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山庄》 第一章 私生女 a市实验中学数学教师江海波,今天没课,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爱人黄兴龙上班后,江海波懒洋洋起床懒洋洋洗漱懒洋洋走进厨房。黄兴龙已经为她准备好早餐,刚要坐下,听见敲门声,以为黄兴龙又回来了,便嘟着嘴去开门“走了屁大功夫又回来,是忘事了还是拉东西了”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水灵灵的少女,后面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 “找谁”江海波以为少女走错了门。 “我来认爸爸!”少女看似清秀俊美,谁知说起话来凶巴巴的,活像个瘟神。 “认爸爸谁是你爸爸”江海波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黄兴龙!黄兴龙是我爸爸!亲爸爸!”姑娘不理睬江海波,回身对小叫花子说:“爸爸家有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快进去!” 小叫花子发一声喊,饿狼般涌进房间,亮橙橙的地板立即留下一层歪歪斜斜重重叠叠的泥脚印。 江海波从没见过这阵仗,眼睛都直了,心口窝砰砰乱跳。 小叫花子像一群无头苍蝇,喊叫着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最后跑进厨房,见餐桌上摆放着面包、火腿、牛奶、黄瓜、生菜、花生米、煎鸡蛋,发一声喊,你争我夺地扫荡起来。 江海波又急又气又心疼,在屋子里连转了几个圈,终于想到报警。她抓起话筒,飞快按着号码“110吗我——” 电话断了,一只修长的手按在话机上。 “别急,先看看这个。”少女手里拿着一份材料,声音冷得像一块冰“如果看完了还要报警,没人拦你。” 江海波疑惑地接过材料,一目十行地看起来。看了一遍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脑子里空空如也;又看了一遍,还是回不过味来;一连看了三遍,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描述杨筱雪的d a和黄兴龙的d a如何如何的一致,结论是:杨筱雪是黄兴龙的女儿!黄兴龙是杨筱雪的爸爸! 如同晴天霹雳,江海波目瞪口呆! “江老师,还报警吗”少女将按在手里的电话推给江海波。 “你叫杨筱雪”江海波惊魂未定,怔怔地看着少女。 “不错,我叫杨筱雪,随妈妈姓;如果随爸爸姓,就叫黄筱雪。” “这些孩子呢” “他们是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小伙伴,好着呐。” 江海波陡然变色“杨筱雪,就算你是黄兴龙的女儿,怎么能和小叫花子混在一起又为什么把他们带到家里来” “你问我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杨筱雪叹息“咳,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的女儿黄玲玲有爹妈呵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呢我杨筱雪一出世就没有爸爸,妈妈被黄兴龙欺骗抑郁而死,一个既没有爸爸又没有妈妈的孤儿,不和小叫花子在一起和谁在一起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是他们的头儿,我找到了爸爸就等于他们找到了爸爸,有我一天吃的就有他们一天吃的,有我一天睡的就有他们一天睡的。从今天开始,我和他们久住沙家浜,不走了!” 听了杨筱雪这一番歪理邪说,江海波气的浑身直发抖。她定了定神,再次拨打电话,不过所拨打的号码不是110。 “黄兴龙!马上给我滚回来!” 黄兴龙最近有些烦,首先是事业不顺,过了不惑之年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很多同学在官场上商场上节节攀升,声名地位显赫,而他依然挂了个经贸大学副教授的头衔。每逢同学聚会,看到那些当了处长、局长、总经理、董事长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面孔,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嘚瑟什么!一个槽子喂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哼!” 然后是家庭不睦,三天两头就要吵一架。爱人江海波是母亲学校的数学老师,他们的婚事也是母亲一手操办的。江海波的相貌虽然不能和他大学时期的女友相提并论,但也是美人胚子,婚后生活也过的相安无事。可是自母亲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江海波的脾气一夜之间暴涨了好几倍,他们的好日子也就此走到了尽头。江海波的数学天才用到了计算家庭账目明细上,算的黄兴龙顾此失彼昏头涨脑。只有女儿黄玲玲,还算顾全他的脸面,让他在凄风冷雨中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黄兴龙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响了,便慢悠悠抓起话筒“喂,我是黄兴龙。” “黄兴龙!马上给我滚回来!” 不消说,又是江海波找他算账了。 “不行,现在有课。” “有课也得回来!立刻!马上!”江海波气急败坏地喊着。 “究竟什么事家里发水了还是着火了”黄兴龙脾气再好也是有底线的,看江海波如此蛮横,不由的火往上撞“你也是教师,怎这么不讲理教师能随便离开讲堂吗” “少废话!快!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江海波紧追不舍。 “到底出什么事了”黄兴龙终于按捺不住了,嗓音也拔高了许多“家里来强盗了咋的你说清楚些嘛!” “比强盗还可怕!”江海波话音带着哭腔“你的私生女抄家来了!你这个王八蛋!” “我的私生女抄家”黄兴龙惊呆了,只好找系领导告了假,找同事调了课,然后急匆匆往家赶。当他战战兢兢打开房门,见到的是咬牙切齿的江海波和一个面目冷艳的少女,还有五六个旁若无人的小叫花子。 “黄兴龙!我要和你离婚!”江海波将手里的d a亲子鉴定材料摔在黄兴龙脸上。 黄兴龙顾不上江海波,要尽快弄清楚这个少女是什么来头。黄兴龙捡起纸张,匆匆扫了一眼,问少女“你叫杨筱雪” 少女直视黄兴龙“以前叫杨筱雪,现在叫黄筱雪!” “黄筱雪”黄兴龙心中一颤,说道“且不说这份材料是怎么来的,就算认爸爸,为什么带着这些孩子难道他们也是来认爸爸”黄兴龙言语中夹带着责备和愤懑。 “不错!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少女昂着头,声音又清又亮,字字敲击着黄兴龙的心头。 “胡扯!胡说八道!”黄兴龙涨红了脸,恨恨地看着少女。 “你要依据么”少女亮出一卷纸,边摇晃边说“既然我的d a和你的一样,你是我爸爸;而这些孩子的d a和我全一样,所以你也是他们的爸爸。” “一派胡言!”黄兴龙气极,喊到“休要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糊弄我!快快把他们弄走!” “我要是不呢”少女勾了勾嘴角,笑盈盈看着黄兴龙。 “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扔到楼下!包括你!”黄兴龙终于忍无可忍了。 少女身形一晃,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若是碰倒了他们身上一根毫毛,立马卸下你一条胳膊!” 躲着一旁观战的江海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她惊叫一声,哆哆嗦嗦护在黄兴龙身前“筱雪,筱雪,父女间什么话不好说干嘛动刀动枪的” 只见杨筱雪一个转身,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寒光,射向悬挂在客厅中央的欧式吊灯。那吊灯晃了几晃,硬生生落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撕心裂肺的破碎声,不禁吓傻了江海波,就连人高马大的黄兴龙也吓的战战兢兢。 屋子顿时静下来,静的可怕,静的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你,你究竟要怎样”沉默了半晌,黄兴龙终于艰难开口了。 “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们是我的人,我到哪他们就跟到哪,谁也别想赶走他们!” “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有啊,我没说永远待在你们家呀。” 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江海波终于缓过气来了。她听杨筱雪口气有所松动,忙说:“筱雪,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好了,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杨筱雪没有理会江海波,冷冷盯着黄兴龙“我说出两个条件,如果全答应了,立马带着他们走人,否则就别怨我心狠手辣。实话告诉你黄兴龙,我手里不仅有d a亲子鉴定文件,还有你强暴我母亲的犯罪证据;如果逼急了,就把你这个披着教授外衣的禽兽告上法庭,让你不得好死!让你身败名裂!” 黄兴龙怔住了,还是江海波提醒他“快答应!不管什么条件都应下来!” 黄兴龙木讷地点点头“说吧,都是什么” “第一,你要补偿我十八年的养育费。按一年两万元计算,共计三十六万。第二,当你交足了养育费,还要跟我到h市,到我妈妈墓前叩首谢罪。听明白了吗” “你妈妈是谁” “杨钰茹!” “果然是她!”黄兴龙从少女的相貌上,已经猜测出是谁的女儿了。平心而论,黄兴龙觉得这两个条件还不算过分,可是一下子拿出三十多万,确实有些难。 “筱雪,我和你江阿姨都是工薪阶层,一下子拿不出三十多万,你看……” “行啊,一下子拿不出就两下子拿,两下子拿不出就三下子拿,”杨筱雪似乎变得宽宏大度了,可是后面的话让黄兴龙和江海波瞬间又变了颜色“什么时候把这些钱一分不少地放在我面前,就什么时候带着他们走人。” 江海波咬咬牙说“好,筱雪,我答应你,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筹上这些钱。”说完,瞪着黄兴龙说“在家等着!我筹钱去!” 江海波真是被逼急了,发疯般四处筹钱,两个多小时就把三十六万元存折交到杨筱雪手上。“筱雪,我说到做到了,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以后别来逼我了。” “放心,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杨筱雪扬扬手说“走了孩子们,领你们下馆子去。” 小叫花子发一声喊,一窝蜂冲出了房门。 杨筱雪问黄兴龙“你是现在跟我走,还是自己去h市” 没等黄兴龙反应,江海波说“筱雪,让他立马跟你走!处理不好就别回来!” 黄兴龙一声长叹,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乖乖跟着杨筱雪下楼。 楼下停着一辆银灰色面包,还有一辆橘红色宝马。一个长发披肩的女郎迎上来说“杨总,孩子们都上车了。” 杨筱雪点点头“先把他们的衣服鞋袜换了,然后安排他们吃饭,吃完饭送回孤儿院。” “好的杨总。”披肩女郎转身要走,又被杨筱雪叫住了“赵姐,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全部送给孤儿院。告诉王院长,这笔钱是一位女士捐的,她姓杨,叫杨钰茹。” “明白了杨总。” 面包车开走了,立在杨筱雪身后的黄兴龙也看傻了。 第二章 风尘侠女 盛夏之夜,马路湾拐角处一个ktv包房里,天隆集团总裁李翔楠独生子李英杰,正在众人的簇拥下引吭高歌。一个身材苗条、相貌清秀、浪声浪气的少女,挽起李英杰的胳臂,大呼小叫地要和他喝交杯酒。 “砰!”ktv包房的门突然开了,是被人踢开的,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赫然立在众人面前。 “杨筱雪!你在这里卖什么骚!” 少女浑身一颤,看了看端坐在沙发上的李英杰,立即镇静了下来。 “管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情人恋人未婚夫老公——不是!什么都不是!敢管姑奶奶的人还没出世呢!也不撒泼尿照照!” 汉子气极,咆哮着冲过来,如同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住手!”李英杰大喝一声,挺起胸膛,把少女挡在身后。与此同时,ktv包房呼啦啦涌出四五个清一色的黑衣人,将那身材壮实的汉子掀翻在地,拳头、皮鞋、啤酒瓶子轮番招呼。汉子毫不畏惧,先是强行抗争,如同一只凶猛的猎豹,让众人一时间无所适从;继而破口大骂,将李英杰的祖宗八代翻了几个来回;而后声音越来越小,口中的白沫越来越多,身体抽搐了几下,死脱脱不动了。 一个小弟上前探探鼻息,大叫“老大,这小子没气了!” 李英杰心中叫苦,但外表依然镇定自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打死他不过碾死了一只臭虫!” 见老大如此强悍,小弟们神情一震,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挺直了腰板。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ktv包房的门再次被踢开了。这次闯进来的是两个威武的警察,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个子高挑的警察厉声问“谁报的警” “我!”刚才还对壮汉恨之入骨的杨筱雪,此时摇身一变,立刻把满腔的怒火烧向了李英杰:“是他!是他打死了我男友!” 如同一声炸雷,把李英杰轰的晕头转向。他怔怔地看着杨筱雪,好像看到了妖魔鬼怪洪水猛兽。 “你……你……你胡说!” 杨筱雪眸子中燃烧着烈火,脸庞上滚动着泪水,嗓音如抖动的利剑“警察同志,就是这个流氓,当众逼迫我和他喝交杯酒,还向我男友下死手!” 李英杰做梦也想不到,一直温柔缠绵的杨筱雪眨眼间竟变成了一条毒蛇! “警察同志!这个女人神经错乱了,她的话万万信不得!” 闻讯赶来的警察原以为这里有寻衅闹事的,没成想竟然出了人命。警察看看杨筱雪,又看看李英杰,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李英杰看警察犹豫,进一步说“刚才我们在唱歌,什么事都没发生。后来这个女人的男友破门而入,先是出口不逊,进而拳打脚踢,气焰十分嚣张。为了保护她,我的几个兄弟便和她男友动了手。说到底我们是救人,是见义勇为;即便如此,我依然置身事外,始终没动他一个手指!” “他胡说!”杨筱雪扯开了嗓子,尖声叫道“警察同志!李英杰在撒谎!事情真相是,李英杰趁我男友不备,举起啤酒瓶狠狠砸向后脑勺,当即将他放躺,随后又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将他活活打死。李英杰是个骗子!是个恶魔!是个残暴的刽子手!” 李英杰被彻底激怒了,热血往上涌,耳朵嗡嗡作响,不顾一切地冲向杨筱雪“去死吧!” 警察拦住了李英杰,开始询问包房其他人。在往常,李英杰的小弟每逢紧要关头总会挺身而出,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一口咬定打死杨筱雪男友是李英杰一人所为。 李英杰颤栗了,冷汗顺着脊梁骨簌簌滚落。毫无疑问,他被人算计了,陷进了一个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圈中。尽管他身上有不少光环,可是一旦命案缠身,即便是总裁的独生子,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了。 高个警察对杨筱雪说“马上去医院,你男友也许还有救。” 杨筱雪胡乱擦了擦脸,操着嘶哑的嗓音说“我的车停在外面,这就拉他去医院,死马当做活马治吧。可是警察同志,李英杰绝不能放,此案如果得不到公正处置,我就越级上诉,大不了和男友共赴黄泉!” 高个警察说“放心,我们公安会秉公办案。”说完掏出手铐“咔嚓”一声铐上了李英杰。 2005年8月25日中午,k县宁水乡攀山村17岁的梁天宇,带着行李包裹从一辆中巴车挤下,长长舒了口气。他是来报道的。他考上了h市师范学校。他的家乡在重重叠叠的大山中,父亲患有风湿性心脏病,一年到头窝在家;母亲身体还好,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操持。他们家有四亩玉米地和一小块菜地,养了一头猪七、八只鸡,一年的口粮和吃菜不用愁。他们攀山村以前靠采伐林木增加收入,现在由于禁止采伐天然林,家家户户的来钱道戛然而止。乡政府动员村民在林下种植中药材,梁天宇母亲在林业站支持下种了一大片人参,前景看好,但远水不解近渴,解决不了眼下的花销问题。梁天宇聪明好学,记忆力超强,中考成绩在县里名列前茅,可是由于家境贫寒,放弃读高中上大学的成才之路,选择离家最近的h市,报考了花费最少的师范学校。他不知自己是否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只盼望着能早日离开大山,早日参加工作,早日挣钱孝敬父母。 