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帅偷香》 序 侠义心肠黄蓉 大家好! 新年过得如何?快不快乐?有没有小赚一点? 嘿!别假装听不懂黄蓉的暗示,不相信你们会天真无邪到只眨著水灵灵的大眼睛,看旁人“红中、发财、十八啦”玩得“凶性大发”,而不心猿意马,手掌发痒。 真的没有? 好吧!念你们露出贝齿,笑得一脸无辜,我就不严刑逼供了。不过先说好,下次有好康A,一定要知会黄蓉一声,特别是有吃有喝的最好,例如园游会啦、聚餐啦…因为黄蓉是超级的好吃宝宝,各位若是细心点,便可以发现,黄蓉http://.. 小说里的女主角,通常都是大胃王。 就有一位可爱妹妹写信问黄蓉,为什么我书中的女主角都那么饿?那么能吃? 殊不知,书中的角色、对白,常常都是作者心态的一种反射(呃…各位别误会,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黄蓉穷到三餐不继,需要善心人士接济,所以千万别寄铜板给我,OK?)黄蓉喜欢空著肚子写http://.. 小说,经常边写肚子边叫,灵感边涌出来,双手就越发的停不下来,于是写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好麻烦书中的人物,煮一桌好酒菜,让黄蓉望梅止渴一番啦。 黄蓉的http://.. 小说还有另一个特色,就是“盗匪林立,贼偷横行”。我喜欢写偷儿,并非我生**偷鸡摸狗,而是因为我很“侠气”。 真的,不盖你们,黄蓉的确是一个侠义之士-- 等等。 我二姐朝我翻白眼是什么意思? “你不同意我以侠义之士自居吗?”此时的黄蓉两手叉腰,眼睛开始喷火。 “同意啊!”她贼贼一笑,“你是心胸『狭』窄,乱没『义』气的人士。” 耙毁谤我?“昨天我借你的那件黑色窄裙还来!” “你是说那件短得可以露出半个屁股的窄裙?” 嗄!拿人家东西还一脸鄙夷,什么态度。 “对,拿来!”黄蓉岂是好欺负的。 “稀罕!”她慢慢踱到门边,猛回头向我做了一个鬼脸,“不还,怎样?”旋即疾奔下楼。 竟有这种人?若不是急著把序写好,黄蓉包准会追下去,跟她来个世纪大车拚。 “啊!”突然楼下传来一声惊叫,“谁把弹珠撤了一地!?” 嘻!我侄子帮我报仇了,真是老天有眼。 聊完黄蓉的义气,咱们再来聊聊各位美少女的来信。 由于黄蓉这阵子手臂肌腱发炎得厉害,因此短时间内恐怕没法回信给你们,请多多原谅。 虽然有人封黄蓉为黄“三粒”,赞美我分身的本事一流,可以把黄绫、楚绫绢弄过来弄过去,但是身为“本尊”的黄蓉,近日功力大减,必须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继续为非作歹,欺骗善良。 谢谢你们的关心和支持,黄蓉保证,等过些时候,书量多一点时,一定会举办个赠书活动(我指的是旧书,不是新书,可不要从此就不买黄蓉的书,害黄蓉沦为一级贫户)。 黄蓉是一个长相平庸(大眼睛、小嘴巴,还有可爱的梨窝),毫不起眼(身材玲珑有致,凹凸得宜)的女子,实在没啥可看性,请别要求我来个玉照大公开。 奇怪?我二姐又悄悄靠在门边瞪我,每次我说“实话”的时候,她就表现得很“抓狂”,不知道为什么? 最后要提一提的,便是关于写“后记”的事情,希代的http://.. 小说作者好像并不时兴写后记,因此对于各位这个要求,我必须先跟主编商量遏后,才能决定。 好啦!今天聊到这儿为止。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黄蓉此次写的贼子是个男的,花名叫盗帅,赶紧看看你们喜不喜欢,再写信告诉我。PS?《贼头主公万岁》一书中的第87页第八行,指的是(珍珑)而非(玲珑),很抱歉黄蓉校稿不够仔细,徒然贻笑大方,敬请诸位英雄、美人多多包涵。 楔子 八月中秋,正巧是四川知府赵自强二千金赵苡若的生日,然而,谁也没有心情为她祝寿。 因为这几年川西地方战事频传,不仅赵知府帮著打仗打得灰头土脸,附近的汉人和回民也是逃的逃、迁的迁。 亭午雾散时分,梁山顶有飞骑直冲而至。马背上坐著一名中年将领,以及一名约莫十岁上下的小男孩。 赵苡若趴在围墙上张望,见来人一身泥泞、神色慌张,心想大概又是避难来的。 百无聊赖的她再度转进厨房,要求周嬷嬷为她煮一碗寿面、两颗红蛋,和两块酱红肉。 “没时间呐,明天再煮给你吃。”周嬷嬷忙著准备午膳,右手拿菜刀,左手握铁铲,两只脚快速地走过来走过去,看得苡若眼睛比她还累。 “明天我的生日就过了。”苡若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倚在橱柜上,忿忿地搅动著每一只瓶瓶罐罐。 “过了正好,那我就不必费事啦。”周嬷嬷手脚十分俐落,前后才一个时辰,已做出十二道美味可口的菜肴。 “我一年才生日一次,你都不肯为我煮碗寿面?”趁周嬷嬷没注意,苡若迅速夹起一块鸡丁塞进嘴里。 周嬷嬷只用余光瞟她,假装没看见。她是赵府上上下下最疼苡若的老仆人,若非赵知府嘱咐她晌午有贵客临门,必须多准备一些菜肴,害她忙得一塌胡涂,她铁定会为苡若煮好多她爱吃的甜点帮她庆祝庆祝。 “一年一次…如果你活到八十岁,就有八十次了嘛!” “那不一样。”再夹一块红烧肉吃,“嗯?这肉太淡了。”鸡婆的她马上端起上头贴著“盐”的罐子,舀出一瓢来。 “慢著!”周嬷嬷赶紧制止她,“那是糖。” “糖罐干嘛贴著『盐』字?” “骗蚂蚁的,笨!” 岂有此理? 苡若放下“盐”罐,端起“糖”罐,“那这罐盐贴著『糖』字,又是什么作用?” “骗你啰』” 把她眨成跟蚂蚁同一阶级?太过分了!虽然她才八岁,但八岁的小孩就没有尊严吗? 苡若憋著一肚子气走向回廊,边思忖著该怎样让自己过一个既新奇又开心的生日。 “苡若!苡若!你快来看。”她姐姐赵苡君好似捡到金子一样,兴奋地大叫。 “干嘛?想送我生日礼物呀?”苡若不屑地瞟向她,一副看她很扁的样子。 赵苡君比苡若年长四岁,是个十分小气且相当喳呼的人,从小就爱整苡若,总要整得苡若怒目相向、持棍还击才肯罢休。 “没错,爹要送你一个又大又贵重的生日礼物。” “真的?”苡若喜出望外,忙问:“是一匹马还是一项兵器?”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文静娇弱,从小喜欢舞刀弄枪、玩骑马打仗。 “比那些东西都好…”赵苡君眉飞色舞地咬著她的耳朵,说得兴高彩烈。 “未婚夫?”苡若被这个词儿吓得两眼发直。 **** “你说坐在爹旁边,那个贴著狗皮膏葯的臭男生,就是我的未婚夫?”苡若见那人略带赧色的面庞一点也不出众,一只小眼睛底下还配著个滑稽的蒜头鼻,尤其恐怖的是,那张可以吞下五湖四海的大嘴巴。 “对啊!”苡君显得乐不可支,“他今儿个特地和周世伯到咱们家来,据说是要带你回去当童养媳。” 这算是哪门子生日礼物?一定又是她姐姐在胡说八道。“你弄错了,她们要带走的是你,不是我。” “怎么会?” “因为你比我老,又比我丑,还没有我聪明,爹怎么舍得把我送给别人,却把你留在家里丢他的脸呢?”哼!看谁比较狠。 “你…你乱讲!” 其实苡若没有乱讲,也就因为这样才更添苡君的愤怒和妒火。 “刚刚我在大厅上,明明听见爹--” “是苡若在外头吗?”赵知府叫唤著:“进来!爹有话跟你说。” “瞧,我没骗你吧,爹要找你跟著周世伯回去了。”苡君继续扇风点火,“我劝你先回房换件漂亮的衣裳,免得人家瞧你邋里邋遢的不舒服,说不定回去之后就拚命找机会虐待你。” 不会吧?苡若虽然并不太相信,但心里仍是冷不防地直发毛。 “苡若,快过来。”她爹催促著。 “快去呀!”苡君笑得好贼,“丑媳妇迟早是要见公婆的。” 怎么办?去是不去? 苡若只简短地考虑了一下下,旋即拔腿冲往西厢房。 “喂!你上哪儿去?” “我找娘去。”她娘该不会像她爹那么狠心,定在这个伟大又光辉灿烂的日子,戕害她幼小的生命吧! “找娘有什么用?咱们家哪件事不是爹说了算数?” 对哦!娘那儿也不安全。 苡若陡地停住脚步,踅过鱼池,越向回廊,直奔赵府最隐密、最坚固、最人烟稀少的地方--地窖。 苡若蹲在里头,屏住气息,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浓黑如墨的夜色逐渐降临,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当她自睡梦中醒来时,赵府里里外外反常地呈现一片死寂。 她蹑手蹑足爬出地窖,想找个家丁问问看周世伯走了没?然偌大宅院,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苡若惊骇莫名,不了解如此深夜她的家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何没带她一起走或知会她一声? 她走遍每个房间,每一道回廊,以及所有的庭院、花园,尽皆悄无人声。 苡若越找越心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但立时变作闷响--因为有一双手,紧紧捂住她的嘴,迅速将她抱往宅子后方的松竹林。 仓皇中,她星夜回眸,见西厢房窜出一条火舌,瞬间熊熊燃烧,整座知府衙门顿时陷入火海… 第一章 这是一个奇异的月圆之夜。 芬芳的香气,慑魂似地,伴著紫露白烟,弥漫著整座“无极山庄”。后花园内,一条人影倏忽窜向“凌霄殿”。 这座簇新豪华的楼宇,摆放著近三十年来,胡公公从皇帝老爷及中原各地,或偷或骗回来的稀世珍品,其中有一样叫“天香绮罗”的“东西”,据说更是价值连城。 江湖传言,“天香绮罗”终年会散发著浓烈氤氲的香味,长久浸淫其中,能使人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练武之人则更能增强功力,神清气朗。 但是,尽避众说纷纭,直到目前为止,却没有一个人见遇它,只除了胡公公本人,因此,它的长相、形状、大小…全都充满神秘。它可能是一颗宝石,世可能是一朵花,甚至一醰酒…在未经证实之前,大伙便姑且叫它“东西”。 饼往每到入夜时分,“无极山庄”便门庭若市。各界武林人士从中原各地赶到这里,希望悄悄潜入凌霄殿,悄悄找到那“东西”,再悄悄的远走高飞。 可惜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著离开。 然而,他们究竟是被关起来了?遇害了?或是被当成奴隶卖掉了?至今仍然没有人知道。 反常地,今夜已过了三更,凌霄殿四周仍是一片幽静。守夜的士兵无聊地打著呵欠,彼此挤眉弄眼吐舌头,以便提起精神,等待下一个自投罗网又不自量力的偷儿。 大厅楼顶人影晃动,方才潜进的黑衣人顷刻间已跃向凌霄殿,百多名守卫竟没有一个发现。 驻守凌霄殿上最后一层关卡的,是胡公公的义子霍昌平,此人三十岁左右,身形骠悍,武功了得。他站立大殿前,志得意满地东张西望。 突然一阵寒风骤然掠过背脊,“谁?” 霍昌平双足一蹬,空中翻腾,纵向楼顶。青光闪动,手中的青钢剑倏地刺出,指向蒙面黑衣人左肩。“不许动,再动就杀了你。” 他不出言威喝还好,一威喝,黑衣人马上握拳还击。 “找死!”霍昌平招招凶狠,不让对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黑衣人一开始尚能应付裕如,十几招过后,渐渐感到不支。 “困兽之斗,还不快快束手就缚。”霍昌平挺剑直取他的胸膛。 “啊!”黑衣人娇弱地惊叫一声,险险跌落地面。 是名女子? 霍昌平比她还惊讶,自“天香绮罗”的异香传遍整个武林之后,第一次有女子胆敢夜探无极山庄,并且跟他缠斗这么久。 她会是谁? 按照霍昌平以往的做法,都是速战速决,将来者处理得“干干净净”。但是他今夜却故意不使出全力,只狡猾地困住她,想看看这位身影窈窕、婀娜多姿的女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黑衣人显然猜出他的企图,突然急速挺身迈向他手中的长剑。霍昌平一愕,竟愣在当场,黑衣人嘴角牵起一抹诡谲的微笑,乘机运掌击出,霍昌平闪避不及,让她一掌击中胸部。 “太可恶了…来人啊!” 随著他的叫喊声,四面八方马上涌进大批守卫。 黑衣人见敌众我寡,慌忙地逃生。 奈何无极山庄占地广大,楼宇错落众多,她地形不熟,花好长的时间仍然找不到出路。 胡公公的鹰犬眼看就要追杀上来,她急急探路,仓卒躲进左侧看似祠堂的梁柱后头。一回首,只见身旁漆黑的草丛中,有双炯炯的眼睛正盯著她,她如被针刺,全身毛孔都收紧了,心口怦怦乱跳,额上开始冒出冷汗。 前面的士兵拿著棍棒,仔细敲打每一处花草树丛,眼看著即将来到她面前。 这时,草丛中伸出一只手,忽地拦住她的腰杆,将她拖进大树干的后方。接著,那人捡了一块大石头,掷向凌霄殿的左斜侧。她见他只是轻轻一丢,那石头便飞得又高又远,将胡公公的手下全部引到对面去,不禁大为恐惧。 “喂!”待霍昌平随著响声掉头离去时,那人突然悄声道:“我帮你解了危,你还想赖在我身上不走?” 他怎磨知道我是女的? 黑衣人仓卒站了起来,这才惊觉那人的手仍搭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可以--”她才正要发作,那人却已抢先开口道: “我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险救你一命,只要求这么一丁点的报酬,应该不为过吧?” “你放手,你--” “不高兴啊?那我还你好了。”他冷不防地牵起她的手,环住他的腰背。 “你无耻!”她气急败壤地想挣脱他的钳制,奈何他的力气奇大,无论她怎么使劲均是文风不动。 “哇!翻脸不认人啦?你这么现实,改明儿个再遇到危险,看我救不救你。”他话才说完,人已跃上屋顶。 黑衣人见四下无人,也著急地穿过花园。 “小笨蛋,”又是方才那人的声音。“右边才是出口,你忘了刚刚是怎么进来的吗?” 黑衣人闻言,真是吃惊,她从哪儿进来的,他怎么知道?难不成他一开始就跟在她后头,而她竟然自始至终都没发现? 好个可怕的人物!? “喂!什么节骨眼,你还有时间发呆?” 那人迅速翻落地面,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黑衣人“拎”到屋顶上去。 只一眨眼的工夫,霍昌平和上百个士兵重又折了回来。 黑衣人倒抽一口凉气,很后悔一个不小心又欠了这个色色男子一个人情。 “多谢--” “免啦!”他似乎另有图谋,匆匆撇下黑衣人,旋踵潜进凌霄殿内。 黑衣人害怕再次遇到霍昌平,觑了个空,便依照那人的指示,朝右首方向匆匆离去。 **** 玉门山上的丽水宫内灯火通明,“四大闲人”东缺、西残、南摧、北破分坐在两侧的太师椅上,正中首位则站著一名垂眉低首、神色凝重的老妇人。 “当时天色太暗,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候立在老妇人身旁的,正是十年前家中突遭变故的赵知府二千金--赵苡若。 当年从火海之中救出赵苡若的,便是赵府的厨娘周嬷嬷,亦即丽水宫的宫主周绵绵。 她因为和赵知府打赌输给他,为履行承诺,不得已到知府衙门当五年厨娘。当时谁也不清楚,原来她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事故发生后,她把苡若带回丽水宫,交给她的四名徒弟扶养,自己则四处打探赵知府一家人的下落,以及纵火、杀人的歹徒。 岁月匆匆,倏忽已过了十年,周嬷嬷经过漫长的明查暗访,总算查出行凶的主谋就是胡公公。当年他因听说“天香绮罗”可能落入赵知府手中,竟不惜火烧赵府,逼迫赵自强交出这项宝物。 可恨周嬷嬷当时正好偷溜到隔壁王大婶家串门子,没能出手相救,不过好在她回家得比较晚,才能适时救出苡若。 不可思议的是,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除了几名仆人受到轻微灼伤之外,现场居然没有半具尸体,赵府上上下下二十余口人,像烟雾似的,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三天前,苡若才由张屠户那儿得知,她的家人被胡公公囚禁于“无极山庄”内。所以,她甘愿冒著天大的危险夜闯凌霄殿,果不其然地,就在凌霄殿旁的石屋里,见到她十年未曾谋面的姐姐赵苡君。 无奈凭她的武功,根本不是霍昌平的对手,何况他还有一大堆鹰犬守在附近,害她只能眼睁睁地望著她姐姐困守囚室,却无法出手相救。 “一定是他。”周嬷嬷沉思片刻,肯定的说:“放眼武林,能自由进出无极山庄,并且不露痕迹的取走你的耳环,除了盗帅韩彦申不作第二人想。” “我的耳环?”苡若忙摸向她的两边耳垂,果然只剩下右边一只珍珠,“不见得是他取走的,也…也许掉落在半路上也说不定。” 四大闲人不约而同地抛给她八颗白眼珠,暗示她耳环被偷固然丢脸,但死不认错就太可耻了。 苡若也老实不客气地反瞪回去,“徒弟丢脸,做师父的就有面子吗?”她自从八岁到了丽水宫以后,四大闲人由于闲得发慌,又未曾娶妻,也没收别的弟子,便将苡若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把毕生所学的全数教给了她。 不过,他们四人的专长可不是盖世武功,而是琴、棋、书、画以及吟唱、舞蹈。 在丽水宫武功最高强,也是唯一懂武的人就是周嬷嬷,因此苡若这句话,严格说来,应该是在骂她。 瞧周嬷嬷把脸拉得跟马一样长,即可看出她的火有多旺。 “现在不是讨论谁有面子的时候。”东缺首先发言:“依我之见,这无极山庄,苡若是不能再去了。” “我不去怎么救回我姐姐跟其他的家人?”这些年,她跟著周嬷嬷学得最好的本事就是轻功。她老人家年事渐高,举凡刀、枪、剑、棍、长鞭、暗器,虽然还使得动,却已大不如前。 “简单。”北破道:“咱们可以叫别人帮你去。” 谁?谁有那么笨? 对一般武功较差的人而言,潜入无极山庄无疑是死路一条,苡若不记得她曾经交过那种可以为她出生人死的朋友,除非是他们五人--不可能! “小师父,您是不是嫌气氛太差,说句笑话让大伙开心开心?” “谁有闲工夫说笑话给你听?” “你们四个喽!否则干嘛号称四大闲人?” 都怪他们把她给宠坏了,她才敢一句来一句去,没大没小的乱顶嘴。 “四弟指的可是韩彦申?”南摧和北破的默契一向最好,经常北破开个头,南摧就能猜出他的意圆。 “没错,就是他。” 敝了,为什么他们一提起韩彦申,苡若心口就“扑通扑通”跳得好厉害。 “据说要雇请韩彦申出马,必须有大批的金银珠宝,否则就得惑以美色。” “咱们上哪儿去拿大批的金银珠宝?除非把丽水宫当掉,不然就--”嘿! 他们的表情为何如此诡异? “想利用我?”苡若气得直跳脚,“这种出卖灵肉的事情,你们居然也好意思叫我去做?须知韩彦申那人是见花摘花、遇草踩草,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对得起我吗?” 周嬷嬷几个人被她理直气壮地骂得一头雾水。 “照你的意思,这条计策是行不通喽?” “不是行不通,是连想都不该想。”苡若义愤填膺,仿佛忘了被关在无极山庄里的是她的家人。 “既然如此,那…咱们睡觉去吧。”西残站起来伸伸懒腰,“反正试凄的是她姐姐,咱们不痛不痒,跟人家穷著急什么?” “说的也是,岂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道理。”北破从刚刚就猛打呵欠,困得一塌胡涂,听到“睡觉”二字,马上跳下椅子,拍拍屁股,“弄个不好,让旁人批评咱们强迫弟子到『香榭舞坊』去教授舞艺,是因缺钱用才出使的滥招数,多不名誉啊!” 苡若眼睛一亮。她素来喜爱跳舞,跟著西残学会了各式舞艺,加上她容貌秀丽、身形曼妙,跳起舞来更是精采绝伦。 “你说『香榭舞坊』,那是什么地方?”她被挑起了好奇心。 丽水宫的“宫教”很严,平时苡若只能在宫内念书习武,偶尔周嬷嬷打听出赵知府及其家人的下落时,才会派她前去探个虚实,因此,她连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东洋艺苑“香榭舞坊”都不知道。 “呃…那不重要,睡觉比较重要。”北破故意吊她的胃口,以惩罚她事情没搞清楚就随便乱发脾气。 “慢著,不把话说完,今夜你们谁也别想进房睡觉。” 谁规定睡觉一定要进房? 她的威胁一点也不见杀伤力,只见四大闲人重新跌回太师椅,随即闭目张口,没两下子已经呼吸均匀、鼾声四起。 “喂!不准睡,起来!起来!”任凭她怎么摇晃,他们仍旧照睡不误,而且坚持要打呼。 “甭吵他们了,”周嬷嬷太了解他们嗜睡如命的个性,即便天塌下来也休想吵醒他们。“我告诉你香榭舞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嬷嬷也知道这个舞坊?”怎么以前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嗯。”周嬷嬷点点头,“香榭舞坊是由一群二十来岁的东洋艺妓所成立的,它位于川西秀水河畔,坊主名叫久宫律子,年约二十五、六,生得美艳绝伦,传言是韩彦申的红粉知己。” “哦?”苡若的心绪没来由地下滑好几寸,她暗咒自己脑筋有问题,才会产生这种违反常理的失落感。“既然他已经有了红粉知己,师父们还要我到舞坊去做什么?” “那只是传言而已,并不见得是真的。韩彦申自负狂妄、风流多情,虽然相交满天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独行侠。久宫律子要网住他的心,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久宫律子都办不到了,苡若更是没信心。 “她们长年送往迎来,最在行的便是博取客人的欢心,而我…”一不留神,瞥见南摧睡得“口水流成河”,苡若叹口气,拎起衣摆替他擦拭干净。“我连你们的欢心都讨不来,怎么去勾引他,让他为我赴汤蹈火呢?” “出奇致胜。”周嬷嬷信心十足地,“经常吃大鱼大肉的人,偶尔总要换点清粥小菜--” “我是清粥小菜?”苡若头快冒烟了,“韩彦申是个什么东西!还要东挑西捡的,我…”气炸了,这样的男人,轻薄于她在前,却要去勾引于他在后,苡若咬咬牙,发誓非要替自己讨回这口怨气不可。“我去!” “好极了!”匪夷所思地,四大闲人竟在同一时候全醒了。西残忙道:“我明儿一早就去安排,包管久宫律子无条件的让你到香榭舞坊教授舞蹈。” 苡若忽然有受骗上当的感觉。 “我http://W.. 免费去教那些艺妓跳舞,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再要提出什么条件,不是太过分了。” 舞坊耶!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和寻常的青楼女子相比,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你有所不知。”西残是睡得最快,也醒得最迅速、最恰到好处的一个。“香榭舞坊以艺妓美艳、舞姿优雅闻名,多少知名的红牌酒女花大把银子,希望到里头去学习舞蹈,都不得其门而人。” 好大的架子!苡若不服输的个性马上被激起熊熊的战火。 “二师父不必去安排,明儿个我亲自到香榭舞坊见久宫律子。” “不好吧!”西残和久宫律子其实没半点交情,为了让苡若自告奋勇去面试,只好使出激将法,“人家好歹是个堂堂的坊主,凭你--” “停!”苡若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识破他的诡计,“再敢贬损我,就叫你先去安排喔!” “呃…”西残笑得好尴尬,“你舞艺卓绝,亲自前去应征,保证万无一失,师父信得过你。” “信不过也得信。”苡若很平均地把白眼球扫向他们每一个人,然后才略抬著下巴,气呼呼地走进内堂。 **** “香榭舞坊”在秀水河畔的西岸,建筑物的格式散发著浓烈的东洋风味。 苡若今日特地换穿一袭小碎花的锦色衫裙,她在舞坊外头徘徊良久,思忖著该如何进去和久宫律子说明来意。 忽地,街道上驶近一辆豪华马车,一名尊贵的女子缓缓掀起帘子,她身穿烟红色的绣金银丝大凤花纹和服,披一袭宝蓝色的毛里大斗篷,雍容华贵地由一名昂藏七尺的男子搀扶著走下马车。 大门外的小贩、行人全都被这名冷艳浓妆的女子所吸引,唯独苡若怔怔地望著她身旁的男子出神,而那人也错愕地凝视著她。 好熟的身影,她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一时之间,却无论如何想也想不起来。 “韩郎。”冷艳女子娇羞亲匿地挽著他,款摆著腰枝细步走进舞坊内,门外还漾著薰衣草的香味。 这名女子便是香榭舞坊的久宫律子,然她身旁的男子呢?难道他会是那个爱偷东西、美其名为盗帅的韩彦申? 苡若没时间考虑太多,她必须尽快向久宫律子说明来意。 大门口的管事打量她一下,“姑娘贵姓?可是事先和我们坊主约好了?” “我姓赵,和你们坊主没有约,但是我要见她,和她谈点事情。” “这恐怕不行。”管事含著笑意,语气十分坚定,“任何人要见我们坊主,都必须事先送帖子过来,否则--” “何桂子,”里边传来娇弱的声音,“让她进来。” “是。”管事一听吩咐,马上必恭必敬地将苡若延请入内。 香榭舞坊果然名不虚传,但见满院树影森森,浓缘欲染,夹道繁花簇拥,洁净得纤尘不染的卵石甬道,被树影花荫遮得几乎不见阳光,石上苔藓茵茵如毯。 偌大楼坊,全漆著红瓦粉墙,舞榭阁楼都隐在烟柳红叶婆娑之中。 苡若一路行来,忍不住赞叹: 扮霞宜笑,几度春霄?向来青楼拂袖招,繁锦银泥杏花梢,纵有倾国容貌,怎堪红颜待老? 踅过长廊的尽头,便是久宫律子的绣房。 苡若一脚跨进去,立时便怔住了。里边或坐、或躺满满挤了数十名莺莺燕燕,宛似众星拱月般地围著那姓韩的男子。 “你就是赵姑娘吗?”久宫律子笑吟吟地走下软垫,饶有兴味地仔细端详她,“来学跳舞的?” “不,我是来教舞的。” 苡若讲的是实话,而且她也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好笑。但,为何每个人都在笑她?含蓄点的,还捂著嘴低低浅笑,有些比较不给面子的,笑得可就夸张了。 “凭你也妄想到这儿教舞?”一名梳著高高发髻、露出半个肩膀的女子,霍地站了起来,脸上全是鄙夷之色。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苡若秀眉轻扬,“出卖色相的地方。” “放肆!”那女子愤怒地挥起右掌;却让久宫律子按了下去。 “到一边坐下。” 那女子极不情愿的转过头,犹不忘瞪苡若一眼。不,其实每个人都在瞪她,只除了那姓韩的男子。 “听你的口气,似乎颇瞧不起咱们,却为何还要到这儿来?” 久宫律子不愧是个老江湖,苡若不顾颜面的批评,她丝毫不动怒。 “因为我需要钱。”苡若在来之前便已仔细考虑过,与其转弯抹角的跟她周旋,不如直截了当,找个最简单的理由,要省事得多。 “挺坦白的。”久宫律子回眸朝姓韩的男子笑了笑,“不过,咱们这行饭,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你必须有真本事才成。” “哼!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苡若自信满潇,“你大可随便指定一首曲子,如果我跳得不合舞坊的水准,甘愿留下来做三年仆役,任你差遣。”她的意思是,不管跳得好不好,横竖她都要留下来。 可惜在座的艺妓舞术也许精湛,脑袋瓜子却未必灵光,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听出她语带玄机。 “好,有胆量,阿紫,奏乐。” 