当中。 见此,不光是周叶青一脸惊愕,身侧的老头也是难以置信,张嘴瞪眼,久久不合。 “老爷子........你不是说湖中有封印吗!” “额.......我记得是.......有的吧.......” 良久过后,周叶青搭了搭嘴,对着黑水湖,挖苦道:“还说什么封印,我看啊,是人家愿意呆在里面,不然,早就没有踪影咯。”老头也是一阵迷离,干瘦的手不断掐算推演,但是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并没有什么结果。 周叶青终于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地找了个干燥地坐了下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问道:“老爷子,它说叫咱俩下去,有东西给我,这怎么下去啊。”老头被这话问住了,手间的动作一滞,更是愁上眉头。 “那湖央上的合光之中,有一把先天之器,八角乾坤镜,很是棘手啊。”老头这样讲到。怕混小子不懂,又将八角乾坤镜的来历都说与他听。言罢,周叶青略有些遗憾,满含可惜的叹声着:“先天神器吗,真是好宝贝啊!” 老头自顾上前,来到湖岸边,眼中映射着湖央半空的光景,无声的叹息。天脉之怨,延续千年至今,眼看就是有了转机,却不曾想到,会被挡在自己施加的封印上面,真是万般皆有定数啊。“难道是化解的时机还未到,不该由我之手”老头站在湖岸,思绪纷飞,一时也是有些泄气了。 坐在身后的周叶青,抖着鞋,百无聊赖闲看着四周,眼光不时飘过那些道旗上,忽地脑中一点灵光乍现,随意的说道:“要是我们把旗都拔了,那宝贝还能用吗”老头闻言,眼中一亮,也是看向湖岸四野,但没多时,便又阴了下去,只是道:“乾坤镜可以平衡各方,若是少了一旗,它就会合阵法之力,绞杀外物。” “如果同时拔掉所有旗呢”周叶青又问道。老头沉默,稍加推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旗虽然拔了,但是乾坤镜还在阵眼当中,恐怕反噬更大。”周叶青依旧不死心,像个没完没了的为什么。“那要是同时拔掉阵旗,并且还将宝贝挪离阵眼呢”老头言语一滞,眼有沉思,却又听到混小子接着说道:“是它叫我们下去的,总不至于自己出手打我们吧。” 老头被这一句话棒喝当头,越想越觉得是个可行之法,他惊喜的转过身来,却只看到混小子翘着二郎腿,扣着脚丫子,满眼茫然的看着他........... 暗暗寂气空肚语,一夜得息寻风来。 黑水湖畔,原本竖立的道旗几许偏折,边岸一处,泥土翻起,黑水倒灌,那好似刚犁的大道,转眼就没了影踪。 周叶青瘫坐着,无聊至极。不时看向近处的老头,没有什么变化,困得他直打哈欠。老头自从听了他那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法子后,就打坐沉寂了下去,只是说要再推演一下。 又是一阵儿,肚子咕咕的在叫,周叶青像是焉了的菜叶一般,麻木的,一动不动的横躺了下去。此刻阳光侧照,已经不怎么刺眼啦,昏黄的夕阳斜照下来,映在他的脸上。偏头看着将要西落的太阳,混小子心里忽然生了些孤独之气。他悠悠地回想起以前的事来,想到凰青儿,也想到了阿娇。 “不知道娘亲现在在什么地方。”“还有阿娇,应该都没事了吧。”脑海中浮现着两人的面容,周叶青便是又坐起身来了。他侧过身向着夕阳,面对坐着,那光啊,黄得几似泛红,就这样无所谓的扬了下来,直直落在周叶青满是稚气的脸上,将这个半大的孩子,染的有些悲凉。就趁着残阳余光,混小子竟是会心的笑了,那夕阳里,他好像看到了思念的人。 眼中少了点灵动,显得无精打采模样,少年可能也有他的烦心事吧。“等我啊,我一定会来找你们的。”向着远处,少年许下了自己的诺言。 ........................ 夜色降临,黑水湖泊更是暗的黏稠,七十二道光线,连接着湖岸与湖央,白绿色的光不知为何,竟是无力穿透这夜的黑。在湖岸一处,遥遥一点火光在曳动,晃荡不定。待得近了些,才明了,原来是一簇柴火。 周叶青蹲坐在火堆旁,不住的往里面加柴,挑动着,想要弄得旺一些。他时不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老头,只是没什么起色,如之前一般样子。刚收回眼来,不合时宜的,肚子却又开始喋喋不休,很是无奈。他自问道:“哎温饱温饱,这温好解决,但是这饱又怎么办呢........”困惑时分,周叶青小眼有意无意的瞟向黑水湖泊,但每当心中那股冲动到达顶峰时,他总会不自然的想起那黑蟒的样子,打个冷颤。他可不想依偎在黑蟒怀里,又或是黑蟒依偎在他怀里!这念头也就打消了去。 “哎呦,也不知道这周围有没有什么蟹虾之类的,要实在不行,来只老鼠垫个肚子也好啊。”周叶青嘴里嘟囔着,不休抱怨,站起身翻找起湖岸来。那石头是翻了一块又一块,地头是走了一遭又一遭,所过之处,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最终,周叶青无力的瘫坐,也没了找寻的兴致。 肚子像是很不满意这副身子的行为一般,喝问着,继继不休。这当头的周叶青呢,就无所谓啦,他脸皮厚,肚皮也厚,嘿,就扛着!反正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不找啦! 夜色渐深,肚子没了劲气,周叶青也平静了下来,坐望着黑水湖中。那王相符文的光线,在湖央汇聚,此时,只能看到淡淡的柔光。湖面上像是起雾了一样,在柔光的衬托下,有一种飘忽迷离之感。 “算啦,凑合睡吧。”他这样安慰自己,站起身来,向着火堆走去。“还不算太差,温饱总还是有一个的。”周叶青行将半途,却猛停了步子,不动了。他耳中好似有异响传来。 “咔咔咔咔咔”这动静就像是无数的钢甲虫蚁同时在奔走! 仅仅不过数息之间,这动静就大了几倍不止!而且周叶青察觉到,好像就是向着他们来的。连忙向着老头的方向跑去,周叶青自从看到黑蟒后,就感觉自己胆子变小了许多,毕竟这事情吧,没个十年八载的,怕是过不去了。 “老.........”话落在喉,还未出口,周叶青浑身没来由的一抖,就莫名的僵在原地,连气息都是滞停了去。他感觉到,那不知名的东西,已经到了身后了。 “去你大爷的,有没有搞错!这么快!”背身处,感受到传来的冷意,又或是杀意。自从与凰青儿分别之后,周叶青算是遇到了各路牛鬼蛇神,这运气,是真的背点啊。如今,又是这样无端端地就把他拉进去了,哪怕是佛祖还有三分火呢。 心中运转静松意,瞬间罡气加身!周叶青狠狠的转过身来,想要一战!即便是他心有准备,但得看见那来物,也还是被吓得一哆嗦。 “这老君山到底是仙家福地啊.......蛇虫都长这么大个儿!”就在那黑水盆地的沿口上,也是半身昂起,竟是一只青红色的巨大钱串子! 眼见是这么个架势,周叶青都快哭了。虽说他从小就玩耍山林之间,蛇虫鼠蚁之类的早就见惯不怪了,但也不是眼前这个见法啊!这动不动的就横立一方,那脑袋恨不得顶到天上去!这真的不太好啊....... 那青红钱串子,浑身散发着沉光,像是背着雾气。它本来应是不抓眼的,但因为黑水边上太过于浓黑,这才将它露了出来。 周叶青紧了紧拳头,上面罡气凝聚,但是当他看向沿口,却又散了心气。那钱串子真的太大了,一双眼睛,活像挂了两轮满月似的,那抬起的上身,步足密密麻麻,像棵擎天古树。 周叶青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他破不了那东西的外壳,既然如此,还谈什么与它一战“难道上门送饭我自己都还饿着肚子呢。” 有了打算,周叶青手上罡气不减,且有势大之态,但他脚下却是慢慢向着老头的方向挪去。“害有事儿还得找老头啊。”他心中还不忘打趣,自语道。 盆地沿口,那青红凶物,居高临下,对着周叶青方向,顶上两条触须急促摆动,霎时,呲!!!!!一声嘶吼传来! 黑夜天里,这一声可给周叶青吓得不轻,也忘了什么狗屁气势,他掉头就猛然向着老头跑去,鬼哭狼嚎一般。 “老头!!!救命啊!!!你再迷瞪一会儿......咱俩来世要做兄弟啦!!!” 老头盘腿入定,被这么一喊,眼皮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醒来的样子。周叶青见状,睚眦欲裂!胸中半口气都没上得来。耳中咔咔作响,又感受到劲风之气打在背上,真是让人魂飞魄散。 “睁眼啦!!!老头!!!” 黑夜中,少年的一声嚎叫,还是没能唤醒入定的老者,但是颇为幸运的,他叫来了另一个。 千脚架身节足动,黑水含尾一声平。 哗!!!!!!陡然间,一道破水声响起。又是在他的耳边。 周叶青面前一晃眼,便直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顿时,只觉得浑身吃痛不已,猛地倒飞而出,瘫在地上,好像只煮熟的虾米。“哦......哦嚯......咳咳......”少年趔趔趄趄,龇牙咧嘴,扶背捂胸。偷摸的沉了身子,在一处凹地,没敢冒头。 深深落了几口气,等到他缓了过来,这才偷眼看向前方。老头身在对侧,像是有个几丈长远,但是周叶青却是不敢上去了。因为在他和老头的中间,那黑蟒现了身,像是一座桥一般,横绝当中,此刻与沿口的钱串子对峙着。 周叶青怯怯地,不敢弄出声响,生怕招惹了面前的两个神仙。他探头瞄向对面,甚是着急颜色,哪怕现在情势如此燃眉,那老头子还是没有丝毫醒过来的意思。像个泥巴人似的,坐的端端正正。“这老头子,还说什么推演呢!自己马上就要没了都测不到,还说什么趋吉避凶!”眼看黑蟒抬起的身子,像是摇摆的藤曼一样,向着四周荡开晃动,有意无意的,把老头打坐的身子都是撞翻了去。周叶青嫌弃的看着不远处的老头,就好似那破庙里被推倒的旧石像,僵硬的横躺着,脑袋都杵在了地上....... 黑水湖岸,两首凶物对峙而立。它们都没有理会身下的蝼蚁,眼中都只有对方。盆地沿口的钱串子,身子已经下了湖岸来,只悬了个身尾在上边。此刻黑蟒从湖中现了身,昂首相对,钱串子那摄人的凶气也是被冲淡了些,虽是这样,但它头首的两截触须依旧不断在摩擦颤动,使它看起来并不安静。 “呲!!!!!”钱串子身形前探,口器发出嘶鸣,像是在示威。黑蟒冷漠,直面不改,眼含清光,它上身隆起,探位拔高,信子吞吐不断,显然,它也暗藏攻势。 两尊大仙在斗法,身为“蝼蚁”的周叶青自然是不配看的,也没空去看。他很焦躁,面色急迫,因为就在刚刚,他看到黑蟒带动身子,连带的,把老头也带水沟里去了....... 说是水沟,其实就是之前黑蟒入水留下的沟壑,后来湖泊倒灌,入了水。其实要说也不怎么深,也就到了老头半腰向上,周叶青的胸口吧。往常倒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老头是个什么状况啊,跟个泥人似的,那要是下了水,可不就自身难保了吗! 周叶青再一想到头顶斜上的两位大仙,直叹命苦。看这架势,想来它俩是过不去了,今夜高低有一战。所谓鹬蚌相争,殃及池鱼,他周叶青可不就是这池里赔罪的鱼嘛。哪怕就是说运气好,没有被鹬蚌殃及到,但是他俩争完了,还会放过他这么帅气逼人的“战利品”吗 想到这里,周叶青不自觉地点头,坚定了思想。“先救老头!”毕竟要是老头没了,估计他也差不多啦。 周叶青判断了一下目前情势,心中一定,就做了打算。他本来身形趴伏,潜在一处,此刻他缓缓起身,颤颤前行,就如偷粮的老鼠。那伸出的一只脚,像是秋天泛黄的枝头叶片,生怕风的动静大了些,带落了树梢。 周叶青额头湿润异常,说不清是黑蟒带出的湖水,还是自己紧张的汗。平息静气,如履薄冰。眼看那前伸的一只脚就要踏实。 “呲!!!”嘶鸣刺耳而又绵长。 周叶青一滞,那脚就离地面仅仅寸许,停了。他僵硬的撇过头去,巧了,两位大仙也正注视着他。钱串子不知什么时候,双眼血红之气上涌,看起来很是迫人,黑蟒俯身下探,压迫更甚。此时它们同时看向周叶青,意味不明。 “两位大仙.......继续啊继续......不用管我.......随意就好啊随意......”似哭似笑一般,周叶青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黑蟒倒是没有什么动作,显得冷淡,但那钱串子可就不答应了,步足咔咔作响,红眼晃照,哪怕在黑夜里,周叶青也能感觉到尘灰铺面。 见状,嘴巴干硬的咧笑,周叶青脑中翁的一声,只觉得心中焦闷难抑,好似将要昏厥一般,但是好在胸口处不知为何,悠悠传来一阵冰凉之意,这才保了他的脑中清明。周叶青粗喘几口大气,连忙回身,乖巧的又趴了下去,霎时,后怕不已。 钱串子红眼晃荡,见蝼蚁竟然还在清醒逃窜,赫然狂起,向着湖边杀来!黑蟒见状,也是朝天一声嘶叫,身如长河流水倾泻一般,涌了上去。瞬间,黑水湖岸,巨影交互,鸣声不绝。 周叶青伏趴着,气喘吁吁,颤颤不已。他没想到,那钱串子竟然还有毒!刚才扑面的灰尘,便是毒风。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成了嘴下游魂。 僵木的摸向身前,并没有什么奇特的,怀中只有一枚安静的铃儿,是他从未见面的父亲的铃。 将白铃拿出,此刻它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一股清凉之意悄然流走出来。“刚才便是你在帮我吗”周叶青对着手中的白铃,柔声问道。白铃静默,并没有回应,像与它无关。周叶青盯着白铃,庆幸的笑了,叭叭地对着白铃一顿亲。“嘿嘿嘿,你不会说话我也知道是你,谢了啊。” 但经过刚才这么一遭,也实实在在给周叶青提了个醒。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但相对的,危险也不在少数,若是还如之前一样,冒冒失失,那他早晚也不过是个横死下场。 此刻一虫一蟒,已是难分难解,打得不可开交,不断有大石沙土溅到周叶青身边来。“呸”吐了一口嘴里的沙,舌头扫了扫,周叶青这才悄悄向着外面瞧了一眼。 钱串子尾身着力沿口,扬起头首,其两侧步足密密,恍若群魔乱舞。河岸处,黑蟒盘踞如山,半尾没水,起身厉害。两物相争,于盆地。 一眼过后,周叶青又是缩了回去,双手略显无助的环抱在身前,他脑海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这样的虫蟒之战,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满满的无力感。即便是出去了,他周叶青但面对着这俩东西,又能怎么办呢 “真的太弱小了啊。”少年无声自怨。 眼睛望着老头的方向,现在已经没了踪影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其实老爷子人还是不错的,还救过我呢。”周叶青心里想着,也是为难。他不是不想过去救他,实在是本事低微,又经刚才毒风一遭,再不敢以身犯险了。 “老爷子,你不要怪我啊,我也很想救你的。”“可我有多少斤两,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是.......”周叶青隔着蟒尾,那是老头掉下去的方向,他这样絮絮说道。 千刀万剐仙人体,黑白葫芦终是回。 上沿盆地,青红之虫得地势之利,上身前移,居高而战,而那黑蟒虽是势大,但它落身下侧,也不冲杀,只是占据湖岸一隅,显得很是保守。 在两方之下,苟且的少年也发现了这事中玄妙,内心哐当一声。眼见那钱串子越发凶气,黑蟒却是略有所退,眼有不敌之相,周叶青真是万分着急,若是这黑蟒败退了,那他和老头岂不是立马就要被那大虫填了肚子!一想到这个下场,那咔擦的大嘴,周叶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敢想了,只是希望黑蟒能争点气,希望老头快点醒过来。 钱串子侧身步足如刀,赫赫挥舞,口器嘶鸣,好不气派。黑蟒扬起的上身微微回弹,好似有巨大的水珠滑落了下来,就掉在周叶青的周围。 “这是”周叶青惊疑的环顾四周,不明所以,他的鼻子嗅到一股十分浓厚的血腥气。“嗒!”又是一滴落了下来,正正掉在周叶青的前面。 那水滴落下,颤点起沙土,将自己回抱。周叶青探出个脑袋,看着眼前这被黑灰掩埋的水滴,顿时明白了那血腥之气的由来。 少年仰头看向黑蟒,呢喃自语道:“你受伤了吗。”此刻,在周叶青看不到的地方,密布着一道道刀口,在黑蟒的腹部柔软处。 黑蟒有了怒色,它的身上传来剧痛。钱串子步足挥舞,专挑它的弱处下手,那步足弯而内钩,足面一端厚重如沉铁,一端细薄比蝉翼,而且刃面起伏类锯,不似平滑模样。那步足每每上身,后背坚硬也是拔甲飞鳞,若是到了腹前,便皮肉外翻,血口不止。 黑蟒无足,有些不能招架。 钱串子好似知晓黑蟒所想,头顶触须很是兴奋的摆动,身侧的步足摇摆摩擦,黑夜里,金铁声,火花星,合起在沿口咆哮。 周叶青脸色变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时看向面前的血滴,此刻那血滴已经干涸了,渗入了黑沙里,只留着一滩暗红印记。 正当此时,一个恍然,嘶!!!!!一声异叫撕裂夜空,那青红之虫猛然向着湖岸冲来,其速度之快,周叶青只看到一截残影瞬动,就只一眼,那钱串子就已经杀到面前来了。 它料定黑蟒负痛,不敢再出手相阻!它杀心四起。 周叶青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段青红残影向着自己而来,他所学甚浅,没有办法躲避。就只是眨眼工夫,周叶青的眼前又是一黑,但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被撞开。 “嘭!!!!”一声沉响,荡开了雾色与黑。就在周叶青的身前,一道气浪扑面而来,将他打倒跌进了凹地之中。待他重新爬身起来,向外看去,只见到青红巨虫和黑蟒早已经缠斗在一起了。 “它为何要救我!”周叶青盯着面前的虫与蛇,愣住了,由心而问。他知道刚才是黑蟒为他挡下了,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黑蟒要这样做,要救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呢。 这时,湖泊中,那阵法不知为何,骤然亮了。原本微弱的白绿光调,变得强盛,自湖央而起,照的周围亮如白昼。周叶青不明所以,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他震动万分,一片愕骇。 先前周叶青虽然料到黑蟒负伤,但是却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趁着升起的光,只见黑蟒周身鳞甲残缺,原本一身傲气的黑鳞,而今早已斑驳,拖拽着血肉。它身下娇柔处,密布着横拉血口,浅的,皮肉翻飞,深的,几乎拦腰折断,可见脏器。 这一幕,周叶青痴了,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上。“是为了我吗”少年不解,只是满腔的震撼。之前老头就曾说过,黑蟒似是与他有故,但是当时周叶青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老头的话由。如今这般场景活生生的摆在面前,周叶青内心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些许异样。 “难道它真的在很久以前就见过我!”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就这样升了上来。 就在周叶青还在放飞思绪的时候,一虫一蟒已是战至白热。那钱串子顺爬蟒身,与它头尾相齐,而后步足如刀,将黑蟒环抱其中,钱串子百足锐利厉害,顷刻间,黑蟒被困,犹如被千刀万剐!黑蟒周身鳞甲被刮落,像是黑色的花瓣,它此刻吃痛,但是不能挣脱。 黑蟒开口,一声嘶鸣,满是悲色。一旁发愣的周叶青也被这悲鸣抓回神来,在看到黑蟒惨状后,焦急不已,顾不得许多,他双手一紧,罡气凝聚,便是向着钱串子冲杀了上去。 “镗!!!”战拳近身,便是一击,在钱串子背甲处,顿时火花四溅,金铁之声随之而来。周叶青腮帮鼓紧,向后退飞了数丈不止,手上一阵麻木,只觉得钻心的痛,颤抖不已。 眼中焦急,又是加重了黯淡。果然,就如同之前判断的那样,自己破不了它的甲,伤不到它。使劲的甩了甩手,周叶青浑身不住的打着抖,倒不是因为他害怕,相反的,周叶青觉得心中满是激动,因为强敌的压迫感。 钱串子也被周叶青这一击而引动,两轮血月也照了过来。“呲!!!!”它口中嘶叫,像是挑衅一般,随即便是将步足又紧了些,被困的黑蟒再度吃痛,口中沉声,鲜血直涌出来,悲惨不已。周叶青见状,怒不可遏,压了拳上的痛,就欲再攻。 那钱串子血月通明,猛地一个翻身,分出一足就向着周叶青砸来!周叶青有心躲避,但是无奈,先前一击,其身被震,麻木异常,现在虽是动了,也还慢了半拍。 眼见森然巨足直扑面门,周叶青心中焦急,双目圆瞪,但是很无奈,此消彼长,他依旧被笼罩着,眼看就是逃不出了。那被困的黑蟒原本瞳眸都淡了,已是生气寥寥。但当它眼中得见这一幕时,黑褐色的瞳孔却是猛地一聚!钱串子只觉得怀中狂的一挣!那压下的巨足就被带偏了去,躲过了少年。 但是它和少年都像是时间凝固了一样,在这瞬间呆住了。周叶青眼中一片红色,甜腥的味道不停的冲撞他的神经,那是黑蟒的血,他被拦腰而断,为了救他。 钱串子的千足刀像是有些不过瘾一样,随意的摩擦并和,它好像一个失了兴致的人,不太满意。喀哒一声,钱串子翻过身来,它胸前的血和内脏流了一地,是黑蟒的。 湖岸的光,像是落幕的烟火,黑蟒沐浴着,无力的,渐渐不再动了。 周叶青呆愣的看着这一切,任随一身的血滴落,他好似丢了魂一样,无神的望着黑蟒的方向。他心中忽然没来由的一疼,像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 钱串子血月明亮,触须颤动,黑蟒的血彻底将它点燃,它无比兴奋!一声嘶鸣,它抬身而起,头首拜月,异常癫狂!刹时,它落身回首,直向着周叶青而来。 少年此刻恍若被扣了心神,如木鸡一般呆立。就在那钱串子含凶而至时,湖岸一方,一语苍老男声乍然而起。 “孽畜还不死来!” 降雷化柱陈不周,足虫不死两身遂。 黑水湖岸,像是被翻犁过的地一般,尽是疮痍。原本齐齐竖立的道旗,如今也都折了去,残存的断肢被埋进了土壤里,像是有了归宿。在这片破碎的地界,一虫一人半截蟒,各有个相。 钱串子被突然一声镇住,这苍老之语音合道法,如惊雷崩耳似的。凶虫被他所震慑,一时滞了煞气。岸边一侧凹处,周叶青也被这一声带回了神来,他神色游离,茫然的抬起手,入眼处,满是暗红之色。那是黑蟒的血。 沟壑里,好似传来的动静,而后越来越近,直到一个人影露了头。 老头自黑水沟壑中爬了上来,落魄异常。他半个身子都被打湿了,还滴答着水,面上也是灰尘满面,乱了发白的胡须,扰了发梢。他上来了,顾不得自身此时的滑稽模样,眼中含光,环顾四周。待得见到黑蟒竟已是两分之状!一刹那,老头发指眦裂!瞋目切齿! 黑蟒本就是解决天脉怨气的关键,眼看如今事情已是有了眉目,却就这样无端的断了去!绳是活结,就是一时之困,却也可解,但若是死结!便是断了生机念想,枷锁落身,骨亦相存! 老头杀气尽显,他无比愤怒!手捏黑白葫芦,老头腾身而起,挡在呆木的周叶青身前。周叶青定定看着血手,口中喃喃。“老爷子.......黑蟒.....黑蟒死了......它死了......”老头面色冰寒,直视巨虫。他目光缓缓游走在钱串子周身,那些暗红的血,那些还在跳动的脏器,都污了,沾了泥沙。 “你往后退些,看我来擒杀了这孽障!”老头一语说完,执法而上,直悬云天。那钱串子见得来人竟是一个干瘪老叟,巨眼如月,步足挥舞,甚是兴奋。 老头得见此状,不怒反喜,手中黑白葫芦徐徐而动,一流晶莹自壶嘴而出,环绕其肩。那晶莹之流前端散分,好似瀑布湍急,浩浩荡荡。远远看去,好似葫中走天河。 老头伸手猛挥,打向身侧的流浆。那流浆脱手成兵,化为万千剑影,这剑影只有身形,并无后握,乃是纯粹的杀伐之气!流浆剑影如天外之星,斜落而下,直逼巨虫之身。 钱串子裂口嘶声,也是感受到了杀气,但凶物就是凶物,逞凶而动,无所畏惧。它浑身步足铿锵作响,竟是想要直面相杀。一瞬间,万千杀剑如雨,尽数而降! “呲!!!”钱串子浑身火星直闪,久久不断,它举万足利刀,倒天而动,竟是都挡了去!万千杀剑奈何不得它。老头见了,并无急色,只是眼中杀意更甚。他探手再挥,流浆来聚,意欲还击! 只见壶口不绝,生生不息。那流浆顺淌而出,好似封天一般。钱串子一对触须开合,昂首望天,面上的两只血红满月竟是悠悠退了色来。云天上,它感受到生死压迫,它想要退走了。 老头嘴角一抹冷笑,喝声道:“现在你想退走!晚了!”话声将落,那一天的流浆,演变开来,聚而化身成一柄重枪!在远处,周叶青看了一眼天际突显的那柄重枪,只觉得心中战栗,不可直视。 “好厉害的法啊!”少年细声言道,身上满是落寞。“先前若是自己有这般道法,那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半空上,重枪已成,威势可见。钱串子被重枪压迫,嘶鸣不断,躁动异常。不断狂乱逃冲起来,拨起沙土尘埃,道旗残碎,它躲在其中,像个障身法一样。老头踏立云天,无端的风鼓起了他的麻衣,吹的发须直冲天上,重枪曳光,照的他,好似那九天真雷王。 重枪得赦,落法下界。“斩妖诀!”老头怒发而喝。重枪身绘雷纹,自枪尾而起,合于枪首。氤氲混沌气,凝身枪尖,统大势而下! “喀!!!”“嘶!!!!!”湖岸一处,天雷化柱,恍见不周。那重枪不过刹那!便落杀烟尘之中,顿时,嘶鸣哀痛声不绝于耳。 道望峰上,无数人聚在松落针,眺望着远方一幕。 “父亲,那是什么啊” “爹,你看见了吗好大的天雷啊。” “.........................” 广场上,众人私语着,但似乎也并没有个答案。在场上大殿前,一群青年男女身姿挺拔,序序而立,他们沉默不言。在他们前方,四道身影在那里,三男一女,半百模样。 “师兄,那个方向好像是断阴地的黑水湖啊,不会有什么事吧。”前方四人中,一人开口说道。闻言,为首的一白须老者眼中异常明亮,似成星火,他看向那处,不多时,便收回眼来。回道:“好像是老五的斩妖诀,无妨。”话语带虚,断阴地有术法,老者不可尽见。身侧三人无声,只是点头应到。 “天明后,需要派人前去吗”在老者身旁,一人又是说道。是那个女长老,她显得谨慎。白须老者向着台阶之下看去,想想还是摇了摇头,否定了。“算啦,去了也是添乱。”“都散了吧。”说完,他一挥袖,便散了众人。下方年轻子弟中,一男子见状,偷偷泄了口气,如释重负,很庆幸。却不承想抬眼便是被抓到了。“宁音!”一道女声斥责。那男子尴尬一笑,连忙正了色。在他身侧,一稍矮的男子见他吃瘪,霎时,嘴角也是爬上窃笑之意。 湖岸,周叶青只觉得眼前一闪,就不能视物了,耳中轰隆,生了鸣音,也失了声去。但他却不显得紧张害怕,像是没有影响似的,他探摸着坐了下来,屈膝环抱,很是平静。 老头孤身屹立云天,着眼下方,烟尘四起。“哼!”鼻间冷哼,他抬手虚荡,下方猛地一阵风起,吹散了那灰气。 烟尘中露出视角,钱串子在那里,背身硬甲被破,几番震动都未能挣脱,此刻含痛在嘶鸣,步足不僵。它被重枪钉在了湖岸上。老头见况,身形无风自动,向着巨虫而去。下方,那钱串子眼见老头向它而来,嘶声狂起。“噗”伴随着一响低沉,从钱串子足下气孔,兀然升腾起阵阵灰绿烟雾。那烟雾围绕其身,飘向半空。 老头见那烟雾色状有异,便是知晓其中必定有诈。是它的毒。就这么一愣神,又听到好像一声树木断折的声音传来,伴随的,便是看到自那灰绿毒雾中,青红之影拖着半截身子,急速遁去。 黑白葫芦脱身而出,向着远处。老头落身下来,脚下一跺,就散了烟气,现出真景来。果然,那被钉住的钱串子,便只有半个身了。 黑白含气九天里,万妖入壶尽作酒。 重枪锐利,直透贯穿。钱串子被钉,脱困不得,便是断尾求生去了。 老头上前来,只看到重枪之下,一截半身还在挣扎,没了头首。果然,它先前断体遁走的。猜测到了,但是老头眼中并无急色,只是淡然的看着面前还在挣扎的半截虫身。 要说这虫身也是厉害,此刻已是没了前身,断了头首,但是依旧在疯狂戾动。“哼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愤然而语,也不再搭理。老头转身向着混小子去了。 湖岸破碎了,浓黑的湖水要淹了上来,到了周叶青脚下。老头来了,看了少年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叹着气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同少年一般,他也只是望着湖中发呆,显得很是疲惫憔悴。 “万般皆是命数,你我也不过是那所谓万般罢了。”老头好似自语似的,像是说给周叶青,又像是说给自己。半响,周叶青忽地站起身来,向着黑蟒走去,老头没有回头,但也是明了,更是愁上心头。他习惯的伸向腰间,随后便是一滞,像是想起什么,沮丧地一拍额头,害......愁上更愁。 湖水顺着那些破碎的地方,渐渐爬上来了。周叶青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也不管,他直直向着前面走着。黑蟒断落的头身在那里。 湖央的阵法光色也开始淡了,周围又变的晦暗。黑蟒此刻没了生气,它的法也失了,再度变成之前模样。周叶青衣衫带水,他就这样来到了它的面前。就在面前,黑蟒眼中就宛如屯了雾一样,黯淡无光。黑水漫漫,没过了黑蟒半侧身体,它啊,像根断落的木枝,孤独,安静。 不知怎么的,周叶青看到这个场景,心中顿时异常悲恸,眼睛一酸,像是多年亲近故人,死在了面前。他脑中一片空白,并没有丝毫与黑蟒的片段回忆。 “当时它说,与你有故,老头子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害.......”不知什么时候,老头也来了,在周叶青身后。老头见了这一幕,心生感慨。 “老爷子,你道法高深,可否能救它”老头听言一怔,沉默了。周叶青以为老头拒绝,于是连声续说道:“我知道它是怨气所化,是松宗的隐患。但是我总觉得它保有人性,不像是传言的那般狠色。”“老爷子,你能......出手吗” 老头被周叶青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他略带着遗憾的解释。“混小子,你这就错怪我老头子啦,不是我不救它,而是实在不用废此力气,去救它一道分身啊。” “啊!”周叶青先是疑然,之后面色骤然大喜。“老爷子,你说的可当真吗”老头见少年这般样子,嘿嘿一笑,也不作解释,便转身走了。周叶青被老头的话钩住,不得解,像上钩的鱼儿,被老头这根竿,带向了别处。 两人就这样来到了重枪之地,那钱串子半身还在挣扎,只是气劲小了不少啦。周叶青看着这巨虫,有些心有余悸,自己好几次差点就死在它手里了。 “老爷子,松宗的蛇虫鼠蚁都这么大个!” 老头瞪了周叶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想什么呢,这么个长法那还得了”周叶青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要都是这么个长法,那未免也太离谱了些。这样想来,周叶青回看老头,尬尴讪笑。 老头摸了把胡子,看向钱串子,语气沉沉的说道:“这都是因果啊,当年先祖困天脉,夺造化,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所以如今哪怕老君山已是仙山福地,依旧会生此大凶之物。”周叶青不明,一知半解。混小子年少,哪里知道什么宿命因果。按他所想,若是有宿命,那便断了那宿命!若是有因果,那便破了这因果!少年行是无敌剑,哪有什么去得不去得! 就在两人言语间,天际划过一线流光,自外而来。老头随意的伸手,就在周叶青惊讶的眼神中,将那流光抓住了。原来是之前离身的黑白葫芦。 酒葫芦入手,老头随意的抛了抛,壶中传来动静,像是硬物碰撞。“嘿嘿,又有酒喝了。”面色含喜,老头猛地摇了摇,壶中就安静了。一副急迫样子,老头连忙拿了壶嘴,深深的喝了一口,顿时,满是舒坦。周叶青看老头这样子,肚里馋了,他舔了舔嘴唇,问道:“老爷子,那里面是什么啊,能给我喝一口吗” 老头随意的瞟了瞟少年,无情的回道:“那不成,你那点微末东西,受不起这口。”“长大了再说吧。”周叶青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不给就不给!还说什么受不起,那一口东西谁受不起啊,我看就是你小气。”他小声嘟囔着,满是不服气。老头见他这模样,有点无奈,笑出了声来。 得了几口,老头也合了心意。手袖一挥,那钉住巨虫的重枪就散了,化为点点氤氲之气,和了虚空。随即,老头便是将葫芦向上一抛。那葫芦脱了手,悬挂半空,身上黑白之景流动,霎时间,大了数倍不止,活像个庞然大缸。酒葫芦显形,壶口一亮,就是要将钱串子的半身给吸了进去。那半身已是察觉不妙,奋力暴动,但就像螳臂当车一样,不过是个无谓下场。 收了半身,酒葫芦一颤,又回了之前样子,晃晃悠悠地,它巧巧落在老头手里。周叶青得见这一招,真是羡慕的紧啊。握了葫芦,老头又回身着眼岸边,张口含了嘴酒,散了去。 那酒水落地,就成了一圈光纹,围绕着黑水湖岸,慢慢收紧,所过之处,尽回之前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叶青瞪眼不解!他看到自己生的火堆竟然都回来了!看向老头的眼神变得亮了。“这也能复原!”“这哪里还是糟老头儿啊真是活神仙呀!”周叶青快步走到老头身侧,双手指了指火堆,又一转指了指老头,满是惊异。 老头见混小子这模样,很是受用。他空咳了几声,理了理衣裳,道貌凛然的沉声道:“小小道法,不足一谈。” 酒入愁肠愁更愁,凉下哀骨哀更哀。 断阴地,黑水湖,天摇地动后,重新找回了宁静。 湖岸边,一点火光曳曳打动,它周围落了两团阴影,近了一看,是一老一少。周叶青捏着根木棍,挑着火,他半嘟个嘴巴,一脸幽怨的看向对面的老头。老头呢,还是半躺着,一身懒散样子,此刻两口酒下肚,又变得迷迷糊糊了。 见这样子,周叶青挑火的棍儿在手中一顿,有些坐不住了。“老爷子,你刚才不是说那黑蟒只是分身吗你还没说为什么呢。”老头双眼惺忪无神,没了焦距似的,被混小子一问,好像半梦半醒之间坠落高楼,身子猛地一抖,发红的眼睛也得闲露出半眼来。 “哎咳咳咳......”老头喝了酒,像是有些难受,不停的干咳着。等他觉得心里舒坦了,拿过葫芦又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周叶青苦巴巴的,在对面看着他。 “你这个混小子,资质也太差了吧,头脑一点也不通透,这样还上什么山呐”老头不明不白地说了这么一段话,周叶青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所言。 老头见混小子这般懵懵模样,便是叹声心起,惆怅着无奈的摇摇头。“你可看见那黑蟒的后半身了”眨了眨眼,周叶青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好像落回水中了吧。”他不太肯定,毕竟当时纷乱不休,并没有留心在这个上面。 “刚刚我在岸边便是看见它了。”老头很随意,说了这样一句话来。周叶青一怔,喜色就涌了上来,急急说道:“真的啊!”说着,三两步就到了老头身边,望着天真的大眼睛。 老头半撑身子,带着三分嫌弃的回看周叶青,眼中很是怅然。“什么什么!瞧瞧你这什么猴急样子所谓大丈夫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你再看看你,脸上就差写几个字了。”身旁,周叶青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啦,口中下意识就出了声。“啊” “我是个傻子!”老头对着这榆木疙瘩,也是没了心气,没好气的讲到。周叶青闻言,身子骤然向后一仰,他一脸的同情不忍,过了好半会儿,才柔声怯怯说道:“老爷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是傻子的” 老头一口酒没忍住,噗的一声!引得火堆焰气大涨,瞥一眼周叶青,老头一副了无生趣样子,落寞无奈的倒下身去了。 “就是你来的时候!” .................................. 天边肚白,阳之将起,复望几何,旭日而升。 湖岸寒冷,老头喝了酒,枕着葫芦,脸红扑扑的,伴着鼾声,睡了个美美的觉。周叶青可就倒霉了,前半夜还能靠着火堆扛一扛,后半夜雾浓,还落了霜,冷气直往他骨子钻。没办法,周叶青只能尽力将火堆弄得旺一些,实在扛不住了,便起身打一套拳法,缓和身子。 朝霞美艳,映照东方。一线暖色驱散寒气,滚入红尘中来。周叶青觉得脸上有了点热气,哆哆嗦嗦的,他睁开了眼睛,口中跑出一抱白雾。 “终于天亮了。” 老头口中呓语,展了展身子,也醒来了。他空搭了搭嘴,看起来还有点懵,出神的呆了一会儿,老头这才坐起身来。随意的看了一眼在呜咽的火堆旁抱着身子,像个鹌鹑似的周叶青,老头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像是满意的样子。 “你这小子脑袋不灵光,身子倒是很横嘛。”老头打趣地说道。周叶青僵硬地转过头来,嘴巴咧咧,算是给了回应。老头一声轻叹,伸个懒腰,随即站起身来,甩了甩胳膊腿,他慢慢向着河岸边走去。 周叶青一脸麻木,都被冻僵了,小胳膊小腿一时间都不听使唤,他作了几回势都没能起来。老头感觉后面没有动静,疑惑地回过头来,待得看见混小子这般落魄模样,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年纪轻轻地,这就不行啦” 说着,他回身走来,一掌拍在周叶青瘦小的肩头上。一时间,周叶青只觉得一股暖意顺着老头的手掌,传过肩头,流走遍自己周身,短短不过数息,寒冷疲惫都尽数消了去。 “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周叶青顿时神清气爽,心口暖意洋洋。老头见到混小子又来了生气,笑着,走向河岸边。 起身,周叶青抬拳踢腿,一阵呼喝,他很是满意,这才随着老头来到河边。“老爷子,你衍到了可行之法啦”老头面色得意,看向河央。“那是自然。” 随后老头看向周叶青说道:“我去拔旗,那阵眼,便由你来。”一脸的疑然,周叶青眼中晃荡,不自信的吞吐而言。“那个.......老爷子........这事关系重大......我......能行吗” 老头却是神秘一笑,转向河中,望着那七十二相交.合之处,无头无脑的感慨道:“不是你行不行,是非你不行啊。”“为什么啊”周叶青不解续问道。但老头话到此处,就不再说了,只是落了一句天机如此,不可言尽。 河岸处,老头开始施法了。黑白葫芦自其腰间而出,拔地而起,吞吐间,流光溢彩。葫芦为心,延展而出,如大碗倒扣,便是封了这一方天地! 周叶青惊异无言,心中向往不已。老头眼见法成,于是向混小子交代道:“我助你到河央阵心去,你切莫担心,若是有什么变故,老头子哪怕不要这条命,也保你无碍。”说完,他指印一点,挥袖而来,周叶青只觉得身下一虚,人就到了半空中,向着湖中央去了。 满是惊奇,周叶青看了眼脚下,是一簇云彩,他此刻踏云而行,仿若真正的仙。但不过顷刻,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尽力回身向着湖岸大喊。 老头很是坦然,看着远去的混小子,眼中满意之色溢于言表。“此子与我有缘啊。”这般想法才刚刚升起,还不等松口气,他就又听到天上传来了混小子的声音。 “老头子!你倒是给我个家伙什啊!!!!” 老头闻言,混白的胡须不受控的抖了抖。“朽木不可雕!不可雕!!”湖岸处气急败兴似的喊道。 千年之因留今始,百世之果看今朝。 周叶青端坐在河央云彩上,一脸兴奋而又好奇。此刻他手中合捧着一物,便是老头方才给他的家伙什了。 这东西色呈幽碧,状如流水,好像是活的一般,在周叶青手中不断蠕动泛刺,时而身成滴水,时而身化刺球,奇异不已。 “这难道就是仙人的法宝吗”周叶青声出呢喃,盯看着手中。他怡然自乐,欢喜满足。河岸处,混小子这般没出息的样子自然也是被老头看在了眼里,他像是无可奈何似的,苦笑着摇摇头。 “这没出息的样子.......” 老头将目光挪移,眼色沉坚。看遍河岸,看遍七十二般地魔王相!随后他脚下一跺,拔身而起,稍时,已是身与天齐了。 “混小子!来了!”云天一声,直落河央。 声音入耳,周叶青茫然的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直至昂首向上,看到天际一影,这才心中明了。原来老头在天上啦。 “来吧!”少年显得很是激动,他高声回喝道。声音脆亮,在黑水上久久不绝。 感受到下方混小子话中的激昂之色,老头很是满意的笑了,心中亦是澎湃不已。“这一天终于到了。”伴随着胸中深深带了口气,老头面上的轻松便被严肃坚定所替换了。事关重大,他也不平静。 腰间黑白葫芦无声自动,悬于老头右肩一侧。那壶口自启,晶莹之流倾泻而出,自老头肩膀落身向下,半央始分,一连化作七十二道。这七十二线晶莹剔流状如软鞭,少缓即至,缠绕在湖岸七十二面大旗上。周叶青看着老头出手,惊叹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眼见势成,老头眉眼凛然。只见他起手探指,携一点浩然之气,得绘天纹,于身前三寸之处。随着老头动作,一时间,这片天地暗了下去,风雨雷鸣齐至!天际处,虚空中金黄的莫名光泽从四方而来,汇入了老头的指尖,使得这片空间变得犹为不稳定。 “法来!”老头开口,煌煌而言。剔流本是晶莹之身,此刻随老头口中法来,耀身一颤!便是化为七十二道赤金法链。那法链周身流纹语咒,赫赫神威,无以言状。老头厉色,着眼向下,随即沉语道:“起!” “嘭!!!!!”无边气浪骤然而起!来自湖岸七十二道王相旗。产生的气浪向外冲击,最后直直撞在了被倒扣的碗上。 结界被这一击撞得流光溢彩,闪烁不断。但老头犹如未见,只是死死盯着下方。周叶青身在湖中央,此刻可就惨了,他好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游叶,随风而来,随风而去,甚是心酸。 道望峰上,大殿之内众人齐聚。首座便是那白须老者,往下则是墨轩等三人。殿中,一女子正在言说,亭亭轻灵,落语得体。正是与周叶青有识的黎婉容。 “回禀师尊,今日已是考核的最后一日,已是有人来到道望峰下了。” 首座老者其声儒雅朴重,俨然是一位慈厚长者。“容儿,这些事情,你就看着办吧。你是门中大师姐,对你而言,也是好事情。” “是,师尊。”应声,黎婉容退身,回到了弟子之列。座上几方长老得见,也是赞许之情流露,对这位师侄女,他们很是满意称心。 黎婉容乃是大长老的弟子。 随着黎婉容退身,今日议会便到了尾处,要结束了。“嘭”一道闷声从远处传来,骤然间直直撞进了大殿之中。殿中众人皆是怀疑,不明所以。座上几位互换眼色,一闪而过,便已是身在道望云天了。 “又是在断阴地,老五到底是在干什么!”云天上,四道身影,其中一人促声而言,是那墨轩二长老。余下三人疑望远处,虽是没有接话,但心中也是有此一问。 断阴地,湖岸云天,老头脸上有些重。这旗帜露出的气势冲击超出了他的预料,看起来威慑更甚。但是此时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陡然神色一紧,只见老头伸手向着面前的莹流抓去。 干瘪的手落在上面,筋骨绷紧,青筋鼓动。臂膀斜伸,作画圆状,那莹流宛如绳索一般,被老头一肩拉起,仿若移山倒海。 周叶青这片叶子还在摇曳着,他摇摇欲坠,但也是看见了上面的场景。老头脚踏乾坤头顶天,胸中一口玄黄气,怒目圆睁咤声言,手捏无疆逆河山。 黄金法链铮铮作响,流纹涌现,七十二面大旗受此一力,其身摆动,有了松动之态。老头眼见至此,恰如那金刚怒目样。 “起!!!!” 天际又是一句法言出,那一字脱口,天光大震,连空间都有了波澜。伴随着这一字之法,周叶青惊诧的看到,那七十二面大旗也是开始向上而起。 半天上,乌云弥漫,电闪雷鸣,晦暗无光。老头身处暗中深处,似那江岸边上拉船的纤夫一般,他屈着身子,半背着“纤绳”,步态一瘸一拐的往前迈。 松宗他们这一脉,历来是不入世的,一生都在山上度过,除了一起的几位同门脉首之外,也没有人知晓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就像影子一样,一生自由,却又一生受困,他们身负重任,至死方休,到头来,也只有那么一只旗子寄身,与长夜为伴。 那佝偻的人影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向前迈去。七十二面大旗,在湖岸,也被一点一点在拔起。那旗帜的长,他用枯瘦的脚慢慢去丈量。 周叶青呼吸都停滞了,他死死注视着上移的大旗,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黑水外,道望前,天际四人只看到九天之上,无尽的晦暝之气带着骇人的声势,轰然而下! “不好!出手拦下来!”白须老者眼睑一缩,喝语沉声道。言声始落,四道身影快如流光,一闪而上,待得众人定眼,已然九天之畔了。 在下方,道望峰上,悬峰栏杆旁,众多弟子样的人在这里。“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宁音昂着头,出声问道。在人群最前方,一抹倩影在那里。只见她美目探望,澈动流兮,稍时便是说道:“如今山上来了很多外客,这般样子,还怕惊扰了他们,你们快些散去,莫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宁音宁乐,你二人带着各位师弟妹去松落针,安抚一下受惊的人,不要再生事端。” 随着倩影声出,身后的一众门人也都散了去,各司其职。崖口处,只有她一人了,此刻她遥望九天,玉齿泛紧,满是无为落寞的样子。 这人便是松宗大师姐,黎婉容。 隐晦降生掩佛光,四子合法撑天怒。 道望之上,九天来光,大气磅礴,波澜壮阔!恍若那六道真佛子。但是当下,一天的晦瞑之气,不知为何,沉沉而来,吞云蔽日。 松落针上,众人也都看见了这一幕场景。伴随着那晦暝之气的下落压迫,上天赐福的彩也缓缓自众人的脸上失了颜色,变得一片灰暗。 “阿爹那是什么呀!” “看样子怕是要下雨了吧,囡子你快躲躲去。” 边角一处,一对父女在交谈,衣着简陋,不似大户人家。他们的话声很小,但还是落入了旁人的耳朵,顿时引起一阵冷嗤。 这时一个衣着贵气的孩童向着他们走来,面容傲气从容,没有丝毫怯场之态。他来到近前,向着这对父女拱手行礼,这才说道:“这位叔伯,那并不是雨云,而是因果还报,我曾在书经中看到过,不会下雨的,莫要惊慌。” 奇怪的是,中年男子面对这个十来岁的孩童,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显得很窘迫。他双手在身前不住地搓动,面露尴尬神色,晃荡的眼神不时瞟到面前孩童的眼睛,更是让他方寸大乱。 贵气孩童心思和善,一眼之下便是懂了男子心境。于是也不再多言,又是拱手,不失礼数,这才转身而去。行至场中,众人若有若无的都让开一条道来,让他离去。每每此处,他亦是颔首还礼。 边角处的小女娃,目光透过父亲的背影,紧在了他的身上,随着他离开,随着他远去,随着他,消失在人海里。 九霄云天,四位长老各自分立一方,着眼向上,满是凝重。 “这等晦阴果报,怎么会出现在松宗呢!”墨轩不解。白须老者轻拂须髯,定神颔首,便是说道:“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是那天脉的因果。”三人闻言,皆是眉头紧皱。老者又接着说道:“恐怕老五此刻在那断阴地里,已经搞得天翻地覆了吧。封天术的手段都用了,想来他是打算舍命一搏啊。” 三人又是一惊,皆是放眼断阴地。只见那片地界已是被笼罩了,那罩子的气息,他们自然是熟悉的。“这个老五,怎么这么乱来!那黑水湖的阵法,他一个人如何破的了!”墨轩口中责怪不已,但他心中更是泛急,那黑水湖的阵法之凶,他也是知道的。 “我去助他!”思来想去,墨轩就是要离开。不料,却被白须老者出言打断。 “你此刻前去,又能做什么若是强行将其破开,说不定阵法反噬,威慑更甚如今,那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呢。”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老五死在里面吗!我们师兄弟六个,他最是命苦,要做这什么守山之人,而今却又是要弃他于不顾!” 墨轩一段话,在九天之上荡走,久久不停。周围三人都是沉默了下去,一时无言,那唯一的女长老最是落寞样子。 “当年诸多事端,而今重提又是何苦呢。并且谁说要放弃老五了”白须老者看向周围,似有追忆,言语平和。“天脉之怨被他引动,而今果报降临,若是我们不为他挡住,这果报落入阵中,那是什么后果,你难道不明白吗” 墨轩神色挣扎,但最终还是定了下来,没有离去。那般后果,他自然是知晓的。“哎”老者眼见三人都有些无神模样,心中不免叹息。他又何尝不知道他那五师弟的苦楚呢,只是....... 远天之上,道望峰的众人只见到四方长老身现法域,在映照自己的法,而后四法合一,交映在九霄云海之滨。一时间,像是诸天传法似的,经文涌现,几欲封天。 黑水湖畔,在周叶青惊疑的注视下,那七十二面大旗终是现了底。云天上,老头只觉得肩上一松,顿时他有了喜色。 “终于拔出来了!”老头并没有什么疲惫神色,相反,他现在无比的兴奋。右手打转,绕了几个回环在手臂上,老头步下分列,重心后坠,身作古神缚日之状。做完这些,他略有所思的抬头而望,嘴上露出了莫名笑意。 周叶青眼见大旗被拔起,心中忽然就被紧张所填满了,感觉喉咙都是顺不下气去。这时头上来了话语声,是老头传来的。“混小子,该你当英雄啦。” 身下云彩带着周叶青,飘向光线符文合交的地方。此时因为大旗被拔起的缘故,那合交处也高了些,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周叶青也显得越来越紧张,一双手湿湿哒哒,在身侧抹了又抹。就这样,稍时,他便到了。 合交的光线,此刻显得有些紊乱,开始有枝节产生。周叶青近了,被刺眼的光打到脸上,周身顿时一阵刺痒。无数的红疹像是春天冒头的嫩芽,长满了周叶青的脖颈全身。 浑身的刺痒猛然传来,乱了周叶青的心,不住的抓挠。一个不留神,那幽碧的水球无端的脱了手,就这样掉了下去,落入了黑水湖中。 “哎呀”周叶青眼见不好,也是急迫。但是他浑身还是刺痒难耐,离不开手来。老头拽着莹流,半响不见动静,甚至感觉到手间力道有愈加吃紧样子,顿感不妙。 “小子,心中无念,自然百毒不侵!莫再乱想,扰了心境。”老头一眼便是看到了混小子的窘境,这才急急出言相助。 “老爷子,你那法宝掉到湖中去了,这可怎么办啊。”周叶青抓挠着问道。闻言,老头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担忧之色,只是再次出声道:“这便是命中注定如此,不必多想,你才是这事中关键,切勿分心啊。”周叶青不解,但当他再问时,老头就不说话了。 周叶青心中得记老头刚才所言,心中无念。强忍着浑身似针扎虫咬般的痒痛,在流云上打坐下来,双手合十,意念合一,运转起静松意来。 老头得见如此,也是面露赞许颜色,只是手上的力劲大有不断涨幅之势,败了些兴致。老头身形一挣,道法符文涌现,那是他的法,凭此,也抗住了手上的颓势,他看向混小子目光,多了几许焦急,但是他也没有出声追赶,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阴阳各分世界书,念力加身放一搏。 湖岸流云,一个盘坐着的半大孩童身上,深色韵气不断在流走着。正是周叶青。 静松意在周叶青体内流转,运行周天,不多时,他的心神渐渐静了下来,呼吸平稳,断了焦躁之气,浑身的红疙瘩也开始慢慢消退,脖颈上红得刺眼的皮肤,看起来,也镇静了。 “呼”一口炽热炎气自口中吐出。随着这口浊气消散,周叶青眼中重回平定清明,这才站起身来。虽是如此,但他看向合点中,也还是半数茫然,不得其解。 老头先前只是说自己才是这事中关键,但是却没有言明该如何去做,所以到头来,其实跟没有讲又有什么差别呢。 周叶青立身流云之上,不断打量着那合点中的八角乾坤镜。他之前从老头那里也知晓了它的来历,这乾坤镜据说有逆生死,转阴阳之功,乃是无上的先天神器。何谓逆生死,转阴阳啊,这不就是在逆天而行吗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必备之友啊! 周叶青这个鬼灵精脑袋里胡想乱想,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合点之中的乾坤镜比之先前,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氤氲之气。 它好像醒过来了。 古语常言:“器兵养道,久而有灵。”说的便是那法宝兵器,因为常年伴随着修炼之人,借身连接术法天地以为媒介,久而久之,亲近了道法,便会诞生灵智,至此,可自行避劫难,寻善果,成为灵。而那些天生地养的神兵利器,更是无匹,化身之时已具先天灵根,只要稍加修炼,便可蜕身成人,手握绝巅战力,屹立在这广袤天地间。 虽然一旁的周叶青没有发现,但是云端的老头却如临大敌!陡然间,老头只觉得身上莹流猛地一亮,甚是刺眼,紧接着,手间一道力劲,好似移山填海,没有道理的就将他向前拖拽而去,不可阻拦一般!莹流缠缚在老头身上,将他的身体绷紧鼓起,此刻他只觉得其身欲裂,苦不堪言。 “混小子!!!”这声音极其压抑低沉,对于老头而言,已是破釜沉舟之举。 周叶青得望云天,顿时胆战心惊!他看见了老头此刻的面容,双眼赤红,弱如扶病。“这是为何啊。”呢喃着,周叶青忙乱地四处寻找,这才发现那合点中,八角乾坤镜已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氤氲之气所掩,都有点看不清了。 “乾坤镜有灵.......趋吉避凶......勿要耽搁了........”老头不过说了短短几语,便是好像没了半条命一样,气若游丝。那莹流不光回拽而落,还反客为主,抢了老头的气机,这本就是在阵法当中,王相作身,乾坤为眼,它几乎就是无敌的。 周叶青自然是听出了老头言语的急迫,他也看见了周围七十二面大旗,已是王相浮现,影如神火,腾燃不休!但是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没有菜米的妇人,两手空空,这叫他如何去做这顿饭呢!周叶青也是急在心里啊。 “轰!!!!”一声炸响!陡然而起,就在周叶青耳边。刹那间,如遭重锤,震的他脑中一片空白,耳中空鸣作响,顿时跪倒在流云上。 而就在此刻,于九霄之滨,松宗四人仰望着,也是无比骇然!那晦暝之气本来已是滞缓了,不再下落,如今却是猛然翻腾而起,聚身衍动,犹如要化形一般! “用封天术!”白须老者一语既出,四人合法而为。只见四人各捏法诀,延伸法域,以合围之势,意欲上封天路。无数经文法咒自四人之身流转而出,九天罡风凌厉,吹动衣袂,但他们无惧。 黑水湖岸,七十二道天光如柱,直顶云天,倒扣的封印之术被打得流纹颤颤,眼看就是要破了去。湖央流云上,周叶青混混沌沌,很是软弱无力了,他根基薄弱,被王相冲击,破了心神。 云端之上,老头自身受困,已是无暇顾及了,他心中明了,是那八角乾坤镜苏醒啦,要绞杀闯入者。彼时的他,身摧欲裂,那乾坤镜不但隔绝了他的气机,还在破杀他的道法,要彻底了结了他。 老头额间青筋鼓冒,怒发冲冠,他知晓若是一个不好,他和混小子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他倒是无所谓,本就是为此而来,已是半百之身,死又何惧!但是混小子不一样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大好年华。少年心善,仅仅是一番言语就跟着自己这个陌生人远走千里来这么一个大凶之地,真是天真得紧呀。这种世间少有的笨小子,怎么能让他给自己这个老头子陪葬呢。 “答应过会保他身全的。” 老头心念至此,一声怒喝!只见肩侧的酒葫芦一颤,黑白流纹竟是有了传诵之声,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明,到了最后,犹如百万信众在颂诵经篇一般! 原本黑白色的酒葫芦,伴随着颂诵之声,周身也是变得金黄起来,那是无上的念力,来自老头酒葫芦里的小世界。 念力加身,老头枯瘦的身体猛然一挣!宛如像是一尊古神,他徒手就撑开了缠绕在周身的莹流,一己之力,与这逆四象封天阵相抗衡! 这阵中是世界,他亦是世界! 回首一把抓住莹流,法则下沿,夺回了主动。无数金色链鞭挥舞不休,那是阵中的手段,都是王相神纹所化,向他而来,老头侧身半臂而控,将它们尽数缚于手上,这般做法,也让他得空一手衍法。 他想保下混小子,让他离去。 “小家伙,你跟着这滴清水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 周叶青心神震荡,面色迷蒙。一直到老头的话语入耳,安抚了身灵,这才拢了神来。眼中聚焦,就看到天上一点水色,拳头大小,向着他来了。 “老爷子,你可是有了什么打算!”周叶青脑中刺痛不已,但还是面露喜色,以为老头是找到了破解之法。 老头没有正面回言,只是道:“所谓尽人事而听天命,我本以为得观结果,可逆天而行。哈哈哈......却是不想天命本就无常,千树万花,我不过见得一叶罢了。” 周叶青虽是不懂,但是也听出了老头话语中的意兴怏怏。修道之人,最是看重这些因果天命,像老头子这样敢生逆天之心的,已是大过,犹如在自破根基一般,他又怎么敢一而再为呢。 “你还年少,快些走吧。”老头又是一语。那一点水色也到了周叶青近前了。 我自逍遥飞剑去,折煞世间百十仙。 拳头大小的水珠悬浮在周叶青面前,那水珠清澈透亮,看一眼也觉得能镇心宁神。那是坛前的净水,可勘破世间迷障。 周叶青向着它伸手,像是要接过的样子,但是半遥中却又是缩回手来,他没有接下。周叶青半垂着头,在回想老头方才的话。 “老爷子,我若是走了,你可有什么脱身之法” 老头身在云端,被混小子这么一问,面容顿时暗了下去。“脱身嘛”一时间,他只觉得这天大地大,但却无处能归的感觉,他既是脱了身,又能去哪里呢他的一生,他的生命本就是为此而活的。 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心里的那一点念想吗。有的为财,有的为人,还有的为江山,还有的只是为一句承诺。所谓各人自有个人念,万般在心口难开。老头啊,就为了这天脉因果罢了。他既破不开,走与不走,活或不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头子我这一辈子也累了,想休息啦,不走了。你呀,快些寻路出去吧,我且为你引住阵法,给你开路。” 这般说完,老头猛然势气大震!金黄葫芦犹如金铸,刺眼耀目,无数混沌气息自其中吞吐而来,不绵不休,延绵遮盖,夺了半面天,与逆阵相抗! 周叶青听见了老头对他说的话,一时哑然。他不明白最后怎么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每次好像自己都是个无用样子。 “走!”随着无数神炎道火铺天盖地一般,奔涌着向天际而去,周叶青也得到了老头的最后一句话语。 一怔,脚上无意地就退了几步,周叶青脸上被映得赤红如火。老头奋起而击,那神火流转,仿佛要化尽天上天下,王相虚影此刻破旗现身,在云天重叠围走,欲施诸天之威。老头手捏法罡,衍化混沌,神色张狂,如今他心中没有挂碍,定要拼个天翻地覆!活个真我! 天际相斗,余威亦大。周叶青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了,他虚眯着,想要看到老头的身影,只是那炎火封天,旺气不已,一切都掩盖了,再看不到啦。 面前的水珠还是悬立一侧,倒映着漫天炎火,也倒映着周叶青。老头于云天之上力撼王相,拳击左右,气断四方,他心中无比痛快,像丢了枷锁的自由身。而此刻乾坤镜已是完全苏醒,无数玄妙气意,大道之风都是涌现了,从它身上的镜中而来,祭虚绵绵,向外延展而出。 周叶青有些木然的接下了水珠,然后背过身去,他有些迟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走。在娘亲身边时,他走了,在阿娇身边时,他也走了,如今,又是这样吗 “周叶青,你还要走吗”少年这样问自己,很平静。 王相哼哈,含大法而动,气意成鞭,得神器之威!两者合力围杀,老头虽是悍勇,也不过堪堪抗衡,时间一长,落败是必然的。因为这方阵中世界,它们才是天地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呼”少年深深吐了口气,做了决定。他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一样,胸口不断地起伏,看了一眼手中的水珠,周叶青显得安静,他一手握着,抬手伸向边侧,略微一顿,指间还是紧了紧。但随着他手中传来的缺失空荡之感,水珠就这样直直落了下去,向着黑水湖泊之中。 “小子!你干什么!”这一动作也被老头感知到了,水珠有失,他自然是知道的。 周叶青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嘴唇都没了血色,他啊,是害怕的。“聒噪的老头!你叫什么叫!你家小爷来救你啦!”少年这般回喊,口中发颤,音色偏驳,他尽力喊大音量,好像这样就不会害怕了似的。 老头一滞,不知道是因为少年的举动还是因为他那冒犯的话。 “你会死的。”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少年口中连呼,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亮。