梁天宇出了汽车站,映入眼睑的是望不到头的高高矮矮的楼房,是操着不同口音熙熙攘攘的人群,是蜂拥而来蜂拥而去的车流。就在他四下张望六神无主的时候,一辆黑的发亮的轿车闪电般冲来,在离他还不到一米远的地方颤颤巍巍停下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直愣愣看着那魔鬼一样的轿车。车门开了,两个身穿黑色服装的大汉窜出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被连推带拽地弄进了车。他大声喊叫着,奋力挣扎着,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轿车开动了,风驰电掣,转眼间从路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梁天宇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些黑衣人为什么抓他,不知道这魔鬼一样的汽车要把他拉到什么地方去。他刚刚踏上h市的土地,不认识任何人,更不会得罪任何人,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荒唐事。 黑色轿车穿过了闹市区,穿过了立交桥,驶入通往a市的高速公路。半小时后,又从城北服务区开出,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继续前行。当昏昏沉沉的梁天宇被人拉下车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孤零零阴森森古里古怪的山庄。山庄是由一座大房子和几座较小房子组成。大房子白色墙壁浅红色屋顶,高挑的门厅,镶嵌着精巧拉手的玻璃大门,还有那些晶莹的石柱和别致的游廊,看的梁天宇心里只犯嘀 第三章 绑架 梁天宇终于挣脱出黑衣人的挟持。他甩甩麻木的双臂,活动活动僵硬的腿脚,又拍拍脑袋,想从这可怕的梦魇中苏醒过来。 “我被绑架了!”梁天宇想起以前看过的影视剧,读过的刑侦小说,很多人就是这样被绑架的。可是他刚刚来到两眼一抹黑的h市,既不是富人,又没有仇人,怎会无缘无故被绑架他摸了摸装在衣兜里的钞票,钞票还在。难道这些人是打劫的衣兜里的钞票是母亲用一头半大猪换来的,说什么也不能被他们搜去。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这些人服饰考究,车辆豪华,分明是有钱有势那种人,怎会打劫他这样的穷学生即使打劫也不用把他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认错了人。想到这儿,他心头逐渐平稳了,嘴角还勾勒出一丝外人不易觉察的怪笑“哼!待会水落石出了,要让你们道歉,要让你们老老实实送我回师范学校;还要赔偿我的损失,不然就报警,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靠谱“他们会送我回师范学校他们会让我报警要是他们蛮横地把我扔在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可如何是好”他患得患失想了半天,想的有些头疼,索性不想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梁天宇被黑衣人带到一个亮闪闪的大房间。他揉揉发疼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脚下是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方砖,四壁镶有细木护板,与窗台持平;窗上挂着绣红边的密织薄纱窗帘;墙上贴着绸缎一样的壁纸,组成几大幅由花果圈起来的图案;房间中央摆放几套淡黄色真皮沙发,周边是一排蒙着手工绒绣罩面的红木雕花椅。门口两侧矗立着一人多高的青花瓷缸,窗前摆设着十几盆形状各异散发出扑鼻清香的花花草草。 房间里的侧门开了,打里面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梁天宇吃了一惊,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杵在了那儿。如果不是穿着不同,梁天宇会把这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看成是镜子里的自己。他的黑发,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角,他的下颚,他的脸庞,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梁天宇心里直嘀咕“太奇怪了!难道这个人是我的亲哥哥亲弟弟可是从穿着派头上看,无疑是城里的有钱人,是小说戏剧所描述的公子哥纨绔子弟那一类,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真是活见鬼了!” 黑衣人向高挑青年行鞠躬礼“老大,梁天宇带到!” 高挑青年目光灼灼,上上下下打量着梁天宇。虽然早已从照片上见过,可是当他活生生站在面前时,依然十分惊讶。太像了!简直就是从自己身上分下来的;如果再给他化化妆,再训练训练他的举止,即使天王老子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谁是谁! 门开了,又进来一个黑衣人,来到高挑青年跟前,附耳说“老大,吴哥的车也回来了。” 高挑青年勾勾嘴角,向身后说“王哥,你去安置一下,不要委屈的了那对夫妇。” 梁天宇看见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警察,禁不住浑身一颤。那警察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但长的很壮实,很威严。警察含着笑,向高挑青年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梁天宇。双目相对,火花飞溅,梁天宇仿佛看见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 梁天宇激灵灵打个寒战。难道自己当真摊上事了那警察的眼神似乎能杀死一头牛,太可怕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什么违法的事都没做,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怕的 警察和黑衣人走后,高挑青年指指沙发,对梁天宇说“坐吧。” 梁天宇迷茫地看了一眼高挑青年,依旧站着不动。 “坐下说话。”高挑青年重复了一句,言语中有些威严。 梁天宇瞥了一眼那高贵的沙发,又瞥了一眼高挑青年,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带来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人我只是一名学生,今天来师范学校报到,身上有入学通知书,要不要看看” “不必了,你的情况我都清楚。”高挑青年淡淡一笑,笑的很有亲和力“你叫梁天宇,今年十七岁,家住k县宁水乡攀山村。你的父亲叫梁洪喜,母亲叫赵玉凤。你学习成绩不错,中考时得了全县第一名,由于生活困难放弃k县一中,直接考入h市师范学校。” 梁天宇惊愕地瞪起双眼,死死盯着高挑青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现在有一个机会,”高挑青年缓缓说着。 “机会什么机会” “能够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改变我命运的机会” “是的,是个不可多得转瞬即逝的机会。” 梁天宇有些发晕,摸不清高挑青年葫芦里装着什么药;同时又觉得他不像坏人,心里倒也轻松了不少。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什么机会,也不想改变什么命运。我已经考上了师范学校,踏踏实实地读书顺顺利利地毕业就是机会。如果以后能当上一名教师,能投身教育事业,在改变别人命运的同时也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请你立即送我回学校,即使不送,不管有多远,我靠着两只脚也能走到学校。”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高挑青年叫住了梁天宇“既然来了,就帮我一个忙吧,不然你是走不出去这座山庄的。” “帮忙”梁天宇觉得挺滑稽,扬扬眉说“我初来咋到,自己还一只脚踏在半空里,能帮你什么忙说笑吧” “不是说笑,这个忙非帮不可。” 梁天宇脸色一沉,问道“帮什么忙” “其实很简单,”高挑青年缓缓说着“只要帮我演一场戏,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梁天宇感觉这个长得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家伙似乎是个神经病“演戏演什么戏我从未登过台,也从未演过戏。” “不需要登台,也不需要怎么化妆,只要换上我的服饰去见我的父母,在那里待上几天就ok了。当然,你必须以我的名义,而且要模仿我的声音和举止,不能让父母看出任何破绽。” “开什么玩笑!”梁天宇越听越气愤,指着高挑青年说“你们城里人当真不可理喻!对不起,我梁天宇没时间奉陪!”说着转身就走。 “等等,”高挑青年收了笑,目光中闪出几道精光“刚才已经说了,你如果不配合,是走不出这座山庄的。” “你要绑架我” “是的。” “绑架也不从!” “你可以不从,但总得为你父母考虑考虑吧。” 梁天宇浑身一震,问道“我父母你们把我父母怎样了 第四章 游戏 高挑青年的目光又柔和了,脸上还堆起了暖暖的笑“他们很好,就住在隔壁。” 梁天宇又是一震,冷涔涔的汗水顺着额头、脸颊、前胸、后背往下流淌。他的目光由惊恐变为愤怒,心中燃烧起熊熊烈火。他大喊一声“为什么!你们为什么绑架我父母!” 梁天宇的愤怒似乎早在高挑青年预料之中。他耸耸肩,和颜悦色地说着“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绑架,只是派车把二老小心翼翼地接来。当然了,我必须以你的名义把二老接来。” “以我的名义” “是的。” “以我什么名义” 高挑青年颇有耐性,一字一句地讲解着“你从攀山村上了长途汽车的时候,我派出去的面包车到了宁水。半小时后,面包车停在了你的家门口。看到来了许多陌生人,你父母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二老听说你由于中暑住进医院,立即慌了手脚。二老由不得细想,匆匆忙忙上了面包车,跟随我派去的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现在面包车已经停在山庄,二老也被安置在房间里,有茶水点心招待着。但二老很着急,吃不下喝不下,急磕磕要见你,每分每秒都在受着煎熬。如果你同意和我做这个角色互换游戏,便能见到父母,便能让二老免受焦躁之苦;还有,你如果能有出色发挥,赢得了我父母和家人的信任,把你真正当成了我,便是立了一个大功,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奖赏,而且我会立即送你到师范学校。当然了,你可以选择拒绝,那样的话,你和你的父母就会在山庄无限期待下去。无限期,听清楚了吗” 梁天宇被激怒了,像一匹失控了的烈马,疯狂地冲向高挑青年。高挑青年身后又多出了两个黑衣人,一个上前架住了梁天宇的胳膊,一个从后面按住了梁天宇的脖颈。 “放开我!混蛋!王八蛋!”梁天宇挣扎着叫骂着,满腔的愤怒凝聚成一团烈火,腾腾地燃烧着。可是,无论他怎么动粗撒野,怎么歇斯底里,在高挑青年面前终是掀不起风浪。 “闹够了没”高挑青年向黑衣人勾勾手“放开他。” 梁天宇涨红了脸,大口喘着气,仿佛胸膛里塞进了一颗重磅炸弹,随时都要起爆。梁天宇本想继续抗争下去,又觉得和这群疯子争不出个高低上下来,何况父母还被他们控制着。想到父母,梁天宇心如刀绞。他恨恨地看着高挑青年,问道“你费了这么大周折,动用了这么多人手,仅仅要我扮成你的模样去演一场戏,不觉得可笑吗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至于能不能骗过你父母,就看你的造化了。” “很好。”高挑青年终于松了口气“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只是做一个角色互换的游戏,为生活增添点乐趣。你不必担心,也不用多想,认认真真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梁天宇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问高挑青年“现在可以见我父母了吧” 高挑青年一跃而起,脱下自己的外套,示意梁天宇也脱下自己的衣服裤子。梁天宇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也不问,全由他摆布好了。高挑青年把放在茶几上的一部笔记本电脑转到梁天宇面前,朗声说“稍等片刻。”说罢穿上梁天宇的衣服裤子,到镜子前面端详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梁天宇不知高挑青年要做什么,只好静静地等候。电脑显示屏上的画面切换到梁天宇父母休息的房间,与此同时,穿着梁天宇服饰的高挑青年也出现在这个房间。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是梁天宇万万想不到的,直看的目瞪口呆! 在房间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二老突然看见儿子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来,双双站起,惊穴穴喊道“天宇!你的病好了” 高挑青年扑过去,孩子般拥进二老的怀里“爸!妈!儿子只是中暑了,没大碍。倒让二老挂心了!” 梁天宇母亲抚摸着高挑青年的脸庞,心疼地说“看把孩子折腾的,声音都变了,是不是发高烧了” 高挑青年“嗯”了一声,腆着脸说“妈,没事的,在医院里挂了几个吊瓶,吃了些药,轻松多了。” 梁天宇父亲有些疑惑,问儿子“天宇,怎么住在这儿这地方孤零零的,既不像医院又不像学校。” 高挑青年说“这是我同学家的别墅。同学说我中暑了,需要静养;师范学校刚开学,有些乱,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所以让我先到他家的别墅休息几天,等好利索了再回去。” 梁天宇母亲听后唏嘘不已,连声说“孩子呀,你可遇上好人了!派车去接你爸和我也是这个同学吧” 高挑青年用力点点头“妈,我这个同学很仁义,很热情,出手也大方,虽说刚刚结识,却一见如故,如同亲兄弟。” “你的同学也在这儿快带我和你爸去见见!咱们家虽然不富裕,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理儿。” 高挑青年摇摇头说“他替我到学校报到去了,还帮我请了两天病假。” “真是个好孩子!”梁天宇父母大为动容,心中充满了感激。 “爸,妈,我已经没事了,您二老回去吧。我同学嘱咐司机把二老送回攀山村,现在汽车正在外面等着呐。” 梁天宇父亲身体不好,听有汽车送,立即起身说“既然你同学派了车,就别让司机在那干等了,我和你妈这就走。多谢这位同学了。”梁天宇母亲也连连点头道谢。二老收起所带的衣物包裹,起身向外面走去。 “妈,”高挑青年从怀里摸出五百元票子,递过去说“师范学校花销很少,这些钱先带回去吧,也好给家里添些用项。” 梁天宇母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票子“也好。这些钱先给你存着,待用时再打过来。” 通过电脑视频,梁天宇将父母与高挑青年的对话和一举一动看的真真切切。见父母要走,梁天宇急了,转身欲出,却被身后的两个黑衣人拦住了“不要出去,不要破坏了你父母的好心情。” 梁天宇无奈,眼泪汪汪地听着父母离去。外面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了高挑青年和父母相互告别的声音。梁天宇喟然长叹,一屁股坐进软绵绵的沙发里。 高挑青年替梁天宇送走了父母,满面春风地回到了客厅。看着一脸木然的梁天宇,高挑青年哈哈大笑“梁天宇,都看到了吧我做的一切你还满意吧” 此时的梁天宇,心中如同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他不知道应该感谢高挑青年,还是应该憎恨高挑青年,半晌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见见父母” “你见我见有什么区别吗”高挑青年依然笑得合不拢嘴“你在视频里都看到了,你父母完全相信我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我所说的所做的与你没有半分差别,如果你再出现,岂不是给二老添堵吗” 第五章 屈服 梁天宇对高挑青年的恶作剧,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却也无可奈何。令他稍加宽慰的,爸爸妈妈没有受到牵连,没有受到伤害,已经踏上归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还有,这家伙送给妈妈五百元钞票,也够全家人花销一阵子了。 “梁天宇,刚才我在二老面前的表演你都看到了,可以说天衣无缝。现在轮到你了。