久宫律子重新回到位上,倚著那男子斜卧著,边啃瓜子边谈笑风生。 苡若没兴趣“欣赏”他们**嬉闹,马上随著乐音娑娑起舞。 起先众人还不拿她当回事,只用眼角余光不屑地瞄她,直到她翩然凌空而起,恰如仙子下凡,这才紧紧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当然也包括久宫律子,和那姓韩的男子。 舞曲结束时,没有一个人为她鼓掌,因为大伙的神魂都还没收回来,仍怔愣地望著她,猜测她究竟师出何人? 唯有久宫律子想到比较实际的问题,“你需要多少钱?” “一万两。”苡若从小就没花过零用钱,长大之役,每回出去办事,周嬷嬷只给一两左右的碎银。四大闲人则一个比一个抠,害她对钱没啥概念。这一万两的数目,还是经过他们四人加加减减之后才决定的,理由是,这样比较好分。 久宫律子只短暂地沉吟了一下下,立即叫她的侍女取来两张五千两的银票,递予苡若。 “何时可以走马上任?” “现在。” 久宫律子实在太欣赏她了。“好,说做就做,赵姑娘可以告诉我你的大名是…” “苡若。” “赵苡若?”她转头想征询那男子的意见,发现他自顾自地斟酒喝酒,和其他舞娘说说笑笑,根本无视于苡若的存在。 这倒令久宫律子起了警戒,她和他是多年老友,最是了解他的为人。他越是不在意的,越会表现得热中而亲切;越是在乎的,越是不形于色。 难道他… “来,苡若,跟你介绍一个人。”久宫律子牵著苡若走到他面前,“这位是韩彦申韩大侠,你也许听过他的大名。” “喔!”苡若故意把音量提高,“原来你就是赫赫有名的强盗兼小偷?” 众人又笑得东倒西歪了。这些人好像除了瞪人就只会笑人,随便她胡扯两句,就可以逗得大伙笑声连连。 这下子久宫律子可放心了,她很喜欢苡若给韩彦申的称呼。他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小偷,早在数年前,他就不声不响的偷走了她的心,直到现在,她依然心甘情愿做他爱的俘虏。 韩彦申就没她们那么开心了,他不介意让苡若称为小偷,但他很在乎她的意图。打她一进门,他就小心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相信她的目的不在金钱,在他,他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想到这,韩彦申不禁抿嘴浅笑。他将好整以暇地等候赵苡若亲口告诉他,她究竟有何企图?是否与无极山庄内的“天香绮罗”有关? 第二章 苡若到香榭舞坊教授舞蹈的第二个月,坊里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指名要她到别苑亲自献舞。 “好好表现,霍公子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千万不要得罪他。”久宫律子交代完,迳自掀帘离去,留下苡若对著镜子发呆。 她到这儿已经个把月了,从头到尾只在面试的那一天见过韩彦申一面,而且还是当著一大堆舞娘在场的时候,这样她要怎么去勾引他? 如今正事毫无进展,却要装著笑脸跟成脑满肠肥的臭男人周旋,真是有苦难言。 “不想去就别去嘛!”碧罗纱帐内,突然冒出一颗人头。 苡若猛然回首,韩彦申正靠在床柱边,笑嘻嘻地望著她。 “是你?”苡若大喜过望,“你怎么来了?来很久了吗?怎么也不出点声,害我--”等等!她的闺房让人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她这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似乎有违淑女风范。 “害你怎么样?” 亏他长得俊逸潇洒,却一脸不正经,邪恶到有剩。 “害我想拿把刀,将你剁成肉酱,丢出去喂狗。”没来由地,一股无名火自胸中燃起,这种反常现象,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也许是他那张脸玩世不恭,无论见了谁总是嘻皮笑脸的模样,让她受不了。但那又如何?他有什么理由应该对她比较特别呢? 避他的!反正苡若就是气,气他不该生冷不忌、来者不拒,这种行为根本就是滥情! “这么恨我?”他浓眉微扬,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只不过是捡到了你一只耳环,就让你恨之入骨,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苡若定睛细看,他手中拿的,的确是她在无极山庄不慎遗失的珍珠耳环。 “我哪有丢掉什么耳环?你随便在别人床上拾到的东西,敢情是忘了哪家姑娘的,却胡乱说是我的。” 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他就会接著猜出她进香榭舞坊的意图,那她只怕永远也没办法取代久宫律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是吗?既然它也不是你的--” “『也』是什么意思?除了我之外,你还问过什么人?” “全部喽,你是最后一个。” 原来他不是专程来找她的,苡若一颗心以最快的速度坠落谷底。 “出去,你马上给我出去!”她大步走向门边,替他把门打开。 韩彦申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这样赶我出去,不怕被久宫律子撞个正著?” 经他一提醒,苡若赶紧把门重新关起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去跟人家解释他们什么也没做? 她都把门关起来了,韩彦申当然就顺理成章的坐回床沿上,继续盯著苡若。 “你还不走,想陷我于不义吗?” 苡若气得在房里踱方步,想伸手去拉他或推他,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快走呀!我必须换衣裳,待会还得到别苑去表演呢。” “你不能去。”他的语气不像是规劝,倒像是命令。 “你是我老板呀!叫我不去我就不能去!”苡若开始梳理打扮,从抽屉里取出衣裳准备更换,希望他非礼勿视,自动“跳窗”离去。 然而,当她梳好头,抹完胭脂,韩彦申却仍神色自若地坐在原位,动也不动。 “咦!?你不走是吧,好,你不走我走。”苡若弯身拎起衣裳,发现一只袖摆让他给压住了,她用力拉,韩彦申却故意将整个身体移过来,压得更加密实。 “嘿!这件衣服很贵重的。” “会比你一条人命还贵重吗?”他的神情突然变得相当严肃。 “我是去跳舞又不是跳火坑,没任何危险性,你不必替我紧张。” 苡若压根不相信他是真的关心她。包准是久宫律子忙得抽不出空陪他,他才会穷极无聊地,跑到这儿来找她闲嗑牙兼捣蛋。 “那得看今天来的是什么人?”他抢走苡若手中的半截衣裳,揉成一团,丢往床里边。“不要以为你蒙住脸庞,霍昌平就认不出你。” 久宫律子口中的贵客居然是他! “他能认出我什么?我与他素不相识--” “死鸭子嘴硬!”韩彦申猝不及防地将她拉进怀里,扯开她左肩的衣裳。 “你放手!”苡若慌忙用手遮住左肩下约莫五寸胸前的地方,一道约莫半个巴掌大的伤口。 那是她上回潜入无极山庄时,不小心被霍昌平刺伤的。她以为除了丽水宫的几个师父知道之外,应该没有人会知道,没想到这个阴魂不散的“小偷”,竟也了若指掌。 她忿忿地甩开他的手,将衣服拉回原位。 “这件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不相信他还会记得,即便记得也不见得能认出是我。” 她好气韩彦申动不动就将她往他身上扯,当她和一般艺妓没两样。 可…唉!她到舞坊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坠入自己苦心设计的温柔陷阱吗?好不容易逮著机会,却怎么也压抑不下油然而生的怒火。苡若感到好矛盾,也好无奈。 韩彦申深邃的眼神不曾稍瞬地看著她,“那晚你逃离无极山庄之后,霍昌平便派人走访了镇上大大小小的葯铺,追查一名前胸中剑、削瘦身材的女子。” “我并没有到任何葯铺去找大夫疗伤。” 周嬷嬷是江湖中人,自然准备了许多专治跌打损伤的金创葯。苡若是个女孩子,受伤的部位又在胸前,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几乎是每天在入夜之后,便悄悄返回丽水宫,由周嬷嬷私下为她敷葯。 大约是五天前,宫中的伤葯酒用完了,周嬷嬷曾经叫东缺到镇上购买材料,如此而已。他是一名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身上又没有受伤,应该不至于遭到怀疑才对。 “霍昌平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从我师父那儿追查到我。” “就一般常理来说,是这样没错。”韩彦申拉著她的手腕,强迫她坐在床上,乖乖的听他说话。“当时,如果你师父买了葯就走,想必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坏就坏在他舌头太长,和葯铺掌柜的多聊了几句,把他既漂亮又聪明的宝贝徒弟,形容得宛如天仙下凡,其中还包括了你中了一剑,却连吭都不吭一声的英勇事迹。” “嗄!”苡若惊诧地睇视著他。 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淡,原就是东缺老改不掉的毛病,他爱讲话到即使生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要一而再地重新描述他染病的所有过程,直到大伙全走光了,他干脆自言自语,非弄得筋疲力竭不肯罢休。 然苡若对他不小心泄漏出去,并不感到诧异,让她较为吃惊的是韩彦申,为何他对她的一切,竟能知道得如此详细?又,他为什么要知道? 原本是她处心积虑地要勾引他,怎么现在,她反倒觉得是他一直在设计她。 这个人太可怕,赶紧把手“抢”回来。 她不用力还好,一用力,韩彦申抓得更紧。 “你…”苡若跟他“拔河”得冒出一身冷汗,“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在等你告诉我啊!”韩彦申一扯,苡若重心不稳,踉跄地跌进他怀里。“你为何夜闯无极山庄?又为何混进香榭舞坊?说!” 就一个陌生人而言,他问的太多,也管得太宽,苡若根本不需要回答他。 “我想找死所以夜闯无极山庄,谁晓得碰上了一个好管闲事的家伙,从中作梗;既然寻死不成,干脆自甘堕落,反正醉生梦死跟死也差不多,因此我就来了香榭舞坊,这样你懂了吧?” “原来你活得这么不开心。”韩彦申饱含兴味的看著她精神奕奕的双眸,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气鼓鼓的脸颊。苡若马上把头一撇,躲开他的手。 韩彦申对她的举动不以为意,“寻死何必大费周章的跑到无极山庄,我教你就可以。”他挪近她的身子,凑向她的朱唇。 “你…你…”苡若紧张得结结巴巴,“你想干什么?” “喂毒给你吃呀,人家都说我这张嘴最毒不过,谁要是沾上了,一辈子都别想翻身。念在咱们相识一场,我就http://W.. 免费奉送你一点唾液,让你死得痛快些。” “你无--”她话才出口一半,韩彦申已抢先攫获她的双唇,吻得她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办?她似乎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努力施展“媚功”,将他勾引到手;可是理智却告诉她,任由一名才见过三次面的男子搂搂抱抱,还强行索吻!是极不庄重又不检点的行为。 唉!她快要精神错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陡地放开她,只端著眼眸定定瞧著她。 “你看什么看?”苡若不由自主地面河邡赤,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你还没死啊?”韩彦申笑得好坏,“一定是我亲的不够用力,没关系,咱们再来一次。” “不要!”苡若不得不承认,他的吻的确有令人蚀骨**的魅力,那是因为他吻过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所以他才能“揣摩”得如此“恰到好处”。为了她的家人,她竟然必须去诱惑一个做坏事都能做得精采绝伦的男子,想想真是有够悲哀。“求你放开我,让久宫小姐撞见就惨了。” “要我放了你很简单,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实话,并且答应不去见霍昌平。”韩彦申仗著他人高马大,硬是把苡若强压在怀里。 如果告诉他实话就可以解决问题,她早就说了,何必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强扮笑脸,仰人鼻息? 以他过往不太名誉的行事作风判断,他绝不可能不收取任何报偿,甘愿帮她去救出她的家人。说实话也罢,不说实话也罢,总之她都得先弄一张网,让他自动自发地往里跳,等他“无法自拔”时,再叫他去“送死”。 苡若在没到香榭舞坊时,一直以为自己长得够漂亮,也够迷人,但见过久宫律子和她旗下的姑娘们之后,她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貌美如花的姑娘全都对韩彦申心悦诚服,掏肝挖肺地拜倒在他灰色的靴子底下。 她这张网只怕还没能网住他,就已经先缠住自己,一辈子在这儿脱不了身。 “情”之一字,对他来讲太容易,也太多了,不管到任何地方,他总是左右逢源,备受爱戴。想要博得他的欢心,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唯有--出奇制胜!? 周嬷嬷这句话,原来暗含玄机! 苡若登时恍然大悟。有了,每个人都喜欢他,她就越要表现得淡漠些,大伙都推崇他,她越要不拿他当回事…如此他才能注意到,她是与众不同的。 想通了这一层,她登时觉得身心舒畅,前途一片光明。 “实话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霍昌平我也非见不可。放开我!”这种口气不晓得够不够凶到让他觉得很“特别”。 韩彦申脸色倏地沉下来,“你真是执迷不悟,明知道是火坑,还坚持往里头跳。你,与其让霍昌平把你捉回去严刑拷打,不如我先送你上路。” 上路?这两个字跟翘辫子有没有直接关系? 苡若见他挥起左臂,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赶紧伸出纤纤素手,风云流转,使劲击向他的前襟。 韩彦申不闪不躲,竟让她一掌打得吐血。 这…不会吧?他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呢? “你…还好吧?”她心虚地问。 只见韩彦申白眼一翻,直挺挺地趴在她身上,压得苡若几乎喘不过气来。 “喂!你振作点,我…我马上去帮你请个大夫。”他该不会就这样被她送“上路”了吧? 他要是真的挂了,她怎么办?谋害一个恶名昭彰的盗贼,会被判什么罪?久宫律子想当然耳是第一个不会轻饶她的人。 这下可好了,他尚未为她赴汤蹈火,却先死在她的掌下,如此不中用的人,周嬷嬷居然要她来勾引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行,他要是死了,就必须赶紧把他移走,或藏在床底下,或…丢到荒郊野外喂狗,反正不能教他这么老压著。他生死事小,她的名节清白事大。 苡若颤抖著手,探向他的鼻息,再探向他的脉搏,全都静悄悄。 真是匪夷所思,刚才那一下并不是太用力嘛!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在无极山庄的时候,他不是还很神勇吗? 算了!没时间研究了,先把他处理掉再说。 苡若倾全力推开他,但是连续推了十几下,他仍是文风不动。 “喂!你要只是昏倒就快点醒醒吧!”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拚命推著他的身体,“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是你先『准备』要打我嘛!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只不过是动作比你快一点点而已,论真说起来,你也有错--” “苡若!” 完了,是久宫律子在叫她。 “苡若,你究竟妆扮好了没有?霍大爷等得不耐烦了。” 如何是好?让她知道她的心上人被打死了,她铁定会大发雷霆,一状告进宫府。 苡若使尽吃奶的力气,把韩彦申推进床的里边,仓皇掀起棉被将他从头到脚盖得紧密,自己则侧身躺卧在他身旁加以掩护。 “苡若,怎么不回答我呢?”久宫律子推开房门,看见她还赖在床上,不禁怒从中来,“你睡觉也选蚌生意清淡的时候,每个姑娘要都像你这样偷懒,我这香榭舞坊还要不要经营下去?” “律子小姐,对不起--”苡若有苦难言,正愁著不晓得该用什么借口来解释她之所以“赖床”的原因,忽地,身后摸过来一只手,拦腰抱住她。是他!那该死的杀千刀,他根本没死。 “你倒是说句话呀!霍大爷可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客人,弄不好你跟我都要遭殃,倒大楣。” “我…”霎时她浑身发热,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似的,韩彦申再不放手,她连汗都要流出来了。“我全身发热,四…四肢无力,许是昨夜受了些风寒,所以…” 久宫律子瞧她脸面潮红,忙伸手搭向她的额头。“天!丙然热得厉害,躺好、躺好!我即刻叫阿紫去请大夫。” “不用了,久宫小姐,”大夫请来她就穿帮了,“我躺一会儿就好,不碍事的。劳烦你去告诉霍大爷,请他稍安勿躁,我涸旗--啊!”韩彦申打算勒死她吗?突然将她搂得死紧,害苡若险险岔了气。 “怎么啦?”久宫律子心肠挺软的,听她痛苦得叫出声来,急著替她斟来一杯热茶。“甭管霍大爷、霍小爷了,你只管安心休养,回头我让冬儿代你去。” 她就是表现得关心,苡若越感到过意不去。她风闻霍昌平的为人,举凡得罪过他的,没一个能有好下场,否则久宫律子也不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换件衣裳。”她悄悄把右手伸往背后,预备等韩彦申再施展出小人招数时,就用“一阳指”对付他。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再乘机占她便宜,顺便折磨她。 “你撑得住吗?若是不行就别勉强,我不是个不讲情理的人。霍昌平和我多少还有一些交情,我去跟他解释解释,或许能通融一下。”她叹口气,挨著床边坐下,“你到了我这儿,就是我的人,我有义务照顾你。香榭舞坊经营多少年了,从没有强迫生病的姑娘去献舞的,你也不例外。给我好好躺著。” 哇!太感动了。 听了她这番话,苡若是拚了命也要去会一会那个刺她一剑,据说冷面冷血的霍昌平。 “我去!”她好想站起来向久宫律子行个大礼,表示谢意,但她办不到,因为韩彦申又开始不老实了。“请久宫小姐去告诉霍昌平,我随后就到。” “你--” “甭劝我了,你心里有数,得罪了霍大爷,咱们香榭舞坊还想有以后吗?” 久宫律子眉头深锁,显得相当为难。 “既然如此,我就先到别苑去安抚安抚,你要是--” “我可以的,你放心。”为显示她的“热”并不是太严重,苡若忙挤出笑脸,装出很“健康”的样子。 “好吧。” 待久宫律子一踏出房门,苡若马上挥拳向韩彦申。不过他这次学乖了,知道要抢先一步,以暴制暴,起码也要化解她的攻势,避免再遭粉拳袭击。 “放手!”苡若双手都被他“接”住,且紧紧抓著,她娇叱:“你这种行为实在要不得,欺负我一个娇弱的小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原本就不是英雄好汉。”他最是瞧不起那些欺世盗名,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而你也并非弱女子。”动不动就抡起拳头打人的女子,能算是弱女子吗?“所以,我可以理直气壮的欺负你,你也只好自认倒楣的让我欺负。” 这算是哪门子的论调? “当小偷的也总该有点人格吧?” “呆瓜,当小偷要的是技术,比如--”他左手轻捻,登时摸出一只珍珠耳环,“这东西你认得吧?” “不…不认得。”装就要装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徒留笑柄。 “那这个呢?”他右手一摊,又出现一只珍珠耳环。 两枚耳环都掉到他手里去!?苡若记得另一枚她一直藏在怀裹呀!难不成他… “你这个无耻之徒!”用手没办法打他,用脚自粕以吧! 可惜这次韩彦申的身手比她更快,眨眼的工夫已经将她制伏在床上,四肢全压得死死的。 “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 “是非不明的小东西,我这是在救你。”他四下张望,找不到可以绑她的绳子,干脆撕开她的衣摆,暂时用一下。 “你住手,我若是不去,久宫小姐怎么办?你救了我,那谁去救她?” “她自有办法应付。”这人乱无情的,居然无视于他红粉知己的安危。 “亏她还是你的老--”老相好这三个字不适合由一名教养良好的淑女口中说出来,得改一改,老女朋友?也不妥,“老…情人。” “谁告诉你她是我的老情人?”他板起面孔,装得好严肃。 苡若疑惑极了,她不是他的情人是什么?两人出双人对,亲亲匿匿的谈笑取乐,即便不是一对恋人,也是过从甚密的--还是情人嘛。 “随便你爱用什么来形容你们之间的关系,横竖她是我的老板、你的朋友总没错。朋友有难就该拔刀相助,你若真的关心我,就让我去,然后你再躲在暗处,见不对劲时,赶紧出手救我。如此我顾全了义,你顾住了情,不是皆大欢快吗?” 她觉得自己分析得实在太有道理了,忍不住猛点头,赞美一下自己。 韩彦申很诧异她自身都难保了,还一个劲儿地想去帮人。脑筋如此单纯,怎么能够在久宫律子的手底下做事?相信久宫律子涸旗就会识破她别有居心,到时候不知道是谁要救谁? “你真的非去不可?”他难得那么正经的跟她说话。 “不去有违我做人的原则。”她向来知恩图报,人家给三分,她非要还七分不可;人家给七分,她干脆连心一起掏出来还。 他注视著她,好久好久。这样的眼神令苡若的心充满悸动。 “我答应你。不过--” “回来再『不过』吧,我再不去,霍昌平就要把香榭舞坊拆了。” 他紧紧盯著她,“自己要多留神。” 苡若不相信她会为他而感动,但她…真的很感动。 **** 苡若从来只教授舞蹈,绝不到别苑为客人们献艺,今儿个她第一次亮相,即艳惊四座… 久宫律子特别精心替她妆扮,想藉由苡若深深打动霍昌平的心。因为香榭舞坊的姑娘美则美矣,却没有一个人拥有苡若的天真无邪--这才是利器。久宫律子心里雪亮,只有苡若才能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野兽驯服,也只有她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花大把、大把的银两。 她有把握,涸旗就能赚回那一万两白银。 掌声如雷响起,苡若的舞姿精采极了,鲜艳的舞衣在场中飞旋著,万众瞩目,尤其是霍昌平。 黄纱宫灯层层叠叠,如颤动的流苏,辉煌地映照著她。粉颜朦胧下,更有分难以言喻、令人怦然心动的妩媚。 霍昌平昂然坐于居中的位子。他个子颇伟岸,眉目之间隐藏著霸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滚边藏青长袍整齐得没丝毫皱褶。 他有时紧抿双唇不发一语,有时仰天纵声大笑,让别人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寒意。 苡若舞毕,朝他领首行礼。 他手执酒杯,不动声色,只是盯著她。 “下去吧。”久宫律子不明白霍昌平心中打什么主意。苡若今天愿意屈驾献舞,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没理由要她留下来陪客。 苡若才跨出一步,霍昌平突然抓起桌上的筷子向前射出,墙角旋即掉下来一只巴掌大的老鼠。 他是在试探她的武功?苡若一怔。接著第二根筷子又从背后飞来,她稍加踌躇,筷子已从她腋下飞掠而过。再不闪避,她只有束手就擒了。 “嗳哟!这里怎么有只蟑螂。”说著,冲到墙边,一脚踩死那只莫名其妙的蟑螂,并藉机巧妙的痹篇射向她的第三根筷子。 众人原替她捏一把冷汗,这时,反而为她粗鲁的动作,感到与有“惭”焉。 第三章 “你就是赵苡若?”他问。 苡若点点头,冷傲地连个微笑都不肯给他。 霍昌平予取予求惯了,仗著他义父的权势,谁都必须忍让他三分;舞坊里的姑娘对他更是百依百顺,敢怒而不敢言。 苡若的不卑不亢倒令他觉得新鲜。他不是奉命来捉她的,胡公公根本不知道她夜闯无极山庄。反正每逃诩有不同的人,怀著同样的目的,企图到凌霄殿一窥“天香绮罗”的“真面目”?日子一久,胡公公已不耐烦再去追问来人的姓名、背景,一切交由霍昌平全权处理。 他乐得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因为这等于他掌握了她的生杀大权。他要她和其他女子一样顺从他,给他--他希望得到的。 “过来。”他命令,语气强硬得不容任何人违逆。 苡若转眼望向久宫律子,看她如何表示。 “真是对不住啊,霍大爷,咱们苡若是不陪客人的--” “过来!”他大吼一声,细长的眼睛闪著可怕的光芒。 即使是见惯世面、深谙安抚之道的姑娘,也不由得屏气凝神,惊慌失措。 苡若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比他还难看。 “你是聋子,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他忽地横过桌面,粗野地擒住苡若的手臂,欲强行带进怀里。桌面上的杯盘摔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千钧一发之际,苡若握住一只酒杯,顶向他的下颚,右手侧扶著茶几的一角,以稳住身子。 “敬霍大爷一杯。” 霍昌平破例地,纵容她的反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围的人偷偷的,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松了一口气。为了活命,大家无不渴望苡若能委曲求全,随随便便取悦一下霍昌平。 “霍大爷的酒量--”苡若慢慢拉开她和他的距离,“用酒杯不够痛快,何妨整醰整醰的干,苡若陪您喝个酩酊大醉,再同榻而眠。” 她没说错吧?久宫律子忙问身旁的阿紫: “她刚刚说的是--” “同榻而眠。”阿紫高兴极了。苡若肯牺牲“小我”,要逃过今天这一劫是没问题了。 久宫律子可没她那么乐观,她了解苡若和寻常姑娘不同,她会这么说,定然有别的打算。 “好,够爽快。”霍昌平率先拎起一醰花雕,呼噜呼噜,喝得一滴不剩。 “厉害,苡若今儿个终于见到酒国英雄。”