他眼中涌上疯狂,面色狰狞,破烂的衣裳被风打得哗哗作响。 周叶青想过了,老头说这事中关键是他,但他一个穷小子,身无奇物,道行甚浅,有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既然老头愿意拿命赌他,那他周叶青,也赌自己! “我自逍遥飞剑去,折煞世间百十仙。”周叶青忽地想起当日娘亲给他讲的父亲的事来,难为情的笑了。他从小就在山里,在母亲身边长大,并没有那个男人的陪伴,甚至于他听到父亲这两个字,也会心里觉得别扭不舒服,说到底啊,他就是个没有爹的可怜孩子。 但是周叶青当下在面对着八角乾坤镜时,年少的孩子面对未知的恐惧,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心灵支柱,一个可以给他勇气的人,母亲虽好,温柔似水,然而刚劲不足。那个角色,是缺失的父亲的位置。 “折煞世间百!十!!仙!!!” 周叶青口中咬牙切齿,呼喊着属于父亲的话语,这给他带来了敢于挑战的心气。身上很温暖,有了支撑,少年此刻无畏,他向前猛地踏跳而起!整个人都向着那被氤氲弥漫的八角乾坤镜扑去。 “嗞”阵中突兀的有这样的声音响起,来自湖央处。老头本来杀得红了眼,这一声传来,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慢了。 “怎么回事退了” 老头面前,王相虚颤,不太稳固,像是要消散。那无数的混沌鞭链也不向前进攻了,犹如蜗牛的触角似的,蠕动而回。老头端着手势,立身云端,不敢放下。他眼中惊疑,捉摸不透,但仅仅片刻,他顿时想到了什么,匆促的向下看去,一时间,脑中轰鸣。 周叶青脚下没有立足之地,身形全凭着手中紧握的乾坤镜。也正是靠他这一下,让得阵眼挪了半寸,乱了阵法。周叶青脚下虚空,不能着力,一时之间就好似被挂在了湖央上面一样。 “小子!快放手!快放手!!!”老头看到周叶青此时的处境,真是叫他睚眦欲裂。那八角乾坤镜收法而回,定是因为这个,混小子才装了多少东西,哪里能扛得住这阵法攻击。 周叶青也听见了老头的呼喊,他瞥了一眼下方,黑雾雾的湖水,他犹豫了。眼中余光又看到所踏流云自身后而来,周叶青便想了后者。却不料,一念之间,生死之别。 八角乾坤镜收法而回,于混沌中露了真身,只是镜面一闪,周叶青身后的流云就被打散了去。危机上头,周叶青暗叫不好,也不管什么黑水不黑水了,便是放开了手。但想象的落水情节并没有上演,他还在乾坤镜旁! 周叶青手掌已经松开,但是却被乾坤镜给吸住了,脱不了身。老头见状纵身而下,他看出来了,他想保住混小子。可惜老头身在半空,那七十二般王相陡然而现,就将他围困在其中,也就是这一刹那,乾坤镜发动了。 耀金夺目的神火,来自乾坤镜的本源,喷涌而出,眨眼间,便顺着周叶青的手,将他完全笼罩了。 “啊!!!”凄厉悲惨之声,从湖央之上,骤然入耳。 少年一梦回千古,隔世之声今日言。 剧烈而璀璨的神火极为旺盛,烧的空间震荡,夹杂着少年的痛苦悲喊。上空老头被王相所困,得见下方之景,真是叫他瞋目切齿,发指眦裂! 这孩子是他带过来的,他说了要保他平安! 老头含怒,一臂探伸,直直将那金黄葫芦抓在手里,仰头而饮,放肆张狂。那金黄的酒葫芦随着老头的喉结上下滑动,一身的念力之法也慢慢消退了,直至最后,又变成了黑白模样。 老头收了法,浑身皮肤咔咔作响,最终在他冷然的目光下,寸寸而裂。老头立在半空,此刻周身痛入骨髓,深及神魄,不住的打颤,但是相对的,他也有了无比强大的骇人气息。 浑身破碎,犹似龟甲。在身上的裂缝中,金白两色不断转换游走着,那是小世界的念力和混沌之气,如今都被收走了。老头眼中尽是狠意,手上轻握,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不再停顿,他向着下方冲杀而来! 神火之威,天地惧之,更何况是周叶青这样一个弱小的崽子呢。不过才区区几气炎火,河央上的少年就已经没了生气,神火以乾坤镜为心,空间无形的一波震荡,就见得从中落下了一团黑色的东西,冒着烟气,入了黑水之中,像是一块过了心的黑炭。 少年没有逃走,他成为了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我们最终都将会老去,但是当垂暮之时,你我回望前生,有没有那么一个时刻,你为了自己,选择挺起胸膛,大步向前,放声无畏的说一句:“老子今天就在这,陪你玩到底!” “孩子!!!”悲怆之声被生生碾碎在喉间。老头见到了混小子,但他再也不会跟老头打趣聊天啦,也不会东问西问啦。 他死了。 “还他命来!!!”老头双眼延血,气力无双,手上幻捏无上大法,就要破了那始作俑者。“破天式!”只见半天长空之上,一线流光狂似烈火,划破空间涟漪,顷刻间,直直与混沌雾气之中的乾坤镜相撞。 “嘣!!!!” 无尽的气浪带着漫天法气道则.阵旗黑沙自湖心而散,延绵而出,摧枯拉朽,横推十方。连老头的封天术都只抵挡了一颤,便被破了去。气泄尚且至此,中心更是甚然。 上方九天,几人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扰,四人互望,交换思色,随即齐齐直落而去,向着断阴地。 “老五!” 四人刚一身落,便是见得黑水湖上傲立着一道身影,这人气息萎靡,但是杀气不减!一身都是重染着金色的血液,在升腾蒸发,伴着清气。血液顺着脚下流入黑水中,滴滴作响。 听到有人在叫他,老头木然的,缓缓转过头来。“师兄,你来啦。”他开口说道。白须老者被一声师兄叫的心尖都在打颤。 “把他救下来!”老者从未如此失态,他看着那血染的人影,像是看到了当年,那是他最小的师弟啊。 当年入门,他们一共师兄妹六人,老五最喜欢他,也最愿意跟在他后面,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开。而小师弟也是他们中天赋最好的,最有可能接替掌教,执掌松宗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自从那件事后,他最小的师弟已经几十年没有再叫过他一声师兄了。 三道身影晃身一瞬,便带着老头远退后方了。白须老者看清混沌雾餍中的八角乾坤镜,眼角也是一缩,显然,他也不知道这种神器竟然存身在断阴地里。 脚下虚踏,凌空而动。老头就这般不徐不疾的走了上去,衣衫微微翻打,寥寥数息,便到了湖央,直面乾坤镜。 乾坤镜藏身的混沌之气猛然翻滚起来,像是知道面前的人不好对付。那晦涩迷眼的雾气,在衍化,聚身成柱,以龙卷之势,分化四方,注入了黑水湖中的四具骨骸之中。 白骨以久立,混沌雾餍落成体,当年之识不可唤,七十二相替控身。 只见湖央的森森兽骨,忽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骨生肌,渐渐逆反回生肉体,像是有了生命气息,七十二道王相此刻也现了真形,各分一十八数,没入古兽之身。它们要活了。 “师兄!八角乾坤镜据说有转阴阳,逆生死之功,你可要小心啊。”远处,那女长老急声喊道。白须老者得言微侧回首,便是瞥见了那被三人围在中间,浑身是血的小师弟。 “它最好能逆生死,不然今日就是它的败身之期!” 女长老只是轻叹,她知晓大师兄是动了真火了。许是今日见了五师弟的缘故,又或是当年那事,他放不下,觉得有愧。 就当女长老心中还在思绪翻动之时,那黑水之中的四兽,动了动身子,活过来了。 四方古兽,九婴梼杌,天狗夔牛。弹身而起,舞天而动。白须老者面色无波,挽袖立印。无数泛金的符文法咒顺着他撑开的袖口喷涌而出,遮天蔽日。 这便是广大神通法,乾坤袖! 随着符文法咒流经道天,他身后也透出一阵虚影,那虚影脱身立形,于身后三寸,赫然是太上先天八卦图!再说这八角乾坤镜,本就是天地神物,有先天灵根,如有人智。此刻感受到先天八卦图的出现,器身竟是向着混沌气中躲了躲,不显真形了。 古书记载,太上先天八卦图乃是绘天地因果而生,可调阴阳,断生死,测世间。所含之道,无中生有,有中亦无,生生不息。 神物有灵,本就是趋吉避凶,此刻乾坤镜隐匿不露真相,想来是感受到了威胁。 四方古兽峥嵘尽显.杀气腾腾,它们伫身云端,俯首咆哮,毫无惧色。像是久远的仇怨,今日要来尽数讨回!白须老者周天环视,手捻一印,轻分四叶,抚于身前处,逐一挥指,赦令四方。 他竟是要同时出手,杀战四兽。那四叶赦令向着四方飞去,在半空中停下,挡在了老者与四兽之间,随后围绕着赦令为心,古语传诵,像是在召唤恭请。 ...................... 无人的黑水下,一截漆黑的炭状物,孤独的躺在一处小水洼里。而在它的一侧,是半截巨大的蛇身,这蛇身说来也是奇怪,它尾部延伸,到最后竟然和石壁融为一体了,也不知到底是蛇化了石,还是石生了蛇。其上还隐隐像是有点烟气似的,自蛇身而起飘然汇聚。 “是阿爹吗......来接我了.......”是一道女音,在湖底阴暗袅袅传来。 年少幽魂入无间,偏偏逆天行鬼道。 这是一处迷暗的地界,低沉压抑。不时间会腾起幽绿的阴火,一闪而过,所得所见,皆是茫茫,没有半点人世烟火气息。 周叶青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极为迷惘的样子。 “这是哪里啊!我怎么来的。”回想起之前,自己好像还在黑水湖上抱着乾坤镜呐,怎么一眨眼就来了这么个鬼地方啦。周叶青紧了紧破旧的衣裳,蹲下身去,不住的张望。 但这地方当真是一处阴地啊,寒气悠悠,很是刺骨,没有一点阳间样子,使人目不及寸,阴雾遮眼啊。周叶青一时之间也寻不出路来。就在他苦恼着没有出路,怎么回去时,却碰巧好像听到了有什么声音。 这声音嘈杂,很是热闹,但是此刻入了周叶青的耳朵,却只叫他寒毛直竖!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萦绕在心头。人的好奇心总是莫名其妙的想出来透个风,循着这声,周叶青试探着向前走去,那迷眼的阴气仿佛在阻止他一般,变得甚是厚重,到了最后,几乎可以感觉到有实质的东西在他面前阻挡。 但是周叶青不像个信邪的主儿,他嘴里嘟囔着,猛然向前冲去! 那么一下,这无形的墙也算是力竭了,在周叶青强硬的穿过之后,忽地就没了踪影。脱了身,周叶青只觉得眼前开明了许多,那阴气散了,但当回头看向来处时,周叶青却被惊得一跳。后方居然是广阔的阴沉平原,哪里还有什么迷障阴气。他仿佛像是凭空而来一般,没有预兆,没有痕迹。 “不是吧,这么神奇!”少年不知道怎么理解这样的情形,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循着声,周叶青向前走着,这地界也没个早晚,天上一直都是黎明前的样子,晦暗无光。那声音断断续续,一直绕着耳朵,但是周叶青仍然没有看见是什么东西,就在他打算放弃,另寻他路之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在周叶青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队人马,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人潮汹涌,像是嫁娶的队伍。这突然出现的一队人,也是点燃了少年的兴趣,周叶青自小在山里长大,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嫁娶是怎么样的,今儿个居然来了这么一出儿,是实实在在的把他吸引住了。 周叶青快步上前去,想要看个真切。那原本满满的一队人马,浩浩汤汤,敲锣打鼓,很是热闹,但是不知怎么的,越走就越声弱,越往前就越单薄,直到最后,都没几个人了。 周叶青这就有些不解了。“人世间嫁娶都是这样的吗怎么人越来越少了,也没看见有人走啊。”随着那队伍越来越近,周叶青眼睛不由得就瞪了起来,也悄悄地低了身子,躲在了坑洼之中。 “那好像不是人啊!” 只见那大红花轿色彩艳丽,雕龙刻凤,贵气不已,队伍众人也都衣着鲜丽,达官显贵。但是他们抬着轿子,脚下轻浮,不落实地,走路飘然,不似实体,而且最瘆人的是,那些消失在队伍中的人,根本就不是离开的,而是散去了。周叶青分明看到前一刻还在敲锣打鼓的人,随后就被一道风烟给吹散了去,就像是个纸人被带走了灰烬! 他周叶青就算再没有见过这事中场面,也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思及至此,周叶青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心都凉了半截,莫不是自己已经身在阴间之地了吧! 少年一脸苦涩,自己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要转世投胎啦这谁受得了啊。不由得,周叶青又把老头拉出来骂了一顿。“还说什么会护我周全来着,信了你的鬼话!你个糟老头子,你最好别死!不然小爷遇到你非得扒光你胡子,让你当个秃毛鸡!劈了你的酒葫芦,用来撒尿!.........” 周叶青一股脑的,把自己认为最脏最恶心的话都在心里说了一遍,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心里就泄了气,无力的倒坐下来。青涩的脸庞上,流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称的忧虑悲戚来。 “娘亲也不知道在哪里,我还没有去找她呢,我也好想阿娇啊,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少年的心事很多,多到沉甸甸的堵得慌,少年的心事也很少,少到只有两个人而已。 周叶青愣了会儿神,猛然间觉得那敲锣打鼓声近了许多!再一细听,天呐!就像,在他的背后。 “不是吧!大家怎么说现在都是同道之鬼,你这样吓我,我也很难堪呀。”周叶青没头没脑的这样抱怨道。但是此刻身后一片死寂,再没有什么声音了。 后背上隐隐传来不自在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死死的盯着你看。周叶青用屁股想也知道,就在他后面,一定有东西在那里。 “想吓我哼没那么容易。”周叶青一声冷笑,仿佛都被他看透了,像个活了百来岁的老家伙一般,一切了然于心。 虽是背对着,不能知晓到底是谁,但是周叶青猜想着,大概就是先前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是鬼巧了,小爷我也是!这样盘算着,他手中积聚静松罡气来。既然敌人不足为惧,那他也没必要畏畏缩缩不是,周叶青要先下手为强! 某一时刻,只见少年一招泥鳅打滚!翻身而起,他闭着眼睛一拳一个,一脚两个!啪啪作响。打完,周叶青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但周围却没有什么动静,耳朵微侧,前伸的拳头捏了捏,动动五指,他这才收势,回了身来。 面前无声,很是安静。年少的周叶青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偷偷虚眼,看向身前。只见先前无比艳丽的大红花轿就在面上,但是不过才短短一会儿,它就沉积了风尘,掉漆脱色,极为破败的样子,显得很是异然。而之前的那些人人马马,也都无端消失了,剩下四个抬轿子的。原本的四个人还倒了三个,独留一个呆木的站在轿前。 那人面色灰白,脸侧腮红浓的刺眼,眼无上睑,中无瞳样,身着大褂锦衣,蓝黑之色。 周叶青看着这没开眼的人,也很奇怪,但是也不知缘由。“兄台啊,你这做个鬼也太惨了吧,眼睛都没有,但是没有关系,我来为你画一个!” 寻向着四周看了看,也没有什么东西称手,但是看到那花轿,周叶青心里上了主意。他吮.了一下手指,随后在那花轿身上的红颜处,上下摩擦,感觉差不多了,翻手一看,很是满意样子。果然如他所料一致,大红花轿掉色了。 “兄台你站好啊,我来了!”自语着,周叶青来到抬轿人面前,踮起脚,开始为他画起眼睛来。手指翻动,周叶青退了几步,看着那有了眼睛的抬轿人,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真不错!” “喂你能看到了吗喂!喂!!!” “你个大傻个........” 周叶青挠了挠头,面上泛着尴尬之色,这可跟他想的相差甚远啊。“怎么有了眼睛还是个木头呢”“大家都是鬼,你们怎么混的这么差啊”周叶青背着手,围着大红花轿转来转去,老气横秋的对着几个纸人这样说道。 几个抬轿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周叶青无聊的看着看着,又走到了轿前,眼睛不由得就瞥向了那红帘子。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新娘子。”少年站在轿前,细声嘀咕道。这样想着,他就抬脚上前而去,却是不想,那本来还呆木没有生气的抬轿人,猛地抬起手来,挡住了周叶青的去路。 他在阻止周叶青上前。 “欸”周叶青也是吃惊,原来它会动啊。退了两步,周叶青试探的问道:“你能说话吗这是哪里啊”可惜问话石沉大海,那抬轿人又如先前一样了。 “嘶”你个狗贼逗小爷玩呢周叶青没好气的骂道,又向着轿帘去了。果不其然,那抬轿人又伸手出来了。但是这次周叶青可就不惯着它啦。 “滚你个大头鬼!”周叶青抬腿就是一脚,横踹在抬轿人半身上。“嘭”一溜烟的,抬轿人还伸着手,去向了远方......... 遥望着,看着它没了影踪,周叶青很满意自己的这一脚,收回神来,打个懒腰,他走到红帘前了。看着深红色的帘子,周叶青又打量了一下轿身,上面金龙彩凤,好不贵气,但是不知怎么的,周叶青看起来觉得有点压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富贵逼人!”也不知道少年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竟然会这么想来........周叶青笃定的认为就是这样的,压抑就是因为富贵逼人。 这般想着,他怀揣着几分激动缓缓伸手,向着暗红的轿帘子去了。 探手上身直入里,绮罗为帐锦做帷。 平原阴地,浑浊不堪,一乘大红花轿犹为突兀诡异,轿前,一个少年慢慢掀开了帘子,惹起尘灰,像是打开了久远的盒子。 “哦”周叶青的嘴巴不由得圆成了一个圈,他看见了轿子里面。和外面不同,轿子里面可就看起来温馨多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灯火暖色。 周叶青退身打量了一下周围,嘀咕着,这才又探身看向轿中。“奇了怪了,这轿子里和外边,真就是两个世界啊。”脸上有暖意和香风,是从轿中来的,让人想要进去。 “咳咳咳!”周叶青故意放出声音,想要吸引那坐在轿中的人,但是一番试探之下,全然没有什么动静,他便想着,大概和那些抬轿子的一样,都是些纸人家伙吧。 得了这般结论,周叶青可就大胆多了,身上冻得厉害,啪啪一抬脚,径直就走进去了。待得进来了之后,少年这才发现,红轿中真是别有洞天啊。 方才在轿外,只觉得其中不过几尺见方罢了,如今入身进来,却是发现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啊!哪里还是乘轿子,这根本就是一处幽宫宅院嘛。 “这........” 周叶青也被搞迷糊了,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但是周围的一切还是这样,没有改变。“完了,不是幻觉!”所见之处灯火通明,奢华至极,此刻他应该是在一处偏殿当中,因为他看到外面还有比这更明亮的地方。不过虽是偏殿,但是周叶青也犯起难来,脚下沉沉,再不敢弄出动静,怕惊扰了他。 是的,偏殿之中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偏殿正中,坐着一人,一身红裳,头盖红布。他身下垫着一张方圆咒旗,好似泛黄之色,其上有纹,类如壁画蜿蜒,呈向心状,皆是对着他。周叶青此刻在他背后,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也看不懂那咒旗上的东西。 就这样僵立了半响,周叶青真的度日如年啊。但是那殿中之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坐在那里。周叶青又想起之前的纸人来,心里嘀咕道:“莫不然这个也是” “是了,抬轿的都是纸人,那坐轿的还能是真人吗”少年的一番自我教育,如醍醐灌顶,收效甚妙啊。这样想来,周叶青搓了搓手,狠下心去重重踏了两脚,见到那坐着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一时间如释重负,瘫坐了下来。 “呼吓死我了。” 在确定前面的也是纸人后,周叶青放松了,颇有兴致的打量起周遭。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又觉得好像被无形的压力扼住咽喉。 这偏殿中有桌有椅,下有地褥,且不见什么灰尘,那烛台上,灯火流泪,就是一副长明之样。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人烟的样子啊! 思及至此,周叶青哆哆嗦嗦顺着椅子爬起来,见桌上还有茶具,便动手倒了杯水喝。 “嗯不错,还是热的。” “嗯!” “热.......热的” 周叶青缓缓落眼看向手中的杯子,可不是热的吗,还冒着白气呢。这一下可打得他措手不及啊,茶还是热的,这说明什么他周叶青在阴曹地府,居然喝到了一杯热茶! 俗话说,阴阳有别,天道法理;人鬼相异,各有其界。这热茶乃是烟火之气,是阳间物,此般阴间下地,是不该有的,但是如今事实又摆在了周叶青面前,而且他还喝了一口........ “难道我还没有死”周叶青忽地升起这样一个念头来,但随即又被他自己给否决了。“若是真的没死,那我又怎么会在这呢那些抬轿的纸人又该作何解释。” 他思来想去,最终也没个答案。 但是眼下已是确定了这里是有人的,周叶青已经找不到进来的轿门了,他居然又是没有痕迹无头无脑的来到了一处古怪之地。“既然回不去,那就继续往下走,反正都是鬼了,再差还能怎么样呢。” “既来之,则安之。” 有了打算,但是一时之间也还是个无头苍蝇,周叶青也不知道该不该走出这偏殿去。这般犹豫着,他眼角无意瞟到身侧,顿时一亮,周叶青看见了一张绫罗床榻。 那床榻起身很高,周身刻有祥云仙鹤,像是飞升渡界之意,上挂白色的绫罗织锦,床帷飘飘然似仙地。 年少的周叶青到底还是孩子样,也没有考虑为什么这偏殿之中,既是有了座椅,却为何还设有罗床呢。孩子的想法总是简单的,人家坐累了想躺一会儿,不可以吗奇怪但是合理的逻辑,驱使周叶青向着那床榻去了。 黑水湖央,四道惊天气焰泛着轮回气息,缓缓消散了,再度成了白骨,砰然一声,在半空尽数化为劫灰。白须老者环望四周,起手作揖,恭声道:“恭送四方元帅!” 言落,送神,赦令解。 八角乾坤镜见法被破,身形一点,拉过混沌之气,只见其中深色耀光一闪而过,它便遁走了,再无踪迹。老者也不追,任它离去,放眼打量周遭,便是瞥见了湖岸的半截蛇身,眼色也是一沉。 “是我松宗欠你的,都是因果,不知何时亦会来报啊。”说着,手式虚点,那湖岸的半截蛇身便渐渐消逝了,伴随着风,流走远方。九天之上,晦阴果报受到牵引,也淡没了,云朗风清。 这天脉之怨至此,便有了结局,千百年的因果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解决了一切,白须老者飞身来到后方,老头已经醒过来了,在这里。 “师弟” 老头犹如未闻,挣开几人之手,淡漠的穿过白须老者,来到了湖岸边上。此刻那一湖的黑水都褪了颜色,顷刻间,自湖心而起,向外蔓延,恢复了平常模样,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这世间,再没有什么黑水湖,再没有什么断阴地,也没有他了。 湖光清澈透亮,老头一身干涸的金色身影,被倒映在水中。“孩子......”老头满是遗憾,他看向湖水,看向周围,很恍惚,在寻找着,多么希望能看到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年少身影,听到混小子莽莽的叫他老头。他就这样呆板坐了下来,木然看向远方。 一切都过去了,恍如隔世,一切又没有过去,如梦在侧。 若得开天真力士,甘替轮回十八天。 周叶青躺在高床后的屏风下,团着身子,垫着素色锦缎,睡得安逸香甜。其实也不怪他,毕竟自从上了老君山,这一路他就像是个不停被抽打的陀螺一样,一刻也不得闲。无端端的就被卷入麻烦当中去,不是被吓,就是在被吓的路上。什么狗屁天脉怨气什么狗屁乾坤镜他周叶青是当了英雄啦,然后呢,他也死了啊,尘缘之事再与他没有半点牵连了,什么都变成了黄粱一梦,所以做这些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并没有人来为他解释,他没有答案。周叶青只觉得好累啊,想休息一下了。 成全别人却苦了自己,大概这就是为善的代价吧。“下一世......千万不要........再当什么英雄了........娘”偏殿中有人这样呓语,很委屈。 “嗯”暗色中没有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了声,像在伸懒腰的样子。周叶青还躺着,像是泥牛打滚似的,在地上绷直了身子,一脸的幸福模样。 满足的张看了眼,入眼一片黑暗,周叶青使劲眯了眯,手背顶上来揉了揉,过了好一阵才适应,原来是偏殿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 周叶青悄然坐起身,像个老鼠哥似的,偷偷的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偏殿中此刻偏黑,只有点门外的白色冷光衬着,像是月亮。“欸阴曹地府还有月亮没听说过啊。”周叶青看着冷色微光,翘眉不解。 大致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那套桌椅已经没了。周叶青空搭了下嘴巴,喉间干涩,他突然还有点怀念起那杯热茶了。 起身来又再向外看了看,见到确实是没有什么生人,周叶青这个最大的生人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连忙察看起自己之前来的地方,想要找到点蛛丝马迹,回到之前的花轿地处。 但是上蹿下跳大半天,愣是一点没有发现,周叶青盯着面前的虚空,双手失神的在空抓晃动,他回不去了。“有没有搞错啊,当人被折腾就算了,没听过做鬼也这么难的啊。”周叶青跳神的看向周围,无为叹语。 最终,少年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门外。 周叶青不知道这偏殿外是什么,他只看见有清冷的白光落了进来,想来外面应该是有路的吧。思虑一番,又看了看周围,周叶青最终还是决定去到殿外,搏一份生机。 行至半中,路过那坐身的纸人,周叶青若有若无的就绕开了点,事中古怪,他如今也不敢多生事端了。就这样又走了几步,“咦”周叶青犯疑出声,停下了。 刚才路过时,他已经强迫自己不往那边看了,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些,他好像看见了一根红烛!在那人手里面。 脑中天人交战,一边在说:“不要回头!向前去吧,那里才是出路!”一边又讲:“你真的不看万一就是离开的法宝机关,又或是奇书神术呢就这样走过岂不是白白浪费一番天意” 思沉良久,周叶青还是转回身,倒走回来。“天意嘛,最好还是不要浪费了。”少年左顾右盼,有些欢喜的说道。 慢慢走到跟前,周叶青这才得以看个全貌。只见那人坐的端正,两手交于身前,各握一物,一香一烛。那清香白的寡淡,稍显沉暗,红烛亮得动魄,没有什么光色,但就是瘆人,很是诡异,头上红盖很长,拖延到了胸下位置。周叶青围着这纸人一番扫量,又发现他身上还有几处字眼。 在红盖和双臂上。臂上被沿下的盖头挡住了,不太清楚,于是周叶青着眼向上看去。 头上红盖有字,言曰:遁走百世邀群仙,信女祭身九子献;若得开天真力士,甘替轮回十八天。 周叶青口中轻念,一时间悚然不已。看着话中言语,并不是纸人啊,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在寻什么仙的。之前还在家中时,凰青儿就曾经告诫过他,叫他以后莫要去跟什么成仙长生的打交道,周叶青一直谨记着。 据凰青儿说,世间一般所谓的仙道长生,不过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为的是修身养性,求得真我。但是还有一种人,他们所修的仙道长生,逆天而行,夺人寿元,吞人福荫,无所不用其极,妄图借此瞒天过海.大道无疆,这与那些妖邪鬼道又有何异但这还不是周叶青印象里最深的,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娘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要是敢不学好,看我不打断你腿!” “........................” 想到红盖上的那一句信女祭身九子献,周叶青不由自主的的打了个哆嗦,心生退意。周叶青躬身揖手,面对着端坐的红衣女子,屁股向前,边退边说道:“仙姑在上,小子误闯宝地,实是身不由己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啊........” 那红衣女人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周叶青眼看就要退将出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好死不死,该说不说,门外不知好歹的呼了一口风来,猝然打在周叶青的后背上,一阵生疼,这口风气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也把那红衣女人头上的红盖给掀了去。 低着头,周叶青忽地不动了,一身僵直,保持着退走的样子。眼中映入了一角红边,是那女人的盖头。“仙姑明察啊!这可不是我掀的啊!”周叶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辩解,但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不着痕迹的收起一条腿来。 “青儿你要记住,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可跪天地拜父母。你以后要是是个软骨头,逢人就拜,给我到处认妈!看我不打断你的小狗腿!”当日娘亲在教他静松意之时,提着大棒子,便是这样说的...... 周叶青单膝跪地,匍着身子,口中还在念念不已,不敢抬头,也不敢停,生怕惹怒了她。但是这般样子许久,却不见有什么响动,一时没有,再过一时,亦是没有。 周叶青动了心思,口中的声音渐渐淡了,他眼睛使劲抿了抿,做了个准备,身子便没来由的向前一倾,好似失了平衡,脑袋借势抬起,但一闪而过,就又低了下去,他口中还在说着,但是低垂的脑袋却带了张咧笑的嘴。 原来是一张木偶的脸。 清香一柱念头起,红烛一炬盼留情。 周叶青走上前,细细打量起这个“女人”来。 这人偶面容秀气,小嘴小眼小鼻子,看面上痕迹,是很年轻的样子。她眼睛一开一合,不知有何道理,眉间好似还有一点红色,但是时间久远,都已经淡了,看不清是什么。两耳各有一根系物,周叶青伸手捻下来,发现是薄纱一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做甚用的,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奇特的了,木偶的头发只是半披半缚,插了一根银簪子,稀松平常。外面的冷光打在它身上,使得多了一分柔弱孤寂之感。 周叶青看了半晌,再没发现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也是有点泄气了。如此看来,出去的门路并没有在这木偶身上,他还是要去殿外走一遭的。那外面是什么情况,这可就难说咯。 周叶青兴致不高,很是无精打采样子,他眼神垂落,无意间便瞟到了木偶位于手臂上的两行字。原来那两行字是写在它手臂上的,女子之身不可外露,所以才用那大红盖头给遮住。“这木偶还挺害羞啊。”周叶青木着脸打趣说道。 只见那左臂上写:“阴阳得显,太阴借道,燃吾一只引魂香。”右臂上言:“幽冥化道,太阳慈悲,留吾一只还魂烛。”周叶青心中默念着,眼睛也在动,果然!这木偶左手执清香,右手捏红烛,正应了臂上言语。 “引魂香还魂烛引谁的魂又是还谁的魂”周叶青盯着木偶手中的香烛,喃声自语。忽然他脑瓜灵机一闪,跳出个想法来。 “这引魂香不太妙,引来引去恐怕都不行。”随即眼神一转,周叶青看着红烛,有些欣喜。“但是这还魂烛可真是个宝贝,若是我拿在手里,还的不就是我了吗” 少年思来想去,觉得就是个可行之法,还阳之道啊。毕竟如果可以生,那他当然要活下去了,不会有人选择死吧。 这般想着,但没过多久周叶青又焉了下来。“这万一要是如我所想便好,那万一要不是,还了个正主儿来,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说不定还要当牛做马.......” 周叶青很是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点燃,面前的红烛就像是黑心店铺的奸商老板,胸有成竹,它知道总会有人按捺不住的,它只需要等待。 少年横坐在殿中,不时看向木偶,不时又看向门外,他其实并不想去外面。其一就是这个地方诡异非常,能不走还是不走的好,其二便是,每当周叶青看向外面的时候,心中总是没底,无端的就有一种像是从高处踩空落下的感应,直觉告诉他,那外面不平凡,可能有去无回,但是周叶青并不想这样,他还有牵挂呢。 几番回首往复,周叶青最终还是选择来到木偶身前,但是他并没有将红烛拿下,他想了个折中之法。若是这红烛真的有效,那正主还阳,他也会还阳,大家各不相欠。若是不行,那便算了,他最坏也不过去那门外走一遭罢。假如只有正主还阳的话.......那我就再死给她看! 打定了主意,周叶青也释怀了,自己都已经是身死之人了,还想这么多干嘛。还魂重生本就是逆天而行,他要是有这个运气,也是命中注定的,若是没有,那他可就不怎么开心了........ 周叶青伸手上前,握住木偶的右手,与它同拿一烛。“仙姑姐姐,我可没有抛弃你啊,万一你醒了可别不认账噢!”再次言明了自己的立场,说了些好话,周叶青这才起手想要点燃道火。 可尴尬的一幕发生了,连打了好几次,别说道火了,就是个火花星子都没看见....... 周叶青也急了,这都是演的哪一出啊“欸欸!火来.......来!.......火........”周叶青手指不停作势打动,但是没有回应。 看着空空如也的指尖,周叶青也呆滞了,缓缓看向木偶,好像在说这可不怪我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木偶与他相对,面无表情,犹如在回语,小兄弟你行不行啊........ 又再度尝试了几次,周叶青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人都死了,还唤什么道火!而且这是阴间地,本就唤不来阳间火的。 想到这里,周叶青顿时意兴阑珊了,唤不来火,点不燃烛,他别无他路,只有去殿外碰碰运气了。“仙姑啊,不,仙姑姐姐,想是我们没什么缘分,我没本事点燃你的烛啊,你且再等等,等你的有缘人吧。” 周叶青又将落在地上的红盖捡起,拍了拍灰尘。“你这盖头我帮你放回去吧。”“我走啦。”小心翼翼地将红盖放了回去,周叶青还细心地帮它把手臂露出的地方遮盖好,做完这些,少年才向着殿外走去。 就在周叶青将要走出偏殿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了声声闷响,眼前豁然亮起。极为不适应的眯着眼回身看去,只见殿中的灯烛无人掌点,都燃了起来,殿中也变得通明刺眼。 但是周叶青却并没有因为这突来的光亮有什么喜色,相反他此刻如坠冰窟,惊骇不已。因为那本来端坐在殿中的红衣木偶,不见了。 ............................. 原本的黑水湖变了,水色都清亮,透白的光色落了下来,在水洼的黑炭和他身旁的烟影之上。 “阿爹.......阿爹.......你来寻我了吗”那烟影像是游离在此界之外,只是轻声唤着,在湖底界域飘荡,没有目的。 道望峰上,大殿之中,有五人在。 “这么说,天脉之怨解了!”墨轩看着门槛处,吃惊而言,也不怪他此般失态,毕竟怨气纠缠千年,如今有了了结,是该高兴的。 老头还是那一身衣服,靠坐在大殿门槛上,望着远处出神,不时嘬一口酒。见老头没有理会,墨轩也不生气,自顾自地笑了。 “既然天脉怨气已了,你便不用再做守山之人了,在宗内任个长老,收徒传道吧。” 老头转头看着坐在中位的白须老者,嗤笑了一声,满是嘲弄意味。“松宗得解,我亦得解!这红尘世间,我哪里都去得。”言罢,他晃晃悠悠的起身,提着葫芦,下山去了。 殿中几人被这言语一堵,面面相觑,也都不说话,任他离去。 是他是她不是它,是你是我无你我。 耳后有点痒,像是有人在呼气的感觉,但是周叶青不敢动,也不敢转过身去,只是怔怔地站着。恐惧没有打开,就还不算是现实。 忽地肩上一沉,有些凉,这份凉意好似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了,周叶青滞了气息,僵硬地挪动脑袋,看向侧边。 一只纤细的手,安静的落在他的肩头。 “啊!!!” 殿中一阵嘶喊,周叶青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受惊暴动,不停的抖动拍打肩头,固执的要把这诡异的手弄下去。他慌忙中看向后方,却又并没有见到什么,真是奇了怪了。回过身来,肩头的手也不见了踪影,周叶青翻遍全身也再不见。 “难道又是幻觉”周叶青气息不定,环视四周。“妈呀!!!”“你好啊.......仙姑.......仙姑姐姐.......”少年一声惊叫,霎时倒坐在地,他惊悚的望着面前,那个女人端坐在那里。 周叶青喘着粗气,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原本消失的红衣木偶此刻重新显露了,但却不是木偶样子。面前的女子好看得紧,眉色秀气但峰尾含凶,眼有祥和但锐利不减,一点红唇像那判官手中笔,美得叫人动魄惊心。 周叶青刚才动了她的身子,半有心虚的在红衣女人对面,眼神闪躲。那女子手中的红烛燃了,她真的还回来了,此刻端坐在那里,直视周叶青,坦荡直率。 “是你点燃了还魂烛”女人开口,悦耳动心,清冷高远。 “不!不是!不是我!”周叶青连忙撇清,唯恐沾染。 “嗯”女人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鼻音。 “我......我是想点来着,这不是不凑巧嘛,我已经死了,唤不来道火,所以怎么会是我呢”周叶青带着伤感,无奈解释道。 “那就是你点的。”“能点燃还魂烛的,是心火,你诚心的想了,所以便点燃了。” “啊!”周叶青木在原地,一时间很是懊恼,要是刚才再多握住那么一会,说不定现在自己已经还阳了。“害”周叶青在心中叹气,自怨自艾。 “可惜啊,你又来得太早了。”女人看着眼前的少年,黯然说道。周叶青不解,但是也不敢问,只是向后缩了缩,一脸含疑,不时偷瞧一眼。 “你过来。” 周叶青听见了,但是却没有动,警惕的盯着女人。红衣女人一句讲完,便再不说话了,只是直直看着他。周叶青被盯得心里发毛,没辙了,这才慢慢向着殿中挪去。 看着眼前的少年,红衣女人面色缓和,像是枯树生枝,活了过来。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僵,顿起一身的悲戚。 “错了!错了!错了!”她连呼三声错了,像是泄了真气,乱了法一般,刹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老,在周叶青愕然的注视下,青丝转白,顷刻间,成了一颓然老媪。 她望着面前的少年,满是不甘。“她来早了,或者说少年来早了,他们在错的时间相遇啦,而她,已经不能再衍了。天命啊,天命啊!” “仙姑婆......姐姐,你怎么啦”周叶青眼见这般变故,一时哑然,这老太婆越看越不是个正道啊,莫不是她真的在施什么邪魔妖法 周叶青手间暗聚罡气,身子谨慎的向后挪了一点。若是这老妖婆真的下手于他,那他周叶青拼个魂飞魄散也要一搏! 红衣女人就像是没有发现周叶青的小心思一样,她白皙细长的手啊,都干了,像几节黄黑的枯树枝,一头秀丽的长发,也白啦,杂乱纷飞,没了光彩,她的年华没了。女人眼中昏黄,她慢慢的,细细的,失落的,一寸一寸看着自己的一身,这老去的一生。 周叶青手间凝聚的罡气一滞,他有些不明所以。在他眼中,这老太婆好像是哭了,就像一个平常女子受了委屈,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沉了许久,殿中才又有了语气。 “是你揭了我的盖头是吗”老媪双眼泛红,问道。周叶青一阵尴尬,断断续续的回说道:“其实......也不算啦.......那个......是风吹的。” 老媪闻言,将周叶青拉过身前来,仔细端详起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长大以后要记得来找我。”周叶青望着近在咫尺的老媪,真是百八十个不乐意啊,这都快入土的人了,我来找你!给你上香吗 但是当看着她泛红的双眼,她像是在央求。“行吧,那个......如果下辈子我还能记得的话,我就来找你。”周叶青不是很情愿。老媪得了这虚无缥缈的承诺,竟是笑了,像个少女般的欣喜。她流着泪,颤颤地从怀中拿出一把梳子,递给周叶青。 这梳子不过巴掌大小,赤红,上有凰首,还有半个图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周叶青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便听到白首老媪对他说道:“你拿着信物,我便会记得你,知道你是谁啦。”“嗯嗯好。”随意应承着点头,周叶青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强光,伴随着法器铿锵。周叶青转身站起,只是满满的不解,反倒是白首老媪,随着这变故,像是被抽了精气神一样,颓败了下去。 “我的时间到了。” “快......我......送你......回去。”她好像被什么束缚,快要不能言语了。周叶青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殿头一侧,在周叶青来的地方,那乘大红花轿自虚无中来,渐渐又现身了。“你.....快些上去吧。”老媪此刻虚弱异常,坐不住了,侧倒在地上。周叶青见那红轿露了身,顿时大喜,连忙跑过去,但是又看见老媪样子,于是他又急急回身,要将他扶起。 “快走!误了你就回不去了。”老媪用尽所有力气将他推开,让他快走,自己也瘫倒在地,起不来了。周叶青心里一横,转身就向着红轿跑去,几个闪回,他就到了轿前啦。 心中起了疙瘩,少年放不下。周叶青最后一次看向老媪方向,那白首老媪瘫倒着,侧身面向轿子方向,她已经不能言语啦,周叶青看到她的嘴唇在颤动,她想要说些什么。 “我叫周叶青。”少年心中有感,对着她,这样说道。老媪闻言,很安静,不再动了。 周叶青也再不犹豫,穿身入轿,那大红花轿一颤,身形就虚淡了。 他走啦。 殿外白光愈盛,法器之声如轰鸣,逐渐湮没了这个地方。 纸扎开眼望今生,来世必要生人体。 红轿如幻影,在虚空中行走,没有人在抬。在轿中,周叶青只觉得刚开始有些颠簸,之后便平稳了。不多时,随着轿身再次晃了晃,周叶青感觉轿身一滞,传来钝感,便再没了动静。 有些谨慎,他伸了一根手指勾了点帘子,偷摸着打量外面,一眼得见,顿时松了口气,这才将帘子掀起走了出来,他被这轿子又带回之前的地方了。 说来也怪,周叶青才刚刚离身,再一回头时,那大红花轿早已没了踪影,不留一点痕迹。望着眼前突然无比平旷的荒原,周叶青双手无奈一摊,不知该作何表情。“就算要走,也不用这么赶吧!比我投胎还急” “以前曾听娘亲说过,下了阴曹地府要过九转十八弯才能到得了鬼城,这一片坦坦荡荡的,哪里来的转啊弯的。”周叶青四顾茫然,也不知道该如何下脚。“据说还有一鸡一狗横在黄泉路上,路过的鬼还要喂点东西给它们吃,不然就得被咬挨啄,混个缺胳膊少腿。” 周叶青不着边际捏了捏自己,又仔细搜了搜身,嘴巴苦着一咧,绝了!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他可不想自己来世落个先天残疾...... “只希望它俩下嘴快一点,轻一点,毕竟我还是有点怕痛的.......” 正在思索着,抓耳挠腮,周叶青忽地好像看见远处有个人影在向他走来,有些僵硬有些慢,不敢相信一样,又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是没有看错,周叶青一时喜出望外。 “这可倒好!有个鬼作伴,也免得我挨那狗咬鸡啄。”“再不济,两个鬼一起,也能少吃点肉,下辈子露脸也不至于缺得太难看。” “喂!师兄请留步,师兄还请带我一程!”周叶青一边吆喝起,一边向着那人影跑去。害,这不是有求于人吗,是该主动的。 周叶青两条腿麻溜的,很是勤快的样子。但他越近反而越慢了,看着人影的双眼也从惊喜变成了惊疑。 “这哥们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心里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周叶青虚眼搭手,这才看清楚了。 原来是被他先前一脚踹飞的纸人啊。 那纸人像是被周叶青那一脚踹坏了根骨,一条腿软个脚脖子,拖拉着,走起来一耸一耸的。 “噢我的天啊,老伙计你还没扛着你的仙姑婆回家呢”“你该不是因为腿脚不好,没追上吧”周叶青看着纸人,饶有兴致的打趣笑道。他看见这纸人,不知怎么的,心里还生了点亲切之感,这鬼地方....... 那纸人身上都破了,露出里面的竹篾孔洞,但是它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向前走着,一双红眼在粉白的脸上很是刺眼。 这般场景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大叫不好,早已避之。毕竟凡间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纸扎阴物不开眼,开眼成魔又成妖。所以凡是做阴间生意的,店里的那些人啊马啊,是没有眼睛的。但又有说阴物在烧掉之前是要开眼的,不然找不到阴间路,寻不到阴间人。 这个中讲道,众说纷纭,各位看官得个乐呵便是。 再说回周叶青,这混小子估计就是听了第二种说法,他不怕,为啥啊因为那纸人的眼睛就是他给开的,但他好死不死用了朱红之色,此中大忌啊,搞得那纸人凶煞滔天。 周叶青看着纸人,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还以为只不过是随便画着玩罢了。 一直到了近前,周叶青这才发觉不太对劲。那纸人本来软.掉的脚脖子居然自己好了,周身的孔洞也自行贴合,还了整,而且那纸人不知怎么的,身上开始积聚一层暗气,像是煞一类的东西,那暗气流走七窍,像是生人的人气。 “见鬼,不会是真的吧!”周叶青惊疑出声,想到了什么轶闻。据说纸人一旦开了眼,它就不是纸人了,它会把自己当成真的人,摄魂夺魄,借体而生。看眼前这个架势,还真有那个劲儿。 这是阴间地,周叶青小鬼初来乍到,也摸不清楚自己这个鬼身到底能做个啥,反正道火是唤不来了,不过静松意确是能用上,但他又瞧见对面的老大哥煞气涛涛不好对付的样子,向着他而来,看这样子怕是要报先前那一脚之仇啊。 “这位道兄!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可否留个名号,待得在下还阳,必将厚报!”周叶青沉着嗓子,双手抱拳,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成熟。 但那纸人犹如未闻,依旧向着他来了。 周叶青见自己没有糊住它,又是一计上了心头。抱拳的手放了下来,背在身后,很是老派样子,劝说道:“年轻人,我劝你是得饶人处是且饶人,不怕告诉你,本座的大徒弟正是松宗一门的酒老头,哼哼,他那个葫芦可是厉害的紧啊,哪怕是神仙道爷来了,也得扛着一脑袋包回去!” “嗬”纸人听到这里,居然停下来,口中叹出人声来。这一声周叶青是听得清清楚楚,差点吓得他转身奔逃。 “夭了寿咯!纸扎叹人气,这他大爷是成妖了啊!”周叶青面色不改,还是清淡模样,但是内心早已翻了天,真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啊。 若是纸人之身,大不了最后跟它一战就是,周叶青也不怎么怕的,打不过,跑还跑不过吗但是此刻它已经化妖了,意味着有了实体,周叶青一个魂魄之身,这还打个屁打,还不够人家吸口气的呢。 想到这里,周叶青真是恨得直跺脚。“周叶青啊周叶青,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欠呢你!” 眼见那纸人浑身煞气越来越浓,脚都已经半离地了,像是要得飞天之术。“只听说过僵尸修炼了能飞行千里,没听说过纸人也可以啊!大老黑你这学得也太杂了吧。”周叶青丧个脸,还不忘埋怨抬杠。 深深沉呼,周叶青很是飘然的转过身来,言语淡然的说道:“念你修行不易,快些逃命去吧!”口中讲完,但是腹语未断。“阿弥陀佛诸天神佛保佑啊,松宗的列祖列宗,你们的救世大英雄要魂飞魄散啦,快快显灵!快快显灵!我赦!我赦!” 但是神佛先祖没来,先等来了纸人。一瞬间!周叶青便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莫大压力,下意识他就屈臂护胸,却不想一坨黑影直冲面门而来。 “咚”好沉的一声闷响,甩在周叶青脸上,是那纸人手上捏的锭子。“哇”周叶青只觉得好一股巨力啊,打得他晕头转向,面目全非,好像都嵌进泥巴里了。 “龟儿的,敢给老子一锭子.......” 斗半金米何可贵,人说贱卖真道言。 周叶青挨了纸人一甩锤,被打的迷迷瞪瞪,乱了神智,好像要逸散了。 而此时,在原本的黑水湖下,那水洼里的焦黑木炭居然有了动静。只见那木炭慢慢颤动开裂,其中孕育着生气,空隙间,露出鲜嫩的皮肉之色。 周叶青只觉得浑身燥热,不久,更是难耐,如神火熬身,控不住灵识,几乎要被剿灭。湖底的黑炭骤然间,喘了口气出来,一口黑烟吐得老高,这动静也将在周围游走的那道朦胧烟影给吸引了,它飘荡着过来。 “阿爹......阿爹......”它还是在莫名其妙的叫喊着。 烟影来了黑炭面前,不知为何却是影身一颤,无数的幻影之形从四面八方悠悠破界而来,尽数合入其中,那烟影得了众多影形,像是轮回回归,眼中灵光一闪,随即体态端庄了去,像是有了神智。 这样一来,它来到了当世,不再是朦胧样子。 蹲下身去,查看了一下黑炭,它面色满是喜色,连忙低下,一把将黑炭抱在怀中,将头靠在上面,神色平和满足,像是找到家的孩子。 “阿爹,温儿终于找到你了。”它靠在黑炭上,可怜巴巴的说道。 周叶青此刻甚是难熬,感觉的自己的这一道小小魂魄几乎要消逝了,忽地耳朵里面就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还在叫爹。 “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时候还有人叫爹叫救命啊!” 它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然弹开了脑袋,看着眼前的黑炭,水波流动,不多时,又坦然从容。“阿爹,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阿爹,不要再留温儿一个人了。” 它探起指尖,点在黑炭头首上,随即它周身光华大动,泛着轮回往生之气。周叶青苦熬的身体霎时间清凉了,像是解脱了一般。“终于熬完了,该解脱投胎了吧。” 湖底的光华耀眼,顺着它的指尖,都流到黑炭身上去了,而它,渐渐的也开始淡化,像是要消失啦。 “阿爹......阿爹......阿爹.......”它就犹如一道被人遗留的意识,跨越久远而来,不断地在重复当时脱离本体的意想状态,一直呢喃着,直到消失不见。 周叶青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处汪.洋之中,不时上浮,不时又下潜,肚腹还不时炙痛,像是被火烤一样,但是他只能被动接受,睁不开眼,他好像游离在了意识外面,控制不了自己。 “怎么又来了......没听过地府受刑还有回锅的啊.......” 湖中明暗交替,日月更迭,一片安静。翌日,将近正午时分,却有了些动静,自那黑炭处传来。 “嗯!”周叶青饱饱的伸了个懒腰,顿时咔咔作响,也不知道是身上的黑壳还是他的骨头。 “这是......哪里啊”有些迷糊的看着周围,周叶青纳闷了。自己不是应该在阴间地了吗怎么好像又回来了 “怎么挨了大老黑一锤子,还打回界了!” 周叶青环视周遭,发现这个地方好像是个封闭的大坑一样,不见有什么门路。唯有头上流波晶莹,犹如一片水色,至于其他的,便再无什么称奇的了。待得四处都打量完了,最后周叶青又将目光落在了一处石壁之上。 那处石壁显得嶙峋,看起来还很突兀,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在那里。石壁上面略有深浅颜色,但并不明了,还有鳞状的石纹,很整齐,一直延伸到后壁上。 周叶青看着那石壁,心中有些不平静,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反正就是带着点低沉。他慢慢走到石壁旁,看着上面的石纹,不由自主的便伸手摸了上去。 周叶青轻轻抚摸着,顺着石纹的方向,没有来由,他就这样做了。 那块岩壁受到触碰,竟然慢慢开始掉落岩皮石屑来,周叶青也傻了。“我.....劲太大了”就在他的注视下,岩壁越掉越快,越掉越急,随后轰然塌倒了去。 “咳咳咳”大片的灰尘扑面而来,周叶青伸手打着灰,虚眼看去,那岩壁没了,只留下一地的碎石灰土。 左右惊疑的看了看,周叶青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啊。转身就向着一堆黑炭跑去,翻找一阵之后,终于看见了一点银色,那是他的白铃。 “嘿嘿嘿,我就知道。”周叶青笑着拾起,又再翻找了一阵,可惜,其他的就没有了,变成黑灰啦。“够了,找到铃就行。”周叶青自我安慰道。但当他起来看到自己身上时,又是一阵的苦恼。 “哎这就难过了。”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白花花的。光着屁股的少年就这样站着开始思考起人生来。 原本的断阴地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鸟语花香。湖中波光粼粼,透凉清澈,让人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这里曾经居然是一片封印之地。 “哗哗哗”湖中水花突然荡开,上露出一个人影来。 “真是见了鬼了,居然是湖水!”周叶青长长出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刚才他本想借力上来,看看那顶上晶莹是个什么东西,没想到手刚一碰就被吸进去了,再看之时,就已经身在湖底啦,还好这湖水不深,要不然啊,周叶青恐怕又要去阴间路走一遭了。 自湖水中出了头,周叶青看向四野,陌生中带点熟悉,好像之前来过一样,但是他又不记得什么时候来过这么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了。 正当他疑惑回想之时,远处传来了钟声,自那道望峰上。 “完了!考核时间该过了吧。”想起正事来,周叶青着急,也来不及休整,连忙向着岸边游去。 道望峰下,已经聚了很多人影了,都是些年少孩子,来考核入门的。其中一人瘦小不高,看起来还有些拘束,他一双眼睛不住的扫视往来的人,像是在寻找谁。 “难道已经被淘汰了。”他细声自语,正是之前在隔世湖与周叶青相识的田枕。 就在他还在寻找时,山脚下的铜炉里,风带走了香上的最后一点红。 “时间截止。”卫央淮不知从何处露了身,站在人前。众人得见,也安静了,有了秩序。满意的点点头,卫央淮这才说道:“你们到了这里,便是一只已经脚踏入松宗了,接下来,才师兄将会进行最后的考核。”言罢,卫央淮侧身让出一人位置来。 “我是才断,各位愿意叫声师兄也无妨。”“规矩想必大家都是懂的吧,就不多说了,谁先来啊。” 这人站定,便是说了这么一番话来。人群中有人平静,似有准备,但也有人一头雾水,不知所措,连忙偷声向着旁侧询问。 “这位师兄,你可知道什么意思吗” “你该不会两手空空就来了吧!”被问之人有些诧异,还拍了拍自己的衣袋。 “啊我不知道啊,我是第一次来。” “害,那你也要第一次回去了,下次准备好了再来吧。”这人有些惋惜的说道,又觉得自己很庆幸。 “这不是松宗收弟子吗!怎么还要贿赂钱财才能进!”人群中有人得知了规矩,气愤不已,跳出来大声斥责。这修真门中为何也有这凡世陋习,他们认为就是这所谓的才师兄在捣鬼。 那才断面色不改,只是道:“如果自知入不了门的,便可趁着白日里眼清,快些下山去吧。”卫央淮站在一旁,像是见惯,也不多言。 “我们不走!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不能入松宗,你私下索要钱物,你们两个徇私敛财,我们不服!” “就是!我们要个说法!松宗定会治你们的罪!” “对!我们不服!” 人群因为才断的一番话,起了激愤,顿时喧闹不休。 有人万金求书卷,有人一食见真我。 “放肆。”才断开口轻言,不见怒色。但是对于面前众人来说,却犹如惊雷灌耳一般,霎时间将他们都震退了去,不服而又无力,他们只能一脸惊愤的死盯着前处的两人。 “不服你们有什么好不服的。” 人群中有人被这一句话点燃了,彻底的不管不顾,愤然甩开旁人的拉扯,自人群中走上前来。 “我们都是通过考验才上山来的,如今已是到了山门,你却索要什么人事!这是什么道理就因为没给你备礼,没有钱财,就要叫我们先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吗” “修道之人本应是超脱世俗,救苦救难的,而你却存有私心,贪图金银,这难道就是你修的道吗!” 卫央淮与才断,身形挺拔,一脸随和,也不打断他,任他咆哮质问。直到他讲完了,才出声回言。 “你们确实是通过考验上来的,没错,但是谁又告诉你们这就不是考验的一部分呢” “还敢大言不惭的言道论人,你们要记住,不管你们之后能不能进松宗,亦或是还能不能修行,但是有个问题你们不要混肴了,那就是你们是为了自己而活,也是为了自己而道。” “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道本无常,莫要轻言本相。” 那站出来的人被才断的一番言语所震慑,紧捏着拳头,但是他也不能反驳。“我绝不是投考之中最差的,难道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就要败吗。” 才断看向众人,面色依旧平和,出声说道:“很抱歉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我再重新说一次。你们如果被淘汰,绝不是你们不如别人,万不要自我菲薄消沉,只不过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缘起而聚,缘落而散,你们只是与我派无缘罢了,不要太过于纠结,快些下山去,再寻前途吧。” 这话一出,众人缓和了,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多时,人群中开始分流,一部分向着山下去了,他们是能够坦然接受的。 卫才二人得见,也有些感慨的对视一眼。“都是些苦命的孩子啊,快些去寻个前程吧。” 那站在人群前的少年,身子随着一口气吐出,也松了下来,平了心气,他看向前方两人,抱拳颔首,也不墨迹,转身也向着人群后面走去。他没有人事,留下来也就没有意义了。 边角处,还有一个人在那里,他没有动,但是眼中很是不淡定,极度的恐慌。田枕站在人群中,看着周围人脸上的笑意,觉得很陌生,他紧紧的捏着衣角,与周围格格不入。 人群中开始有人上前了,拿出自己带的东西。有的只是颗小金粒,有的是细边银戒子,还有的像是耳环,反正都是些边角余料,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东西。 卫才二人面前有一个铜炉,众人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入炉中,便可继续前行,真正成为松宗的弟子。 随着人一个一个的走上前去,人群也渐渐变得单薄,田枕眼中的恐慌也愈发浓烈。他没有人事,但他也没有下山。 那一日在街口,妇人跌跌撞撞向他跑来,抱着几个馒头,满眼的温柔希冀,拖甩的手臂她没有言说半分,只是满怀歉意的微声讲:“都是娘没本事,对不起你。” “喂!