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熟悉我的身世,模仿我的举止,变成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梁天宇别无选择,只好应承下来。 高挑青年递给梁天宇一页稿纸,说道“这是我的资料,要牢牢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梁天宇;你姓李,叫李英杰,天隆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 梁天宇呆呆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人——原来他叫李英杰,是天隆集团总裁的儿子!只见稿纸上写着:李英杰,十七岁,生于1988年6月19日。父亲李翔楠,天龙集团总裁。母亲方秋燕,天龙集团人事部总监……稿纸上还有李英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堂兄堂妹、表兄表弟等一大串名单,包括现住址、籍贯、出生年月日等十分翔实的资料。 梁天宇放下稿纸,问道“你叫李英杰” “不错,纸上写着的李英杰就是我。” 看着梁天宇木呆呆傻兮兮的样子,李英杰翘起了大拇指,给自己点了一个大大的“赞”。这手棋下的很漂亮,一切都朝着预定的目标前进。 高挑青年进一步强调“梁天宇,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互换角色。现在你叫李英杰,我叫梁天宇,要记牢了。如果你不配合,或者配合的不好,不仅不能离开山庄,还会再次殃及你的父母。孰轻孰重孰对孰错,要掂量好了。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梁天宇这次没有动怒。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的危险远没有解除。他现在只能顺着李英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英杰,我既然答应了,就会把这个游戏做下去。不过你不要拖拉,不要节外生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个自然。明天会有人给你安排行程,只要照着做就是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梁天宇被两个黑衣人带到一个较小的房间。房间里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梁天宇赫然看见一个警察端坐在桌子后面。那正是他昨天见到的警察,个头不高,但长的很壮实,很威严。警察的目光停在梁天宇脸上,让他感到很不自在。还好,警察的眼神不似昨天那么严厉那么咄咄逼人。 “姓名” “梁天宇。” 警察神情一变,声音顿时冷得像块冰坨“你叫梁天宇不是吧那李英杰是谁你们不是互换身份了吗” 梁天宇怔住了。他答应和李英杰互换身份,只是在做一个恶作剧式的游戏,只是去骗骗双方的家人,仅此而已。难道还要骗警察吗 警察仿佛看穿了梁天宇的心思,说道“你们既然互换了身份,就不仅要面对双方的家庭,还要面对整个社会……” “面对整个社会!”梁天宇惊呼起来。 “不错,面对整个社会。具体点说,不管走到哪,不管遇到什么人,你都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同样,李英杰不管走到哪,不管遇到什么人,他都不是李英杰,而是梁天宇。除非你和他再把身份调换回来。” 天啊!梁天宇惊呆了!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不!警察同志,我不同意这种互换,李英杰说的互换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同意晚了!” “晚了” “是的。今天早上,李英杰已经带着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师范学校报到了。” 梁天宇更急了,又是掏兜又是翻包,折腾了老半天终是不见他的录取通知书和其它证件。 “警察同志!我被李英杰骗了!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要到学校去!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梁天宇高声喊叫着,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门外闪出两个黑衣人,把梁天宇又架了回来。 “放开!我要去师范学校报到!” 黑衣人一左一右,把梁天宇强行按到椅子上。一个黑衣人说“如果反悔,就到k县和你父母算账。知趣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梁天宇眼睛都红了,冲着警察喊道“他们明目张胆地扣人,他们有恃无恐地犯法,你为什么不管!你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 警察向黑衣人说“到外面去,把门关好了。” 黑衣人点头称是,退到门外守候。 “看看吧,这是我的证件。”警察打开工作证做自我介绍“我叫王雪峰,h市刑警支队科长。” 梁天宇接过证件,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问道“你既然是刑警支队的科长,为什么还四平八稳地坐在这儿就看着他们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吗” “没那么严重,”王雪峰将沏好的茶推到梁天宇面前“先喝口茶水,消消气。昨天你和李英杰达成了互换身份的协议,我虽然不赞成,但那是你们私事,不好说什么。这种事究竟是不是违法,我也把握不准。你刚才说要去师范学校报到,那就不切实际了。第一,李英杰已经以你的名义去了,你的大名已经上了师范学校的名册了;第二,你现在没有了录取通知书,没有了相关证件,如何报到又如何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王科长,你可以为我作证啊!你是警察呀!” “我是警察不假,可我仅仅是个小警察小科长,管不了那些大人物的事。其实你和李英杰互换身份并不吃亏,甚至还占了很大便宜。想想看,你现在是天隆集团老总的儿子,谁敢不对你另眼相看无非耽误了几天师范学校的课程,凭你的智商,那又算得了什么其实你大可不必到师范学校读书,有人为你安排了更好的去处,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梁天宇越听越糊涂,不知道又有什么人看上他了,更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样的光明前途。 “你说有人看上了我” “是的,你很走运。” “什么人” “h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也是h市最大的慈善家。他姓郑,叫郑清郁,天苑公司总经理。” “天苑公司总经理” “是的。天苑公司是天龙集团的分支,郑清郁是集团老总最为器重的企业家。他已经来了,要和你见见面。” 梁天宇感到头脑一阵发胀。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古怪,仅仅一个李英杰就弄得他失魂落魄,眼下又来了个什么总经理,还是h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和慈善家,不知道又要给他带来多少祸乱。 “我谁也不见!” 王雪峰淡淡一笑“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放心,郑总可不是李英杰,既不会和你玩游戏,更不会和你搞什么身份互换。他爱才心切,不愿看到一颗新星就此陨落。去吧,他在客厅等着呢。” 第六章 助学协议 梁天宇随同王雪峰走进一间会客厅。客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中国人年龄五十岁上下,方形脸,高额头,眉毛上挑,眼睛深沉明亮;身着雅戈尔白色衬衫,脖子上系着爱马仕真丝领带,脚上挂着黝黑锃亮的健乐士皮鞋。外国人是个大块头,高鼻子蓝眼睛,头上顶着几缕白中泛红的短发;穿着很随意,米色体恤灰色裤子蓝白相间的运动鞋,通身没有一样名牌。 王雪峰对中年人说“郑总,这位就是k县中考状元梁天宇。你们谈吧,我还有些琐事,失陪了。” “多谢。”郑清郁送走了王雪峰,掏出香烟和火机,点着了,边吸烟边打量着这个奇异的青年。 “你叫梁天宇” 梁天宇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是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以后就叫我郑叔吧。” 梁天宇觉得这个郑清郁还不错,不像李英杰那般飞扬跋扈,不像王雪峰那般阴晴不定。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他要脱离困境,眼下只能求助于郑总经理了。 “郑叔,我知道您是大好人,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帮帮我吧,我是被他们绑架来的;李英杰逼着我和他做互换身份的游戏,太无聊太无耻太可笑了。郑叔,我是一个穷学生,不能冒充总裁儿子,不能做任何有悖伦理道德和违法犯罪的事。我只要安安稳稳地读书。” 郑清郁越听越糊涂,问梁天宇“什么叫互换身份谁让你冒充总裁儿子” 梁天宇见状,确信郑清郁不是李英杰一伙的,于是将昨天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郑清郁眉头紧蹙,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按捺不住了,拍案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好,我这就给总裁打电话。”说着朝外面走去。 “多谢郑叔!”梁天宇终于松了口气。 五分钟后,郑清郁一脸轻松地回来了,对梁天宇说“坐吧,我有更重要的事和你谈。” 郑清郁只顾着梁天宇,对坐在身边的高鼻子外国人代答不理,似乎他是透明的,根本就不存在。 此时的梁天宇如同惊弓之鸟,不知道郑清郁和李英杰爸爸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看郑清郁的表情似乎还不错。他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时准备站起来。 郑清郁说“我已经了解过了,你中考成绩不仅在k县得了第一,在全市也名列前茅。可是你放弃了重点高中,直接报考师范学校,实在令人费解。你要说实话,选择师范是不是因为家里困难” 梁天宇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在父母面前,他态度坚决,一心报考师范学校。可内心深处,依然翻腾着读高中上大学的梦想。他是个有志向青年,比任何人都希望能走出大山,干一番大事业。可是每逢想到自己的家境,每逢看到父亲愁苦的面孔和母亲操劳的身影,心里就难受。他已经十七了,不能再给家庭带来过重负担了。他经过认真思考,最后谢绝了班主任老师、校长和亲朋好友的劝告,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师范学校。 郑清郁见梁天宇心事重重,便说“如果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家境贫寒,我可以资助你读高中上大学。这位大鼻子外国人对你也很感兴趣。他叫罗杰斯,m国西海岸沃尔罗中学的董事,专注网络世界各地的尖子生。沃尔罗是m国著名高级中学,毕业生百分之八十以上考入美国英国最著名的大学,包括哈佛和剑桥。机会难得,不想试试么” 梁天宇的心跳加快了。中国的清华北大,美国的哈佛,英国的剑桥,都是他心中的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现在这些殿堂般的大学似乎都在向他招手,向他敞开了金灿灿的大门。 “梁天宇,”一直呆在旁边无所事事的罗杰斯,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用笨拙的怪声怪气的中国话问梁天宇“听说过沃尔罗中学吗” 梁天宇摇摇头。 “听说过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吗” 梁天宇点点头。 “ok!”罗杰斯说“沃尔罗中学每年都向这些大学输送人才,如果你能到沃尔罗中学读书,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世界最顶尖的学府。不过我并不清楚你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实力。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这里有十道数学题,如果能在三十分钟内解出,就证明你当真是个天才。愿意试试吗” 梁天宇眼睛亮了。他是个学痴,最迷恋数学,越难的题越能提起兴趣。他用力点点头。 “ok!”罗杰斯打开文件袋,将十道数学题和纸笔一一摆好,看看手表说“现在是九点三十分,十点钟结束。开始吧。” 梁天宇仿佛又进入了考场。他不论参加什么考试,时间总是很宽裕,这一次也不例外,十八分钟便交了答卷。 “怎么解完了”罗杰斯疑惑地接过梁天宇的答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所有的题都准确无误,其中一道题有三种不同的解法,其结果完全相同。罗杰斯十分惊讶。他接触过许多天才,眼前这个梁天宇更胜一筹,是天才当中的天才! “郑!这个学生我要了!”罗杰斯十分兴奋,也十分感谢郑清郁的推荐。 其实罗杰斯不仅仅是沃尔罗中学的校董,他来中国也不是专门为了网络顶尖人才。他是m国洛杉市一个经销商,在洛杉结识了郑清郁,对中国市场产生了浓厚兴趣。 郑清郁将一份助学协议放到梁天宇面前“很好!如能成行,你在m国留学的所有费用,包括高中和大学,全部由天苑公司出。唯一的条件是毕业后留在天苑公司国际部工作。另外,我再资助二万元,帮你父母解决眼前之需。最后,我们还要请公证机关做公证,以产生法律效力。” 梁天宇惊呆了。此时此刻,他忘记了昨天被绑架被挟持被逼迫做身份互换游戏的种种遭遇,忘记了那个和自己长着差不多一样面孔刚愎自用胡作非为的李英杰,忘记了那个穿着警察衣服不干警察事为虎作伥的王雪峰。他似乎一直在做梦。以前也曾做过很多七七八八花花稍稍的梦,但从没做过这样的梦。他不敢犹豫,不想错过大好时机,趁着梦没醒把该做的事都做了,省得以后后悔。他拿起笔,在签名处写下了“梁天宇”三个大字。 “ok!”罗杰斯作为中间人,也在协议上签了名。 郑清郁的手机响了。他当众按下了接听键“我是郑清郁,对,好!好好!” 郑清郁挂了电话,对梁天宇说“李总裁正在h市视察工作,他要见见你。” 第七章 忏悔 进了师范学校的李英杰焕然一新。他的身份是梁天宇,是k县的中考状元,在众多同学当中尤其在女同学当中,他是天之骄子,是她们崇拜追逐的偶像。 李英杰十分喜爱这种受人推崇的感觉。他开始鄙视以前的自己,鄙视那些苍蝇似的唱赞歌拍马屁的酒肉朋友。他已经厌倦了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浑浑噩噩的生活。他现在要像梁天宇那样,不靠家庭光环,不靠父母财力,凭借真才实学赢得尊重。他对自己的智商和天赋很有信心,只要肯努力,就不会比梁天宇差多少。他要对得起“中考状元”的称号,对得起推崇者的目光;他要和昨日告别,和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生活告别,埋头苦读,追回流逝的时光。 星期天早上,一身西装革履的王雪峰到师范学校接李英杰。为了不引人注目,王雪峰将警车停在离学校很远的胡同里。李英杰上车后,王雪峰训斥道“你也太能闹腾了!如果不是姨妈再三叮嘱,我才不管你那些破事!你如此的着三不着两,一旦露馅了,就是死路一条,谁也保不了你。你死了不打紧,那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我呢我还有好果子吃吗弄不好就会被开除警察队伍。到那时找谁去找姨妈姨妈恐怕早就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救得了我” 李英杰面露不屑,嗔道“又来了!好歹你也是刑警队的科长,怎么这般婆婆妈妈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的计划手拿把掐天衣无缝。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件事以后暴露了,那又怎样天塌下来有父母顶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我现在必须齐心协力!必须风雨同舟!” 王雪峰长长吁了口气。他十分后悔掺和了这件搞不好就会掉脑袋的事。如果他不贪图姨妈的好处,如果他能和李英杰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就不会被他们处处牵着鼻子走。可是说什么都晚了,都没用了,世上最难卖的就是后悔药!现在他只能祈求苍天保佑,祈求李英杰诸事随顺心想事成了。 王雪峰给李英杰换上原先的服饰,嘱咐他要克制,要谨言慎行,然后掏出明晃晃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晚上六点三十分,h市电视台播出了一条新闻: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在h市被正式批捕。