她也学他拎起一醰,不过不是他那种超大醰的,而是特小醰,只比酒杯略大一点。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藏在桌子底下的私制甜酒酿。 “你耍赖,”霍昌平抗议。“这样不公平,是你自己答应陪我喝个痛快,怎么反悔了?” “霍大爷官大权大,小女子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您是千杯不醉,小女子我却是每喝必醉。方才那一杯,已经让我昏头转向,现在把这一醰喝下去,何止酩酊大醉,恐怕连走路都有困难。” 酒量这么差?“既然不能喝,就不要喝了,”他霍地站起来,拉住苡若,“现在就陪我就寝去。” “呃,等等…”苡若再也镇定不住,急著拿眼睛对著阿紫猛眨。 阿紫也发慌地跟她挤眉弄眼。 久宫律子虽不晓得她们在打什么暗号,但也能猜个八、九分。 八成是苡若事前叫阿紫在酒里动了手脚,希望在霍昌平发飙之前,先将他灌醉,然后她再找机会脱身。没想到霍昌平的酒量比她们预期的好,所以她们正用眼神很用力的想商量出个对策来。 “怎么?你想食言?”他长得原就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一发起怒来,更是凶得吓人。 “霍大爷言重了,”苡若仍是嘻皮笑脸的拖延时间,看看他会不会突然自动醉昏过去。“我刚才说了,得等喝到酩酊大醉,才和您同榻而眠。” “在我霍某人面前,岂容你讨价还价!?”他陡地抽出一把匕首,架在苡若脖子上。“走是不走?” “走,走。”不走成吗?该死的韩彦申跑哪里去了,没看到她生命垂危吗?“这…刀剑无眼,霍大爷您…麻烦先把它收起来。” “是啊!霍大爷,”久宫律子可不希望她花了一万两聘请来的摇钱树,就这样胡里胡涂被他给杀了。“咱们苡若是跟您闹著玩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哼!量她也不敢。”他笑得好狡猾。“我最恨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的人!任你骨头多硬,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的成为我的阶下囚?”说完,掏出一大把银票扔向苡若。 苡若头一撇,恨恨地拾起银票,一张一张撕得粉碎。 “算了,算了!苡若,何必呢?”久宫律子急著加以劝慰,“霍大爷是欣赏你才出手这般大方,这福分是旁人讨都讨不来的。” “你想要吗?送给你好了。”苡若再也忍不下去,当即转身跨出别苑。 霍昌平岂由得了她,一怒,手中的短刀跟著朝她背后射过去。 喝!!众人一口气提上来,生生梗在喉咙间。 随著惊呼,一团黑影破窗而入,以两指接住那柄匕首,登时将匕首折成两段。 “又是你。”霍昌平脸面刷地惨白,惶恐地望著他的心腹大患--韩彦申。 “久违了!”他淡然一笑。由窗外吹入的寒风,掠过他月牙白的长袍,飘然飞扬,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你…你好大的狗胆,敢插手管本大爷的事。”霍昌平一见到他,连气都喘不顺畅。 一个是贼,一个是官,他却总是他的手下败将。 韩彦申永远是他心口的痛, “天下人管天下事。”韩彦申不慌不忙地把苡若拉回来,“我看不惯你专欺负弱女子,自然要出手加以制止,否则岂不是让你丢尽男人的颜面?” “哼!她是自讨苦吃。”霍昌平没想过苡若倔强倨傲,居然不买他的帐。一直以来,对于女人,他都占著上风,难道他的权势对她毫无诱惑吗? 包倒楣的是,寻欢不成,竟碰上了武功比他强、长得也比他帅的韩彦申,今天的运气算是背到家了。 “本大爷到这儿来花钱找乐子,她凭什么拒绝我?”他认为金钱代表一切,因为他唯一拥有的,就只是金钱和虚幻不实的权势。 “凭她是我的人。”韩彦申转头,用心地望苡若一眼,以目光表达他的心意。 久宫律子惊愕万分,妒火中烧。但她强忍著不发作,她知道吵闹只会让韩彦申越离越远。她要留住他,不!她要把他给抢回来。 但…他曾几何时属于过她呢? 苡若的心灵撼动了,分不出是喜是悲。她担心的是,万一他只是信口胡诌,根本不是肺腑之言,却害她平白树立一大堆敌人。瞧!苞头一天来的时候一样,大伙又不约而同的瞪向她,狠一点的,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她是你的人?”没指望了。霍昌平从来都没打赢过他,怎么跟他争?必须用别的名目,逼他自动放弃。“你可知道她是朝廷缉拿的钦命要犯?” 韩彦申仰头哈哈大笑,“真是下流无耻的东西!你想要凌辱她的时候,就当她是青楼艳妓,无法如愿时,她马上就变成钦命要犯。接下来呢?有什么手段尽避使出来,让大伙见识、见识你霍昌平霍大爷卑鄙无耻的真面目。” “你…”霍昌平气得直跺脚。他拿韩彦申没办法,苗头一转,对著苡若,“不要以为有这个江洋大盗给你当靠山,我就奈何不了你。无极山庄里关了二十几个姓赵的,总有一、两个是你的亲戚吧?” 苡若正要开口辩驳,他马上打断她: “别急著否认,迟早我会查出来的,到时候我保证整得他们死去活来,看你就不就范。”抬头瞥见韩彦申怒火盈然,他更火,“还有你,你…我迟早…我早晚…”糟糕!实在想不出足以威胁他的话,“你们还呆呆站在那儿干什么?”回头吼向两旁的士兵。 士兵经他一吼,团团围住苡若他们俩,明知不是对手,还是要摆摆样子,否则回去免不了挨霍昌平一顿皮条鞭子。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违者格杀勿论。”下完命令,不等著看结果如何,旋即转身,由侧门跑出去。一溜烟地,已不见踪影。 士兵们愕然望著他飞也似的背影,跑步的样子一点气质都没有,忍不住摇头叹息。 “他都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韩彦申问。 说的也是。士兵们纷纷收起兵刀,很有礼貌地向韩彦申、苡若和久宫律子点点头,才排成一列,很有秩序地鱼贯走出别苑。 现场陡地呈现一片死寂。 久宫律子望著韩彦申;韩彦申却焦灼地盯著苡若;众人的目光则全投向他三人。 闷死人了,苡若最受不了这种胶著的气氛。 “韩大哥,谢谢你帮我解围。”她认定韩彦申刚刚那番话,是故意说出来气霍昌平的。她和他前后只见过三次面,他没道理也不可能就这样喜欢上她,何况,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人”了?她怎么不知道?“不过,麻烦你以后别再用这种借口,我还要找婆家嫁人呢。” 韩彦申不再言语,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睇视著她。 这个场面太尴尬了,阿紫使了个眼色,要大伙全退下去,让他们两人好好的把事情做个了结。 久宫律子是她们的坊主,众人对她的尊敬比喜爱的成分多一些;苡若虽然才加入不到两个月,但她活泼俏皮、同情心特旺,任何困难去找她,她都很义气地两肋插刀帮到底,所以她们对她的喜爱反而更多于久宫律子。 可惜韩彦申只有一个,即便三妻四妾,统统加起来也只有七个人能与他长相厮守,怎么分都不平均。早先是久宫律子独霸,现在却杀出苡若这个程咬金,比久宫律子还要厉害的“情敌”,使她们的希望越发地渺茫。 不自动弃权又能如何? “久宫小姐,”苡若急著自白,“韩大哥他是开玩笑的,你知道他的为人,他就是喜欢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逗人开心。方才霍昌平逼我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多亏韩大哥肯牺牲--”慢著!她莫名其妙成为他的人,怎么能算牺牲呢?唉!算了,他不牺牲她就得牺牲,总之,要有一个人牺牲。“我跟韩大哥素昧平生,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咱们舞坊,说得更明白一点,他是为了你。” 是吗?久宫律子哀怨地一笑。韩彦申是经常开玩笑没错,但他是很懂分寸的。这种玩笑他从来也没开过,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可,她宁愿相信苡若的解释,这样能够让自己好过些。 “多谢你,韩郎。”她双眼充满期待,期待他略做表示,让她知道他起码有一丝半毫是为了舞坊、为了她,便心满意足。 令人感伤的是,他连这点虚伪都不肯给。数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时,他就这种个性,即便抱著游戏人间的态度,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曾萦怀,却绝不造作,喜怒哀乐完全出自真心。 从某方面看来,他比谁都诚恳,是个真正值得交往的知己好友,这也是她为何始终无法忘情于他的原因。 韩彦申不语,将眼神从苡若身上收回来,顿了顿,残酷地掉头离去。 **** 那天在别苑发生的事,对苡若来说,是太意外,也太震撼了。韩彦申的表白,她赵家满门的仇怨,两件原本不相干的事情,交替著在她心中不住地翻腾。 坦白说,韩彦申吻了她,并没有带给她太大的困扰。她承认在内心深处,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热情,正在蠢蠢欲动。 她从没想过去和久宫律子争夺一名男子,是韩彦申三番两次的撩拨她,害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漩涡里,在流水中不停的转,不停的转,不知要转向何方、停在何处? 接连七天,韩彦申都没再踏进香榭舞坊一步,久宫律子表面上装作毫不在乎,仍旧扮著笑脸,和往来的宾客谈天、唱曲子,其实心里比谁都焦急。 另一个渴望再见到韩彦申的,自然是苡若,但她并非单纯的思念他。她到这儿的目的相当清楚,她需要借助韩彦申的武功,救出她的家人,至于其他…她委实不知道该不该去在乎? 细雨犹自羞怯、冷淡地纷飞著,她怀著从没有过的微妙感觉,细细思忖和韩彦申之间的种种可能。 然后,她有了新的想法。 要救她的家人,不一定非靠韩彦申不可,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快速、更有办法,可以让她们一家人早日团聚,那就是霍昌平。 久宫律子待她不薄,她不愿意去破坏韩彦申和她之间的感情,为了成全他们和尽快救出她的家人… “在想什么?”久宫律子不知何时悄悄来到身旁。 苡若歉然一笑,“在想…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你。” “什么真相?” 几天不见,她苍老了许多,艳光四射的容颜变得黯淡无光,两鬓居然多了数根白发。 “我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苡若不敢正视她,怕忍不住冲动,替她把白发拔了下来。“其实我并非家里穷,也不是为了钱,我是另有企图…”她简略地把当年的遭遇,向久宫律子陈述了一遍。 “所以你去诱惑韩郎,就是为了让他帮你去救人?” “我才没有诱惑他!”虽然她的确有那个企图,但她尚未展开行动,韩彦申就已经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了。 “那么…是他来勾引你的?”久宫律子每句话都满含妒火,令人无法招架。 “他也没勾引我,我说过了,他只是在开玩笑,随口说说而已,你跟他那么多年了,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才是。” 她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难过得禁不住发火。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那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言下之意,似乎已不肯让苡若再待在香榭舞坊。 苡若是聪明人,一点就明白了。 “如果你愿意帮我约霍昌平再到舞坊来见上一面,我可将一万两白银原封不动退还给你。” 她关心的不是银子的问题,银子她多的是。 “然后呢?” 苡若轻皱一下眉头,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内打转,不是因为伤心,而是,一种飘泊无依的凄惶。 “如果能幸运顺利救出我的家人,我会带著他们远走他乡;否则的话…你放心,韩大哥该属于你,谁也夺不走。” 恨就恨在他从来不属于她。久宫律子惶恐极了,她要怎样才能捉住韩彦申的心? 唉!避不了那么多了,先赶走苡若再说。 “我明天就去替你安排,”想了想,于心不忍,又加了句:“霍昌平这个人凶残成性,你自个儿要当心点。” 苡若感激地点点头。 夜更深沉了,雨滴仍浙沥沥地下著。 **** 小院风寒,苍苔露冷。苡若提著灯笼,穿过回廊,踅向牌楼下的小径,往她的寝室直走。 就在她的房门口,忽地瞟见前面两棵松树的中间,横躺著一个人。怪了,那人怎么会浮在半空中呢? 苡若提心吊胆地走近细看,天啊!他居然“睡”在一根绳子上头,怎么不会掉下来呢? “你--”苡若抬头仰视,正好接触到韩彦申的目光。刹那间,两人都有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你哪儿不好…呃…”他那样能叫“睡”吗?“纳凉吧!跑这儿来纳凉,不嫌太远也太冷了吗?” “我的心都结冰了,哪还怕冷。”韩彦申轻轻使劲,凌空一跃,不偏不倚,正巧落在苡若面前。“你这个可恶的坏东西,我拚命救你脱险,你又努力往火坑跳,真以为我有那么神通广大,可以随时随地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好解救你吗?” 苡若低垂螓首,下颔几乎贴到胸口,心微微地发疼。 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句叫韩彦申差点吐血的话: “你的恩情,将来我会报答的。” 韩彦申一怒,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怎么报答?和霍昌平那种人打交道,你还巴望能全身而退吗?麻烦你用点大脑想清楚。” 苡若的旧伤口突地隐隐作痛。也许是那双指节又粗又硬的巨大男人的手,握她太紧,令她自腕间痛到胸口上。 “不然呢?”她难过得直想哭,“凭我的力量又救不出姐姐他们,而你--”她咬咬下唇,凄凉一笑,“这是我个人的事,你犯不著蹚这浑水,等我离开之后,你和久宫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过你们的生活。至于你屡次的救命之恩,目前,我只能说声谢谢。” “当我那么好应付?”他托起她的下巴,逼视著她的双眸,“看仔细点,我才是你要找的人,忘了周嬷嬷是怎么跟你说的?当年胡公公会一口气捉了你赵家上下二十余口人,其目的就在于夺取天香绮罗,即便是霍昌平再怎么迷恋你,他也没有办法私下放走你的家人,明白了吗?” 天香绮罗的传奇效力,她曾听四大闲人提过,但是,那跟她爹有什么关系? “胡公公认为天香绮罗在我爹手上?” “没错。”他道:“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幽禁著你的家人不肯放。所幸他并不知道赵家还有你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否则,不必等你自投罗网,霍昌平早把你五花大绑,押到无极山庄去了。” 这就奇了,她在知府衙门里,从来没见过天香绮罗长什么样子,胡公公何以认定那“东西”是在她爹手上呢? “胡公公一定是听错了,我爹根本没有天香绮罗。我明天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叫他把我爹放了。”她很理所当然的认为胡公公会接受她的说法,并且很歉疚把她爹关了那么久。 韩彦申很怀疑他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你当胡公公是三岁小孩吗?他要是那么好说话,会捉了你全家,还放火烧掉知府衙门?”唉!这么天真的小女子,他居然诱拐了半逃诩没成功,实在有损他风流多情的美名。 “这些事情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十年前他才多大?十岁?十一岁?一个小孩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而且还都跟她有关。 韩彦申特别喜欢她仰著头看他的神情,这样,他可以一览无遗地望尽她的蛾眉、俏鼻,以及娇嫩欲滴的双唇。 “喂!我在问你话呢。”就有这种人,人家正在跟他说正经事,他却心不在焉的站著发呆。 “喔!”他搔搔后脑勺,努力回想她方才问的那句话。 “你根本不想跟我说话,我走了。”可恶!他的手闹了半天,居然还抓著她不放。“你打算永远这么缠著我吗?” “可以吗?”他的模样十足十得了便宜还卖乖。 苡若气炸了,挣扎著走进卧房。回头要关门时,他竟然也跟了进来,而且已很“顺便”的把房门关了起来。 “你…”苡若气结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她一巴掌早就挥过去了。 “别生气嘛,当心生气容易老哦。” 她才十八岁,忙著长大都来不及了,哪怕老? “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吗?见一个追一个,从来不嫌累,也不体谅别人的感受?” “别太抬举我,我没你说的那么好。”他促狭地看著她。“从来只有别人追我,我才懒得去追什么人,至于你…我承认我是鬼迷心窍,但我可不承认我不体谅你的感受。” “既然体谅我,你何必--” “何必如何?”他直勾勾地瞪著她,脸上现出一丝黯然,“你到这儿来,不正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让我一步步陷入你所设的圈套里,再要求我去救出你的家人,是不是这样?” 他是未卜先知还是怎么著? 苡若怔怔地望著他,“你…” “不必惊讶成那样,只要是脑袋经常戴在脖子上的人,都可以猜得出来。试想,武林之中除了我,谁能够没事就跑到无极山庄溜达?你不来求我,能够去求谁?”他得意扬扬,踌躇满志地把下巴跟眉毛都抬得老高。 “臭屁王!”苡若实在受不了他倨傲、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模样。 尤其可恨的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他似乎吹嘘得意犹未尽。 “哼!”苡若可没兴趣听。 “我到丽水宫见过周嬷嬷了,并且陪四大闲人下了十六盘棋、喝了六大醰的茅台。” 完了,他们四人平时就已经够喳呼、够长舌的了,六醰茅台一下肚,还能不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供吗? 第四章 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出卖,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苡若呆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你小人!你玩阴使诈,你…”她好火大,至于凭什么火大,她也搞不清楚,总之,她有种被骗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韩彦申倒是心胸宽大,一点也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骂完啦?”他讥诮地觑近她的脸庞,“现在准备要来勾引我了吗?” “你--”苡若勃然大怒,又羞又惭,一巴掌打过去。 韩彦申似乎老早料到她会来上这一招,精准地将她的小手接在掌中。 “这样还不算体谅你吗?我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目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反而暴力相向呢?” 他说的也有道理,苡若登时灵光一闪,“你真的愿意帮我去救出我的家人?” “那要看你拿什么条件跟我交换。”江湖中人都了解,盗帅韩彦申是绝不做赔本生意的,任何人想请他“作案”,都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否则,即便是天皇老子,他也不卖帐。 苡若咬咬牙,孤注一掷,“只要你肯进无极山庄救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想尽办法去替你弄到。” “话是你说的?”韩彦申灼灼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凝视著她。 苡若马上接触到他那燃烧著的眼睛,像两把火炬,对她猛烈的烧过来。她被动的靠在门上,心,仍然怦怦的狂跳著,呼吸前所未有的急促。 他用双手支撑在门上,正好将她“锁”在他的臂弯里。 “万一我提出的要求,是你给不起的呢?”他咄咄逼人的问。 这样的问题使苡若无从回答,她忽而害怕得想逃开,但无处可逃。他强迫她迎向他的目光,手臂一紧,把她圈进了怀里。他的胳臂迅速箍紧了她,他的唇,忘形地、昏乱地、焦灼地紧压在她的唇上。 苡若不能呼吸,也无法思考,激越的心绪仿佛一枚火苗,“轰”的一下点燃了整个躯体。她全身都著火了,那么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她的意识也慢慢苏醒了。睁开双眼,他的眼眸距离她的只有几时远,他深情的凝睇她,令她无端地心慌意乱。 怎会有这样的眼睛呢?仿佛燃烧炽烈的火炬,又宛如广阔的汪洋,能融化她,也能吞噬、淹没她。 她摇头,希望自己不要越陷越深,终至回不了头。 “不要摇头!”他沙哑的说,用双手轻柔地捧住她的脸颊,“没错,我要的就是你,你愿意给,能够给吗?” 她还是摇头,在他的手掌中拚命的摇头,似乎除了摇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要摇头!”他著急地命令她,“不准再摇头!” 她彷似没听见,仍一迳地摇头。 “你再摇头,我就…就又要吻你喔!”语毕,不管她同不同意,头一低,再度攫获她的朱唇,夺取似地占有它。 苡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流泪。 吮到一口碱水,韩彦申如梦初醒,怔仲地放开她。 “你果然并不爱我,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他受伤的脸孔拂遇一抹阴霾,“我答应你再闯一次无极山庄,救出你的家人,至于我的条件…我不会勉强你的,你放心好了。” 他毅然地掉转身子,脸色苍白如死。 苡若听见房门开了又关。他走了,一如他来的时候,均是悄然无息,有欢欣也有淡漠。 苡若倚靠在墙边,失魂落魄地,霎时,她兴起再见他一面的冲动,慌忙打开房门,飞快追了出去。 房外凄冷幽暗,树影朦胧,苡若四下梭巡,看不见他,但觉每一个影绰的黑点都是他。 真的走了吗? 夜色四合了,寒风骤然而至,她一步一步走向长廊,像踩在自己的心口上,一不小心,都碎裂了。 他真的走了,苡若遍寻不著他,疲惫地靠在墙垣边,悲从中来,竟低低啜泣了起来。 “在找我?”他幽灵似的,从无尽的暗夜中出现,轻抚著苡若的香肩。 “我以为…以为…”她泪盈于睫,如同无助的孩子,欣喜的扑进他怀里。“你不要走,不要走!” 韩彦申没想到她这么“善变”,才转眼的工夫,就换她死缠著他不放。她若不是吃错葯,就是--蓄意勾引他? 跋快看看她的眼睛有没有贼贼的样子?还好嘛!晶莹灿亮,水雾迷蒙,演戏应该没有这么逼真才对,姑且信她一次好了。 韩彦申满足地搂著她,“你答应当我的妻子了?” 苡若羞赧地别过脸,“我得先请示我的师父,还有…如果我爹仍在世的话,我似乎应该…”总而言之,她本人是不反对就是啦! “无信小人!”忽地回廊一端红影闪动,一人倏忽逼到苡若身后,红袖中伸出一只手,五爪手指齐向苡若背心插了下去。这一下迅捷无比,出手的正是香谢舞坊坊主久宫律子。 韩彦申一愕,惊呼,“好歹毒的招数,你几时学会的?”眼见她手掌已击到苡若背脊,当下不及细想,窜上去便扣住久宫律子的手肘,将她推向树丛中。 苡若的武功原就十分粗浅,不知道久宫律子出狠招想夺取她的性命,还以为她是气自己和韩彦申要好,一时妒火中烧,才想打她,出出怨气。忙冲过去,将久宫律子扶起来,“久宫小姐,你没摔著吧?来,我帮你看看。” “猫哭耗子假慈悲!”久宫律子阴森森地沉下脸,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五爪又朝苡若的胸前抓落。 “啊!”苡若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五指伤孔血流如注,登时染红了半边衣裳。 “苡若!”韩彦申作梦也没想到,久宫律子会用如此狠毒的手法打伤她,盛怒之下,使出全身力气斩去久宫律子的双腕。旋即抱起苡若飞身而起,向东而去。 待舞坊的艺妓们闻声出来探个究竟时,他两人已翩然远去。 **** 奔驰了十几里路,韩彦申感觉怀中苡若的身子逐渐冰冷,伸手探向她的脉搏,但觉跳动得相当微弱,气息如游丝一般。他惊慌起来,看前面有块大石头,忙把苡若放上去,揭开她的衣襟,赫然看见五个指孔深及肩骨,伤口旁边的肌肤全都呈现紫黑色,显然中了剧毒。 “怎么会呢?”他匆忙撕下衣角,为苡若裹住伤口,“久宫律子只是一名舞娘,怎么会使如此阴毒的功夫?”他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眼见若不赶紧医治,苡若登时便要毒发而亡,便又抱著她纵身往丽水宫的方向奔去。 绕过几个山坳,丽水宫的楼宇已然在望。 周嬷嬷和四大闲人一看到他,马上冲出来,七嘴八舌的问个没完。 “先给我一间干净的房间,和一盆滚烫的水。”韩彦申脚步不曾停歇,没等周嬷嬷引路,已经自己先走进内堂。 “就这一间。” 周嬷嬷指的便是苡若的闺房,虽然苡若受雇到香榭舞坊授舞,但她仍经常返回丽水宫,因此,周嬷嬷还是要仆人将她的房间保持干干净净。 韩彦申才把苡若放在软床上一下下,西残已捧著一大盆热腾腾的水进来。 众人一看到苡若胸前的伤口,霎时吓得目瞪口呆。 “是久宫律子。”韩彦申自靴底抽出一柄短刀,“周嬷嬷,劳烦把油灯拿过来。” “我来。”北破忙把油灯递给韩彦申。 他一面用热水洗去苡若的污血,一面熏热短刃。划开她已变为黑色的伤口,然后俯身到她胸前,将伤口中的毒血一口、一口吸出来,吐至地上。 那暗红色的血液满是腥臭之气,教人闻了好想呕吐,周嬷嬷和四大闲人都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 然而,韩彦申却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仍旧大口、大口的把毒血吸出来,直到转为殷红,才倒了一杯清水漱口,但马上又挨到苡若身旁。 “她不要紧吧?”周嬷嬷焦急地问。 韩彦申顿了顿,黯然道:“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毒。” “我去请大夫。”南摧转身就要走,被周嬷嬷一把拉回来。 她是个老江湖,虽然很遗憾,没把四名“老”徒弟教好,但对江湖的阅历仍然十分丰富。她一见到苡若连嘴唇都变成黑色,就知道大事不妙,如果韩彦申也束手无策,就算是把全镇的大夫都请来,还是无济于事。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她死吧。喂,老弟!”东缺急得快哭了,“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想个办法救救她,你要能救活她,我保证帮你把她追到手。” “对,我也帮你,我帮你写情书。”西残急道。 “我帮你当信差。”南摧绩道。 “我帮你读!”北破也不落人后。 “笨!”三只手同时拍向北破的后脑勺,“连情书都要你帮忙读,那韩老弟要干什么?” “别吵了!”周嬷嬷被他们烦死了,“你们到后山去,采一种叫『佛座小红莲』的红色小花回来。” “采那种小花干什么?” “周嬷嬷高见,”韩彦申高兴的说:“我一时情急,倒忘了那种小红花可以止血去毒。” “那还等什么?” 四大闲人提著灯笼,争先恐后地往后山跑。 此时,残烛将减,曙光微熹,韩彦申握著苡若越来越冷的小手,忧急交加,思潮如涛。 她不能死,她还没做他的新娘子呢,怎么可以死? 多年来,他未曾如此坚毅、温柔过,莫非是冥冥中的情牵,让他欲罢不能,无法自拔?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心中翻腾,滔滔滚滚、汹汹涌涌,使他漂泊的心绪急著靠岸… 周嬷嬷倚在门口,不时引领张望,看看四大闲人回来了没。 猛一回头,见韩彦申深情款款地望著苡若,她悲哀但感动地欣然一笑。她相信他会善待苡若,会做一个体贴的丈夫,将来…如果苡若还有将来的话,她相信韩彦申会为她筑一个温暖的小窝,让她过幸福忘忧的日子。 苡若!你一定要醒过来! 她欷献一叹,不忍再看下去,转身走出房门。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四大闲人终于汗流浃背的赶回丽水宫。 “师父,我们只采到这些。”东缺抖开布巾,现出四、五朵娇嫩欲滴的红色小花。 “这些就够了。”周嬷嬷旋即将佛座小红莲交给韩彦申,“快将它嚼烂,喂给苡若吃。” “等等。”西残觉得这种喂法似乎有欠卫生,“我去拿槌子来捣烂它。” “时间紧迫,你穷啰嗦个什么劲?”南摧有十成十的把握,以韩彦申的风流本性和高超手腕,他一定偷偷吻过苡若了。既然都“水乳交融”过了,再“尝”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他两人争论的当口,韩彦申已经将小红花嚼烂,半喂入苡若口中,另一半则敷在伤口上。 饼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她嘤咛一声,幽幽转醒,“我…还活著吗?” 大伙兴奋极了。韩彦申问:“你现在觉得如何?” “好累,”苡若睁开眼睛,见五、六张脸全全神贯注的望著她,一低头,猛地瞥见自己前胸裸露了一大块,登时红透双颊,嗔道:“你们是怎么搞的,没听过非礼勿视吗?我已经长大了耶!你们…哎哟!”慌忙抓起被褥欲遮住头脸,却不小心触动伤口,失声叫了出来。 “若儿,你还好吧?”周嬷嬷十二万分抱歉的说:“对不起啦,我们一时情急,没考虑那么多,大家又急著想怎么救你,哪晓得你…呃…” “不知不觉也就长大了。”东缺是四大闲人里头最年轻的一个,因为拜师最早,所以被尊为大师兄,不过,年纪也老得足够当苡若的父亲。“你也甭不好意思,师父们从小看你长大,咱们情同父女,尽避你的身材稍差了些,师父们也不会笑你。其实认真追究起来,我们也有责任,以后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要不是身负重伤,她铁定会跳起来,指著东缺的鼻子破口大骂。“人家指的才不是那个--”回眸,与韩彦申四目交触,俏脸倏地又红到耳根子去,忙再钻进被窝里。 西残晓得啦,把矛头指向韩彦申,“原来问题在你身上,你怎么可以不先打声招呼,就自作主张救咱们若儿的命呢?她是宁可去见阎罗王,也不愿第三者,不!应该是第八者见识她的身材,这样会让她很自卑的,你知道吗?不管,你得负起责任。” “我去买红烛跟嫁衣。”南摧道。 “你买那东西干什么?”西残愣道。 “不是要韩老弟负起责任吗?”南摧煞有其事地就往外走。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没人拦阻他,好像大伙都认为韩彦申真的该负责任似的。 “呃,我去买看看有没有花轿。” “我去准备吃的。” “我也去。” 大家很有默契地找了各个不同的借口,离开苡若的闺房,让他们两人能够单独地说几句话。 苡若躺在那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由于伤得太重,涸旗便又陷入昏迷当中。 “若儿,若儿!” 韩彦申怎么也没料到,在他有生之年,会为一名女子如此这般的牵肠挂肚。 见苡若才转为红润的脸颊,逐渐地又呈现苍白,他不放心地揭开她覆在伤口上的布条,嗄!鲜血仍旧汩汩直流,想必是佛座小红莲葯性太缓,不足以止血,也无法完全祛除毒液。 略一沉吟,俯身抱起苡若。 “你…你要…做什么?”她陡地惊醒,翻过身来,迷迷糊糊地喃道。 “我带你去见神医詹仲昆。” 詹仲昆只是个乡下走方郎中,因为有一年扬州首富郑老爷子媳妇难产,半夜里大出血,孩子却生不下来,他们找了几家名医都不在,无奈只好去敲詹仲昆家的门,隔著门喊他去帮郑夫人接生。 怎知他正睡得胡里胡涂,一边答应、一边向他妻子道:打盆凉水洗洗脸。再拉长脖子向外吼: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郑家的管事没弄清楚,赶紧跑回去跟郑老爷子说:詹仲昆要咱们先打盆凉水给夫人洗脸,他随后就到。 当时情况危急,谁也没空去细想对或错,反正是大夫吩咐的,照做就是,于是慌忙到井边打一桶凉水端进卧房。当时正值酷暑,郑夫人热得浑身是汗,凉水猛地一激,孩子竟然呱呱坠地,而且母子平安,顺利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詹仲昆洗完脸赶过去时,他们已经欢天喜地,包了个大红包,千恩万谢地拿他当再世华佗。从此他便声名远播,那一年他才二十岁。 全世界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那是巧合加缘分,并非真本领。因此从那天起,他便悄悄地发奋图强,把“本草纲目”、“伤寒”、“金匮”统统读得滚瓜烂熟,三十年后,他果然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神医。 苡若以前听周嬷嬷跟她讲过这个“http://.. 故事”,心中始终认定詹仲昆只会帮人生小孩,如今听见韩彦申要带她去请他医治,直觉地认为不妥。 “我不要去见詹仲昆。”即便他真的很“神”,却也住得太远,从丽水宫到那儿,至少必须花上三天三夜的脚程。 “你非去不可。”韩彦申十分坚持,他了解苡若的伤势,如果不尽快救治,让剧毒一深入五脏六腑,只怕就回天乏术了。 “我不要!”她负气地,不喜欢他老爱发号施令,强迫她什么都得听他的。“要去你自己去,横竖我--”忽地一阵剧痛,她仰著头,睁大眼睛。忽地,望见韩彦申的双眸浸在两泓深邃的潭水里,忧戚莫名。 “我…我伤得很重,是不是?”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竟也担忧悲戚成这样?苡若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心口不禁凉了半截。 “韩…韩郎…”她挣扎著坐起来,胸口的血跟著溢注而出。 “你躺好不要动!”韩彦申惶惶然地搂住她,整颗心都拧疼了。 “不,让我把话…说…说完。”她枕在他的臂弯里,费力地喘著气,“万一我真有个…三长两短,请你…务必救出…我的家人。” “傻瓜。”韩彦申紧紧拥抱著她,不愿她再往下说。“不许说这种话…伤我的心。” “韩郎?”苡若高兴得落下泪来。在他强壮的怀抱中,她有点羞怯,却有更多的甜蜜充塞其中。“谢谢你,这一生,我…”她没能将话说完,已然昏了过去。 “糟了!糟了!”北破像被鬼打到一样冲了进来,“韩老弟,大事不妙,胡公公那个老贼追来了,你快带著若儿逃走!” 胡公公亲自追到这儿来了? 据说,胡公公的武功出神入化,即便已六十八岁高龄,依然身手矫捷,不输壮年。 以韩彦申的功力对付他,应是绰绰有余,但带著伤势沉重的苡若,就未必是他的对手了。 “周嬷嬷和其他人呢?”他到丽水宫两、三次,每次周嬷嬷都煮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款待他,且四大闲人待他如同自家人,现在遇到这么大的危难,他可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他们先在前院抵挡一阵子。你快从密道出去,咱们兵分两路,分散他们的火力,到神医詹仲昆那儿再碰面。” “不成,周嬷嬷不是他们的对手,让我去帮忙,劳烦你先带苡若走。” “咱们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北破急得直跳脚,“胡公公派了五百名士兵,把咱们丽水宫团团围住。你要真爱苡若,就马上带她逃出去。” 怎么可能?胡公公劳师动众,摆出这么大的声势,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捉苡若?还是捉他? 韩彦申一生未曾遭逢任何敌手,他真的很想去会一会胡公公,跟他较量、较量。然而苡若的伤却又无法拖延,令他好生为难。 “你还在犹豫什么?”北破催促道,“苡若要有个闪失,你以为还有人愿意的嫁给你当老婆吗?” “小师父!”苡若吃力地挥挥手。 “唉呀,真是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北破象征性地赏了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指…那个,”苡若痛得已经快要神智不清了,哪还介意他说什么。“你们都快走,别理我,我…只有一个请求,我的家人…请务必…救…救出来…”她虚脱地往后一倒,所有的力气都没了。 “完了,完了!”北破大叫,“她铁定活不到明天,不,连下个时辰都挨不过了,你…你准备一辈子打光棍吧,你--” 韩彦申一凛,急切地抱起苡若,“密道在哪儿,请小师父带路。” “跟我来!”北破三步并作两步,东拐西弯,来到丽水宫后山的一座小茅屋前,“密道就在里头,你们快进去。” “你呢?” “我…”北破没啥武功,却很讲义气,“我替你们断后,姓胡的那太监头子真要敢来--” “你跟咱们一块走吧。”韩彦申认为他留下来非但于事无补,而且涸粕能被当成肉靶子,射成一团肉泥。 “不成,苡若的伤要紧,你甭在这儿穷磨菇,快进去!”其实他怕得脚都发抖了,嘴皮子仍是不肯认输。“咱们四大闲人,应该同生共死,我怎么可以独自逃走?这…这有违英雄本色。” 天!苡若心里一怔,算是败给他了,她在丽水宫住了十年,他们什么德行她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英雄本色”这东西。 “你们都走吧,他…那胡公公…要的是我。”她虚弱地又吐出几字。 “太监也喜欢美女?”北破大吃一惊。 “不是…”苡若不想连累周嬷嬷和四大闲人,更不愿意韩彦申为她试凄,“我猜…胡公公一定是…以为那天香…绮罗在我身上,所以…” “不会吧?”北破道:“那『东西』一直藏在无极山庄不是吗?” “不,无极山庄没有天香绮罗。”韩彦申望著苡若,苡若也望著他。“如果真有那种东西,我会拚了命去帮你拿来,或许它能治好你的伤。”他幽幽道。 自从江湖上盛传胡公公夺得了天香绮罗,韩彦申已经潜进无极山庄不下十余次,却什么也没发现。那一个飘荡在山庄上空的香气,纯是胡公公炼丹房中窜出的芳芳香料,用以诱骗江湖人士前往盗取,再藉以引出真正的天香绮罗。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不要你为…为我冒险。” “唉!废话、废话,全是一堆废话!”北破急得把他们推进茅屋。“你们再不走,我要翻脸啰!” 他翻脸会怎样? 韩彦申没逮住机会问他,因为他一走进小茅屋,身子便往下直坠,四周全是阒黑的土墙,伸手不见五指… 第五章 韩彦申和苡若从地道裹出来,已是寅时。 地道的出口是在山峦的另一边,四处荆棘丛生,乱石成堆。 苡若时醒时昏,气息愈来愈弱。 她瞥见韩彦申胸汗湿了一大块,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咱们找个地方歇息、歇息,你累坏了。” “不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倒是你,还挺得住吗?” 苡若点点头,因著深迥莫名的哀伤,下意识地将脸庞埋进他怀里。 空气中荡漾著破晓前的寒气,天际有颗巨大的辰星,如同孤寂的眼眸。薄雾里,苍茫中,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苡若两行热泪,顺著眼角滑落。“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许再说这种傻话。”他坚定地,强打起精神,“等你的伤痊愈之后,我要罚你煮一辈子饭给我吃。” “我煮的菜很难吃的。”苡若对往后的一切根本没把握,为了不让韩彦申难过,她只有强颜欢笑。 “那咱们就把周嬷嬷接过来一起住。” “这倒是个好主意。”周嬷嬷煮的菜,不输给任何饭馆的大厨,苡若吃了十几年,还是吃不腻。“她做菜一流,料理家事更是干净俐落。” “所有的事情都教她一个人包办了,咱们闲著做什么呢?”在如此感伤的时刻,他仍装出一副狡猾滑头的模样逗她开心。 “我陪你四处游山玩水…”说到这,胸口的伤又痛不可支,她咬著牙,尽量不叫出声,以免韩彦申替她担心。 一路上,韩彦申专挑偏僻的小路走,以避免和胡公公的人马碰上。山径间,偶然见到“佛座小红莲”,他就摘下来,一部分喂给苡若吃,一部分敷在她的伤口上。过了几天,血虽止住了,可惜毒性仍残留在体内,无法根除。 这天夜里,两人栖身在一间破旧的小木屋。 “你先躺著休息,我去捉只野鸡回来当晚餐。” 他一转身,苡若仓皇抓住他的衣袖。 “快点回来。”到了这时候,她才开始害怕起来,害怕生命无久长,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放心,”二十余年来,他还是头一遭遇上如此令人百般不舍的柔情。“我涸旗就会回来。” 她依依不舍地望著他掩门离去,一下子堕入难以控制的惊惧中,伸手想再次抓牢他,却扑了个空。 四野一片苍凉,窗外残月如勾。苡若阖上双眼,将眠未眠之时-- 忽尔,听到一阵刺耳的巨响。她给吓醒了,额上冷汗直流。 这么晚了,在这荒郊野外,会是谁呢? 她蹒跚地踱到窗口,向外张望。倏地,全身毛骨陈然。 小木屋前来了四名官差打扮的男子,为首的赫然便是霍昌平。 韩彦申前脚才刚跨出去,他后脚马上就追上来。显然的,他的目的、胡公公的目的,都是她。 怎么办?她没受伤时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如今病势沉重,怕只能任他宰割了。 苡若明知她全身上下,除了一只破铜烂铁打造的坠子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让他们抢;而且她也不知道“天香绮罗”的下落,但她还是得逃。 韩彦申告诉过她,胡公公是个霸道不讲理的人,霍昌乎又居心不良,一旦被他们捉住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想再见到韩彦申。唉,真要命,他才离开一下下,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摸黑地,她在床尾左侧,拨到另一扇可以通往外面的木门,登时蹑手蹑足闪到木屋后头,踉踉跄跄,沿著碎石子没命的奔跑。 饼了没多久,她听到“砰!”地好大一声。猛回首,惊见小木屋应声倒塌,斑驳的木墙倾颓一地。 苡若花容失色,抚住胸口,继续朝林木茂盛的地方逃逸。希望能找到韩彦申,或足以遮蔽的地方。 这时,成群的狼嗥狗吠,呼啸地来到苡若藏身的短木丛四周。 “给我仔细的搜!”是霍昌平的声音,“记著,不准伤到她,我要捉活的。” “是!” 三名胡公公府内的侍卫,各牵著两条狼犬,沿著山径,逐一的搜寻过来。 苡若暗叫不妙,全身冷汗冒淋漓。 “小泵娘。”是个老人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苡若大吃一惊,霍地站了起来,魂飞魄散地望著两鬓斑白的胡公公。 “你…你…”她上气不接下气,全身的血液宛如突然被抽干了一样,惨白得厉害。 “不要怕。”胡公公满脸皱纹,体态龙钟,说起话来又轻又低,相当和蔼可亲,完全没有想像中的霸道、狠戾。“你似乎伤得很重,让我看看。”他伸手缓缓牵起苡若。 苡若怔愣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望著胡公公伸过来的手。“不…我…” “放开她!”韩彦申总算闻声赶了过来。“你敢碰她一根寒毛,我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孩子!?”胡公公的脸面忽地抽动了一下,好在天色阴暗,没给人瞧见。“你仍是那么恨我吗?” “哼!”韩彦申的脸色异常难看。“对于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何来怨恨之有?” 胡公公低垂著头,眼神错综复杂。 “当初…”他深沉地扫视众人一眼,终于没把心中的话说出口。 苡若原已筋疲力尽,方才又受到极度惊吓,这会儿,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韩彦申正要向前搀扶,胡公公因与她站得较近,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臂膀。 “你--”韩彦申马上纵起身子,袍袖飘飘,凌空扑向胡公公。 “孩子?”胡公公朝后连退了两三步,手中依然紧抓著苡若不放。“她就是你心爱的女子?” “启秉公公,”霍昌平前阵子在香榭舞坊吃了韩彦申的亏,到现在一口怨气还咽不下去,巴不得胡公公替他一剑做了韩彦申。“这个姓韩的家伙是个好色之徒,平时鱼肉乡民、作奸犯科,诱拐良家妇女,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罪大恶极--” “一派胡言!”胡公公不知为何勃然大怒,赏了霍昌平一记辛辣的耳刮子。 那三名侍卫见他发这么大火,也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照理说,胡公公打的人应该是韩彦申才对,虽然他们以前没碰过面,至少没有人看见他们交过手,因此,想必不会有任何情分在,为什么他要对韩彦申处处忍让呢?莫非有特别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胡公公阴郁深垂的老眼,若有所思地和韩彦申焦灼、饱含怒火的双眸无言以对。 良久,他问:“你打算娶她为妻?” 韩彦申伟岸地,下颔微扬,薄唇紧抿,不肯给他任何回答。 尽避如此,胡公公仍能从他的眼中找到蛛丝马迹。 在他成为太监之前,也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了解那种只会出现在相爱至深的情人眸中的关切。他是爱她的。 胡公公低头,审视苡若虽然憔悴却依然娉婷出尘的容颜,他满意地点点头,旋即敛起笑容: “她中了西域的北魔毒掌,必须要用『天香绮罗』的异香才能救得了她。” “不必白费心机了。”韩彦申认定胡公公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诱骗苡若把“天香绮罗”拿出来。“如果她真的有那个『东西』,她还会让自己严重成这步田地吗?” 苡若的样子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断气,看这情形,天香绮罗也许真的不在她身上,但,那会在哪里呢? 胡公公一生争权夺利,为了荣华富贵,他可以放弃所有人们眼中认为最值钱、最珍贵的一切,例如: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乃至他的妻、他的子,到最后,他连自己也出卖了。 一名太监能拥有他今天的权势、地位,的确相当不容易。然而,再剽悍、再勇猛的人,也敌不过岁月的摧残。他老了,在没有亲人和温情的生活里,他老得特别快,特别不堪,因此,他比任何人更渴望得到“天香绮罗”。 如今,当年他希望得到的,全都得到了;而他曾经拥有过的,也全部失去了。 苞所有不择手段致富的人一样,期望回头去寻回当年不惜摒弃的一切。无奈景物依然,人事已非。 当年他狠心割舍的,再也要不回来,因为没人愿意原谅他。当然他也并不是太在乎。他最在乎、最迫切找回的,是他的孩子。那年他离家时,犹在襁褓中的孩子,而他,却也是最恨他、最不肯谅解他的人。 极度悲情中,他认清了,一切都需要充裕的时间,好让他从头来过。只要有机会,他愿意补偿,并且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儿子会原谅他的。 可惜他老了,一个年近古稀的人,尚能拥有多少日子?此刻,唯有“天香绮罗”才能替他创造机会。也因此,他找得特别急迫,特别的不择手段。 他苦笑一下,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只葯瓶,取出两粒葯丸,塞进苡若口中。 “你干什么?”韩彦申两手握拳,剑拔弩张。仿佛只要胡公公轻举妄动,他就准备跟他做一场生死决斗似的。 “这是九转还魂丹,可以为她再延续三天的寿命,过了三天,如果仍找不到『天香绮罗』,恐怕…” “得了,白痴才相信你的鬼话。”其实他心知肚明,苡若的生命已不久长,但他不敢承认,也害怕让苡若听见,怕吓到她。 “孩子?” “不要这样叫我!”韩彦申有些失控,俊逸的脸庞扭曲得好难看。 他一直以为,胡公公只是一个恰巧与他爹同名同姓的人,没想到… 方才两人一见面,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因为他和他娘所绘的画像,几几乎乎是一模一样。 他曾经三番两次的潜入无极山庄“盗宝”,虽然每回均能轻轻松松的进去,满载骨董的出来;不过,偶尔也会被发现到些许的风吹草动,而和霍昌平大打出手,把人家伤得鼻青脸肿。 他们明知他有事没事就在香榭舞坊流连,却从不派人去缉捕他,原先他猜想,是霍昌平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以至于处处隐忍,现在他明白了,是因为胡公公。 他老早就发现他了。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他还处心积虑的希望这个儿子能为他效力,替他找到“天香绮罗”呢。 做什么都耍心机、都有目的,韩彦申简直太瞧不起他了! “你究竟放不放她?”他眼中闪著炽热的怒火,恨恨的望著眼前这个,他近三十年都不曾叫过父亲的人。 胡公公抬头,盯著这个连他的姓都不肯要的儿子。 霍昌平纵使不算聪明,但他也恍然大悟,因为他们的眼神…太像了。 完了,他的地位动摇了,收养的儿子怎比得过亲生儿子?他必须未雨绸缪,替自己好好算计、算计。 “启秉公公!” “你住口!”胡公公白了他一眼,怪他插嘴得不是时候。 “义父!”霍昌平很少这样叫他,因为他不喜欢。“让我说句话嘛。”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问题是,他憋得很难过呀! “义父!”霍昌平不服气,非发言不可,“他不是你儿子。” 谁说韩彦申是他儿子?从头到尾他胡公公可一个字也没提,即便他表示得很明显,但是,没说出来就不算呀!王法有规定他不可以叫别人的儿子叫“孩子”吗? 胡公公生气地瞪著霍昌平,恼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孩儿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知跟谁借的胆子,居然敢再三拂逆胡公公。“皇宫禁律,任何太监都不可以娶妻生子,这件事若让圣上知道了,孩儿恐怕您…将惹杀身之祸。” 霍昌平这些话,表面上听起来似乎是一番好意,但细细琢磨仍可知道,他是在威胁胡公公。一旁的侍卫登时瑟缩起来。 胡公公老谋深算,他当然早就考虑到这一层。好在韩彦申也不想认他这个爹,虽然令人有点失望,却也让他少了后顾之忧。想来想去,说来说去,最不识相、最讨人厌的还是霍昌平,他好好的,干嘛把人家的**给抖出来?如果这件事必须永远保密,不让任何人知晓,那胡公公岂不是要杀人减口?都是霍昌乎害的! 那三名跟班的侍卫武功虽不及霍昌乎,脑袋瓜子却比他灵光。胡公公脸色一沉,他们就知道完蛋了。慌忙躲到韩彦申背后,寻求掩护兼靠山。 “韩大侠,救救我们。” 韩彦申救苡若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救他们?不过,他也没有马上拒绝就是了。 胡公公火大死了,养的这是什么部下?一个当众威胁他;三个阵前倒戈,投靠他的儿子敌人!简直让他跌股跌到姥姥家了。 “你们给我过来!” 饼去稳死的,谁要过去?他们才没那么笨。 只有霍昌平听话地走到他身旁。反正他也逃不了,不如表现得忠心一点,或许还能留一条活命。 “少在我面前摆威风,”韩彦申才不吃他这一套,“赶紧把苡若放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这样正好。”霍昌平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义父,您就放了她吧,横竖她也快不行了,留著反倒累赘。” “笨蛋!” 胡公公是个大老奸,他很清楚韩彦申自从母亲亡故之后,就开始抱著游戏人间的态度,天不怕地不伯,什么人都别想牵绊住他。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赵苡若,让他魂牵梦系、萦怀失据,岂可随随便便放了她。 她是一个利器,胡公公要拿她当筹码,逼韩彦申替他找到那个,传说中可以返老还童的“天香绮罗”。就算找不到,他至少可以要胁他认祖归宗、叫他爹,并且跟著他姓胡。 “想要我放了她,除非--”咦?那三个喽啰附在韩彦申耳旁讲些什么? “真的!?”韩彦申乐得大笑,瞬间腾空飞向胡公公的左侧,直捣他的腋下。 “叛徒!”他大叫。 左边腋下正是他练功的罩门。奇怪,他向来很保密的,怎么他三人会知道? 韩彦申只是吓吓他,好把苡若救回怀中,根本无意取他的性命,也不想伤他。 