发什么愣呐”才断眼见空地上已是没有什么人了,却还有个小子躲在边角发呆,轻笑着喊道。 “娘,你没有对不起我。”当时他本想这样说的,但是却没有说出口,觉得太矫情。 被才断一唤,田枕回了神,摸了摸鼓起的行囊,径直向着前面走去。卫央淮和才断也看见了田枕的包囊,互望着笑了。 “还有个大家伙啊.......” 田枕上前来,在两人紧紧的注视下,将包囊中的东西倒了进去。两人得见,一时哑然。 竟然是几个发黄的馒头! 两人疑惑的再次互望,好像打趣失望似的撇了撇嘴。“可不是个大家伙嘛,有意思了。” 田枕放完低垂着头,他不知道这样做会是个什么结果,但是他更不想看见那个女人失望的眼神,更不想看见她一辈子被人欺辱了还要赔笑的样子。 他想要他的妈妈过上好日子。 “又愣着干嘛还不快走。”才断看着面前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少年,出声讲道。田枕很无助,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咙紧得很,说不出话来,心中涌满了羞耻和悲哀。少年慢慢挪过身去,摸了一把脸。 “你要去哪儿啊在后面。”才断好像很无奈似的。 田枕闻言,猛地转过身来,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卫才二人眼神飘荡,不看少年的脸,保留孩子的尊严。 才断随意的向后摆摆手后,便和卫央淮活动起脖子来。一直到田枕消失在身后,他才对着身侧说道:“也没人说馒头就不是人事了,对吧”卫央淮还很认真的想了想。“确实没人这样说过。” “那就这样吧,结束了,复命去。”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地方,如释重负,才断随后这样说道。 山间一处,周叶青气喘吁吁,望着近在咫尺的道望峰,很是无奈样子,他上不去了。 道望峰自从那一阵钟声过后,就再也上不去啦。周叶青只觉得自己像是透过浓雾在追着山跑一样,明明就在眼前,但是永远到不了,永远差着一步之遥。 面前渐渐生了雾气,要将峰顶掩盖,周叶青向下看去,却还是一派和煦阳光,心中知晓,这是松宗考核之日过了,在遣散流走的外人。 “那个死老头,还说什么不会亏待我,这倒好,过河拆桥,连门都不给上了!” 周叶青一想起先前来就是一肚子鬼火。“当个什么狗屁好人,如今要风餐露宿不算,连衣服都赔进去啦。”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一身,他可太后悔逞强去当什么好人了。 头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像是要下雨了,周叶青寻了些草叶,胡乱编了个草裙一类的东西挂在腰上,又再抱怨了几句,这才屁颠屁颠的下山去了。 有小儿凄凄惨惨,有伉俪安安善善。 顺着山间小道一路向下,周叶青也并没有再回头纠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周叶青既然帮得起,也就输得起,有回报固然是好,但没有也就罢了,叉腰骂街的作态可不是他。 那浓雾就跟在周叶青身后,不紧不慢,像是无声的催促。“呵真是膈应人。”周叶青斜瞟了一眼,有些恼火。“就算你松宗要赶人下山也不用这么急迫的样子吧,好像谁还赖着不走一样。” 也不想再受这窝囊气,周叶青脚下加快,半点也不想再留在这山上了。 野道小角,有一处茶棚。看起来很简陋,随意简单,黄草盖顶,三两座凳,就是它的全部了。此刻天当晌午,正是酷热的时候,路过的人都躲了进去,不够桌凳的也不讲究,席地而坐,蹲个地角也得个悠闲自得。在外远走的人,生活的标准总是要得很低,但求一瓦遮雨日,但求一物填饱腹,就足够了。 日头甚烈,晒得虫子在周围的草丛里不停抱怨,旅人也被感染,有些乏了,作将着打个盹,茶棚里也安静了,不时有点鼾声。 在茶棚侧旁,还有个男子在摆弄着,便是这处的“店家”。男子四十开外了,面容沧桑,但是眼中很有生色,不迷惘浑浊。 他手中提着一壶茶水,刚要进棚,忽然看见了什么,停了一下,又再细细打量了几眼,却是啪一下便丢了手中的茶壶,向着路尽头的方向跑去。 周叶青觉得喉间流过一道暖流,稳了身子,又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说话交谈的样子,但是他太虚弱了,睁不开眼来,又沉沉睡去。 那道望峰山高水长,直触云天,周叶青赌气,一刻也不停的向下走,本来他就肚中空空,再加上衣不蔽体,又寒又饥,下山的路走了好几天,到了最后人实在麻木了,就这样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浑身很温暖,像在家的感觉一样,周叶青暖暖的,睁开眼来。入眼有些昏暗,不明亮,但是能看清自己是在一张床铺上,很简朴,却也异常暖和。 在他不远处,单调的烛火,映衬着有个背影,像是个女人,围着灶火,她在忙碌着。她忙碌的样子真的好像那个人啊。 “娘”周叶青眼中湿润,他有点委屈的喊道。那人影一滞,左看右看的,然后才察觉到是身后传来的声音。 “啊”她好像答应了一声,急忙擦了擦手,走了过来。“娃子,你醒啦。” 但是当周叶青看清来人,心中顿时酸楚异常,她不是凰青儿,不是他的娘亲。妇人见周叶青这般委屈模样,也是慌了神,连忙将他抱进怀里。 “好啦好啦,可不兴哭了,这是干甚嘛,有甚好哭的。” 周叶青依偎在妇人怀里,好像回到了以前,娘亲还在他身边的样子。尘世纷扰,喋喋不休,母亲的羽翼永远温暖,护着每一个找不到家的人。 入夜,一间茅屋里,闪烁着火光。 一桌两凳三人。 周叶青坐在桌前,与这一对夫妇交谈。 “娃子还是有本事哩,上得了那老君山去。”汉子站在桌边,笑着说道。那妇人有些责怪的攘了他一下,递了个眼色。 “哦哦哦也没啥事哩,哪里不能找口饭吃,娃子你还年轻,没选上就没选上,你又有本事,不怕不怕。”汉子有些尴尬,转口言说。 “是哩是哩,别往心里去,他啥也不懂,胡乱说话,就烦人得很。”妇人也附和着,怕话伤了孩子。 周叶青见两人一直为他宽心,心头也是一暖,连忙解释,故作大言的说道:“没有没有,我才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们要是真收了我,那我才是真晦气呢。” 夫妇见到周叶青很是豁达模样,也放下心了,憨厚的笑着。 “是哩是哩,娃子是有志气的,不像俺,啥事也不会,就能卖个茶水。” “你还在跟人娃娃说这些做甚你不累人家娃子还累哩。” “.............................” 转眼已是半月有余,周叶青好了,也对周围有了些了解,知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这对夫妇一个姓陈,叫陈井,一个姓王,叫王亭。但好像听说是为了避大姓,因而从了男家讲,便都唤妇人叫作陈嫂。他们夫妇就生活在老君山下。 陈嫂身子有旧疾,据说是以前怀了孩子,但是依旧出摊卖茶,结果早晨天暗,滑了脚,落了胎气,家里又穷,没有调理好身子,落了根。陈大哥心疼啊,又恨自己没本事,于是从那以后,他就不要陈嫂去茶摊了,让她就留在家里,养着身子。 这周围也没几户人家,有些荒凉。但是陈嫂说以前这里很热闹的,只是最近这几年才少了人烟,都搬家去万金城了。 周叶青一边帮着往炉灶中添材,一边发出了疑问。“为什么都去了万金城啊” “当时城里面来人说,那里面什么都有,好玩的紧,周围便有年轻人去哩。他们回来说那城中富有得很,遍地是黄金,唤着都进去享受,后来慢慢的就有人软了耳朵,拖家带口的去啦,就再也没回来,周围人都说怕是真的在享福吧,也都去了,这周围就淡哩。” “婶婶你咋不跟陈叔去看看呢万一是真的,就不用着劳累了,也可以给你治病啊。” 妇人看了一眼周叶青笑了,她很喜欢这个勤快的孩子。“娃子你还小,不要相信有这好事,知道吧,外面多的是骗人的东西。” “当家的胆子小,没敢去,俺也觉得不好,就留下来哩,靠那个茶水摊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也饿不着肚子。” “额俩也知足哩。” 周叶青添着火,似懂非懂的点头,可能在他这个年纪,很难理解什么是平凡吧。 ...................... 夜半,汉子回来了,还拖着一身的伤。 “当家的!你咋了怎么弄的!”妇人连忙扶着他坐下,满眼的心疼。周叶青也快速的打来盆水,捏了把脸帕给他。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凶得很啊,过来就是要钱,不给就砸东西打人。”“俺就说小买卖没钱,他们就急了,说没钱就别摆摊子,要见一次砸一次。”汉子一脸乌青,肿着个嘴讲道。 “别去哩别去哩,咱们不卖茶水哩,人没啥事儿就可好啦。”妇人捏着帕子,一边擦拭一边淡声言说。 但是汉子一听不乐意了,噌一下就起来了。“那咋行嘛,不摆摊子咋给你治病嘞没有多大事,你别管啦。” “摆!你还去摆!你被人打死在那里了,额背都背不回来,那额怎么办!” 汉子看着妇人,她双眼通红,顿时也没了气,只能无声的坐下来。妇人不言语,细细擦拭着。 “叔叔婶婶,明日我去吧。” 两人闻言看向周叶青,心有恻隐。这只是个半大孩子啊,虽然上了老君山,是有本事的,但朴实的两人还是心有不忍。 “娃子,这是叔婶自己的事,你不要多想,好好调理身子,去奔个好哩前程去。” 周叶青听到妇人说这话,真就是挺感动的,质朴的善意。但他周叶青打不过老君山上的东西就算了,难道还打不过几个地痞流氓嘛! “前程再好,也要知恩图报啊。叔叔婶婶莫要担心,我降不了神鬼,但打人我还是比较在行的。” 天公试金真火炼,专挑人间细麻绳。 第二日,虽然夫妇两人极力劝阻,但周叶青最终还是随汉子一同去了。妇人站在屋前看着两人渐渐远去,一脸的忧色。 “娃子,要是万一不行,可千万别逞强,不少那一个活路,知道吧。” 两人行走在山路上,小道羊肠,汉子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忧,嘱咐着说道。周叶青嘿嘿一笑,连忙点头答应。 “阿叔,你就是这么一路背着我上来的吗”两人走着,周叶青一路望看雾色遮掩的前景,忽然问道。 “是哩,捡着你的时候,你啥也没穿,身上就挂个树叶子,可给俺吓坏了。” “也不认识,阿叔你也救”周叶青半红个脸,怪难为情的。 “娃子说的都是啥话,咋能不救哩就算是小猫小狗也放不下,更何况是个大活人。家里也没啥好的,你婶子身体不好,救活个人也是增加她的福报,想着以后俺能够给她的病治好。” 汉子在说到妻子的时候,眼中是流露真情的,他很在意。周叶青也多少知道妇人的事,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感慨。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总喜欢一遍一遍的去试探苦难的人。” 说起妇人的病痛,周叶青也是想起那个万金城来。于是开口问道:“阿叔,你怎么不带婶婶去那万金城中去看看呢说不定可以治好婶婶的病呢。” 听到周叶青提起万金城,汉子顿时忧愁了许多。“俺太没用哩,这么多年了都没攒齐药钱,耽误了她。” 汉子又何尝不想去呢,只是他也很无奈,茶摊子一年就只能摆一段日子,这地处也偏僻了些,没有多少人往来,确实是攒不下什么东西来。 “阿叔你已经去过万金城了阿婶还说你胆子小,不敢去呐。”周叶青笑了笑,听出来汉子的话外意思。 汉子面上露出点憨笑,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那一阵你婶子疼的难受,整夜整夜的睡不了觉,俺也是憋得没法子哩。” “那里面真是用黄金铺地吗” “那俺没注意,天太黑哩,光想着你婶子的事啦。就是那次去抓了一服药回来,那大夫也是神哩,就那一服药喝下去,你婶子一下子就不疼啦,只是俺一直没攒够钱去抓后半服,她也一直没能断了病根。” 半服药就能救人病痛,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周叶青对于那万金城,也多添了点兴趣。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向着山下去了,不知不觉中,已是到了大路道上。 周叶青站在路边的土包上,隔得老远就看见那个茶棚的位置了。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棚子现在更是面目全非,漏檐断柱的,凄凉得很。 汉子下到路上,明显神色泛紧,在很犹豫要不要过去。这一切都被周叶青看在眼里,他知道这质朴的汉子是在担心,于是也不说什么,孤身走上前去。 汉子站在后面,空开了口,想要叫住周叶青,但他看到少年的背影,那是信心满满的样子,最终他也没有喊出声来。 “娃子是上了老君山的,有本事哩。” “也许真的可以呢。” 这个茶摊子不能丢,他还没有攒够钱,妻子还在等他。汉子在这一刻也选择把宝压在这个他捡回来的少年身上。 周叶青到了茶棚,才发现里面还有人在躺着,是三个人。这三人一脸宿醉样子,蜡黄油光,迷眼惺忪,衣衫七歪八扭的,鞋子左右乱飞。想来就是打人的几个地皮流氓了。 “嘿!起来啦,我们要做生意了,几位大爷还是去别处睡吧。” 周叶青到底还是没有直接撕破脸皮,他怕万一这些人怀恨在心,等他走了之后,又来无休止的欺凌捣乱。 茶棚里,蜷缩在咽了气的火堆旁,几人迷迷糊糊的抬起眼来。 “晦气!还当是个娘们呐,来给大爷泄泄火。” “哪里来的小杂种,敢跟老子这样说话,趁着还没有发火,赶快滚!别他妈的打扰哥几个睡觉。” “昨天那个小娘子可真嫩啊,可惜不怎么禁玩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真的不走”周叶青看了看棚子,听着污言秽语,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 三人张着袖子盖住脑袋,根本没有把眼前的少年当回事情,又继续睡了过去。周叶青见状,咧嘴笑了,随即抬脚便踹向茶棚仅剩的不多的柱子。 “咔!”一声断响,茶棚子又断了根柱子,再也支撑不住了,轰然倒塌。 “他妈的!是谁啊!想死是吗” “哎呦” “大哥,是那个小崽子!” “小杂种!你有本事别跑。” 三人嘴里不住的喝骂,从乱木杂草里面钻出身来。 周叶青也不躲,笑嘻嘻的盯着他们看。“先前叫你们走你们不走,现在又都这么着急。” 被一个少年孩子戏弄,三人气恨不已,三两把就掀开棚子起来了。“怪不得敢打人强抢,原来还是练家子呐。”看着他们手脚麻利的样子,周叶青心中想着,有个打算。 三人出来以后升起一脸狠色,就向着周叶青出手。 汉子没在远处,近了些,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只见那三人面对个孩子也不知羞,竟然同时出手想要抓他。周叶青见三人起式而来,出手狠辣,拳手带风,没有丝毫要留情的意思。 “既然要下死手,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先前这三人一口一个小杂种,周叶青早已心有不爽,但是为了顾全救他的夫妇,也就忍了,如今这三人出手没有半点善意,很是歹毒,那可就怪不得旁人啦。 “老是当什么好人真是堵心啊。” 周叶青嘀咕了一句,眼色转沉。手间罡气凝聚,一手摊掌作手刀状,直顶面前!一手化掌侧接,于半身处,单腿独立,一腿弯曲,格挡下阴。 两指一拳一脚,同时落在了周叶青身上。那拳脚只是一个接触,便伴随着骨裂,瞬间倒飞而出!又砸回了茶棚里去,一时间哀嚎骤起。两指接于手刀,但他气势更甚拳脚,所以不见落败。 手刀虽然不及双指人身高,不占力势之机,但却没有什么颓败样子,反而是双指劲力使得太急,控不住功,有些发抖。 “你刚才叫谁小杂种!”周叶青猛然厉声喝道。旋即掌间罡气一盛,明似凶刀一般,上身前推,在不远处汉子惊诧的注视下,一气不断,顺着双指开叉,直直劈了上去,将那一条手臂自中间筋骨,一分为二!延伸肩头。 “啊!!!” 瘆人的惨叫在倒塌的茶棚处,转瞬间萦绕不绝。 吃亏受恶薄命汉,恶人自有恶人磨。 周叶青随意的甩了甩手,冷眼看向面前。不远处的汉子得见少年竟然有如此神勇手段,心中也是惊喜万分。 “娃子是有本事哩!有本事哩!” 虽然他之前劝说不行就算了,还有活路,但如果真能保下来茶摊子,那自然是更好啊,毕竟有茶摊子也算有个稳定的收入,也能快些赚够钱,去拿那下半服药。 “啊!!!这个小杂种!!!”双指一手紧扣着另一边的臂膀,双膝跪地,面目狰狞,极其怨毒的盯着面前的少年。 周叶青很是平淡,没有什么同情,对于他来说,这几人都是欺男霸女的角儿,往日里受他们欺辱的人多了去了,如今只不过轮到自己承受而已。 “你们欺辱别人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双指臂间血流如注,此刻他的一只手臂被周叶青从中指间整齐的一分为二,像是两根瘫软的面条,全靠另一只手紧紧扣着,才不至于无力乱晃。 “老子是百花楼的人!你得罪了百花楼,小杂种你今后就不要想有安生日子!”尽管双指已是惨惨样子,但是他依旧没有半点怯意,相反,他愈加凶狠起来。 周叶青见面前这人提起百花楼时,满脸的凶杀之气,心中也是好奇。“百花楼这是个什么地方。” “你嘴巴要是自己不愿意干净!那我就帮你干净。”被这地痞一口一个小杂种叫着,周叶青耳朵实在不舒服。 双指忽然不明不白地笑出声来,像是挑衅一般,前探着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小!杂!种!” 周叶青手间罡气骤起!就要上去帮他清清嘴,这时不远处的汉子却一脸恐慌的跑过来,急声阻止。 “娃子!娃子!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周叶青一滞,冷然看了跪在地上的双指一眼,悄然的散了罡气。汉子到了面前无比惶然,也没有跟周叶青说话,便直直对着双指跪了下去,脑袋磕的沉声连连。 “大爷!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千万不要动怒啊,我们赔!我们赔!......” 汉子不住地冲双指磕着头,求饶之声不断,卑微到了极点。那跪着的双指见状,顿时开怀大笑,无比痛快的样子,身子动了动,退坐下来,丝毫不避让的承着汉子的叩首。 “原来是你啊!你放心,这笔账都会连本带利还给你和......嘿嘿嘿。”双指认出来汉子,颇为玩味的说道。 “大爷!你饶了小的吧,你饶了小的,不!我赔!我赔!放过我妻子吧!大爷,我求你了,大爷.......” 周叶青不明白汉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忙伸手去拉他起来。谁知汉子臂间抹开了周叶青的手,不敢接受似的,依旧跪在不住的磕头。 双指见状,眼中有着病态的狂热,炯炯双眼盯着周叶青,嚣张不已。“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很能打吗你继续啊,来,继续。” “你找死!”周叶青说着,手掌一握,就要上前,却又被汉子一把给拦了下来。 “娃子!你走吧,这事不要你管了,就当你没来过这里,你走吧。”汉子心力交瘁,十分痛苦的冲周叶青喊道。他得罪不起眼前的人,他还有家,还有妻子。 “小子,你刚刚不是还大言不惭吗怎么啦,手麻了!老子告诉你!这片地界在百花楼面前,弄死你们就跟弄死蚂蚁一样简单!” “你打了我们兄弟三人,这事没完!你也不要想跑,不然........有人就要替你受罪了。” 双指言说着,站起身来,一把撕破汉子的衣裳,两三把扯成条状,口手并用的绑在齐分的伤臂上,又冷笑的看了一眼趴伏在脚下的汉子,得意之际,再看向周叶青,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他断定周叶青不敢出手! 双指一手掀开倒塌的茶棚,将其余两人拽出来,狠狠的两个巴掌,打得两人断牙吐血。 “没用的东西!” 那两人挨了周叶青一击,手折腿断,白骨倒刺而出,如今又挨了双指几个大巴掌,人看起来更加萎靡了。 回头看着那跪在地上唯唯诺诺一动不动的汉子,双指此刻心情大好,很有兴致的寻了个倒下的木桩子坐了下来。 “哎呦你可别跪啦,我哪里受得起啊,你再跪下去,你身旁的这位英雄恐怕就要忍不住替天行道了。”说罢,一脸玩味的看着周叶青。“你说是吧,英雄!” 周叶青看着面前嚣张的人,手痒的厉害,但是当他瞥见跪伏在身前地上的汉子,那般惶恐模样,又不得不有所顾忌。这对夫妇救了他,周叶青不能恩将仇报。 但他也越发好奇起来,那万花楼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只是靠个名字就能把几尺的汉子打得埋头不起,尊严尽失。 “这是老君山脚下,你们这样胡作非为,就不怕松宗询责吗”周叶青心中起了个心眼,想套个话。 “老君山松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双指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竟是笑出声来,连上药的手都是抖个不停,落下些药粉在地上。 “竟然拿一帮道士老头来作说词,我好怕啊!他们在哪呢” 周叶青见双指竟是这般态度,不由暗暗皱了眉头,心语道:“难道万花楼比松宗还厉害”老头的手段周叶青在黑水湖上是见识过的,可以说动天地之力为己用也不为过,若是这万花楼比松宗还强,那里面的人得是个什么样子啊,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只是这样想了一下,随即就被周叶青自己给否定了。“若是真的如此强大,又怎么会允许下面的人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呐。”但是他还是有着不解,这些人怎么会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在老君山地界强抢豪夺,而且还有恃无恐的。 双指扫过汉子与周叶青,眼有狠色。“哼还想拿几个臭道士来压我。” 周叶青无意听到了这声嘲弄,乍然也是如梦初醒。“是了,松宗是修真门阀,是不入世的,又怎么会来管这些事呢。” 想到这里,周叶青才悠悠松了口气。他不是因为打不过而害怕,而是在担忧陈氏夫妇,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跑就是了,难道这天下都是百花楼的不成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这夫妇又该怎么办呢。 盘算出对方的实情,周叶青心中才有了底气,大不了就是死磕而已,周叶青不信自己会败在这些人手中。 几人心中各有算盘,怠慢了时间。 随着双指一声轻叹起了身来,再度将目光牵引过去。 三人不过是抹了些不知名的白色药粉,先前所受的伤竟然断骨回接,生皮长肉了,才短短这么一会,居然都已经好的差不多啦。 周叶青得见暗声称奇。“那万金城中真的这么厉害吗!” 双指试了试手,面色微有痛楚,但还是满意更多,旁若无人的又再活动了几下,这才看向周叶青两人。 汉子一直跪伏着,不敢抬头,周叶青站在他的身侧,抱手冷然。双指也不管周叶青,径直走到汉子面前,用脚点在下巴,戏谑的引着将汉子的身子半抬起来。 即使是这般作态,汉子也没有反抗,他麻木的迎合,悲戚无奈,眼中黯淡无光。但汉子能接受,周叶青可就不行了,紧手作拳,抬手就是一击,直攻面门!双指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灵活的闪开,很灿烂的笑着嘟嘴,满是无辜样子。 “娃子!别......你不要管啦.......”汉子连忙起身拉住周叶青的手,长时间跪着让他的腿脚吃痛麻木,但是他还是扛着站起来,害怕慢了一点少年又出手啦。 被汉子拉住,周叶青也没有办法,紧了紧拳头还是退了回来。双指见状与身后两人畅怀大笑,嬉闹不已。 他走上来和善的拍了拍汉子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道:“英雄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哥几个可就要找乐子去了。” 周叶青斜看了双指一眼,刚要作声,却又看到汉子低眉顺眼的样子,也只能不甘的转过头去,不言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英雄,那哥几个可就走啦。” 三个人嗤笑着,向着大道上走去,半路上又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还僵立的两人,双指诡笑着放声喊道:“英雄,你可要一步不离的,看好他们呀。” 闻言,汉子身子大震,像要瘫软了。周叶青他在身侧,眼中沉沉。 苟且或身不由己,偷生亦言不由衷。 周叶青坐在茅屋前的石磨上,盘着腿,望着渐渐远去的落阳。他与汉子早就回来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进屋去,只是坐在外面愣着神。 下午他和汉子回来时,陈嫂就站在门前,红着眼,跟他们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样,好像都没有动过。夫妇俩都是不会表达的人,但是他们其实一直牵挂着对方的。 汉子见到妻子,再也忍不住啦,抱着她尽情痛哭,他回到了家人的怀抱,他可以不用那么坚强卑微了。妇人无言,抱着汉子心疼不已,泪水也在眼中打转,两人相守这么多年,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性呢。 周叶青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涌上些负罪感来。 “如果没有遇到我,阿叔阿婶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吧。” 这世间很复杂,不是所有反抗都能得到结果的,顺服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即使大多数的时候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屋内的焦急和叹息一刻也不曾停过,伴随着妇人低沉的啜泣。就如双指所说的那样,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那百花楼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惹得起的,他们不甘而又无奈,害怕且彷徨。 周叶青望着远处最后一丝天光被吞没,大地重回黑夜,他也沉了心思。跳下石磨,拍了拍衣衫,周叶青捏起衣服看着,不过一件粗麻,又不只是一件粗麻。 当日他被这对夫妇捡回来时,虚弱不堪,身无寸缕,人家从来没有嫌弃他什么,悉心照料,看到他没有穿的,汉子挑拣了好久,才把自己看起来最好的衣裳拿了出来,让妇人改小了给他穿。 周叶青紧捏着手里的衣衫,思绪万千。他出来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不求回报。而他,不但没有回馈什么,反而还带给他们偌大的灾祸。 “阿叔阿婶,你们不要害怕,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事情我自己去了断,不会连累你们的。” 周叶青进了屋里,看着失神的瘫坐在地的两人,很是过意不去。 “娃子,这不关你的事,要怪只怪额们命苦,怪额们命贱......”妇人看着进来的周叶青,无神的说道。 “阿婶......” 周叶青话到口中,忽地哽咽了。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无心之过,有心而来。 妇人看着周叶青,她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撑着坐了起来,尽力的露出个笑脸来,向着周叶青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周叶青忍着情绪,来到妇人身边,他看着妇人,妇人亦是看着他。 “娃子,你快走吧,天黑哩,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啦。”妇人拉过周叶青的手,从怀里掏了一个小布包出来,塞到他的手上。 “我不要!阿婶你干嘛啊!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周叶青手上感觉到硬物,像是银钱。 妇人眼含热泪,一双手在周叶青身上捏了又捏,一双眼在周叶青身上看了又看,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不舍,像是在看自己将要离家的孩子。 “娃子你还小,还有前程哩,快些走吧,趁着天黑。”汉子也附声,靠坐过来。 “阿叔不怪你,真的,阿叔不怪你,只怪俺们自己命薄,你别往心里去,以后你的路还长着哩。” 周叶青已是泪眼婆娑,他被这对夫妇真切的感情所感染了,同时他也在心中自怨,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弱小,每一次都只能旁观,每一次都不能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呢。 “阿叔,对不起。”周叶青满是歉意,他后悔当时出手了,他后悔当什么英雄。 ................................. 夜半悄然而至,周叶青靠坐在门外没有睡觉,他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小布包,是妇人给他的。 房中不时传来动静,陈氏夫妇也是辗转难眠。 “当家的,娃子已经走远了吧。” “都半夜哩,也该远了。” “你怨不怨额把钱给孩儿了” “有啥怨的,俺不怨。” “那天额在灶火边上,他刚刚醒过来,娃子就叫额娘......额好开心......他叫额娘欸。” “额们的娃要是活着,也差不多这么大哩,额就是不忍心。” “他叫额一声娘,额就要保住他,” 说完,妇人放声大哭,有久远的歉意遗憾。少年僵木的坐在门外,将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日,天光重现,一线而来,划过群山,落在周叶青的脸上,唤醒了沉睡的眼睛。 将手中的小布包轻轻放在门前的台阶上,周叶青对着茅屋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开,他要去了结自己的事。 沿行在昨日走过的山路,少年意气坦荡。 周叶青一个人赶路腿脚快了不少,一会工夫就到了大道上。盘算了一下,周叶青向着昨日三人远去的方向走了。 这道上延延绵绵,开始还是冷清了些,但随着周叶青越往前行,日头渐升,人气也慢慢多了。 周叶青打量着周围同行的人,都是粗布麻衣,是些乡下人。他们手中拿着,肩上扛着,拖家带口的在赶路,男女老少面上喜色翻飞,看向前路充满生气光彩,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 少年随着人流向前,不多时,来到了一处岔道。 “伯伯,万金城往哪边走啊”周叶青不识路,左右张望,最终看到一家人在路旁休息,他上去问道。 这男子手里捏个草帽子不住地打扇,汗水在脸上流个不停,身后还坐着两个年幼的女娃,在担子两侧的竹筐里。 听到周叶青问路,男子笑着露出善意。“万金城啊,我们也是去那里的,小兄弟不如歇歇脚,等下一起吧。”用手指了指右边的道路,男子带着询问说道。 周叶青看着眼前憨厚简朴的男子,想想就答应了下来,毕竟他对万金城没有什么了解,与其当个无头苍蝇,还不如跟着男子,也好有个头绪。 “那就多谢伯伯了。”周叶青道完谢,便在离他们不远处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爬上来了,毒辣的很,周叶青一坐下,顿时感觉口干舌燥起来。 “嘿,小兄弟!” 周叶青坐下不久,就听到那男子在唤他,刚转过头来,就看见一个黑影向着自己飞来,周叶青张手接下,发现竟然是一个水壶。 周叶青握着水壶呆了呆,看向男子,此刻他蹲着身子在逗弄筐里的两个孩子,见到周叶青看过来,男子和善的笑了笑,抬抬手意识他喝水。 “谢谢伯伯。”周叶青又是道谢,这才仰头喝起水来。 胸无大志人安乐,心有祈愿一家齐。 几人同行,周叶青也和男子渐渐熟络了起来。 男子一肩挑着担,下步沉着,口中气息有序,看得出来是把干活的好手。周叶青好奇的盯向担子里的两个幼儿,看头上的揪揪样子,男子刚才在路边还捏了几朵小雏菊缠在上面,想来该是女娃子吧。 “呐.......啊哒.......”近边的这个娃娃也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嘴里嘟嘟巴巴的,说不清话,瞪着个小眼睛,肉嘟嘟的小手捏着半个干饼晃晃悠悠,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周叶青觉得有些好玩,故意冲她做了个鬼脸,想逗逗她。女娃子被鬼脸惹急了,口中哇哇大叫,露出两颗白白的小牙齿,她在担子里扭动起来,看那架势好像要站起来揍人了似的。 男子感觉到担子不平稳起来,开始有些滑肩了,低头看了一眼娃娃,满足而又幸福的笑着说道:“囡囡不要动了,阿爹带你们去找娘啦。” 那娃娃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男子的话,反正她在周叶青诧然的注视下,像是埋怨一样斜瞪了他一眼,随后便乖乖的又躺回筐里去了。 周叶青笑着又好奇的看向担子的另外一边,那一个娃娃就安静得多了,一直躺在筐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天上,咧着小嘴,还有可爱的口水。 “小兄弟,你去万金城是有什么事吗”男子将周叶青逗弄孩子的行为都看在眼里,和善带笑的问道。 “哦,我要去百花楼。” “啥你也要去百花楼俺孩子娘也在那里呢。” 周叶青听到男子这样说,来了兴趣,也不逗娃娃了,连忙向男子问道:“伯伯,百花楼是个什么地方啊” “啊这个嘛,俺还真就不知道了。”男子显得有些迟疑,但是他随后又继续讲道:“当时城里来人说要找几个家眷,给的钱也很多,俺们那一年到头收成也赚不了几个钱,孩儿她娘就想着给刚出生的孩子攒点物件,将来也能给落个好,她就随着那些人去了。” “后面人又来招了,俺上去问了一下,就说是在百花楼里,契约签了三年,要三年之后才能回来。” “这不是三年到了嘛,俺就是去接她回来的。” 男子说话时脸上满是愉悦颜色,他要去接回妻子啦,一家人团聚,以后可以幸福满足的生活了,这就是庄稼汉子一生最大的愿望。 “小兄弟你也是去找人的吧” 周叶青见男子一脸的愉悦,也不好断了人家的兴,于是便扯个慌说道:“是的,我阿姐也在那里。” 男子听到周叶青的话,脸上笑色更浓了,看向前路的眼光也变得火热,浑身充满干劲,像是永远也用不完,迈着大步向前而去。 洋洋洒洒的一天下来,两个娃娃疲了,趴在筐里呼呼大睡,偶尔哭闹一两声就又赶着睡了过去。 周叶青呆愣看着斜挂的太阳,很郁闷。“原来这么远吗” 之前听着汉子说他连夜去了万金城,周叶青还想着应该没有多远来着,怎么现在看来,没有个两三天的路程怕是到不了啊。 男子好像早就知道了,此刻心平气和的找起柴火来,周叶青心中一叹,没有办法,也只好过来帮忙。 “小兄弟你怎么啦挨不住了啊,没事没事啊,明个下半天估摸着就到了。”男子看出了周叶青的不耐烦,笑着开解道。 看着渐渐暗沉的天,周叶青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了。“伯伯你捡柴火吧,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野物。”说罢,就向着外面走去。 男子随和的笑着答应,充实而满足的样子。 入夜,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周叶青烤着野鸡,两个娃娃拿着几根长长的野鸡尾羽,开心不已,呵呵直笑,男子也还没有闲下来,他不时从外面抱回一块块的石头,在两个娃娃的周围,架起了一堵石墙。 周叶青不解男子这样做的用意,有些疑惑。 好一阵子,觉得差不多了,男子这才回到火堆旁坐下,在筐里翻找,拿出一个包袱来,又从中取出些干饼,分给两个年幼的女儿,这就是他们父女的干粮了。 周叶青看到那个干饼喉咙不由得一阵堵得慌,白日里男子就分给他吃了,是真咽不下去啊,一口进嘴就吸干了水分,勉强下咽就贴在了喉咙,堵得周叶青面红耳赤的。 回忆想着,周叶青就连忙将野鸡递了过去。“伯伯,一起吃啊,老是吃这个怎么行呢。” 男子迟疑了一下,想拒绝,但又看到两个年幼的女儿,心有不忍。 “那就谢谢了,小兄弟。” 周叶青笑着逗了逗娃娃,摇了摇头。“伯伯说得哪里话,该道谢的是我才对。” 男子一脸的憨笑,抓了抓身前的包袱,他不太适应这样的矫情情景。 眼见烤的差不多了,周叶青麻利的将野鸡一分为二,但其实给出去的那半身要更大一些。男子也是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肚量小,吃不了多少的。”周叶青笑着缓解男子的尴尬,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两个娃娃牙牙的叫着,男子含笑,满是宠溺,慢慢撕下些肉丝喂给她们。周叶青靠坐着木柴,看着眼前的父女,由衷的羡慕起来。 每到这样的时候,周叶青总是格外的思念凰青儿,想念他的母亲。 “娘,你在哪里啊,青儿好想你。” 明月高悬,火堆依旧燃着,但气焰弱了些,暗了灰烬,男子父女睡觉啦。 周叶青吃完野鸡后,就在远处打坐练功,静松意运行七个周天,再开眼时就已夜深了。 披上衣服向着火堆走过来,周叶青加上点柴挑了挑火,让它燃得旺点,弄完之后也无事,不觉间便瞥到已经睡去的父女。 男子架起石墙,将两个孩子都放在里面,自己睡在外侧堵住口,他大概想着这样就很安全了吧。 周叶青之前还纳闷呢,堆这么多石头干嘛他又哪里知道,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石头啊,明明就是一个父亲给他的小公主修的一座关墙堡垒。 “这就是有爹的孩子吗” 周叶青望着眼前的父女,怅然若失,一阵恍惚。 万金作城高百尺,百花作苑落深闺。 第二日,天不见亮一行人就起来了,男子简单打理了一下两个娃娃,就挑着担子,开始上路啦。 两个小可怜还没睡醒呢,嘟嘟囔囔的,又在筐里睡过去了,男子笑着,手上也尽力控住担子,让它晃得平一些。 就这般紧赶慢赶,周叶青终于在太阳疲软落尽之前,看见了远处高耸的城门楼子。 男子抹了把汗,心意满足,脚下步子不觉间又是快了几分。 “小兄弟,快点走,到了到了。” 周叶青跟在男子后面,又是歇几脚的工夫,终于到了这万金城了。 城门高耸,有些威严,泛着暗金之色,但不是金银,更像是铜铁一类的金属,它约莫高有数十丈的样子,很有压迫感。 周叶青望着这城门楼子,四处环顾,眼神最后定格在了城门匾额上。 万金城。 就在周叶青打量城楼的时候,男子挑着担子已经在排队进城啦。 “小兄弟!你快过来,天黑关城门就进不去了。” 周叶青被男子唤回神来,连忙跑过去,排站在了男子身后。 此刻两个小可爱已经睡醒了,趴在筐边上一脸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事物和过往的行人。 “阿玉阿宝,咱们马上就可以看到娘了,要乖啊,不要乱动哦。” 男子含着笑色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自豪幸福写满了他的脸上。周叶青跟在男子身后,也不懂这进城有个什么流程,于是留心打量起来。 只见城门下有一队人持兵握枪,分站城门两侧,其中一人为首,察看要进城的人。而排队的人手中都捏了个小钱,走上去就放到为首的身前木箱中去,就是个买路钱。 周叶青前后看了看,每个人手里都捏着小钱呢,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他以前在山上用不到什么钱,也只是听凰青儿说起过有这么个东西,下山来后,一路上也没有接触,那陈氏夫妇给他的,周叶青又没有动,这就导致现在身上空空,掏不出个买路的小钱来。 “小兄弟,这个你拿着,等下好进城去。” 就在周叶青深感为难的时候,男子却恰好转过头来,递给他一个小钱。 “伯伯......” 周叶青确实需要,但是他也知道男子并不富裕,这一个小钱可能就是他的多少汗水和庄稼,便犹豫了,不忍心拿。 “没啥事,你快拿着,一个小钱发不了什么财,又不等它吃饭。” 男子看出了周叶青眼中的犹豫,宽心的说道。 这两天同行,男子听了周叶青的话,以为他就是一个人去找他阿姐而已,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便是猜到了周叶青身上大概没有什么钱物的。 周叶青看到越来越近的队伍,想了想,最后还是接过男子手里的小钱。 “伯伯,我受你一个钱币,有机会定会还你的。” 男子听了周叶青很是郑重的话语,略微还有些尴尬的憨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接过了,其实他并没有想着要一个孩子还他什么,只是为了让周叶青心安罢了。 领头的随便盘问了几句,便放行了,周叶青也终于来到了这万金城中! 城中宽阔,道路白墙黑瓦,青石作街,周叶青和男子继续前行,直走拐角,又是好一番问路折腾,才到了万金城的中心处,此刻华灯初上,已是入夜时分啦。 百花楼就在那里。 周叶青和男子来到百花楼不远处,面色不一。 男子是将要与分别三年的妻子重逢,心中怀喜,面色释然。但周叶青在看到百花楼的一刻,面上就有些沉重了。 这百花楼坐地甚是广阔,给周叶青一种先前见的城门楼子在它面前都显得小巧的感觉,百花楼成英红之色,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且楼体上生花色,栩栩如生,各不相同,花藤缠绕,爬满了一整座楼,想必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 “小兄弟,我要去寻孩子娘了,你可是要随我一起去。” 男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激动,撇过头来问道。 周叶青一顿,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对男子说是来找阿姐的,有些不自然的回道:“伯伯你先去吧,我和阿姐说好了,在外面等她的。” “噢噢,那好吧,这个你拿着,去买点东西吃吧,别饿着等啦。” 男子又掏了几个小钱硬塞给周叶青,不等他拒绝,便是挑着两个女儿快步离去了。 看着手里的几个小钱,虽然不多,但是周叶青依旧觉得很温暖,抬头望着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周叶青有些遗憾涌了上来。 可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解决事端的,与男子同行实在是多有不便,弄不好还会害了他们一家,之前陈氏夫妇就已经被他连累,这样的事情,周叶青绝对不可能让它再发生了。 “伯伯,若是还能遇见,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周叶青喃声言语,随即转身离去。 男子挑着担子,不多时便来到了百花楼前。 入夜了,百花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子一个庄稼汉,哪里见过这样子阵仗啊,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倒是楼上的一个女人,轻衣薄纱,浓点娇唇,吆喝揽客,美艳异常。她许是有些喊得累了,半截藕臂慵懒的撑着头,无意间瞥到了楼下的男子。 “喂!庄稼郎,你来这里干嘛啊快些走开,不然你少不了要挨顿打了。” 男子左右看了看,这才初醒似的察觉到是头上在说话,闹了个大红脸。 “我是来找孩子娘的,她在百花楼里做活呢。” 那女人听到男子的话,竟是笑出声来,像是得了个绝好的笑话。 “孩子娘你要找几个啊” 男子一听脸红心慌,急了。“这位姑娘可不兴乱讲啊,我孩子的娘自然只有一个的。” 女人见男子这般窘迫模样,笑得更是开怀,眼色娇媚。 “这可就说不定了,你要是多有些金银细软,要多少个娘也不是不可以啊。” “哪怕我......你也是可以要的。” 若是换了其他人,哪里受得了这话语挑逗,巴不得转身就是游龙戏凤了去,但是男子老实,只觉得这女人说话好生无礼,乱了伦常。 男子不愿理睬了,将担子拉到旁侧,安抚了两个女儿,就进了百花楼。 楼台上的女人也不气,带着莫名的笑意,趴在栏杆上。果然,不多时,里面传来了吵闹声。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滚出去!” 男子被两个体型壮硕的人架着,丢出门来,摔得一脸是血。两个娃娃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放声哭了出来。 “带着你的狗崽子赶快滚!要是扰了生意要你好看!”百花楼中,出来一个管事的,一脸嫌弃的看着男子,斥责道。 男子躺在地上,摔得半天回不过气来,但他看见这管事的,一咬牙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爷!是我啊,当时你来村里,说是要家眷,我孩子娘就跟你来了啊。” “当时说不是三年吗现在时间到了,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男子眼中光亮,但不是之前那么纯粹了,言语有些讨好。 “回家,接她回家吗。”楼台上的女人,听到男子说他来是为了要接他的妻子回家,知晓了庄稼汉的来意,她一时间没了笑容,变得失神起来。 管事的斜眼多看了男子几眼,似乎在回忆什么,好一会了才有个明悟的样子。 “哦,是你啊,没想到你还真就找过来了,也不知道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傻。” 男子本来都已经爬到了两个女儿身边,想要安哄,但听到管事的这话,便慌了神啦,连忙又踉跄着来到管事跟前,急言道。 “爷,这话什么意思说好的三年啊,孩子娘随你做个家眷,如今期满了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管事的颇有些玩味样子,看了看男子,又再瞥眼看了看担子里的两个女娃娃,坏笑着说道:“孩子娘倒是孩子娘,就是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她肚子里有多少个男人的孩子了,你说是哪个孩子的娘啊!” 管事身后的看客哄堂大笑,嘘声四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到这来找孩子娘是来找老鸨妈子的吧!” “我看啊是他自己想找个大奶妈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周围人的嗤笑调侃,男子僵立在门前,面如死灰。 事到如今,即使他再笨再木讷也明白了当年妻子是来了个什么地方,他的妻子哪里是当什么家眷啊,明明就是进了豺狼虎豹的嘴啊。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好的只是当家眷吗不是说好的当家眷吗!!!”男子崩溃了,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管事的衣襟,狂声质问! 管事的被男子这么拉着质问,面上也是挂不住了,于是喝声道;“给我拉开!什么东西!敢跟我动手!打!给我打!” 身后两个壮汉凶神恶煞,上来便拽开了男子,抬手一巴掌,打得他口中血肉模糊,男子还在叫喊着,他要带妻子回家。 楼中有人见男子这样子,越发来了兴趣,出声喊道:“何管事!那个小娘子是谁啊我倒是有心帮衬帮衬。” 管事眉头一翘,低眉顺眼的谄笑回道:“回爷的话,就是那个玉宝儿!” “哈哈哈哈哈今晚空了,给我排上!爷我去好好调教调教。” “还有我!也给我排上!换个口味。” “我呢!也排上去。” “....................” 楼中叫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短短一会,不下数十声。 男子被两个打手打得半死,但是他也听到了楼中的谈话,口中含血,面上青肿,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男子只好跪着哀求道。 “各位爷,你们放过她吧,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放过她......” 楼中的人左拥右抱,酒入美人口,我入美人口,看男子就像在看戏,不亦乐乎,别有一番风味。 管事眼睛骨碌的转了转,嘴咧着笑了。“今晚门不关!他不要找孩子娘吗那就让他看个够!千人枕,万人骑,好个入味的美人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就听见楼中传来女子的哭喊声,嘶声裂肺,在反抗,又尽是无奈。男子被这声音点醒,大叫着冲上来。 “玉娘!玉娘!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啦。” 楼中女子听到声音,更是肝肠寸断。“禾生!禾生!!!” 就喊了两句,楼中她的声音就变成了痛呻,伴随着响亮的肉体碰撞声。 “啊!!!!!”禾生睚眦欲裂,癫狂的要冲进去,但是两个打手就像是天堑一样站在门口,挡在了他和妻子中间。 午夜中,百花楼前,男子趴在地上,气息淡淡,两个娃娃放声大哭,趴在筐边上,小小的手向着男子空抓,楼中女人的痛苦之声呻吟不断,充斥在众人的笑声中。 寒气入夜悄无声,余灰燃烬陡作灰。 暮色降至,周叶青又来到了老地方。是一炉灶火,白天做买卖的留下的。 拿木棍挑了挑,还有很多没烧过的炭火呢,周叶青乐了,很庆幸的样子,今晚不用过个“冰天雪地”的夜了。 他来这万金城也是三天有余啦,一直都在城中流浪着,在尽可能的收集信息。 当日周叶青直面百花楼时,也确实是给了他压力,这么大的家业,要说没养几个能打的那周叶青也是不相信,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贸然冲进去,就显得太不明智了。 “毕竟自己是去解决问题,又不是去舍身求死的。”周叶青不需要多想,就离开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话他倒也是听过。 紧了紧衣服,周叶青向着炉火靠了靠,这才暖和了些。又拿出白天混的馒头,往木棍上面一串,随着炉火的爱抚,白花花的大馒头慢慢变成金黄色,周叶青今天最幸福的时候就来了。 这是周叶青今天的第一口粮食,也顾不得烫了,他咋咋呼呼的大口啃着馒头,一边还在回想今日所得到的线索。 原来啊,这万金城本是朝中设的单位,但是因为地处偏远,上面管辖起来费劲,久而久之的,就变成了一方私城。 上面管不到,下面不敢言,就是万金城如今的现状。 再说万金城原本的城主名叫陆叶,这人凡事都言身亲行,确实是个好主。不过后来出城游猎的时候突然就死了,被人抬回来,半个身子都残缺不整。 陆叶虽是娶妻数载,但他身下却无子嗣,再之后他的小舅子就上台了,成了新的城主。 底下百姓都说这事中有着蹊跷,但是上面不动手彻查,光百姓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陆叶的小舅子名叫徐进英,人生的风流倜傥,是个美男子,是陆叶妻子徐霄儿的胞弟。这徐进英上来之后,大兴土木,抢林霸田,兴建了百花楼。 所以百花楼其实就是万金城的,背后就是城主徐进英。 不过这些都是坊间轶闻,真不真还是要另说的,周叶青啃着馒头,想着白天听到的这些传闻,也是庆幸自己没有一股脑的冲进去。 虽然传闻多有夸大的嫌疑,但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啊,能传出来的多少还是有点眉目,这样看来的话,那百花楼就不像周叶青想的这么简单了。 “怪不得底下的人敢欺男霸女,原来还有这个门道啊。” 吃了个馒头,肚子里舒服了,这是周叶青白天里帮忙做活换来的。坐在炭火前,周叶青拿出了男子走的时候留给他的几个小钱,他没有舍得用。 “也不知道伯伯他们回家了吗。”周叶青衷心的希望那个老实的男子可以如愿以偿。 夜色渐浓,炉火也没了焰子,变成一堆映红的灰烬,周叶青趴靠着,觉得身上很温暖,可以入睡了。 这处小摊临街,听到的动静就大些,夜里,周叶青捂住耳朵,有些无奈。“都是半夜里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马车!” 街上的马车一辆刚走,一辆又来,周叶青神经都被压得薄弱了,苦情的坐起身来。 “哎等一下,我这玩意儿不得劲啊,要去放放水” “你就是懒牛懒马屎尿多,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挑这个节骨眼上!” “哎呦哎呦真顶不住了,就一会就一会” “你可快点啊,晚了就看不到好戏啦。” “哈哈哈哈哈哈那娘们都被连着弄了好几晚了,怕是都爽到天上去了吧。” “可惜咱没有银钱,不然啊哈哈哈哈哈哈也非得上去捅她两下过过瘾。” “就是可怜了两个奶娃子.......” 炭火后面,原本睡眼惺忪的周叶青双眼猛地一厉,探出头来看向街面的马车。 “你说的是哪里” 炉子后面突然露个头出来说话,可给驾车的吓得不轻,一哆嗦开口就要骂人,但是胡话到口又生生被少年发寒的眼神给堵回去了。 驾车的不知觉打了个冷颤,这才喏声说道:“就是百花楼啊” 听到百花楼,周叶青眼色更寒,一个不好的念头升了起来。 “刚才你说的两个孩子又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驾车也回来了,但转眼被周叶青一把抓起摁在地上,惊恐不已。 “英雄!英雄!饶命啊,我说我说” “就是百花楼来了个乡下汉子,说是去寻他老婆的,但是百花楼不放人,还把他打了,当着他的面做他老婆的生意,都连着好几晚了......” 周叶青听完眼睛一瞪,一把就将这驾车的给丢了出来,撞得人仰马翻,随即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灯火连天的方向。 “百花楼!” 万金城中,百花楼地处最好,一到夜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能照亮大半个城,楼中男女笑声响彻云天,通宵彻夜,真是人间天堂啊。 百花楼何管事,此刻坐在门前,颇有兴致的喝起茶来。 “今天是第几个啦” 身后有家丁样的人连声回道:“回管事话,今日也有过百啦。” 何管事一听,大笑出声,阴阳怪气的对着台阶下说道:“你听到了吧,孩子娘可真是厉害啊,一个人都要抵半个楼啦。” 台阶下有个男子,满脸的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形成厚厚的血痂在身上,听到何管事说话,男子蠕动着爬跪起来,虚弱的哀求。 “爷.....你放过她吧......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过她吧......” 何管事玩味的看着阶下的男子,美美的喝了口茶,这场景让他多么的舒心,让人变成狗的过程,真是无比美妙。 男子跪在地上渴求,只是引得楼中众人的嗤笑开怀,他们把这当成是个笑话,是个供消遣的乐子。 楼中又隐隐传来了肉体的碰撞声,还有女人的无力呻吟。男子被这动静刺的激动起来,连声喊道:“爷!我错啦!我真的错啦,你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激动的求饶,男子跪走上了台阶,趴在何管事的脚下,拉住了他的裤脚。 起先何管事还泰然乐之,不急不慢的饮着茶,直到男子抓住了他的裤脚,旋即这位百花楼的大管事像是被恶心的东西给沾染了一般,面色陡变,横眉冷目。 “你个狗东西还敢碰我!”说着手中那一杯滚烫的茶就狠狠的泼向了男子。 男子被烫的浑身颤栗,但是他甚至都不敢叫出声来,他怕引得面前的人又生气动怒。 “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哼!!!” 何管事鼻间一声冷哼,满脸厌恶的抬脚就把男子踹了下去。 “你个狗东西!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是!是!是!爷说的是。” 男子跪在地上滴着血,他还在连声答应,无比卑微。 “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 墙边上的担子里,两个孩子被这场景吓到了,放声哭了出来,稚气的童声与百花楼的热闹,格格不入。 何管事像是热油加了冰水一样,十分恼怒的看向两个孩子。 “还有两个狗杂种呢,我还当是早就死了呀,哼哼哼,狗命还真硬啊。” “来啊,拿走!” 身后走出两个人,就要将孩子带走,男子见状,嘶声大叫:“爷!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放过她们吧,娃子还小,不懂事,我求求你了......”一边喊男子一边磕着头,咚咚咚作响,身前一会就砸出一趟血来,男子口中也是噗地一声,呕出鲜血,但是他无奈的哭着,不敢停下来。 两个打手一人抬个筐子,出声问道:“何管事,这要丢到哪里去” 何管事此刻又变成一脸含笑的模样,装作是思考了一下,这才笑着说道:“都在门口好几天了,给人家洗个澡吧,嘿嘿嘿,丢到花池里去。” 男人听了管事的话,眼角都在滴血啊,这是他的孩子。 “爷!我求求你啦,我求求你啦!不要啊不要......” 一番求饶,男子见管事的无动于衷,于是转身就向着几个打手冲过去,要救他的孩子。 两个打手见了戏谑一笑,随后猛然双双抬脚,男子被踢得倒飞而出,撞倒在台阶上,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双臂无力的趴在两侧,都断了。 楼中众人见状,也是有些噤声了,有些人面面相觑起来。他们只是来这里找乐子的,并不想牵扯人命,尤其还是两个孩子。 “管事的,差不多就行了。” “那个孩子就不用了吧,太不人道了。” “是啊是啊,别了别了,放过孩子吧。” 百花楼中已是有人开始劝阻,实在是于心不忍了。但何管事就不这么觉得了,他面有笑色的回头抱拳,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他转过身来面上又多了些狠色。 他就是要踏着人立威!他要身前身后的人都惧他三分。 随即何管事就使了眼色,两个打手笑着示意,抓着箩筐就向着花池去了,两个娃娃哭得无比伤心,小手向着父亲的方向抓啊抓的,泪眼婆娑。 男子此刻断了双臂,鲜血染满身前,流下台阶去,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儿被带走,他尽力的要起来,但是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他的双手就这样拖在身侧,跟他一样,起不来啦。 删除 “看看谁扔的远” “一壶酒!” 两个打手拖着箩筐来到花池前面,饶有兴致的打起赌来,丝毫没有理会两个幼小的孩子。 “往那边扔!那边水浅,也好分辨输赢。”一人左右看了看,说道。 “嘿嘿嘿,行!” 两人这般说好后,便是将箩筐置于身后,架好马步,一手拉着筐沿,准备要开始比试,赢对方的那一壶酒了。 两人脖颈青筋鼓起,各自憋了口气,想来是全力尽出啦。 “嗯!” 但是出乎意料的,两人喉间齐齐传来闷声,憋着的劲也散了。他们感觉到筐子重了不少,两人都没拉起来。 打手疑惑的回头来,却是找到了缘由,一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后面,双手也抓住了箩筐的后沿,此刻神色冷淡的盯着他们。 “又是你们!” 少年一开口,两个打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眼中有恐惧之色升腾起来。 他们之前在茶摊就已经见过了。 周叶青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没有什么更多的表情,他自然是认出来这两个人,就是之前茶摊子的两个跟班。 “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周叶青低着眼,平静的说道。 两个打手看了周叶青先是惊恐的,但随后也是沉静了下来,看了看周围,半笑着说道:“得罪了百花楼,蚂蚁都要捏死,更何况是个人!这里是万金城,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 周叶青被这话说得一怔,他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些人眼中,人命竟然比虫蚁还要不如!