第二天早上,h市大大小小的报纸均在醒目位置刊登了李英杰戴着手铐的照片。 一个月后,王雪峰又将李英杰从师范学校秘密带走。这一次李英杰去的地方不是公安局看守所,而是法院审判大厅。大厅里坐满了人,审判长、公诉方、原告方均已就位。李英杰虽然做足了功课,还是被这种威严的气场震慑住了。他双腿颤抖,心脏蹦蹦乱跳。他被带上了被告席,身后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法警。他的目光无意间碰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双眼顿时冒出火来。 原告席上,赫然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那少女虽然淡妆轻抹,却掩藏不住娇俏的面容和秀丽的身姿。她身穿藏青色西装,越发显示出职业女性的庄重和成熟。此时她那寒星闪烁的双眸正注视着李英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果不是在法庭,那少女和李英杰谁都不会放过对方。 坐在原告席上的少女叫杨筱雪,是风悦公司创始人吴飞熊的干女儿。吴飞熊因公司走私汽车香烟被判了重型,杨筱雪临危受命,全面接管义父产业。风悦公司是h市大型民企,和郑清郁的天苑公司并驾齐驱。这些日子,杨筱雪双管齐下,一方面大刀阔斧整顿人事财务制度,深挖隐藏在公司内部大大小小的蛀虫,推动企业快速走上正轨;一方面使出浑身解数,把声名显赫的天龙集团老总的儿子告上法庭。杨筱雪对法庭首次审判没抱太大希望,特从a市请来著名律师,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法庭审判进展的非常顺利,从开庭到法庭调查,完全符合诉讼程序。尤其是公诉人的起诉书,字字见血,句句封喉,已无可辩驳的事实,认定被告人罪名成立。这让杨筱雪十分意外。更让杨筱雪意外的是被告人李英杰在法庭上的陈述。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李英杰已经稳定了情绪,他那低沉的颇有煽动力的嗓音,吸引了众人,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 “我对公诉人的指控不持异议。我确实在ktv包房打死了人,尽管当时的场面很混乱难以把控,但我不想找任何借口,不想为自己开脱罪行。一个多月来,我遭受着道德良心的谴责,遭受着痛苦悔恨的煎熬。在这里我向被害人家属亲友道歉赔罪。我不乞求被害人家属亲友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原谅的。以前我被家庭和父母的光环笼罩着,不思进取浑浑噩噩,最终滑到了犯罪深渊。妈妈为我操碎了心,爸爸为我失尽了颜面。我辜负了爸爸妈妈的养育和教诲,我要向他们说声对不起。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份特殊,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不受任何法律的约束。我爸爸是天龙集团的总裁,有钱有势,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爸爸出面说句话,满天乌云都会散去。爸爸知道真相后确实说话了,不过爸爸说的是让我伏法,让我接受法律的审判。爸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中国早已没有什么王子了。所有的人都必须接受法律的管束,有法必依,违法必究,谁也别抱有法外开恩的幻想。无法无天的时代早已结束了。爸爸亲自给刑警打了电话,亲自把我送进了公安局看守所。从那一刻起,我的世界进入了严冬,北风刺骨,寒气逼人。不过我没有绝望。冰冷使我发胀的头脑开始清醒,把我从虚幻飘渺的时空拉回到现实的世界。现在我向庄严的法庭认罪,我愿意接受法庭的任何判决,即使判我死刑也绝不上诉。谢谢审判长和各位审判员,谢谢公诉人。最后,我再一次向被害人家属亲友表示最真挚的道歉。” 李英杰的陈述打动了很多人,大家为他叹息甚至为他流泪。不可否认,李英杰的陈述很精彩很感人,同时也透露出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李英杰的父亲李翔楠虽然身为天龙集团老总,声名显赫,不仅没有袒护儿子,还亲手把儿子送上了法庭。这样的举止,这样的胸怀,至少说明他是一个坦荡正直的企业家。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李英杰的忏悔,其中最不相信李英杰的便是原告杨筱雪。杨筱雪怀疑李英杰是否在演戏,怀疑李家是否在转移公众的视线。 第八章 入狱 被困在山庄里的梁天宇,除了自由之外,其他的应有尽有。他睡的是软床,吃的是大鱼大肉,房间有专人打扫,衣服可随意更换。十七岁的他从未享受过如此这般的奢侈生活。更让他受宠若惊的,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亲自来山庄看望他。李翔楠说,李英杰所谓的互换身份就是个恶作剧,事实上包括天龙集团在内的许多社会有识之士,舍不得他这样的天才仅仅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而被埋没。天龙集团子公司天苑公司决定资助他出国留学,而且已经通过了m国著名的沃尔罗中学测试,相关部门正在为他办理出国留学手续。李翔楠说他唯一欠缺的是外语,天苑公司为他高价聘请了两名m籍英语教师,能够帮助他快速提升英语水平。最后,李翔楠鼓励他一定要刻苦攻读,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时刻准备着为国家为社会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 总裁的话给梁天宇吃了定心丸,自此稳定了情绪,一面等待着出国签证,一面突击学习外语。 三天后,两个大鼻子蓝眼睛风度翩翩的老外住进了山庄。梁天宇很喜欢这两个老外,尤其喜欢他们的幽默和豪爽。老外则十分惊讶梁天宇睿智的头脑和超强的记忆力。他们相处的很融洽,彼此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喜悦。两个老外都会说中国话,可是他们只和梁天宇说英语,逼迫他快速进入角色。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山庄里,梁天宇从日常用语学起,进展神速。他不仅学英语,还学如何吃西餐,如何和西方人打交道,如何适应m国人的生活习性。一个月后,老外因另有任务被公司接走,梁天宇则继续在山庄里埋头苦读。 又过了几天,梁天宇感觉身体沉重,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可是他又十分害怕睡觉,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梦里见到最多的人是王雪峰,李英杰也时常出现在王雪峰的身前身后。王雪峰和李英杰表情多变,时而温文尔雅,时而恐怖狰狞。最让他惊心动魄的,常常会被很多青面獠牙的鬼魂追的走投无路。梦醒后,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愤懑,越来越想发泄。他几次破门而出,又几次被黑衣人拦了回去。最后他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被戴上了手铐脚镣。他大声呼叫着,奋力挣扎着,直到喊哑了嗓子耗尽了力气,天旋地转般栽倒在硬邦邦的木床上。 梁天宇醒来时,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这里没有山庄,没有别墅,没有树木和花花草草;这里黑黢黢阴森森凉飕飕的,到处是铁窗铁门铁栅栏铁丝网,还有高高的院墙。梁天宇落脚的地方是个小房间,和山庄里关他的小黑屋差不多,仅放着一张床一条凳子和盖着盖的马桶。透过铁窗上的栅栏,可以看到外面有很多忙忙碌碌的人。那些人也很奇怪,多数光着头,身穿清一色印着不同号码的衣服裤子。他们要么愁眉哭脸,要么目光中透着凶气,要么面色灰暗神情木然。 “这是哪为什么关我来人!快来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梁天宇拼命喊叫着,拼命拍打着铁窗铁门,可是无论怎么喊叫怎么拍打,外面的人没有一个理会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这么麻木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难道自己还在做梦难道自己从未从梦里走出来 终于,他的喊叫和拍打起了作用,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警察打开了房门,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敦实满脸威严的警察。 “喊什么喊”年轻警察撇着嘴说“别以为你是总裁的儿子就多么了不起,自己造的孽自己受,谁也救不了你。” “我是总裁的儿子我自己造了孽”梁天宇突然想起他和李英杰那个互换身份的游戏,想起了王雪峰在山庄别墅说过的话“你们既然互换了身分,就不仅要面对双方的家庭,还要面对整个社会。”天啊!难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李英杰可是总裁和总经理说那不是真的,那就是个恶作剧啊。想到这儿,梁天宇大声说“我不是总裁的儿子!我不是李英杰!我是梁天宇!我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你们抓错人了!快放我出去!” “谁说抓错了人”跟在年轻警察身后那个身材敦实满脸威严的警察说“李英杰,这才几天不见,你倒学会装疯卖傻了。一个多月前你可不是现在这这副德行。那时你不仅在法庭上亲口承认打死了人,还向被害人家属深切忏悔真诚道歉。怎么这些全忘了现在想要反悔” 梁天宇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彻底醒悟了。梁天宇认出了这个喋喋不休的人——他便是穿着警察衣服不干警察事的王雪峰!他便是李英杰为非作歹的幕僚帮凶和幕后黑手! 王雪峰向年轻警察说“小刘,李总裁要我给李英杰捎几句话,我要单独和他谈谈。你去忙吧。” “好的王科长,走时锁上门就行了。” “多谢。” 年轻警察出去后,王雪峰上上下下打量着梁天宇,口中连说了几个“好”字。 “好什么好”梁天宇恨恨地看着王雪峰,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我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现在我已通过了m国沃尔罗中学测试,正在等待出国签证,这些都是李总裁和郑总经理一手促成的,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看着梁天宇那清纯的目光,王雪峰压低嗓音说“梁天宇,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是木已成舟,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一切都不可挽回了。不错,你确实通过了m国沃尔罗中学测试,你那天才头脑让老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你的出国签证也早就办下来了。可是这一切都不属于你的。就在今天早上,李英杰已经以你的身份登上了飞往m国洛杉市的国际航班。” 梁天宇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王雪峰。他不相信王雪峰的话是真的,又没有理由相信王雪峰的话不是真的。他虽然很怨恨王雪峰,可是此时此刻,或许只能从王雪峰这里听到一些真实消息了。 “就算我是李英杰,就算我是总裁的儿子,为什么要关我为什么要给我戴手铐脚镣” 王雪峰深深叹息“咳,事到如今,你依然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依然不知道自己陷在多么可怕的泥潭中。” “我确实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恳求你告诉我,是谁把我关进来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九章 金蝉脱壳 王雪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实情,但不能为你证明什么,更帮不了你什么。其实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你的问题只能自己去面对。” “告诉实情就是帮我了。”梁天宇并没指望王雪峰能帮他,眼下最想知道的便是实情。 王雪峰搬来凳子,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坐下了。梁天宇则一屁股坐在木床上,压的木床吱吱嘎嘎作响。 “大约两个月前,天龙集团总裁的儿子在h市一家ktv包房打死了人,就此惹上了祸端。天龙集团是一家跨区域大型企业,总部设在a市。h市天苑公司原是一家民企,拥有房地产、运输和煤矿等诸多产业,后来因经营不善被天龙集团收购。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是个有胆有识十分精明的企业家,不到两年就让天苑公司起死回生,还成功打进资本市场。李翔楠小时候生活在h市一个小渔村,后考入a市经贸大学,毕业后留在a市,辗转成就了一番大事业。李翔楠在大都市站稳了脚,多次接父母去那里安度晚年。李翔楠的夫人方秋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性情孤僻骄横,李翔楠父母担心难以相处,便以气候不适为由屡屡推脱。李翔楠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在h市买了一套住房,再次动员父母搬到城里居住。父母架不住儿子一再劝说,又看h市离老家不远,气候环境也差不了多少,终于活了心。正在a市上初中的李英杰看爷爷奶奶住进h市,便以照顾老人生活为名转到h市读书。其实李英杰不过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以此逃离爸爸妈妈的管束。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李英杰果然活的无拘无束。他大把地挥霍金钱,大把地挥霍时间,大把地挥霍青春年华。摊上人命官司后,原本以为只要爸爸妈妈出面就能保他平安,谁知事情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被李英杰打死的人叫宋琦,宋琦有个女友叫杨筱雪,刚满十八岁,社会影响力却不可小觑。早在一年前,杨筱雪继承了义父吴飞熊的家业,成为h市可以和天苑公司相抗衡的大型民企ceo。令人费解的是,杨筱雪似乎和李家尤其和李英杰的母亲方秋燕,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方秋燕托了不少人,并亲自到杨筱雪那赔礼道歉,希望能放过她的儿子,不管要多少赔偿都可以商谈。可是杨筱雪什么都不要,非要方秋燕儿子一命抵一命。方秋燕百般无奈,只好搬出李翔楠做后盾和挡箭牌。谁知李翔楠不但不愿做后盾和挡箭牌,反而要儿子去公安机关坦白自首,以争取宽大处理。方秋燕气不过,骂李翔楠冷血,是个只知道赚钱没心没肺的机器人和动物。就在夫妻反目全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方秋燕听说k县有一个叫梁天宇的中学生,长相和她儿子一般无二。方秋燕起初并不相信天底下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决定到k县看看究竟。通过多方疏通,方秋燕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你,见到了你的父母,还拜访了宁水乡攀山村的头头脑脑。当然这些相见都是在暗中进行的。方秋燕不见你还好,见了就再也拔不动腿了。她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条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妙计。方秋燕生平好强争胜,为了救儿子更是豁出去了,于是便有了你在报到路上被绑架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你是天龙集团总裁的儿子李英杰,是在ktv包房打死宋琦的罪犯李英杰;你被判了重型,被关进了h市东岭监狱,正在接受法律的惩处。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你也不会被长期关押,用不了几年就会被释放出去。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安心服刑,以天龙集团总裁儿子的身份服刑,积极配合管教,争取早日获得自由;二是继续抗争下去,继续披露事实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还社会一个公道。不过你要想清楚,披露事实真相是一条充满艰险看不到尽头的路。