他总算顾到了父子之情。胡公公虽然很懊恼失去苡若这么有利的人质,不过内心仍是相当高兴。 “你逃不掉的,”胡公公信心十足的说。“我的手下涸旗就会赶过来,即便你武功再高强,寡不敌众,后时你插翅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不妨试试。”韩彦申抱著苡若,双足一蹬,已然跃上树梢头。 “后面是悬崖,你千万不要做困兽之斗。” 他说的没错。韩彦申往后一瞧,整颗心直接掉进谷底。 他紧张万分,仓皇望著苡若。 “我不怕。”苡若不知何时幽幽转醒,凄婉地朝韩彦申嫣然一笑。“你把我丢下去,或许还有逃走的机会,否则…能与你生同裘、死同穴,我…很乐意。” 他满足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韩彦申仰头纵声长啸,声音未止,他和苡若的身躯已随众人的惊呼,跃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 两人一齐跌下后,直接摔向谷底的万丈深渊,但听得胡公公和三名侍卫的惊叫声自头顶传来,刹那之间便听不到了。 韩彦申一生中经历过不少风浪,临危不乱,只觉得身旁风声呼呼,身子不停往下坠。偶见峭壁上有树枝伸出,便伸手去抓,可惜几次都一扯就断,无法撑住他和苡若的重量,不过,下坠之势却也得以减缓许多。 到得山谷中间,云雾弥漫,四周景物几不可辨,也没有任何突出的枝桠可供借力。突然,韩彦申撞上一棵丈许高的松树,由于下坠的冲力太大,怀中的苡若就在同时弹了出去。 “苡若!”他一阵心悸,顾不得腰背间的剧痛,立即朝苡若摔落的方向飞扑而下。“若儿!若儿!” 许久,没半点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山谷中绕了一圈,又传了回来。 幸亏已经触到了地面,但白雾依然宠罩著所有的景物。韩彦申不敢稍做停留,仓卒四处摸索著,寻觅苡若的踪影。 “若儿!若儿!”他叫得声嘶力竭,山谷中仍是空荡荡的,阒无人声。 须臾,鼻中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他深深吸一口气,只觉通体舒畅,却怎么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一道刺眼的晨曦射进山谷,天亮了,白光自天际树顶漏洒一地,云雾逃命似的,顷刻消失殆尽。 “若儿!”韩彦申发现苡若扑跌在一棵大树下,所幸周围布满厚厚一层落叶,她才摔得不严重。“若儿!若儿!” 他冲过去将她抱起,忽地一惊,原来那芬芳迷人的香气,是由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怎么会? “韩郎!”苡若睁开眼,昨儿个不知跑到哪儿躲起来的血液,也全部流回脸颊了,她变得比以前更美、更妩媚诱人,这…简直匪夷所思,这哪像是一个伤重即将没命的人呢? “若儿!”韩彦申惊魂未定的望著她,“你还好吧?”但愿不是回光返照才好。 “我很好,只是胸口好痛,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 “大概伤口又裂开了。”他为她掀开衣领,检视伤势是否更形严重了。 “不是那里,”她不避嫌地,拎著他的手,放在前胸衣襟上。“摸到了吗?痛死我了。” “只有粒硬硬的,像是石块的东西。”他犹豫著是否伸手进去替她取出来。 苡若苦笑著,“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顾虑什么?” “难得你这么信任我。”他可曾经是个狂放不羁,任何坏事都做过两、三回的大恶人。“那就别怪我唐突了。” 他唐突的何止这一次?苡若想狠狠瞪他一眼,可惜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什么东西?”韩彦申自她怀中取出一条红线,上头系著一个…呃,裂开了的…看起来很像是破铜烂铁的东西,“你怎么会拿这种东西当坠子?大大破坏了你美丽的…”虽说非礼勿视,但她的酥胸实在太滑嫩、太诱惑人了,韩彦申忍不住,偷偷再望一眼。 苡若假装没瞧见,任由他看个够。 “那坠子是小时候我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我看它长得那么丑,说什么也不肯戴在身上,但我爹说,它里面包著一粒五彩缤纷的宝石,等我出嫁的时候才…”她脸一红,无限娇羞地把头埋进他怀里。“你打开看看,里边是否真有一颗价值非凡的宝石。” 韩彦申将坠子置于掌中,忽觉一阵奇香扑鼻而来,“原来是这个小东西飘散出来的,”他低头审视,“吓!它边沿已经裂了一条缝,可能是你跌倒的时候撞开的,难怪你会那么痛。” “你指的香气是…” “你没闻到吗?”韩彦申把“破铜烂铁”凑近她鼻子。 “哈!原来是它。”苡若霎时精神大振,“我还以为是这个山谷所生长的野花野草所溢出的特殊味道,原来是…”她新奇地盯著那只其貌不扬的“金属”,“韩郎,你快打开看看,说不定它就是--” 韩彦申给点了穴道似的,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了足足有半刻钟之久。 “你为什么这样看著我?” “你好多了?胸口不痛了?”现在他很确定。她不是回光返照,也不是强颜欢笑,而是真真正正的…痊愈了。 “嘿,你不提我倒忘了。”苡若一骨碌地站了起来,见胸前血迹斑斑,领口微敞,嗔道:“你把头转过去,我要自己看。” 这会儿她又懂得要矜持了。 韩彦申叹了一口气,依言转过身子。其实,可以看的他都看了,不可以看的,他也没错过,不晓得她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哇,好了,真的全好了。”苡若兴奋地跳到他面前,“你看,这伤口和黑紫的皮肤已经不葯而愈了,并且丁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太神奇了!”韩彦申望得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 “你想是这个『东西』的原因吗?” “有可能。”他强忍住痒酥酥的心口,忙替她把衣服扣好,“当心著凉了,我可不负责。” “哼,你想赖?”他会娶她吧?她可不是个豪放女,被人家搂来抱去了那么久,并且还…“算了,横竖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你想怎么样我都没意见。” “别反应过度行不行?”他火大地捏捏她的鼻子出气,“我只是说你著凉了我不负责,又没说连你的终身大事也一概不管。” “所以呢?” “所以--”咦?她是不是开始在勾引我了?“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好人家的话,我愿意--” “你不想活啦?”苡若轻颦薄怒,抡起拳头追著他打。 韩彦申很体贴地,跑得不快也不慢,刚刚好可以让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捶到自己的胸膛。 这山谷中竟是别有洞天,四野繁花盛开,落英缤纷。 苡若追得累了,干脆躺在如茵绿草中假寐。韩彦申见她好舒服的样子,也和衣躺在她身旁。 苡若见状,赶紧翻过身子,侧向一边。韩彦申不肯由她,硬把地扳转回来。 “知道咱们这样像什么吗?” 韩彦申坏坏地一笑,轻抚著她红通通的脸庞。 苡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你真的不打开看看里边装的究竟是什么吗?”她把话题转回她佩戴的那只坠子。 韩彦申淡然地摇摇头。“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脑拼到你平安无恙的陪我说说笑笑,才是我最迫切希望拥有的。” 苡若觉得无限温馨,牵起他的手,偎向自己的脸。 阳光越发灿烂了,暖洋洋地照耀在他二人身上。 第六章 在山谷中韬养了三日,苡若天天吃著韩彦申打回来的野鸡,和到处繁生的红果子,伤口已完全无碍,精神体力甚至比以前更好。 “若不是担心我的家人仍被囚困在无极山庄,生死未卜,我真的好希望能永远住在这里,生生世世守著你。”她很坦白的表明自己的心迹,不再不好意思得面河邡赤了。 “话可是你说的。”韩彦申也渴望将来能找一处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亲手为她盖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小木屋,养几个小娃娃,晴天打猎、耕种,下雨天就躲在屋子里焖地瓜、煮花生,一家子和和乐乐,过著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日子。“到时若嫌山中生活无聊,我是绝对不允许你擅自离家,到外头游荡;还有,咱们不请佣仆、不雇长工,举凡上山砍柴、下河捕鱼、洗衣烧饭、奶娃娃,统统都得自己来,你受得了吗?” 奶娃娃? 他提的那些苡若才不当一回事,将来要是做不来,还可以赖给他,但是奶娃娃…这项伟大而艰钜的“工程”,对她则有相当的威胁性。 她还没跟他拜堂成亲耶,现在想这个,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那…有什么难的?”她故作镇定,“当初我在丽水宫的时候还不是--”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丽水宫有周嬷嬷和四大闲人照顾她,此外,尚有数名奴婢负责打扫清洁的工作,韩彦申就不相信她需要或者能够帮忙什么。 “你怎么知道?”苡若不喜欢他老把她看得很扁的样子。其实,她在丽水宫过得并不清闲,每日五更才过就得起床练功,吃过早膳又要开始练舞、习字,到了傍晚,夕阳西下时,四大闲人便缠著她,以车轮战的方式跟她下棋、斗蟋蟀,非逼得她举双手投降或大叫认输,他们才肯放她去睡觉。 这样的生活,说穿了,根本是一种变相的虐待,很辛苦的耶! “我用膝盖想的,”韩彦申蓄意揶揄她,“周嬷嬷他们视你如己出,岂会舍得让你做苦工?” “你意思是他们疼我,所以不舍得我做家事?” “对呀!”韩彦申不疑有他,回答得相当直接。 “而你却要我烧饭洗衣、上山砍柴,因此…你根本不疼我。” “嘿!”没想到她容貌出众,连思考方式也异于常人。“我哪有说非要你做不可?” “家里就只有咱们俩,不要我做,就是由你来做喽?”苡若自认她这招打鸭子上架的方式,已经可以用“绝技”来形容。 “也包括奶娃娃?”方才她听到这字眼时,脸面微微潮红,韩彦申早就注意到了,这种事总不能叫个大男人做吧? “谁说我要奶娃娃的?”尽避死鸭子嘴硬,她仍是忍不住脸红。 “我说的。”韩彦申将她扯进怀里,毫无商量余地的说:“我要你为我生一箩筐的小宝贝,天天追著我喊爹。” 这幅天伦之乐的画面,在他梦中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也一次又一次的幻灭。正因为从小得不到父亲的关爱,所以他特别叛逆,对任何事全都表现得满不在乎,外人觉得他玩世不恭、虚浮而不专情;然而,他内心却比谁都狂热,比谁都认真,也比谁都需要情爱的给予。 苡若的天真善良,带给他莫大的震撼,他从没想过,在有生之年能遇上一名真心诚意待他的女子。无限感动之余,他头一遭兴起了成家的念头。 他要娶她、照顾她、呵护她,让她过幸福无忧的生活。当然,她也不能闲著在家没事做,动不动就跟他调皮捣蛋、惹麻烦。所以,最好的安排是让她升格做“娘”,教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才不会有时间动歪脑筋,害他疲于应付。 “可以呀,你拿什么贿赂我?”她贼贼粲笑。 要自己的妻子生儿育女还得贿赂?这是什么世界? “我先给你一顿好打再说。”他折断一根树枝,作势挥得“咻、咻、咻!”,挺吓人的。 苡若自知武功、脚程都不如他,赶紧脚底抹油,朝山谷下便狂跑起来。 “不许跑,让我逮到了,加罚二十鞭。”他口中大喊却好整以暇地,算准了苡若可能到达的地方,双足使劲,以上乘的轻功,直接掠过树梢,先飞到那儿纳凉一下,顺便等她气喘吁吁的跑来给他捉个正著。 苡若向西直奔,但见沿路花木峥嵘,红的、绿的、白的,交相掩映。峭壁上一条如锦带般的瀑布激流而下,如同一条活泼的小龙,令人心神向往。瀑布泻在一座充满氤氲之气的浅潭之中,走近一瞧,暖呼呼的蒸气迎面而来。 天啊!温泉怎可能由山上冲刷下来,莫非… 底下一定另有一条地热的通道。苡若用手去拨开层层水气及烟雾,引领著颈项,往既像湖水又似河潭的水面望去。 陡地,一只**的手伸出水面,相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拉进湖里。 “唉呀,你看我衣服都湿了。”她趴在韩彦申怀中,又是拍打又是踢脚,“快拉我上去,我不会游泳啦。” “这里连五岁的孩童都淹不死,你怕什么?”他抱著她,纵容地由她大呼小叫,将水弄得他一头一脸满是水珠。 “真的吗?”苡若放弃挣扎,试著把“搁”在韩彦申身上的两只脚放下来,自己站著。“果然不太深,才刚刚好到我的…腰而已。”羞死了,方才还叫得那么大声。 “这里怎么会有温泉呢?”她弯下身子,让整个身子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面,“不太冷也不太热,正好适合泡澡。” “因为下面有一条滚热的地流,和上头冰冷的泉水在此交会,就成了温度适中的泡澡水啦。” 韩彦申很大方地,当著苡若的面就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 “喂!你应该先找个隐密的地方再脱才对。”想害她长针眼吗?脱衣服也能这么正大光明。 “瞧瞧四周,哪里有什么隐密的地方?”反正也没有“外人”会来偷窥,怕什么? “可是…”她毕竟仍是个小泵娘,打出娘胎还没见过任何男子的袒胸露膀呢,这… “你要是不懂得『欣赏』,就把头转过去,”他自认体格一级棒,不看白不看。“我可是要先快活自在的游个泳,再畅快淋漓的洗个澡,然后…” 呵,那双眼睛好贼喔! “然后怎么样?”苡若下意识地环抱住胸口,严防他趁四下无人轻举妄动。 韩彦申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真是好笑。他如果有那个坏念头,还会等到现在吗?小傻蛋! “然后把衣服晒干,穿回去喽!” “喔!”没的,害她心口提得老高。 “怎么?我晒衣服你好像很失望,不如你帮我晒好了。”将一大堆衣服塞给她,顺势朝她脸颊轻啄了一下,“如果你实在没事做,可以学著帮我洗衣服,反正迟早你得做,早点练习练习,将来才不会手忙脚乱。” “你想得美!”苡若气得杏眼圆睁,呆呆的望著手里的衣服发怔,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 幸好左边就有一块大岩石,她缓缓地“移”过去,将衣服一件一件整齐的摊在石面上。 这些日子,韩彦申为了救她,一会儿落入地道、一会儿疾奔上山,在山谷中更是天天忙著打猎喂饱她,因此衣服上斑痕累累,袖口衣摆更是破的破、裂的裂,狼狈不堪。 她看了看,委实过意不去,将衣服又全部收了下来,就著湖水仔细搓揉起来。 那湖水原是由烧烫的温泉汇流而成,不只水底热,连弥漫在空气中的水蒸气也薰得人香汗淋漓。 苡若费好大劲把韩彦申的衣服洗好后,发现自己的衫裙也是脏得不像样。干脆脱下来洗一洗好了。等等,先瞧瞧他在哪里? 左边没瞧见,右边也不见人影,也许游得远了,趁他回来之前,赶紧洗好再穿回去,反正已经湿了一大半。 哇,好舒服。晒好衣服,苡若贪恋那水质滑润舒爽,舍不得那么快把衫裙穿上,直接浸在水里,泡个过瘾。 突然,斜后方激起一波水纹。有人从水底钻出来,而且近在咫尺。 是他,苡若心口如千军万马奔腾著,分不清是惶恐还是惊喜,水变得好热,从脚底直窜脑内,热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不敢回眸,他不敢向前。两人僵立著,都在等对方先做表示。 “你--回来啦?”苡若坚持低垂著螓首,眼角却忍不住瞟向身后的他。 “是,是啊!”他颤抖地伸出手,转瞬又缩了回去,“你,你怎么也--” 苡若咬咬唇,义无反顾地转过身子,与他四目相对。“韩郎,你爱我吗?” 大地静默,水面只余宁谧的波纹。 韩彦申在匆促之间,神魄为之一夺,用尽全身的力气抱她入怀。 氤氲的水气,催情似的。他紧楼著她,不留任何同隙,唯呼吸急促得令人不安。 烟迷雾锁,正好看不清对方臊红的脸庞。韩彦申不克自持,慌乱地攫获她的双唇,狠狠地吻住她 苡若仰起头,取下发簪,乌亮的青丝一环一环相继披落,她再用力一抖,长发在氤氲中陡地飞扬。 旋即闭上眼睛,把整个人托付给他… 韩彦申激越地覆盖上去…像个永恒的保护者,保护他心爱的女子… **** 翌日,韩彦申带著苡若,由山谷中的小径返回丽水宫。 “嬷嬷!大师父、二师父!”苡若兴致勃然地一路蹦跳著进门,“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韩彦申已料到情形不对劲,忙示意苡若别出声。 “难道有埋伏?”她小声问道。 “不无可能。”他越过中庭来到后边的厢房,依然闯无人声。 “会不会让胡公公给捉走了?” 韩彦申担心的正是这种结果。胡公公是个不达目的绝不善罢干休的人,周嬷嬷他们既不是他的对手,又不知道“天香绮罗”的下落,难保不会被胡公公捉回去严刑逼问。 “先到处查看一下,也许他们留了什么线索给咱们。” 韩彦申先后勘查过每一间厢房,每一个可能躲藏的密室…始终没任何发现。 苡若则直接走向厨房,依她过往的经验判断,丽水宫上上下下,最有可能,也最灵光,知道要留下线索给她和韩彦申的,应该只有周嬷嬷一个人。 她向来负责煎、煮、炒、炸的工作,镇日除了三餐烹调的时候窝在厨房,有时连午觉都在厨房打地铺,简直视厨房为她的势力范围。因此,她若要留下暗号,应该会留在厨房,而且拿菜做工具。 丙不其然,苡若一进门就看到大灶上放著一个鸡屁股,下头摆著一粒鸡蛋,还用黑白相间的棉衫装了起来。 “韩郎,我找到线索了,你快来!” 韩彦申闻言,飞快赶了回来。 “线索呢?” “在这。”她指著大灶上那堆发臭的“食物”。 “这就是周嬷嬷他们留下的线索?”太夸张了,韩彦申自负聪明过人,也不免看得一头雾水。“麻烦你解释一下好吗?” “简单。”苡若跟人家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算是韩家的人了,但她依然很高兴有机会让她表现得比韩彦申要有智慧一些。“周嬷嬷的意思是说:他们被胡公公捉走了,目前关在无极山庄。” 打死韩彦申也不肯相信,“区区”一个鸡屁股、一粒鸡蛋和一件破衫,就有这么多意思。 “可以解释清楚一点吗?” “没问题。”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掌,横在他面前。 “干嘛?”讨打吗? “一百两。”她说得理直气壮,“破解这个信号需要很高深的学问,不收你一点指导费怎么可以?” 韩彦申朝她掌心轻轻拍了一下。“咱们已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等于是我的,干嘛还那么计较?” “错了,应该是你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才好。”她特别在后面那句加重语气,怕韩彦申没听清楚,将来不肯认帐。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韩彦申开始后侮当初没先把她的习性弄清楚,就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非自由身。“好吧,你的就你的。”他拍拍地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上去,单手做揖,“呆呆”的望著她。 “怎么?你不想知道周嬷嬷留下的这道谜题吗?” “免啦,横竖我是你的人,一切听从你的吩咐行事就可以了。” 苡若一愣,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厉害的了,没想到人上有人,真是一物降一物,有够悲哀。 听她的有什么用,她又打不过胡公公,也没有三不五时就跑到无极山庄去玩的本事,怎么把人救出来?且--咦?听她的?那她不就可以… 苡若灵光一闪,“好,我现在命令你到无极山庄去,把我的家人以及周嬷嬷他们全部救出来,然后再给我一百两。” 韩彦申忽地一跃而起,“我都要冒九死一生的危险,到无极山庄去替你救出一箩筐的亲朋好友了,还必须额外奉送你一百两,为什么?” “当私房钱喽!”苡若根据他多年“做案”的纪录判断,他起码值一万两的身价。周嬷嬷从小就对她耳提面命,谆谆教诲,男人身上不可以拥有太多钱,钱一多他们就会做怪。基于以上种种理由,她决定从今天开始,要一点一滴的把他的钱“变成”她的钱,如此一来,她才能高枕无忧,稳坐“元配”的位置。 “咱们不是说好,等救出你的家人之后,就搬回山谷中去住?那儿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任何商家、客栈,你带一百两在身上要干什么?” “对哦!”有银子却没地方买东西,岂不是跟涂了胭脂没人欣赏一样是多余的。好在她冰雪聪明,马上就想到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没关系,我可以到那里开一家什锦杂货店,试想,到处都没有店家,只有咱们有东西卖,那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她越说越兴奋,忍不住要崇拜起自己来。 韩彦申无力地摇摇头,“山谷中仅仅你我二人,请问,咱们要把东西卖给谁?”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真是的,聪时一世、胡涂一时,苡若只悔恼了一下下,马上又有新点子。“那就卖给你呀,虽然咱们住在荒郊野地,但你总要吃饭、穿衣,偶尔买点礼物送给可爱的妻子吧?” “我买礼物送给你,还得付钱给你?”韩彦申开始盘算是不是要提前休了她。 “亲兄弟、明算帐,你总听过吧?”苡若觉得自己所持的理由十分正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嗯…你带著我飞。” 横竖她是吃定他了,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在什么情况之下,吃亏、牺牲的都是他,而占便宜、得好处的都是她。 当他是笨蛋吗? 韩彦申才没把那区区一百两放在眼里,他的确很富有,但庞大的产业可都不是靠“偷”来的。只要是“做案”得来的钱财,他全数去捐助穷人,而且偷的都是些为富不仁的富豪,例如胡公公之流。 至于他本身的产业,则是由一名精于经营、投资的“郑叔”帮他攒聚来的。 这名“郑叔”原是他故乡的邻居,当年他爹不堪穷苦潦倒,抛妻弃子独自跑到皇宫当太监时,多亏郑叔时常接济他和他娘。 长大之后,他才明白这位郑叔其实一直暗恋著他娘,只可惜他娘是个贞烈女子,说什么也不肯改嫁,一心只想等待他父亲有朝一日衣锦还乡。 到了数年前,他母亲由亲友口中辗转得知他爹去势当了太监,曾经悲愤得数度企图悬梁自尽。所幸郑叔不断从旁规劝,她才逐渐走出阴影,坦然接受郑叔,并且把仅有的一块水田卖掉,筹了二十七两银子,交给他去做生意。 前后才十年,郑叔将二十七两变成两万七千两,以及千顷的良田和一栋豪华宅院,这些全部归韩彦申所有。因为两年前,他娘因病辞世之后,郑叔终日抑郁寡欢,不久,他也跟著走了。 “一百两也犯得著考虑那么久?”他不会是个小气巴拉的吝啬鬼吧? “不给。”娶这种妻子一定要比她狠,将来才能把她驯服得乖乖的,唯他的命是从。“但你有选择的余地,其一是让我去救出你的家人,其二是给你一百两,看你比较渴望得到哪一样?”” 大老奸!苡若恨恨地赏他两粒特大号的白眼球,憋著气,什么话也不说。 韩彦申讥诮地,“我就知道你是个大义凛然,视个人荣辱、财富于度外的好姑娘。”她娇嘟的小嘴唇实在好可爱,先香一个再说。“我现在就到无极山庄救出你父亲和姐姐,你留在丽水宫等我的好消息。哦,对了,在我回来之前,不必急著感激涕零,我会告诉你该怎么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你…”苡若气得柳眉倒竖,硬生生的把一口恶气咽下去,挤出了个一点也不迷人的笑睑。“你实在很没有求知上进的精神?。” 什么意思?韩彦申明知道她会这样说,一定有阴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 “何以见得?” “周嬷嬷的谜题你解不了,也不肯不耻下问,由此证明,你连了点的求知欲都没有。” 又要引他人瓮,她可真是不死心,看来,这一百两不给她,今天铁定是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韩彦申看著灶上那一“坨”线索,委实没有“胃口”发问。算了,花钱消“灾”吧! “一百两我给你,至于那个谜题…我可不可以不要知道?” 苡若迅速将他手中的银票纳入怀中,“早给不就得了。”她想想,觉得这样平白拿了人家一百两,不给点“东西”似乎说不过去。“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占人家便宜,更不愿意无故受惠,因此所以,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那道充满『智慧』的谜题。” 天啊!岸了钱她还不肯放过他。 “我不想知道。” “你问了还不想知道?”苡若坚持一定要回答,否则岂只是太没“成就”感而已,简直侮蔑她嘛! “算我没问行不行?” “不行!”苡若在他面前踱方步,重重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宣泄出她的不满。过了一会儿,她忽地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奸奸的笑容,又走回韩彦申面前。“你如果不问,我收了你这一百两,感觉好像是用拐的,所以,请你无论如何加减问一下,我再意思意思回答你一点,咱们就算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啦!”要“拐”钱,也要拐得心安理得,不是吗? “这你也有脸讲出来。”韩彦申不认为她聪明,只觉得她强词夺理的本事和她脸皮之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我可是个『正人女子』。”苡若拉著他的手,不停的摇晃。“好嘛,你问一下嘛!” “我认为实在是…唉!”韩彦申无奈至极,“请问赵大姑娘,如何方能得知周嬷嬷摆的这个『图案』的意思是,他们被胡公公捉走,还被关进无极山庄?” “简单!”她为了要表现自己比他约略聪明一些,于此紧要关头,仍不怕耽误时间,兴高彩烈的对他“晓以大义”:“你看这个鸡屁股和这粒蛋,加起来就是『古月』,意思就是『胡』。” “月?这粒鸡蛋和月亮扯得上什么关系?” “黄黄圆圆的鸡蛋跟满月不是很像吗?”她说得煞有介事。