他们怎么可以内心坦然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定要这样吗” 两个打手听到周叶青说了这样一句话,对视一眼笑出了声来,他们认为面前的少年对他们的背景服软害怕了。 “哈哈哈哈哈哈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呢!” “上次你打伤了哥几个,回来没少挨管事的责骂,这些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看你这样子也年少得很,你娘也是熟透了吧,你把她叫来,让哥几个尝尝味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叶青望着面前一脸淫相,笑得前俯后仰的两人,眼中冷到了冰点。 “就凭这句话,你们两个死有余辜!” 言罢,两人只见一道虚影一闪而过,就到了身前,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喉间一紧,像是被一把铁钳子拿住了脖颈。 周叶青一手捏住一人,抬腿立膝,猛跺其身,下手甚狠,伴随着两人口中惨叫,周身也都瘪了去。 几番拳脚过后,周叶青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血,狠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两个人。 “你们也配辱我娘亲!” 母亲是孩子的逆鳞,谁要是触及,那么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显然,他们两个人承受不起。 周叶青抱起两个孩子,转身就要向着百花楼而去,但是刚走两三步像是心中气愤不解似的,猛的又转过身来,抱着两个孩子冲上来就是两脚,将两个本就奄奄一息的打手踹到了花池中去。 “让你骂!我让你骂!......” 少年站在池边骂骂咧咧的,又踹了两脚倒在一旁无辜的箩筐,这才解气了,逗着孩子去向百花楼。 百花楼前,内外众人都哑然噤声了,一脸疑然的望着花池的方向,刚才那几声惨叫,他们都听到了。 何管事稀疏的胡须被他狠狠抓了两把,一对眼睛且眯且掩,心中生疑。 “去,把狗三叫来。” 微侧着头一声吩咐,何管事依旧怡然的端起新茶来,他不信有人敢在万金城里和百花楼作对,这就是他的底气! 不多时,百花楼上有人口呼惊言起来,稍时变得喧哗。 何管事递向嘴边的茶也是一凝,向着远处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怀抱着两个娃娃,向着这边来了。 众人眼中惊然的看着走来的人影,少年将两个娃娃抱了回来,这就是说他对百花楼动手了,就在这万金城中。 何管事定眼一瞧,竟是个半大的少年,嘴角含笑,但眼中却有狠色,又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周叶青走上前来,第一眼便是看见了浑身是血,双臂移位,瘫倒在地的男子。 没有过多的言语,周叶青放下两个娃娃,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将男子扶起,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又从怀中掏出两个小药瓶来,打开洒在男子外露的伤口上,这是刚才在那两个人身上得来的,周叶青在茶摊子就见识过这药的效力了。 何管事坐在躺椅上没有说话,周叶青亦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眼角缩了缩,捏着茶盖的手动了又动,何管事被人无视,他很不耐烦。 “敢对百多楼动手,你胆子很大啊。” 周叶青正专注的盯着男子身上的伤口,压根就没有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但即使是他听到了,此刻也不会理会的。 何管事见到自己又被无视了,冷冷的看了周叶青两眼,鼻间一道哼声,放下茶器,后仰靠坐,自顾自地翘起二郎腿,闭目养起神起来。 “等会儿落在我手里,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叶青见到男子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这才露出一丝喜色。男子也随之有了点气色,醒了过来,周叶青又瞥见他瘫软地上臂,略微多看了几眼,这才试探着动手。 “喀喀” 两声骨头摩擦的响动传出,男子脸上涌上痛苦之色,但是他的手臂也能动了,周叶青判断的没错,只是脱臼了,可以接上的。 男子撑着起来,一把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放声痛哭,哪怕是之前他受了这么多打,这么多侮辱苦痛都没有这样过。 周叶青看着几日前还好好的男子,如今却是变成了这样,不由得升起怒火来。 “是谁动的手。” 少年将男子和两个娃娃挡在他略显消瘦的身子后面,对着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问声道。 “我。” 周叶青将目光投向那闭眼躺在太师椅上的人,是他在发声。 “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 何管事被周叶青这一句问话挑开了眼睛,面上提起来笑色,他慢慢立坐起来,上身前探,盯着周叶青朗声说道。 “百花楼做事,不需要理由。” “我百花楼就是最大的理由!” 他话一说完,身后楼内就传来了动静,持刀舞棒,一行人浩荡着淹了出来,是护院的来了。 何管事见人来了,面色含笑的站起身来,那眼中像是怜悯似的光辉,看向周叶青。 “打断手脚,做条护院的狗。” 口中轻言,但是说出的话却是让得在场的众客都是心里发寒,看向何管事的眼神中,也是有了忌惮退缩。 周叶青站的笔直,将出来的打手逐一看遍,最后目光定在了何管事身上。 “老东西,你不要走,等会你就知道谁才是狗了。” 男子抱着两个孩子,看着出来的人一脸忧色,随后狠了心肠说道。 “小兄弟,你带着我两个孩子快走吧,我给你们挡住。” “你也不用管养她们,带出去她们一条命就行,以后生死看她们自己福分啦。” 男子简单说完,便是支撑着站起来,将两个孩子递给周叶青,一脸的视死如归。 周叶青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上许多的男子,心中震动酸楚,这就是父亲的爱啊,在外面他可以受侮辱,他可以受委屈,但是当他面对自己孩子的时候,总是像个英雄。 “伯伯,你放心,退远一点,你们一家一定会团聚的,我保证。” 周叶青伸出手指逗了逗两个娃娃圆乎乎的小脸蛋,坚定的说道。 男子看着面前这个还没有他高的少年,眼圈红了,紧紧抱着两个娃娃,他看着周叶青坚定的眼神,在这不能再坏的情况下,男子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叶青看着男子抱着两个孩子退远的背影,很感慨,喃声细语道。 “没有爹的孩子,会过得很不开心的。” 随后少年走上前来,被护院的层层围住。 “呦敢情还是个少年英雄呢,干嘛你还想拯救人间疾苦啊!” “哼动手!” 何管事出言讥讽,横目斜眼,一改之前带笑模样。 周叶青脚下一跺,罡气护体,随即背后便是一声闷响传来,木屑四溅,周叶青冷眼斜对,看着身后一个满眼惊色,还握着半截木棍的人。 “这是你先动的手,怪不得我了。” 一言既出,周叶青毫不留手,无畏无惧,战拳流光,身动之下便是骨断人残,哀号遍野,棒来折飞,钢刀卷刃,杀得一边倒,乌泱泱出来的一群人被周叶青打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惨叫不断。 何管事也被周叶青吓了一跳,缩缩的向后退了几步。 楼中上下众人亦是被这少年的战力惊到了,这就不像个人啊。 这打架哪有人家提大刀劈来,你捏个拳头去挡的!但是眼下的少年就这样做了,并且打得敌手刀口卷刃,吐血倒飞! 这才几个交手,护院的就死伤大半了,手断骨残的,比比皆是。这根本就不是两方打斗,明明就是这个神秘的少年在单方面的屠杀啊,百花楼的连他头发丝都弄不断,只是在不断地挨打又挨打。 周叶青打得兴起,他才不管打的是谁呢,都是些欺男霸女的东西,既然打了,那便一并收拾了去。 这般想着,他手上的力劲越发重了,打得人影翻飞,还有的都撞进楼里去了,杯盏破碎,来客呼喊不休。 就在周叶青拳落正酣之时,忽然一道声气跳了出来。 “都退下!” 混世命薄如草芥,两儿相抵无酒轻。 “看看谁扔的远” “一壶酒!” 两个打手拖着箩筐来到花池前面,饶有兴致的打起赌来,丝毫没有理会两个幼小的孩子。 “往那边扔!那边水浅,也好分辨输赢。”一人左右看了看,说道。 “嘿嘿嘿,行!” 两人这般说好后,便是将箩筐置于身后,架好马步,一手拉着筐沿,准备要开始比试,赢对方的那一壶酒了。 两人脖颈青筋鼓起,各自憋了口气,想来是全力尽出啦。 “嗯!” 但是出乎意料的,两人喉间齐齐传来闷声,憋着的劲也散了。他们感觉到筐子重了不少,两人都没拉起来。 打手疑惑的回头来,却是找到了缘由,一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后面,双手也抓住了箩筐的后沿,此刻神色冷淡的盯着他们。 “又是你们!” 少年一开口,两个打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眼中有恐惧之色升腾起来。 他们之前在茶摊就已经见过了。 周叶青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没有什么更多的表情,他自然是认出来这两个人,就是之前茶摊子的两个跟班。 “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周叶青低着眼,平静的说道。 两个打手看了周叶青先是惊恐的,但随后也是沉静了下来,看了看周围,半笑着说道:“得罪了百花楼,蚂蚁都要捏死,更何况是个人!这里是万金城,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 周叶青被这话说得一怔,他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些人眼中,人命竟然比虫蚁还要不如!他们怎么可以内心坦然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定要这样吗” 两个打手听到周叶青说了这样一句话,对视一眼笑出了声来,他们认为面前的少年对他们的背景服软害怕了。 “哈哈哈哈哈哈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呢!” “上次你打伤了哥几个,回来没少挨管事的责骂,这些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看你这样子也年少得很,你娘也是熟透了吧,你把她叫来,让哥几个尝尝味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叶青望着面前一脸淫相,笑得前俯后仰的两人,眼中冷到了冰点。 “就凭这句话,你们两个死有余辜!” 言罢,两人只见一道虚影一闪而过,就到了身前,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喉间一紧,像是被一把铁钳子拿住了脖颈。 周叶青一手捏住一人,抬腿立膝,猛跺其身,下手甚狠,伴随着两人口中惨叫,周身也都瘪了去。 几番拳脚过后,周叶青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血,狠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两个人。 “你们也配辱我娘亲!” 母亲是孩子的逆鳞,谁要是触及,那么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显然,他们两个人承受不起。 周叶青抱起两个孩子,转身就要向着百花楼而去,但是刚走两三步像是心中气愤不解似的,猛的又转过身来,抱着两个孩子冲上来就是两脚,将两个本就奄奄一息的打手踹到了花池中去。 “让你骂!我让你骂!......” 少年站在池边骂骂咧咧的,又踹了两脚倒在一旁无辜的箩筐,这才解气了,逗着孩子去向百花楼。 百花楼前,内外众人都哑然噤声了,一脸疑然的望着花池的方向,刚才那几声惨叫,他们都听到了。 何管事稀疏的胡须被他狠狠抓了两把,一对眼睛且眯且掩,心中生疑。 “去,把狗三叫来。” 微侧着头一声吩咐,何管事依旧怡然的端起新茶来,他不信有人敢在万金城里和百花楼作对,这就是他的底气! 不多时,百花楼上有人口呼惊言起来,稍时变得喧哗。 何管事递向嘴边的茶也是一凝,向着远处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怀抱着两个娃娃,向着这边来了。 众人眼中惊然的看着走来的人影,少年将两个娃娃抱了回来,这就是说他对百花楼动手了,就在这万金城中。 何管事定眼一瞧,竟是个半大的少年,嘴角含笑,但眼中却有狠色,又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周叶青走上前来,第一眼便是看见了浑身是血,双臂移位,瘫倒在地的男子。 没有过多的言语,周叶青放下两个娃娃,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将男子扶起,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又从怀中掏出两个小药瓶来,打开洒在男子外露的伤口上,这是刚才在那两个人身上得来的,周叶青在茶摊子就见识过这药的效力了。 何管事坐在躺椅上没有说话,周叶青亦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眼角缩了缩,捏着茶盖的手动了又动,何管事被人无视,他很不耐烦。 “敢对百花楼动手,你胆子很大啊。” 周叶青正专注的盯着男子身上的伤口,压根就没有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但即使是他听到了,此刻也不会理会的。 何管事见到自己又被无视了,冷冷的看了周叶青两眼,鼻间一道哼声,放下茶器,后仰靠坐,自顾自地翘起二郎腿,闭目养起神来。 “等会儿落在我手里,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叶青见到男子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这才露出一丝喜色。男子也随之有了点气色,醒了过来,周叶青又瞥见他瘫软在地上的臂膀,略微多看了几眼,这才试探着动手。 “喀喀” 两声骨头摩擦的响动传出,男子脸上涌上痛苦之色,但是他的手臂也能动了,周叶青判断的没错,只是脱臼了,可以接上的。 男子撑着起来,一把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放声痛哭,哪怕是之前他受了这么多打,这么多侮辱苦痛都没有这样过。 周叶青看着几日前还好好的男子,如今却是变成了这样,不由得升起怒火来。 “是谁动的手。” 少年将男子和两个娃娃挡在他略显消瘦的身子后面,对着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问声道。 “我。” 周叶青将目光投向那闭眼躺在太师椅上的人,是他在发声。 “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 何管事被周叶青这一句问话挑开了眼睛,面上提起来笑色,他慢慢立坐起来,上身前探,盯着周叶青朗声说道。 “百花楼做事,不需要理由。” “我百花楼就是最大的理由!” 他话一说完,身后楼内就传来了动静,持刀舞棒,一行人浩荡着淹了出来,是护院的来了。 何管事见人来了,面色含笑的站起身来,那眼中像是怜悯似的光辉,看向周叶青。 “打断手脚,做条护院的狗。” 口中轻言,但是说出的话却是让得在场的众客都是心里发寒,看向何管事的眼神中,也是有了忌惮退缩。 周叶青站的笔直,将出来的打手逐一看遍,最后目光定在了何管事身上。 “老东西,你不要走,等会你就知道谁才是狗了。” 男子抱着两个孩子,看着出来的人一脸忧色,随后狠了心肠说道。 “小兄弟,你带着我两个孩子快走吧,我给你们挡住。” “你也不用管养她们,带出去她们一条命就行,以后生死看她们自己福分啦。” 男子简单说完,便是支撑着站起来,将两个孩子递给周叶青,一脸的视死如归。 周叶青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上许多的男子,心中震动酸楚,这就是父亲的爱啊,在外面他可以受侮辱,他可以受委屈,但是当他面对自己孩子的时候,总是像个英雄。 “伯伯,你放心,退远一点,你们一家一定会团聚的,我保证。” 周叶青伸出手指逗了逗两个娃娃圆乎乎的小脸蛋,坚定的说道。 男子看着面前这个还没有他高的少年,眼圈红了,紧紧抱着两个娃娃,他看着周叶青坚定的眼神,在这不能再坏的情况下,男子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叶青看着男子抱着两个孩子退远的背影,很感慨,喃声细语道。 “没有爹的孩子,会过得很不开心的。” 随后少年走上前来,被护院的层层围住。 “呦敢情还是个少年英雄呢,干嘛你还想拯救人间疾苦啊!” “哼动手!” 何管事出言讥讽,横目斜眼,一改之前带笑模样。 周叶青脚下一跺,罡气护体,随即背后便是一声闷响传来,木屑四溅,周叶青冷眼斜对,看着身后一个满眼惊色,还握着半截木棍的人。 “这是你先动的手,怪不得我了。” 一言既出,周叶青毫不留手,无畏无惧,战拳流光,身动之下便是骨断人残,哀号遍野,棒来折飞,钢刀卷刃,杀得一边倒,乌泱泱出来的一群人被周叶青打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惨叫不断。 何管事也被周叶青吓了一跳,缩缩的向后退了几步。 楼中上下众人亦是被这少年的战力惊到了,这就不像个人啊。 这打架哪有人家提大刀劈来,你捏个拳头去挡的!但是眼下的少年就这样做了,并且打得敌手刀口卷刃,吐血倒飞! 这才几个交手,护院的就死伤大半了,手断骨残的,比比皆是。这根本就不是两方打斗,明明就是这个神秘的少年在单方面的屠杀啊,百花楼的连他头发丝都弄不断,只是在不断地挨打又挨打。 周叶青打得兴起,他才不管打的是谁呢,都是些欺男霸女的东西,既然打了,那便一并收拾了去。 这般想着,他手上的力劲越发重了,打得人影翻飞,还有的都撞进楼里去了,杯盏破碎,来客呼喊不休。 就在周叶青拳落正酣之时,忽然一道声气跳了出来。 “都退下!” 言过千古真豪杰,多少尽付笑谈中。 周叶青一拳击出,所含带的拳风直接在护院的人群中破开出一条道来。 百花楼前,少年郎,身止,拳停,哀嚎四起,久久不绝。 何管事站在门前,见了周叶青的厉害,面上抖了抖,有几分惊骇,但更多的还是残忍的狠色。 他断然不会允许有人挑衅百花楼的,更何况还挑了他的脸面,这让他不能接受。 但是楼内楼外此刻已是鸦雀无声了,都被这个粗衣少年的拳脚手段所震慑,一时间,皆是气息淡薄,眼神飘忽。 远处,男子抱着两个娃娃,得见相处多日的少年竟然还有如此手段,也是百感交集,脸上又哭又笑,悲苦庆幸。 他不是生下来就这样无为懦弱的,但是人生有时候真的没有给他们这样的人太多选择的机会,能做的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低声下气,摇尾乞怜,哀求上面的人玩够了可以发发慈悲放过自己。 不然能怎么办呢反抗别逗了,反抗又不是靠嘴说的,他们背后沉积的家业难道是摆设吗 这个世界之所以推崇英雄豪杰,就是因为他们能人所不能,像一粒黑夜中的长明星火,让漫长的无声不至于太死寂,让生在其中的它们有所寄托。 今天,星火就在他的眼前。 周叶青无所谓的瞟了瞟眼前,径直掠过了门口的何管事,看向楼中。 那里走出来一个高大人影,之前便是他出声打断。 “三爷” 何管事见着人来了,一改之前秉性,面浮谄媚,腰杆也软了。 来人出来,先是看了一下周围状况,最后才将目光投向周叶青,尽是好奇惊异之色,他自始至终也没有看身边的何管事一眼。 何管事落在这人身后,面上虽是笑着,但是在旁人看来,倒也显得有些虚假。 “在下苟散,乃是百花楼护院总领,这位小兄弟为何来此大打出手啊。” 来人并未因为周叶青年纪小就有所轻视,他给足了礼节面子,抱拳正声说道。 正所谓雷公还不打笑脸人呢,人家起礼,周叶青也是收了身式,打量起这人来。 这人生的高大,比那何管事两个加起来还高,手臂粗壮,青筋盘虬卧龙一般长在上面,很有压迫感,且相貌端正,国字脸,重眉,牛眼,全然不是个偷奸耍滑,作奸犯科的人样。 周叶青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一脸正气的人也在百花楼中。 “青叶。” “至于我为什么大打出手,你应该问问你身后的那个人!” 苟散脸上一沉,头也不回的说道:“何管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被苟散点名出来,何管事先是一僵,阴沉的盯了苟散的背上一眼,随后便大步上前来,一手指着远处的男子开始说道。 “那个乡下汉子,前日里莫名其妙的来百花楼要人,我说签的契约还没到,他便恼羞成怒,动手要抓打我!我只不过是被迫防卫罢了。” 周叶青盯着何管事那张不断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很是不耐烦,手上的拳头捏了又捏,紧了又紧,但思虑再三过后,他还是没有再动手,只是将远处的男子叫了过来。 男子过来以后,周叶青将之前何管事所说的话照搬说与他听,霎时间,男子面有恐色,抱着两个孩子,扑通一声跪在了百花楼面前。 “爷,我孩子娘早年就说好了,来与你们当个家眷,期限三年,前几日期满了,我来这里接她回来团聚,却不想这位爷不但不放人,还言语侮辱,命人打我,甚至!甚至还强了我娘子......” 男子对着苟散声泪俱下,垂着头,重提前日的伤痛。 苟散眼见前跪之人血迹满身,还抱着两个幼儿,顿时也是皱起了眉头。 “何管事,这可是真的!” 到了这个地步,何管事面对男子的质问,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淡声道:“一日没有离开百花楼,那就还是百花楼的人,我说了接客,她就要接!” “三爷,这百花楼的歌姬侍女一向都是我管的,要怎么安排,您就不必多问了。” 苟散后负的手因为这两句话,捏动了两下,他俯看着一脸和气的何管事,出言道。 “那你拐骗良女,又该作何解释这事儿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哼你怕是不好交代啊。” 苟散口中的夫人一脱口,周叶青便看到那何管事的面色极其不自然起来,双眼狠狠的缩了缩。 “嘿嘿嘿,多谢三爷提醒,但这就用不着费心了,我自然会去处理好的。” 苟散深深的看了这老家伙一眼,这才转而看向下跪的男子和一旁虎视眈眈的周叶青。 “两位,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不如就让它过去吧。” “你们走吧,百花楼也不追究打人的事了。” 苟散言语客气,不压人,想化解这个事端。他自然是知道其中道道跟何管事的为人,但他吃的百花楼的饭碗,虽然知道对错,但是此刻却是不能言明,否则百花楼的脸面往哪放啊。 男子跪在地上,听到苟散也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没了力气,倒坐下来,乞助似的看向身侧的少年。 周叶青并不明白几人的事中关系,也不想明白,他只是走过来将男子扶起,随后将他挡在身后,理所当然的说道。 “把她们的娘还回来!”稚气未脱,莺飞草长。 不光是何管事和苟散被眼前的少年一声怔住,整个百花楼灯火通明,但是此刻却没有一道人声,也都静了。 楼上,前日的那个娇美的女人趴着脑袋,看着下面的事情,一双魅惑的眼睛映着一个少年的身影,红唇微张,嫣然一笑。 “听闻少年二字,应与平庸相斥。” 稍时,苟散看着周叶青,这才半带着劝说的讲道:“小兄弟,你还是带着他们快走吧。” 少年的心思他是懂的,但是那个女人是被何管事骗来的,本就是坏了规矩,他断然是不会放任自己的罪证被抓住的。 “我答应了伯伯,要让他们一家团聚的。” 一旁的何管事见周叶青紧抓着不松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陡然发起怒来!厉言喝声道:“你个小杂种!想找死是吧,行啊,都别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周叶青的火气也是被这一声小杂种点燃了,身上罡气骤起,脚下一跺,抬拳便向着那个老东西打过去。 “一而再的辱我,今天你不要想走啦!” 周叶青也不花里胡哨,就只是直直一拳送了过去,眼见就要落在何管事身上了,却不想被人接了下来,是苟散出手了。 周叶青也不管,只是上身追拳,誓要打掉那个老小子,苟散仗着身形之利,将何管事紧紧护在身后,连挡连退,他并不想跟眼前的少年彻底撕破脸皮。 但在这般追击之下,可就苦了咱们的何大管事了,本就瘦小的身形被苟散紧迫着,活像个被磨盘追击的老鼠,很是滑稽样子。 “咳咳” “何大管事儿,你跑快点诶,可别压着你啦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缺胳膊少腿还怎么调教姑娘啊。” 楼中有人看到他这模样,不好发作,在憋笑,也有势大的在调侃。 何管事被这众人谈笑,面红耳赤的,生了一头的大汗,但其眼中狠意还是不散,看向楼中众人,还在记人的面孔,就这么片刻的愣神工夫,可怜的何管事就被后来的好似山岳一般的大屁股给撞了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招老龟抱树哈哈哈哈哈妙啊” “哎呀真是不雅” 楼中见此一幕,顿时哄堂大笑,男的,笑吐了美酒,女的,弄花了红妆。 周围打手见了纷纷上前来想要拉他起来,周叶青这小子也瞥见了,心底使坏,抬脚便踹向周围的座椅,嘭的一声,顿时木屑翻飞,将那上前去的一众打手击翻在地,不少彪形大汉都压在了瘦弱的何管事身上。 “哎呦你们这些狗东西,压死我啦。” “管事!管事!.......” 何大管事这一声痛苦的哀号,好比是戏台的鼓点铜钹,唤来好戏开始啦! 楼中交盏楼中语,少年拳出伴风来。 “小兄弟,闹成这样你也该满意了吧。” “你收手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苟散与眼前的少年一番交手,心中暗然心惊道:“这少年虽是年岁不大,但是所用的武学甚是精妙,刚猛霸道,大开大合,与我交手完全不露下风,甚至还有余力去戏弄旁人。” 这样的功底就不得不让苟散有了顾虑,如此年少就有这般手段和胆识,那他背后的人又该是什么模样 苟散在这万金城中武力虽不敢言尖,但也是三甲之列,所以外人才恭叫一声三爷,此刻他虽然没有动用全力,但是谁又知道对面和他交手的少年又有没有用全力呢! 楼中的众人也是想到了这点,刚才还笑着的人也渐渐哑然了。 “这小子好生厉害!苟散竟然还拿不下他。” “就是啊,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下百花楼有得看咯。” “难道是哪家的小少爷出来遛弯了” 众人各是心怀鬼胎,周叶青并不知道周围的人就在这么一会儿,已经给他脑补了一篇故事了,他现在想的,只是怎么抓到那个满口浑话的老王八蛋! 周叶青和苟散交手,边退边打,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从楼外打到了百花楼内啦,眼见何管事在打手的簇拥之下,就是要溜走了,周叶青心中一急,手间双臂猛地一顶!便是震开了苟散,要出手将老王八给抓回来。 但还不待他动手,身旁骤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波动,周叶青被推得身形一歪,就这么瞬间,那波动便转到了周叶青身前啦。 “小兄弟,若是你现在退走,我先前说的话,都还作数,不然......”事态现在已是发展得有些不可控,苟散不得不出手了。 周叶青很气恼的望着百花楼深处,何管事落荒而逃的背影就消失在那里,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收眼回来,仰看着苟散。 “我说了,人我要带走,那个老东西,也要付出代价!” “要是真让你这样做了,岂不是当着万金城众人打了我百花楼得脸吗” “脸!你们还知道什么是脸啊,我还以为你们压根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呢。” 被一个少年这样不断地出言堵口,苟散也是沉了面色。他也是这万金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不可能一点脸面也不要。 “既然你不肯走,那就拿出你的本事吧,要打百花楼的脸,就看你拳头硬不硬了。” 一语说完,苟散双臂前探,浑身猛然一挣!上身衣衫尽数破了去,周叶青见状,也眯了眼。 只见苟散一身的肌肉棱角分明,像刀砍斧凿出来的一样,上面还有一天赤红的过肩炎龙,栩栩如生,甚至周叶青看上去还有鳞片,就在那身上的龙形上面,生长着,自苟散的身体里。 虽然周叶青没有吃什么东西,但是此刻也是肚中不适,看得人毛骨悚然。 “好恶心人肉里面还长鳞片” 和周叶青的一脸嫌弃不同,周围人看向苟散的眼神,就多了些仰慕。 “听说三爷练的是外家神功,彦龙诀!当年他为了修这门功法,可是没少吃苦头啊。” “欸兄弟,这其中有什么说道吗讲来听听啊。” 那被问的人看着周围满是求知欲的炯炯大眼,咳了咳嗓子,眉飞色舞的说起小道消息来。 “据说啊,三爷自小就得了这门功法,一共九重,他二十岁那年就练到了第八重,但是之后就停滞不前了,怎么都突破不过去,一直到他三十二岁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游走方士,才有了眉头。” “之后呢之后呢”有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询问道。 这人卖了个关子,悠悠的喝了口酒,正要接着说,却不想被一个女声把话接了过去。 “那方士说他功法练得空有其形,不具神韵,入不了神形之境。还告诉他解决之法就是埋一条灵在身体里面,这样才能助他破界。” “而后他就消失了,多年之后再出现时,便有了那龙纹啦,至于是哪来的,他没说,也没人知道。” 女子慵懒的靠着围栏,看着下面的两人,兴致很高。 楼上众人看那女人说完,便不再理会了,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时间感到很惊奇。 “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生的好漂亮啊” “莫不是新来的吧,今晚我要翻她,与她共度良宵嘿嘿嘿嘿嘿。” “....................” 有人色迷迷的看向她,蠢蠢欲动,刚才还颇有兴致说道的那个人也瞥了一眼这边,便无声的缩了下去,不敢再呆在这里了,多年前得见过一面,他认出来她啦,不敢招惹。 这苟散就这一个动作打完就不动了,周叶青半分不解半分尴尬的站在他对面,不明所以。又得见众人伸着脖子望着这儿看,一时之间居然还有点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该我露两手了!外面真是奇怪,打个架还有这么多场面活”骨碌个眼睛,周叶青心中无语道。 楼台上,望着下面突然变得困惑的少年,女人莞尔似的轻轻摇摇头,笑了。这也让周围的风蝶亮了眼睛,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小兄弟,你当真要一意孤行吗”就在周叶青伸胳膊蹬腿,想要露一手的时候,苟散的声音又适时传来。 他真的不想撕破脸皮,给百花楼平白树敌。 周叶青被这句话问得淡漠了,什么叫他一意孤行!明明就是百花楼欺男霸女,现在却说得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一样。 “好人和坏人你都当了,我横竖都是错,这样的话,还有什么说的必要吗” “来吧!你想保那个老王八,也看你拳头怎么样了。” 女人看着下方两人,笑得美艳,手中.印着唇红的酒杯被她随意抛了下去。 “丢到池里去养花。” 一声碎响陡然而起!周叶青罡气附身,面色狠厉,冲杀上去,苟散亦是一身炽焰之气上涌,包裹其身,步踏如震雷。 动身上来,周叶青身动如影,围绕着苟散周身,让人捉摸不透,抓不住他的行踪。苟散四周闷声四起,地上还不断有火焰脚印显露出来,显然,这个少年在试探他的实力。 众人早就噤声了,都直瞪瞪的望着下方,杯中的酒斟满了也没在意,任随它打湿衣衫。 “这个少年好快啊”所有人脑海中都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只见场中苟散如今身如红铁,步踏手伸之处,或黑烟四起,或明火骤燃,热的周围都升腾起了透明的火燎子。 周叶青身化如风,打得就是个巧劲,先前苟散一露面他就看出来了,这人练的就是金刚护体,不动如山的那一套,站着跟他打开什么玩笑,就自己这小身板,也挨不住啊它。 “娘亲以前说过啊,这种练家子都有个什么罩门来着。”一边四处探击,心里回想盘算着。 周叶青是做好打算了,要找罩门,但是苟散一直被打不能还手,也没了耐性,看着周身的青色风影,很是烦躁。 随即只见苟散分扎马步,双手聚气骤然力合胸前!一股无形劲气瞬间自他掌间喷涌而出,将身边的桌椅残骸都清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连带的,还有周叶青。 但少年的身子灵活,被劲力欺身仅仅片刻就找回了平衡,借着风势而动,好似那随风落叶一般,脚尖轻点墙壁,也安稳的落了身来。 这一番交手下来,两人互有输赢,却也奈何不了对方。 周叶青定了身,眼神还不断地在苟散身上打转,他几乎顺着打了个遍,但是也没瞧见有个什么罩门啊。 而对于苟散来说,惊讶就太多了。 他这彦龙诀修的就是那一道真火,寄在胸口的龙首之上,以龙灵养之,至阳至刚,霸烈无匹!而这少年竟然可以近身跟他交战,不惧炎火之威,这样的话,其实他的功力就已经去了大半了。 两人心中各怀心思,一时之间也没有再出手,正当周围的人们等得都不耐烦了的时候,何总管却又自己出来了。 “小杂种!我看你今天怎么死!” 周叶青撇过头去,刚好看到那个老乌龟堆着冷笑来了,还带着三个人。 苟散也被这突然跳出来的声音扰动,烦躁的皱起眉头。 楼上众人看到去而复返的何管事也是笑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回来,但当他们看到跟在何管事后面的三人时,也瞪直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 “不是说四苑各管各的吗怎么其他几苑也来了” “哼这还不明白,何大管事咽不下这口气呗,拉其他三苑过来找场子了。” “这下有好戏看咯。” 来到近前,何管事身后的三人看到竟然是一个少年郎,也是泛起了嘀咕,面面相觑。 “不是说有人找茬吗人呢。” “白来一场吗大老远的挺累的啊。” “没啥事我可就走了啊” 这三人上来就开始抱怨,何管事面上抖了又抖,但他不敢直接发作,于是只能向着周叶青发难了。 “小杂种!你不是挺能蹦跶吗!来啊,在四苑面前,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三人也是明白了,合着踢馆的就是眼前的少年郎啊,不过很快他们的眼神就怪了起来,投向了一旁的苟散。 “咱们百花楼什么时候开始做起孩子的生意啦” “三哥,该不会是你想赚点外快吧!” “老三啊老三,夫人再三强调过,不许碰孩子,你怎么不听呢,等她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苟散站在楼中央,被所有人盯着,瞬间觉得自己脸面尽失,只好沉沉的叹下口气。 “老王八,你别以为你叫人小爷就怕了你!” “有本事你就别抱头鼠窜,躲在人家裤裆下面。” 楼中也是被少年的两句话逗笑了,还有的竟然还偷偷竖起大拇指来,显然,之前何管事的那般狠辣手段是犯了众怒了。 祸不及妻儿家人,这个道理,他并不懂得。 来的三人虽然也是笑了,但是毕竟这事关百花楼的声誉,要是任由这个少年打死了何管事,传出去就太难看了,所以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小子,虽然何管事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也不是你可以随便动手的。” “若是识相些,赶快走吧,也免得外人说我百花楼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周叶青挨个把几人看了个遍,不屑一顾的说道。 “哪里来的烂番薯臭鸟蛋,不怕死就尽管上来!小爷奉陪到底。” 初来入世少年郎,懵懂不识女人香。 周叶青看着楼中面色沉了下去的三人,心里并没有什么后悔惋惜。 现在他已是明白了这个中道理,都是护短的,哪有什么公道可言!依靠的,只能是捏着拳头给自己打出一个公道来!既然横竖都是要打,还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干嘛,只是白白浪费口水。 “小杂种!你可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何管事因为周叶青喝骂了四苑,面上堆起笑来,甚是合他的心意。 “你叫的每一句我都给你记着呢,你放心!”周叶青冷哼一声,盯着面前这个老王八,淡漠的说道。 何管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面色狰狞的变幻,杀心四起!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几位,你们还在等什么人家都踩到头上了,给个回应吧。” 四人听了何管事的话都没动,其余来的三人望向苟散,在等他的看法。何管事也察觉了,眼中变得更加阴翳狠毒。 苟散望着那站在楼中,身形挺拔的少年,眉头从之前皱起就没有散过。这少年实在惊人,而最让苟散忌惮的还是他背后的东西,若是真的撕破脸,大开杀戒的话,不知道会给百花楼招来什么。 “莫下杀手,点到为止。”半响过后,三人听到苟散这样说道。 周叶青不言,只是淡然的看着对面,果然,不多时,出来一人。 这人生的干瘦,不高,一脸猴相,手持一根鎏金混元棍,步下拖沓,时而金棍落地以单肩撑之,两手交互玩耍,好不欢喜。 “猴齐天,讨教!”这人一声顿出,肩上一抖,那鎏金混元棍急速而起,向着前方而来! 只觉得面前一瞬,那猴齐天与鎏金棍便成了两道光影,直冲自己面门而来,但周叶青也不惧不躲,要直面相斗。 那少年郎浑身无风而动,就这样被托起,离地三寸,翠绿色的风围绕着他,任他拨弄差遣,周围众人得见,瞪眼无言,惊诧不已。 静松罡气凝于拳上,周叶青直面那一棍一人,看准一点,立拳便杀! “喀”“嘭!” 两方碰撞,一声刺耳,一棍一人一过一退,周叶青还在原地,但是周身的罡气有了残缺,是一个大洞,擦腰而过。 苟散在一侧看得真切,这少年拳如落星,又狠又准,直直打在猴齐天身上,但是也来不及破鎏金棍了。 鎏金混元棍直破少年的罡气,且威力不减,最后破墙而出,矗立在院外,暗光流动。 “该打那根棍子的。”周叶青低头看了一下腰间,眼波流动,他也没料到那根棍子有这么大的威力,有些失算了。 “轰!!!” 周叶青身后的楼墙受了鎏金棍一击,也坚持不住了,轰然倒塌。 几人连忙上前将猴齐天扶起,“唔”被扶起的猴齐天一口闷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这少年好生厉害呀”勉强说了句话,猴齐天便觉得胸中五脏火辣,疼不可控,一时间虚汗淋漓,都是被那少年的拳劲所伤。 苟散得见,探手在肩上龙首一抹,一粒丹药丸子便出现在手中,赶紧让猴齐天服下,这才缓解了他的痛楚。 周叶青眼有精光,一闪而过,将苟散的动作都看在心里。 随着猴齐天被少年一拳打伤,几人也再不把周叶青当个孩子,开始正视他了。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实力,永远是说话的权力。 “我来讨教。” 苟散与猴齐天都是已经出手,其中一个还被重伤,百花楼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可能收手谈和了,必要找回脸面。 周叶青依旧没有太大波动,望着走上前来的人。 这人一身女娥装,斜戴面具,露出半个脸来,是个女子。步态娇柔,腰如细柳,一双白皙长腿随着步伐开合,总能抓住男人的眼球。 “小女子幺娥,请小兄弟就此离去,你可愿啊” 周叶青还年少,不懂什么男女之事,也不明白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看向这个女人,只是有些犹豫,怕自己拳重,把她打死了....... “来吧,人我一定要带走的,那个老王八,我也一定要打!” “呵呵呵呵。” 幺娥起袖半遮面,悦耳的笑声传了出来。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叫何总管老王八的。 何总管又无辜被刺了一刀,本就难看的脸更加悲催了。 幺娥笑完落袖,抬起一只手扶了一下脸侧的面具,红莲獠牙。一只露出的白臂也吸引了楼中目光。 “这是西苑的秀女幺娥,是个大美女啊!” “小声点,你不要命啊!你忘了几月前那个倒霉鬼啦”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匆忙闭了嘴,害怕惹祸上身,因为就在几月前,有个人就被挂在了西苑树上,浑身被绣线在皮肉上活生生秀了一件衣服....... 而他就只是因为上前问了眼前的女人一杯酒而已。 周叶青看着这女人的动作,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也没有轻心大意,罡气流走全身。 那女人在扶了脸旁的面具之后,也是无风而动,徐徐升起,侧坐在数丈虚空之上,周围酒客看了直咽口水,眼含精光!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神当作手在用! 幺娥人在虚空,双腿侧放,长衣飘动,露出两条美艳的腿来,但是那下衣口在最惊心动魄的地方停住了! 面具红莲獠牙,随着幺娥粉唇微开,对着它吐出一口香风,那面具眼中陡然一亮,拖着血红的尾巴,离体而出,也带走了女人的半张脸,于半空之上,看向底下的少年。 “装神弄鬼的,真鬼我都见过,还怕你这假的”周叶青仰视着,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只见女人此刻闭眼了,口中轻吟,半张脸都是黑色的烟雾之气。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只见那离体的面具下竟然突兀的长出一只手来!手上还捻拿着一根红色的秀针。那手臂灵活的玩弄着秀针,不知所以,而后突然射向了周叶青。 一线寒光在周叶青惊骇的眼神下落在了肩上,其速度之快,根本不能反应!周叶青被落了针,眼中开始沉了,渐渐闭上了眼,气息也平淡了下去。 何管事瞪着眼前发生的事情,顿时大喜,不敢相信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幺娥有办法!能擒住这小子。” “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调教他......” 苟散也有些惊疑的看着这一幕,那叫青叶的神勇少年确实落入幻境中去了,想来是不善此道啊。 何管事呼唤打手,拿刀带绳的,就要上去把这让他丢尽脸面的蝼蚁给拿了,却不想这人才刚至近前,周叶青原本闭上的眼睛又猛然睁开了! 刚能视物,周叶青诧异的就看到何管事那张老脸已经贴在自己身前了,手里还拿着根老粗的绳子。何管事也被吓了一跳,拿着绳子的手颤颤发抖,也不知道该上去还是退走,一时之间,钉在原地。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叶青就只好帮他决断了。 “老王八你还敢上来!” 周叶青咬牙切齿,捏起个明晃晃的大拳头,照着那张惊恐的老脸就锤了下去。 “哐!!!”何管事的小身板被这一拳头砸得倒飞而出,猴齐天刚刚才喘回口气来,冷不然的就有个东西向着他飞来,这哥们也是手脚快,一咬牙,本就受伤的身体一蹦而起,啪就是一脚!为自己解了围...... 这电光火石之间,楼中又安静了,眼神在周叶青和猴齐天身上转来转去,颇有意味。 “你们俩商量好的是吧!” 何管事就可怜了,上来就挨了一榔头不说,这转身又被一脚踢开,连口气都没歇。 “管事!管事!......” 身旁的打手一拥而上,将他们的主子给寻了回来。 何管事此刻脸旁肿大,一边下巴高的离谱,一边额头还有个黑脚印呢。 周叶青看着他这苦逼样子,冷笑出声:“你等着,今天我带不走人,你也别想好过!这就当是利息!学你的。” 何管事嘴巴哇啦哇啦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到不断有牙齿和血水流落出来。 几苑的人就没工夫管这个何管事了,他们几人互相望了望,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 “这小子怎么逃出幻境来的!” 要知道幺娥这穿针引线之法,只要人进去了,心念一动就如腐骨之蛆,越绕越多,越多越绕,不得脱身,困死当中,但是眼前的少年进去,居然才只换了一愣神的工夫。 下方几人疑惑,那半空侧坐的幺娥也同样疑惑,张开留下的一只眼来。 周叶青抬头瞥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起来,有些结结巴巴的骂道。 “你这女人好不知羞!脱得精光......还......还来摸我,哼真是恶心......” 少年这话一出口,百花楼中真是鸦雀无声啊!只隐隐约约感觉到很多强壮的心跳,像是重锤击鼓。 半空上的幺娥被少年指着鼻子这么说,白得透粉的半张脸也有些嫣红了,她正坐起来,收了腿去。 楼中恶狼猛虎见状,火热的眼中满是遗憾的叹声。 苟散几人也被这话给说呆住了,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出得了幻境来。 “这小子不懂世事,没开窍,还不知道女人香呢......” 长烟化气遁入器,我辈中人皆破之。 “这少年心中清透,根本就不受法。”苟散长出了一口气,有些释然的说道。 身侧的猴齐天等人听了,麻木的僵笑了一下,发出了掷地有声的疑问。 “这个世界还真有对女人不感兴趣的男人!” 楼台边上慵懒的女人,也被少年这句话逗得笑了,花枝乱颤,愈发美艳起来。 “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小可爱呢。” 周叶青才不知道自己已经又是被人调侃一番了,他只是很正色的望着半空上女人。 幺娥面上的黑气在不安的跳动,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竟是分作两气,其中一道合入了红莲面具之中 那面具得了这黑气加持,双眼一红一黑,兀然化出人身来,烟气之状,半红半黑。 周叶青脚下凌空分列,霎时猛地弹身而起,杀向空中,他不想再落人先手啦,之前那针之快,让人心惊不已,他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吃了两次亏! 面具化人,手凝刀斧,立身就是持刀一击劈砍。周叶青身有松罡,无畏无惧,面对这长刀厉害,他一臂破之! 苟散见到少年腾空而去,已是感到心中不妙。之前少年与他贴身一战尚且无惧,而今面对幺娥,又怎么会怕呢。四苑的底细苟散都是了解的,幺娥厉害的就是那一手幻境之法,若是近身相战,并不厉害多少。 果然!周叶青上身前来就已是无可阻挡了,任那面具人身凝出多少兵刃,皆是被周叶青双臂碎了去,根本就伤不了他分毫。 幺娥口中不断吟动,周叶青也发现了,是她一直在操纵,这个面具不过是个傀儡而已。既然知晓了,那就没必要再拖延了,又刚好瞥见到那面具凝了绳锁出来,想必是要跟他来点软的,周叶青也是将计就计,顺了她的意。 绳锁露形,面具手上一抖,便向着少年而来,周叶青鸡贼得很,知道若是太简单了,会使人生疑,他还故意惊恐的大喊起来。 “啊!!!这是什么!怎么弄不断!!!放开我!!!” 虽是在叫喊着,但是周叶青依旧称心满意的被捆起来了,跟个大粽子似的,悬在半空上。 “害.....” “原来这小子吃软不吃硬啊。” 楼间众人见到少年被捆了,还略有些遗憾...... 但是苟散就不这么觉得了,之前他可是跟周叶青交过手的,少年什么劲力他会不知道就凭刚才砸猴齐天的那一拳也够破这绳锁了啊。 底下各有心思疑虑,但是面具人身还是握着大斧过去了,就在它举斧砍下的瞬间,周叶青突然浑身青光大盛,胳膊一挣,就脱了身来,面具大斧落下,周叶青身形一跃,落在斧首上,随即一把抓向红莲面具,借着落斧之力,周叶青手捏着面具,在幺娥惊愕的注视下,飞向了她。 百花楼中众人望着少年,呼吸都不敢快了,生怕动静大惊扰了他,让美人香消玉殒。 “果然,他是在故意示弱。”苟散见了这变故,也哑然了,他们都小看了这个年轻的少年。 周叶青踏立半空,一手捏着红莲面具,一手掐着白玉脖颈,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捏碎了面具。 “咔!” 伴随着破碎声,幺娥的气息也弱了,身子软了下去,抓着周叶青的手也无力支撑啦。 周叶青下意识的就松了手,幺娥没了气力,被一手抓着脖颈,她自己的体重就会将她杀死的。周叶青虽然对百花楼的人没什么好感,但是也不愿意看到一条生命死在自己手里。 幺娥就这样无力的落下去了,楼中的豺狼虎豹止了呼吸,瞪着大眼,都在期待某一刻的到来。 就在衣裙解了众人风情,将要翻起的时候,却被另一道气劲按了下来。 “啊!!!!” 百花楼中猛然长叹不止!其声之大,扰了云天的清净,冷白的月色都好奇的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 楼中,无数充满恨意的眼神都不加掩饰的杀向凌空的少年,犹如杀父夺妻之恨! 周叶青也十分不解,左看看右瞄瞄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多了这么多敌人。 苟散伸手接住了幺娥,指尖聚力,点在她的眉心,幺娥这才醒了过来。 幺娥一张开眼就连忙护向自己衣裙,苟散看着她点头示意没事,幺娥又扫视了一下周围那些心有不甘,眼巴巴的人,这才把心放了回去,抬头看向那个少年。 周叶青低头看见了幺娥点头向他致谢,但是周叶青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不会因为这个缘故就收手了。 少年落身下来,站在楼中央,看着四苑的几人说道:“你们还要打吗” 苟散等人望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并没有出声。说实话,他们并不想跟这个少年为敌,尤其还是他几番得势都没有痛下杀手的情况下。但是眼下事情已经落在了外人眼中,事关百花楼的脸面,他们也没有太多办法,唯有继续出手了。 就在这片刻的空隙,何大总管终于是得了机会,插话入场来,在楼外。 “小杂种,你要是再动手,他们可就活不了,你也不想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话带走了,周叶青转过身来,眼色冷厉。 何管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外面,抓住了男子和一对娃娃。此刻他一手抱着一个,脸上还有瘀青,但笑得无比灿烂。 “略略略乖啊,小英雄会救你们的,你说是吧,小!英!雄!” 周叶青真是恨得牙痒痒,后悔为什么刚才自己一拳没把他打死! “你会后悔的。” 何管事听了周叶青的话,笑得更灿烂开怀了。 “跪下。磕头。” 周叶青看着何管事那张笑容满面的老脸,周身罡气流的奔涌,就忍不住要上去锤死他,但是两个娃娃还在他怀里,瘪着嘴,含着泪。 苟散几人也没料到何管事还有这个做派,心中暗自愤然。 “何管事,你这样做法,可还记得夫人的话吗”苟散沉着面色开口了。 何管事笑色略微一僵,但是很快就掩盖过去了,显得很随意的说道:“我自然是记得的,但是百花楼的面子不能丢,相信就算是夫人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于我的。” 苟散被何管事的大旗压了话,也不好继续再说了,毕竟他也是百花楼的人。 周叶青才不管什么百花楼,万金城的,他只知道自己答应了男子会让他们一家团聚。但当他看向外面,又泛起难来。 男子被打得虚弱失神,此刻头还被何管事那个老王八踩在脚下,两个娃娃也是一左一右的,被他抱在怀里,周叶青被束缚了手脚,不敢妄动啦。 何管事也知道他拿住了少年的命脉,于是紧紧将两个娃娃抱在胸前,手若有若无的停在两个孩子的脖子处,感觉无比的痛快。 “跪下。磕头。”又是一声传来。 周叶青死死盯着何管事,那张带着笑的让人咬牙切齿的脸。 百花楼众人也都看向那个少年的背影,在等他的内心做出自己的决断。 “娘,这可不是我自愿的啊,要打你打那个老王八蛋去,可别打错人了,误伤了你帅气的儿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周叶青心中暗自给凰青儿说道了一番,已是做出了决定。 就在这时,周叶青耳中却悄然传来了话语声。 “小郎君,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周叶青一怔,转头看向四苑的几人,找到了幺娥。 这突然的视角转换,不光众人没头没脑的,有些嘀咕,就连幺娥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但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缺少血色的脸上因为周叶青的注视涌上些血气,冲他点了点头。 周叶青有些责怪的收回眼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玩脱衣服那一套吗!真是幼稚!” 但是头刚一转回来,那声音却是又入了耳。 “哈哈哈哈小郎君,你看错人啦,妾身在你心上呢。” 周叶青也是老实,竟然猛地拉开衣口,从上面看了下去,直到看见自己胸口上干干净净的,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见少年开始奇奇怪怪的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满肚子的疑问。 “咋啦这小子不会是看了幺娥,现在才反应过来错过美人了吧” “哎呀后悔了吧,啥都没看见,刚才明明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后生仔到底还是年轻啊” 楼上,有人痛心疾首的在抱怨说道着,喋喋不休。 何管事本就对之前的无视心中不满,此刻又是看见少年开始莫名其妙的做些好似耍宝的动作,心中更是火上浇油!于是他把心中的火气都发在了手上的父女身上。 脚下用力的跺踩,脸色铁青,男子又被一番揉拧,已是只见出气不见回啦。两个娃娃也被面目狰狞的何管事吓哭了,眼泪不停的落。 “不许哭!!!” 何管事被哭声吵得心烦,大声呵斥,但这一声凶喊,两个娃娃更是哭得厉害。 “连你们也敢违背我说的话!” 何管事猛地将两个娃娃撞在一起,边撞还边喊:“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一直到两个孩子被撞得头破血流,痛的久久回不过气来,空张着嘴巴哭不出声音,何管事这才满意的停了手,随即看向楼中,咬牙切齿的说道。 “跪下!磕头!” 一杆青烟落红唇,千树万树桃花开。 两个娃娃被撞得血肉模糊,嘴巴空张着,久久合不拢来,泛着温热的血液顺着小脸往下滴,落在了男子被死死踩住的头上。 “我......我的......女儿.....啊......” 男子瘫软在地上,眼中朦胧,口中喃语,真是让人看了心酸至极。 周叶青被何管事一双狠目盯着,也没了办法,生怕这个老王八再拿孩子出气。 “小郎君,你可想清楚了,你这一跪的话可就再也起不来啦。” 那奇怪的声音又闯入了耳朵,少年再度四下瞥看了一番,还是没有寻得来人,周叶青有些烦躁了。 “你想怎么样”周叶青口中轻语。 “之前就已经与小郎君说了啊,我们做个交易,你怎么不把妾身的话放在心上呢。” 这人果然就在周围,她看懂了少年说的话,并且还有些闹小情绪的感觉。 何管事见周叶青呆立在原地,也不心急了,因为对于他来说,既然结果已经注定,那么就该好好的享受过程。 享受人变狗的过程。 周叶青也是瞧见了老王八这番态度,又扫视了一下男子和两个娃娃,盘算了一下,心中不甘的摇了摇头。 他要是强行出手,救不下所有人,先不说老王八周围还有打手,就哪怕是只有他一人,要在片刻对手上的两个娃娃下杀手也不过眨眼而已,根本来不及阻止。 周叶青思虑再三这才谨慎的说道:“什么交易。” 奇怪的声音见到少年松口了,半带着欣喜的回道:“我帮你救下两个孩子,你嘛,嗯......肯定是要感激我啦,就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吧。” 这话语像是临时考虑想出来的一样,还结结巴巴的。 周叶青听了面上一顿,找到了这句话里的疑问之处。 “帮你做一件事什么事。” “哎呀还没想好呢,想到了再说,你答不答应嘛。”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而且到现在周叶青也不知道是谁在跟他对话,要是糊里糊涂的就做了交易承诺,看起来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思及至此,周叶青就打算拒绝了。 “你拒绝吧,反正妾身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害不过是错付了一场。” “但是那对父女可怎么办啊,落了贼人之手,恐怕只能下辈子再重续这没了的父亲情了,可怜啊可怜......” 神秘的声音像是看透了周叶青的心思一样,先他一步抢了话,像是幽幽自语似的,又像是说给周叶青听。 何管事手中的两个娃娃,被这个王八蛋撞了,久久没有缓过气来,此刻面色发紫,头都无力的撇在一边,像是要不行啦。 何管事自然是不会搭理的,周叶青却是心急如焚,于是便急声低语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是不违背人情道义,我都帮你。” “害小郎君你可太小气了,就这么个条件你还挑挑拣拣,七折八扣的.......” 这声音嘀咕着抱怨。 周叶青死盯着两个娃娃又涨又紫的脸颊,急得斥声大喝道:“快点!” 百花楼中,众人被少年这突然的一声叫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小子是怎么了。苟散等人互换了一下眼神,也是各自不解。 但是身在百花楼外的何管事就不同了。 随着少年的一道喝声,天上竟然落了一片桃花来,那片花瓣悠悠扬扬,掉在了何管事的眼前。 何管事见了这瓣美艳的桃花,瞪了双眼,不敢相信似的,抱着娃娃的手悄然有些发抖。 一瓣,两瓣,三瓣。最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成了一场桃花雨,而在那花雨之中,有人要来啦。 周叶青也发现了这场美艳的雨,但是他只得到了更多的疑惑,并不知道这个代表的是什么。反倒是楼中的苟散等人,见了这成雨的桃花,很是痴然。 “是夫人,夫人要来了。” 花雨洒落,百花楼内外皆是雨幕。 周叶青心中有感,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上方一人乘着花雨而至,美艳动人。 那女人一身桃红衣裳,挑露双肩现白,头饰端庄不落细发,额间一点牵眼红,眉尾恰生动人痣,鼻梁纤而高,一脸的美人图,不知坏断了多少仙人手中刀。 她芊芊玉指捏着一杆透金细杆烟,烧着悠悠还魂草,好似袅袅人间仙。 这女人落了,在百花楼中,在少年身边。 周叶青斜看着女人,有些惊讶的说道:“刚才就是你在说话!” 女人眉眼含笑,檀口微张。 “是啊,小郎君。” 被这么一个女人当着面一口一个小郎君的,周叶青有些吃不消了,面色泛红,尴尬起来,连忙转声道。 “那你快点去啊!那个老王八蛋真是可恶至极。” 女人笑看着周叶青的窘样,很有趣的样子,随后才望向门外,收了笑色。 “何管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何管事见了这女人,很是惶恐样子,抓着娃娃的手紧了又紧,嘴唇都被吓得青了,说不出话来。 