既然有人能替换你的身份,能把你关进监狱,就不怕你去抗争,更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地逃出去。” “王科长既然知道的这么详细,为什么不向司法机关说明真相”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说明真相。” 梁天宇并没有指望王雪峰能为他说明真相。他能知道这么多的内幕,知道这么多的弯弯绕儿,心里还是很感谢王雪峰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还有一件事,请一并告知。” “你说。” “天苑公司的郑总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郑清郁是方秋燕的座上宾,也是李代桃僵这场大戏的重要推手。李英杰冒充你去师范学校仅仅是第一步,更积极更稳妥的办法是到m国求学,而能帮助李英杰实现这个愿望的非郑清郁莫属。郑清郁的天苑公司在m国洛杉市设有分支机构,郑清郁很熟悉那里的人情世故。m国正规学校的门槛很高,李英杰这几年在爷爷奶奶家荒废了学业,仅凭他的成绩进不了m国任何一所中学,更别说著名的沃尔罗中学了。因此李英杰不仅要借用你的身份,还要借用你的头脑,这两点他都做到了,滴水不漏。” “郑清郁慈善家头衔是骗人的” “郑清郁确实做了一些慈善项目,但他毕竟是商人,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买卖。总之,他不可能资助一个素不相识的穷学生到m国从高中一直读到大学。但如果他资助的是李翔楠方秋燕的儿子,就另当别论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沃尔罗中学的校董罗杰斯,也是他们一伙的” “不,罗杰斯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们把罗杰斯请到山庄和你见面,那是布下了一个绝妙的棋局。罗杰斯确实在为沃尔罗中学网络顶尖人才,而你在十多分钟时间里解出了十道难度极大的数学题,让罗杰斯十分震撼。他确实选中了你,确实希望你能到沃尔罗中学读书。当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当他在沃尔罗中学见到李英杰的时候,一定认为那个李英杰就是来自中国h市的天才梁天宇。” “再次谢谢你告诉我实情。” “其实你应该恨我,用你的话说,我也是他们一伙的。”王雪峰从凳子上站起,拍了怕屁股,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转身说“梁天宇,让我最后叫你一声梁天宇吧。出了这道门,你依然是天龙集团总裁儿子李英杰,我依然是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说完走出房间,关好门,拿起那把沉甸甸的大锁“咔嚓”一声锁上了。 第十章 监狱长 “3207!”朦胧中,梁天宇听到了一声断喝,吓得心头怦怦直跳。 “3207聋了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狱警,凶巴巴瞪着梁天宇。 梁天宇低头瞅瞅身上的号码,猛然醒悟“3207”正是他的编号! “跟我走!监狱长要见你!” 监狱长办公室离梁天宇囚室很近,没走几步就到了。办公室陈设挺简单:一套紫檀色老板桌,一把木制黑色转椅,一张席梦思单人床,一对灰蒙蒙的沙发,一个绿莹莹的玻璃茶几,还有几个蓝色铁皮文件柜。 监狱长五十出头,高个,背有点驼,语音低沉嘶哑。他向押送梁天宇的狱警点点头“你去吧,我和他单独谈谈。” “是!”狱警转身离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监狱长双目如电,直勾勾瞅着梁天宇“李英杰……” “我不是李英杰!我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 “住嘴!”监狱长用力拍着老板桌“李英杰!不要装疯卖傻!这是你在法庭上签名画押的供词,墨迹没干!”监狱长将一叠厚厚的供词摔在梁天宇面前。 “不用看,那供词不是我的,名也不是我签的。我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不管李英杰犯了什么罪,都和我毫无关系。” “一派胡言!”监狱长提高了嗓音说“如此狡辩,只有死路一条!” “不是狡辩,我说的是事实。我要申述,我要……” “李英杰,”监狱长耐着性子劝告“你这样一门心思地死缠乱打,是于事无补的。想想看,你的案子不仅由你亲手签字画押,而且人证物证样样俱全,早已办成了铁案,谁会听信你胡言乱语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拒不认罪,浑浑噩噩,如何给你减刑难道要在监狱待一辈子” 梁天宇记得,他只在助学协议上签过名,按过手印,除此什么都没做过,哪来的认罪画押哪来的人证物证这些供词都是李英杰做的,和他梁天宇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他现在被打上了李英杰的标签,只要李家的人不说话,谁会相信他不是李英杰谁会相信他是被陷害的无人相信,无处伸冤,又如何报仇雪恨不能报仇雪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与其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 监狱长看梁天宇沉默不语,问道“想通了” 梁天宇扬扬眉,未置可否。 监狱长追问“真的想通了” 梁天宇勾勾嘴角,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监狱长按捺不住了,高声道“说话!” 监狱长话音未落,梁天宇突然放声大笑了“监狱长,你让我说什么既然没人相信我,与其在监狱里一点一滴地去死,倒不如来个痛快的,将我一身即将冷却的鲜血喷洒出去,让漫天血雨去控诉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和一切魑魅魍魉;让我的冤魂化作罡风,化作利剑,化作彩虹,去荡涤那些卑劣者可耻的灵魂!监狱长,你对我的回答还满意吗” 监狱长冒汗了,他的心灵被深深震撼了。他拿起电话,按下了一串号码“秦大明,进来吧。” 很快,一个中等身材相貌俊朗的警察走进监狱长办公室。他叫秦大明,监狱侦察员,三天前受监狱长指派,去师范学校和k县秘密调查李英杰与梁天宇。李英杰入狱后,口口声声说他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引起监狱长的警觉。别人都说李英杰精神崩溃了,一天到晚竟是胡说,可是监狱长却感觉其中大有蹊跷。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当真神经错乱了,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可李英杰一口咬定他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家住k县宁水乡攀山村,这就很不合常理了。为了弄清事实真相,监狱长让秦大明乔装打扮,分别到师范学校和宁水乡攀山村明察暗访。秦大明摸清情况后,回来向监狱长做了详细汇报。秦大明说,他见到了师范学校的梁天宇,其相貌特征和李英杰十分相像;然后又去了宁水乡攀山村,见了梁天宇父母,详细询问有关梁天宇报考师范学校的主因以及小学初中的一些经历。监狱长听后,越发觉得关在监狱里的李英杰非同寻常了。他决定亲自出马,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监狱长叫赵志刚,五年前还是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副师级干部。五年来,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罪犯,从未见到过李英杰这种类型的。李英杰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这本身就极具震撼力。李英杰在法庭上的陈述被媒体报道后,在民间广为流传,感动了很多人。可是当李英杰被带进监狱时,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说他不是李英杰,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他一口咬定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报到那天被几个黑衣人绑架了,成了杀人凶手替罪羊。尽管所有人都认为李英杰神经分裂了,但赵志刚却从中嗅到了另一种味道。他是监狱长,他管辖的地方绝不能关押无罪之人。 秦大明进来后,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自称是梁天宇的李英杰。三天前,秦大明也是这样仔仔细细打量着师范学校的梁天宇。他感觉这两个人长相确实十分相像,不过在气质上在一些习惯性动作上,还是有明显不同的。眼下这个李英杰虽然身着囚服,面容憔悴,但目光中隐藏着坚毅果敢和不屈不挠。师范学校那个梁天宇言谈间流露出轻浮做作和趾高气扬。单从表情上看,秦大明宁可相信眼前这个人不是李英杰,不相信师范学校那个人是梁天宇。 秦大明说“既然你不承认是李英杰,那么就权当你是梁天宇了。现在你要如实回答几个有关梁天宇的问题,如果回答正确,你的真实身份就有可能得到确认。你可愿意” “愿意!”梁天宇眼睛亮了,亮的如同一道闪电。 看着梁天宇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秦大明更加坚定了他直觉上的判断。 梁天宇胸口嘣嘣直跳。自入狱以来,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胡言乱语的李英杰,不管如何辩白如何伸冤,所得到的不是训斥就是白眼。而眼下这个年轻警察则像个天使,让他在迷茫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第一个问题,你曾对家人说,你之所以放弃读重点高中,是因为生活困难,不想给父母增添负担。” “不!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什么都没说” “我说我喜欢教师这个职业,我愿意当教师,尤其愿意当小学教师。” 秦大明去看监狱长,正好碰上了监狱长投过来的目光。双目相对,两个人脸上同时现出惊讶之色。 “好!现在请回答第二个问题:你一上小学就加入了少先队,第二年当上了中队长,第三年又当上了大队长,对吗” “不对。我小学二年级加入少先队,一直到四年级下学期才当上中队长,六年级上学期当了大队长。” “很好!”秦大明压制住心中的喜悦和激动,继续问“你既然住在宁水乡攀山村,可知道你们村里有一座古庙那古庙坐落在村东还是村西” “我从没有看见过古庙,我们村很多人都没看见古庙。听爸爸说,我们村北大顶山半腰曾有一座财神庙,上世纪六十年代一场特大山洪,财神庙踪影全无。” 第十一章 转换身份 不必再问下去了,无论监狱长还是秦大明,确信眼前这个青年不是李英杰而是梁天宇,同样,在师范学校读书的那个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李英杰如此胆大妄为,幕后一定有很多推手,其父母可能就是罪魁祸首。 “梁天宇,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梁天宇心中一颤,问道“监狱长,您叫我梁天宇” “是的,你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单枪匹马,我和秦大明还有更多的人会和你站在一起。” 梁天宇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自被绑架以来,没有一个人听信他的话,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不幸。他的心在狂风暴雨中抽泣,他的血在干涸的沙漠中滴淌。他年轻的生命在一天天走向毁灭。他想到自杀,可是又很不甘心。如果他一走了之,谁能为他报仇雪恨操劳的妈妈多病的爸爸又有什么指靠当听到监狱长石破天惊般的召唤,他的心活过来了,他的血液沸腾了。他如同一个即将饿死的婴儿,几经挣扎终于吸到了来自母亲的甘甜的乳汁;他如同一个被饿狼猛虎穷追不舍的落魄少年,生死关头看到了手握猎枪高大威武的父亲;他如同一个在大海中沉浮的溺水者,渺茫中看到了一艘扬帆的轮船,正向他快速驶来。他猛地扑向监狱长,带着叮当作响的手铐脚镣扑向了监狱长。他放声大哭,把多日积蓄的委屈和绝望一股脑倾泻出去。 秦大明打开了梁天宇的手铐和脚镣“梁天宇,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戴这些东西,也不必住在那间牢房里。不过这不是无罪释放,监狱长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即使监狱长放了你,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目前在监狱里栖身倒是最安全。既然他们给你戴上了天龙集团总裁儿子的头衔,就应该充分利用它。你要改变策略,不要再拒绝李英杰身份。你要公开承认自己就是李英杰,前些日子由于精神崩溃了才胡说八道的;现在你已经好了,以后会安心服刑,争取减刑和宽大处理。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让那些在背后向你捅刀子的人放心,认为你当真看好了李家公子哥的身份,从而免除戒心;一方面可以为自己争取到宽松条件和特殊待遇。与此同时,套用军事上的一句话,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脱身和复仇创造机会。另外,你还要强身健体,要学习搏杀技巧,学习武功套路。东岭监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不愁得不到名师指点。你年龄不算大,身体素质潜质都很好,只要刻苦努力,完全可以学得一身让对手胆寒的本领。” 梁天宇完全接受了监狱长和秦大明指点,当即变成了曾经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感动了很多人的李英杰。他在狱警面前是个乖宝宝,嘴甜的如同吃了蜜。他在罪犯面前是个乖小弟,脏活累活抢着干,从不叫苦叫累。他参加完集体活动,便呆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囚室里养精蓄锐。晚上囚室里会多出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叫陈雷,曾是某部猛龙特战队上尉,枪法精准,身手超群,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负伤,不得不提前转业。陈雷在部队时曾是赵志刚部下,转业后再次成为赵志刚部下,任职东岭监狱侦察科长。现在,他兼做梁天宇教练,秘密传授擒拿格斗之术。 三天后,秦大明从师范学校复制了一盘李英杰冒充梁天宇的录像带。通过这盘录像带,梁天宇再一次领教了李英杰以假乱真的演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师范学校的门楼和书写着“h市师范学校”几个龙飞凤舞的牌匾。梁天宇心中一颤,泪水打湿了眼睛。那原是他的学校,此时此刻他应该在教室里上课,应该在图书管里看书,应该在食堂里就餐,应该在宿舍里聊天。可是他现在被关进了大牢,虽然条件得到了改善,但再好的大牢也是大牢。 随着画面展开,梁天宇看到了郑清郁和罗杰斯。郑清郁罗杰斯坐在师范学校大礼堂的讲台上。同时坐在讲台上的还有几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大概是书记校长了。大礼堂座无虚席,似乎在召开一个大会。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气质高雅的女人。她清了清嗓子,试了试麦克风,开口道:“首先,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市教育局梁枫局长、天苑公司郑清郁总经理、m国沃尔罗中学罗杰斯校董光临师范学校!” 一阵雷鸣般掌声过后,主持人说“下面诚请天苑公司总经理讲话!” 没有读过多少书的郑清郁,并没把师范学校放在眼里。他现在是h市上市公司ceo,企业年纳税过亿,除了市委市政府领导和少数几个掌握实权的局长外,其他的人均不在眼里。为了配合总部演好这出李代桃僵的大戏,郑清郁做足了功课,给足了师范学校的面子。 “尊敬的校领导,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我首次走进师范学校的大门,首次走上这庄重的讲台,感到十分荣幸!少年时代,我曾梦想着将来能当一名教师,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初中毕业后,走上了与梦想南辕北辙的另一条路。今天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圆了我少年时代的一个梦。同学们,坐在我旁边的这位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叫罗杰斯,m国著名的沃尔罗高等中学校董。罗杰斯听说h市师范学校今年录取了一名天才,特意从大老远赶来,要一睹这位天才学生的风采。就在上个月,罗杰斯在山庄别墅会见了梁天宇,当场出了难度极高的十道数学题,要求梁天宇在半小时时间内解出。