“还有--” “够了、够了!”韩彦申怕她愈解释他愈胡涂,“你的分析真是鞭辟入里,令区区在下敝人我宛如醍醐灌顶,钦佩之至。” “白痴都知道你在说谎。”哼,不听拉倒。“反正我已经解释过了,以后可不许跟旁人说我骗你的钱。” “是。”韩彦申好笑地盯著她看,“以后若有旁人问起我那一百两是怎么弄丢的,我就说是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送给你当私房钱的。这样可以吗?” “嗯,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不过,为什么旁人会莫名其妙的跟他问起一百两银子的事? “事不宜迟,咱们快赶往无极山庄救人去吧。”他的耐心已经快做鸟兽散了,如果让苡若再胡扯下去,他包准会捉狂。 “等一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所有的问题统统等到救出人以后再说,现在不准你再开口说任何话,否则我就把一百两银票抢回来,并且把你的皮剥光,吞到肚子里头去!”语毕,马上将苡若拦腰抱起,腾空掠过层层屋瓦,一路往山下而行。 第七章 韩彦申和苡若相偕来到无极山庄的围墙外。 “现在才申时,再等一个时辰,天黑了,咱们才好潜进去救人。”苡若提议道。 “不,咱们现在就进去。”韩彦申似乎另有打算。 “这么明目张胆不好吧?”万一胡公公把他豢养的鹰犬全部放出来“咬人”,他们岂不是要吃不完兜著走?“毕竟咱们是进去救人,又不是进去观光。” “趁著天还亮著,才不容易救错人嘛。”他不想浪费时间,牵著苡若的手旋即跃人宅院内。 呵!“好美的地方!”苡若上回来的时候,适逢三更刚过,到处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如今斜阳向晚,五彩晚霞照映在小榭楼台上,一弯清泉水溪绕著宅院蜿蜒而行,真是美不胜收。 韩彦申就没她那么好的闲情逸致,对于周遭的美景仿佛视而不见,匆匆由西转入长廊,北转至一座曲桥,再踅到竹深荷净的成排厢房后,驻足停在一问外悬“群芳阁”横匾的楼坊前。 “怪了,那些守卫的士兵都上哪儿去了?怎么咱们进来大半天了,一个也没撞见。” “这样不好吗?”韩彦申胸有成竹地,“瞧!左边的树荫下,右边的花丛中,还有过去一点的墨竹林内,不都藏著有人?” “真的耶!”苡若按他指的方向一个一个望过去,果然见到一幢一幢人影,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你怎会对这儿的情形知道得如此详细?” “这是基本知识判断。” “什么意思?”苡若一时没会意过来,他是在讽刺她。 “再问就连常识都没有了。” “嗯!?” “嘘!”看到她瞪大眼睛,韩彦申就不由自主地脚底发冷。 其实在过往一年多,江湖人士但凡要潜入无极山庄,都是趁黑夜四下无人时再偷偷摸摸进来。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胆敢大白天,有恃无恐的闯进来,因此,晚上的防卫比白天要严密好几倍。 谁也没料到,韩彦申这个人尽皆知的小偷兼大盗,居然在太阳没下山前,就大摇大摆的跑进来,侍卫们虽然看到有“可疑人物”在“逛”园子,也没联想到,他们会是胡公公全力缉拿的韩彦申和赵苡若。 “怎么?让人发现咱们啦?”她江湖阅历太浅,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挂”在韩彦申身上。 “是里面。”他谈笑之间,已经将纸窗戳破了一个大洞。“你瞧里头坐著什么人?” 苡若把眼睛贴在纸窗上,登时大吃一惊。 “谁?”久宫律子的声音,由洞口飘了出来。 “我。”韩彦申一脚踢开木门,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房里除了久宫律子还有胡公公,以及一名陌生的男子,约莫五十上下。他们一见到韩彦申和苡若,全都错愕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苡若这才发现,那名陌生男子双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只剩下两条腿尚能活动自如。 “韩郎…”久宫律子见到韩彦申,仍禁不住一阵悸动。 “你还有脸叫我?”韩彦申直接走到胡公公面前,问他:“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了赵知府一家人,以及周嬷嬷和她的四名徒弟?” 胡公公很佩服他的胆识,也很火大他没把他放在眼里,大刺刺的闯进来向他要人。 胡公公深吸一口气,思忖著该如何回应他。 此时,一股醉人的香味阵阵袭来,不只他,还有久宫律子及那名男子也都闻到了。 “孩子!”开口说话的不是胡公公,而是那名男子,他叫唤的并非韩彦申,是苡若。 “你叫我啊?”苡若觉得他挺面熟,也满陌生的。 “呃…不,我认错人了。”那男子似乎急于逃开苡若的目光,忙把脸转向一旁。 “你没认错人,”胡公公何等精明之人,岂会让他蒙过去。“她就是你的女儿,赵苡若。” 下!? 四下里全是惊呼。 苡若怔怔地望著眼前这名突然冒出来的父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我爹?”当了十年的“孤儿”,一下子不太能适应做人家的女儿。 “孩子,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赵知府紧张地大叫。 “到了我无极山庄,她插翅也休想飞出去。”胡公公口里是在恐吓苡若,眼睛却看著韩彦申。“如果她肯乖乖的把『天香绮罗』交出来,我即刻放了所有的人,如何?” 韩彦申冷冷一笑,他早料到胡公公意在“天香绮罗”,刚才的问题,不过是说出来应景用的。 “不,若儿,你千万--”赵知府顿了顿,才道:“她根本就没见过那东西,更遑论拥有它。” “你以为骗得了我吗?”胡公公倏地探手袭向苡若。 “无耻小人!”韩彦申忙将苡若拉到自己身后,让胡公公扑了个空。“不要逼我跟你动手。” “你以为你赢得了我?” 没错,韩彦申的武功的确在他之上,从他一出现胡公公就明白了。这世上能自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尚能毫发无伤的回来,怕不超出三人,韩彦申是其中的一个,但他可没把握连手中抱著的人也能平安无事吧。 而这点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胡公公喜欢当强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不容许赢过他,即便是他的儿子亦不能例外。 “你不妨试试。” 陡地,一张茶几拔地而起,凌空飞向墙垣,先撞坏胡公公背后屏风,再将墙面砸出一个大洞。那个洞整整齐齐,正好是一张茶几的大小,连半块砖头都没多出来。 韩彦申出手之快,快到没有人看清楚他是使用什么招术。 胡公公和久宫律子吓得脸面发青,冷汗直流。 赵知府则忧喜参半,喜的是,如果他是苡若的情人,将来当了他的女婿,就不怕任何歹徒上门挑衅找麻烦,还可以帮他打仗,击溃大小金川等土匪;忧的是,万一他品性不端,贪安好逸,镇日没事就找人打架逞威风,到时岂不是没人治得了他? “放人不放?”韩彦申问。 “拿『天香绮罗』来换,”胡公公比他更强悍。“否则我一声命下,将其他人全数消灭。” 狠话撂下来了。韩彦申就等这个时候。 “若儿?”他用眼光询问她的意思。 “不可以,”赵知府从头到尾反对,“他是个十恶不赧的大坏蛋,你把『天香绮罗』给了他,岂非等于助纣为虐?” “可是爹!”奇怪,十年没叫,怎么叫起来这么顺口?“不给他,我怎么能把您救出去?” “我生死事小,武林祸福事大。不可以!” 好伟大!苡若对这个爹简直钦佩得一塌胡涂。她要救他,管他什么五(武)林六林,父亲只有一个,不救他救谁? “好,我给。” “你敢给他,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他情操虽然伟大,但脾气也太倔了点。 “没关系,你不认我,我认你也就是了。”她一向不爱计较,横竖是父女,认不认都无法斩断这层关系。 苡若不假细思,伸手将颈项中的红线连同坠子一起取出来,现场马上芳香四溢。 不对呀!这不是她那只坠子,这是… 嘿!韩彦申的表情很诡谲,一定是被他掉包了。他的心思真是细腻而缜密,短短数十里的路程,他就能想出这条妙计来蒙骗胡公公。 苡若开始担心,将来会不会也被他骗得团团转,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拿来!”胡公公压根没见过“天香绮罗”,只闻到那坠子散发出浓烈的香味,便认定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宝物。 “不准给。”赵知府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看到苡若拿出假货,马上自动加入“演员”行列,跟著一起唱“三簧”。 “给我!”胡公公的样子跟饿虎扑狼似的,“除非你不顾你娘的性命。” 这…给是不给呢?苡若见久宫律子也蠢蠢欲动,吓得忙转头看著韩彦申。 “想要『天香绮罗』,就把人给放出来。”韩彦申把“坠子”接遇,紧紧握在掌心。“否则,我一掌捏碎了它。” “千万使不得。”胡公公急死了,大声把霍昌平叫进来。 “你--你们?”霍昌平那日见苡若气息奄奄,又不幸落入山谷之中,以为她纵使死不了,也只剩半条命,没想到她居然好端端且大剌剌地闯进无极山庄来。 最可恨的当然是韩彦申,他怎么可以没死?没死也就算了,还活得那么好?简直没天理! “去,”胡公公道:“把那些囚犯统统给我带到这里来。” “为什么?”嗯!好香!霍昌平惊疑未定地望著胡公公,又忍不住瞥向苡若。 “不必多问,快去把人带过来。” “遵命。” 霍昌平临出房门,犹再三回头张望,怎么也想不透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已经命人将他们给放了,现在你可以将『天香绮罗』交给我。” “就是嘛。”久宫律子被韩彦申斩去双腕,原以为她已成残废,不忍心再和她计较;岂料她竟转而投靠胡公公,帮他对付苡若。“所谓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你该不会跟咱们胡公公打马虎眼吧。” “他只是叫霍昌平去放人,又还没真的放,”苡若挨她一掌差点小命就没了,要不是心想还欠她一万两没还,她肯定骂得她狗血淋头。“我这奇香石给的是胡公公,又不是你,你穷紧张什么?” “放肆!”久宫律子从东瀛远渡重洋到这儿开舞坊,其主要目的当然也是“天香绮罗”,只不过她掩饰得很好,让旁人一直没发现而已。“你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一万两还来。”她可是不甘心人财两失的。 “我…”这人怎么讨债也不看场面,现在叫她去哪儿弄一万两还她。“等我回丽水宫拿了以后,再还给你。” “不行,你给不出钱,就拿『天香绮罗』来抵押。” “久宫律子!”胡公公比苡若更有意见。“你想跟我抢?罩子放亮点,这儿是谁的地盘,谁的势力范围。” “小的哪敢跟您老抢,我只是希望借用一下,治好我这双手。” “它是石头又不是大夫,怎么治好你的伤?”苡若不认为“天香绮罗”有那么神通广大,更何况这粒还是假的。 “哼!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好的,它就能怎么医治我?” 对呀!胡公公这才猛然记起,那日苡若落下山谷之前,已是仅余一丝气息,如今却红唇明眸、艳光照人,“天香绮罗”的神效果然不同凡响。 “启禀公公,一干人犯带到。” “带进来。”胡公公一双眼睛死盯著韩彦申的右手,眨都不敢眨一下。 须臾,包括苡若的母亲、姐姐赵苡君、赵知府的故交周天祥,以及一名清白瘦小的男子,和周嬷嬷、四大闲人鱼贯走进群芳阁。 “爹!”赵苡君大难不死,高兴地抱著赵知府又哭又笑。 “苡若?你全好啦?”周嬷嬷问。 “妙啊!”东缺乐得咧个大嘴巴。“还是咱们韩老弟有办法。” “苡若?” “姐姐?” “苡若…” “娘!!” “什么味道好香!?” “我也闻到了。” 现场乱成一团,寒暄、问候、惊叫、感叹…什么内容都有,就是没人去理胡公公和久宫律子。 “全部给我闭嘴!”太过分了!他才是主人耶,居然没先跟他打招呼,就自行三三两两聊起天来。 胡公公气得吹“嘴皮子”瞪眼睛。“现在我们可以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了吧?” “急什么!?”韩彦申瞧他焦躁的样子就火大,难道自己在他心目中连个“死东西”都比不上?“若儿,你先带赵伯伯及周嬷嬷回丽水宫。” “那不成,”胡公公忙加以阻止,“东西没交给我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有我留在这儿,你怕什么?” 他的确怕,而且怕得很严重。留什么人都好,就是不能留他,万一待会儿他反悔不肯给,难不成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去跟儿子抢一块“石头”? 抢也就罢了,假使不幸抢输了,他岂非丢脸丢到外婆家去。 “尽避你留下来仍是不妥,我觉得--” “放是不放!?”韩彦申怒吼一声,吓得所有的人全部心头一震。 嘿!胡公公已经够凶了,他比他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 “好…好吧!”做父亲的被儿子凶,实在有够窝囊,都怪他自己先不仁不义,又打不过人家,这口气,不咽也得咽下去。 “韩郎!”苡若担心韩彦申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儿,胡公公会用阴谋诡计害他。“你自己要小心,他这个人很坏,千万别上他的当。” “你说什么?” 第一次有人敢当著胡公公的面骂他是坏人,而且这个人正是他儿子准备要娶回家当媳妇的女子。 “不准吼我女儿!”赵知府和苡若失散了十年,好不容易才见到这个宝贝女儿,哪受得了胡公公对她大吼大叫的。 “对,不准吼我妹妹。”久别重逢,连赵苡君都变得友善许多。 “你们统统给我滚!”胡公公气炸了,为能顺利夺取“天香绮罗”,他可算是忍耐到家了。 “滚就滚!”苡若巴不得尽快离开这鬼地方。“爹,嬷嬷,咱们走。”前脚才跨出门槛,马上回眸望向韩彦申,“你自个儿保重了。” 单单是一个眼神,便有无限情意传达,看得久宫律子和霍昌平拚命呕酸水。 饼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韩彦申估量苡若他们应该已经离开无极山庄了。 屋内只剩胡公公、久宫律子和他,三人各据一隅,各怀心思。 “孩子!”胡公公首先打破沉默,因为他等不急要看看“天香绮罗”的真面貌,并试一试它的“神奇效力”。“人都走了,你--” “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森冷面无表情地定定望著窗外。 “什么问题?”对他,胡公公一直有种无形的恐惧,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由自主地寒栗。 许久以前他便打听出韩彦申的下落,然而他始终不敢出面与他相认,也许是愧疚,更有可能的是怕他憎恨、不肯原谅他。 “你后悔吗?”他问:“后悔当年抛下娘跟我孤苦无依、三餐不继吗?” “我…”胡公公脸色黯沉,仍倔强地,“大丈夫志在四方,难免必须做一些割舍…” 韩彦申的心全凉了,仅余的一点点冀盼也让他给浇息了。 他不再言语,愤然将手中的坠子抛向空中,回身窜出窗外,掠瓦而去。 到得后花园处,犹听见群芳阁内传出胡公公和久宫律子的争吵声。 “这是我的!” “没有我,你怎么找得到赵苡若,怎么能逼她把东西交出来,所以我才是…” 他仰天长叹一声,摇摇头,了无牵挂地飘然离去。 **** “令嫒不能嫁给韩少侠。”周天祥从一进丽水宫,就和赵知府吵得不可开交。 “我女儿的婚事由我做主,你少管闲事。”赵知府虽然不做知府已经很久了,却仍很有当知府的架式。 “赵兄别忘了,她和咱们小王子有婚约在先。” “嘘,你小声点。”赵知府惶然地,左右前后仔细察看苡若有没有在偷听。 “爹在找咱们。”苡若和苡君这次偷听的地方比以前高明些,她们趴在屋顶上,身子下边还垫了一块毛毯,舒适得可以随时打个盹。 “你怎么知道?”苡君从小就很嫉妒苡若,举凡长相、智力、身材、睡功…统统在她嫉妒的范围之内。 现在更多了两项,轻功和武艺。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同是一父一母所生,凭什么她可以在外逍遥自在的习武练功、游山玩水,顺便交男朋友--对了,还有韩彦申,这么帅的男子都被她“搜刮”去了,实在令人捶胸顿足兼心痛。 太不甘心了!她在无极山庄,被胡公公随随便便一关就是十年,害她郁卒得容貌都“变”丑了,唉!天理何在! “咱们每次偷听他跟别人讲话时,他都是这种举动。”苡若不知道她姐姐正在努力怨叹命不好,还边说边指给她看,“瞧!他连东张西望的姿势都没变。” “是吗?”苡君被关太久,早忘了以前的种种。“十年了,我已经不记得了,你还那么清楚?” “我记忆力一向比你好。” “再说你比我好,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嘿!本来就是--慢著!” 苡若忙抓住一只脚已经掉到屋檐下的苡君。 “谁?什么人躲在上头?”赵知府提著袍角,跑出屋外。 “爹来了,快走!”苡若牵著姐姐的手,三下两下就掩进树梢上。 “天啊!站这么高,万一摔下去怎么办?”苡君一手抱著苡若,一手缠住树枝,仍晃得昏头转向。 “安啦!有我在你怕什么?”苡若以保护者的姿态抚著她的背,温言安慰她:“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掉下去,就算掉下去,也不可能让你伤著的。” 你有那么厉害吗?苡君装出一副不太“屑”的表情,其实内心崇拜得要命。 “韩彦申的轻功比你好很多吧?” “是啊!”提到他,苡若就忍不住眉开眼笑。“他不只轻功好,武艺卓绝,头脑也是一等一的好。” 苡君又开始呕酸水了,这次连胃都差点翻出来。 “改天可以请他教我一两招吗?”她想韩彦申的武功既然比苡若高强,跟著他习武包准涸旗就可以赢过苡若,说不定闲暇之余,还可以想办法横刀夺爱,岂非一举两得? “不可以。”苡若拒绝得一点也不委婉。 “为什么?”苡君已经摆好架式要跟她开骂了。“我在无极山庄蹲了十年苦牢,吃不好穿不暖,受尽人间最惨烈的苦刑,生病也无人闻问,生死总在旦夕之间,你…”先喘一口气再说:“我这么凄惨,这么可怜,你不想办法好好弥补我,居然还--” “停!”讲得好像她被胡公公抓去都是她害的。“你再念个没完没了,我就把你推下去。” “你还恐吓我?” “再不安静点,接著就是谋杀。” 没见过这么聒噪的女人!苡若已经有些后悔救她出来了。 “我…那么可怜,你还…哼!当初如果不是我把你吓到躲进地窖里,今天你能拥有这身武功,并且遇见韩彦申那么好的男人吗?” “我那叫因祸得福。”想到她那次的恶作剧,苡若心里就有气。 “但我还是有功劳,没有我你怎么能逃过一劫?” “是是是,你功劳比天高。”苡若快崩溃了。“为了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我决定让你去当王妃。” 苡君眼睛一亮。“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她慧黠一笑,指著前面迥廊下的男子,“看到没?他就是吐鲁番王朝的小王子,你如果嫁给他,就能成为千万人钦羡的王妃。” 他不就是十年前那个…原来他不是周世伯的儿子?苡君一愣,脑海迅速闪过大中国的地图,用力搜寻每一个可能“藏”著吐鲁番这种国家的地方。 可惜找了很久,仍然没找到,最后只好放弃。 “吐鲁番王子为什么到丽水宫来?你又怎能确定他是来提亲的?” “你方才没听见吗?”亏人家还好心好意的带她一起来偷听。 “听见什么?”方才她忙著自怨自艾,哪听得见她爹和周天祥谈话的内容。 “你--”嘿嘿!苡若灵机一闪,“刚刚周世伯跟爹说,那个小王子误让胡公公关在大牢里,和你一样忍受了十年的痛楚,算来也是一种缘分。所以,他愿意禀明他父王之后,娶你为妻,让你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唉!谎话说得这么顺,但愿死后阎罗王不要割掉她的舌头才好。 “问题是,我跟他没关在同一个地方,他怎么特别记得我?” “就是这样才难得呀!” “真的吗?”虽然明知自己可能没那么有魅力,但她还是情愿相信苡若说的是真的。 呵!终于找到身为一名“美女”其存在的价值,苡君高兴得忍不住傍自己一点掌声-- 啊! 她一乐竟忘了扶住树干,也没抱好苡若,整个人像棵倒栽葱,直坠落地。 “苡若…快救我…” 第八章 “你回来啦。”苡若一看到韩彦申踏房门,便马上扑向他,把整个人挂在他背后。“我姐姐的伤不要紧吧?” “只是轻微骨折,敷了葯过几天就没事了。”他惊讶地转头看她一眼,阖上门后,才返身将她抱下来。只见她光著脚丫子,长发披肩,散发著淡淡的发香。“你就这样跑到我房里来,不怕让你爹给撞上,又要逼你嫁给那个吐鲁番王子?” “我刚从溪边玩水回来,头发都湿了,本来打算先换了衣裳再过来,但因为太想你,所以就直接跑来了。”她勾住韩彦申的颈项,明目张胆的跟他索吻。 “你哦!”他恨不能天天搂著她,与她共度每一个良宵日落。“咱们还没成亲呢,你没事就赖在我房里不走,当心让旁人瞧见,会惹出一堆闲言闲语。我是个大男人倒无所谓,但你云英未嫁,说出去多难听。” “旁人指的是谁?”丽水宫住的不是她的家人便是她的师父,奴仆们又没那个胆,除非是周世伯和那个倒大楣的小王子,但,谁理他们!知道了更好,这样他们就不会老缠著她爹,要她点头答应到番邦当王妃。“你既然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为什么不赶紧把我娶回家去?”苡若委屈地咬著下唇,一脸哀怨地望著韩彦申。 “我急得快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惜你爹不允许,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疼地抚著她的脸颊,将她抱往软床上,取出毛巾,为她拭干发梢的水珠。 “我有办法。”她把早先藏在被褥下的包袱拿了出来。“只要你肯带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一起去。” 韩彦申好感动,也好想笑,“事情不是这样处理的,”他把包袱重新放回床上,将她揽在怀里。“你爹其实也不是真的反对你嫁给我,他只是苦于没办法向吐鲁番国王交代。”赵知府年轻时是一名武将,曾带兵攻打入侵的吐鲁番,双方数度打得没输没赢,最后以和亲的方式和解。当时苡君已经出生,留在南方的外婆家,没带往前线,苡若则是还在母亲怀中才一个多月大,就被迫指腹为婚,成了小小小王妃。 那时候赵知府根本没想到妻子已经怀孕,只因吐鲁番国王见她长得娇滴滴,就认定她生的女儿铁定也会长得如花似玉,美丽绝伦,好说歹说非要把他年仅三岁的儿子硬“指”给她肚子里将来“可能”诞生的女娃儿。 为了社稷百姓的福祉著想,赵知府不得不顾全大局,忍痛点头答应。 此事过了八年,原以为彼此都已经忘了打仗时,迫于形势所许下的诺言。没想到就在胡公公到达的那日黄昏,他的好友周天祥竟突然带著吐鲁番王子前来提亲,并要求赵知府出兵,替他的王国赶走入侵的土匪。 这一提亲整整提了十年,都无法返回西疆覆命。 好在这期间有西夏王国出兵相助,吐鲁番才能稳住朝政,继续偏安一方。 十年来,他们也派了不少人马,四处查访这位小王子的下落,可惜谁也没想到,他会阴错阳差地落入胡公公手中,被莫名其妙地关了十年漫长的岁月。 如今重获自由,他涸旗的便和他父王取得联系,据说再过三天,吐鲁番即将派大使,前来丽水宫接小王子和苡若回去完婚。 苡若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马上使诈,诱拐她姐姐李代桃僵,替她“远征”吐鲁番成亲去。 苡君本来也没拒绝得很坚持,但是从树上摔下来这几天,小王子每去探望她一次,就令她心冷一次。并非他人长得丑,而是长得“奇怪”,哪有人在床边坐了大半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咧著嘴傻笑。 问过周天祥之后,才知道他不会说汉语,天啊!被汉人白白关了十年,至少也偷偷学点人家的语言,比较不会亏那么多,否则他岂不是被关得很不值得? 苡君从小就喳呼,没人跟她讲话,她连小猫小狈都能捉来充当听众。要她嫁给一个言语不通的郎君,不等于叫她别讲话。她约略算了一下,那种日子,她大概只能活一天半。当个王妃必须减少一千倍的寿命,太不划算了,前思后想,她决定食言而肥,让苡若自己去“送死”。 “他答应是他的事。”苡若嘟著小嘴,一肚子不高兴。“咱们辛辛苦苦把他们救出来,换到的却是这种下场,那个丑小王子真是没良心。” “这又不是他的错。”韩彦申倒是显得宽宏大量,毫不介意。“当年他父王和你爹也是一番美意,谁晓得十余年后,老天爷让咱们相知相恋,又…”他咽了一口唾沫,贪恋地亲向她的粉颊。“有些事情是无法预知的,只要咱们勇敢的去面对,一定可以想到办法解决的。” “万一解决不了呢?”她很悲观,担心哪天被迫非离开他不可,她包准会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真到那时候,老天爷就会帮咱们的忙。”他乐观得很没道理耶。 “为什么?”她很少拜拜,逢年过节,周嬷嬷准备牲礼祭神时,她都在一旁捣蛋,老天爷要是很记恨,怎么还愿意帮她的忙? “因为皇天不负苦心人,有情人终归是要成眷属的,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你比『阿吐』王子穗明,而我比我爹难缠。”她得意地接著说。 “不是。”他承认她的确很难缠,而且一旦被她缠上了,就脱不了身,但这并非他们二人终究能成为夫妻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我不允许,这世间除了我之外,谁也休想娶你为妻。” 苡若惊诧的望著他,一股暖流悄悄流过心湖,她嫣然一笑,娇羞地伸手环住他的颈项,给他一记深情的吻。 韩彦申身在丽水宫,众多“老前辈”环伺,不敢太过造次,只轻啄她一下,马上抬起头来。迷蒙中,她怀里的“天香绮罗”沁出醉人的芳香,混著她如幽兰般属于少女独有的体味,强烈而要命地撼动著他,教他无论如何压抑不住原始的冲动,挺身压在她身上。 “韩郎…”苡若忽地睁开眼睛。“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唉!杀风景的小笨瓜。 韩彦申气馁地翻身,仰卧在软床上,有气无力的问她:“什么好办法?” “你帮阿吐王子写情书给我姐姐。” “什么?”韩彦申几乎要跳了起来,这是本年度他听过最荒诞不经的言论。 全丽水宫的人都知道,吐鲁番王子连汉语都不会讲,他怎么可能会写情书? “你不要那么激动嘛!”苡若好心的帮他抚顺胸口,“冷静点,听我说。” 他怎么冷静得下来?