女人并没有管他怎么样,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百花楼的规矩,你身为管事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女人孩子是禁令,你却置若罔闻,苟散,这该如何处置啊。” 身后的苟散听言,上前回道:“回夫人,轻者打断手脚,逐出百花楼,重者,以命偿命!” 楼中酒客听见苟散的一声夫人,大骇失色,顿时都缩了头,再也不敢胡口乱言了,这个女人,他们得罪不起啊。 何管事听了苟散的话,不惧反喜,显得有些癫狂,抱着两个娃娃,身弯头不低的说道。 “夫人,我这么做也是在维护百花楼的脸面,要是这样待我,只怕会寒了人心,城主那里......你也不好交代啊。” 女人手间微斜,秀气的烟嘴就巧巧入了口,被她轻含一吸,半口薄雾便偷偷从嘴角跑了出来,掩了她的脸,看不清楚神色啦。 何管事说完略微垂着头,嘴角带着讥讽,显然他并不怎么惧怕这露面的夫人。 “你以为抬出城主就可以逃过罪责吗那你也太看不起百花楼,太看不起我了。” 女人冷漠的声音刚刚才传出,何管事低垂的眼里便突兀的露出一角衣边来。女人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何管事只觉得两手间猛然一空,脖颈处骤然一麻,眼前就开始虚淡了。 “你不能杀我......我是......我是城主的......” “那你就去找他吧。” 这便是何管事最后说的和听到的了。 周叶青身边好似刮了一阵风起的感觉,就撇头躲了一下,这么一哆嗦那个女人就到了老王八面前了,还没来得及等他多看两眼,便见到何管事急速向着自己飞撞而来。 “你个老混蛋!还敢来,找打!” 周叶青被堵了好久的气,终于可以发泄,手上运足气劲,翻身而起,狠狠打在向他而来的何管事身上。 拳出,闷响,身落,无声。 周叶青很纳闷的看着趴倒在地的何管事,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嘀咕着说道:“怎么一拳打上去,连个声响都没有,好歹也应该吭一声啊。” 苟散见状连忙上前,一番察看之下才多有犹豫的对着女人说道:“夫人,他......何管事死了。”言罢,转而阴晴不明的看向周叶青。 女人含着烟,眉眼带笑,并不显得生气。 “哎呦小郎君,这该如何是好啊,这何管事就算再错,也终归是我百花楼的人啊,如今就这么被你稀里糊涂的一拳给打死了,你可要给个交代啊。” 周叶青被这女人盯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疑的看着何管事的尸体,出声道。 “要不你们再检查检查我人还小,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力啊,你们说是吧” 女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就像是美女蛇看见了小白兔,那可真是一个称心如意啊,她笑吟吟的走进楼来,翻起一张凳,翘腿坐了下来。 “那可不行哦,百花楼是我的地盘,我说是你打死的就是你打死的。” “!!!!!!!!!” 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脸笑意动人的女人,竟然要强行给他背上一口大黑锅!周叶青伸出手指着女人,半响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大家都看到是他打了老王八一拳...... 女人也不管苦相的少年,只是抱着两个娃娃,含了一口烟气轻轻吐在她们的脸上,还没过多久,两个孩子面上的肿紫就慢慢消退了,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缓回了气。 女人见娃娃能哭啦,便交给了苟散,她随意的将悬在身侧的杆烟接了过来,又是半口烟,这才笑着看向少年。 “小郎君,你想好要怎么赔我了吗” 周叶青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无奈试探的问道:“你要多少钱啊” 女人被少年这傻乎乎的话彻底逗乐了,她越看越喜欢,便是说道:“我不要你的钱。” 周叶青闻言心里刚松了一下,便是又听到了下半句话。 “我要人。” 这下好了,不光少年傻了,百花楼的众人也都傻了眼。 自古人间多薄凉,秋风道短暖人心。 “要我的人!”周叶青脑中生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想法。同样的,楼中酒客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不太好吧......”周叶青很是为难的说道。 女人翘着腿,一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少年,很有兴致。 “什么不太好啊” 周叶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挠着脑袋,嘴里嘟囔着,半响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女人好像很喜欢逗少年玩一样,又续声说道。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周叶青一听急了,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这才说道:“我......我是不会娶你当老婆的。” 女人好像等这一刻很久了,瞬间笑得前俯后仰,那透金杆烟在手里花枝乱颤,她好一会儿才强行止了笑。 “好啊!你这小鬼头心里好生龌龊,竟然还想霸占了妾身。” 少年又傻眼了,他没搞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这是葫芦里不都是装酒的嘛! 被这女人戏弄,周叶青不干了,就在楼中盘腿坐了下来,也不看那个女人,伸个手指就在地上画圈圈。 “你打死了我的管事,总得赔我一个吧。” 周叶青闻言,刚一抬头就被一口烟气扑面,顿时咳嗽不止,女人的笑声很是悦耳,还有些戏色得意。 “不行!我还有事呢,不能呆在这里。” 周叶青心中装着娘亲和阿娇,不愿留在百花楼中。 女人显得很遗憾,两叶好看的眉毛上下动了动,抚看着杆烟,柔声说道:“那这样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他们还能不能活下去了,毕竟不是百花楼的人,也没有必要花力气去医治。” 苟散等人将男子扶起,带了进来,从周叶青和女人面前走过去。男子之前受了何管事的拳脚,还没能醒过来呢。 周叶青一听又不乐意了,一下就站起来,走到女人面前盯着她讲起理来。 “本来就是你们的人把伯伯打伤的,怎么治好他还有条件呐!” 女人瘪了个嘴,很是无辜的模样。 “可是你也打死了何管事啊,一报还一报,大不了妾身就放你走咯。” 周叶青口中一滞,说不过这个女人啦,又撇头得见一身血色的男子和两个娃娃,只能妥协了。 “我可以呆一段时间,说好啊!长了可不行......” 女人无声点头,眼睛也回盯着少年。 “十年!” “........不行!” “五年!” “.......也不行!还是太长了。” 连续说了两个年限都被少年否了,女人翘起了眉头,歪着嘴道:“那你自己说多久” 周叶青手在衣服两侧抓了抓,才很不好意思似的从嘴里蹦了几个字出来。 “一天行不行啊” 女人像是被周叶青气到了似的,敲了敲杆烟,站起来双手叉着腰,从饱满的胸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满脸讪笑的少年。 “你说呢!!!” “............” 几日后,百花楼前,少年身前站着一对夫妇,抱着两个孩子。 “伯伯,一路小心啊。” 中年男子望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感激,将手中的孩子递给身旁的妇人,就要冲着少年跪下去,还好少年眼疾手快,将他拉住了。 “伯伯你这是干什么啊!快起来快起来。” 中年男子眼含热泪,话在心头口难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感谢报答眼前的这个少年。 “小兄弟,你等着,我女儿就快长大了,定会报答你的!”男子红着眼眶,斩钉截铁,很是坚定的说道。 周叶青:“................” 楼阁上,那个被唤作夫人的女子依旧慵懒的趴在那里,一双眼睛似微醺样子,看着下面手足无措大红脸的少年,笑出了声。 “真是有意思的小鬼啊。” 又再寒暄嘱咐了一阵后,男子终于带着自己的家人远去啦,他们回家了。周叶青看着这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背影,很感慨,心生羡慕。 “喂你还要在下面多久啊。”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就这样被人打断了,周叶青不开心的回过头来,翘起眉角循声看去,那个女人瞪着眼睛很无辜的也看着他。 “烦人!” 周叶青脚下一跺,便跃至楼台上,到了女人身边坐下了。 自顾自的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暖意刚一入喉,便又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小郎君那个是妾身喝过的杯子,你......” 说话间,还搭起一侧衣袖半遮面,看起来像个极为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噗” 周叶青一口水雾,在他与女人之间,架了一道彩虹,喉间咕噜一声,周叶青麻木的缓缓放下了杯子,好像这样就没人记得了一样。 “你这样......岂不是间接和妾身.......” 周叶青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他受不了啦,向楼下走去。 “说好了我只呆一年啊......”少年再次强调。 楼台上又安静,只有女人一个人,她拿起杯子,趴看着远处的一处高楼,一饮而尽。 周叶青下了楼台,游走在百花楼中,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的,是的,他答应女人留在百花楼一年,当个什么狗屁管事,以换取男子一家和救他的叔婶的安全自由。 这楼中才真的应了什么叫内有乾坤,当日和几人打斗的时候,周叶青还纳闷呐,怎么还分东南西北的,结果现在看来,百花楼就是一座城中城,物事百样,应有尽有,自成了一个世界一样,还是分得少了...... 路过的人见了周叶青,也都停下来躬身行礼,都知道这个少年是新来的管事。但很奇怪的是周叶青并没有遇到什么反抗他的人,按理说应该有很多何管事的亲信才对啊。 这般想着,再加上一路的询问,周叶青便到啦目的地了。 他来到了西苑。 那日打斗,他将幺娥的寄身面具给捏碎了,破了她的功法,需要些时间来恢复,女人便叫他来西苑,要是遇到有人找事的话,出去露个拳头。 进了西楼,扑面便是一阵琴音,周叶青虽然不懂音律,但是也觉得十分悦耳动听,于是就循声而去,最后在西楼的楼台见了真人,轻纱遮面。 原来是幺娥在抚琴。 周叶青一进来,幺娥的琴声便止了,看向下面的少年。 “你来啦。” 周叶青不自在的挠了挠头,不敢看她,嗯一声算是答应了。幺娥面上有轻纱,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周叶青就只听到她叫自己上去呢。 上来了两人也没有说话,幺娥又弹起琴来,周叶青很无聊,听着听着便困了,打着哈欠就在她身边睡着啦。 这一觉过去,直到周叶青感觉身上有些冷了才醒过来,抬眼已是月明星稀。 幺娥还在边上,但是没有弹琴了,她站在楼栏前,看着远处。 “你醒啦。” “嗯......” 两人的对话很干,大概都不知道能说什么吧,又沉寂了下去。 但没过多久,幺娥就收眼回身,走过来坐在了周叶青对面,拿起茶壶倒起茶来。 “那天,谢谢你。” 周叶青先是一愣,然后才回过神来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都是应该的。” “反倒是我,还捏碎了你的面具。” 幺娥起眼抬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少年,见他一脸的干笑之色,好像很为难一样,难看的让人莞尔。 “其实你很厉害,敢去挑战他,不顾及身份和后果。” “我们也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但是都没有说话,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叶青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话,难道说:“对!没错!”这不是缺心眼吗于是周叶青只好捧起茶来,趁着热乎的烟气,轻轻呼了一口。 “这茶挺烫啊。” 幺娥摘了面上的纱,也捧起杯来。周叶青隔着热气,这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对面女子的真容。一时间,捧茶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长得很柔美,如果不是另外一半脸的话。幺娥戴着面具的那一侧脸,像是枯萎的花朵一样,眼眶干瘪,嘴唇内缩,半口牙齿都露在外面。 周叶青看着面前这张脸,像是仙鬼同生。 “很难看吧。”周叶青僵住的手被幺娥察觉了,于是她这样问道。 周叶青察觉到自己有些无礼了,收回眼来,喝了口茶。 “这是.....怎么回事啊。” 幺娥放下了杯子,带着余温的手摸上了自己枯萎的脸,闭了眼睛,像是在追忆久远的事啦。 “阿爹喜欢赌钱,我六岁的时候他把我娘卖了,第二天半夜他才回来,满眼的血丝,然后他把我也拉了出去,我害怕,就咬了他一口,他就拿东西灌我,我醒过来的时候脸就这样了,然后就遇到了夫人。” 周叶青没想到对面的女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也是感到很惋惜,假如不是因为这个的话,她应该是个很漂亮,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吧。 “你见过他吗之后。” 幺娥手凉了,又睁开眼来,捧起茶杯,无所谓的淡声道。 “死在街上了,远远的看过一眼。” 就这样两人又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幺娥打破了安静。 “给你添点茶吧,都凉了。” 幺娥拎起一个秀气的壶,细心的为面前的少年加上了热茶。 “有些烫噢。”周叶青感受到手间地温暖,长嘘一口气,身上的些许凉意也散了。 “暖些好,暖些就不会那么冷啦。” 一时之间,少年也恍神了,不知道她说的是茶呢还是人啊。 自古人间多薄凉,秋风道短暖人心。 青天白日难照全,百花化楼渡难间。 生活得太过悠闲,就会使人忘掉时间。 自周叶青当了管事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半年啦,这半年他每天就是起床,吃饭,遛弯,睡觉,还有喝不完的茶......如此重复。 西苑楼台上,少年无精打采的看着下面的行人,昏昏欲睡,就像是一湖青绿的死水,在等待一块打破水面的石头。 这半年之久,也让周叶青对百花楼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啊,百花楼确实是上一任城主的夫人徐霄儿所立,但却不是为了给达官显贵纵情享乐的,相反,是为了给那些穷苦人家一条活路。 这楼中的人,都是偏远山区的穷苦子弟,又或是自小被人遗弃无以为活的孩子,百花楼的出现,只是为了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教他们自食其力,不用走上坑蒙拐骗的路。 楼中也并没有黄赌毒之流,来的客人多是为了听曲解闷,也有的为喝一杯清酒罢了。当日何管事的那一出戏,本就是他自己安排的,周叶青当了管事之后,也都挨着去讨了债。 也正因为百花楼的纯粹,压根就不会有什么人会来捣乱找事,周叶青自己就是头一个。所谓的四苑领事,不过是教导学艺的老师而已,周叶青的这个管事身份,则更像个合理安排教学的中间人。 女的习乐器弹唱,男的学枪棒武功。一律以成年为界,之后若是愿留的,便可在楼中得一个差事,虽不得大富大贵,但也可保衣食无忧,想要离去,寻个造化的,也给路费盘缠,祝愿成功。 这个地方啊,真的给那些被上天抛弃的人一条活路啊。 周叶青在楼上实在是困得紧,太无聊啦,便一跃而起,翻过楼栏,跳到街上去了。此刻他多么希望能有个不开眼的小可爱冲进来陪他玩一会儿啊。 万金城中他本就不熟,出来也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左看看右瞧瞧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初来万金城时,夜中他所依仗的那炉炭火前了。 此刻晌午刚过,店家也一手撑着脑袋在打盹呢。周叶青四下看看,才发现原来这是个面摊啊,几张油黄的桌子,半矮竹凳,周叶青挑了个干净的随意坐下。 “欸店家,煮碗面来,硬口。”周叶青出来还没吃饭呢,随便对付了一下。 店家被周叶青突然的一声吓了个激灵,脑袋咚的一声就脱了手,掉在桌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原来是小管事来了,哎呦您坐好,马上就来” “你认识我” 店家一手捂着脑袋揉着,一手往灶炉里加了点柴,含笑着回应道:“知道,这万金城中谁不知道百花楼出了个小管事,将何春那个老混蛋给打死了。”“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啊,为民除害也算是。” 周叶青听着店家这样说就不太明白了。 “为名除害!什么意思啊” 店家开了锅,面水渐渐热了,但是还差点火候,于是就一手掌着锅,一手捏着筷子抵在腰间,颇有怨气的说道。 “那个老东西,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这万金城中嚣张跋扈,见了好东西顺手拿走,你敢说话就是一顿毒打,见了哪家的姑娘好看,当晚就要与人家同房。” “就去年,城东边药房老张家,人家儿子娶媳妇,这老混蛋不请自到,一去多喝了几口酒,人家新人拜了天地,刚揭了盖头,他得见新娘美色,便兽性大发,立马叫人把在场的宾客都赶到了门外去,就在人家成亲的大堂中,当着礼拜天地,破了新娘的身子.......” “张家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老母当即就被气死了,造孽啊,叫人家当天喜事变了白事。” 周叶青听了店家的话,愕然不已,他没想到这何管事竟然如此的无良残暴。 “你们怎么不去百花楼告他呢夫人不是在那里吗” 店家无奈的摇摇头,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样子,向锅里下了面。 “夫人多少年都没见过了,谁知道她在那里,而且何春是她们自己的人,人都是护短的,小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且城中人怕的也不是他管事的身份,而是......害多话了多话了。” 这店家说到一处就戛然而止了,周叶青隐隐觉得其中还藏着什么东西。 吃完面后,周叶青问了一下路,便向着东城去了。店家告诉他,城中要论医术,还得是城东的老张家算头一把交椅,其他的,都得靠边去。 周叶青可还一直记得阿婶的病和那下半服药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叶青寻寻觅觅,终于到了。这药房并不临街,有些萧瑟之感,门前也多有落叶,看起来不常有人打理。 周叶青望着门户上挂的牌匾,刻着张药两字,心想应该就是了,便抬脚走了进去。 进来之后,周叶青望着里面,眉头不由得皱起,不太满意。 这里面倒也宽敞,只是四周窗户都闭了,一点光亮也不见,全靠着里面的几根蜡烛,那点微弱的黄光接济着偌大的厅堂,而且里面十分闷热,一点也不通气,混杂着浓烈的药气,让人呼吸都不怎么顺畅了。 才刚进来,周叶青额头上就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啦,这里面真是让人不舒服,就像走进了一个活棺材。 “有人吗”周叶青半响不见个人影,试探着出声喊道。这一声有人吗传了出去,竟然还有弱弱的回声反了回来。 周叶青觉得其中有些诡秘,又久久不见人来,于是就想走了。只是刚一转身却猛地吓他一跳! 只见在他身后,门坎处,多了一个女娃娃。 这女娃娃扎着两个朝天揪,面色却不知怎么的呈现出一种灰白之色,哪怕此刻屋中暗得瘆人,她也还是白得刺眼,现在明明午后正热,她却穿着一件蓝黑厚袄,看起来很是诡异,此刻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小手钩在身前,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回望着周叶青。 周叶青刚才吓了卖面的店家一个激灵,如今就遇到现世报啦,他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小女娃还了回来。 那女娃不动也不说话,真就是黑黝黝的眼睛瞪着,本来里面就热,又搞了这么一出,周叶青后背都汗湿啦。 “你” “啊哈哈哈哈有人来了,有人买药啦,爷爷.....爷爷.......” 周叶青额头上的也不知道是被热的汗水呢还是被这小女娃弄出来的雾水,他才问了一个字,话都没讲完呢,那个女娃娃猛地蹦跳起来,欢天喜地的大叫着跑出去了...... “啊.....有客人啊.....慢点跑慢点跑......” 门外除了跑出去的女娃娃的声音,没一会,又多了个年老的。周叶青就站在柜台前,也不好走动出去,只好等着人来。 门上的重帘被掀起来了,那个女娃娃蹦跳着进来,很活泼的样子,随后便进来一个老者,带着笑意的看着满脸喜色的女娃娃跑进内堂。 “喜儿,慢点走慢点走,别摔倒啦。” 老者嘱咐完后这才和气的看向柜台前的少年。说道:“客官,你要些什么啊” 周叶青看着面前的人,装束平常且慈祥模样,心里也平缓了。 “老先生,我是来寻半服药的。”周叶青说道,然后将多年前阿叔来万金城的经历说了出来,老者边听边向着里面走,四处昏暗,但他也能准确的走到桌前,拿杯倒水。 讲诉完了,周叶青端起杯子,一脸期盼的看着面前的老者。 “世道不好,伙计都遣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房里给开的药,但是这个病呢,老夫也能治,算不得多大个事儿。”老者听完周叶青的话,思虑了一会,这才说道。 周叶青听到能治,如释重负,脸上多了喜色。 “那就麻烦先生了!” “害不碍事不碍事,你且稍等片刻,我去抓药。” 老者起来略微欠身,就走向柜台了。周叶青得知阿婶的病痛可消,也是心情大好,喝了一口茶,随意的看起药堂四周来。 这堂中摆设本来应该是显得大气的,但可能是久久不见阳光,都黯淡低沉了,有些厚重。周围还有些杂乱,这也应了老者的话,确实是什么伙计啦。 周叶青看着看着也有些奇怪,按照之前卖面的店家所言,这张家也是个望族啊,虽然受了侮辱,但再怎么也不该人丁如此单薄呀,就剩个一老一少 正当周叶青疑惑不解的时候,柜台后的老者却露了声来。 “客官,你可听说了百花楼新来的小管事了吗” 周叶青没想到老者会问到自己身上来,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若是答应的话,势必又会引到前事上去,那段往事就太伤人了。 “先生,我是从城外来求药的,还不曾听说城里的事呢。” 这老者应着点了点头,手上配药的动作不停,又继续讲道:“听说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娃娃呢,大概同客官你一般大小吧。” 周叶青打着哈哈,没有接话,端起杯子喝起茶来。堂中的熏香点得密集,袅袅不绝,几乎要将老者的身影都淹没了。 顺手无心尝旧怨,百鬼夜行尽俯身。 “客官客官天暗啦。” 周叶青只觉得耳边有个久远而又飘忽的声音在唤自己,朦胧的睁开眼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趴着桌子睡着啦。 “不好意思啊,老先生,我可能太累了吧。”周叶青坐起身来,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看向柜台后的老者说道。 老者背着身子,也没有转过来,只是开口说道:“药抓好啦。” 周叶青眼光一转,果然,在柜台上已是多了两包药,于是起身走过柜台前,问道:“老先生,多少药钱啊” 老头面对着药柜,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不必啦,你拿走吧。” 周叶青不解,看着手中的药,连声讲道:“老先生,这是为何啊” 老者佝偻的背动了动,好似还叹了口气,这才又说道:“假如客官遇见了那个小管事,代我向他说一声,老张家谢谢他了。” 周叶青此刻也是明白了,这老爷子八成是认出来自己啦,想来也是,连个卖面的都知道,更何况是张家呢。 周叶青也不是个迂腐之人,当下便不再纠结,对着老者的背影一个抱拳。 “老先生,那就多谢了!”说完便向外走去。 白天来时,门上明明挂有个厚重的布帘子,现在却不见了踪影,窗户也都打开啦,外面天黑了,皎白的月光照射进来,自门窗而入。 “怎么趴了一会儿天都黑了啊”周叶青小声嘀咕着,出了药房。 夜风吹着,有些打人,也拨弄起地上的落叶,周叶青感觉还有些冷了,紧了紧衣服。就在他走到了街口,将要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又看了药房一眼,一时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见那药房门口,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密密麻麻就站了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家人真有意思” 周叶青看见那个老者和女娃娃也站在其中,冲着他挥手,随后那门前的众人皆是向着周叶青弯腰行礼。 并没有多想,周叶青也向着他们鞠了一躬,因为对于自己来说,受不起张家人的礼。当日周叶青去百花楼只是因为男子的恩情,并没有说想要替张家人讨个什么说法公道,只是碰巧而已。 一路回来,周叶青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百花楼啦,只记得自己好像见了幺娥,还将药递给了她,之后实在是困得厉害,便在楼台上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没有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叶青被一阵琴声吻了耳朵,用劲的伸了个懒腰,才醒过来。 起身抬眼,便看见了在身侧弹琴的幺娥。 “我睡了多久啊”身上全是用不完的酸痛,周叶青活动着手脚,皱起脸问道。 “七天,今天是第八天了。” “哦这么久了啊。” 和煦的阳光落在脸上,周叶青很舒服,浑身暖洋洋的。晒够了太阳,才坐身下来,倒了杯水,看着幺娥的脸上说道。 “修成啦” 琴声一止,幺娥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周叶青轻笑,喝着烫茶。 “所以,你要走了吗” 幺娥纤细的手指抚在琴弦上,没有弹奏,柔声问道。 周叶青被烫了舌头,猛地抿了抿,嘴巴挪来挪去的。 “是啊,我想要出城去一趟,去看看阿叔阿婶。” “大概就是几天的时间吧。” 前一句话脱口,幺娥的琴都露了颤音,但紧接着后一句话而来,又平复了。 “你的功法也恢复了,没有我也可以应付。” “我走啦。” “还有啊,下次能不能换个东西喝再不济也别这么烫啊” 少年吐着舌头抱怨着离去,女子看了眼茶壶,没有说话。 楼台琴音再起,悠悠扬扬,万金城的街道上,一个少年手提着药包,开心的向着城外去了。 周叶青出了城门一路急赶,但是依旧被留在野外过了一夜,第二日天明不久,他到了熟悉的岔路口啦。 半年前来,这岔路边上都是田地,半带着些山野。如今再看,竟是成了荒野一片啦,齐人高的野草,长得无比茂盛。 周叶青细细看了一下,识了道路,没空管什么杂草田地,他只想快些把药拿到阿婶面前,看看她开心的样子。 太阳在慢慢爬上来了,周叶青也终于到了他熟悉的地方,那是他第一次跟着阿叔下山来的路口。 “不知道阿叔的茶摊子怎么样了。” 周叶青笑着自语,就向着茶摊子的位置走去,但他眼底的余光却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晃了眼睛。 只见地上一点银光,被太阳晒到了,反射出来。 周叶青疑惑的走过去,蹲下身一看,顿时大喜起来。 “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呢,这么久都没被人捡走啊。”那一点银光原来是周叶青遗失了许久的白铃。 当日他被汉子救回去,醒来白铃就已经没了,他连个衣兜都没有,自己怎么下山的都不记得了,哪里还记得白铃掉在什么地方,就以为是落在老君山上啦,却没想到今日还能捡回来。 这个白铃是凰青儿留下的,又是他未曾见过的父亲的东西,所以对于周叶青来说,意义非凡。 白铃失而复得,周叶青心情大好,弄干净它放入怀中,这才起来向着茶摊子行去。 一直到了茶摊子面前,周叶青脸上的笑意才有些滞缓。 可以看出来,这摊子明显是修理过的,当日周叶青踹断了好几根柱子,现在都好好的立着,但是让人费解的是,既然修好了,为什么又没人呢。 周叶青走进去,抹了一把桌凳,厚厚的一层灰,又看了看周边,杂草已经很长啦。很明显,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阿叔是个勤快的人,不会放任杂草长过来的,而且就算是不做了,这桌椅也不该这样啊。”周叶青若有所思的盯着整整齐齐摆放的桌凳,喃声道。 带着疑虑,周叶青踏上了上山的路。 罡气附身,并没有过多久,周叶青就看见了那间小茅屋了。 “阿叔阿婶!我回来啦!”周叶青高兴的喊着,向着茅屋跑去。 一直等他到了近前,却也没见屋内有什么动静,周叶青又是再喊了几声,茅屋里还是很安静,感觉到不太对劲,周叶青才推开了门。 屋内和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同山下的茶摊子一样,积了厚厚的灰尘和随处可见的蜘蛛网。 周叶青想起之前汉子夫妇的言行,猜想着可能是害怕被寻仇,所以离开了吧。这样想来,周叶青看着手中药,很是遗憾,他还是没能把药带给阿婶。 “能有新的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情吧。” 周叶青感叹了一声,略显得失落,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就准备走啦。但无意间看到屋中一处,又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泥糊的小灶。 周叶青住在这里时也好奇过,汉子说妇人身子不好,他一个人也建不起房子,周围的年轻人都去了万金城寻活路,剩下的都是些老弱人家,也唤不来什么帮手,之前都是在外面烧饭的,后来出了事情,所以就弄了个小灶给妇人,也免得她做饭走来走去的,累着身子。 汉子说这话的时候,妇人就在旁边,笑着,满足幸福。 但这小灶一般不用时,都是靠着墙的,此刻却被拉了出来。周叶青走上去,又看到了翻倒在墙角的锅,更是迷惑。 “这是” 周叶青将锅拿了起来,见到下面有些东西,但早已经发霉了,像是食物。 瞬间!一种不好的感觉没有征兆的涌上了心头。 如果一家人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做饭呢!做好了为什么又不吃!锅翻了为什么也不扶起来! 周叶青的心里不断地自问,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来不及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来不及吃做好的饭,来不及熄了灶里的火,甚至都来不及把刚刚落下的锅捡起来。 “阿叔阿婶!” 周叶青疯狂的冲出门去,看着眼前的茅草屋,只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心中有万般怀疑,但是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解惑的口子。 一连着好几天,周叶青不吃不睡,寻遍了周边各处,但是一无所获,就好像他们凭空消失了一样。 又是一天苦寻无果,周叶青回到了茅屋。失神的站在屋前,周叶青心有愧疚,他没有脸进去,便靠坐在院中的石磨旁,几天几夜了,他没有睡过,每到夜晚降临,谴责就会爬上他的内心,戳得到处是洞。 阳之将夕,黑夜随至。 周叶青呆木无神的靠坐在院中,等待着黑夜的责罚,就在这个时候,外边却传来了一道突兀的声音。 “喂!孩子!快出来!快出来!你在里面要惹祸呀!”来音尽力压着声线,像是在害怕什么,显得很是着急。 周叶青原本无神的瞳孔骤然聚起!似那无情之剑出了刀鞘,猛地转向来声处,是个打柴的老汉。 老汉背挑着柴火,被周叶青一眼目光震慑,翻倒在地,尽是惊恐害怕模样。 周叶青一闪而至,死盯着瘫倒的老汉,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谁人打翻仙人墨,谁人落笔写悲欢。 今夜的天不好,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砚台,倒了一云的浓墨。 要下雨啦。 山间的路本就是孤寂的,就像你我的人生,看不见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只是试探着下脚,凭靠直觉走下去。 “咔嚓” 一叶闪电划破长空,夜里的山路也被吓醒了,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路上。 “哎呦那家人太惨了,被拖下山去啦。” “肠肠肚肚都流了一地,半夜引了野狗叫唤个不停......” “惨啊惨啊” 打柴的老汉眼角不停的跳,像在回忆可怕的事情,说完连忙扛起柴,下山去了,一刻也不想留,他说那对夫妇有怨气,有人看见他们在山间房屋招手呢,要平冤。 周叶青最后问他知不知道两个人被带到哪里去了,老汉鬼鬼祟祟的靠近上来,撇着脑袋,惶恐的双眼瞪得老大,声音低沉得像个破旧的风箱。 “大麦田” 从山上下来,周叶青没有再施展静松意,他只是安静的一步一步慢慢在走。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时候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答案,但是当它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我们又不能接受了。 也许我们从来都不是在找答案,我们寻找的,是我们自己希望看到的样子,至于真假,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周叶青此刻得到他这几天苦求的答案了,可惜啊,不是他要的那个,这个答案刺得人生疼,周叶青甚至不敢面对,他想着慢一点,再慢一点,也许就会不同了呢。 少年走在夜里的路上,像个被牵引的木偶,被冥冥之中的手,在带着他开演一出大戏。 下雨啦,天黑,见不到雨点落地,只听到树叶被打得哗哗作响,脚下的泥喝饱了水,开始变得黏人起来,周叶青越走越累,脚下越来越沉,到了最后,连带脚的力气也没了,就这样拖着向前。 雨打树叶,声音渐渐急了,好像这个世界只有这点东西了似的,也不用操心其他。周叶青走在雨中,躲在雨打叶片的声音里,偷得了不该有的舒缓。滑稽,可笑。 雨停了,天亮了。雨又没有停,天也没有亮。 少年来到了岔路。 齐人高的杂草,长得绿绿葱葱,生机勃勃,这里就是大麦田,或许以前它是。 他已经感觉到了,等了他很久的人。 周叶青疲倦了,动作僵硬的分开杂草,走了进去,不多时,岔路上,有人在哭了,很伤心,很绝望。 麦田里,围了一圈石灰地,上面整整齐齐的跪着六个人。 两男两女,还有两个娃娃。 正是和周叶青有过交集的两家人。 周叶青走过近前,看着六个人,心中悲痛,哭而无声,无助的跪倒他们面前。 “阿叔阿婶......” 六人都被反捆着手脚,红黑色的绳子,浸过黑狗血,头被砍了下来,摆在各自面前,唯独两个娃娃的不见踪影,每个人的伤口还敷满石灰,防止腐烂。 见了故人惨状,周叶青悲痛欲绝,跪在他们面前,日夜不起。周叶青一直认为,如果没有遇到自己,那么他们都是快乐安稳的一家,也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 他还一直以为男子一家都已经回去了,那日他亲眼看着他们出的城,却没想到,再见已是阴阳两隔,孤魂野鬼。 一连跪了七日,周叶青才走到不远处开始挖坑,没有工具,就用手,直到十指见骨,昼夜几个交替之后,才挖好了六个葬坑。 “叔叔婶婶,你们入土为安吧,这笔债,我一定给你们讨回来!” 周叶青上前,手触刚一触碰到尸体,又是悲从中来,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现在轻飘飘的,被自己轻松的就抱了起来,没有一点重量,像个空壳。 想起打柴的老汉说的话,周叶青试探着拂开汉子身前,眼中所见,刹那间,直叫他睚眦欲裂! 就在汉子胸口,黑红的线顺着锁骨中接的地方,缝合下来,一直到小腹才停止,像个布娃娃。伸出的手不住地打颤,周叶青最终还是解开了线。 线被崩开了,周叶青也看到了里面。汉子身体里面空空如也,没有骨头,没有内脏,被塞满了干草,还有一层厚厚的石灰。 周叶青慌忙地翻看其他几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全成了壳啦,没有血肉骨头,两个娃娃的头也找到了,在阿婶的肚子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将几人都拆开,又埋葬的,周叶青只是机械的在做这些事情。 这几人虽然与他不是什么骨肉至亲,但都是他初来外面对他露出善意的人啊,尤其是在经历了松宗一事,自己拼了性命相助最后却落个被赶下山的下场,这让周叶青格外珍惜这些不求回报的感情。 麻木的抱起阿婶向着葬坑走去,嗒的一声,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打在脚背上,掉在周叶青的脚边。 是一个泛黄的旧布袋子,半个巴掌大小。 周叶青见了这个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他记得这个,那日阿婶给他的,叫他快些走吧,但是被周叶青留在了门前,话犹在耳,好似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望着六个新土包,周叶青泪流满面,自怨自艾。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保住,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周叶青,你还不完啦!你还不完了。” 一个无形的镣铐就这样锁了少年的手脚和意气,注定要相伴一生。 万金城门,来往的旅人络绎不绝,都在排队入城。 “下一个!快点。” “磨磨唧唧的” 守城门的领头远远望了一眼长长的人流,有些烦躁,一天都歇不下口气了。 这时远处来了一个少年,也不排队,直直就向着城门而来,守门的眯眼细看,这才发现原来是百花楼的小管事。 “管事,您回来啦。” 领头挤个笑脸出来,搭了个话,百花楼的管事是要比他厉害的,他得罪不起。 但是少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直直的就进了城去,那眼睛里像是两汪铸剑炉火,摄人而又狂暴。 领头的笑色僵在脸上,没头没脑的望着少年的背影,不解模样。 “怎么啦这是,话也不讲了。”他还记得少年出城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可高兴得紧啊。 百花楼上,女人倚靠着楼台,手中捏着一支透金杆烟,平和的看着楼外城中。 但没过多久,她面上微微笑了,秀气的烟嘴离了红唇,看向街头一处。 “小郎君,你回来啦,去了这么久,让妾身好生牵挂啊。” 周叶青刚到,就听到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瞬间横眉一竖,冷冷望上楼台,也不说话。 “哎呦这是怎么啦,好像要把妾身生吞活剥了似的。”女人一口青烟入嘴,委屈调侃,很是动人。 周叶青见女人这般样子,更是怒火中烧,脚下罡气一聚,抬脚就是一击!幽绿的罡气像是半个月牙,脱脚而出,在楼台上炸响,顿时烟尘四起,断木横生。 “给我滚下来!” 此刻虽是白日,但是百花楼中也有着客人,其中也有之前见过周叶青的。 “管事怎么啦这么大火。” “不知道,八成啊,又是谁做了见不得人事啦。” 苟散听见响声也是露了头,但当见到是周叶青时,也是满头雾水,不知何解。 “青叶管事,你这是干什么!” 周叶青也不管周围的这些人,他只是盯着楼台上的烟尘处,拳罡强盛,大有一言不合就打得天翻地覆的态势。 楼上烟尘像是中间吹了一阵风,骤然间就散了,露出了其中一尘不染的女人,此刻她面色也平了,精致的杆烟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间转动,看不出喜乐。 “你这样莫名其妙的就出手,未必也太不把妾身放在眼里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面前的这些人还在搞冠冕堂皇的那一套,周叶青一想起麦田里的场景,就恨不得拆了这百花楼,他杀心大盛。 “还说什么为了救济贫苦!谎话连篇,虚伪至极。” “都是些杀人屠夫!我错信了你们。” “今天我就要为阿叔阿婶拿个公道!” 周叶青厉言喝声,静松罡暴然而起,原本淡绿的色彩已是深之近黑。 女人在楼台上,被周叶青的话说得惊疑,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此刻少年暴怒,根本听不进话了。 “不许对夫人无礼!” 苟散一个闪身,跃向空中,将女人挡在身后,炎火之气瞬间爬上身来,掌中作势和鸣,想要以气劲震开周叶青。 拳上光色大盛,周叶青不退反进!对于他来说,百花楼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早晚都是要打的,一起上来才好呢。 苟散双掌在身前大力合拍,两手各是一簇炎火,之前他就是靠着这一招才震开了周叶青的。 迅猛的炽热劲力猛地自苟散掌中而出,比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叶青眼中凶光大盛,丝毫不避炎火,脚下罡影顿起,便来到了苟散身前,一把将他合掌的双手捏住,抬身就是一记鞭腿。 苟散腰间受了一击,狠狠的倒飞出去,撞入了百花楼中。 一波未平一波起,环环相扣人迷然 楼台上,女人望着出手毫不留情的周叶青,也缓了指尖的杆烟。 “你不觉得应该先说缘由吗” 少年脚踩罡气,立身半空,与女人身齐,冷笑出声。 “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还要我来给你复述,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 周叶青下山之后认识的人不多,有争执的更是少,如今两家跟百花楼沾边的故人都遇害了,他固执的认为就是百花楼下的杀手。 苟散被打退,掀起的动静也引来了其他三苑的总领。 三人一露面,猴齐天就立马上去察看倒地的苟散,幺娥在身后,也看了一眼,随后便转向半空上的周叶青了。 女人从灰烬中立起一张凳子,翘腿坐下,看着周叶青诚然的说道:“我没有做什么,你要怎么认为是你的事,但你起码也应该把话说清楚啊,不是吗。” 周叶青盯着女人不言语了,手上罡气耀光,他不想再跟这些虚伪的人说什么,只想立马给惨死的叔婶报仇雪恨! 就在周叶青将要出手的时候,幺娥却来到了他的身前。 “你怎么了。” 撇看了一眼,没有立即说话,周叶青顿了一下才回道:“你走开,不管你的事。” 幺娥看着一脸冷漠的周叶青,和之前判若两人,心中便是有了眉目。 “你不是说去看叔叔婶婶吗,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这话一出口,周叶青气息狂然炸起,眼中也多了凶气。但许是知晓幺娥的身世,所以周叶青也并没有迁怒于她。 “你问她!” 幺娥黛眉微蹙,看向楼台上的女人,女人亦是看向她,两人都是不明白周叶青这话什么意思。 眼见围看的人越来越多,女人向幺娥使了一个眼色,幺娥心领神会,柔声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先进去再说吧。” “你也在这里这么久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是知道的。” “你也不想被人当猴看吧。” 被幺娥一番劝说,心头怒气也没有这么盛了,周叶青在这里半年时间,对几人自然是有些了解的,确实没见到他们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心中意念流转,周叶青看了看身前的幺娥,又瞥看了一下楼台上坐身的女人,虽然凶气未消,但是比之先前,也是减退了不少。 “那就看你们还能说什么吧。” 周叶青沉声一语,便飞身进了百花楼,街道外,一人见了周叶青消失,也隐秘的融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女人在楼台上,眼中余光一闪而过,骤然划上一抹笑色,意味不明。 这人七走八拐的,也没个定数,在城中一番游走之后才踏上一条巷子,左右看了看,见到并没有尾巴跟上来,这才走进去了。 巷中落叶遍地,少人气,很是寂寥,在巷子深处,还隐隐约约能看见块牌匾,好像是张药二字。 楼中,周叶青将事情和盘托出,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要如何狡辩。 女人为首,四苑的领事也都在场,听了周叶青的讲诉,也面有骇色。 这样歹毒的手段,哪怕没有亲眼见到,但光是听了讲诉,也让人胆寒不已,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才能痛下如此杀手,连两个孩童都没有放过。 “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叶青冷眼看向面前的几人,毫不客气。 几人见周叶青心中有气,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口,若是直接否认,只怕会适得其反。犹豫着,最终还是幺娥开了口。 “我们确实是最有嫌疑的,但是按你所说,之前曾救过你的阿叔阿婶也遇害了,但他们两位我们可没有见过啊,如何又去加害他们呢。” 周叶青不置可否,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有这句话拿来搪塞。 “你们没有见过,不代表你们的人没见过。”说完,便将以前和汉子在茶摊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几人闻言,更是迷惑不解了,他们并没有在外收钱的行当啊。反倒是座上的女人,纤纤玉指舞动着杆烟,若有所思。 “你们是不是想说不是你们的人啊” “当日我来百花楼,救下的两个娃娃便是从他们手上,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几人一怔,像是有难言之隐,都沉了下去,不说话啦,反倒是女人正了正身子,开口说来。 原来多年前,城主陆叶结识了一个方士,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不分彼此啦,一次两人出城打猎游玩,却不想传来了噩耗,陆叶死了,方士也死了,只有一同前去的小舅子徐进英捡了条命回来,但说是受到惊吓,记不得发生什么事了。 之后徐进英当了新城主,一日他突然宣布要兴建一处地方,救济贫苦大众,说是梦到陆叶托梦给他,说自己在无间地狱受苦,叫徐进英给他积攒功德,早日投胎脱困,于是就有了百花楼。 徐进英不光长得俊俏,也是个翩翩公子,饱读诗书,但他上任之后,却一改往日,不比从前,整日寻欢作乐,好不快活。尤其是百花楼建好,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奇怪的是,就在百花楼开业当日,请神像之时,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失控大骂,披头散发的,口中好像说着其他人的声音,在痛哭,在哀求。 因为这个事,神像也没能请进来,徐进英也再没来过百花楼了,虽是这样,但是他的人在百花楼却是不少。 “何管事就是他的人,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替他当管事的原因。” 周叶青对于这个管事并没有什么兴趣,沉声说道:“我并不想加入你们的夺权之争,所以你不用跟我讲这些。”“还有,你身为上任城主的夫人,又是他的姐姐,你一句话不就解决问题了吗何必如此麻烦,惺惺作态。” 女人被周叶青连番的话语压沉默了,良久之后,她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才续声说道。 “其实,我并不是夫人,我只是夫人的贴身丫环,夫人她......她不见了。” 这个消息不光是周叶青有些傻眼,四苑的领事更是直接惊起。 “什么!夫人不见了,那你是谁婉香”苟散又急又惊,连声说道。 女人的手缓缓伸向颈间,撕下一层薄皮来,面上又是术法变幻,就在几人面前,五官挪动,眨眼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真的是你!婉香!”苟散不敢相信一样,拉着她左看右看。 周叶青被这一幕搞得迷糊了,便是出声问道:“那真正的夫人在哪里”这个问题不光是周叶青想知道,四苑的几人也同样想。 他们四人都是夫人从外面捡回来的,夫人就是他们的半个母亲,这份恩情不敢忘。 婉香露出真容,也再不端着了,半带着泣音的讲出来。 原来当日城主陆叶的身体被带回来时,夫人就去守灵,但是第二日她就没去啦,半夜的时候,还神神秘秘说了一些没来头的话,将透金玉枝烟交给婉香,叫她趁着夜色快走,嘱咐说如果我不在了,你就代替我,守好百花楼。 婉香述说着当日的情景,最后泣不成声,因为自从那日之后,她便再没见过夫人,夫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她也不敢显露真身,只好在百花楼易妆,成了另一个夫人。 “夫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幺娥站在一旁,很安静,但是也透露着悲伤。是夫人将她从街上捡回来的,还传她功法,当她是个正常的孩子,这些对于当时的幺娥来说,真的好重要啊。 周叶青脑子也被搞得乱七八糟,好一会了才理顺。 “这么说来,一切的源头都在新城主的身上了” 坐在桌子一头,周叶青盯着一处,眼色飘忽,也想起些事来。 当日茶摊子一共三人,后来周叶青在百花楼花池遇到了两个跟班,但那个为首的,却一直没有找到,起先周叶青还以为是望风跑了,所以寻了一阵后便没有再管,但是如今看来,可能并不是跑了,也许他根本就不在这里。 要是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扑朔迷离了。 “婉香姐,你可再去过城府”幺娥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 婉香终于袒露了内心的秘密,不用担惊受怕啦,也能坦然的面对众人。 “没有,我自从出来之后便再没有回去过。” 幺娥微微点着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夫人不见了,为何城府中也没人寻找呢,难道说他们也不知道” “或者说他们是默认了这个假的夫人。”周叶青接了话,说出下半句。 一时之间,几人顿感身上发寒,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所有人都在其中,若不是因为发现被害的两家人,又或是周叶青不这么较真,上门来索要说法,那可能这一切都不会被人所知,永远被埋在黑暗里。 但即使现在知道了,几人也是毫无头绪,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难不成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城府中去找 虽然现在他们多有怀疑,但毕竟只是一家之言,徐进英依然还是正大光明的万金城城主。 潮水暗涌不见天,守灵都府寻往事。 本来周叶青是来寻仇要个说法的,却不想无意间撞破了一段隐秘。 夫人既然是假的,那就说明背后黑手还有其他人,没有露面出来,找不到真凶,那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几人一番商议之下,决定让婉香继续装下去。真的夫人不出现,那么她就是真的夫人,而且背后的黑手若是真的已经对真夫人下手了,那么定然就知道这个是假的,现在就看谁更沉得住气,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等有些人露出马脚来。 就这样,又是数月有余,万金城中一片祥和,百花楼依旧夜夜笙歌,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这日几人又是聚首,各自道言。 “夫人算起来已经失踪这么久了,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苟散显得很是担忧,高大的身子失意的弯着背,像堆混乱的石头。闻言,坐边几人的眸子也都暗了,这个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手中的茶杯不断转动,幺娥苦思无解,便将目光转向了一侧的周叶青。 “再等下去也是有些徒劳了。你可有什么想法吗?”几人随着幺娥的问声,也都看向了旁边的少年。 虽然少年在里面是最小的,但是众人却从来没有将他当个孩子来看。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细枝末节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少年,敢做他们不敢做的事情。 周叶青本来还没睡醒来着,被强拉来的,幺娥这么一问才有些清醒了,一抬头就看见好几双期盼的大眼睛盯着他。 “你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指望我一个小孩啊?” 几人被周叶青这么一说,面上也不好看啦,缩了回去。只有幺娥发亮的眸子一直看着少年,继续问道。 “那就是有喽。” 周叶青搓了搓手,喝了口热茶,想了想才继续讲道:“这都差不多有三个月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按你们之前话来看,根本就没人在找夫人,或者说,城中都以为夫人在百花楼呢。”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也没有接话,安静的听着周叶青继续往下讲。 “有人好像就是想安静,想隐藏起来,不愿意挑起波澜,甚至明知道百花楼的夫人是假的,也没有戳破,而是任由假夫人当个真夫人来用,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都是暗自点了点头,觉得言之有理,但是却又抓不住话的重头。 “确实是这样的,按照婉香所言,夫人是在守灵之后才开始变化的,就是说她在守灵的那天晚上看见了什么,并且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这才出此下策。” “是啊,但是夫人到底知晓了什么呢。” 苟散几人听了周叶青的话愈加疑惑不解起来,幺娥眉蹙,但当她看到周叶青呲牙咧嘴的在喝茶时,眉头就又散了。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周叶青舌头火辣辣的,在嘴里使劲压了压才舒服了,苦着脸看向幺娥,也没有什么隐瞒,直接说道:“也不算吧,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几人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也还是看过来了,毕竟事关夫人,他们个人的脸面并不怎么重要。 “既然人家想要风平浪静,那我们就偏偏要弄得满城风雨,他越是想要压下来,我们就越不!如果确实有人在隐瞒什么的话,就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 “可是怎么弄呢?就靠我们几个人?”猴齐天很为难的说道,苟散听了也表示赞同。 周叶青吃惊不已,很无语的看着几个人,说道:“哪里是几个人?夫人不是还在这里吗?!” “夫人?”苟散几人盯着婉香,脸都僵了。婉香也是连忙说道:“青叶弟弟,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周叶青一下跳起来,站到了凳子上,指着为难的婉香,面向众人说道:“你不说,我不说,她就是真正的夫人!” 几人被周叶青这话醍醐灌顶,是了,他们之前一直都把婉香当成了婉香自己,却忽略了她也是背着夫人的身份,只要是他们自己不说明的话,那婉香在世人眼中,就是夫人本人。 幺娥领会了,长松了口气,夫人失踪这么久啦,生死不知,但是只要有一丝线索和希望也是好的。 “青叶兄弟,那这第一步又该怎么办呢?”苟散想到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周叶青又估摸的坐下来,拨弄着口中的舌头,眼神涣散的不言语。几人也不催促,安静的等着。 好半晌了周叶青才悠悠的讲道:“你们猜夫人这么久了,想不想家啊?” 幺娥心领神会,嫣然一笑。 “那当然是想了。” 周叶青很善解人意的说道:“那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送夫人回家吧。” 剩余几人开始不解,慢慢也懂了,露出笑色来。一切的源头都在城府之中,直接向着源头下手,好比蛇之七寸,定然会掀起风浪的。 翌日,百花楼长龙气派,传下话来,夫人要回城府啦。 苟散望着高头大马,奢侈辇车,低声向着周叶青说道:“青叶兄弟,这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 周叶青看着街头两侧蹿来蹿去的人影,水泄不通,很满意的笑着回道:“没有啊,就是要这样,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夫人回都府了,有了人证,要再想掩盖就很难啦。” 街头两侧站满了人,都是等夫人的。夫人一向宅心仁厚,待人亲切,深得民心,那日丧夫之痛,在城门一路哭走回去,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在人们面前露面了,今日却不想能在这里见到。 “这么久了,原来夫人在百花楼啊。” “你这什么闭塞的消息,半年前夫人就在百花楼露面了啊。” “.....................” 街上人声鼎沸,谈说着,不多时,渐渐安静下来。 是夫人出来了,婉香再度变成了她的样子,上了辇车。 辇车上路,街边的人纷纷欠身,表达敬意。 “恭送夫人!” 周叶青落身在后,见到城中百姓的行为,也不由得感叹起来。 “这个夫人大概是真的心善吧,才能得到人们这样的对待。” 这般想着,周叶青眼神无焦的瞥向路旁的行人,忽然眼前一亮,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周叶青连忙起身回望,但是再看就不见了。 “我看错了?刚刚明明看到那个老爷子的啊。” 周叶青心里嘀咕,摇了摇头,又坐回身来。刚刚他好像在人群看到松宗的老头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夹道百姓的注视下,去向城府。 