梁天宇仅仅用了十八分钟,就准确无误地解了出来,让罗杰斯校董十分震惊。罗杰斯说,他见过很多天才学生,而梁天宇是最突出的一个,是天才当中的天才。罗杰斯当场拍板,诚邀梁天宇到沃尔罗高等中学就读。同学们可能有所不知,沃尔罗中学培养出来的学生,百分之八十以上能考上美国英国最著名的大学。对于莘莘学子来说,这可是一生难求的大好时机。可是问题来了,梁天宇家境贫寒,就算能获得奖学金,毕竟还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单凭梁天宇的家庭,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这笔开支。我想,我的少年时代青年时代已经错过了进入最高殿堂的机会,不能让梁天宇这样的天才重蹈覆辙。伸出援手尽点社会责任的时候到了。我在罗杰斯的见证下,和梁天宇签了助学协议:梁天宇在沃尔罗中学的所有费用,以后考入任何大学的费用,全部由天苑公司列支…… 第十二章 炼狱 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富有激情的演讲,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了。梁枫局长、校长、学生代表也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最后,李英杰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了讲台。他向台上台下鞠躬致敬,神情肃穆庄严。 “尊敬的校领导,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几天后我就要飞赴异国他乡独自闯天下了。人的一生总会面临着一些重要选择,这些选择有可能走上了一条宽广辽阔的大道,也有可能走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险路,关键在于如何把握。既然有好心人为我架设了一道通向未来的桥梁,我就应该加倍珍惜,以百折不挠的努力去迎接光辉灿烂的明天。” “尊敬的校领导,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来到师范学校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天时间,但这里会给我留下永恒的回忆。将来不管走到哪,不管做什么工作,师范学校都是我的母校。我会永远记着给我带来好运的母校,永远记着给我巨大关怀帮助的校领导、老师和同学!” 看完了录像,梁天宇连连叹息“秦大哥,这家伙还真有表演才能。平心而论,他的演讲完全表达了我的心声,表达了一名莘莘学子忧国忧民的情怀,仅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并没有败坏我的名誉。遗憾的是,我的抱负,我的志向,我的梦想,我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毁灭了。” “不,不是这样的,”秦大明说“监狱长让你看这些录像,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沉沦,更没有毁灭,只不过去了m国,换了一种生活学习环境。你在m国先读高中,后读大学,完成学业后可能继续在那里闯天下,也可能戴着很多光环荣归故里,完成你未尽的事业。总之,在世人的眼里,那个费尽心机巧取豪夺的李英杰不是李英杰,而是才华横溢前途无限的梁天宇。同样,眼下在监狱里服刑的人也不是梁天宇,而是成功施展了金蝉脱壳之计逃脱法律制裁的李英杰。李英杰身上也有光环,他老子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光环。现在这个光环已经不属于李英杰,而是属于你,属于身陷囹圄的你了。如果你能抓住某个机会,就有可能反转乾坤,重新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上。” 秦大明一番话,听的梁天宇热血沸腾。至此他心意笃定,权当自己就是天隆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他说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说他要痛改前非,争取早些时日出狱,重新做人。可是梁天宇没有料到,披在他身上的那副五彩斑斓的公子哥外衣,带来的并不都是好运。 和梁天宇同在东岭监狱服刑的,还有一个身份特殊的罪犯,叫吴飞熊。吴飞熊是h市风悦公司的老总,也是杨筱雪的义父和恩师。两年前,吴飞熊被奸人陷害,蒙受了不白之冤,半生心血创办的公司危在旦夕。好在杨筱雪临危受命,不仅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大厦,还挖出了企业内部诸多蛀虫。这一日吴飞熊听说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打死了人,判了无期;又听说那个人得了神经分裂症,自称是k县宁水乡攀山村梁天宇,考上了师范学校,在报到的路上被什么人绑架了。吴飞熊有个表妹叫董晓烂,是杨筱雪母亲的大学同窗,也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大学同窗,没少听说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吴飞熊很想看看李翔楠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却说这一天梁天宇随着众人来到一个封闭工地挖沟槽,正干得起劲,突见眼前多了一个铁塔似的大汉。那大汉问道“你是梁天宇还是李英杰” 梁天宇放下手中的铁锹,昂着头说“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是真真正正的李英杰……” 话音未落,梁天宇头上挨了重重一拳。 出重拳的是吴飞熊。他是被梁天宇的言语激怒的——李翔楠的儿子也敢在他面前称小爷! “吴飞熊!作死么”一个狱警跑过来,高声镇住了吴飞熊。 被打的晕头转向的梁天宇,在伙伴们的搀扶下回到了狱舍,倒头就睡,睡了一天一夜仍不清醒。监狱长得知后,匆匆赶来,看到昏迷不醒的梁天宇,心里就是一沉。 “快!把李英杰送医务室!” 一小时后,医务室的医生向监狱长报告,说李英杰伤的挺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监狱长听罢,急忙到医务室查看。 “李英杰,醒醒,我是监狱长。” 梁天宇直脱脱躺在病床上,全然不理监狱长的招呼。 监狱长眉头紧皱,一会摸摸梁天宇的脉搏,一会探探梁天宇的鼻息,最后把手指放在人中穴上,连压带掐地忙活了老半天,终于把他弄醒了。 “啊——哈!”梁天宇怪模怪样地喊道“谁谁拿了我的枪谁拿了我的警棍快说!快说!” 医务室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李英杰,认识我吗”监狱长伸手摸摸梁天宇的前额,前额不烫也不凉。 “当然认识了,你是爸爸!快把他们赶走爸爸!他们是魔鬼!他们要杀我!” 梁天宇嚎叫着,令在场的人不知所措。 “给他注射镇定剂!”一向举重若轻的监狱长乱了方寸,冲着医生大声喊叫着。 一针下去,梁天宇戛然而止,沉沉地睡了。可是当他清醒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嚎叫。 鉴于梁天宇病情严重,监狱长决定把他转押到h市精神病医院。经请示司法局和政法委,经层层签字层层报批,在监狱里服刑半年的梁天宇,终于跨出了那道黑漆漆的大门。 能遇到赵志刚这样的监狱长,是梁天宇一生的幸运。通过赵志刚,梁天宇先后结识了秦大明和陈雷。他们共同制定了脱离监狱的周密计划。梁天宇把这些计划看成奇妙的连环计:首先要在狱中制造一个意外事件,让梁天宇受到重创,导致神经错乱;接着,梁天宇要不失时机地装疯卖傻,扮成一个精神病患者;最后,要有韧劲,有恒心,一魔到底,让负责管护他的人逐渐失去耐心和戒心,从中寻找脱身时机。 一天,梁天宇发现罪犯吴飞熊对他横眉冷对,不由的暗暗称奇。一向都是乖小弟的梁天宇一反常态,在吴飞熊面前口出狂言,由此换来了一记重拳。梁天宇虽然挨了打,心里却很畅快。他故意扩大事态,不仅吓坏了管教,就连知道细底的监狱长都没底了,担心当真受到吴飞熊的伤害。 说起表演,梁天宇还要感谢李英杰。他的表演才能是从李英杰那里学来的。他很清楚,他今后的人生离不开表演,他要通过表演一步步脱离苦难,一步步走向成功。 第十三章 精神病医院 在市郊一片依山傍水的树丛中,矗立着几栋高低错落的棕色小楼,小楼里住着一群特殊病人。冷眼看去,这些人能说能笑能走动,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确有很多不同之处。他们当中有的目光凝滞,不管是坐是立是行走,眼睛总是死死盯住某一个地方,眸子里折射出令人窒息的寒光;有的口若悬河,无休止地宣泄着婚姻、家庭、工作上的琐事和天南海北的新闻轶事;有的寝食难安,神情狂躁,似乎有满腹的怒火和仇恨,随时都会爆发出来;有的多哭,有的多笑,有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有的奔跑起来没完没了。总之,他们都是h市精神病医院的患者,正在接受特殊管护和特殊治疗。 现在已是隆冬时节,从北方窜过来的寒流夹杂着时续时断的雪花,刀子一样扎着路人的脸颊耳朵和脖颈。这样的天气还在外面劈腿、翻筋斗、大呼小叫,大概只会在精神病医院里看到。即使在精神病医院,这样的人也只有一个,他就是梁天宇。梁天宇穿了一身蓝白相间脏兮兮的紧身棉衣,光着脑袋,正在覆盖积雪的草地上翻来滚去。他那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身体,每天都是精神病医院的一道风景线。医院的医生护士和管理人员,还有到医院看望患者的亲属,都为这个只有十七岁的青年得了如此严重的神经分裂症叹息不已。 折腾了一小天的梁天宇,到了晚上已经没了力气,便倒在病房里沉沉睡去。由于病情严重,喜怒无常,没有人愿意和他靠近;由于他是重犯,需要特殊管护,因此病房是单独设立的,与其他病人的住处隔着一段缓冲区。负责治疗梁天宇的医生姓刘,叫刘艺琼,堪称精神病医院资历最深、医术最高、人缘最好的医生。刘艺琼的丈夫是军官,刘艺琼本有条件随丈夫过军旅生涯,但她不愿放弃老本行,在精神病医院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五年前丈夫从部队转业,当了东岭监狱监狱长,虽然工作岗位和职务都强差人意,但夫妻倆毕竟可以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免了许多奔波之苦,也是可以接受的。对梁天宇而言,能得到刘艺琼的治疗,简直就是得到了上天的恩赐。 晚饭后,刘艺琼提着一件军大衣来到梁天宇病房。这是一间特殊的病房,是由办公室临时改建的。此时梁天宇穿着一身单衣服,正在床上活动身体。睡觉前做二百个俯卧撑,是他一项雷打不动的功课。 “一百九十三,一百九十四,一百——刘大姐!”就在即将完成功课时,突然发现刘艺琼医生来了。 “一百九十五——不要停,”刘艺琼摆摆手,示意梁天宇继续做下去“一百九十六,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二百!” 梁天宇跳下床,气喘吁吁地看着刘艺琼“大姐快坐!”以梁天宇和刘艺琼的年龄关系,如果从监狱长那儿论,他应该叫婶婶;如果从医院方面论,他应该叫阿姨。总之无论从哪方面论,梁天宇都不应该叫刘艺琼为大姐。可他就是喜欢叫大姐,叫的顺口,叫的舒服,叫的贴心,叫的暖和。 “天宇,我给你带了一件大衣。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出门时要多穿一些。” “这是监狱长的军大衣”梁天宇脱口问道。 “是的。老赵从部队转到监狱,衣服由草绿色变成藏蓝色,这件军大衣也随着下岗了。老赵要我把它送给你,虽然旧了一点,但厚实耐用,能穿能盖,也算是第二次就业了。” 梁天宇接过军大衣,心里暖呼呼的“大姐,您和监狱长都是我的恩人,比亲生父母还要亲。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有朝一日我梁天宇如能混出个人样来,一定为您和监狱长尽尽做儿子的孝心。” “孩子,”刘艺琼拉着梁天宇的手,和他一同坐在床上“可别这么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分和职责。你每天都在锻炼身体,这很好,但要注意强度,要循序渐进,一口吃不出胖子来。” “大姐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至此,梁天宇在精神病医院安心调养,倒也平安无事。 春夏之交,正是h市一年当中最迷人的季节。从太平洋上空飘过来的暖湿空气,滋润着大街小巷绿幽幽的垂柳、红艳艳的京桃和金晃晃的银杏,滋润着成群结队靓男俏女们暖融融的笑脸和美滋滋的心头。 晚上十点钟,凤凰大酒店灯火透明,人头攒动。这是h市够得上星级标准的酒店,人气很旺,常常一座难求。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人。他上身穿了件洗的发白的夹克衫,下身是深灰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试图遮挡住镶嵌在眼角上的深深的皱纹。鬓角黑白相间,下颚的胡须是纯黑的,修剪的很齐整。他的餐桌上放着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 “先生,您还要点什么”服务员邵小雅热情地打着招呼。 “不要了。谢谢。”中年人摇摇头,语音低沉,富有磁性。 “不客气,请慢用。” 邵小雅退出后,径直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进门就说“杨姐,那个人又来了。今天是第四天了,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餐桌,还是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 杨筱雪点点头“知道了,去忙吧。”邵小雅刚转过身,杨筱雪又叫住了她“这样吧,你到后厨说一声,给那位客人加一道荤菜,看看有什么反应。” “好哩。” 时间不长,邵小雅将一盘辣子鸡丁送到中年人面前“您好,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一道菜,请品尝。” 话音刚落,邻座一个穿着打扮怪里怪气的长发青年霍然站起,指着邵小雅鼻子说“我说你们老板脑袋进水了还是让驴踢了这位大爷独占一张桌子,仅要了一瓶啤酒两个小菜,统共花不上二十块,你们一出手就是五十多块增送,真他妈够大方的了。咱们六个人花销少说也在三百元以上,咋没有赠送狗眼看人低么” 邵小雅涨红了脸,颤巍巍说道“先生误会了。我们老板和那位先生相识,赠送一道菜很平常。” 长发青年一时语塞,同桌的一个光头胖子接过了话茬,拖着长腔说“那个——既然你们老板认识,为啥不把他请到楼上单间去要么就领到家里七个盘子八个碗供养着着,咱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在大堂里就餐,就别搞那些酸了吧唧的把戏了,咱看着不舒服……” 光头胖子正不依不饶,却见那中年人端来辣子鸡丁,说道“既然诸位对这盘菜感兴趣,就拿去用好了。” 光头胖子大大方方接过辣子鸡丁,端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味道不错嘛——”突然高高举了盘子,用力砸下去,叫道“打发要饭的么!” 第十四章 酒店风波 要说邵小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是没料到今日这座食客竟是如此的扎眼,倒像专门来找茬闹事的。邵小雅又气又怕,带着哭腔说“你……你太过分了!”正要分辨,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身看去,见杨筱雪站在一旁,剑眉微挑,双眸清澈如镜,默默注视着光头胖子的一举一动。 “这位大哥好大的脾气,可听说气大伤身这句话刚才这位先生好心送你辣子鸡丁,不要也罢,不领情也行,摔盘子摔碗就大可不必了。俗话说和气生财,即使不想生财也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吧来往都是客,相聚总是缘,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一步风平浪静,何必非要闹得不好收场” 光头胖子正想闹下去,突见眼前多出了一个少女,白白净净一张脸,眼神如熠熠星光,脸庞似娇艳玫瑰,性情不卑不亢,言语中透着霸气,不由心头一紧,将吐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噎了回去。 看光头胖子吃瘪,同桌的长发青年拍案而起“你又是谁凭什么出来管闲事” “她是我们老板!”邵小雅一扫先前的颓势,一字一板说的颇有底气。 长发青年光头胖子和他们同桌的另外四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瞅着杨筱雪。 “你就是风悦公司吴飞熊的继承人杨筱雪”一个四十开外的黑脸大汉霍然站起,高声问道。 杨筱雪莞尔一笑“不错,小女子正是杨筱雪。” 黑脸大汉斜着双眼,脸面冷得象一块冰坨,说道“五年前,风悦公司吴飞熊以不正当手段,吞并了b市龙源公司,害的上百人丢了饭碗。今日我们兄弟六人专程赶来,就是为了清算那笔旧账。