韩彦申忿忿地瞪著她,一副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就要你好看的架武。 苡若才不怕他,灿然一笑,照样钻进他怀里去。 “就是因为阿吐王子不会讲汉语,没办法和我姐姐沟通,所以才一直没能够追上她。如果你肯大力相助,每天替他写一封情书送给我姐姐,我敢保证不出半个月,小王妃候选人,一定换成她。” 她的解释虽然很清楚,但可行性几乎等于零。 韩彦申把头都快摇断了。“你姐姐不可能笨到去相信那小王子会写情书给她。” “所以才要你帮忙写啊!”苡若拉著他坐好,然后正经八百的跟他说:“你不要担心,我姐姐八岁才开始念书,只念了两年就被胡公公捉去关起来,因此,她的http://.. 文学造诣可以说只比『没有』多一点点,而--” 韩彦申以他粗大的手指头,封住她的嘴巴。 “http://.. 文学造谐有没有都无所谓,问题在于那小王子根本不可能会写汉文。”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要他解释这么久。摸摸看她有没有发烧。 “你!”苡若不高兴地“滚”出他怀里,“告诉你,我头脑很清醒,没发烧也没坏掉。我当然知道阿吐王子不会用汉文写字,我也没要你帮他以汉文写情书送给我姐姐。” 韩彦申的眉头皱到快可以打结了。 即便她姐姐的知识再粗浅,他也不会用除了汉文以外的文字去骗她呀! “不用汉文,那请问用什么文?”他实在很不愿意提出这个问题,这样让他有“变傻”的感觉。 “用吐鲁番文。”她讲得涸葡定,自己还拚命点点头,好像她提出的这个建议是至高无上的妙招。 韩彦申连续做五次的深呼吸,避免自己冲动得夺门而出。 “我从来没去过吐鲁番王国,也没结交过任何吐鲁番的朋友,哪可能会用吐鲁番文写东西呢?” “我姐姐也不会呀!”她一本正经地讲得好用力。“随便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不用汉文写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他懂了,他这下完全明白了。她是要以瞎治瞎、以盲骗盲,总归一句-她想耍她姐姐。 “不行。”韩彦申极不以为然。“这样做有欠厚道,也不够光明磊落。” “你当了十几年的江洋大盗,就够光明磊落啦?”想翻脸就来翻,谁怕谁? 一个专门在太阳下山时,才溜出来犯案的偷儿,居然跟她要“光明磊落”这种“东西”,简直是气人嘛! “我承认我是个梁上君子,但我惩凶罚恶、劫富济贫,认真推究起来,还是个义风可行的侠盗。我可没有假正经,充学问去蒙骗无辜的善良老百姓。” 他的确如此,凡事直来直往,坦诚无讳,总归一个字--“真”。 “我姐姐才不善良!”她大声抗议。从小她就在苡君的淫威下,拚命揣摩怎样才能够把人整得更惨、更狠狠,以至于长大后,老交不到知心朋友。 她低头喘口气,马上又灵光闪动。 “我了解你是个侠盗。横竖都是偷,你就当做好事,替阿吐王子去把我姐姐的心偷过来,不也是美事一桩?” 饶了我吧! 韩彦申干脆把头搁在她肩上,假装昏倒了。 “喂!怎么样嘛!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是轻而易举,如同探囊取物才对。” “既然那么简单,你为什么不自己写?” “那样姐姐会认出我的笔迹的。” “十年了,她还记得你的字迹?”想骗人也编点新花招,来这一套,不觉得太幼稚了一点? “当…当然…记得啰!”她不是没想过要自己写,只是那样做太冒险 全丽水宫上上下下数十人,除了韩彦申和周天祥,苡君是不可能相信其他人会懂得吐鲁番文。周天祥是吐鲁番的国师,巴不得苡若尽早嫁到吐鲁番去帮他们改良品种,想必他是不肯帮这个忙的;除此之外,就只有找韩彦申了。 “我写也可以,但你得去当翻译。” 反正她就是不肯放过他! “不许拒绝!”她先发制人,怕后发就要受制于他,“除非你根本就不爱我。” 忍住!忍住! 韩彦申这会儿不仅猛深呼吸,还兼作体操。 苡若不死心,拿出彩带缚住他的双手,强迫他看著自己,“你说,你爱不爱我?”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容易,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知道。”一说完,马上把手上的彩带震成四段,散落一地,弯身将她抱起,丢到床上。“我原以为必须忍到新婚之夜,才能再次拥你入眠,没想到老天垂怜,让我提早一解相思之苦。”这回他不再虐待自己,强压住内心狂热如火的渴望,一记长吻,吻得她血脉偾张,逆流而上。 苡若赶紧别过脸,避免被他的热情攻势给迷惑,而忘了“正经事”。 韩彦申岂容她躲,旋即将她双颊扳向他,冷冽的眼神仿佛刀芒,深深穿透苡若的心。 “不可以。”苡若不禁颤抖了一下,心跳跟著加速,“让我爹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但咱们早巳经…” “尽避如此--”她再次别过头,为了逃避他的眼神,逃避那双令她慌乱的眸子。“他老人家并不知道,周嬷嬷和四个师父也全让我蒙在鼓里。韩郎,我真的很想嫁给你,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只要能一生一世陪著你,我于愿已足。”她顿了顿,手指不断的在他胸前画圈圈,“我明白我想出的这个方法并不妥当,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求求你嘛,就答应我这一次,我以人格保证,下不为例。” 他拒绝得了吗? 苡若为求加强效果,眼泪都淌下来了。她不去擦拭,明白韩彦申会心疼地替他轻轻抹去。 “好吧,我答应你。”看来,他这辈子是要栽在这名小女子的手上了。 “真的!”苡若一乐,忘情地抱著他,主动献上热吻。 “慢著!”韩彦申已经忍得满头大汗,狼狈之至。“我的定力没你想像的那么好,你最好赶紧离开,免得我…后果我是不负责的。” 苡若羞赧地垂著眼睑,“我明天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会把详细『内容』跟你说清楚,等我姐姐来找你时,你再照本宣科重新跟她复述一遍。”语毕,她满意地朝他前额亲了一下,待要起身,才发现他的左手仍紧紧的抱著她不放。 两人四目浓情胶著地互望良久、良久之后,他才不舍地缩回手臂,将脸深埋在双掌之中。 苡若不敢再去撩拨他,匆匆穿上绣花鞋,推门走向西厢房。 **** 苡若回到寝房,马上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看起来文情并茂的吐鲁番式情书。 “若儿!若儿!”赵知府在门外叫唤著,“快开门,爹有话跟你说。” 苡若仓卒把桌上的“情书”收进抽屉,才走过去开门,“都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哟!您的头怎么啦?” 赵知府额头冒出一粒肉包,足足有拇指般大小。 “还不是韩彦申惹的祸。”他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自己斟茶给自己喝。“没事东偷西抢,得罪一票地痞流氓,害我也遭池鱼之殃。” “您是在宫外让人给打的呀?”韩彦申并非他的儿子,也尚未成为他的女婿,什么人如此不讲理,把气出在他“头”上? “当然是在宫外,宫内谁敢打我?” 黄昏时刻,赵知府和周天祥嫌在丽水宫闷得发慌,相偕一起到镇上的市集逛逛。 由于他们“幽居”太久,不了解江湖现状,更不知道韩彦申是靠“偷”混出名号,才声誉日隆。只当他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各大门派子弟,在客栈喝茶时,有人偶尔提起他,赵知府马上兴奋地加入话局,跟人家热烈讨论,并且不断吹嘘跟他有多熟、多知交,结果没想到,对方是镇上的首富兼恶霸,吃过韩彦申的亏,没有上百次也有数十次,一听赵知府是他的好朋友,招呼都没打,当头便是一拳,打得赵知府眼冒金星,疼痛异常。 好在他是个硬里子,早年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没全忘,加上周天祥的帮助,涸旗便杀出重围,逃回丽水宫。敷完葯后,片刻都不休息,就跑到苡若房里,告诉她这个惨痛的经历。 “你不能嫁给他。”赵知府端出做爹的威严,“就算没有和吐鲁番王子的婚约,你也绝对不可以嫁给一个声名如此狼藉的江洋大盗。” “爹,您误会他了。”苡若忙为韩彦申辩解,“他是个铲奸除恶、是非分明的侠盗,只要是好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他又不领朝廷俸禄,干嘛那么多事?”把人家当官的工作都抢去做了,叫人家怎么混日子?他是官宦出身,尤其不喜欢这种自命侠义、却专门跟官府作对的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你怎么办?” “我?”苡若羞红了脸,将螓首低低埋在胸前,“女儿跟他只是…好朋友而已。” “哼!”踩扁他,他都不相信。“全镇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我女儿跑到舞坊去教舞,先让霍昌平那个老小子欺负得灰头土脸,接著又让韩彦申乘机吃豆腐,有没有这回事?” 连那么久的事,他也能打听出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苡若咬著下唇,依然低垂著头。 “女儿跟他的确相知相惜,但也…仅止于此。”撒个善意的谎言,应该无伤大雅吧。 “怎么?”赵知府是过来人,她那种表情,他以前也在她娘身上见过。“据说他这个人贼性坚强,跟你厮混那么久,会忍得住手痒,没从你身上偷点东西?” “爹!” “你老胡涂啦?”赵夫人突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这种事也能这样大刺刺的张扬吗?” “娘!”苡若如遇救星,赶紧挽著赵夫人的手,娇嗔:“你看爹,爹说的什么话!” 赵夫人饶有深意地瞟向赵知府。“你先回房歇息,让我跟若儿说几句话。” “也好。”有些事他的确不方便开口,“捡重点说,并且要说清楚,明白点。”他不悦地瞥了苡若一眼,悻悻然的离去。 房里忽然变得好静。赵夫人牵著苡若的手,轻抚她的脸颊。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以后娘天天炖鸡汤给你补。” 苡若偷偷吁了一口气,她本以为她娘是要来询问她和韩彦申交往的情形,没想到她的主题只停留在“鸡汤”。好加在! “来不及了。”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再过三天,吐鲁番就要派人来强逼女儿去当『押寨夫人』了。” “什么押寨夫人!?”人家好歹也是个国,岂可与土匪窝相提并论。“当小王妃也没什么不好,锦衣玉食,奴仆如云,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 “我才不稀罕!”她在丽水宫照样穿得好吃得饱,又有韩彦申相伴左右,生活惬意得像首诗。“当个哑巴小王妃,有什么幸福可言。” “哑巴?” “嗯!说话没人懂,只能比手划脚表达意思,跟哑巴有什么两样?” “哪有那么严重!”赵夫人抿嘴一笑,她是个十分开明的人,对这桩婚事原就不同意。而今,好不容易与苡若阔别得以重逢,恨不能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再也不要分开,当然更是反对她远嫁到吐鲁番去。“你不想嫁,娘也不逼你。” “娘你真好。” “不过…”她沉吟了一下,看看苡若的神色。“你必须老实告诉娘,你跟韩少侠究竟要好到什么程度。” “这…”要面对的,终归是逃不掉。苡若咬著嘴唇,幽幽一叹。“我们相爱至深,女儿已…非他不嫁。” 同是女人,她也曾年轻过,她明白这种义无反顾的背后,可能隐藏著多大一个秘密。 “他呢?他也非你不娶吗?”赵夫人的语气明显的焦躁起来。 苡若羞愧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什么话!”赵夫人不知不觉提高嗓门,“你连这点都没把握,怎么跟人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开苡若的袖口-- 呵,苡若倒抽一口凉气,怔怔的望著她娘。 霎时间,母女俩均仓皇得不知所措。 太久了,十年,长长的十年,让她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这种事,该如何启齿呢? 赵夫人错愕得猛咽唾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月前,女儿摔到悬崖下的时候。”苡若自知犯下大错,缓缓跪到地上,不敢正规她娘。 “起来!”赵夫人拉起她,百感交集的盯著她的手臂,原本点著守宫砂的地方。“事已至此,再愧疚也没有用,你把包袱收拾收拾,现在就去找韩少侠,叫他带你走。” 哇!英雌所见略同,没想到她娘的思想跟她一样先进。 “女儿不能这么做。”她同意韩彦申的说法,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只是把痛苦留给旁人而已。他们要堂而皇之的相恋,要正正式式的成为夫妻。“女儿愿意承担所犯下的错误,和爹娘一起把难题解决掉。” “韩少侠明白你的心意吗?”赵夫人暗暗希望,他不会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才好。 “其实,就是因为他劝我,我才打消私奔念头的。” 嗯!如此说来,他这人还不坏嘛。赵夫人对韩彦申的好感,登时又加深了几分。 “那就好,难得你们心意相通,怕就怕,吐鲁番国王不肯玉成好事。” “我有办法让阿吐王子改变心意。” “改变什么?人家对你根本没意思。”赵夫人说得十足把握的样子。 “您怎么知道?”苡若不相信自己连他都迷不倒。 “我问的。” “问?”大发现,莫非她娘懂得吐鲁番文?“怎么问?” “呃…”她表情有些不自在,“比手划脚。” “哈!”苡若搂著她又叫又跳,“刚才您还说没那么严重呢!快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姐姐。” 天大的发现!苡若的心情一下子有点莫名其妙地…陷入低潮。赢了十几年,她终于也有输给苡君的时候。 第九章 “二师父!”苡若连续找了西残两天。 正踏出花园拱门的西残,一听到耳边传来自己那个宝贝徒弟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凛,猛转头,果然看到她笑嘻嘻的站在右侧的凉亭内。 这种笑容最可怕。西残依照以往的经验判断,她找他准没好事。 “你看到我很不开心吗?”苡若见他的脚步没有往凉亭走来的意思,便老大不高兴的走到他身边,摆出一副“我是你救命恩人”的表情。 “当然--不是。”西残识相的回答,顺便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容。他原本以为收个徒弟,就算不能颐养天年,起码也能承欢膝下。苡若却令他连睡觉都不得安宁。“你在这儿干嘛,是不是跟彦申拌嘴使性子啊?” 自从她“不费吹灰”之力救了大伙以后,丽水宫里,每个人见了她都是必恭必敬,胆敢跟她唱反调,惹她不高兴的,就只剩下出力出得比较多、救人救得比较辛苦的韩彦申。 “哼!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韩彦申说好要帮她去充当“翻译”的,这两天却不见踪影,连个口信、纸条也没留给她。苡若想也没想,直觉就认定他是畏“骗”潜逃、食言而肥的小人。 “韩老弟--”不能问,问了就脱不了身,西残不断提醒自己外加恐吓,千万别上当。 苡若杏眼圆睁,全神贯注等他把整句话说完。 “呃,他…他是…” “你是不是要问,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害我这么不高兴?” “呃,是啊是啊!”西残笑得好尴尬,幸亏她涸旗就要嫁到吐鲁番去了,否则自己包准会被她逼得“中”年早逝。 “既然你问了,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让你替徒弟我出出气。”苡若特地装得很哀怨,博取西残很久没用的同情心,她知道他是四个师父当中心地最好也最软的一个。 “不必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他还急著找赵知府下棋去呢,“只要让我知道你需要我帮什么--”完了,又中计了。西残切齿一笑,硬生生的把那个“忙”字给吞回去。 “了解,了解。”苡若开心不已,事实证明,西残果然比较好骗。 她把藏在怀袖的“情书”取出来,摊开在石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鬼画符一样,西残横著看、直著看、倒著看,统统有看没有懂。 “情书。”为使西残自投罗网进而挺身相助,苡若使出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大加鼓吹,“这是阿吐王子用吐鲁番文写给我姐姐的情书,可惜他不会汉语,不知如何向我姐姐表达情意,任何人若是能帮他这个大忙,那可真是功德圆满,大慈大悲。” 西残最爱做的事,闻言马上抓起信笺,凝目细读…还是看不懂耶,再凝目…不懂,再…在变成斗鸡眼以前,他很明智的弃纸投降。 “算了,我心有余但力不足,还是请阿吐王子另请高明吧。” “怎么可能?”苡若急著拦住他的去路,“所有的师父里面,就你最聪明,也最乐于助人,如果连你都不懂,那我姐姐跟阿吐王子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一个良缘。” “说的也是。” 西残和东缺、南摧、北破的智力、才情,其实都差不多,也正因为这样,彼此争得更加厉害,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苡若深知内情,每回都用这招“声东击西、夸南损北马屁法”,整得四大闲人全无招架余地,胡里胡涂答应她的要求,让她阴谋得逞。 “我再瞧瞧,说不定脑拼出什么端倪。” “不用麻烦,我已经问出这封情书的内容了,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忙你究竟帮不帮?” “帮是可以帮。” “那就成了。”苡若忍不住一阵狂喜。韩彦申一定猜想不到,她会把脑筋动到西残身上,其实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就不信没他的帮忙,她就没办法牵这条红线。早知道直接来找西残不就得了,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个饱学之士,但举手投足仍挺斯文的。 希望她姐姐在无极山庄蹲了十年,没把脑筋蹲得变灵光,至少不能灵光到识破她善意的骗局。 “我跟你说,情书的内容是…”苡若使出浑身解数,“说”得入木三分、情意缠绵。 西残每听一句就惊叹一声,及至未了竟感动得不能自己。 “了不起吧?”呵!好喘,先喝口水,不然说不下去了。 “了不起。”西残一生没谈过恋情,更没“听”过情书,禁不住心神向往,懊悔年轻时没把握机会,追个小泵娘回来当妻子,如今也不必困守丽水宫,天天受这宝贝徒弟的气。“这么精采绝伦的内容,阿吐王子一定跟你『说』得很多吧?” “不是说,是比!比手划脚的比。”苡若知道他想抓她的小辫子,忙祭出她娘使用过的招数,“他不懂汉文,自然更不可能说汉语,我跟他比了半天,终于了解了一个大概。”昨天晌午,她跑到市集,买了一张“郎才女貌”新婚图回来给阿吐王子看,他看了以后,指著苡若摇头如撞钟,再指著苡君的房间点头如捣蒜,所有的疑问便全解开了。尽避她没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写那封情书,但也是**不离十了。 “既然你已经跟他『比』出来了,还要我帮他干什么?”西残委实想不出,他尚能帮些什么忙。“莫非要我当信差,帮他把这封情书送去给你姐姐?” “对了一半。”苡若将情书递给他,“送达之后,再稍微略加翻译一下就可以了。” “翻译这封信的内容?” 废话!不然呢?苡若实在快没耐心跟他穷磨菇了。 “我姐姐又不懂吐鲁番文,你不翻译给她听,她怎么能够收到阿吐王子对她的情意?” 西残傻眼了。她说的好像都很有道理,但仔细推敲,却又都不怎么对劲。 “你不觉得你去当翻译要比我妥当些吗?起码你亲自跟阿吐王子『比』过,这样才能忠于原意,不至于掉东忘西、辞不达意。” “问题是我姐姐不会相信我呀!”苡若说得连袖子都卷起来了。“你想想,她明知道我不肯嫁给阿吐王子,一心只想跟那个人长相厮守--” “哪个人?”西残脑筋突然打结。 “韩彦申啦!” 明知故问。 “喔!原来是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他揶揄道。 “二师父!”苡若头快冒烟了。“专心点行不行,人家正讲到重要部分,你再搅局,我又要重讲一遍哦。”她明知道西残急著找她爹下棋,故意吓吓他。 “好好好,我专心听,你就长话短说吧。” “我忘了刚刚讲到哪里了。” “那个人。” “哪个人?” “就韩彦申嘛!”有够啰嗦!西残被她烦死了,待会得去找另外那三个闲人商量商量,应该用什么方法把她逐出师门,永绝后患。 “喔!对对,就是那个对你恩重如山的救命恩人。”苡若特别加重语气,要他牢牢记住。“他跟我呢--” “行了!”西残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干脆豁出去了,省得苡若明示加暗示,要他感恩图报、死而后已。“我现在就去,不过能不能成我可是没把握。” “这点芝麻小事如果你没能办好,我岂不是白白佩服你好多年。” “我…”西残不再接受她的讥讽,人笨一次已经够惨了,他才不会再笨第二次,简单扼要说一句:“忙我帮,后果如何概不负责。”他拿著信笺,转头踅向西回廊。 “错了,我姐姐是住在东厢房。” “我知道。我是要先去找你其他的师父商量商量。”如此功德无量的事情,他怎么可以一个人“独吞”? “不用了!”苡若马上表示反对。她太清楚他们四个人一旦聚在一起,肯定七嘴八舌讨论到太阳下山还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的情形将会是,全丽水宫的人都知道,就只她姐姐一个人仍然毫无所悉。 “为什么呢?大伙商量一下,也可拿个比较妥当的主意。”说穿了,西残是不愿意独自承担功过,万一弄巧不成反成拙怎么办? “他们又没你聪明,你找他们能商量出什么来呢?”为了拒婚,苡若不惜出言损毁恩师的名誉,实在是大大的不敬。她暗暗发下重誓,等事成之后,她一定要切实执行“尊师重道”这个伟大且艰钜的工作。 “可是--”西残还是怕怕的。 “算了,算了,”苡若把信笺收回去,“我还以为你最有本事也最乐于助人,没想到仍然令我大失所望。这年头,做师父的胆量好像都比当徒弟的小,真是师门不幸。”她边叨叨絮絮边摇头,教西残看得乱不是滋味的。“你去下你的棋吧,我自己去找大师父和小师父他们,不相信他们也跟你一样铁石心肠、胆小怯懦、虎头蛇尾、毫无担当--” “住口!”他还是禁不起激,苡若才胡诌几句,他就脸红脖子粗,“拿来!” “不必了!” “我说拿来!”他一把抢通信笺,重新再“看”一遍,然后妥妥贴贴的收拢在袖底。 苡若并不介意他答应得如此气愤,也不在乎他的举动有欠斯文,只要他肯帮这个大忙就好,基本上,她这个人是不怎么挑剔的。 “这是你自愿的哦!”她不忘再三叮咛,深怕西残又像韩彦申一样临阵脱逃。“信中的大意,要不要我再复述一遍?” “免了!”反正都是些风花雪月、肉麻兮兮的文字,有什么值得再听一次的。 “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万一你有辱使命呢?” “那就罚我去跟阿吐王子比手划脚,再替他写二十封情书作为补偿。” “好极、好极!”苡若就是要他抱著必死的决心,这样他才会全力以赴。“如果你真能促成这桩姻缘,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样的大礼?” 先问好,免得事成之后她耍赖不肯给。 “一盒用纯金打造的棋子。”她把原先打算还给久宫律子的一万两银子,拿去买了五样十分精致的礼物,预备分别送给周嬷嬷和四大闲人,以报答他们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谁叫久宫律子要和胡公公争夺“天香绮罗”,才会让他一怒把她赶回东瀛去。前些日子苡若将银票送到香榭舞坊,才知道那儿已人去楼空。既然还债不成,不如拿来妥善应用,她爹娘也都赞成她这么做。 西残嗜弈如命,一听到这份礼物居然是他梦寐以求的棋子儿,不禁乐得眉开眼笑。 “好,我这就去,你等我的好消息。”一溜烟地,他已掠过花圃,直奔苡君的寝房而去。 苡若见状,随即尾随在后。 **** “这真的是吐鲁番王子给我的情书?”苡君眉头深锁,盯著那封三分像符咒、七分像图画的情书,不时发出惊叹声。“没想到他对我的情意居然如此深重,了不起,他果然眼光独到,异于常人。”她十分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置于茶几上,笑咪咪地对西残说:“劳您跑这一趟,真是十分感激。” “感激倒不用,只要你能敞开心胸,接受阿吐王子的一番美意,就不枉我费尽力气,跟他『沟通』了半天。” “你跟他沟通?”苡君抿嘴一笑,拿眼瞟向窗外,若有所指地,“单单用比手划脚,而且只比了一炷香不到的工夫,就能『沟通』出这么多含意,也真难为你了。” “不难不难。”西残老实的回答,“这整个过程,其实没你想像的那么困难。咦?你怎么知道我才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我…猜的。”苡君的骨折已经痊愈了,只是因某种原因始终赖在床上,假装玉体违和,需要人三不五时前去探视安慰一番。今儿个听到西残如此大费周章地替她传情书还http://W.. 免费充当翻译,感动得一骨碌爬了起来,附在他耳边,叽哩呱啦讲了一长串的“密语”。 “你--”西残一愣,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我都明白啦,多谢西残先生的好意。”她摆出送客的姿势,“您若有事尽避去忙,我想一个人好好的再『品尝』一下这封文情并茂的书信。” “那好,”西残如释重负,旋即又忧心忡忡,“希望你能了解阿吐王子的心意和我的用意,做出最明智、最皆大欢快,也最…没有伤害的决定。” “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送走西残,苡君马上脱掉绣花鞋,提在手上,瞠著脚尖悄悄走到窗台边。 突然大吼:“苡若,你给我出来!” 棒了半晌,没人回应,她继续吼: “再不出来,我拿热水淋你哦。” “别--”苡若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头,“人家好端端的在这儿斗蟋蟀,你大吼大叫什么嘛!” “少来这一套,你给我进来。”