此次四苑的领事皆是同往,幺娥与另一位女领事同乘一车,压在后面,猴齐天骑高头大马,顶在排头,至于苟散和周叶青?哼~劳碌命,只配给别人赶车...... 苟散给夫人赶,周叶青嘛,便赶幺娥她们的车。 其实真要说起来,周叶青也不会啊,都是赶鸭子上架。出来时幺娥想到敌暗我明,自己的底牌要是全都暴露了不太明智,于是便让婉香给周叶青也弄了一番变化,成了个赶车的。 周叶青虽然不愿意吧,可惜他也觉得是有道理的。 四苑头领早就落人眼前了,也无所谓藏不藏的,反倒是周叶青来的时间还不算太长,若是就跟着夫人回了城府,难免得人目光,生出无端的猜忌。再者那城府现在情况不明,周叶青也不想当个出头鸟,免得暗箭难防啊。 所以百花楼放出的话就是四苑领事护送夫人回府,楼中各事皆由青叶管事料理,周叶青当了管事以来,不是在西苑楼上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本来就不怎么见得到人,也不会引起什么猜疑,看不见就看不见呗,反正在睡觉!靠着他之前出手击杀何春的凌厉手段,想来也不会有人在百花楼想不开的。 周叶青在车上摇摇晃晃,没多久又开始犯困了,手上本来捏着的鞭子也不见啦,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 反正苟散之前给他说了,这辇车前面的犀角鹿聪慧异常,自己识路的,不需要人赶,叫他不要担心。 “你们自己看着点啊,别让这俩犀牛头给咱们拉偏了。” 幺娥坐在车中闭目,听到少年那没有精气神的声音,嘴角一弯就笑了。另一个女领事鼻间像是不满意的样子,轻哼了一声。 “青叶管事好懒啊,这都要偷空睡觉。” 幺娥睁开了眼睛,带笑的向着身侧说道:“这也没什么呀,犀角鹿本就识路的,他坐着也是坐着,由他去吧。” 女领事靠着幺娥坐近了些,抱着她的手,机灵的带着笑。 “幺娥姐,为什么青叶管事从来没有生你的气啊?” “有吗?” 女领事很惊讶的弹开,说道:“难道不是嘛?猴爷被他一拳打得叫了好几个月呢,苟散大哥也是,被打了好几次,但是你他就没有下死手,上次连夫人的话他都不理,你一上去,他就停了。” 幺娥轻轻拍了一下身侧的小脑袋,佯怒着说道:“小小年纪,一天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领事被教训了,嘟起个嘴巴,细声嘀咕起来。 “青叶管事还说幺娥姐不穿衣服呢......” 幺娥面上瞬间开了千万朵桃花,愤声脱口。 “李青青,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被叫的李青青小身子一怔,连忙抱紧幺娥的手臂,脑袋不住的往她身上拱。 “没有没有,人家可听话了。” 白日巍巍人间处,入夜沉沉百鬼棺。 “起来了,要到了。” 周叶青睡得正沉呢,还在梦里和他的本家叔公下棋,突然被一道娇柔女声唤醒了。 车队已经停了,是一处显得偏僻的地界。夫人在苟散的搀扶下也下了车,府中来了人,跪在两旁,是迎夫人的。周叶青迷蒙的眼向上看去,两双眼睛也正看着他。 “你不让开,我们怎么下去啊。” 幺娥轻笑着说话,但是眼里却没有半点着急神色,反倒是旁边的李青青,小嘴翘的老高了,像生气的阿娇。 周叶青揉着腰杆,回过神后快步跳下了车,给她们两个让出道来。 “你不扶着幺娥姐,车这么高,她怎么下去啊。”李青青像个小孩似的不满,向着周叶青说道。 周叶青一看,确实有点高了,幺娥穿的长衣,多有不便,于是又上前向着她伸出了手。 幺娥小嘴微张,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少年的手向着她伸过来了,旋即双唇合了,她也伸出手去,微笑着。 “谢谢你。” 幺娥下来了,轻声一语,周叶青啊了一声,还是懵懵的样子,大概没睡醒呢还,但幺娥却不再说了,走上前去,周叶青也跟在身后。 “喂~还有我呢。”李青青在辇车上,便看着两人转身走了,急着喊道。 周叶青被叫得回身,在上下打量了一下之后,睡眼惺忪的随意说道:“自己跳下来。”李青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裤装扮,很哀怨的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哼~我看你就是偏心。” 背后怨气的女声并没有打醒周叶青的瞌睡,反倒是身边的幺娥,嘴角弯起了快乐的幅度,像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 几人来了近前,夫人平淡的看了看,便抬脚上前走了,周叶青正欲跟上,却不想被翘嘴的李青青给点住了。 “小车夫,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周叶青猛然惊醒,连忙弯身,像是在恭送一样,解了无意抬脚的动作。 随着几人消失在城府门中,周叶青这才抬起身来,多看了两眼。 这城府很大,处处都透露着华贵的味道,长长的朝天梯直直伸向大门,连门上都是包上了金边。左右的两座石狮子也威猛不凡,但奇怪的是却没有雕刻眼睛,看起来有点奇怪。 周叶青抬头望着城府上的云彩,虽是云淡风轻,也还有点莫名的压抑。 几人随着进了府中。婉香本就是夫人的贴身丫环,对府中自然是熟悉的,所以便带着几人向着夫人的庭院去了。 幺娥一路上细细观察着,不留痕迹的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疑问。他们一行五人进来,除了门房的人之外,一路上就再也没有遇到其他什么人了,这偌大个城府中,好像就变得只有他们一样。 “有些不对劲啊。”幺娥在心中自语道。 在转了几处之后,终于是到了夫人的庭院了,不过这却并没有让幺娥心中有所放松,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只见通往院中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上面锈迹斑斑,显然已是有些年头了。 婉香步子也是一止,回头看向四人。 苟散看着生锈的大锁,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打开,继续走下去。 “看这个情况,他们早就知道夫人已经不在了,但是为何刚刚又没有拆穿呢。” 正当几人疑惑不解,被堵在院外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了。 “姐姐,你回来啦。” 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样子,几人猛然回过身来,看清来人,眼中戒意满布。这人他们都认识,便是徐进英。 幺娥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眼前的人,他变了,像是另一个人。 在百花楼还没有请神像之前,徐进英也是经常去的,教他们四个读书写字,所以几人都是认得他,但当时他意气风发,英俊潇洒,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婉香被徐进英盯着,身子发寒,他变得太多了,以前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如今脸颊瘦得像个骷髅,一双眼睛锐利无比,透着病态,身姿动作张狂肆意,带着邪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也免得我出去寻你,噢,是你们。” 几人听着徐进英的话音陡转,都是心叫不好,苟散和猴齐天一步踏出,还不待有什么动作,便觉得一阵白雾扑面而来,迷了眼睛,待得几人回过身来,居然已经身在夫人的庭院中啦。 “不要慌!” 幺娥口中急言,安抚说道。随后几人背身相对,提防着四周。 这院中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没有一点阴晦之色,几人警惕了半天,也不见什么动静。 “是不是我们想多了?!”苟散不敢放松,惊疑的望着四周。 婉香虽然看见里面和自己在的时候一样,但是夫人当日的话给她留下了阴影,因此她也不敢妄言。 几人谁也没有答案,不敢卸下防备,这般僵持着。 幺娥面对的是一座小楼,是夫人的住所,清新淡雅,此刻那住所中渐渐传来了声响,有人要开门出来了。 “夫人?!” 随着幺娥一声惊呼,几人都被引了过去,也都怔住了,不敢相信。 “你们来啦。”女人声音不急不缓,笑着看向众人,好像他们幼时初初见面的模样。 小楼的门开了,夫人在里面。 再说周叶青,随着几人去了城府,他本来还以为会有人接待一下,给他弄顿饭吃,就算再是个驾车的,那也是夫人的不是。 没想到啊,这些人转个背就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场地,紧闭的大门,还有一脸懵逼的周叶青。 “咋了?还不管饭呗?” “不管就不管,可以商量的啊,你们倒是把这些辇车给拉走啊......” 周叶青抱怨的嘀咕,看着面前的车啊,马啊的,一阵头大。 “害~早知道就不当赶车的了。” 月升夜来,在城府周围的林间,有马儿在觅食,悠闲自由,还有一辆辇车,它半个轱辘都陷到石头缝里了,犀角鹿挣脱的累了,没有力气,被辇车斜吊起来,认命了似的歪嘴吃着周围的草。 “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干草上,周叶青双手枕头,叼着一根草叶子抱怨道。又斜眼看向辇车,那认命的犀角鹿还冲着周叶青一声愤叫,是在怪他躺在那里也懒得救自己。 “你也在怪他们这么久了也不来救救你是吧。” 周叶青像是找到了一个知音,居然和犀角鹿说起话来。那犀角鹿鼻间猛地向着他喷了一气水,身子被辇车挂着不住的摇摆,像是在说:“臭不要脸,你过来,看我不给你个大耳蹄子,呸~” ........ 夜间的城府就有些瘆人了,周叶青来到大门前,很不理解的样子。 “天黑了也不挂灯笼,本来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黑漆漆的。” “也不知道怎么选这个地方,住哪不好啊,真是的。” 城府门外也不点灯,全靠着月色给一口气,不然啊,云彩偶尔挡住了月亮,伸出手来也不可见啦。 周叶青指尖一点,一簇道火就出来了,有了点光亮,刚想敲动门环,又停了下来,笑了笑,退后两步就借力跳了进去。 “又不是来做客的,走什么大门啊?这才符合小爷如今的身份!” 周叶青落地之后,借着月色,小心的看向府中,害怕被人发现,但周遭之色入眼,顿时让他凉气倒吸,身上涌起阵阵寒意。 “假的吧~” 只见府中面貌,杂草丛生,残檐断壁,虽然太黑了,远处的看不清楚,但是周叶青能感觉到压根就没有人烟气,这哪里还有什么城府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处无人的阴宅啊。 但是白日幺娥他们进来时,周叶青也曾无意看到里面一眼,并不是这样的啊。 浑身发寒,周叶青看着眼前的景象,又联想起白日,也没了气势,毕竟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再往前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看这架势,鬼气沉沉的,难道还真要他捏着拳头打鬼去?! “但是他们白天就进来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我要是走了的话,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周叶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在墙角僻静的地方蹲了下来,抓耳挠头。 “你很苦恼吗?”阴风中,带来了声音。 周叶青如遭电击,因为他好像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话。这么个阴气弥漫的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说话呢?! “竟然是三世身,还这样年轻,哈哈哈哈老道的造化啊。” 这一次周叶青听得十分真切,就在他的后面!但是刚刚他为了避风,选了个墙角,背后靠的是墙啊,这?! 周叶青看着眼前,愈发觉得诡异起来,像是水波荡起一样,周叶青眼前场景不受控的遗失,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成了虚无的白色,但没过多久,一点暖色又出来了,像是一根烛火,慢慢变大,慢慢靠近,周叶青就这样被拉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哪里来的蜡烛啊。” 这里像是一处正殿,少年对着烛台,眼色迷蒙,出声呢喃。 残念留存见往昔,都府无人鬼见惊。 殿中,一方铜棺,周围白丧飘摇,却无人声,唯有正前的一个黑影奠字在静静的注视着。 少年不安宁的环顾四周,在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到了这个地方。 四下无人,这殿中好像只有他和不远处的棺,诡异瘆人。周叶青也试着走出去,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每当他将要踏出门外,转眼人又在殿中了,依旧面对着那个铜棺。 他像是不断地在被人拉回原地,不能离开。 “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周叶青远望着那方青绿铜棺,惊疑的想到。回想之前在老君山上的时候,老头似乎就跟他说起过,鬼打墙就是被鬼遮眼啦,但是问题不大,撒泡尿就好啦。 周叶青坚定的一点头,便是解起裤腰带来,但他解到一半,半截裤绳还捏在手里呢,动作又是一僵。 “哎呀~当时忘了问冲哪个方向了.....” 左右瞥看了一眼,清清寂静。 “反正也没人,转圈撒吧,那个方向也别亏待咯~” 主意一定,周叶青又急忙解起裤腰来,就在这时,眼前忽地一阵明暗交替,周叶青手抓着松垮的裤子,再抬眼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殿中竟然暗啦,只有铜棺两侧燃着两根白烛,他还在这个场景里,只是天黑了。 周叶青抓着裤腰捏着绳,喉间骨碌一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脱。 “这个情况老头也没说啊,鬼打墙狠到这个份上,撒尿还有用吗......” 但眼前的场景却没有理会周叶青的询问,继续着它的进程。 门口传来了动静,还摇曳着火光,越来越近,最后进来两个人。 周叶青看清来的两个人,顿时兴奋不已,当即就向着她们跑上去了。 是妇人和婉香,此刻她们穿着白衣。 “婉香姐!夫人!嗯?夫人?!” 周叶青上前的步子猛地一停,婉香和夫人此刻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时他才明白了自己如今到底在哪里。 他应该是被谁的执念牵引而来,借着别人的眼睛,看到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两人根本就没有听见周叶青说话,直直穿过了他,因为在她们的现实里,根本就没有周叶青,他此刻的身份,是一个旁观者,不能改变,只能顺着念想看下去。 周叶青明了啦,无所谓似的原地坐下来,刚才他已经试过了,不管他怎么样,还是会被抓回来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舒服点呢。 一边系回腰带,周叶青一边看着夫人和婉香。按照百花楼的众人所说,他们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哪怕身为贴身丫环的婉香也不知道,周叶青既然有机会窥见,那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夫人上前来,燃了柱香,便轻声说道:“婉香,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他。”“是,夫人。”婉香闻言,便将手中的白灯笼固好在殿中,转身出去了。 周叶青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也想起当日婉香的话,她说夫人当天一个人守灵,第二天就没有去了,还交代她一些事情,之后便不见了。 “按照婉香姐的说法来看,夫人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留下交代的。” “到底是什么呢。”周叶青用手斜撑着脑袋,同情的望着跪在棺前低声哭泣的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夫人跪在棺前,泣声不绝,纸钱燃烧的昏黄火光一直持续到半夜。自从去了张家药铺,周叶青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犯困没精神,随时随地的想睡觉。 惺忪的双眼尽力的装下夫人,周叶青困得不行啦。 “啊!!!” 就在周叶青将要睡着的时候,无意间转头打哈欠,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从门外而来。 “吓死我了,婉香姐,你没病吧。”周叶青拍着胸脯,气喘不断,满是责怪的说道。 话刚一说完,周叶青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在这个世界中,所以对于夫人而言,这殿中是没有人的,对于婉香而言,殿中只有夫人! 一股寒意骤然而起,周叶青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之前婉香可能说谎了。 “她为什么去而复返呢?”怀着疑问,周叶青瞌睡也醒了,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婉香低垂着头,走路虚浮,她下脚不落后跟,以至于没有声响,眼看着就是到了夫人身后,周叶青看这情况,已经猜到了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闭了眼睛不愿看啦。 “婉香,你去而复返又是为何啊。”夫人神色坦然的烧着纸钱,并没有回身,还是如之前一般,轻声的说道,很是突兀。 婉香上行的身子一滞,没有说话,反倒是在一旁的周叶青很是激动。 “夫人!你可太厉害了,这你都知道?!逆天改命啊!你背后没长眼吧?” 周叶青十分惊喜,凑到夫人面前欢笑着绕来绕去的打量起来,夫人也像是被纸钱烟火迷了眼一样,伸出手来扇了扇,对着周叶青的方向。 “要做什么就自己来吧,不用为难一个丫头。” 夫人依旧烧着纸钱,气色平和,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响起,像是自语,又像是在与人说。 “果然,老道的这点微末术法,还是躲不过夫人的眼睛。” 片刻的安静,门外传来动静,一个人笑着走了进来。 周叶青看着这人,是个青年男子,华服衣冠,虽然殿中光色偏暗,但也看得出是个俊俏之人。 那人走上前来,一个环抱便将婉香搂入怀中,席地而坐,一双手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不断游走,眼中秽色大涨,与先前谦谦君子的装扮皮囊格格不入。 婉香双眼无神,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就这样任他蹂躏玩弄。 夫人本来跪坐着,此刻起身来到铜棺旁,轻轻抚着棺身,像是在告别她的爱人。 “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青年男子露出胸前,将婉香抱在怀中,从后面脖颈处侧身咬住她的嘴唇,眼神邪气的看向夫人。 “我自己的弟弟什么样,我会不清楚吗?” 青年发恨似的狠狠咬了一口,瞬间婉香的口中满是鲜血,也染得他满嘴鲜红。 “你说为什么人和人差别就这么大啊,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达官显贵,锦衣玉食,而有的人呢,就因为太饿啦吃了口狗饭,就要被人打断腿脚。” “有的人生下来就相貌英俊,百般宠爱,可是有的人生下来就被抛弃,哪怕就是出家学道也逃不过欺凌。” “夫人,你家世好,读的书多,能告诉老道这是什么道理吗。” “我猜你是不知道的,因为你把我捡回来,就是多养了一条狗而已,人怎么会帮狗想呢,你说对吧。” 眼见青年越发激动,双眼无神的婉香被半褪衣裳,躺在他的怀中,鲜红的血流满胸前,湿透了衣襟。 “你还要害死多少人才满意。”夫人走上前来,面对着青年。 “我要把欠我的都拿回来!统统拿回来!统统拿回来!!!” 青年一把将身上的女人甩开,猛然暴起!周叶青只觉得像是两个针尖对着眼前飞来一样,世界就黑了。 ........ 殿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一瘸一拐的从城主座上下来,双手略带抽搐的伸动,很干硬,就像冬天的树枝,他口中不断呢喃着。 “我只是拿回我没有的......我没有的......我也要......我也要......” 在座下,偌大的殿中人影密布,没有一点空地,也没有一点生气。 周叶青觉得心口暖洋洋的,很舒服,不过后来好像越来越热,直到烫得他受不了,犹如梦中惊醒一般,喘着粗气张开眼来。 真是人间炼狱啊!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但此时没了青绿铜棺,取而代之的是满殿的尸山人海。 脚下死血堆积,几乎淹没了脚脖子,四处断臂残肢,眼珠更是随地可见,耳鼻亦是散落。无数的人影站在殿中,五官皆失,脸上都是些血窟窿,有的生满蛆虫了,大团大团的蠕动在脸上的洞里,还有的留着鲜红的血,看样子还不久,冒着热气。 眼中得见如此炼狱之景,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周叶青脚下罡气汇聚,向着殿外,拔身而去。 “三世身......我的三世身!!!” 披发男子口中嘶喊,抬手一击血光就追上了,周叶青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的打在胸前。那道血光将他打落,坠入了下方的园中。 幺娥几人见了夫人,喜极而泣。夫人对于他们有养育教化之恩,从小就吃尽了苦头的他们,在夫人的身上得到了温暖,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几人仿佛迷幻了似的,围着夫人笑啊,哭啊,忘记了一切,就要随她进去那座湖边小楼。 “嘭!!!!” 周叶青从天而降,破墙而入,摔得七荤八素的,吃了一嘴的泥草,吞了一肚子的灰。 “呸~” 挨了那个半人半鬼一击,只觉得胸口好像要裂开了一样,火辣辣的痛。周叶青翻个身,刚想查看一下伤势,就先瞥见了幺娥一行人。 “你们在干什么?!” 周叶青都快哭了,那几个大傻叉围抱着一具干枯的尸体,还乐呵乐呵的向着一座陈年老楼走去......就没见过送死还给自己找棺材的。 友军如此悍勇!我方何愁不灭啊!!!! 人微言轻无仗义,寄人篱下屈断膝。 周叶青被苟散背着,一行人疯了似的逃出城府,掩藏不住的骇然。 一路上,周叶青也将自己在幻境之中的所见所闻都讲了出来,当然,除了婉香的那一段,一来是不怎么光彩,她一个女儿家,还怎么见人啊,二来嘛,就是事情始末周叶青并没有看完,所以也不好就此断言什么,还是谨慎些好。 几人听了并没有很震惊,相反,好像还有回忆的样子。 周叶青料想肯定是有什么隐情的,心中暗骂道:“这帮人真是虚伪,都到这个份上了还遮遮掩掩的。” “你们要还是这个样子,那咱们就此别过吧。” 话一脱口,周叶青明显感觉到苟散叹了声气,沉了有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讲述另一段往事来。 原来啊,夫人平生乐善好施,在百花楼还未建起的时候就已经救济了很多人啦。 夫人没有身孕,城主家业没有一个能继承的人,这一直是夫妻俩的心病,一日夫人求子上香回来,在路上遇到个落难的小道士昏迷在路边,浑身是伤,出于善心便将他救了回来。 这小道士也是命苦,幼时染了疾病,家中贫苦,他靠讨饭捡食活着,后来病重了,成了拖累,便将他丢在路旁自生自灭,但他也是命不该绝,被一个云游的道士捡回去了,用了一些山野偏方,灌了好几年的草药,倒是将他的病给消了,但有得必有失,许是草药吃得太多,乱了药性,他也落了一身的结疤,尤其是脸上。 之后他随救他的道士回了道观,也算是有了口饱饭吃,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一日在信客节会上,人来人往,他遮面的风巾不慎被人挤掉了,露出来面容,顿时吓坏了往来的香客,断了香火钱,观中的人经此一事后便开始若有若无的排挤他了,他心中内疚,也不做反驳,逆来顺受。 虽是入门的晚,但他颇有修行的慧根,术法上手极快,哪怕是门中多有打压的情况下,也还是佼佼者,大有艳压同辈的态势。那日他照常做完观中杂务,便去斋堂中喝他的那一碗稀粥,几口下肚就头晕了,他想往外面走,可惜才到门边就晕倒啦。 醒来的时候便被丢在荒野,手脚都被打断,连筋都被挑了...... 夫人将他带回来后,并没有嫌弃,反而是找城中最好的医生前来为他治病,他也知恩图报,帮了城主和夫人很多。 “后来......” 苟散话未讲完,便沉了下去。见无人言语,还是李青青无所谓的接过话头,继续讲道。 “后来年关将近,夫人唤我们去吃饭,我们几个在一桌,嗯~还有何春。” 周叶青听到何春的名字,知道没有什么好事,果然李青青接下来的话就验证了他的猜想。 “何春仗着自己是城主的红人,又比我们年岁大些,所以老是阴阳怪气的说话,我们都不理他,他就把矛头转向阿初哥哥。” “阿初?”周叶青很意外,居然是这么个清淡的名字。 “哎呀~是夫人取得,说是重头再来的意思。” 李青青恨了苟散背上的周叶青一眼,怪他插嘴讲话。周叶青连忙做了个紧闭嘴巴的动作,意识自己不讲了。 “何春好像说阿初哥哥像个癞蛤蟆还是什么,看了他都吃不下饭,随后多喝了些酒,何春便当着众人的面,又把他的碗筷丢到桌子下面去了,说他只是夫人捡回来的一条狗,狗就应该滚到地上去吃,不配和人坐在一起。” “你们没有帮他吗?!”周叶青看见几人黯淡的面色,试探着问道。 李青青嘟起嘴巴,反驳着。 “我们那个时候也才来不久,自己都保不住,还怎么帮人啊。” “哼~我看啊你们就算是现在也不敢,那何春作恶多端,也没见你们伸个手。” 幺娥此时幽幽的出声说道:“自己都是被抛弃的,可有可无,又哪来的底气去帮别人呢。” 周叶青是知道幺娥底细的,想来几人都是差不多的身世,也不再说什么了。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啊。 “之后呢?”周叶青见到话又断了,无奈看向李青青。 李青青这时也黯然了,也许当时她还小,不懂得,如今她明白了,但是已经很晚啦。 “何春强摁着他的头,让他吃完地上的一碗饭,说是要助助兴,弄得阿初哥哥满脸都是,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很平静的看了我们一眼,低头跪在地上直到结束。” “之后就没见过他了,再后来听说他跟城主出去游猎捡箭,出了意外,死了。” “不是说死的是个游走的方士吗?和城主一见如故?”周叶青不解。 苟散怅然无奈,他也后悔那时候没有站出来。“活着都这样,更何况死了呢,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周叶青心里堵得慌,他可以想象当时那个叫阿初的人是多么的无助和屈辱,因为自己弱小,悲惨的身世,吃过的苦,心底的害怕,寄人篱下的难言,只能屈膝受辱。 揭晓了这段往事,一行人都不言语了,只是急急赶路。 周叶青将幻境之中所见的和几人的言语拼合,终于得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答案,唯一不解的就是阿初是怎么变成夫人弟弟的呢,他不是应该和城主陆叶一起死了吗。看幻境中夫人的言语,以及那个本该是他弟弟的徐进英一口一个老道,周叶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事情还有很多没有解开的地方。 ......... “天快黑了,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苟散望着天边的落日,气喘吁吁。 周叶青受了一击血光之后,被苟散背着跑了好久,现在才下来。 “天黑......天黑?!” 周叶青望着远处的夕阳,猛然惊醒,大喝道。 “快走!我们还没有离开城府,快走!” “我进去找你们的时候就是黑夜了,你们看到的白日都是府中的假象,那城府根本一个人都没有,全部都死在了大殿里。” 话音一落,果然,周围开始慢慢消散,一切虚幻障眼都没啦,因为周叶青言说了真相。 几人依旧还在夫人的庭院中,半点没有离去,天依旧蒙黑,应了周叶青的话,确实是黑夜。 哪里还有什么风雅小楼,不过是一堆朽木糟粕,幺娥等人还在楼前,环围着那具尸体,周叶青也还趴在地上,嘴里的土都没有吐干净。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象,他们还在城府中。 “怎么会这样!”李青青猛地甩开手上的尸体,惊慌退后,这样诡异的事情根本不是她能理解的。 幺娥也醒了,连忙过来将周叶青扶起。 “你没事吧。” “咳咳咳~差不多了.....” 本来刚才周叶青都已经觉得自己舒服多了,没想到竟然是幻象,一醒过来还是一身的伤,就好比你做梦找厕所,你以为你找到了,哼~天真,你根本没有。 胸口的衣服都被气劲破开了,但是皮肉却没有见到血色,周叶青正奇怪,害怕又是幻象的时候,幺娥蹲身捡起一物,递给他。 “这个铃儿是你的吗?” 周叶青抓过白铃瞬间明白了,是它保了自己一命。 虽然肚腹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周叶青还是觉得阵阵剧痛不断地传来,应该是被力道伤了五脏六腑啦。 苟散等人也过来,看向周叶青。 “青叶兄弟,现在该怎么办啊?” 几人都有些慌乱了,不知如何是好,毕竟眼前的事情已经不是拳头能解决的啦,他们没了主见,将希望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周叶青把几人眼中的神色都看在心里,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害怕得六神无主,几乎要抱头鼠窜了,你要是问为什么知道?因为周叶青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练武就练武,修仙就修仙,两者互不干涉对吧,可是现在神神鬼鬼都出来了,这玩意儿是他们几个练武的能解决的吗?摸不着看不见的,刚刚周叶青连跑都没跑掉,还挨了一击血光刀,这院子别说是人了,狗过来都要挨两巴掌。 但是虽然周叶青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不能乱了人心。还装作思考的样子,左右凝神,双眼微眯,就像是个一个得道的.......嗯~好一个江湖骗子! “先出去了再说吧。” ........... 万金城中,夜深啦,周边的店铺早就关门打烊了。一个老头摇摇晃晃的来到一个巷口,巷口很深,很黑,但是在尽头处,又还跳着点光亮。 老头自顾自的笑了一嘴,从腰上解下个葫芦来,仰头咕噜咕噜,咳咳咳的又低头落啦几声,扶了一把路边的老树,这才晃着进了巷子。 巷中萧瑟,透骨的凉,不时刮来的夜风打起枯叶,飘飘扬扬的落下来,接在刻有张药的牌匾上。 往事云烟言不休,黄粱一梦不留痕。 周叶青被幺娥搀扶着,跟在苟散等人后面。婉香是夫人的贴身丫环,对于府中自然是熟悉的,众人都跟着她。 城府很大,没有半点人气,到处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廊道上面也是落叶厚灰,腐烂发黑,偶尔还有一两口鸦声传来。一行人在府中游走,像是进了迷宫。 周叶青走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遭。 “你很冷吗?” 感觉到自己被扶的半个身子都有些冷得麻木,脱开幺娥的手,周叶青扭了扭。 幺娥面色一僵,没有说话。周叶青看着站在原地的幺娥,一时不解。 “怎么啦?快走啊。” 苟散等人也发现了,回过身来催促,说着就上来拉住周叶青,叫他快些跟上。 就只是这么一接触,苟散的手碰到了周叶青露出的手臂上,瞬间一股凉意透了过来,让人扛不住的打起冷颤。 “你也很冷吗?!” 周叶青猛地也甩开了苟散的手,搓了搓臂膀,吃疑的望着几人。 苟散身后的几人都不说话啦,只有苟散有些尴尬似的笑着。“青叶兄弟,快些走吧,前面就到了。”说着又伸手来拉。 就只是这么一刹那!周叶青下意识的就让开了,灵活的向着侧边一跳,躲开了苟散的手,疑声说道:“到哪里去?” 被这么一问,苟散面上的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漠的脸,死人一般的僵木。 周叶青望着几人,如坠冰窟。他怎么也没想到不光这处庭院是假的,连自己身旁的人都有问题,若不是被凉意惊醒,只怕此刻已经跟着他们万劫不复了。 “你们到底是谁?幺娥她们人呢?!” 话一脱口,几人像是瞬移似的,一转眼一个位置,一眨眼一个动作,入了阴影中,最后变成了庭院墙上的一幅画。 “怎么可能!都是鬼!都是鬼!” 周叶青又惊又骇,心中慌恐万分。也再顾不得什么了,手上罡气一捏,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认准一个方向,居然就打通了一条路来,待得真正出来时才发现,哪有什么城府,分明就是一座陵墓!那不远处的草木里,还有几个纸扎的车马....... 少年一身是土,立在墓前,惶惶不可言。 老头一身酒气,跌跌撞撞的进了药房。 “有人吗?” 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倚靠着柜台,他打望着里面。 不多时,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从内堂出来了,手上还牵着个女娃娃。 “客人要买些什么啊~” 老头随手将酒葫芦立在柜台上,打量了几眼,说道:“我要买一条生人魂,你可有啊。” 佝偻的老者垂着头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放开了女娃娃,任她嬉笑着玩去,才回说道:“客人说笑了,老头这里只是个药房,只能治些小病小痛的,哪里有什么生人魂啊。” 老头笑了,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一脚踢开了凳子,直接坐到了桌子上,颇有意味的看向周围。 “几百年了都呆在里面,怎么?想还阳啊。” 老者站在柜台里,刚才还和善的脸骤然冷了。 老头将变化看在眼里,不以为然,却忽然向着自己肩头没有征兆的喝语。 “滚下去!” 在老头肩头,一只发黑的小手怯怯地缩了回去,没有在衣服上引起一点褶皱,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柜台后的老者见状,来到了桌子边上,将被踢倒的凳子拉起,走进了内堂。老头在桌子上坐着,喃声自语。 “家中有花艳及天,乱蝶无风自前来,百口无端尽得罪,回首已是百年身。” 小调自老头口中吟起,如酒醉之语,柜台上的酒葫芦像是一团炉火似的,开始发热发亮,一股劲风自其身起,扩向药房之中。 房中霎时腾起好一阵烟尘,也露出了底下真容。 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摆着上百口棺木,一棺连着一棺,每个棺都半开着盖,冷白的月光照射进来,落在棺中人的脸上。他们有老有少,男女皆存,睁着眼睛,没有气息,脖颈处都有一圈线口,是断头重续。 不多时,老者出来了,端着一盏冷色的油灯。那灯火颤颤巍巍,好怕老者走得快了些,就会灭了。 老者走出来将油灯放在柜台上,不言语,又是背过身去了。 “你这是何必呢?生前在哪里也没必要一直都回去啊。”老头下了桌来,看了一眼背对的老者,自言自语着。 随即手捏法指,探指一夹,便将冷色的油灯火苗捏走了,放进啦葫芦里。做完之后老头也不停留,转身就走了,只留着一盏吹着青烟的灯,还有柜台后的枯骨。 巷子里面很黑啊,挤满了人,老头犹如未见,摇晃着走了进去,每个人都盯着老头看,看着他离开。 巷子里面很黑啊,一阵风打了过来,掀起落叶,摇曳着,没有一个人。 周叶青从那“城府”中跑了出来,也辨不出路,只是直直的往前跑。道破了幻象,周叶青此刻才得见此处真容。 周围阴气不散,弥漫周天,脚下尽是黄土,前路迷蒙不可见,身后暗色不可回。 他好像上了黄泉路了。 这突然的转变大大超出了周叶青的理解范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到了这个地方,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梦一场,突兀,诡异。 就在周叶青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声音,在唤他。 “混小子!别走啦,再往前走你就回不来啦!” 周叶青也是一怔,四下环顾,他好像是听到了老头的声音,但一番找寻却又看不见人。 “你顺着这根红线来,快点!” 老头的话又是响起,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手腕上已经绑上了一根红绳了。 周叶青顺着腕间红绳,慢慢向前摸去,灰蒙蒙的阴气扑面而来,下意识的闭眼一躲,等他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身在万金城的街上啦。 正当周叶青因为自己回到了万金城中而惊喜的时候,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跟兔子似的跳起来。 “啊!!!!” “咦?!老爷子,怎么是你啊!” 看清背后拍肩的人,周叶青惊喜出声。 还能是谁啊,便是松宗上与周叶青有缘的老头呗。 “老爷子,你在这干嘛啊?”周叶青连忙上前来,笑着说道。老头也是看着眼前的少年,很欣慰,如释重负。 “我来干嘛?我来找你这个混小子算账啊!” 周叶青缩着脖子,斜眼嫌弃的看着老头,心里嘀咕道:“这老头没事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句话就变脸了。” 老头一把将周叶青拉过身前来,看向他的眉间,脸沉了下来。 “傻小子,自己都快魂飞魄散了,还不自知!” “被人家抓了一魂三魄去当扶尸灯的灯火,还傻乐呢。” 周叶青一头雾水,不知道老头说的什么意思。老头一边取下葫芦,一边继续骂道:“白拿的药也敢接!不知道说你点什么好。” 听到老头这样说,周叶青也终于回想起之前在那张家药房的事来。 “我问了,他说不要,还谢谢我呢,嘿嘿嘿。”老头看着傻小子还挠着头,不好意思似的嘿嘿嘿傻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打在头上了。 “他可不就谢谢你吗?!他家好几百口人都谢谢你!” 周叶青苦着脸,揉着脑袋。 “这你也知道啊,确实都谢谢啦。”那日他拿了药回去的时候,确实是看见了好多人在张家药房门口给他道谢来着。 “阳有阳法,阴有阴规,拿人魂魄是要魂飞魄散的,他拿药给你却不收钱,便是抵了你的魂魄!你情我愿,就可以躲了阴律。” 老头越说周叶青就越糊涂了,到现在才转过弯来,抓住了老头话里的东西。 “你说什么魂魄?我死了吗?!”周叶青四下看着自己的身体,迟疑的问道。 老头手捏剑指,施法引语,旋即一个冷色光点就从葫芦中飞了出来,遁入了周叶青的眉心。 “你没死,但是也差不多啦,要是天亮之前不回去,过了七天之日,咱俩缘分就尽了。”那一点冷光合入,周叶青觉得自己浑身舒畅,刚想询问老头这是什么,就听到这么一段话。 周叶青难以置信,空张个嘴巴合不起来。他不是都已经回阳了吗?怎么会还在阴间啊,当时他还上了松宗,之后下山,还被陈氏夫妇捡到,这一切都是发生过的啊。 “老爷子,你没开玩笑吧。”周叶青呆木的说道。 “开玩笑?!不信你就再等等,千万别走啊,再等等。” 看着老头那恨铁不成钢的脸,周叶青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便又说道:“那你怎么来了?你老死啦?” “哎呦~” 老头甩着手在前走着,周叶青瘪着嘴,揉着脑袋,一脸无辜的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万金城的街道上,不见半个人影,就在路过百花楼时,周叶青还专门停下来看了看,只是都变成了残檐断壁,阴风徘徊,哪里还是那个夜夜笙歌,照亮半个城的地方啊。 跟在老头身后,周叶青也在不断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就这样,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城门口。 就在将要出城的时候,周叶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城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他好像看见幺娥在远处的街道向他招手,耳中也好像有人在说:“再见啦~” 周叶青同老头一起出了城门,却不想一出来老头就不见。 “老爷子~你去哪里啦?!” 四下环顾,就在无意间,周叶青看到了城门上,本来应该是刻有万金城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另外的名字。 枉死城! 还不待思想,周叶青耳中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眼前就渐渐迷糊了,淡了意识。 腰塞萝卜背扛猪,遍野满山彻夜呼。 “你真的要走吗。” “其实当年那事不是这样的,师兄他......” “这孩子走阴路伤了魂魄,需要好好调理,你不管不顾的要走,岂不是害了他。” 周叶青迷迷糊糊,耳中好像有个女子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像在劝说。但是他醒不过来,像是清醒的灵魂被排斥在了沉睡的躯体外,意识只能无助的游荡。 迷惘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被牵引着,回去啦,意识有了归依。 周叶青虚弱的睁开眼来,几片残瓦,露着月光,周围有些沉暗,不知道是哪里。支撑着起来,才发现原来是在一间破庙里面,但自己是怎么来的,周叶青没有一点印象。 此刻也是深夜了,庙里很寂静,周叶青打量了一下周围,残砖烂瓦的,全是陌生的场景,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地方,更不要说来了。 “我要离开这里。” 陌生的地方实在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周叶青扶着起来,要离开这里,他身上还有半件衣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现在周叶青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是靠着本能的想要躲避危险。 胡乱抓起那半件衣服围在身上,周叶青踉踉跄跄的便出了庙宇,外面啊,明月高悬啦。 夜里的世界很安静,像只温柔的手,平复所有的不安。周叶青出了庙门来,顺着庙前的小道一路走,脑中也渐渐清醒了。 “欸~我怎么到这来了啊~” “这又是哪里?!” 周叶青脑中清明了,看着周围一片野地,发出了疑问,又再见自己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只有半件衣服在屁股上打个结,比较委婉的拒绝了赤身裸体。 正当他不知何故的时候,远处耀起火光来。 那里好像是个村子,此刻瞬间变得喧哗起来,点起了火光,是人们的火把。那村子中的火把越来越多,最后像是在黑夜中腾起了一条火龙似的,顺着山路上来了,向着周叶青的方向。 周叶青站在山间小道上,看到远处山下的村子,松了口气,有人烟,那就是好的,但是他也有疑问,这些人半夜不睡觉,打着火把干嘛呢? 正当周叶青打算下去村子问个究竟,讨件衣服的时候,就看见高举火把的人群一个个满脸怒气,一嘴的喝骂,捏着棒子提着铁锄,向着他,不!是向着他来了!! 就在人群前面,还有一个人,他光着膀子,一根布条系在头上,挡住鼻子,腰上别了几个大萝卜,在他背上还倒挂着一头猪,那猪被他反抓着双脚,挂在肩膀上,许是猪有些太大了,夜里又黑,这人也不熟悉山路,所以跑起来跌跌撞撞,摸爬滚打的,背上的猪也被摔疼啦,昂昂昂~的叫个不停! 这人被后面的大猪压了脚,步子迈不开,像个小脚媳妇似的,两只脚捣弄得飞快!向着周叶青来了。 “好啊!原来是个偷猪的贼!”周叶青明白村子里为啥半夜不睡觉了,原来是进了贼啊,这样想着,便捏个拳头,站在道上等这个猪贼!想要拦住他。 没想到这贼眼看将近啦,就在周叶青要出手时,他错愕说出话来。 “欸?!混小子你醒啦!” 猪贼一句话脱口,与周叶青擦肩而过!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反倒是周叶青举起的拳头僵在了半空,还有点没回过味!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周叶青不记得自己还认识什么偷猪的贼啊,转过身去看着猪贼的背影,他跑得很是踉跄。 “快跑!站在那里干嘛啊!你觉得自己很帅吗?!” 这一次周叶青听清楚了,是老头的声音!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山下的村民就已经上来了。 一群人被周叶青挡住了,神色不善的看着他,周叶青手足无措的遮了遮身上,干笑着,极为尴尬。被一群人盯着,就在周叶青想说点什么来以证清白的时候,老头又说话了...... “混小子!你跑快点~咱们老地方见~” 这声音吧,急促之中还有三分激动,惊慌之中蕴含七分坦然,像是晚风一样,飘到了一脸尴尬的周叶青和他对面“勤劳质朴”的三好村民中间。 “我.....其实不认识他......你们信吗?”周叶青望着对面,尽力露个笑脸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村民们也都是质朴的好人啊,他们微笑着点头答应,紧了紧手里的锄头...... 后半夜的山上啊,可就热闹了。 “快点~快点~” “在那边呢!别给他跑啦!” “哎呀~这个偷猪贼衣服都不穿,白着个大屁股呢!” 火光在山里燃了半宿,直到天边泛白才变成了袅袅青烟。这个地方原本周叶青是不熟悉的,但是现在呢,经过村子里一晚上的调教,何止是熟啊,都焖烂了。 村里人围追堵截了一晚上,最后不见人影,懊恼着逃走的贼,这才放弃下山去啦,周叶青挂在树尖上,哆哆嗦嗦的,看着他们远去。 下了树来,随意找了几片叶子遮在腰间,周叶青寻了寻路,连忙向着昨晚的破庙而去,老头说老地方见,也没其他地方了。 没多久周叶青就到了破庙,这也多亏了昨晚质朴的村民不吝教诲,才能有如此功力,现在要讲谁熟悉这个山头?周叶青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哼! 又在门口蹲了一会,见没有人留守,周叶青这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庙。 这庙虽然比家里山下的破庙好一点,但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头顶碎瓦漏光,年久失修,四面墙上也满是裂痕,不堪重负的样子,供台上的神像早就破了,倒在地上一堆烂泥,也不知道拜的是个什么神仙。 周叶青扯过庙中倒下的幡,三下五除二就围在了自己身上,也算是有了件衣服。 “神仙,反正这东西留给你也没啥用了,给我救救急啊。” 又再四下找寻了一番,并没有见到老头的身影,周叶青估摸着可能是自己理解错了老头的意思,当下就准备离开,不想在倒下的贡桌后面,传来了鼾声。 这鼾声一高一沉,还是两道,周叶青带着疑惑走过去,掀起桌来。 好家伙!一人一猪抱得紧紧的,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比翼双飞,地老天荒,这人不是老头是谁啊,还有他扛回来的猪。 被周叶青掀起桌子,光亮照到了一人一猪的眼睛,他们还很不适的眯了眯眼睛,颇有责怪的望向周叶青这个不速之客。好像在说:“这人是谁啊?真讨厌!”之后一人一猪还向着对方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再次睡了过去。 周叶青沉默了,识趣的把桌子放了回去,他自己被追了一晚上,也是困得很,没精神理会啦。便也在庙中找了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堆点干草,扯块幡旗,舒服的睡了下去。 夕阳西下,一头大猪用力甩了甩耳朵,远去啦,它走着走着还回过头来看,破烂的庙宇前,一个老头笑眯眯的还冲它挥手呢。 “既然你要放它,那又为什么要去抓呢?” 老头望着大猪渐渐走远了,回过身来对着门槛上坐着的周叶青没好气的讲道。 “要不是怕你缓不回来这口气,想着弄点东西给你补一补,老头子会去做这个事?!” “那你干嘛又把他放了啊?” 老头一滞,随后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不是都缓过来了吗?干嘛还要害人家一条性命。”周叶青无声的嗤笑,站起身来进了庙宇。 “你明明就是白天抱着它睡觉,睡出感情来了,舍不得杀。” 老头被周叶青戳穿了,笑着打起哈哈来。 入夜,篝火旁两人各抱着个带泥的大萝卜,麻木的啃着。 “萝卜下酒,越喝越有啊。”老头一口萝卜一口酒,被辣得脸红。 周叶青脑中混乱,像是有一段东西缺失不见了,但是他却找不回来,实在是想不起。 “这是哪里啊?” “不知道。” 周叶青刚开口就不想说话了,老头看着周叶青欲言又止的样子,晃了晃脑袋又啃了一口萝卜,他也是第一次下山来,确实是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 “老爷子,那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老头被一口萝卜辣的卡嗓子,咳了好一会才好。 “我前几天下山,在路上把你捡回来的。” “你啊,人倒是跑了,魂还留在那里呢。” “要不是我老头子下的快啊,你就稀里糊涂的没了。” 周叶青脑袋里一团浆糊,很混乱,他好像记得自己去过了许多地方,遇见了好多人,但是现在却又想不起来了,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回来就是再世身啦,想不起来也是应该的,不用放在心上。”老头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也不作解释。 周叶青撑着脑袋,没有讲话,他盯着火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头斜躺着,嘴中吊着半口酒,看着眼前的少年,嘴角始终带着淡笑。 两人就这样在火堆旁沉默了,庙中不时传来啃萝卜的脆声。 山中草木百死回,尘中红颜语沧桑。 旭日初升,那亮黄的光芒总是温暖的,两人面对着它,跟个筛子似的,打着哆嗦...... 昨晚没什么准备,火堆熄灭的早了,周叶青和老头被夜里的寒风好好收拾了一晚上,大概这就是在人家庙宇里胡搞乱搞的代价吧。 “都.....都怪你,你没事......弄......弄人家的幡干什么啊,小孩子家,就是手贱......” 周叶青听着老头抱怨的话,歪个嘴巴,抖得更凶了。 “你还抱着猪在人家神坛下面睡觉呢,你怎么不说怪你?我好歹还说了一声来着~” 两人在山头,即使两条腿缠得跟面条一样,还不忘互相推卸着。 初升的太阳动作实在是太慢,周叶青被冻的受不了啦,牙齿在嘴里打架,吐了一口白气。 “老爷子~你就不能施个法吗?再这样我可能挨不过去了。” 老头也是冻得面色僵木,胡须上都有冰花了,哆嗦着甩了旁边一眼,周叶青像个鹌鹑一样蹲在那里。 “这是果报,你以为是什么~我要能和它动手,高低射个太阳下来给你抱着~好好呆着吧你。” “那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太阳是纯阳之火,等它升起来就好啦~” “上次你不说我也是......也是纯阳什么的嘛,还说撒尿可以解阴气,现在管用吗~” 周叶青嘴巴都冷的麻了,刚挤出这么句话来,身上顿时又寒了几分,眼睫毛上都出现冰花啦,他刚要问老头是不是也感觉冷了的时候,就看见老头唰~一下也蹲下来了,一张脸冻得发青。 “你猜有没有用?” “嘿嘿嘿~没有。” “混小子~管好你的嘴,要是再乱说话,咱俩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无名山头上,万物初醒,但是一老一少两个“鹌鹑”蹲在石头上,老的衣服没了半截,腰间整整齐齐的没了好大一块,像穿了个长袖马甲。小的呢,一身的金边佛家真言,围了个满满当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佛门出了个俗家罗汉呢。 “老爷子~你打算去哪里啊?” 昨日老头说他要下山游历,几十年了都在山上,如今自由了,要活个真我。 “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当日你说只要我帮你,松宗定然不会亏待我的话还作数不?”周叶青还是想上松宗学艺的。 老头听到周叶青询问起来,知晓了他的想法,眼中有些遗憾,但是万般自有定数,不可强求,老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自然是算数的。” 周叶青嘴巴僵咧着,像是在笑,只是有够难看。 “老爷子~谢谢你一路保我,但是我身上还有事情呢,所以我想上松宗学本事,咱们就此别过吧。” 老头没有说话,他望着升起的太阳点了点头,算是个回应啦。周叶青也是被冷得受不了啦,团抱着身子,安静了。 日至正中,老头站在山上,看着那在下山路上给自己挥手的少年,不舍和感伤。他不是不想留下这个混小子,只是很多时候都看一个缘字,他们几番相遇既是有缘,但是混小子志在松宗,这缘也就成了流水缘啦,强求不得。 “他要是回头,就是与我有缘,若是没有,混小子,好生保重啊。” 周叶青顺着山路下来,手捏着老头给的青铜葫芦,十分欣喜,有了这个信物,自己就可以拜入松宗了,当日黎婉容排山倒海的手段可还历历在目呢。 “娘亲,我学好了本事,一定会来找你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周叶青就到了村落边啦。 老头立在山头,望着混小子的身影渐渐消失,遗憾之色爬满面容,解下葫芦就欲断个愁肠,却又瞥见远处混小子的身影又跑出来了,酒葫芦捏在手中一滞,老头很惊喜,但随后就变成了惊吓。 “快!抓住他,偷猪的贼下山来了!!!” “不!这个只是小猪贼!那个扛猪的老猪贼还在山头呢!!!” “快!要跑啦!放狗!放狗!” 周叶青鬼哭狼嚎的顺着山路奋力的往回跑,不时回头间,只见到村里的男女老少捏着棍子扛着锄,气势汹汹的又冲上山来了。 “不是我偷的!你们放过我吧~” 周叶青边跑边喊,极力表明自己的身份。 “不是你偷的你跑什么?!”村民里一个大婶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说道。 周叶青苦着脸回头,看到众人手中的大棒子,脚下跑得更快了! “你说我跑什么?!” 老头站在山头上,看着下面被一群村民追得抱头鼠窜,但一直没有还手的少年,满意的笑了。 “强者的刀永远面向更强者,对于弱者,起刀既是断刀。” 酒葫芦悬空而起,吐出一口快哉风,瞬间山上的老头不见了,山道上被追赶的少年也不见了,只留下一群人望着四下空旷的山野,疑惑互望。 九天之上,一个黑白葫芦在云间遨游着,里面还有人在说话。 “歪~老爷子,咱们去哪啊?”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别啊!我还得去松宗呢,你给我丢下去。” “你这么执着去松宗干嘛啊?学本事老头子我也可以教你啊?” “教我?你是教我喝酒呢,还是教我半夜去扛人家的猪啊?!” “嗯?!朽木不可雕!老头子神通法这么多,你就光看见这了?” “不然呢?!” “不如你给我当个徒弟吧,管保你以后不弱于松宗这辈弟子便是,如何?” “你会把这个葫芦给我嘛?” “嗯.......不行~” “切~不当!” “嘿嘿嘿~你小子现在被我装到了葫芦里,跑不掉咯~” “欸~你干嘛!混小子你放开我的胡子~快放开!” “哦嚯嚯嚯嚯.......” 黑白葫芦荡走九天,在云中远去,一老一少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歇。 ........... 雏鹰已长,幼子拔高,山中草木百死回,尘中红颜语沧桑。 街上喧哗,热闹非凡,一处酒家更是人声鼎沸,但其中又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 “这老头怎么又来了?没钱还来喝酒,搞得乱七八糟得。”店家看着边角处已经酒醉的老头,一片狼藉,嫌弃的说道。连声叫伙计把他弄出去。 小伙计一听也是很为难,犹豫着没有上去。这老头已经来这里很多次啦,每回都醉成这个样子,但是吧,他又还有点手段功夫,店里的小伙计每次都被他戏耍。 “掌柜的,要不还是等他的小徒弟来吧,咱们要是上去赶他,惊扰了其他客人就不好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满座的酒楼,又看向那横倒侧歪着的老头,叹了声气,一甩袖子走了。临走时还落声道:“多跟那小子要点桌钱!” 小伙计弯腰点头,连声迎合,唯恐惹了上面的霉头。直到店家走了才抬起身来,无奈的看了酒醉的老头一眼,便又忙和去了。 一直到下午,远处才有个青年来了,小伙计看到他顿时喜出望外,桌子也不擦了,急忙跑出来。 “小哥你可算来了,我这眼睛都望穿啦。” 青年一身简约装扮,不似富贵样,身长八尺有余,是气宇轩昂,一张脸俊而不精,但双眼有神,自有一份傲气在。此时他像是刚刚打完架一样,身上多有泥土,手上骨节处还有红肿未消。 来了近前,青年也不多话,从怀中掏了银子递上,便进了酒楼直直向着醉酒的老头去了。 “歪~老头,起来啦!” 横爬在桌上的老头子听到青年的声音,身上抖了一下,才红着眼睛撑坐起来。 “搞定啦?你看看你,一个王八精就给你搞得灰头土脸的,丢死人了。” 青年斜眼瞪了老头一眼,伸手抢过老头面前的杯子,顺手就将里面的酒水倒了,转而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我能怎么办?那个王八蛋死死咬住狗娃的魂不松口,我破它的口不成,还给他钻到河沟里面去了。” 老头一翘胡子,望着被倒的酒,有些埋怨似的看了青年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话,不开心的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这么说就是没搞定啦?” “嗯。” “无碍!且看为师去给你找回场子!” 老头猛地站起身来,但是到底还是喝醉了,摇摇晃晃的就要倒,还好青年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 “老头你行不行啊?可别到时候去给人家加菜啊。” 老头一听青年的挖苦急了,一把甩开被扶的手,连声说道:“加菜?!不是我吹牛,今晚咱爷俩高低得喝碗王八汤!不然我睡不着觉.......” 老头说完就向着酒楼外面去了,青年则是先对着小伙计歉意一笑,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方,脑瓜生疼,在怀中摸了半天,才又拿出点钱来,递给小伙计。 “朋友,对不住啦。” 解决好老头的烂摊子,青年这才出了酒楼,但刚一出来又是瞬间头大。 老头在街上耍起酒疯来了,抱着一个妇人的脚就叫人家女菩萨,嚷嚷着要给人家看个全相?! 妇人被抱住了腿,急得差点哭出来了。 “啊!!!老流氓啊!!!” 青年一手扶额,假装没有看见,这太丢人了,随他去吧。却又听到老头在喊:“徒儿快来!把这个女菩萨也打包带走,等下给她碗王八汤喝!” “害......” 乡野之流龟蛇相,道有根基不自伐。 乡间小道上,都是一身破烂衣裳,一人笑,快乐似神仙,一人苦笑,快乐死神仙。 周叶青望着被扯烂的衣裳,有些心疼的样子,看向前面很无奈的说道。 “老头,你能不能有点修真人家的架子啊,我都不记得这是跟你挨的多少次打了。” “嘿嘿嘿,修道修的是心,一副臭皮囊而已,无所谓啦~” 听了老头这无所谓的话,周叶青气不打一处来,扯着衣服上的黑脚印,质问着。 “那人家找事的时候你别装醉啊,拳脚打人的时候你别往我怀里钻啊,说得好听~” 老头被周叶青质问,脸上笑得灿烂,教导似的看了后面一眼,胡子一翘。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老王八都搞不过,还要为师出手。” 周叶青一听老头提起这个茬,摆了摆手,认输了,不想再争辩啦。老头满意的转过头去,然后......然后一脚踩空,掉进了旁边的稻田里。 山间野地,很多人围在一条河沟旁,朴素装扮,好像还有哭声不断传来。 “狗娃~你这是怎么啦,你不能丢下娘啊~.....” 人群中,一个农妇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哭得嘶声裂肺,周围人看了都是一阵心酸,焦急的说道。 “小师傅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好像说是去找酒老头啦,他刚才下水打了一架,没打赢啊。” “害~这......” 人群中左看右看等不来人,急得在河岸边上踱来踱去。 老头依旧走在前面,一身的烂泥,酒也不喝了,话也不讲了,笑容也没了,鞋还一拖一拖的,周叶青跟在他后面,也落个清净,这般专注赶路,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 “哎呦!老师傅你可算来了,你......你这是?” 众人涌了上去,但看到老头的样子又是一时哑然。老头一甩袖子,心情不好了,也不搭理人,直直向着农妇和孩子走去。 农妇见老头来了,放下孩子就跪在地上,用手摸着面前,颤颤的磕头,双眼茫然无光。 她是个瞎子。 老头先前没有好眼色,但是来了农妇面前却缓和了,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来。 “这是干嘛啊,起来起来。” “酒师傅~你可要救救我的狗娃啊,要俺做什么都成,用命换也可以啊。” 将妇人牵与旁人,老头这才蹲下身来看向昏迷的孩子。 这孩子年岁小,还不整十,此刻双眼紧闭,面色铁青,老头又将他的嘴翻开,只见这孩子虽然已经昏迷了,但他牙齿还咬得紧紧的,随后又再看了几眼,这才起身走向河岸。 “老头,怎么样啊。”周叶青跟在老头身后,询问道。 “是怎么发现的?!” 周叶青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婶说家中没有粮了,她最近身体也不好,狗娃说要来河沟里抓点鱼给她补补身子,后来就被农作的人看到一双脚倒浮在河中,拉起来一看就是狗娃。” “我看啊,这小子是被买命咯。”老头眼盯着河中,悠悠的说道。 “啊?什么意思啊。” “你去看看他手里,保准捏着东西呢。” 周叶青将信将疑的来到孩子旁边,着眼一看顿时大惊,果然他两个手捏的紧紧的,费力的将其掰开,手中竟然握着几个石子。 “真的!手里捏着石子呢,左边三个,右边七个。” 老头伸手将周叶青招过来,笑着说道:“混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为何啊?”周叶青摇了摇头,并不理解。 像是传道授业似的,老头细细讲道:“山中多有精怪,一般都是修炼化形,继而得道成仙,但是因为精怪都是兽形,不得大道之体,这是先天的缺陷所致,所以修成人身便犹为重要,一般的精怪都是随着道行高深才能化形,但也有的耐不住千百年的寂寞,选择剑走偏锋,也就是以形养形。” “以形养形?” “嗯,以形养形。” 见周叶青还有些不解,老头又是耐心的解释道:“所谓以形养形就是夺人魂魄,含养于身,精怪以此求个亲近,斩化形之期。” “那狗娃手里的石子又是什么意思?” “人的寿元几何,在那阴间生死簿上都是有一笔的,精怪害人,夺了魂魄,是在逆天而行,要受天火雷击的,但是它们一般会迷惑凡人,也就是做交易,你看那孩子左三右七,是不是合了魂魄之数啊,这就是买命钱,瞒天过海,能躲天罚。” “老头子,那狗娃还有救嘛?” 老头倒是不怎么紧张的样子,随意的在河岸边坐下,解下葫芦在河水中洗了洗,弄掉之前摔在上面的稀泥。 “你之前没打过它?” “嗯。” “自己去打回来。” 说完,老头倚靠着河边的石头,喝起酒来,像是不管了一样。 河岸众人望着老头的作态不明所以,眼光也都聚集在周叶青身上。 先是看了看老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周叶青直面着河水,眼色沉沉。之前他就已经下去和那个老王八打了一架啦,但是这乌龟有些道行了,一身的龟甲坚不可摧,周叶青破不了甲,反而还被它戏弄了一番。 手中一捏,周叶青便握着一簇雷芒,这是老头传授的,是一门天罡之术,名唤动天。之前周叶青被老头用葫芦装着跑了,作为交易,便答应传他术法,但是周叶青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师傅,高兴了就叫老头子,不高兴就直接叫老头,全因为他要葫芦老头不给他。一个不给,一个硬要,糊里糊涂的就过来这么多年了。 动天其实就是一门雷法,老头说是一个故人与他交换的,因为自己已经修了世界法,所以这道天罡之术,他留着也是浪费了,还不如传给周叶青。 这么些年来,周叶青将动天和静松意融合在一起,发现两者极为合适,几乎是相辅相成。静松意就像是一套盔甲,防御有余而杀气不足,但动天就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让坚不可摧的盔甲有了战兵长枪,一守一攻,亦是无坚不摧! 心中沉了一口气,周叶青双眼闪过雷芒,瞬间拔身而起,一声破水,杀向河中。 静止不动,任由自身在河中下落,直至脚踏河底。 河中昏暗少光,能见不足十步,周叶青无惧,立在河中等待着,环顾周遭。就这般静默之状,一直到河床一处无端的冒出几个水泡。 那水泡晶莹,晃晃荡荡的飘上去了,周叶青拳头一紧,果断杀向那处! “嘭~”河面骤然一声炸响,升起百尺水汽。 众人被这一声吓得手足同用,慌乱的一哄而散,唯有农妇跪在地上,摸爬着来到孩子身边,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娘在这.......娘在这.......” 老头饶有兴致的望着水中炸起的水花,满意的来了口酒。 河中尘沙翻起,河水像是涨潮一样,不断地试探岸边的底线,随着其中越来越激烈,河水也愈加不安。 “嘣~”河中又是一声炸响!伴随着一个巨.物破水而出,是一只巨龟。 周叶青一手撑着巨龟,脚下雷芒一闪,臂膀猛然一力,那巨龟便脱手而出,狠狠砸向岸边。 这巨龟露体,老头先是随意的一瞥,但随即就是惊坐而起! “混小子!停手!” 周叶青被老头一声叫停,有些不解,而后就看到老头慌忙地向着这里来了。 老头到了近前,细细打量这巨龟,面上骇然不已,只因为这大龟身上还有一条黑蛇! 这恰恰是应了道教护法神,玄武之相。 古书有言,曰:“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有龟蛇体,故曰玄武。” 巨龟露了身,也不害怕,探头展臂,面向两人,其上黑蛇绕体,亦是昂首相对。 “老爷子,怎么啦?” 周叶青的话,老头犹如未闻,只是盯着面前的龟蛇,诚惶诚恐。 “这事儿,我们不要管啦。”半响之后,老头向着龟蛇拜身,这样说道。 周叶青手中雷芒不散,盯着面前的龟蛇眼有眼有厉色。 “不管啊?那狗娃怎么办?!” 老头依旧面色不改,沉声叹气,道:“这是北方大帝的法身相,你我道教中人,不可造次。” 周叶青听了老头的话虽然心中不服,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北方大帝便是玄武,乃是道教的护法神,与它动手,无异于自戮根基。 “老头!这根本不是什么玄武真君,你看好了,北方大帝怎么会做夺人魂魄的事呢?!分明就是假冒的。” 老头沉疑啦,但最终还是收起了葫芦。这就像是你明明知道面前的佛是假的,但是你因为心中有佛,便不能对他出手,否则道法尽失,根基尽毁,人是不能质疑自己的道的。 农妇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他们不管啦。她一下就被急哭了,摸爬着过来,紧紧抓住周叶青的腿,哭喊着说。 “小师傅,两位师傅,不要啊!我娃子还小呢,他不能死啊。” “你给大仙说说,你给大仙说说,我用我的命来换,不怪你们,不要你们担罪的,我换!我换!” 农妇眼睛都瞎了,她死死抓住周叶青的裤腿,生怕一个放松他就跑了,她的孩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头,到底修道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任由无辜的人受苦受难吗?” “我不懂!我不懂!这不是我的道!” 周叶青扶起农妇,为她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看着她哭泣,心中一揪,恍惚也看到了多年前的凰青儿,他的娘亲。 “没事,不要哭啦,我不走。”农妇听到有人这样安慰道。 周叶青将农妇挡在身后,面对着河岸上气势汹汹的龟蛇,无畏无惧。 曾经的少年长大了,他的背厚实宽广,可以装得下一个母亲啦。 龟蛇买命演尊相,天雷地火亲掌刀。 龟蛇眼有黑光,探身而起,死死盯着向它们走来的年轻人。 周叶青雷罡不散,上前来便直声道:“把狗娃的魂魄还回来,我还可以......”但话还未说完,龟首嘴下轻一点动,周叶青就见到一团白色光晕顺着它的脖颈滑下去了。 “你找死!” 那是狗娃的魂魄,先前被黑龟寄在口中,如今它却当着周叶青的面吞下去了,龟蛇知晓了面前人的底细,既是道教中人,它们无惧。 “狗娃!狗娃怎么啦?你怎么啦。”突来的叫喊声牵引周叶青的目光转向妇人。她无助的倒坐在地上,四处乱摸,找不到方向。而那本来没有气息的狗娃却动了,半翻了身,肚皮大的像面鼓,油亮亮的,将他撑动起来,刚刚就是他的手无意拂到了农妇的脚边。 一个人将农妇扶起,来到狗娃身前,手指轻轻压了压油亮的肚皮,瞬间两个指印就留在了上面,久久不能回弹,且指上冰寒,刺痛难消。 老头狠狠捏了捏手,断了寒性,这才抬头对着那个望着他的,那个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说道:“它钩狗娃魂魄的时候,在他嘴里留了一口阴寒气,你动作快些,狗娃还能活。” 周叶青咧嘴笑了,冲着他点头,也紧了手上的拳头。 “喀~” 河岸陡然一声旱地雷,周叶青身形骤变,向着龟蛇杀去。 龟身泛黑,其上多刺,尖首短尾,四足如龙肢,蛇亦色与龟同,但周身平滑,信赤红,口淡白。此刻大龟足下一跺,腾起一身的乌云之气,围绕其身不散,将自身尽数藏掩。 “咚!” 周叶青含怒一击,却只换来一声重响,拳上雷罡不绝,但依旧是破不开,烟气中,一黑影速度极快,直冲面门而来,不让他继续跟手,周叶青抬手档下,那黑影一击不中,利落的退身而回,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乌云气中。 “好硬的壳!” 先前周叶青就已经在河中与这老龟有了一番交手,但它很滑腻,靠着一身壳躲避游走,不敢相战,而且是在水中,周叶青拳力被水吃了些,因此奈何不得它,还被戏弄了一番,原以为到了岸上就会有改变,没想到还是破不了它的龟甲。 乌云气中,老龟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吃透了周叶青的拳力,有了底,也开始发威了,暴起而动,龟打面前,蛇游辅之,周叶青以一敌二,战于河岸。 老头将农妇两人带到远处大石上,避免波及,保了他们安全,这才看向河岸边,脸上带着忧色。 混小子虽是与龟蛇相战,但是心已经被束缚,出拳有劲无意,徒有声势罢了,他没了道心,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出拳,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觉。 修行就如同人生,人生有意义,修行亦是如此。 也许以后会有很多的人生意义,喜欢的事,喜欢的人,亦或是看过的风景,这些都可以支撑你走下去,但是在这些东西产生替代之前,你的人生意义就是空白的,没有意义就是最好的意义,这个时候一旦你开始怀疑自己,后果就是毁灭。 周叶青此刻就是这样,他怀疑了自己的道,但是却没有什么东西来填补,没有心的人,就不是人了,没有心的道,也不是道了,都只是一个空壳。 你为什么要继续向前走?你为什么要选择成为更好的人?也许别人不明白,但是你自己不能不懂。 “混小子,你是为了什么而出拳?!” 周叶青被龟蛇打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正在心中急躁之时,忽然听到老头说了这样一句话,乱中撇看了一眼,他站在远处的石头上,一派道貌凌然。 又是一拳出,向着龟背黑蛇,但不出所料的,还是打在了龟壳上,这龟蛇灵活,一个在壳中,一个在壳后,且龟身巨大,周叶青被阻了脚下拳长,便给了它们躲避的时间。 抓不住软,打不破硬,这就是周叶青当下的状况。 “老头你有时间站在那里说空话,还不如下来帮我抓住这个老王八!” 老头被周叶青喊得一滞,无奈摇了摇头。 是了,开悟都是随缘的,那些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大有人在,旁人怎么帮的了啊。 老头看向那龟蛇之相,还是多有犹豫,但又看到身旁的农妇,她已经不言语了,安静的抱着大肚子的狗娃。 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的孩子快死了,而她只是个瞎子,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她想用命来换都没人收,所以她还能做什么呢,只能抱着他,不要让他孤独的死去。 “娘在这里......娘在......不怕了不怕了”农妇颤颤抚摸着狗娃的脸,喃声细语,像是在说最后的告别。 周叶青手脚被反弹的力道打得生疼,但是却没有什么伤,因为这一龟一蛇虽然不知怎么有了玄武相,但是并没有多少道行,它们也没有什么术法手段与周叶青相抗,同样的,周叶青也是,他的拳力破不了大龟的壳。 “混小子让开!” 忽然一道喝声入耳,周叶青一点而退,他听出来了,是老头的声音。 人身退,流光行。 一道晶莹化臂,遮掩数丈不止,从天而降,一把便将龟蛇之身镇压在河岸上,摧枯拉朽,一龟一蛇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周叶青顺着晶莹回看,最终落在了老头的酒葫芦上。 “明明一口酒的事情,非要我跟它打半天~” 老头脸上还有些难色在,道:“打了真武大帝的法身相,希望它不要记仇啊。” “呸~你这老头迂腐得很,明明就是个妖怪,你非要说是真武相。” “依我看啊,说不定还会感谢你呢,你帮真武大帝逮到个招摇撞骗的,也算是替它正了门户啊,心情一好,给咱们做汤喝。” 老头瞪看了一眼,有些责怪意味,示意混小子不该拿真武来开玩笑,随即就走了上去。 龟蛇被一只晶莹大手镇压了,脱不了身,见老头来了,一龟一蛇碰了一下头,随后那龟首便张开了嘴,一簇冷光飞了出来,被老头接住,又见它脖颈吞咽一番,小半会儿才继着再吐了个东西出来。 是一方印。 这印一脱口,龟蛇的真武相就散啦,大手底下就成了一龟一蛇。 老头将印捡起来,看了一下,没有什么称奇的,这只是一枚普通的印,转而才厉声言道。 “你们两个孽畜,竟敢幻弄真武法身,而且还夺人魂魄,可知罪!” 龟蛇向着老头俯首,居然口说人言。 黑蛇张口,求饶着说道。“天师,我们知罪啦,念在修行不易,放过我们吧。” 周叶青听了黑蛇的软话,连忙过来,骂道:“你们夺人魂魄,害人性命,一句知罪就想逃脱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龟蛇被周叶青一番呵斥,声泪俱下,拜求老头饶恕。 “你们所做之事,早有定数,天罚必有一刀!若是能挨过去,便是你们的造化,要挨不过去,也是咎由自取。” 说完,老头伸手一挥就收了法,不再管这龟蛇,向着狗娃去了。周叶青听了老头这样说,心中明白了,也随着老头走了,龟蛇身上一松,见两人不管啦,对视一眼,急速入了河中,消失不见。 “歪,老头,要是天上没有一刀怎么办?” “那就没有呗,还能怎么办。” “啊?!” 周叶青一脸愕然,连忙回身去寻,但是哪里还有龟蛇的身影啊。等他一脸埋怨的回过身来,老头已经到了大石上了。 周叶青一边望着河水,一边带着遗憾不甘。 不多时,周叶青也过来了。老头一直站在石头上,僵硬的没有动。 “干嘛了?给狗娃还阳啊。” 但到了近前,周叶青也愣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农妇还是抱着狗娃,像是睡着了,她紧紧抱着她的孩子。 “阿婶?你没什么吧?我们找回狗娃的魂了,找回来了。” “阿婶!你......狗娃......” 周叶青有些慌,他话里都打颤。 老头手上的一团白芒,自己飘然的脱了手,悠悠落在农妇的心口上。 “噗~”声音很轻,就这样散了。 ......... 几日后的一天夜里,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河沟处发了大水,一路淹了上来,就在要到村子的时候,天上落雷了。 树一般粗的天雷,落了整整半个晚上,大雨夜中,天火腾燃不熄。有胆大的悄悄露头去看,说是看到小山一样大的乌龟,又有人说不是乌龟,是一条蛇,但是不管怎么样,不能证实,最后都成了饭后闲谈。 也是那一夜之后,河沟就枯了,一口水都没有,变成了沟壑山涧,打这起,村里人就要去很远的地方提水啦。 大路上,两人在走着,一老一少。 “老头,如果我们快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回他们了。” 手里握着酒葫芦,老头看着远方,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小子,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良久无言。 “我们要去哪里。” “嗯~” “你长大了,我们回松宗吧。” “也许,你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百鸟当歌又起舞,瀑布遥天落凡尘。 老君山,半腰生雾,眼不及顶。 周叶青看见这云遮雾绕的老君山,颇为感怀,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一路上,他风餐露宿,偶尔抓个妖,有空了还要当街卖艺耍耍拳,换一点盘缠钱,但是最可恨的还是这些辛苦钱,大部分还要替老头支付酒水,周叶青就像是一个被剥削的长工,还要兼.职“奶妈”,真是好大一把辛酸泪啊。 今日终于见到了多年前老头给他画的大饼,苦尽甘来呀,见到回头钱了,这叫他如何能够平静的下来。 老头也在旁边,但是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他并不想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就在外面四海为家,无牵无挂,落个自由身。 但是现在不行了,混小子长大啦,怎么能让他跟着自己一个老头子四处漂泊呢,而且混小子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思考疑问,他没法给他什么解释。雏鹰长大了,跃跃欲试,扑腾着稚嫩的翅膀,他能做的,只是将这只在他身边长大的鹰,放到最高的山峰上。 云雾间,一个大葫芦在翱翔,拖着长长的白云尾巴。 周叶青坐在上面,满眼都是惊奇欣喜,他终于上来了! “这个地方就这么吸引你?”老头坐在葫芦前面的小节上,看到混小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咧嘴问道。 “嗯嗯。”周叶青忙着看山,看水,看这白云间,没空搭理说话,嘴里敷衍的嗯了两声。 老头嫌弃的收回眼来,转过身坐在葫芦上,看着白云如烟,心中悄然笑了,跳了嘴角,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不多时,云彩淡色,在周叶青兴奋的眼睛里,依山而建的道门宗派,终于露面了。 以前听老头说,松宗分五脉,亦是有五峰,周叶青还以为是各不相干呢,此刻得见却不是这番景象。 只见浩瀚云海里,五峰齐上,似撑天之柱,上有圣光落幕,笼罩其身,这峰势一心立而四分,周围四峰各占四方大位,护中其一。 五峰之间有长桥,五彩斑斓,仙氲腾腾,其上青鸟展翅,龙鱼飞水。是桥,也不是桥。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直接上来的~”周叶青有些遗憾的弱声感叹。 老头本来面色无感,酒葫芦都拿起来了,就听到了混小子的话,旋即胡子一翘,瞪眼转过来了。 “嗯?!” “........我什么都没说~” 大葫芦上了老君山,却没有去中间的道望峰上,反而一转头,去了旁边。 “老头子,咱们怎么不去中间那个啊?” 周叶青看着四下一片葱翠,绿油油的全是竹子,展眼一望,更是竹海翻涌。再一抬眼,远处中间的那个峰,琼楼玉宇,仙气氤氲,百鸟当歌又起舞,瀑布遥天落凡尘,那才能满足凡人对于仙家福地的好奇不是。 “啪~” 老头给了这个没出息的臭小子一个仙人的巴掌,抬脚向着竹林深处去了。周叶青嘴里嘟囔,遗憾的再看了几眼远处的仙家福地,这才转身跟上。 竹林深处,有一处竹屋。这屋子厉害,并不是死竹,三两间住所,占地不大,屋上翠竹盎然,生气勃勃。 屋前安静,一人坐前,一人后站。 两人皆是女儿身,一袭宽袖长衣,细腰紧束,不堪盈盈一握。 周叶青跟着老头的步子,进了竹林,没多久,便到了一处空地。 “师兄,你回来啦。” 一道清雅女音自空地竹屋前传来,欣喜,意外。 周叶青走出来才看到,在老头身边已经站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极为柔美。她抱着老头的一只胳膊,哭了。 “嗯。” 老头被女人拉着,有些不适应的样子,又见她哭了,更是极为头疼,无所适从的回过头来找到了一脸呆滞的周叶青。 “师兄?不是吧,老头还有个这么年轻的师妹?!”周叶青也不敢直直盯着看,只是偷着瞟了几眼,这个女师叔可真够年轻的,跟他都差不多啦。 “站那里干嘛,还不过来。” 周叶青片刻的呆愣被老头唤醒了,回过神来走了过去。 那女人见有人来了,也放开了老头的胳膊,垫起衣袖点了点眼。 “这是那个孩子吗?都长这么大了。”女人见了周叶青,开始还有点迷色,但是随后就冲着她笑了,像是认识他。 “嗯,是他。”老头先是应声,确认了女人的说法,而后才对着周叶青说道:“这是你阿雅师叔,当年你还吃了她两片仙灵叶呢,只是你不记得了。” “阿雅师叔?!仙灵叶?!”周叶青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女人,想起了多年前在影界中和黎婉容等人的对话。 想起往事,周叶青不着痕迹的向着女人的手看了一眼,果然!在她左手,小指头少了一个指节。若是按照当时黎婉容他们的话来说,这一位也是个道法通天的主儿啊。 思及至此,周叶青抬头挺胸!恭敬而又乖巧的对着女人行礼,道:“弟子青叶,拜见阿雅师叔!” 女人看着乖巧的周叶青,越发和善,也是回头向着后面招了招手,喊道:“葭儿,过来见见长歌师伯。” 声落,一人便过来了,同样对着老头说道:“弟子白水流葭,见过长歌师伯。” 天青素衣,身负一剑,未曾重笔雕红妆,只见长月落颜央。眉淡言语轻,偏偏重愁云,无意羊脂扶面色,恰如大漠挥笔舞丹青。 这是周叶青第一次看到她,白水流葭。 言罢,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 “青叶。” “流葭。” 他们的第一句话。 竹林间的风啊,吹动她的发梢,唰唰的叶响,落在了两人身上。 多年后,周叶青已经记不清那天还发生什么啦,但他还会时有感叹,真是美好而又安静的一个下午啊。 ........ 半月有余,眨眼即逝,今日道望峰上五峰齐聚,人影绰绰,热闹非凡,只因为今天是一届出师之期。 当年周叶青参与的那一辈新人,如今也都长大了,岁入弱冠,也是出师之期。 松宗一派的规矩,门中一辈到了出师的年岁,便要入世再修,在红尘中坚定己心,这也是老头为什么要带周叶青回来的缘由,他相信混小子要的答案,可以自己去找到。 周叶青随着老头一起上来道望峰,一个转身就不见他人了。一番找寻无果,周叶青就打算先随人流而去。 来人都是松宗五峰的弟子,衣着整齐。男者,长衣色空青,袖宽,身略散。女者,衣檀唇,合体且娟秀。虽是颜色各异,但左侧领口都有一道松纹,墨黑,苍劲有力。 周叶青看着众人,好生羡慕啊,自己这一身东西,可太尴尬了。走在人群中,也是引得旁人侧目,但也没有什么人嘲笑嫌弃他,周叶青每每抬眼,看到的都是和善的笑意。 虽然别人没有说什么,但渐渐周叶青自己还有点难为情起来,扛不住了,这个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只鸭子误闯了仙鹤群,人家没有赶你,你自己就知道,你该走啦。 最后周叶青向外走了走,离开了人群。 看着气宇轩昂,风姿卓越的松宗弟子,周叶青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真的正确了。 “害~果然还是被老头给坑了......” 道望峰一处楼阁,五人,四男一女。 老头也在这里,但是他没有坐在几人一起,而是远远的靠坐在楼阁的窗台上。 “老五,这么多年了,怎么倔脾气还是这样啊。”墨轩长老看见老头爱答不理的样子,有些责备。 老头随意的撇看了一眼,并没有多大改变,反而还把另一条腿也放上去了。 “嘶~你......” 墨轩站起来,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正座上的白须老者伸手阻止了,摇了摇头,示意他算啦。 “哎~。”墨轩一声叹气,便坐下不再言语。 阿雅眼见气氛突然就僵了,也很为难起来,当下就起身走向窗口。 “长歌师兄,你不是还有事来讲的吗,弄得这么僵,不好啊。” 说着也不顾老头反对,硬拉着他下来,压坐在和几人一张桌子。 老头不满的看了他这个小师妹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大概他内心也觉得是这样的。 “我们师兄妹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真好。”阿雅笑得很开心,挨着一个个斟起茶来,全然没有一个长老世尊的样子,在他们面前,她永远都是最小的师妹。 “老五,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掌门......四师弟的情况不太好。” 老头望着冒着热气的茶,冷嗤了一声,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盯着白须老者,道:“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座上的白须老者闻言,眸子都是一暗,沉了眼下去。反而是墨轩站起身来,斥责道:“老五!你这话说过了,再怎么说四师弟现在也是掌门,你身为松宗之人,怎么可以这么讲话!” “我有什么不可以?!”老头环顾桌上,又再继续讲道:“当日天脉怨气解了,我便再不欠松宗什么。” 墨轩听到老头竟然说出这样的叛逆话来,一张脸气得涨红,手中赤红,捏上了一把炎火之劲。 “我今天就要看看,我这个二师兄,到底还能不能收拾你这个兔崽子!” 高崖展翅幼鹰鸣,一舞扶摇九重天。 “轰隆!!!” 松落针上,松宗弟子已经聚集在这里了,神采奕奕,时而互言,时而轻笑,他们等这一天都很久了。 陡然一道震响传来,接着便是阴影压盖。 “那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内堂的楼阁?!” 广场上有人认出来了阴影,是道望峰的半座楼! “铿!!!” 又是一声脆鸣,只见一道青白剑气自广场上撩空而起,一剑便碎了天上抛来的半座楼。 周围人见得是谁出手,一时哑然,看向那处,眼中都带着几分怪异之色。 周叶青站在略微偏远一点的地方,惊讶的望着天上的剑气和那碎裂的楼,眼神下落,远远看着人群中一人,她很安静的站在那里,绝世独立。 今日她也穿上了檀唇女儿装,挽起了黑发,很好看。 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侧过头来,便遇上了周叶青的眼睛,她认出了他,冷漠的眸子稍微化了点,微微颔首,就算是打招呼了。 周叶青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自己点头,在犹豫会不会表错情,但就只是这一顿,便落到了她的眼里,眸子僵了,她转过头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际上,随后也现出了几人身影,老头也在那里。 周叶青望着天上的五人,很是震撼。只见一人手捏罡影,业火化灵,围绕其身熊熊燃烧,气息强大。他对面的老头也是如此,肩上一个葫芦亮得刺眼,一口晶莹气如天河下凡,将老头护在其中,道纹翻腾不休。 想来刚刚的半座楼便是出自两人之手了。 “好啦!你们想把松宗的脸都丢完吗?” “都是多大年纪了,还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打架!” “下面这么多弟子辈的看着呢。” 阿雅横眉冷目,在云天上看着自己这两个不省心的师兄,很头疼,斥声言道。 老头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肩上一颠就收了法,酒葫芦就自己慢慢摇着挂回了他的后腰上。墨轩见老头先收了手,面上才缓和了些,掌间一捏也灭了炎火,但是随后就看到下面无数双瞪圆的眼睛看着他,心中又是无名火来。 “你们看什么?!” 广场上齐齐垂了头,连白水流葭都是低了眼睛,松宗谁都知道,一不惹仙尊阿雅,二不惹刑罚墨轩,前者是因为猜不透,后者嘛,就是因为他脾气不好,如今两人都在,谁还敢触这个霉头。 墨轩眼睛在松落针上游走,最后,终于跟一对智慧的眼睛碰了面。 周叶青很疑惑为啥这些人突然就垂首安静了,他不是松宗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内中奇妙的,于是周叶青抬眼看向空中的老头,想寻个主意,却不料跟别人撞了个满怀。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为何不穿门中衣装?” 随着天上一声喝语,广场上的目光都移到了后面,落在了一脸茫然的周叶青身上。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峰的,衣服......衣服也没人给我啊。”周叶青瞬间被广场上的所有人盯着,有些不自然,挠了挠脑袋说道。 “放肆!”墨轩听了这般说词,与戏弄无异,抬手就是一击业火气打了过去。 周叶青见一个陌生人突然对着自己发动攻击,脸色一变,又见老头无动于衷的站在旁边,根本没有打算要管的样子。 那火气脱掌,如锋如刀,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直直向着周叶青而来。 “你个老家伙!咱们认识嘛?你就打我。” 松落针上,众多弟子瞪圆了眼睛,盯着这个同他们一般大小的年轻人,心中都暗暗说了一句。 有种! 多少年了啊,都没遇到人敢这么跟墨轩长老说话的,今天还是头一个。 周叶青立身,也不躲,点地而起,面对这一记火焰手刀,抬拳便打。 “喀!!!” 天雷自拳出,断灭刃与火。 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便见到这个敢顶撞墨轩长老的年轻人落了下来,龇牙咧嘴的,甩了甩冒烟的拳头。 墨轩得见一个弟子竟然还敢还击,心中怒气又起,抬手又是几记业火刃。周叶青也不含糊,不愿意无端的挨打,一边出拳一边还甩着冒烟的手,只是广场上的众多弟子就遭了罪,被拳间的雷不住的闪眼睛。 “动天?” 阿雅将周叶青的动作看在眼里,又跟身旁的两人对视了一下,也看到了他们的诧异,显然,他们对于这个年轻人施展的术法很惊奇。 这是多年前那个人用过的天罡之术。 “这个弟子是谁的啊?”白须老者看着松落针上甩着冒烟拳头的周叶青,觉得有趣,慈祥的笑了。 阿雅虽然对周叶青会动天感到很惊讶,但也回答了白须老者的疑问。 “是长歌师兄带回来的,就是多年前跟他一起解决天脉怨气的那个孩子。” 白须老者看着周叶青,点了点头。 “怪不得会动天呢,我记得当日叶一小子就是跟老五换的吧。” “把这个术法都给了那个小家伙,看来老五很看重他啊。” 墨轩看着底下的年轻人越打越来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虽然他只是随意而为,但是一连数击都这样被人破了去,还是个弟子样的人,这无论如何是他不能接受的。 “好小子!你再接我这一招试试!” 墨轩抬手持法,虚空中淡淡的赤红之气便开始在其手中汇聚,像鸡蛋一般大小,随即他眼色一凝,那赤红之气脱手而出,化为漫天细刀,蜂拥而至! “纯阳天刀杀!” 阿雅在身后见到墨轩开始动真格的了,细眉一蹙,就要上前打断他,却被旁边的老头给拉住了,递了个眼色,让她不要阻止。 随后老头也看向广场,他想知道混小子要如何面对。 自己不可能永远在他身旁,有些时候是需要混小子自己去面对的,既然这些时候早晚会来,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吧。 “小家伙,以后的路不好走啊。” 老头口中喃喃,回想着同混小子一起游走的这些年,最终思绪还是回到了当年的黑水湖前,那一夜的推演。 探手纯阳化落刀,万千翩翩随风起。 纯阳化落刀,翩翩随风起。 周叶青望着那漫天如菊花瓣飞扬的纯阳刀,不敢大意。那刀虽细小,但是寒光凌厉,刀尖像是镶嵌了一枚星子,看起来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当初老头传授动天时,只说这是一门天罡法,也没个什么招式之类的,害~。” 周叶青略有些遗憾,眼中映着漫天飞舞而来的花瓣刀,更是甚然。那些抬手间控得天地的才是真正的法嘛,哪有像自己这样,操一双拳头打过来打过去的。 虽然心中不快,但是阳刀至前,他眼中还是一抹厉色爬了上来。 只见周叶青双脚分站,拳上金青两意汇聚而来,罡气无双,静松意和动天在此时被同时催动,他身上亦是燃起两色气焰,金青两色合而不融,瑰丽无比,像是九天遗落真战仙。 “师兄?!这......” 阿雅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随后转向了旁侧,白须老者也是望着场中的青年,带着异色。 “这个小家伙有意思啊,动天术居然能练出意气啦。” “叶子小子当年第一次上山来,也是这般景象吧。” 周叶青扫望了天际几人的身影,心中不免一沉。那五人显然都是松宗长老辈的,老头和阿雅他是见过的,什么手段他自然是知晓,管中窥豹,这出手之人定然也是非同一般啊。 而且如今还只是一个人出手,之后可还难说呢。老头此刻显然是不管他了,那个阿雅长老,周叶青只是半月前跟她见过一面,没有什么太大交情,她不出手来对付自己都已经是烧高香了,哪里还敢奢求她出手相助。 心中快速的一番盘算,周叶青也定了主意,逆势而上,直扑近前。 众人只见那个陌生的青年身披彩焰,直直向着空中杀去,阳刀密如细雨,但他无惧,手上幻捏,那金青二气眨眼间便汇聚而来,化为一握道兵! 这器物犹如一簇雷芒,但是又如枪似棒,并没有个定形,在不断演化,像是活的一样。 手中有器,周叶青眼中厉色更甚,舞出枪影,直击万千阳刀。 “叮!叮!叮!叮!叮!........” 遥天之上,金铁之声交鸣不休,无数的阳刀像是河中鱼苗一样,奔涌着杀向披着焰火的青年。 墨轩在见到周叶青施了动天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孩子是自己那个倔脾气的师弟带回来的,当下也是一时兴起,便出手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已经修出了意气,并且还可以控而自用,心中不免有些怀疑了起来。 因为当年那个人与他五师弟交换的时候,他们师兄弟都是在场,按照那人所言,他五师弟是无缘得修这门法的,而如今这个青年却不光是修了,并且还非同一般。 思及至此,墨轩迟疑了,望着天上那个神勇的青年,生了个念头。 “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松宗一辈的出师之期,也是有着其他名门前来观礼的,虽然典礼不在今日,来人也都安排在了其他峰上,但是也难免有人混在其中上了道望峰来。 这要是打错了人,松宗面上多少也不好看啊。 墨轩回首看向几人,寻个决断,但是阿雅还在生他不着调的气呢,哼~一声就转过头去了,不理他,白须老者面含微笑,也不言语,至于剩下的那个嘛,他三师弟向来是不说话的。 墨轩又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老头,想了想说道:“老五,这个孩子可是你的徒儿?!” 老头面色无波,摇了摇头。当日混小子要他的葫芦,老头也不给,所以便没有师徒之情。 墨轩脸色一僵,有点懊恼,果然还是打错人了。 “我就知道,师傅都没个悟性,怎么可能教出这么一个徒弟呢......” 当下一挥袖就是收了法,万千阳刀便化作道道淡色之气,融入了虚空中。 周叶青舞器不断,还在想着该如何解局,这阳刀根本就打不碎,斩不断,像要不死不休。却忽然发现面前的万千细刀都散了。 不明所以,周叶青持器身前,一抬头,好吧......五个人都盯着他呢。 一个他都打不赢,那一手万千阳刀自己都破不了,现在五个人一起来?!哼哼~这还能有活路吗? 周叶青丝毫不含糊,转身就跑,根本打不过的架,这还打什么啊,一帮耍赖的老头老太太...... 底下松落针广场上的众多弟子们,一时间目瞪口呆。刚才还神勇无比,破云裂空的神秘青年此刻却掉头就跑,几个呼吸过后都快看不见了,这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不光是底下的弟子诧异不止,云天上的几个长老望着逃跑的周叶青也迷糊了。 “这孩子跑什么呀?” 阿雅走上前来,望着那一线流光,不解的说道。 “怕什么,怕我们几个老家伙联手呗,还能怕什么。”白须老者淡笑着说道。 墨轩被两人的话说晕了,看了看远处青年,又看向几人。 “你们......你们认识他?” 阿雅白了一眼墨轩,没好气的将周叶青的底细说了出来。 “都一把年纪,还跟人家徒儿辈的孩子赌气呢,不知道丢人。”说完,便去寻周叶青了。 墨轩听完后,晃了晃脑袋,同样没好气的看向了一旁的老头,道:“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的徒儿吗?” 老头望着远去的周叶青,心中暗声道:“没出息的臭小子~”也不接话,随后转身向着道望峰后山走了。 墨轩今日脸也丢了,叹气一甩袖子,同样的转身而去。 白须老者无奈的摇摇头,上前来。 “容儿,今天就由你来主持吧。” “三日后的正礼上,万不可出现偏差。” “是!师尊。” 广场上,一女人出声答应。 “嗯~”白须老者满意的点点头,之后也同另一位长老消失了。 高台上,众多弟子的目光向着那处聚集。婀娜倩影,习以为常,她便是松宗大师姐,黎婉容。 周叶青一路疾驰,破云分雾。 “这个死老头!又卖我?!” 云天上骂骂咧咧,但又不敢停留。那几个老头老太太就不说了,底下还有数以万计的弟子呢,趁着现在还没有人追,跑远一些吧。 一直到周叶青跑的云天昏暗了才停下来,前面不见老君山五峰啦,只有一座晶莹剔透的小小山峰。 这座山峰一身平滑,一点也不陡峭,莹莹如玉,仙雾袅袅。 周叶青立在天上,只见那山峰顶上一点青白亮光,耀眼不已,周边霞色不断,很是奇异。 “莫不是有宝贝?” 这样想着就要直接过去,不想被天上一道无形的气罩给挡了下来。 自古有奇珍异宝的地方,多是有所不同的,这处地方如此不凡,霞光普照,而且还是在老君山周围,仙家福地的东西,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周叶青先是回头看了看,见并没有人追来,心中这才放下了。 “想来也是,这么大个宗门,怎么会把我这样的小喽啰放在眼里呢。” “到底还是和松宗无缘啊,害~也好也好,无所谓啦。” 想起往事,周叶青丧了那么几个眼色,随即面含笑意,看向了那座玉白山峰。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还是少年时,周叶青已经是这样处事了。 他虽然很想上道望峰,加入松宗,但是第一次错过了,没去成,现在第二次,莫名其妙的就有人对着他出手,他本就不是松宗弟子,与老头也没有师徒之情,那些人跟老头站在一起,明知故问,偏偏刁难于他。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当年他帮了老头,这些年老头也传了他动天,也算两清吧,谁也不欠谁啦。 这样想着,也不郁闷啦,搓了搓手,周叶青迫不及待的便向着玉白山峰的山脚去了。 “啊~真不愧是仙家福地啊,连山都是香的。” 周叶青一落了山峰,便被一层乳白氤氲涌上身来,轻轻吸了一口,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略微顿了一下,周叶青望着这白雾,又用力吸了吸,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这个味道怎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一样。” 周叶青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但是心里像是有根刺一样,使他有些不安。 “算了,不管啦,拿了再说。” 玉白山峰很光滑,也没有什么山路,周叶青想了想,有了主意,他脚下开始蓄力,想要直接跳上去,但蓄到一半就又松了劲力。 “都说天地灵物是有东西守着的,以免被人染指,我这么唐突的冲上去,要是真有个什么东西,岂不是自投罗网?!” “而且刚刚在天上就已经有东西在阻止我了。” “但是动作太大坏了山体又不太好啊。” 毕竟绝了仙根这种事,是要背因果的,周叶青可不敢去沾。 再度思虑了一番,周叶青眼中一亮,退离了一些,随即抬手两侧,催动静松意和动天。只见他两手一金一青,双臂一甩,那金青两道气意便成了长鞭绳索,绕过玉白山体,合在了一起。 用力拉了拉,感觉非常稳当,周叶青满意极了。 “这法真不错,什么都可以。” 接着以力借力,斜拉着两意绳索,周叶青就这样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玉指断节化成峰,儿郎身在此山中。 玉白山峰像是自云间拔地而起,之后再次破云,遥指青天一般,高得骇人。但是当周叶青真正开始爬了才发现,眼见为虚,脚下为实啊。 一步踏上,还未有什么变化,但是数十步走上去,这白玉山峰就有些往小了去啦,仿佛是开始缩水了似的。 山就在那里,它不来,我就向它走去。周叶青以前跟着老头在外游历的时候,偶然听到一个落魄书生这样说过,当时他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嘛,略懂略懂。 按理说自己爬上去,这山峰应该是越来越大才对啊,怎么现在却是反着来了。 周叶青稳住身子在山腰上,上下打量了一下。 本来千丈不止的玉白山峰,此刻只有不到百丈了,甚至周叶青都已经隐隐能看到山顶啦。 “不会吧,我有这么快吗?” 眼见那青白光晕也是近在眼前,心中虽是有些疑虑,但周叶青也不想白白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咬了咬牙,还是接上向上爬去。 差不多又过了半炷香,亦或是更久一些,那玉白山峰便只有十余丈了,到了这个尺寸,它也再不变化。 “这?!”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周叶青爬了许久,人依旧还是在山势的半腰间,一点没上,也一点没下。 他走的路,都借给山了。 此刻周叶青已经感受到了不同寻常,但是那青白光晕一直晃在他抬头就能见到的地方,若是现在放弃了,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最后的几步路总是最诱惑人的。 但是眼下这山峰已是有了异象,恐有变故,周叶青思来想去,觉得再这样小心翼翼的也不是个办法,干脆直接点,快刀斩乱麻算了,能拿就拿,假若不行,哪怕转身就跑也还来得及啊。 如此想来,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周叶青脚上金青之法燃起,大步而行,腿向前一迈,就已经是十来丈开外,三两步的动作,便上来了峰顶。 “这......这是?!” “四叶仙灵!” 周叶青上了山头,便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了,而那中央,也就是青白亮光的由来,赫然是多年前他在影界中曾经看到过的仙草——四叶仙灵。 当时为了救阿娇,他急迫的想要摘取,没想到最后却被花灵反噬,也因此遇到了黎婉容等人。 如今奇花就在眼前,但周叶青没有半点欣喜之意。这花以前有四叶齐飞,但是现在只有两叶了,便是对上之前老头曾说的言语。 他吃了两片花灵叶。 也就是说眼前的花就是自己吃的那一朵,也就是阿雅世尊的那一朵。 “真花在阿雅世尊的小指头上呢。”当日宁音的话,犹如在耳。 周叶青环望四周,身上意气澎发。周围已是一片暗雾,光彩低沉。 “还是没有跑掉吗。” “既然这样,那就打吧。” “现身吧!” 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响彻云天。片刻,周围的场景开始变了,像是浓墨入了水,被化淡了一样,慢慢就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你这小家伙还想跑出我的手掌心,哼~看给你美的。” 周叶青听到这声音心里就是一沉,他听出来了,像是阿雅世尊的。周围的空间就这么几番扭动,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什么白玉山峰上了,而是在一处竹院中,果然,阿雅世尊就笑眯眯坐在侧边的竹椅上,而他的面前,是一个花圃,里面还插着一根白皙玉指,生气勃勃。 “师......阿雅世尊,你想怎么样?” 周叶青收回来言词,本来他也和老头没有什么师徒之情,跟眼前的女人自然是没了门中说道,那一声师叔此刻喊起来就分外刺耳,他是打不过阿雅世尊,但也不会讨好求饶。 反正都是死,那就站着吧。 阿雅面色不改,依旧带着笑。 “呦~就半月不见,师叔都不叫啦。” “你这个小孩子不乖哦~要挨打的。” 周叶青被惊得浑身意气奔涌而来,顷刻间便将整个人都笼罩进去。松宗那两个老头的手段他见识过,阿雅是他们的师妹,一辈人出来的,周叶青不敢掉以轻心。 “呵呵呵~” 阿雅看见面前这个孩子严阵以待的模样,笑出了声来。随后才认真的问道:“你跑什么啊?又没人要吃了你。” 周叶青意气不散,道:“那个老头莫名其妙,上来就对我出手,我打不过他,难道还不许我跑吗?” 阿雅听了周叶青这略带点委屈的话语,笑得前俯后仰,全然没有一点世尊该有的样子。 “你明明就是怨师兄不出手帮你,是不是啊。” 周叶青话语一缓,不说话了。要说没有吗,那肯定不是的,要说有?那多丢人啊,对面这个老阿姨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阿雅笑着笑着就收了,坐在竹椅上,看着止了话的周叶青,语重心长的说道:“他能帮你一时,但是他帮不了你一世啊。”“你以后的路,最终还是得靠你自己走。” 周叶青听了这话,才后知后觉,但是他强要面子,也没好意思说话,只好闭口不言。 阿雅看见周叶青也是这个态度,不免有些哑然失笑。 “你啊,就跟师兄年轻的时候一样,有话不说,倔得要死。” “干嘛?还捏着两个拳头想打我啊。” 还是无言,但手上一松,金青两气便散了,再度露出真面来。阿雅见周叶青散了法,又起上了兴趣,话语柔和的说道。 “你过来坐下,好好给师叔说一说这些年你们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 道望峰后山,羊肠小道,贴岩而上,半壁石洞中,香烟缥缈。 老头并没有直接飞身进去,而是落了云头在后山,一步一步走上石洞。 这处石洞中,并没有山前的锦绣瑰丽,相反,平平无奇,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洞,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密密麻麻的牌位了。 这洞中便是松宗一门的祖宗祠堂。 老头不急不慢的走着,很熟悉这条路,像是走过了无数遍。 好一阵啦,他才来到洞口前。里面清香袅袅,安静的冒着青烟。 老头望着摆放的牌位,略一愣神,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他径直走了进去,在底下蒲团上跪了下来。 “师父,弟子回来了。” 洞中没有人回应,只有腾起的清香烟气在洞外阳光的映衬下,如影似幻。老头抬起头来,望向其中一个牌位,都是很久远的事情啦。 多年前,道望峰上,也是在这个山洞里,六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女,恭敬的跪在祖宗牌位前,不安而又激动。 “你们应该知道今天叫你们来此的目的吧。” “弟子明白!”六人齐语,答应了侧前上站着的老爷子,瘦弱枯骨。 “长云,你是大师兄,你先说。”老爷子看着几人一气同声,很满意。随即目光一转,说道。 六人中,一个稍大的男子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开了口,但话到口中却又咽了回去。后面几人都盯着他的背影,显得有些慌。 “呃呃~呃呃呃~” 这时后面一人抬起头来,口中咿呀,想要说什么,一双手不断的在比划着。 “害~修文啊,你已经受过劫了,便不要去啦。”老头看向那个不断用手比划的弟子,于心不忍,他的这第三个弟子啊,是个应劫身,是个哑巴。 在后面,还有一个女儿家,年岁还有些小,一脸的稚气,此刻跪在几人后面,像是有点害怕似的,伸手抓住了前面一个师兄的衣服。 这个被抓住衣服的青年皱了皱眉,悄悄转过头来,冲着女娃儿翘起了嘴巴,是个俊秀的男儿。 “干嘛?你害怕啊。” 女娃瘪个嘴巴,没有说话,红彤彤的大眼睛含着泪水望着他,委屈极了。 青年虽是嘴上欺负她,但还是偷偷伸了个袖子过来帮她擦掉眼泪,顺便还揪了下她秀气的小鼻子。 又微微看了一眼前面,几个师兄都是没有出声,青年心中自叹了一声,这个结果他们六人大概都猜到了,毕竟守山的差事着实烫手,谁要是接下就等于是将一辈子都放了进去。 大家都是松宗这一辈的年轻俊秀,前路可期,自然是不愿意就这样埋没自己的。 青年探手在背后捏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衣服不放的小手,大概是很害怕吧,小手冰得像个小冰雹似的。帮她暖了暖手,青年心里一沉,就打算结束这个闹剧。 “我觉得五师弟适合。” 平淡的一句话,在洞中响起,重如惊雷。 “老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又是一男子出声,斥声反驳,看起来有些暴躁。 出声之人跪得端正,声正严词的说道:“我说五师弟最适合,我们几人中,只有他天赋最高,修得了世界法,可进出湖下之境,所以,他最合适。” “正是因为老五天赋最高,所以他才是领我派门阀之人!怎可要他去当什么守山之人。” 枯槁老爷子各听其言,也都点点头,随后又看向后面那个有点呆滞的青年。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嗯~长云,你怎么看。” 一句话,便将洞中的目光都收在了最前面跪着的人身上。 洞中短暂的安静,青烟徐徐。后面的青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紧张之意,他死死盯着前面那道高大的背影,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凉。 “我也觉得五师弟最合适。” 他年风发意气时,一气吞涌化苍生。 “咚!咚!咚!” 山洞中重重的磕头声,那个俊秀的青年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便已经被人安排了人生。那个名唤长云的男子一开口,几乎就将青年打碎了去。他没有吵闹,只是安静的磕完头,便起身离开了。 尚还幼小的女儿怔怔的望着这个最疼他的师兄,眼睛随着他起来,随着他离开,随着他,变成一道踉跄的身影。 “原来老爷子还有这般遭遇呢。”周叶青听完阿雅的讲诉,不胜唏嘘起来。 他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自己说要给天脉怨气一个说话的机会时,老头子这么激动了。也许他啊,也是看见了自己吧,他自己何尝不是想要一个自己决定的机会呢。 成龙成凤也好,做猪做狗也罢,起码要自己选择不是。 “师兄自此就不见了,再看到他的时候,便是他背着师傅去往断阴地,我们几个远远的看着他,没有一个敢上前去。” 阿雅回想往事,看起来有点落寞样子。她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兄委屈呢,只是当年她还年幼,说不上什么话,而现在,早已是沧海桑田,都过去几十年了,再提起来说还有什么用呢。 迟到的公平算什么?算个屁! 周叶青想了想,道:“不对啊,你们不是师兄弟六个吗?怎么一直只见到五个呢。” 阿雅看了看周叶青,想到自己那个师兄连动天都是交给了这个孩子,倒也没有什么隐瞒。 “四师兄便是当今松宗的掌教,并未和我们几人在一起。” “啊?!~” 周叶青有些错愕,心中自语道:“按照刚才阿雅世尊所言,那个四师兄不就是提出要老头子去守山的那个人吗?如今却好,自己跑去当了掌教~” 阿雅将周叶青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有些苦涩的说道:“四师兄是师傅的儿子,而师傅,他就是上一任的掌教。” 周叶青听了这话,更加愕然不已。他是万万没想到啊,这仙家福地,修真门阀的,也搞这一出儿?算也不算是拉帮结派啊。 “我们几人得师父大恩,传法授业,是万万不敢觊觎掌教之位的,我想师兄也是这么想的吧~” 周叶青沉默了,他将自己联想到老爷子当时的处境中去。自己已经看开了,便去当这个守山之人又如何?但是却被师兄点名要他去,甚至自己连话都没有插上就已经被人决定了,心里该是何等的委屈啊,但是那些人是师兄,是师傅,本来应该是最亲近的人,自己又还能说什么呢。 “害~” 忽然,周叶青叹了一声气,开始有些同情起这个喜欢喝酒的老爷子来,也许酒中世界才是美好的吧。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啊。” “不知道。”周叶青显得很茫然,他还以为是听故事呢,没想到还要收票钱?! “因为我能察觉到师兄很看重你,他苦了一辈子啦,才遇到你这么一个看对眼的人,你能留下来给他当个徒弟吗?” 周叶青很认真的思虑了一下。老头这些年以来,确实待他不错,嗯~如果不是经常喝霸王酒要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的话,好不容易赚俩可怜钱全都搭进去了...... “他会把那个葫芦给我吗?” “葫芦?什么葫芦?!”阿雅被周叶青跳跃非常的一句话给问懵了,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哎呦哈哈哈哈哈~你要那个干嘛啊?那个不是师兄喝酒的嘛。” “我也想挂一个葫芦在身上~喝喝水,捉捉妖什么的多方便,咻~的一声就好了。”说着,周叶青还摆了个握着葫芦收妖的姿势,他自己觉得很帅。 阿雅几分嫌弃,几分笑色,她实在是没搞懂眼前这个孩子脑袋里面是个什么逻辑,年纪轻轻的就想背个葫芦在后面?! 略一沉思,阿雅才说道:“要不这样吧,葫芦呢我是没有,但是我可以送你一把仙剑,你看怎么样?” 话声刚落,只见阿雅挥手一招,周叶青眼前顿时开始烟雾缭绕起来,隐隐能看见一座剑山,那上面剑气纵横,奇异不已,千万剑在此留形。其上一道无形剑气而立正中,它没有实体,仅仅只是一道剑气,但是,万剑臣服! “剑来。” 阿雅口中轻语,那道无双剑气便动了,穿越迷惘之地,自剑山而来。周叶青被那一道剑气刺得眼睛疼,于是甩了甩脑袋,待他再次回神时,便看见那道剑气已经在阿雅的手中啦。 “这道剑气名为太阿,乃是一柄无身之剑。此剑走威道之势,霸道绝伦,念强它亦强,乃是先天十剑之一,我将它赠于你,换那个葫芦,你看怎么样啊。” 周叶青盯着阿雅手中的剑气,惊异不已,一双眼睛张的溜圆。 这先天十剑的名头他是听过的,之前跟老头子在外面的时候,有一天钱都被给老头赔酒钱了,于是他便带着喝醉的老头去桥下躲躲风雨,正巧那桥下有个说书的在开书呢,说的就是先天十剑的故事。 说是混沌始分之时,天地间便诞生了十道原生剑气,这十道剑气无边强大,可碎阴阳,可斩乾坤,乃是无上杀气之意,它们有的已经被人所控,炼化为剑,但也还有如今依旧逍遥的,未曾有人见过。 虽说可能说书的有夸大之嫌,但这十剑却也如他所言,不是凡物。后来他也问了老头,是不是真的,老头只是说了一句相差不多。那几天周叶青记得,他做梦都在想可以拥有一道剑气,走路还时不时的捡根木棍比比划划,现在想起来,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啦。 阿雅看着周叶青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随后又变得犹豫。她不解,难道说这个孩子还有什么犹豫的嘛? “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叶青面上一阵挣扎,起眼看着阿雅世尊手里的太阿剑气,忽地又垂了眼。 “我不要。” 阿雅表现的很惊讶,她明明看见了面前这个孩子眼中热烈的火,但是他却拒绝了。 “为什么?你不想要嘛。” 无声的摇了摇头,周叶青有些遗憾的再度看了一眼太阿,然后强迫自己转过头去。 “我想要啊,很多年前就想要了,连梦里都是握着剑呢,但是我却不能和你做这个交易。” “嗯?” 阿雅不解,既然如此喜欢,那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老头子不会喜欢被别人做交易的,碰巧,我也不喜欢。” 阿雅被说得一愣,半晌后才释然的笑了,道。 “怪不得师兄当年带着你跑了,还将他最珍贵的动天都传给你。” 这下轮到周叶青愣了,迟疑的说道:“最珍贵的?老头不是说他用不上嘛?” 还记得老头当时传他动天的时候,喝了酒,半醉半醒,只是说这个自己用不上了,便传给他吧,也免得以后行走江湖没有个一技傍身,白白受了欺负。 阿雅道:“当年师兄年少,和人家打赌,他一气化苍生,蕴在他的酒葫芦里,那人所修之法并不能到这一步,便输给了他,作为赌注,就是这天罡之术,动天法。” “那时的师兄意气风发,这动天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段记忆吧。” 周叶青惊了,连声道:“一气化苍生?!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这么强嘛?”阿雅见到周叶青这夸张的面容话语,白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几十年前的他,那件事之后,师兄便荒废了道法。”话到最后,满是遗憾。 当年她那个师兄意气风发,是何等的不可一世,现在却变成了这样,都是命运作弄啊。 今日得知了老头的往事,周叶青心中不胜感慨。难怪当年在那无名山头上,“偷猪的贼”说他要游走四方,活个自由身呢。也许他这一辈子太困苦啦,自由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奢望,原本他这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变作黑水旁边的一只孤独的旗。 但是自己出现了,帮他脱离啦禁锢他的枷锁,他也第一次有了可以自己说话的机会,他自由啦。 老头其实内心也是感激自己的吧,不然也不会将他最好的一段记忆都给了自己。 阿雅望着此刻想得出神的周叶青,越发顺眼起来。 “小家伙,你还要走吗。” “噢~那个老头还会出手打我嘛?!”周叶青回过神来,下意识说道。 阿雅被眼前的年轻人不太聪明的样子逗乐了,和善的说道:“墨轩师兄只是出手试探试探你,不会真的下杀手的。”“你别看他老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他心是最软的,当年师兄的事,只有他一人敢站起来顶撞师傅,所以也被旁落了,没有学到什么高深的法,师傅只传了个炎火之术给他。” 