苡君是偷窥的“鼻祖”,岂会让她蒙过去。 苡若知道逃不掉了,只得乖乖的爬上窗台,再乖乖的爬进房间。 “说,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苡君把信笺递到她眼前,“十年不见,你的字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好看』得连我都认不得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吐鲁番文,你当然认不得。”她仍做困兽之斗,期望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不晓得人家阿吐王子为了写这封信给你,熬了两天两夜,多辛苦啊!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苡君把信丢在桌上,回头唏哩呼噜不知说些什么。 一眨眼,帘幕后走出一名男子,和颜悦色,朝苡若颔首微笑,“你,好。” “阿吐王子!?”苡若的眼珠子险险滚到地上去:“你--会--讲--汉--语?” “没错。”苡君得意扬扬地回答,伸手抓起那封信,交给他,“你看得懂吗?” “等等!”苡若以闪电般的速度,把信笺抢回去,三两下撕成碎片。 “想湮灭证据?”苡君不让她得逞,飞身去抢那些碎片。 苡若情急,忙将纸片塞进嘴里。 “吐出来!” “嗯--唔!”纸片太多,占满了她嘴里所有的空间,以致发不出声音来。 “再不吐出来,我就哈你的胳肢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戏弄我。” 苡若慌张地躲在阿吐王子背后,求他念在往日、以及将来即将发生的情份上,救她一命。 “不--要,她--是--好--意。”阿吐王子很够意思,赶紧帮她说情。 “她是另有图谋。”苡君用脚板想也知道,她是因为不肯嫁给阿吐王子,才鸡婆地帮他胡盖一封叫“情书”的东西,幸亏她身经百“骗”,否则岂不被她耍得团团转。 “没关系。” 嘿!才几天不见,他的汉语怎么说得这么流利? 苡若悄悄把纸吐出来,握在手中。接著端起杏眼,观察她姐姐和阿吐王子眉目之间是否有异状。 嗯,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原来他们… “好啊!原来你们…我要去跟娘说。” “不可以!”苡君一个箭步堵住房门,“我跟阿吐王子之间没你想像的那么复杂,因为这些日子我被你害得从树上掉下来以后--” “是你自己掉下来的。”明明是她自己得意忘形,一失足跌断两根骨,怎么能怪别人呢? “好吧,就算是--” “本来就是。”苡若坚持不让她含糊带过。 “喂!咱们是亲姐妹耶,那么计较干嘛?”苡君气她连这点颜面都不留给她。 “就因为咱们是亲姐妹,所以我才甘冒大不讳,自作主张替阿吐王子传达他对你的情意,谁知你非但不领情,还凶巴巴的对我大吼大叫。原来你们早就要好到这种程度,算我多事,可以了吧?” 苡君有一丝丝感动,“你敢说这么做没有别的私心?” “当然有喽!”她总不能睁眼说瞎话,“我希望嫁个如意郎君,也希望你能将终身的幸福托付一个值得你爱而他也爱你的好男儿,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你若不高兴,打我好了。” “是这样啊!”苡君赶紧用力挤出一个大大的、自认和蔼可亲的笑容。“你是我的好妹妹,我怎舍得打你呢?” 阿吐王子看她们二人一下子闹得不可开交,一下子温言软语互赔不是,看得趣味盎然。 “苡--若。” “你叫我啊?”苡若凑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这人五官虽不十分出色,但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雍容的气息,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你的汉语是她教你的?” “没--错。”他点点头,笑起来两旁各露出一个小虎牙,好可爱哦。 “短短几天,你就能听能说,想必你是一大清早就赖在这儿,到三更半夜还不肯走?” “苡若!”苡君抗议她问这句话,有诋毁她的名节之嫌。 “好吧,刚刚那句算我没问。”苡若仍不死心,扯著他的衣摆,先送上一抹贼兮兮的微笑,“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当我姐夫?” “这…”他回眸,深情地望向苡君。 “你少管闲事。”苡君整张脸全涨红了,“等时候到了,我们自然会通知你。” “没时间了,还等什么?明天吐鲁番的使者就要来了,你们再不快点下定决心,怎么成。”她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一听到吐鲁番使者,阿吐王子的脸色忽地黯沉下来。“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苡若紧张的问。 “事情发生在前天晚上,”苡君道。“小王子收到他父王的飞鸽传书,说他们在梅龙镇遇上抢匪--” “他父王也来啦?”这可不得了!吐鲁番国王在中原境内遭抢,弄不好的话,是会惹起战端的。 苡若明白事态严重,再也不敢嘻皮笑脸的调侃他两人。 “那现在呢?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去救救他们。” “想啦!小王子接到信以后,马上连夜去找你的韩郎,请他无论如何得鼎力相助。” 难怪他这几天消失得全无踪影,原来是上梅龙镇去了。糟糕!又错怪他了。 “你们先别急著操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阿吐国王应该不会有事的。”尤其是韩彦申赶去了以后,任何困难势必均能大化小、小化无。苡若对他有信心,因为他从不曾让她失望过。 “但愿如此。”苡君可没她那么乐观。根据阿吐王子约略的描述,这回他父王总共率领了一百二十名护卫前来,声势可以说是十分浩大,那么土匪居然能在一夜之间,将他们捉回梅龙镇郊的黑云寨,可见来头也一定不小。 韩彦申即使武功再高强,毕竟孤掌难鸣,是否能顺便救出吐鲁番国王,实在令人担忧。 房里一扫方才热闹的气氛,陡地变得阴霾层层,教人憋得好难过。 苡若最是受不了这种低气压,“我说阿吐王子--” “什么阿吐?”苡君忘了她刚才也叫了几次阿吐王子,现在却忙著纠正苡若,“人家有名有姓,还比你大上好几岁,不可以这样没大没小。” 阿吐王子姓查布克,名字则是史吉力。 “那我干脆叫姐夫好了。”名字那么长,谁记得住? “别胡闹!”苡君委实受不了她,“人家查布克王子现在心情糟透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胡说八道?” “既然如此,我去帮他打探打探消息便是。”苡若话声甫落,人已窜向林间,转瞬已没入丛丛花海之中。 查布克史吉力是个文弱书生,见她瞬间翩然而去,不禁瞧得。瞪,呆,钦羡不止。 苡君也羡慕得要死,但她不肯表现出来。她觉得那样太没面子了,毕竟她是姐姐,且是未来的小王妃,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向自己的妹妹认输呢? 第十章 第二天,查布克国王一行人浩浩荡荡,依约到达丽水宫。 周嬷嬷当初建造这座宫殿时,从没想遇有朝一日,会一口气来这么多身分显赫的宾客,让她从早到晚忙进忙出,忙得头昏脑胀,犹忙不完。 其他佣仆更是如临大敌,片刻不敢懈怠,一会儿茶水、一会儿吃食,人人行色匆匆,个个手忙脚乱。 只有苡若无所事事,独自窝在房里跟韩彦申赌气。 “我解释得口干舌燥,你仍是不肯原谅我?”韩彦申挨著她身旁坐下,手正要伸出去搂她的香肩,苡若马上像避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 “不是不肯,是没资格。”她故意把话说得宛如酱梅子一般酸死人。“您是见义勇为,豪气干云的大侠,我这名小小女子,哪敢对您有任何不满?充其量我也只能躲在墙角暗自饮泣,茶不思饭不想的担心你的安危,而你呢!?”她越说越气,越觉得自己的委屈,好不值得。“你居然连口信也不给我一个,想知道你去哪儿、做些什么事情,还得要姐姐告诉我!既然我在你心中那么没有地位,不如…不如去当小王妃算了。”欸!气得肚子都饿起来了,到厨房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你去哪儿?”韩彦申长袖一卷,将她勾了回来。 “要你管!”她不甘示弱,拎起床边的剪刀,就要去剪他的袖子。 “嘿!你是哪儿不对劲啊?”韩彦申夺下她手中的利剪,强迫她乖乖的坐在他身上。“我是去救人,又不是出去玩,犯得著发这么大脾气,还摆脸色给我看吗?我答应你,下次不管事情多么急迫,一定先知会你,取得你的同意之后再出门,这样总成了吧?” “别说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我又没逼你。”苡若火大的还不只这一点,“是你自己亲口允诺『翻译』情书给我姐姐听,结果呢?” “结果你找了西残前辈代替我去,不也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圆圆满满。” “那是我脑筋灵活转得快,否则--” “否则差点就让查布克王子给识破了。”他马上接口,避免她吹嘘得太过分,到时候没办法收拾。 “你--”他是不是该改名叫“包打听”?怎么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呢?“谁告诉你的?” “你是问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还是最后一个?” 前后才一天的工夫,就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啦?铁定是她姐姐,不然就是西残到处宣扬,这-- 完了,她的名誉在旦夕之间,全部给扫在地上当泥巴踩了。 这两个坏东西,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这个救命恩人呢?不行,非去找他们好好叫骂一阵不可。 “不准去!”韩彦申抓住她的手臂,制止她轻毕妄动。 “奇怪了,我又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她用力甩开他的右手,但马上左手又搭上来,教她无论如何挣不开他的掌控。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百分之百要去找你姐姐或西残前辈兴师问罪。坦白告诉你吧,不是他们两个,是查布克王子。” 不会吧?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多子卩舌的人,怎么会去造这种…呃,“谣言”呢? 苡若心虚地,“他…还有没有说我什么?” “怎么?”韩彦申掩不住一阵紧张,“难不成你还做了更多有伤大雅、不可饶恕的事情?” “才没有!”她这些天一直相当忙碌,说了很多话,也做了很多事,究竟哪些是有伤大雅,哪些是不可饶恕,她根本不记得。“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嘛,万一他加油添醋破坏我的名声,岂不是浪费了我多年来的努力。” “他描述事实已经够费力了,哪还有本事加油添醋?分明是你疑心生暗鬼。” “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是--” “那就是相信啰?”苡若绝不容许他怀疑她的人格。 “也不是--” 他一句话尚来不及说完,苡若已经一骨碌跳下他的身子,气呼呼的冲出大门。 “喂,你--”苡君十万火急的从大厅上赶来,正巧与苡若撞得满怀,“要死了你!”她一跛一跛地走进房里的梳妆台前,仔细察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让苡若给撞坏了。“再过三天我就要当新娘子了,你若是把我撞出缺陷来,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苡若闻言,登时把方才的怒火忘得一干二净。“你真的要嫁给阿吐王子啦?” “是查布克王子,要我说几遍你才会懂。”检查半天,总算没发现脸上有任何瘀青或缺角的,她心下一宽,连被苡若踩到的脚趾头也不痛了。回头看看苡若,又瞧瞧韩彦申,见他们脸上阴晴不定,料想刚刚一定吵过架。“你们吵好了没,若是吵好了,就赶紧到大厅去,爹和查布克国王要见你们。” “有事吗?”不会是要找她逼问情书的事吧?苡若没来由的背脊一凉,连咽好几口唾沫。这件事基本上可说是她的一番美意,怎么这些“外国人”就是不懂得欣赏呢? “当然有事,难不成找你们去闲嗑牙?”苡君走过去拍拍韩彦申的肩膀,投给他一个极富同情的眼光,“我妹妹漂亮是漂亮,但智慧稍嫌浅薄些,而且脾气尤其大,你…好自为之,多多保重。” “姐!”苡若气极败坏地冲过去。 苡君早有心理准备,马上拉过韩彦申当挡箭牌,乘隙逃之夭夭,“哈!总算将你一军了吧!不高兴,到吐鲁番找我算帐好了。” “以为我不敢!?”苡若奔到门口,却看到她那个未来的长舌姐夫站在回廊下,冲著她笑得好--虚伪! 她一怒,重重地把房门关上,回头才发现韩彦申仍待在她房里,忙转身将门再打开,大步走了出去。 韩彦申无奈地跟在她后面,不愿再跟她做任何解释。 那天晚上事出突然,查布克史吉力赶到他房中求助时,三更已过,为了不打搅苡若的清梦,更不希望她为自己担忧,因此他不告而别,连夜赶往梅龙镇。 抢劫吐鲁番国王的土匪,是华中赫赫有名的盗贼,从他们一进入四川,他们就已经注意到这支人员、财货均十分壮观的队伍,而暗中部署,一举将他们擒住往黑云寨。 当他赶到时,黑云寨的四名当家的,正准备将所有财货瓜分给他们的同党,并将严刑逼问吐鲁番国王的真实身分。好在三年前,他曾经救过他们四人的性命。绿林中人,最讲究人情道义,一见是他亲自到寨中说项,当场二话不说,连人带财物全数归还给查布克国王,此外还送了一支令牌给他,表示今后凡是遇到他们黑云寨的人,只要出示那支令牌,便可平安无事。 众人见韩彦申轻轻松松的便把他们从虎口救了出来,兴奋得又叫又跳。查布克国王尤其对他欣赏得无以复加,一路上拚命游说他到吐鲁番担任国师或护国大将军。可惜韩彦申对当官没兴趣,也不想抢周天祥的饭碗,于是拒绝了查布克国王的一番好意,兼程赶回丽水宫。 大伙来到这儿时,只比原先约定的时间晚了半天。 当查布克史吉力见到他分离十年的父王时,两人都愣在原地,疑惑丛生,好在这个小王子身上长了许多红痣、黑痣,因此涸旗便完成了相认的程序。而韩彦申自小失去父爱,长大后又对胡公公的行为感到不耻,不愿意承认他就是阔别多年的父亲,因此,一见查布克小王子高兴得不顾大庭广众的“虎视眈眈”,居然一古脑地就飞身扑进他父王怀中,哭哭笑笑兼撒娇时,他不禁难过得一塌胡涂,忙找了个借口,赶紧痹篇那幅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昼面,到西厢房找苡若。 他原巴望她能给他一点安慰,好纾解心中的郁闷,没想到一进门,苡若就给他脸色看,完全不体谅他来回奔波、旅途劳顿之苦。 他大老远的赶去救人,难道错了吗?忽地,二十几年来漂泊无依的沧桑寂寞,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 他忽尔停下脚步,怔忡地望著苡若的背影,开始怀疑他的选择是否正确。 也许他并不适合她,也许他根本给不起她所渴望的情爱,也许… 他必须跟苡若把话说清楚。韩彦申快步向前,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 “你…”惊见苡若满眼满腮的泪,他心口一阵绞痛,激动地将她拉进怀裹。“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是我…我太任性了,我…我真的好想你…所以才…”苡若泣不成声,偎在他怀裹,肩膀不住地抽动。 “我明白,我都明白了。”韩彦申一扫这几日来的疲惫,心里头从没像这一刻这般踏实过。 是在山谷中吧,或许更早以前,他们俩已紧紧悬系著对彼此的爱恋,再也无法分开。她终究要属于他,这是早已注定好的,他原本不相信命,但现在他不得不信,因为冥冥中的情牵,到底是他敌不过的。 时逢隆冬,细雨夹著碎屑如粉的落花,飘飘扬扬,自他俩头上、双肩哗然而下。 苡若耍赖地依偎在他怀里,嗅闻他洁净中混杂著狂野的男性气味。 韩彦申纵容地由著她,即便就这样伫立一整天,也无不可。 “拜托!”苡君去而复返,不小见撞见这缱绻绸缪的一幕,先是好生羡慕,紧接著就嫉妒、嫉妒、嫉妒…“爹和查布克国王已经等大半天了,你们两个还意犹未尽的在这儿卿卿我我,伤大伙的眼睛,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姐!”苡若仓卒背过身子,偷偷将颊间的泪珠拭干。 韩彦申适时地递出一方手绢,“咱们走吧,让老人家等太久是不礼貌的。” “嗯。”苡若嫣然一笑,开心地牵著他的手。 “那么大的人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什么样子?”苡君怕他们继续纠缠不清,会严重打击她的心灵,兀自一个人走在前头,口中不停地唠唠叨叨,过了好半刻钟,她陡然回头,“咦?人呢?才一晃眼怎么--” 林梢间树影忽地摇摆不停,两条月牙白的衣带绕著一袭紫色雪纺纱倏忽而过,须臾已不见了踪影。 一定是他们。苡君气得猛跺脚。 “喂!韩彦申,你不是说好了要教我轻功吗?”没信用的家伙! **** 大厅上,赵知府和查布克国王分坐首位的两边,以下则或站或坐了二十几名衣冠华丽、气宇不凡的大汉。 苡若靠在她爹的椅边上,不住地拿眼睛打量那位超级袖珍的国王。 可稀奇了!传说中的国王不是都长得壮硕魁梧,十分伟岸吗?怎么他身长仅仅五尺多一点,居然也能当国王。 皇帝又称天子,国王应该也和老天爷关系匪浅吧,既然都是龙的传人,怎么…有那么小一条龙吗? 苡若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改天有空非要好好跟他请教一下不可。 “哈哈哈!” 突然一阵笑声,将她四处神游的魂魄给拎了回来。 “苡若,听见没?” 听见什么?她压根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赵知府看她一愣一愣的,猜想她准又是闪神,小时候的坏习惯,到现在还改不了。 “查布克国王要你当他们吐鲁番王国的小王妃,你还不快谢谢他。” 谢什么?苡若瞠大眼睛,“我不要!” 她一语既出,众皆哗然,其中最错愕的莫过于韩彦申。 “若儿!?” “韩郎,你快告诉他,我不要嫁给他儿子,我要嫁的是你,如果他敢逼我,我就--”她快速跑向窗边,跃了上去,“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丽水宫是傍著溪湖建杂邙成,那面窗台下恰好是紧临著深幽的湖面,就算是像韩彦申轻功那么好的武林高手,也不见得能掠湖面而过,何况是她。 “胡闹!回来!”赵知府被她气死了,事情没搞清楚,就紧张得忘了规矩,当众人大剌剌的谈论终身大事,已经够皮厚了,居然还以死要胁人家根本没打算要她做的事,简直让他老脸丢透顶了。“我叫你回来,你听见没有?” 苡若固执地,仍蹲坐窗台上不肯下来,一双明眸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终节:快乐的侠盗王子 韩彦申知道她一颗心七、八个窍儿,绝不可能就这样跳下去,干脆袖手旁观伫立一旁,看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孽女!”赵知府抓了墙角的一把扫帚街过去,“我叫你给我回来,你没听见吗?” “原来你是叫我呀,我还以为你在叫『胡闹』,心想,几时丽水宫来了一个叫胡闹的,我怎么不知道。” “混帐!气死我了。”赵知府挥动著扫帚,使尽气力想好好修理苡若一顿,奈何她轻功了得,身手灵巧,一会儿纵上、一会儿跃下,跟他大玩老鼠捉猫的游戏。 吐鲁番国王和他的将士们,从没见过这等绝妙的技巧,看得禁不住拍手叫好。 “嘿!”苡若空中翻腾,跣到查布克国王身旁,“瞧你这么开心,是不是打算放过我,不逼我当小王妃啦?” “不行!”查布克国王的汉语出奇的好,“你仍然必须嫁给我的孩子。” “那我姐姐呢?她怎么办?” “她也得嫁给我儿子。” 哼!蛮子就是蛮子,他以为娶媳妇跟买冬瓜一样,爱娶多少就娶多少? 苡若火大,把袖子卷起来,双手叉腰,准备跟他抗争到底。 “你知不知道我很凶,动不动就乱打人,而且…而且…”唉!缺点太少也是个麻烦,临要用时怎么也掰不出来。 “若儿!”韩彦申担心她再扯下去,会把赵知府活活气死,“别再闹了,伯父和查布克国王已经同意咱们的婚事。” “不,他方才明明还逼著我嫁给他的孩子。” “正确的说,应该是义子。”查布克国王道:“韩少侠答应做我的义子,也就是吐鲁番国的王子,你嫁给他,不就是小王妃吗?” 原来如此,难怪他爹气成那样,真是羞死人了。 “爹…”必须赶紧跟他赔罪才行。 “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其实他是最疼苡若的,才会将无价之宝“天香绫罗”送给她。然赵知府作梦也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竟变得调皮捣蛋,没大没小。 “你生气啦?” “难道我应该高兴吗?”赵知府更气韩彦申,都是他太过纵容,她才会不知分寸。 问题是,教养是父母的责任,关韩彦申什么事? 赵知府猛想到这里,才惊觉自己实在太对不起苡若了,她才年仅八岁就和父母分隔两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怪异的举动跟言论。 “爹,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眼角不小心瞥到端茶进来的周嬷嬷,哈!懊怪她,苡若跟了她十年,她都没把她教好,错不在她,在谁?“以后你别没事就跟周嬷嬷和在一起。”他有感而发的说。 “那是当然啰!”苡若挽著他的手臂,乘机撒娇一下,“等我跟韩郎成亲之后,就住到他家去,而你跟娘既然有意在丽水宫长住下来,以后没事会跟周嬷嬷和在一起的,应该就是你啦。” 赵知府老眼一瞪,半晌说不出话来。 **** 腊月二十正是黄道吉日。 赵知府和查布克国王共同选择了这一天,为他们的子女完成终身大事。 由于查布克史吉力的父王这次是微服潜行,以避人耳目,因此,两桩婚礼都是力求简单但不失隆重。 吐鲁番境内,这些年虽然极力维持著表面上的祥和、太平,但实际上暗潮汹涌,朝廷内斗争得十分厉害。查布克父子担心政局生变,在婚宴结束的当夜,便整装准备赶回西疆。 “多住一晚嘛,”苡若委实舍不得她姐姐,两人相聚不到几天,如今又要天南海北的离得好远。“不差这一天的,何况夜路不好走,等明天天一亮,我和韩郎再一道送你们下山。” “我们此次来的人马太多,白天赶路过于醒目,不如趁夜离开要稳当些。” 查布克国王再三要求苡若和韩彦申,一定要拨空到吐鲁番走一趟,让他们的百姓知道,他们还有一个武功高强、气宇轩昂的王子,跟一名http://.. 娇艳如花的小王妃。 “好嘛,那…”苡若凝望著她姐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满脸,“你要多保重,有事就飞鸰传书给我,我一定去帮你。” “我不会有事的。”苡君很勇敢,强颜欢笑,不让苡若和她爹替她担心。“有空记得来看我们。” 依依离情中,一行人挥别丽水宫,缓缓拾阶而下。 “等等!”苡若猛然奔到她姐姐身旁,取下颈项的坠子交给她,“把这个带在身上,它可以保佑你一路平安到达吐鲁番。” “不,这是爹给你的。”苡君为了这件事呕了起码三天三夜,硬是不肯原谅她爹大小眼,只疼苡若不疼她。 “但你比我更需要它,我要你带著它。”苡若不习惯讲些肉麻兮兮的话,只紧紧握了握苡君的手,深怕眼泪一不留意又要夺眶而出,忙转过身,哭著跑回丽水宫。 苡君望著她的背影,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是夜,寒风呼呼,彩灯红烛低低诉说著喜庆中的落寞。 大伙已无心喝酒取乐,急著催促韩彦申和苡若赶紧入洞房。 “努力点啊!韩老弟,”东缺扯开嗓门道:“帮咱们丽水宫多添些壮丁。” “对对对,”南摧附和道:“最好是一年一个,年年有余,步步高升。” “又胡扯了。”周嬷嬷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你来干什么?”苡若厉声问。 众人一惊,忙朝著她目光投出的方向望去,赫见霍昌平捧著一大包用纸包装得整整齐齐的礼盒。 “你!?” 大厅上马上显得剑拔弩张,韩彦申怕他使诈,昂然挡在众人面前。 “你是专程来寻衅的?” “不,我只是专程来送礼的。”霍昌平把礼盒小心翼翼的放在圆桌上,转头对韩彦申道:“这是义父送给你的贺礼,要你无论如何收下它,并且要我告诉你,他很后悔。” “太迟了。”韩彦申丝毫不为所动。他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甘愿放弃的。 “的确迟了些,义父昨晚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已于今晨仙逝。临终前再三交代,必须把这个东西送交到你手上。” 韩彦申偌大的身躯,突地朝后踉跄好几步。 “韩郎!”苡若赶紧扶住他,不明白胡公公的死为何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 “我的任务已经达成,告辞了。”霍昌平努力克制自己别盯著苡若看,又仍偷偷望了她两眼,才黯然离去。 “喂!韩老弟!”北破叫唤他。 “没大没小,现在还叫他韩老弟。”周嬷嬷忍不住责备。 “那叫什么?” “叫彦申。”周嬷嬷瞧著他脸上的神情不对劲,忧心地问:“那胡公公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韩彦申紧抿著双唇没有回答,他感伤地走到圆桌前,“刷!”地撕开红色纸张,锦盒上赫然写著: 赠予吾儿新婚大喜 “嗄!”众人怕惊呼得太大声,忙用手捂住嘴巴。 “他…他居然是…”那一夜在悬崖上,苡若伤得过重,气息奄奄,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是以惊讶得不知所措。“韩郎!?要我替你打开它吗?” “不,”他摇摇头,颓然牵著苡若的手,“陪我出去走走。” 没有人制止他们,这一夜原本就属于他们的。 **** 山巅上,寒气骤尔袭来,苡若紧偎在韩彦申怀里,听他讲了一个晚上的http://.. 故事 星星在眨著倦眼,月亮也躲到山底下休息去了。 “咱们回去吧。”他道。 苡若没能回答,她正睡得香甜呢。 韩彦申心满意足地将她抱起,缓缓走过山坳,原来,有个人可以让自己疼宠也是幸福的。 此后,他再也不介意,更不愿回想,那段令人心伤的往事。从今天起,他已是个快乐的侠盗王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