周叶青一滞,对那个风风火火的老头也改观了不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份情谊,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啊。 “所以一直都只有墨轩师兄敢在师兄面前大声说话,一言不合还要动手,因为他知道师兄是不会记恨他的。” “在两人心中,不管吵得再凶,打得再厉害,他们永远都是师兄弟。” 阿雅稍显安静,这样说道。 神葫身小可吞天,岸见渔人道神仙。 天幕落霞,老君山上面尽是夕阳绵绵,半个太阳镶嵌在厚重的云层间,有些萧瑟迟暮。 周叶青站在院中,远远望着远处,心中五味杂陈。 当真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啊。他没想到松宗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狗血的往事,也没想到老爷子还曾有过这样的无奈,这些跟他想象中的仙家道门真是相差太大了。 看来尔虞我诈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啊。 “你还要走吗?”一侧的阿雅看着周叶青,轻声的问道。 “师叔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怎么走啊,就算走了也难保你会给我再抓回来。” “不走啦,你轻松我也轻松,嘿嘿嘿~” 周叶青顿了一刻才嘻嘻哈哈的这样回说道。阿雅听了也是面露笑意,看着眼前的青年也是越发顺眼起来,便将手中的太阿剑韵抛了过去。 周叶青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接了下来,那太阿入手,无数刀光剑影霎时而现,围绕着周叶青。 金铁鸣脆!刀剑虚形!像是一处杀伐之地,周叶青身处其中,只觉得浑身寒骨,不可直视,因为这些都是纯粹的杀气,天生诞世就是为了毁灭肃杀而来。 “哄!!!” 剑气包围中,瑰丽的焰气猛然腾起!周叶青身披动天两道气意,这才缓了过来。 “这剑还在沉眠,并未苏醒开锋,但就是这无意的杀气露出来,我可能都接不下。”心中判断着情势,周叶青细细看着手中的太阿剑韵,内心激荡不已。 这剑并无固形,像是一节流水,颜色白而通青,但是又好像还有其他什么色彩夹杂其中,妙不可言,它还只是一道纯粹的剑韵,像是个初生的婴孩,很难想象若是被铸造成剑,该有何等的神威。 周叶青真的很想要,想要留下来。每一个少年都曾经梦想着拥有一把剑,在山野田地肆意屠杀,脑海中想着自己是个拯救苍生的大英雄,自己一人一剑独战百万群魔,最后英勇战死,最后看着周围散落的菜花,内心缓缓说出一句话:“我成功了~咳......” 但是这把剑不属于他,周叶青很清楚这个问题。就像山野菜地里的我们也不是英雄,自导自演的戏完了,迎接我们的不是人们的欢呼爱戴,而是田地主人激烈的喝骂,以及妈妈手里捏的紧紧的藤条。 “师叔,我不要。” 周叶青又将太阿抛回了阿雅,这是个违背心意的决定,但是他这样做了。 太阿虽好,但是还有的东西比它更重要。 阿雅看着手中的剑韵也是微怔,这道太阿可遇而不可求,若是放在外面,不知道多少剑修之士会为之疯狂啊,但是眼前的小子却过手又还了回来。 “师叔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走,但是我也不要。” 周叶青像是很轻松的样子,无所谓的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咬牙切齿,五官扭曲的面容,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啊,还是很想要的~ 可是啊,若是真的收下了,那所有的一切就都变成了交易,老头曾将动天传给了他,周叶青一直相信,那不是交易。 阿雅望着抬头挺胸向外走去的周叶青,微微笑了,也没有再说什么,手上一动,那太阿剑韵便被流光包覆,转眼就变成了一根簪子大小,被她随意的插在黑亮的头发上。 但没过多久,门外又传来了动静,阿雅抬头一看,是周叶青又回来了。 面对着美丽师叔的无声疑问,周叶青尬笑了一下,才说道:“那个......外面黑黢黢的......我不认识路.....嘿嘿嘿~” 阿雅:“.......” “这个师侄不太聪明啊~”阿雅小眉毛一跳,这样想到。 .............. 道望峰后山,夜幕将至,这里少有人来,本来是一片寂静之色,但是天上一个扭曲之界陡然而现,便见到一道人影惊恐的从中掉了出来。 “师叔!!!你开错地方啦!!!” “啊?” “啊!!!!!” 随着一声女音的疑惑道来,紧接着就是一气长长的惨叫声。 “咚~” 山间土地一声沉响,顿时溅起寸高的泥土。周叶青趴在那里,一脸麻木无情。 “咳~咳~咳~” 吐了一嘴的飞灰,周叶青这才翻坐起来,望了一眼毫无痕迹的天上,埋怨的说道:“不行就算了嘛,还非要开天门~”“这样的手段怎么给人家当师叔啊~” 竹屋小院中,阿雅一个人站在院中,端着手,小嘴巴一嘟,不服气似的,道:“开错地方?不可能!” 道望峰后山处,周叶青理了理方向,这周围也没个站守的人,于是他便顺着山路上来了半壁石洞。 入身洞中,不出阿雅所料,老头果然在这里,在蒲团上撅着屁股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叩首的时候喝了酒呢,还是喝了酒之后才来叩的首,反正他就以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趴在众多牌位前,打着呼噜...... “小别致挺东西啊~” 周叶青走上前来看见老头这么个动作,笑着打趣说道。抬头看了一眼众多的牌位,并没有什么波动,他又不是松宗的人,这些什么牌位给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自然也不用跪拜叩首的。 打量了一下周围,啥也没有,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山洞,抬头是石头,低头也是石头,左看还是石头,右看嘛,是一个撅着屁股的老头~ “就这个破地方,也能一呆几十年?!” 周叶青四处打量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老君山五峰,五个世尊都是在自己的峰上,传道授业,何等风光,老头这个老五就只能在这么个山洞里,点香燃烛,而且就这样过了几十年。 周叶青唏嘘无言,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啊。 老头还是那样跪伏在牌位前,周叶青有些看不下去了,上来将他扶起,扔到了那个姑且算个床的地方。 老头醉了,眼角还有泪痕,他回到了这个地方,估计也很委屈吧。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自己却什么都错了。 周叶青拉过蒲团,过来坐到老头旁边,跟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老头的白头发多了些,以前半白的胡须也褪了黑,这么多年,他长大了,老头也老了。 其实很多时候虽然自己和老头多有吵闹,但是心中还是感激他的。 当年娘亲和自己分开,多年来没有一点消息,偌大个世界,他举目无亲。 老头这些年带着他走南闯北,从来没有亏待他,起初自己身子弱,老头穿山越岭的不知道找了多少好东西给他吃,血红的人参条跟红薯干似的,兜里饱了好几年的时间。 想来啊,老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呢。 “老爷子,大恩不言谢啊,我实在是不想留在这么个洞里,我还要去找我娘呢,当不成你的徒弟啦。” “但是这些年的恩情我都记着呢,你在外面叫人家女菩萨的事儿我可半点没有吐露给阿雅师叔啊,也保了你的一世英明,嘿嘿嘿~咱俩谁跟谁啊,是吧。” 周叶青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他是真的很感激老头这些年的照料。说着说着,眼睛瞥到了老头手里的葫芦,周叶青机灵的一笑,看了看老头睡得很死,搓了搓手,动作轻缓的便拿了过来。 “哇哦~” 周叶青双眼放光,瞪眼张口,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终于拿到老头的酒葫芦了,此刻他难以置信。 还记得他们多年前到过一处沿海地段,那个地方本来世世代代都靠打鱼为生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条蛟龙,见那处海湾是个好地方,便强占了,自此之后渔人出海,必定遇到风浪,尸骨无存,哪怕天气晴朗,无风无浪也是如此。 周叶青只记得那一日,昏天暗地,老头驾起云彩,在海上与青黑蛟龙斗法,那蛟龙一身三首,一口雷电一口烈火,中间刺耳语人声,老头上去葫芦口一开,一条晶莹顺手来,化为利剑一击之下,便斩了蛟龙雷火两个头首,蛟龙害怕,转身入海想逃。 老头立身云端,手上的葫芦张口便吸,那小小一个葫芦,像是可以装天一样,海水被其吸力所牵引,化为一柱庞大的水龙卷,尽数吸入了葫芦里,直至将那片海都吸干了去。 最后蛟龙逃无可逃,被装进了葫芦里,老头这才又将那一海的水放了出来,岸边渔民见了这样的神通法,皆是跪在地上大呼神仙,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周叶青站在岸边,看得真切,内心的冲击更大。当年在黑水湖岸之时,他便知晓了老头神通广大,但是当时并没有看见葫芦有多大个神通,更多的还是老头自己本身的道法,但在这一刻,老头抬手间便收了一片海,周叶青方才知道,这个葫芦是真厉害啊。 也是从那里之后,如果说之前要老头的葫芦是个戏言,那之后就变成了执念。 谁不想要个能装天装海的葫芦啊?!谁能拒绝!!! 周叶青悄悄瞥了老头一眼,很好!还在打呼呢,天助我也!随后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就将葫芦抱着走出了山洞。 一滴晶莹下落地,玉液琼浆满花楼。 月色已现,略显冷清。 周叶青蹑手蹑脚的抱着老头的酒葫芦出了洞来,还很谨慎的背靠着岩壁等了等,一直到耳中渐渐加深的鼾声响起,才在洞口放心的靠坐下来。 “咦~” 刚一坐下,周叶青看着怀里的葫芦,便惊异出声。本来黑白两色的酒葫芦不知道怎么的,在月光的照射下,变成了幽碧之色,就如一块上好的翡翠一样。 葫芦上面那些山啊,海啊的霎时都活了,还有淡淡的吟诵之声自其中不断传来。 “真是好宝贝啊?!” 周叶青抱着葫芦,一会儿靠近耳朵听,一会儿还摇一摇,一会儿还要对着月色透看一下,真是越看越欣喜,越看越喜欢。 “之前阿雅师叔说老爷子曾经一气化苍生,就蕴养在这葫芦里面,嗯~我得瞧一瞧。” “啵~” 一声气音,周叶青小心翼翼的拔掉壶嘴,闭成个独眼,向着葫芦里看去。 但奇怪的是这葫芦里面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有一口烟气存在里面。 “欸?” 周叶青捏着葫芦晃了晃,入手沉沉,明显是有东西的啊,深感疑惑,他便又闭了眼睛向着葫芦口看去。 就这么晃几晃的工夫,葫芦里竟又变了样了。之前还是一口灰色的烟气,此刻却变成了五彩霞光,奇异无比,不过里面依旧空空如也。 周叶青再次甩了甩葫芦,确实感觉到底下有一种坠劲,不像是葫芦本身的东西。 “莫不是老头的酒?” 酒葫芦被缓缓放倒,斜个嘴口。周叶青紧盯着葫芦口,生怕错过了什么,随着酒葫芦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平,壶口处也是露出了晶莹的影子。 一滴晶莹下落地,玉液琼浆满花楼。 壶口处一滴酒水落了下来,被干黄的土地接了回去,眨眼间,石洞外万物复苏,草木皆生,花色各异,七彩缤纷,这平淡的石洞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鸟语花香的地方。 “不是吧?这也太夸张啦。” 周叶青站起身来,看着一眨眼就充满生气的石洞外,有些不敢相信。 “到底是什么酒啊,这么够劲?!” 犹豫了半晌,周叶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悄悄探头向着洞中看了一眼,见老头确实已经睡过去了,这才走到花草中,寻了舒服的位置盘腿坐下来,喝了一口葫中酒。 这一口酒气入口,开始还是冰凉惬意的,甚至有一股妙不可言的酒香,顺着口鼻,直涌上脑,使人有些迷醉之色。 但是这口酒从喉咙开始就变得烈了,像是一团烈火,火辣辣的撕扯着咽喉一道,好不容易下了肚中,愈加爆烈起来,肚子里像是装了一口小太阳似的,难受得离谱。 周叶青又喝了一口,想要压住肚中火辣的酒气,却不想越喝越烈,浑身燥热难当。 月夜中,花草丛里,一道人影盘坐,一身的橘红光色,自身体而发向外。 那橘红光色热的骇人,周围的草木都被它瞬间化为焦土,但是碰巧土地里又蕴含着一股澎湃生气,草木眨眼便又重新长回,这一生一死机缘巧合下竟然同时共存了。 周叶青浑身焰气早已喷涌而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头不给他喝这葫中酒了,他确实是受不起。 此刻这几口酒在他肚中,熊熊燃烧,扑不灭,打不散,几乎要将他一身道法都尽数燃杀了去。 “老......” 周叶青向着洞中爬去,刚一开口,便是一簇火苗从嘴里跑了出来。 这火太厉害了,动天静松两道气意竟是不能阻止它,只能苟且保住元神不灭,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这火烧成劫灰。 火气涌上头来,周叶青双眼赤红,黑烟骤起,他能感觉到自己皮肤上开始有气泡在鼓动游走,这是真气逸散的前兆了。 “我不甘心啊!!!”周叶青没想到一口酒竟然就要让自己身死道消。 黑夜中,有一声不甘的呜咽。 “叮~叮~叮~叮~” 忽然夜里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像是铃声。 周叶青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扶起,耳中还有话传来。 “平心,静气,收法。” 旋即后背上便有一点清凉之意传来,助他压了心中的纯阳之火。周叶青在这片刻间便是被这口阳火弄得精疲力竭,此刻得到喘息的机会,迷蒙着回过头来想看看是谁救了他。 但那人已经远了,铃声伴随着他,周叶青隐约就看到好像是个白衣之士。 周叶青眼睛变得好重啊,那个白衣男子渐渐消失在了目光里。 ........ “混小子?!你在这里干嘛呢。” “哎呀~我的酒!!!” “心疼死我了,都洒光啦~” 迷迷糊糊间,周叶青觉得身边好吵啊,打了个哈欠,伸着腰坐起身来,便看见老头悲痛异常的瘫坐在一旁,手里还捧着他的酒葫芦。 “老爷子.....你......你干嘛啊大早上的~” 周叶青半打着哈欠半说着话,有点小小的抱怨在里面。老头痛心疾首的捧着葫芦那空虚的身体,听到混小子说话,很是警觉的抽了抽鼻子,随后咬牙切齿的转过头来。 “什么味道?!” “啊?” “你嘴里什么味道?!是不是酒味!你过来让我闻闻看。” 周叶青望着眼睛瞪圆了的老头,心里发虚了,爬起来转身就跑。 “你闻错啦,那个又冰又热的酒被你自己昨天喝完了。” 老头看着那两只脚抡得飞快的混小子,脚下溅起的灰尘都飞到屁股啦。 “你个混小子!就是你偷的!!!” “呔!小贼你哪里走!!!” 道望峰后山上,鸡飞狗跳,一老一少你追我赶,老鹰抓小鸡,不亦乐乎...... ........ 山洞中,周叶青鼻青脸肿的翘腿坐在蒲团上,毫不在意似的,老头也是灰头土脸,像是斗败的公鸡,就在旁侧。 “什么都敢吃,不怕死啊你!” “我这不是没事嘛,活得好好的。” 说到这里,老头也不太能明白了,道:“按理说你喝了二两琼浆液,应该死了才对啊,最少也是被烧得神魂俱灭,但是你怎么没事呢,奇了怪了。” “哼哼~小爷神通广大呗,让你看不起我,失望了吧。”周叶青试了试鼻子,见还有血色,愤愤不平的说道。 老头丢了酒,情绪低落,给了混小子一个白眼,便又拉过一个蒲团来,躺在上面,像是睡觉的样子。 周叶青嘿嘿嘿偷笑了几声,他知道,老头根本没有睡觉,多半是在生闷气呢。 “哎呦~” 嘴里哀呼着站起来,周叶青屁股还疼呢,一瘸一拐的走到洞口,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老头,你吃不吃饭啊?我可饿了啊,要找吃的去了。”肚子咕咕叫,像是擂台上在打鼓。 “气都吃饱了还吃饭!” 周叶青耸了耸肩,嘴巴一歪,就找食去了。等到他都走得老远啦才听到后面老头的声音慢慢传来。 “给我带一点~” “............” “这个老头~” 周叶青出了石洞,便向着山前而去,但是走了许久就是走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琼楼玉宇就在伸手可及但是脚踏不到的地方。 “这后山是有什么阵法隔离了吧。”总也到不了,周叶青猜想道。也怪不得这后山连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想来就是这个缘由了吧。 既然向前不成,那就向后呗,此刻周叶青肚子饿得呱呱叫,吃什么都无所谓啦。昨天被他那个不靠谱的美丽师叔从天上丢下来的时候,隐约看到后面是一片密林,偌大个林子抓个兔子什么的应该问题不大吧。 这样想着,周叶青便转身向着后山密林去了。 这道望峰啊,山势险峻,虽有琼玉高楼,依山而建,但是呢却只有一半,整座山就好比游龙身上甲,腹浅后背深,在它的后山,就是一片长林古木。 周叶青站在后山崖壁之上,一眼望去,壮观非凡。 飞鸟张翅垂天翼,走兽踏足地声鸣。 这里仿佛跟道望峰不是一个地方,充斥着洪荒之气,是兽的世界。 “好多的肉啊。” 周叶青有些发痴的看着下面的肉,感觉自己真是太幸福啦。 后山悬壁之上也挂有一条河,但是和山前的那一条又大为不同。后山的这一条河水是绿色的,而且是从山下倒流上来,甚是奇异。 “自古都是水往低处流,还没见过有往高处的呢,这条河真是奇怪。” 寻了个下山好走的路,周叶青便顺着倒流的绿色河水向下去了,他想去看看这奇异河流的始水在哪里。 下到崖壁,周叶青惊奇的发现这下面竟然生有金玉红石,略微细碎,但是也偶有大块的,像幼儿的拳头。 “怪不得老头吃饭总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不管哪个酒楼店家,他都敢上去喝个一醉方休,结果底气在这儿呢~” “怪不得说书的都说仙人吃饭不要钱,抓一把泥巴放在怀里就够了,切~这个情况摆在这里,谁抓一把不是抓啊,还用的着神仙?!” 周叶青虽然嘴里叭叭,但身体还是诚实的抓起了一把金玉红石,在手里筛了筛,捏起一块稍大的红石,猛劲吹了几口,又在手里搓了搓,弄干净了泥沙。 透过红石看着太阳,很干净呢,这石头没有一丝杂质,周叶青很欢喜,又再寻了一阵,找齐了两颗干净透彻的红石,美滋滋的放进怀里。 这是他想送给娘亲和阿娇的。 仙山绿水青龙鱼,惨遭劫祸道身消。 怀中揣着红石,周叶青面色舒缓,饶有兴致的顺着倒流的河走下去。 要说这河水也是奇怪,翠绿的颜色,倒逆着水流也就算了,这越往下水流还变得愈加纤细起来,到了最后便只有拇指大小的一流水啦。 “这水也太超脱了吧,这么点源头?!” 就在周叶青脚下不远处,极为错愕,他走了一个早上,终于到了绿色河流的源头。 竟然是一个水盆大小的凹池,就在林间的一块石壁上。 “还以为可以洗个澡呢,得了,现在洗脸都得抠抠索索~” 石盆中的水不多,怀抱大点的地方,有个半中的样子,不过其中的水就绿的有些耀眼了,像是装了一块极致的刚玉。 “也不知道这水能不能喝啊?” 周叶青看着这奇异的河水,咽了咽嗓子,他走了半天,嗓子早就干得冒烟啦。但是经过昨天酒葫芦的事儿之后,周叶青也老实了许多,不敢乱吃东西啦,尤其是水!昨夜好在有个人救了自己,今天可就不一定了,他可不敢赌自己的运气。 不过这一路口中实在是焦渴的难受,虽是稍有些犹豫,但是周叶青还是走了上去。 “我就看看。” 哼哼~天知道有多少人也是这样想的。我看看~我就摸摸~ 古今第一大白话。 这石盆生的圆润,上面岩壁有个钟乳石样的吊柱垂在正上方,碧玉之色,上面缓慢地在凝结水汽,许久了才会有一滴萃露掉到下面的石盆中去。 周叶青望着眼前的场景,一时有些惑意,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遇见过似的,多番回想才记起自己年少时在影界之中也曾遇到这么一个地方,只不过那个石盆要大的多,而且水色清凉。 当日周叶青还在那水盆中得到一颗奇异的珠子呢,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炸了,当时他为了安慰阿娇,压根就没顾得上。 “哎~该不会这里面也有东西?!” 忽地又回想起当日黎婉容在云天剑上与他说的话来,影界本就是老君山的投影,既然是投影,那就必定是有东西在啊,不然又何来影子呢? 想到这里,周叶青麻利的挽起了袖子,又再探着头谨慎的看了一下,嗯~水色平平,应该很安全! 初时入水很冰,但慢慢也就适应了。周叶青一手扶着石盆,一手便去探它的底,但眼见一只臂膀都下了大半了,却没有一点见底的意思。 “还挺深啊。” 又再向下进了进,一只手也下完了,没有到底。周叶青在水里向着四周伸摸了一下,感觉很宽阔啊,不像是面上看到的这么狭小。 “难道下面还有什么地方?” 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连忙将衣服抹了下来,水里啊,还是有点冷的。周叶青一边搓着冰凉的手臂,一边偏头看向石盆,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下去看看。 “这里是松宗的后山,有点珍奇异宝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以前的澡堂子不是也没啥嘛。” 周叶青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说着说着便点点头,开始解起衣服来。随后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猛地吸了口气,一个扎猛子就下去了。 石盆中顿时溅起水花,哗哗哗的溢出外面来,一双脚还漏在外面,像是吃痛了在挣扎,但没过多久,它就不动了,滑进了盆中。 稍时,一个人影又从里面出来了,龇牙咧嘴的,还抱着一条鱼。 “哎呦~疼死我了。” 一把将怀中的大鱼丢了出来,周叶青恨不得手脚皆用的揉着脑袋,都快开瓢了~ 原来这水并没有想象的这么深,也就到周叶青胸口的位置吧,刚刚他一个扎猛子下去,脑瓜子就触底了,嗡嗡的~ 这里面也没有什么珍奇异宝,或者说根本就看不见,水太绿啦,下去就绿莹莹的一片,啥都看不清,反正就靠着感觉抓到了一条鱼,肚子里就没气只能上来了。 周叶青有些不甘心,再度存了几口气,嘴里一圆就又下去了,这一次比刚才久一点,但结果还不如刚才,连个安慰奖都没了。 “不会吧,就一条鱼?” 周叶青不太满意的样子,又再下去了几次,可惜都是同样的结果,空手而回。 “呼~” 口中吐出一口寒气,周叶青哆哆嗦嗦的穿上了衣服,连忙走到有太阳的地方,缓了缓身上的寒意,这才张眼寻找起自己捉的鱼来。 这鱼长数尺,身形略细,嘴提钩,鱼鳍大而威武,鳞甲如小儿握拳,反光明亮,整体呈深绿之色。 此刻它已经脱水很久啦,瞳孔扩散,早没了。 “费这么大工夫就抓到一条鱼~” “哎~也好也好,起码还有条鱼吃。” 像是自那石盆中没有找到什么好东西有些失望一样,周叶青自我安慰着。又坐着晒了一会太阳,这才起身寻干柴去了。 升起火,周叶青回头开始料理起大鱼来。 三两下拔鳃去鳞,显得极为利索,这么些年,他没少干这事儿,一刀破开鱼腹,幽绿的液体就流了出来。 “啊?弄破苦胆了吗?”周叶青看着鱼腹中源源不断的绿色液体,可惜的出声道。 苦胆沾了鱼肉就不好吃了,这是他这些年经历的经验。 一把将鱼腹的内脏拉扯出来,在其中,周叶青看见一颗苦胆还完完整整的待在那里,并没有破。 “难道它的血是绿的?” 虽然不解为什么这条鱼的血是绿的,但周叶青也没有放在心上,它生活的水都是绿的呢,血是绿的又怎么啦?只要肉不是绿的就行,因为那样真的就下不去嘴了。 一番忙上忙下,在太阳有了疲态之前,鱼也终于烤好了。 没有什么佐料,吃得就是一个鲜字!周叶青眼中急色,他都饿了一天啦,快快的伸手从上面撕下一块雪白的鱼肉放进嘴里。 鱼肉入嘴,焦香,泛甜,绕齿而过。清香四溢。 真是好吃到跳脚哦! 鱼很长,却细了些,也不算有太多肉。没太久的时间,周叶青就吃光了尾巴那一节,虽然肚子还有点嗷嗷待哺的情绪,但他还是停手了。 出来时老头叫他带东西回去呢,周叶青可没有忘。 “剩下的给老头带回去吧。” 看着眼前半身半骨的鱼,周叶青搭了搭嘴,抬手便劈断了半截骨身,方便好拿。 “喀!” 鱼骨断了,但是却没有直接掉下来,周叶青上手一拉,没想到还有一条虹带。 “这是什么?” 看了看手上的骨头,又看向被架起的鱼,周叶青弯身眯眼。 只见那大鱼的背脊骨里面还有一条虹带,因为周叶青断了鱼骨,所以才露了出来。一靠近面上,便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好香啊,这是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周叶青满心惊奇的盯着这条虹带,本来他也没有吃饱,就试探的张嘴咬了一口。 就在这时,周叶青只觉得眼前彩光一闪,嘴巴一烫,他吃痛猛地收回头来,捂了捂嘴巴,再看向大鱼时,便已经没了虹带的踪影。 翻来覆去的又再找了找,确实已经不见了,周叶青凑到大鱼断身处才发现,这鱼脊骨竟然是实心的。 “实心的?那刚才的虹带是怎么回事啊。” “真可惜,还挺香来着。” 周叶青面色惋惜的又撕下一块焦黄的鱼肉放到嘴里,回味着刚才的那个味道。 天色渐晚啦,灭了火色,周叶青扛着半条鱼就打算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黑的关系,他觉得河水好像要比早上的时候淡了一些。 “老头!起来吃饭啦。” 还没到洞口,周叶青就开始吆喝起来,进了洞中才发现,老头等他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他靠着放牌位的石台,眼神寡淡,本来老头卖相就不好,此刻又是这个萎靡样子,吓得周叶青还以为怎么了呢,大两步就过来。 “老爷子!你没事吧。”喊着还伸手去掐他的人中,见没有什么反应,咬了咬牙,周叶青手臂一拉,就准备给老头来个仙人的巴掌。 “嗯!” 老头眼睛一瞪,斜瞥着那绷足了劲的混小子。 “你要干什么?!” “你醒啦!哎呦~你都干嘛了?该不会是饿晕过去了吧。” 老头扯了扯被周叶青跪到的衣服,闷闷的说道:“你还知道回来。” “嘿嘿嘿~晚了一点,但是我可记得给你带东西了啊,下酒菜都有啦。” 周叶青连忙放下肩上的半条大鱼,从怀中拿出采的树叶当个碗摆在地上,将鱼放在老头身前,抱手蹲着,笑眯眯的盯着他,像在等夸奖。 老头本来还不怎么缓和的脸被这大鱼一扫而空,瞬间就眉开眼笑起来。 “嘿嘿嘿~你小子,可以啊。” 老头别过身来,急不可耐的扣下一片鱼肉放进嘴里,嘴巴动着,眼睛都闭上了,那个美呦~ “快倒上!快倒上!” 周叶青接过老头的葫芦,拿在手里摇了摇,又有了半葫芦酒的晃荡感,不解的嘀咕道:“怎么又有了。” 老头忙着吃鱼呢,哪里顾得上说话哦,周叶青带着疑惑在洞中找了找,寻了个破土碗出来,用衣服擦了一下,就准备拿过来倒酒了。 “混小子,你咒我死呢。” “死人吃断头饭才用缺口碗。” 周叶青显然是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老头见状摇摇头,道:“真是个傻小子哦~”便将碗接了过来,吹了口气,再递回来时,上面的缺口就不见了。 周叶青见了完好如初的土碗,顿时大喜,拉着衣服刚想说什么,便听到洞外有了人声响动,那脚步动静,像是有人来了。 一气灵心白淡雾,归落鱼首成双眼。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叶青盯着洞口,老头呢,往嘴里塞了一口鱼肉,在嚼东西的空隙也向着洞口看去。 不多时,冷白的月光被阻断了,洞口进来了两个女子。 阿雅和白水流葭。 阿雅一进来看见老头便急声说道:“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吃啊,悬天河都......嗯?你在吃什么?” 本来还急切的样子,但在看见老头面前的大鱼头时,阿雅沉默了。 周叶青坐在一旁,安静的放下了怀里的酒葫芦,手脚轻便的就起身要离开。 “悬天河?莫非是后山的那条?!”一种闯祸的苗头在周叶青的心里长了出来。 老头捏拿鱼肉的手一僵,意识到了什么,垂眼落在了鱼头上。焦黑的大鱼头还有点本来面目,一点青色受热不均,死皮赖脸的留在了上面。 目光一抬,便遇到了阿雅那针尖麦芒般质疑的眼睛,一时间,捏在手上的诱人鱼肉也不知道是该吃呢还是该放。 “混小子!你这鱼是从哪里来的?!” 周叶青蹑手蹑脚刚要跑,就听到身后的老头说话了。回过身来,洞中四个人,好嘛!三双眼睛都是盯着他的。 “嘿嘿嘿~也不远,就是在后山那条奇奇怪怪的河里面~” 阿雅责怪的甩了老头一个眼色,这才对着周叶青说道:“真的是在悬天河里?” “额......应该算吧~” 听到周叶青这个不确定的语气,老头本来都舒缓了的面容重新一紧,手上的鱼肉也因为力大变成泥被捏飞了去。 “混小子,你好好给我说说这鱼是打哪来的?” 周叶青被老头和阿雅盯着,还有并未说话的流葭,只好从头交代了。在说到那鱼骨上忽然消失的虹带时,还叹了口气,真是想起来都可惜啊。 “没错了,就是青龙鱼。”两人听完混小子的讲诉,对视一眼,阿雅沉声道。 洞中略微沉默了一会,阿雅才又说道:“师兄,现在怎么办啊,青龙鱼是阵河的灵,如今它没了,悬天河中的灵气是要暴动的啊。” 老头看着身前本来就只有半身,而且这半身才被自己吃了几口的大鱼,动了动喉结,道:“怎么办啊?”“还挺香的,师妹你要不要也吃点啊。” “铿!!!” 石洞中一声剑鸣响得干脆,周叶青惊恐的见到阿雅背后开始闪烁无数剑影,每一剑都无比强大,此刻她待势而动,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杀裂这个地方。 见到自己这个师妹是真的生气了,老头有些委屈的说道:“又不是我杀的,你找那小子去。”说着又往嘴里吃了一口鱼肉。 阿雅才不管老头的说词,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还想躲,跟我走!”说着就走上来提起老头向外走去。 老头刚刚端起酒碗,还没来得及喝呢,就被阿雅给提起来了,他生怕撒了酒,整个人都歪歪曲曲,拧拧巴巴,跟个麻花似的,但是手里的酒碗硬是端的板正,一点没撒出来! “佩服!佩服!”周叶青看着那一滴都没撒的酒,心里由衷的说道。 老头就这样“一脸情愿”的被他“善解人意”的好师妹揪着耳朵给提出去了...... 流葭平静的脸上也因为阿雅的动作有些松动。她的师尊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行为啊,一直都是清冷样子,能动手绝不多说话的主儿,今天这是怎么啦。 老头被阿雅提走了,洞中一时变得安静起来,流葭手上冲着周叶青握剑抱拳,算是礼节,随即也转身走了,洞中便留下来周叶青一人。 短短几个言语,人气就散了。周叶青走过来看向洞外,风中还有老头的抱怨声呢。 “一条鱼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言语着,周叶青回身洞中来,看见叶子上还有大半的鱼呢,嘴巴又想动动了。 “哎呀~怪可惜的。” “老爷子~你可真是没口福哦。” 话语刚落,洞外就飞来了一个大土碗,嘭~的一下就把周叶青给罩住了。 这一下极为突然,将周叶青按得晕头转向,尽力的想站起身来,但这物件太平了,压根就直不起腰。 周叶青又平躺下,运起动天,想要把它撑起来,没曾想焰火一闪,竟然见到上面还有几个字呢。 “这半条是我的。” “.......这个糟老头~”牌位前盖着一个大土碗,里面有人愤愤的骂道。 后山半空,阿雅望着一脸贼笑的师兄,嫌弃的说道:“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逗乐呐~”老头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像是得了夸赞。 倒流的河水已经淡了,跟平常的水流一般无二。阿雅脸上带点沉重,老头却笑了,道:“这小子有点本事啊,青龙鱼都能给捉上来,嘿嘿嘿。” “有本事是吧,等下你就去帮你那个有本事的徒弟善后吧。” 阿雅没好气的说完,带着流葭驾云独自向前走了,老头搓了搓脸,嘴里还有些回味鱼肉的味道呢。 “烤的还可以哈哈哈哈哈” 张扬的笑声驾云,也追着前面的云朵去了。 林中深处,多道人影在这里。松宗的大长老,还有黎婉容等人。 “师尊,炭火都凉了,看来应该有一阵了。” 黎婉容蹲身伸手试了一下火,向着白须老者说道。 这里就是白天周叶青杀鱼的地方。 “师尊,需要调集门人搜查凶手吗?” 长云垂手而立,向着周围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否决了。 这后山是有阵法的,外人进不来,若是强闯,他必然是有感应的,但如今阵法未损,但是镇灵却被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人了,而他那个小师弟又刚巧回了山来。 “此事莫要宣扬。” “你们都散了吧。” 黎婉容虽然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这样,但依然谨遵师命,带着其余弟子走了,这处案发现场就只有长云一人。 没一会儿,降下一朵云,是阿雅两人来啦,又晚几步,老头的云朵也到了。 “大师兄,我们来了。”阿雅出声说道。 长云点点头,束手站在石盆旁边。 阿雅上前来,却见老头缩在后面,不肯上来,没办法,只好又倒回去将他拖拽着一起走。 “你们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长云也见了这一幕,无声的叹息,像是避免尴尬一般,说完便走了。 阿雅还想挽留,却见长云摆了摆手,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带着气的推了老头一把。道:“你看你,又把大师兄给气走了。” 长云走了,老头面色冷淡,这才掠过阿雅,走向前来。 “他自己心中有鬼,关我何事。” “你!” “哼!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弄吧。” 阿雅见老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生气啦,一甩手带着流葭也走了,转眼间,这里又只有老头一个人。 老头根本没有将他们的离开当回事情,一次也是走,两次也是走,从前也是走,现在还是走,他早就无所谓了。 都走了倒还落个清净。 围着这周围走了一圈,老头才到了石盆处,拳头大的鱼鳞散落一地,一大串内脏扔在一旁,脚下的一块土地都被染成了绿色。 “这小子,上手挺麻利啊。” 老头没有什么责怪之色,淡笑着自语道。随后看向石盆,黑洞洞的,已经干枯啦。又再看向周围的草木,发现它们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不断拔高。 “真是能惹事啊。” 老头子感叹了一声,蹲下身去抓起一团泥巴,那泥巴在他手里不断被捏动,没多久就成了一条鱼的形状,随后手画符文一招,地上的内脏竟然重新开始跳动起来,飞进了泥鱼的身体里。 泥鱼得了内脏,鳃口也开始起伏,像是活了一样。老头又挥手一招,地上的鱼鳞也都飞动起来,围着泥鱼开始变小,化成了能匹配它的大小形状,一一落生在泥鱼上面。 这泥鱼得了内脏和鳞甲,活了,在空中游动翻腾,老头最后在向着它吹了一口气。 一气淡白似雾,涌向空中一分为二,落在泥鱼头上,化为了它的两只眼睛,至此,泥鱼有身,亦是有了灵,才算是真正活了。 老头轻轻挥手,泥鱼便自空中游进了石盆里。向着周围看了看,老头双手捏法,不断变幻着指印,伴着他的施法,周围飘散出一阵碧绿水雾,这些都是生命之气,渐渐越来越密,直至浓得让人睁不开眼,最终老头双手合一,直指石盆。 空气中的碧绿水汽得到了牵引,猛然涌向石盆之中,顷刻间,幽绿的水便满了。 原来石盆中的水,竟是生命之息所化。 碧绿气意化了水,周围的草木也停止了疯狂的生长,恢复成平常模样。 石盆下的一线流水没过多久,也再次变成之前样子。 老头解决这事儿,下意识的反手去摸背后的酒葫芦,落了个空,这才想起走的时候是被阿雅提走的,压根就没带,那酒葫芦还坐在牌位前的蒲团边上呢。 酒瘾犯了,老头又再看了下石盆中的鱼,还在吐泡泡呢。见到已经没有问题了,抬脚便出了林子,驾云走了。 挥剑长虹斩落日,远走凡尘俗世身。 三日之期转眼即至,又是一年出师日,道望峰上早已是热闹非凡。 松落针高台上,有五座,依次排列。两侧,亦是数十座,便是上山观礼的各路宾客。 日正,此刻各方位置都是上坐了人,唯独高台上的五座空了一位。 “不是说松宗掌教闭关多年了吗?难不成今日就是他的出关之期?” “此言差矣,我看啊并不是。” “哦?道友有何见解,愿闻其详。” “若是掌教出关,必是要坐主位的,但是主位现在已经被长云大长老坐了,所以定然不是,老朽活了大半生了,还没见过一派之尊落下座的。” “那这空的一个位置是?” “哈哈哈,不知。” 高台空余的一座引得旁人好奇,窃窃私语起来,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长云依旧云淡风轻的与各方交谈,不受半点影响,但是墨轩可就忍不了,就欲起身去抓那个小兔崽子。 “轩师兄,你要干嘛。”阿雅眼疾手快,连忙将一脸铁青的墨轩按住,低声暗语道。 “我要干嘛!我今天非好好收拾收拾他不可,这个老五越来越不像话了。” 阿雅也是有些气恼,前日她就已经唤灵鹤传话了,担心她那个不靠谱的师兄错过,还唤了好几次,最后不见灵鹤回头来,还以为是师兄接到了,没想到今日又是个难堪。 “可是你这一走,岂不是再落人话柄吗?宾客到了,哪有主人家离场的道理啊。”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把这多的一位座吞下去吗。” 阿雅眉头动了动,道:“我叫葭儿先去看看吧,这样也不会引人注目。”墨轩看了看广场上的众多人影,也别无他法,只好点头同意。 后山石洞祠堂,里面一片狼藉,彩色的羽毛到处乱飞,一堆火还隐隐有点余烬,当然,还有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一老一少睡得很满足,老头嘴里含个翅膀,周叶青手中捏个咬一口的腿,四仰八叉的睡在那个不像床的床上。 流葭进了洞来,被这一幕看呆了。遍地都是灵鹤的羽毛,还有骨头,甚至一个翅膀架子还挂在祖先的牌位上,随着风一摇一摇的。 “道法化的灵鹤也能吃?”流葭见到这洞中场面,难以置信,她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个操作。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叫醒这两个人,尤其是在这个尴尬的情景下。 于是流葭手上一开,一柄剑意浮现在那里。这是来时阿雅给她的,老头脾气倔她这个当师妹的自然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个徒儿多半是叫不来的,便给了她一道手段。 流葭将剑意扔向洞中,也不停留,转身就走了,怕两人醒了之后几目相对太过于尴尬,她处理不了这样的事。 “锵!!!” 那一柄剑气脱手而立,迎风暴涨,一两寸大小的东西眨眼间就一丈开外去了。剑身寒光一闪!无人控而自动,抬剑便向着周叶青和老头砍去。 这时,老头脑袋下枕着的葫芦也动了,飞动身前,硬接了这一击杀剑。 “咚!” “嘶~哎呦。” “枕头”突然被抽走了,老头脑袋磕了个结实,疼得他倒吸凉气,弄眼翘眉的,也是这么一下,他醒过来了。 剑气是无主之物,后劲不足,一击之后便没了威势,大有要消散的样子。 老头睡眼惺忪的瞥了一眼,根本就没当回事,伸手一招,葫芦就回来了,在手里团吧团吧,老头打个哈欠,又是缩了缩身子,要开始睡个回笼觉啦。 “师兄,好自为之。” 洞中忽然传来这样一句话,很平淡。 老头本来都闭上的眼睛猛地一下就睁开了,惊坐而起!疑惑的望着那道已经虚淡的剑气,好像看到了他那个垮着脸的小师妹。 真是话里含刀啊! “哎呀~” 老头真是十分头疼,在面对这个师妹的时候,一时间他都搞不懂到底谁才是排上的那个,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师姐呢。 身旁的混小子倒是睡得安稳,像是感觉有点冷了似的,还往自己身边靠了靠,老头笑了笑,慈祥长者的样子。 但随即又想到自己都醒了,这小子怎么还能睡啊?!老头心里不平衡啦,于是便伸手朝着周叶青的屁股就搂了一巴掌。 周叶青被这一下打醒了,但是四顾茫然,大约就是身子醒了人没醒的状态吧。 “起来啦,为师今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那剑气听到老头这样说完,才变得虚淡,消失了。眼见剑气消失了去,老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挪了挪葫芦,啪~一下又躺下去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周叶青此刻也是回过神来了,看着躺下去的老头,道:“你说什么来着?” “没说什么~”老头朦朦胧胧的回道。 “那你叫我起来干嘛?” “叫你......叫你起来撒尿。” 没好气的白了老头一眼,又发觉自己手里还捏着一个腿呢,周叶青举起来又没有什么食欲,随手就撇了。 困意上头,周叶青也不想追究老头说什么了,快些睡个回笼觉才是真的噢。 就在他刚刚躺下,找到了一个舒服的角度,身心愉悦之时,洞中却突兀的传来了声音。 “哼!” 短促的哼声,一道女音。 周叶青倒是无所谓,反倒是老头又一次惊坐而起,大有身心俱疲之感。 洞中那柄剑气再次重现了,虽然虚淡。 “你回来就是带着这个孩子睡觉来了?” 再次留下一语,剑气就真正的消散了,只剩下呆坐的老头,若有所思。 广场上,墨轩望向身侧,道:“这样有用吗?” 阿雅盯着场中,面色不太好看,想来也是被她这个偷奸耍滑的师兄气得不轻。 “师兄很看重那个孩子,他会来的。” 出师日,亦是一届考核之期,考得便是这一辈的修行。一般都是本门弟子,但也有观礼各派门中的适龄子弟,这其实也算是一种交流。 “参与考核者,以抽签为定,对手是谁,各安天意,得前三名者,可获嘉奖。” 一女子走了出来,主持大会,说话不卑不亢。 正是黎婉容。 说完,手上一挥,远处便飞来一尊大鼎,重重的落在广场正中,随后开始吞吐,数以百计的签自其中而来,两两一对,整齐的排列在青天之上。 底下参与这次考核的弟子都聚精会神的望着天上,想看看自己的对手是谁。 随着天际的签越铺越多,底下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要是个弱点的,那真是极好,若是平手的,倒也还将就,但假如是个狠手的主,那可真是~算白来了。 旁席里,一个青年看到自己的对手时,本来还跃跃欲试的精神头像是突然被霜打了一样,顿时焉了去,只因为天上的签,他的对手叫白水流葭。 谁都知道阿雅世尊的弟子,便是一个叫白水流葭的女子。据说她有极高的剑道天赋,所以世尊阿雅也最宠她,倾囊相授。 这女子上一次出手还是多年前,当时尚还年少的她与人争斗,一剑划出,剑气从道望峰上直冲而起,惊若长虹,若不是有巡察长老及时赶到,恐怕那一剑就足以抹杀数位门中弟子。 后来便没有再听说过她有出手的消息了,但经过那件事后,凶名已生,门中弟子也都开始若有若无的疏远她,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成为她下一个挥剑的对象。 “师父,这可怎么办啊?”青年苦兮兮的看向面前的老人,问道。 老人远远看了一眼前座的几人,最终停在了阿雅世尊和她身后的女子身上,无为叹说道:“打不过下来便是,那个女娃娃确实厉害,非你所能敌啊。” 青年听了,脸上更加难看,却也无言反驳。 老人心中同样郁闷的紧,他们赤月洞好不容易出了个能上眼的弟子,本来还想着今日能多露露脸,往后多收点弟子,壮个香火,没料到竟然分了这么个“上上签”。 想到这里老人就想双眼一闭,眼不见为净,但是这里毕竟是松宗的地盘,这般失礼也着实说不过去,只好接着往下看。 青天上的签不断翻起,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多时,最后一对签也出来了。 见到那最后一对签,底下传来了喧哗声,本来都已经意兴阑珊的老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差点就不顾形象的站起来了。 只因为最后的一对只有一只签! “我他妈!”老爷子是真受不了,自己这里烂的要死,一抬头没想到居然还有个轮空的?!水都喝不上一口,哪里还见得别人吃肉,周围有相识的门派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眼神。 赤月洞已经挨打多年了,就没进过第二轮,如今最有机会提升本门声望的弟子,没想到直接倒在了抽签上。 这位赤月洞的当家再也忍不住了,眼睛一闭,就不再管啦。背后的青年望着天上末尾的那一只签,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一双手是捏了又捏,再看一眼自己的对手,青年无奈的摇摇头。 “青叶?真是个好运的家伙啊。” 其声雄浑似重钟,万线拔地争天路。 “青叶?” 天际的一枚独签引得下方哗然,有嫉妒,也有好奇。黎婉容也是看到了那个名字,有些久远的记忆在复苏,最终和多年前的那个孩子联系在了一起。 “怎么会多了他的签呢?难道是同名之人。” 高台上,几位长老也见到了多出的签,虽是没有失态,但情绪也还是缓了一下。 “这个小家伙的签是谁放进去的啊。”长云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着随意说道。 墨轩一顿,显然是不知道的,还是阿雅接了话来,道:“是我放的。” “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阿雅面色平和,道:“这个孩子对师兄很重要,我们留下他,就能留下师兄。”“况且当年他对松宗有恩,我们是该还这份情的。” 长云抚了抚月白的胡须,微微点着头,并没有反对的样子。相反一侧的墨轩黑眉一抖,道:“师妹,你这样的做法可算是徇私啊。” “我只是加了一只签,给了那个小家伙一个机会而已,怎么算徇私的。” 墨轩神色怀疑,下瞥了一眼,刚好看到阿雅微翘的嘴角。 “你敢说那个小子的独签不是你安排的?” 闻言,阿雅像是听了什么无脑的笑话一样,莞尔着摇摇头,道:“轩师兄,你是第一天来松宗,第一天当长老吗?” 墨轩不明白他这个师妹又在打什么哑谜,因此也没有接话,只是立个眼睛看着。 “害~”阿雅第一次发觉她这个二师兄原来是一个榆木疙瘩,这么点东西都想不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赏罚长老的~ “那签是皇胥鼎选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个金疙瘩还会听我的?” 墨轩远远看了一眼广场中的大鼎皇胥,眼神一低,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 这皇胥鼎乃是松宗传承之物,是千年前丛一真人在老君山开宗立派时所用来祭告上天的鼎,传至如今,其上已经积聚了无数雄伟信念之力,单单一个人的手段想要操控它,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再不说皇胥鼎随着丛一真人后来又是一场对敌恶战,其身有损,变得暴戾,如今已是沉眠状态,黎婉容用的也只是躯壳罢了,不敢唤醒,更别说还想要偷偷控制了,若是真有这个想法,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已。 墨轩虽是心中说通了大半,但一抬眼就看见那留在尾巴的一枚签极为碍眼,便还是问道:“就这么巧?那小子刚好就空出来啦。” 阿雅瞪了墨轩一眼,紧接着连身子都转过去了,再不理他。其实她也明白,二师兄掌管松宗赏罚,有些东西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也怪不得他,但是一直跟老太婆一样说个没完,她受不了啦。 “哈哈哈行啦行啦,不必再吵了,多一个便多一个吧,至于排的位置,可能就是那个小家伙运气好也说不定啊。” 长云出来打了个圆场,将这话题掀了过去。 广场上众多年轻骄子,男女英豪,此刻都是得了自己的对手,除了不幸抽到少数早就名声在外的苦着脸,其他人还是干劲十足的,想要打出自己的风采,毕竟万众瞩目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啊。 此刻,道望峰前人山人海,其声鼎沸,但在道望峰后面,一老一少垂着肩,驼着背,都是拖着鞋,向着一处房间去了。 “老爷子,你还记得在哪吗?” “嗯~我当然是记得,只是太久了没来有一点偏差而已。” “是吗?” 周叶青望着面前的茅房陷入了沉思。 “你们早上都吃这个......” “到底是修道的啊,这都能修~” 老头白了一眼,道:“这是茅房!你这小子怎么连这个都不放过啊。” “所以刚刚你不是说去找吃的吗?白粥?小菜?你就到这里来找啊。” “这都是被人剩下的了.....” 周叶青越说越受不了,身上打了个颤。老头也被这几句话弄恶心了,胡子一翘,随手在地上捡根树丫子就要揍这个胡说八道的混小子! “来!你再说两句,别怕,再说两句!” 但怎么会有人这么笨呢?站在原地等着挨打。 周叶青脚下一抹油,早就开溜了,老头一见,提根木棍追着跑,像极了在赶地里偷吃白菜的猪。 后山路上,便见到两个像神经病一样的人,鞋也不拉,拖着跑,前面一个还不时回头看,嘻嘻哈哈,后面的举根木棍子,老胳膊老腿还跳啊跳啊的,没有一点形象...... 当然,山后的那点欢脱,在山前的众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抽签结束,黎婉容手画气劲,点在皇胥之上,旋即鼎中升起无数颜色不一的光团,将天上的每一对签都包裹住了,渐渐幻化成一角场景世界,成了各自交手的战场。 除了那枚刻有青叶的签。 眼见场地已现,黎婉容又是一指打在皇胥鼎上。 “咚!!!” 其声雄浑似重钟,万线拔地争天路。 众人得了信号,有人踏剑而起,有人骑兽并往,一根袖带直破云霄,一笔墨迹化成脚下路。各门各派,大显神通,皆是向着自己对应的那个光团而去。 “葭儿,你也去吧。”阿雅温柔的看向身后。 “是,师父。” 白水流葭得了场上最多的目光,很多人都好奇当日的传闻是不是真的,这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娃当真有如此强大的剑道修为吗? 剑不出鞘,脚下轻点,身如飘絮,乘风而去。 还在山间追逐的两个没脑子也被这一声轰停了,周叶青不明白,但是老头却是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考核开始啦。 “糟了!我怎么又把正事给忘了?!” 老头直叫不好,一个闪身便到了面前,混小子面上的笑都还没来得及僵,就被老头给拉走了,人不见了,声音还在~ 这片山,终于得个清净了。 流葭落地站稳,看了一下周围,场地世界是一处山地,她的对手还没有进来。 就这样安静的握剑等了一会,那个人才姗姗来迟。 来自赤月洞的“全村救星”。 那人上来后,显得兴致不高,但也还是抱手道:“赤月洞,丈青。” 流葭没有过多的表情,像是例行公事般端手回道:“松宗,白水流葭。” 见面前的这个女子如此随意样子,丈青心中也是起了疙瘩。虽然你白水流葭厉害是没错,但是也不能这样目中无人啊,再怎么说他丈青也是赤月洞的顶尖之人,一点傲气该多不多还是有的,哪里受得了这般敷衍。 当下丈青身上风披一抖,像是甲虫开翅,双手一摸,便是两节怪异的刀入了手。 那刀一红一白,状如半个月牙,上面铸有什么东西,浓浓的鬼气。 “鬼月刀?!”墨轩见丈青竟然拿出这个东西来,还有些惊异。 传言,赤月洞有一对器兵,据说乃是其祖上高人在红月之日,下九幽捉阴魂所炼,世说三刻红月九九阴,这一炉东西一直练了三辈人才露面,当年金雷开炉,里面便是这对鬼月刀。 “一直以为只是传说呢,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东西啊。” 阿雅也是听过这个传闻的,今日见了确实也还了得,但是凭这个就想击败她的弟子,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底下观战的众人见赤月洞的青年竟然将这个都拿出来了,眼色也变得火热,毕竟鬼月刀一直都只是传言,还没有人见过它的真正威力呢。 流葭还是冷淡样子,哪怕对面都祭出了不现世的门中器兵,还是没能提起她的兴趣。 丈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睑狠狠的缩了缩,瞥了一眼手上的红白双刃,冷声道:“请赐教!” 言落,只见双刃上的灰黑鬼气浓郁弥漫,一个呼吸就将丈青吞了进去,他身合烟气,烟化龙卷,旋转着向前方杀来。 流葭先是紧了紧手中剑,但是并未抬起,像是有些犹豫。就只是这个空当,灰黑鬼气就来了近前,将她团团围住了。 鬼气里,时不时漏出一点人体,半只手,几分背,像是一个被肢解的人体糅合在了这道鬼气里。 直至此刻,流葭才有了动静,手中的剑被她抬起,仅此而已,看起来并不是想要退敌,更像是欣赏一下自己的佩剑的感觉。 就在这时!鬼气中猛然一抖,里面层层叠叠伸出无数手臂,攻向站立的白水流葭。 这些手臂漆黑,五指皆弯似镰刀,已经分不开了,几个指头像是连在了一起,并且手臂诡异的长,超脱常理,看起来更像是一圈密密麻麻的人臂蜈蚣。 “嘭!!!” 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得鬼气都有些逸散,也正是这个缘故,众人才得以见到里面的场景。 只见在流葭周身,不知何时已经覆了一圈白金色的剑罡之气,坚不可破!死死的将人臂镰刀挡在了身外。 界外,众人得见这一幕,都是盯在白金色的剑罡之气上,面面相觑。 “好强的剑气!” “那到底是什么剑啊?” 每个人心中都萦绕着这么个问题。 素手执剑立当前,剑不见锋也为峰。 素手执剑当前,剑不出鞘,鬼气便到此为止,不能前进。 他只能到这里了。 外面各个门阀得见这般结果,都显得有些意外。 “没想到赤月洞连鬼月刀都拿出来了,结果也只是让她抬了一下手而已.....” “什么?!” 鬼气之中一双黑目死死落在流葭半举身前的手上,无奈不甘。 “怎么可能呢,居然连剑都不配出吗。” 虽然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却没想到差距这么大。全力尽出的自己只换来她的随意一抬手,就只是随意一抬手啊~ 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让人无力追赶,心灰意冷。也让刚刚自己的愤怒变得犹为可笑。 黑目在烟气中游走,慢慢就恢复成了正常颜色,周围的鬼气也散了,露出丈青的身影来。 见对面收了法,流葭这才放下了手,依旧如之前一般站在那里。 丈青看着眼前的女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二个表情,那脸上永远平缓的样子,就像是弹走了肩头掉落的露珠一样。大概啊,是自己真的太弱了吧,不配让她多分心思来对待。 “我输了,你很厉害。”丈青苦笑着说道。 流葭平平的看了一眼对面,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这世界,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害~哈哈哈哈哈。” 丈青自嘲似的笑了,无奈看着手中的鬼月刀,两道刀刃自顾化成光芒消失在了背后,留下一双空荡荡的手。 没多久丈青也出去了,来到老人身后。 “师父。” 老人看着自己垂头的徒弟,也是一声叹气,伸手拍了拍肩膀,道:“你已经做的很好啦,是那个丫头手中的剑太厉害,鬼月刀只是后天之物,败了也在情理,不必往心里去。” 丈青闻言一惊,连忙远远看向高台上的女子。 “师父,你说她的剑是?” “嗯。”老人点点头也看向了高台处。道:“松宗到底是天道八大宗啊,连一个弟子辈手中都握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好厚的福源啊。” 不光是赤月洞,许多目光也都看向高台上的流葭,但是大多数只是知道那把剑厉害,仅此而已,只有少数几人眼波流转,在看向剑时,露出些许异样光彩。 没过多久,也渐渐开始有其他比试结束了,不断有人从世界中回来。 阿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因为他那个师兄还没来。 “长歌师兄!!!” 正当阿雅咬牙切齿之时,心中的愤愤而语有了回答,而且就在身旁。 “叫我干嘛。” 一线莹流从天而降,正正落在高台上空出的那一座上,突然的变化自然也牵动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想看看能坐在那个位置的到底是谁。 莹流破裂,一人而出,长衣束发,谦谦君子。 如果.....如果不是手里还端着一碗粥的话。 男子露了身,一手端碗,一手执筷,碗中三两小菜,吃得不亦乐乎。 这人正是带着周叶青自后山而来的老头。 但是如今叫他老头可就不太合适了,因为此刻他的扮相看来,还很年轻呢。 众人见了都觉得陌生,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位啊,不光是外来的不认识,就连松宗的弟子见得这个男子,也是一脸疑惑,面面相觑。 “这是哪个峰的长老?怎么没有见过啊。” “我也没有。” 人群中的好奇和困惑都一起涌向了他。 阿雅见到身边这个陌生人,脸都差点垮到地上去了,道:“师兄,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男子却不说话,只是专注的在喝粥,旁若无人。墨轩也沉默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吐血而亡。 此刻在下方人群中,周叶青一手端着碗粥,一手捏根筷子穿了两个馒头,热腾腾的,同样吃得好不快活,就像个赶集看热闹的乡下小子。 一边吃还抬眼看着上面,那里的一方场地犹为精彩。 其中一白衣男子,脚踏一笔墨痕,悬立当空。其下与他对望的是一头虎首蛇尾之兽,凶气滔天,就在刚刚,明明还是人的样子。 “那不是蛟天吗?怎么连本体都被打出来了。” “你刚才没看,他对面的那个人太厉害了,估计蛟天要输啊。” 外面的话议论里面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白衣男子神色轻松,弹了弹袖口,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个手段,倒是小瞧你了。” 说着袖间探手而出,是一支笔。那笔上的墨挥而不散,游于笔毫,甚是奇特。 蛟天见这人又是拿出了笔,下意识的就往后缩了缩,方才他就是吃了这笔的亏。 白衣男子手提杆笔,在虚空中落字,但仅仅几笔成个口字便不再写了,笔夹指尖,又收回了袖中。 那几笔成个口字,就耀在他的身前,像是做法道士的符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眼见笔落字成,蛟天虎牙一紧,蛇身不自然的开始扭动起来,后背痉挛得拱起。 “嗄!嗄!” 忽地两声破响,众人只见蛟天的蛇身竟然长出了手臂,人的手臂,是他的人体。 “嗄!嗄!” 又是连声,他的蛇尾断化成烟,附着在断口处,蠕动成了两只脚,鳞甲密布。 白衣男子眼见这有些倒胃口的一幕,有点不堪,随即侧了眼去。 俯身在地的蛟天竖起的瞳孔闪过一点精芒,虎首一口白雾喷出,旋即鳞足一蹬,整个人猛地暴起,向着白衣男子而去。 他就是在等这点空隙,打一击反手。 白衣男子犹如未觉,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是身前的那一笔口字动了,灵活飘起,眨眼就将暴起半空的蛟天困顿其中。 口横当空,人进囚来。 蛟天只觉得一瞬间周围就和自己脱离了所有的联系,像是漂浮在水中,没有个受力的地方。 众人眼见蛟天被困,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因为这场战斗应该是要结束了,但是结果却着实让人大跌眼镜,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收场结局。 人群中唏嘘不已,周叶青端着半碗稀饭,被人撞得左摇右晃,但他还是顽强的伸嘴去咬了一口串起的馒头,看着天上的场景世界。 “真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