江湖上传言,吴飞熊入狱后,把包括凤凰大酒店在内的所有资产转给了干女儿杨筱雪,你既然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想必就是吴飞熊的干女儿杨筱雪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希望你不要让大家失望!” 杨筱雪笑容仍在,言语中却多了几分戾气“我从小就跟随义父,从未听说b市有什么龙源公司。在商言商,即使义父当年当真兼并了你们的企业,那也是企业间的竞争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对。义父一生光明磊落,绝不会干那些坑害别人的事情。如果各位放不下心结,又有真凭实据为证,向法院起诉就是,我杨筱雪必会应诉,必会奉陪到底。再奉劝各位一句,既然光临了我的酒店,就请你们吃好喝好,然后该上哪去上哪去。还有,你们无故打碎了餐具,惊吓了顾客,影响了酒店经营,这笔账也是要算的。” “怎样算” “在你们消费单上再增加一百元补偿费。” “啪!”黑脸大汉动了怒,一拳头砸在餐桌上“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试试!”杨筱雪剑眉挑起,眸子中聚集起浓重的杀气。 黑脸大汉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向众人喊道“你们都靠后!” 看着气势汹汹的黑脸大汉,很多围观的食客着实为杨筱雪捏了一把汗。邵小雅扯了扯杨筱雪“杨姐,报警吧。” 杨筱雪摇摇头,悄声说“不要怕,用录像机拍下来。” 黑脸大汉一声冷笑“哼!早听说你杨筱雪仗着几手拳脚而有恃无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拳脚!”说着抡起双拳,直取杨筱雪的面门,正要得手,突觉眼睛一花,前面硬生生插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也不答话,瞬间抓住黑脸大汉的右手腕,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黑脸大汉杀猪般嚎叫起来。 众人吃了一惊,只见黑脸大汉的一条胳膊像是被抽掉了筋骨的空皮囊,而架着他胳膊的正是刚才那个转送辣子鸡丁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出手就制服了黑脸大汉,顷刻间震动了全场。 “我操你祖宗!”见自己老大吃了亏,光头胖子气往上撞,抓起餐桌上的啤酒瓶,劈头盖脸砸向中年人。围观的人发一声喊,急忙向后退走。却看中年人一个闪身,鬼魅似的转到光头胖子身后,同时化拳为掌扫向他的脖颈。只这一掌,光头胖子顷刻间垂下了手臂,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和黑脸大汉光头胖子一起来的另外四个人大惊失色,纷纷操起家伙要和中年人拼命,却听黑脸大汉一声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 黑脸大汉忍着疼痛,向中年人拱拱手说“这位兄弟,怪咱眼拙,不识真佛,咱认罚,一分不少地赔偿酒店损失。还请兄弟宽宏大量,放过咱这条胳膊,愚兄自会感谢不尽。” 中年人神情淡然,摆摆手说“很惭愧,鄙人也是一时性急,胡乱伤了你的胳膊和手腕,却不会复位和治疗。好在酒店对门便是一家骨科诊所,诸位到诊所治疗一下吧。另外,有一件事情告知诸位,并请诸位转告江湖上所有关心此类事情的朋友。诸位要找的吴飞熊是我亲大哥,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大哥早有吩咐,凡是他在江湖上结下的梁子,欠下的孽债,一律由我做善后处置。所以诸位以后凡是要找我大哥算账的事,就直接找我好了,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黑脸大汉咬着牙关问道“既然阁下是吴飞熊的兄弟,敢问大名” “吴飞龙。” “好,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大堂终于恢复了平静。这场风波不仅没有影响到食客的情绪,反而为他们凭空增添了许多话题和乐趣,还不时地喊着服务员加酒添菜。 刚才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那个中年人,此刻又默默回到了餐桌旁。餐桌上仍然是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那盘被光头胖子摔在地上的辣子鸡丁已被服务员收拾干净了。中年人依旧吃着喝着,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于大堂里的高谈阔论和窃窃私语,对于很多人投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他一概不予理会。他喝干了最后一口啤酒,吃完了最后一粒花生米和最后一块油豆腐,放上一张二十元钞票,默默离去。 “先生,请等一下。”邵小雅笑盈盈拦住了中年人,低声说“老板请您稍等片刻,有要事相商。” 中年人点点头,问道“就是刚才那位姑娘” “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到楼上稍坐,说话也方便些。这儿有电梯。” 中年人“嗯”了一声,起身向电梯间走去。 出了电梯,中年人在邵小雅的引导下,踏着厚厚的地毯,走进一间写着“风云阁”字样的餐厅。餐厅很大,清一色的仿古装饰,既富丽堂皇又温馨典雅。餐厅中间是旋转餐桌,餐桌中央摆放着一盆盛开的红杜鹃,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 “先生,您请坐,请喝茶,请。”候在餐厅里的杨筱雪迎了上来。她并没有多少喜悦之色,也没有说道谢之类的话,只是很有礼貌地让座让茶。 “杨小姐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心存疑虑了吧”中年人目光灼灼,与连续四天晚上在大堂角落里闷头吃喝的情景大不相同。 “还请先生赐教。”杨筱雪面带微笑,清澈的目光如山涧淙淙的溪流。 “不必客气,杨小姐有什么疑虑就问吧。” “先生,能否告诉您的真实姓名” “吴飞龙。”中年人盯着杨筱雪,一字一板地说着“刚才在大堂我已说过,你已听过。” “这么说您在大堂里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了”杨筱雪追问道。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我的姓是真实的,我的名是真实的,我是吴飞熊的弟弟也是真实的,只不过是他的堂弟。” 杨筱雪听罢,脸上现出了甜甜的笑“既然如此,我就称呼您吴先生了。” “当然可以。”吴飞龙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似乎对杨筱雪的称呼不以为然。 “杨小姐认堂兄为义父,认堂嫂为师母,为什么不能叫我一声叔叔呢” 杨筱雪急忙站起,向吴飞龙深深施礼“筱雪愚钝,还请吴叔叔多多指教。” 吴飞龙点点头,起身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就此别过。” “吴叔叔且慢!”杨筱雪拦住吴飞龙“义父入狱后,侄女独自支撑公司,实属不易。今日虽侥幸认识了吴叔叔,却对吴叔叔的来龙去脉一概不知,以后若要求得吴叔叔指点,又到何处找寻” 吴飞龙一怔,随即一笑“倒是做叔叔的疏忽了。其实我离你并不遥远。你可知道h市有个精神病医院” “精神病医院”杨筱雪神情一震“难道吴叔叔在精神病医院工作” “是的。” “吴叔叔是医生” “算是吧。不过我这个医生既不懂内科又不懂外科,上不了大台面。” “那是什么科” “神经科。” “吴叔叔过谦了!”杨筱雪纠正道“精神病医院正需要神经科医生。” 吴飞龙摆摆手“不过混碗饭吃罢了。好了,我走了。” 杨筱雪连忙说“吴叔叔不急,侄女还有一事呢!” 吴飞龙沉了脸,言语中夹带着不悦“还有事说吧。” 杨筱雪连忙陪起笑脸“侄女好不容易见到了吴叔叔,免不了啰嗦一些。请问吴叔叔,您的医院可有一个叫做李英杰的患者” “李翔楠的儿子当然有了!他每天都是精神病医院的一道风景线。” “风景线”杨筱雪不知道李英杰和风景线有什么关系。 “不错。”吴飞龙说起李英杰,有些感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长得也算体面,还有财大气粗的父亲,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知竟背上了人命官司,又得了神经分裂症,实在可怜。他是去年冬天住进精神病医院的,已有四个多月了。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在院子里乱喊乱跳狂奔不止,即便是刮风下雨,即便是飞霜飘雪,也不间断。难道这不是一道风景线吗” 吴飞龙把李英杰在精神病医院里的表现看成一道风景线,杨筱雪却不敢苟同。她说“吴叔叔,侄女怀疑李英杰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吴飞龙怔了怔,眼睛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吴叔叔,其实侄女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李英杰,总觉得他掩藏了什么。” “嗯能说说依据吗” “李英杰惹出事端后,先是百般抵赖,死不认账;后来在法庭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大包大揽,还慷慨陈词,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实在出乎预料。” “认罪伏法,这是好事啊。” “吴叔叔,我对李英杰做过深入细致的了解,说到底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转变,让人感到很突兀,很不真实。” “不真实筱雪,你大概有些先入为主了。一个人再不真实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在一般情况下,人的变化确实需要循序渐进,可是如果在强大外力的推动下,也有可能发生迅速的意想不到的变化。” “吴叔叔所说的强大外力是指李英杰的父亲李英杰是在李翔楠的逼迫下低头认罪的”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吴叔叔,”杨筱雪心有不甘,继续述说着心中的疑惑“李英杰犯的是重罪,本应在监狱里服刑,却堂而皇之地来到精神病医院,其中或许隐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你怀疑李英杰装疯卖傻逃脱法律的制裁” “不错,侄女确实有这样的怀疑。侄女不仅怀疑李英杰蓄意逃脱法律制裁,还怀疑他和他的父母有更多的企图。如果这一切被侄女不幸言中的话,岂不玷污了法律的尊严” 吴飞龙定定地看着杨筱雪,欲言又止。 “吴叔叔,既然您在精神病医院工作,又是神经科医生,难道没发现李英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吴飞龙摇摇头说“我只把他作为一道风景线欣赏了,并没做过深入细致的观察。精神病医院对患者实行专人管护治疗,李英杰不是我负责的,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这样吧,看在你口口声声叫我叔叔的份上,就上上心,看看那个李英杰是不是在装神弄鬼,看看背后有没有煽风点火左右局势的力量。不是说大话,只要我上心,不管它隐藏的有多深,就算他会孙猴子的七十二变,也叫他乖乖地现出原形来!” “多谢吴叔叔!” 送走了吴飞龙,杨筱雪头脑中的疑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吴飞龙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星人。他连续四个晚上坐在酒店大堂的同一个角落里,用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打发时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用意他在等人还是在打探消息他预先知道b市那伙人会来闹事那也太神了吧还有他的身份,他的打斗技巧,他的言谈举止,似乎都是一个个难以解开的迷。如果他当真是义父的堂弟,为什么以前从未出现过为什么义父从没提起过还有,如果他当真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怎会有一身令人惊叹的功夫还有他的身材和相貌,尤其他那幽暗闪亮的眼睛,有些似曾相识,又有些高深莫测。 杨筱雪千般思索,万般猜测,到头来还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个问题没解决,更多的问题纷至沓来。 第十六章 探秘 夜深了,时钟指向了一点,杨筱雪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像电影一样来回播放着,始终也理不出个头绪。她发出一声长叹,命令自己立即睡觉。 “明天,明天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来!” 早上,杨筱雪匆匆起床,匆匆梳洗,匆匆钻进她的坐骑。时间刚过六点,马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宝马车风驰电掣,直奔精神病医院。下车后,杨筱雪穿过一排绿茵长廊,疾步走向住院部。 住院部位置极佳,依山傍水,不仅空间宽阔,景色也很别致:绿柳依依,丁香楚楚,梧桐撑起了巨伞,水榭缭绕着云雾。杨筱雪暗暗称奇,这哪里是什么医院,分明是休闲养老的好去处。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口号声: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杨筱雪一怔,想起昨晚吴飞龙说的话“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在院子里乱喊乱跳狂奔不止,即便是刮风下雨,即便是飞霜飘雪,也从不间断。难道这不是一道风景线吗”不由的皱起了眉,暗暗道“我倒要看看,他这道风景线到底隐藏着什么货色!” 杨筱雪循着喊声赶过去,恰好看见在活动场上乱喊乱跳的李英杰。他穿着脏兮兮的蓝白相间的衣服,灰色裤子,灰蒙蒙的球鞋,脑袋光光的,脸庞黑黑的,边跑边用衣袖胡乱擦拭着脸颊和脖子上的汗水。杨筱雪不由的一呆:一年前那个一掷千金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如今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也算报应了。但转念一想,又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打死了人,被判了死缓,本应在铁窗内陪伴着脚镣手铐度日,本应在黑漆漆的枪口下铲土挑担抡大镐;可他却避开了那些苦寒之地,避开了那些苦差事,来到花园般的住处,享受轻松的康复生活,还算服刑吗 “李英杰!”杨筱雪越想越气愤,身形一晃,一阵风似的飘过去。 却说梁天宇,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双腿绑上沉重的沙袋,先到外面悄无声息地跑上一个钟头,待众人起床时,他已经是大汗淋漓了。他并没停止,只是变换了运动方式,由长跑改成跳跃,由跳跃改成挥拳,由挥拳改成踢腿,由踢腿改成翻跟头。他还有更多别人看不明白说不明白的活动,如横着走,斜着走,扭着走,转着走,退着走,爬着走,飘忽着走,交叉着走,倒立着走,同时伴随着怪声怪气怪模怪样的喊叫,惹得大家频频向他瞪眼睛皱眉头,一些脾气暴躁的患者还会对他破口大骂,有的甚至向他抛石块扔砖头。他对此不但不气恼,反而越加亢奋,越加精神抖擞,越加有恃无恐。这天早上,他正在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忽觉眼前一亮,一个妙龄女子兀自立在面前。女子长得好俏,也好冷,眼睛里射出道道寒光。 “妖精!”梁天宇一声大叫,转身就跑。 杨筱雪听李英杰喊她妖精,更加气恼,喊道“李英杰!收起你那一套吧!” 梁天宇边跑边喊“妖精!妖精!刘大姐救我!” “站住!”杨筱雪又气又恨,拔腿就追。 说也凑巧,刘艺琼大夫昨晚在医院值班,此时正在外面散步,突然看见梁天宇一流烟跑来,嘴里还胡乱喊叫着,便迎了上去。 梁天宇看见了刘艺琼,如同孩子看见了母亲,气喘吁吁地藏到她身后。 杨筱雪听李英杰喊刘大姐救命,想起吴飞龙昨天说的,猜测这个刘大姐就是李英杰的主治医生刘艺琼了。 “这位姑娘,你认识李英杰”刘艺琼好奇地问道。 “不不,”杨筱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来找人的,不过随便问问,谁知他张口就骂,也太气人了。” 刘艺琼回头看看战战兢兢的梁天宇,叹了口气说“唉,这孩子患了严重的神经分裂症,说话语无伦次的,还经常骂人,姑娘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姑娘要找谁呀” 杨筱雪稳了稳神说“找你们医院的吴飞龙大夫。” 刘艺琼打量着杨筱雪,只见她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五官如同一幅精雕细琢的水粉画,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飘逸中透着精灵和俊美。 “吴医生不在这儿。”刘艺琼淡淡一笑,又补充说“他从不在精神病医院停留。” “从不在精神病医院停留他不是精神病医院的大夫” “不是。”刘艺琼说“他是省院神经科专家,每年能来我们医院一两次,从事学术研究和检查指导工作,仅此而已。” 杨筱雪瞪大了眼睛,心中的疑惑又加深了几重。她辞别刘艺琼,驱车直奔东岭监狱。她要去看望义父吴飞熊,要当面问清楚吴飞龙的事。 上午十点二十分,吴飞熊被狱警带到一间办公室。侦察员秦大明说“这里有一段视频录像,是h市凤凰大酒的人送来的。你好生看看,好生辨认。记着,不能撒谎,不能窝着藏着,明白吗” “明白!” 半年前,吴飞熊在劳动工地打了李英杰,受到了处罚,被加了半年刑期。吴飞熊又气又恨,背地里把李英杰的祖宗三代骂了无数遍。但骂归骂,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忍着。从那次事件后,他得到了教训,收敛了锋芒,不敢再惹是生非了,以求减去那该死的额外加给他的半年刑期。 此时吴飞熊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录像视频,不放过每一幅跳动的画面。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服务员,手里端着一盘菜,来到一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面前,躬身说“您好,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请品尝。” 话音刚落,邻座的一个长发青年霍然站起,冲着服务员说“你们老板脑袋进水了还是让驴踢了这位大爷独占一张桌子,仅要了一瓶啤酒两个小菜,统共花不上二十块,你们一出手就是五十多块的增送,真他妈够大方的了。咱们六个人花销少说也在三百元以上,咋就没有赠送狗眼看人低么” 服务员说“先生误会了,我们老板和先生原本就认识,赠送一道菜实在算不上什么。”一番争吵过后,只见那中年人端着服务员赠送的菜说“既然诸位感兴趣,拿去用好了。”画面中一个光头胖子接过盘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味道不错嘛——”突然毫无征兆地摔了盘子,叫道“打发要饭的么!” 吴飞熊心口一震,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他表面上还算沉得住气,心里头早已破口大骂了。 第十七章 解密 吴飞熊正看在兴头上,却见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黑脸大汉,不禁蹙了眉头。吴飞熊认识这个黑脸大汉。他是b市人,姓王名康,早年开办过热水器厂,产品一度供不应求;后因粗制滥造陷入困境,又被同伙坑害,被债主追杀,惶惶然如丧家之狗。王康和吴飞熊有业务联系,走投无路时来到h市,求吴飞熊帮他度过难关。吴飞熊看好热水器市场,又见王康百般央求,便收购了那家濒临死亡的工厂,并委派王康继续担任厂长。谁知王康天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到两年又把热水器厂搞得一塌糊涂。吴飞熊震怒,将王康踢出,从此再无瓜葛。 吴飞熊不知王康为什么会出现在凤凰大酒店,又为什么要来找杨筱雪的麻烦。 视频中的王康气焰十分嚣张,高声道“五年前,风悦公司吴飞熊以不正当手段,吞并了热水器厂,给我们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撒谎!这个混蛋在撒谎!” 秦大明摆摆手,示意吴飞熊要冷静。 吴飞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只见王康越来越撒野,冲着杨筱雪大喊大叫“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功夫!” 吴飞熊正在为杨筱雪揪心,却见画面一转,先前那个中年人突然插了进来,也没看清是怎么动的手,只听王康一声惨叫,一条胳膊耷拉了下来。 吴飞熊禁不住大喝“好!”由于声音太响,把一旁观看的秦大明吓了一跳。 秦大明看吴飞熊完全进入角色,也不和他计较,任凭他乱喊乱叫去。 画面上的中年人说“有一件事要告知诸位,并请诸位转告江湖上所有关心此类事情的朋友。诸位要找的吴飞熊是我亲大哥,眼下正在监狱服刑。大哥早有吩咐,凡是他在江湖上结下的梁子,欠下的孽债,一律由我做善后处置。以后凡是要找我大哥算账的,就直接找我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王康咬着牙问“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吴飞龙。” 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的吴飞熊突然哑火了。他圆睁着双眼,直愣愣看着秦大明。 “这个叫吴飞龙的当真是你亲弟弟” “不是!尽管我很感激他,也很钦佩他,但不认识他!” “从没和他来往过” “没有!” 秦大明说“那个叫杨筱雪的女孩已经候在外面多时了。我猜测她是来求证的。” “我保证实话实说!” “不,你不能实话实说。”秦大明说了一句让吴飞熊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秦警官,我为什么不能实话实说”吴飞熊十分诧异,不明白秦大明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秦大明解释说“那个自称是你亲弟弟叫做吴飞龙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究竟有什么企图,究竟是黑道还是白道,我们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从监控视频上看,他是来帮杨筱雪的,而且是打着你的旗号来帮杨筱雪的;但他为什么要帮杨筱雪,他和b市那些人有没有瓜葛,是不是在上演苦肉计或者英雄救美的大戏,都说不准。目前我们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在事实没弄清楚前,你姑且顺水推舟,承认有吴飞龙这么个弟弟,从中观察事态的演变;这样对杨筱雪也有利,可以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可是,”吴飞熊觉得秦大明的话很难让人信服“杨筱雪是我干女儿,对我的家事了如指掌,如今凭空多出了一个亲弟弟,怎么会信” 秦大明想了想说“这个倒要变通一下。你可以说吴飞龙是你多年未见面的堂弟,以前在南方做生意,眼下刚刚回来。” “可是,”吴飞熊还是觉得不妥,秦大明沉下脸说“不要‘可是可是’的了,好好配合政府工作。”吴飞熊不敢违抗,只好应承下来。 一星期后,杨筱雪收到吴飞龙寄来的快递,揭开了李英杰和梁天宇身世的奥秘。 杨筱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原来被抓进监狱进入精神病医院的人不是李英杰,而是k县宁水乡攀山村的梁天宇!李英杰移花接木,以梁天宇的名义去了m国,梁天宇则被迫替他服刑。长达五页的解密材料是那样的翔实,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扣人心弦! 杨筱雪的宝马车停在离精神病医院较远的一块空地上。她做了精心准备,化妆成一个四十开外的女干部,径直找到李英杰的主治医生刘艺琼。 “您是刘大夫吧”杨筱雪热情地打着招呼,自我介绍说“我是李英杰的小姨,家住外地,这次到h市参加一个会议,随便来医院看看他,还请刘大夫给与方便。” 看着这位穿着考究颇有气质的女人,刘艺琼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说“李英杰近日病情有所加重,整日价浑说混闹的。这时候倒安静了,在病房里躺着。” “那我就去病房看看,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他住在0号病房,从这往前走50米,再向右拐就到了。” “多谢刘大夫!”杨筱雪按照刘艺琼的指点,很快找到了李英杰病房。 “呵!还是单间呀!总裁的儿子就是与众不同!”杨筱雪见病房里没有外人,也不装什么大姨小姨了,直接挑明了话题。” “杨筱雪年纪轻轻的如何这般打拌” “你……你叫我杨筱雪”杨筱雪一颤,心口突突直跳。 “难道不是么”看着杨筱雪吃惊的模样,梁天宇开心地笑着。 “你认识我”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来验证那份揭秘材料的。” 如同一道闪电,杨筱雪怔住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揭秘材料” 梁天宇缓缓站起,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纸张,递给杨筱雪“我这也有一份,和你收到的完全一样。” 杨筱雪接过那些纸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错,就是那份揭秘材料,连字迹都一样,只是有些涂改,好像是留存的底稿。 杨筱雪思绪飞转,急问“材料是你写的” “是。” “吴飞龙让你写的” “是。” “你认识吴飞龙” “以前从未见过,不过现在认识了。” “你为什么要听吴飞龙的” “他是个好人,值得信赖。” “这么说你当真不是李英杰了” “不是。” “你叫梁天宇” “对。” “为什么要替李英杰背黑锅” “咳,”梁天宇深深叹息,眉宇间凝聚出几多无奈几多怨恨。 “其实那封揭秘材料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家住k县宁水乡攀山村,去年考入了h市师范学校,第一次走出了大山。我在报道的路上被几个黑衣人绑架了,被带到一个孤零零的山庄。绑架我的人叫李英杰,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不仅如此,李英杰把我父母也骗到了那个山庄……” 听着梁天宇的讲述,杨筱雪心如刀绞。从这一刻开始,杨筱雪决定和梁天宇站在一起,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第十八章 沃尔罗中学 在m国西海岸,有一所历史悠久的中学——沃尔罗中学。学校的学生只有五百人,却来自十八个国家和m国的三十八个州。2005年9月,沃尔罗中学的校园里多了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他来自中国h市,护照上的姓名lia gtia yu,真实身份是a市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 李英杰刚进入沃尔罗中学,优美的诗画般的校园,令他陶醉,令他惊叹,令他激动不已。 沃尔罗中学位于洛杉近郊,在两千英亩广阔的校园中,李英杰尽情享受着森林、草地和湖泊的自然美景。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星期,初来咋到的新鲜感便草草收场了。 李英杰开始感到寂寞,感到孤独,感到无所适从。好在他信用卡里有着源源不断的美元。他走出了校园,像困在囚笼里的小鸟,振翅飞向西尔希辽阔的上空。 李英杰游览了西尔希州的最高峰白山,游览了普尔顿海滩,游览了桑迪克风雨桥。他迷恋西尔希州的山水和绮丽的风光,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一个地方游览到另一个地方,把来m国的初衷和使命全然丢到了脑后。直到校方向他发出警告,如果继续翘课,如果继续我行我素,将被除名。不得已,李英杰只好硬着头皮回到校园,回到令他厌烦的课堂,回到操着不同语言长着不同肤色的同学之中。 李英杰开始想家,但并不想念妈妈,更不想念爸爸,而想念那些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在沃尔罗中学,在洛杉市,在西尔希州,在西海岸,他除了信用卡里的美元之外,其余的一无所有。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美女,没有嘘寒问暖的温馨,没有呼风唤雨的权力。无论走到哪,总会看到一双双冷冷的刀子般的眼睛扫射着他,让他如芒在背,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他第一次体验到人世间的歧视和冷漠,第一次体验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凄凉。 李英杰感到时间漫长,感到孤独难熬。除了应付必要的课程,他把大把的时间毫不吝啬地献给了互联网。他热衷于虚幻奇妙的世界,在那里送走了一个个日落,又迎来了一个个日出。假期快到了,终于有盼头了,却被妈妈的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 “听好了儿子,如果你不想住监狱蹲班房,如果你不想上断头台,就哪也别去,老老实实呆在那儿!” “妈!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让回国你不是说你能摆平吗你不是说爸爸神通广大吗说了一溜遭都是骗人的啊难道要我在m国呆一辈子!” “一辈子倒未必,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长一些,要看情况而定。儿子,妈妈比你还急,可是公安局又不是方家李家开的,没有十成把握绝不能让你回来冒险,就省省心吧你!” 李英杰彻底绝望了,欲哭无泪。 2006年初秋,李英杰班级里多了一个漂亮的插班生。咋一看到她,李英杰差点叫出了声——她太像杨筱雪了!她那挑起的眉毛,她那黑亮的眼睛,她那端庄的鼻子,她那白皙的脸庞,简直与杨筱雪一模一样。可是细细打量,她又不是杨筱雪。她的个头比杨筱雪略矮,身材也单薄了一些,正因为此,她比杨筱雪更加妩媚,更加楚楚动人。 “你是梁天宇同学吧”漂亮插班生来到李英杰面前,用纯正的中国话向他打招呼。 天啊!李英杰差点泪喷。在异国他乡漂泊了一年,其间也偶遇过中国旅游团,都是匆匆而过,从未有人向他打招呼。而现在问候他的竟然是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竟然是他沃尔罗中学的同班同学! “我叫邵倩然,第一次来m国,请学长多多关照!” 李英杰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极力保持着从容,保持着镇定,保持着绅士风度。 “不必客气!其实我算不上学长,只比你早来一年而已。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开口,我梁天宇古道热肠,有求必应!” 邵倩然似一阵风,像一团火,浑身洋溢着迷人的气息“梁天宇同学,我不会客气,今后会缠着你,赖着你,赶都赶不走!” 李英杰大喜过望,立即担负起学长兼兄长的职责。他带着邵倩然,踏着他先前洒下的脚印,穿越茂密的森林,穿越绿油油的草地,穿越白茫茫的湖泊,穿越西尔希州的最高峰白山,穿越东海岸的汉普顿海滩,游览了桑迪克风雨桥,重走他的长征路。有邵倩然在身边,沃尔罗中学变样了,洛杉市变样了,西尔希州变样了,西海岸东海岸变样了。他的每一天,他的每一小时,他的分分秒秒都处在极度的亢奋中。 甜蜜的梦幻般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假期一转眼结束了,他们不得不回到学校,不得不捧起书本,不得不重新做学生。可是他们并不沮丧。他们的激情还在,只不过变换了一种方式。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举手一投足,都饱含着深情和深意。他们开始更加深入地了解对方,更加深入地介入对方的生活。 星期天早上,还在熟睡中的李英杰被邵倩然喊醒了“都几点了大懒虫!” 李英杰睡眼惺忪地爬起,朦朦胧胧地看着邵倩然。 “这么早” “早什么早这都几点了快洗漱,跟我走!” “去哪” “去我家!” “去你家”李英杰揉揉眼睛“没做梦吧你在这里还有家” “不在这里,在曼彻斯特。” “曼彻斯特英国” “不是英国的曼彻斯特,西尔希州的曼彻斯特!”邵倩然有些不耐烦。 “明白了!”李英杰神情大振,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蹦到地上,风风火火洗漱,风风火火换衣服,换了一件不满意,又去翻弄更多的衣服。最后还是邵倩然帮他选了一套,说这最适合他的穿着,既帅气又洒脱,与好莱坞明星大有一拼。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不同凡响!遂长长舒了口气,跟着邵倩然急匆匆下楼。 外面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雪佛兰轿车,司机已将车门打开,恭请邵倩然和李英杰上车。雪佛兰开动了,沐浴着朝阳,沐浴着晨风,沐浴着花香,穿过林荫路,驶向通往曼彻斯特的大道。 曼彻斯特位于琼斯河畔,是个不到十万人的小城,李英杰去年游览过,没觉得怎么好。今天却大不一样了。有邵倩然在身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富有诗情画意。 邵倩然说,她爸爸是西尔希大学客座教授,妈妈和她都是来陪爸爸的。邵倩然说她在中国有两个家,一个家在上海,爸爸妈妈住在那儿;还有一个家在云南大理,爷爷奶奶住在那儿。她自己时而住在上海,时而住在大理,完全凭心意而定。 李英杰十分向往邵倩然自由自在的生活。毋庸置疑,那是女神过的日子。在邵倩然面前,李英杰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自信和高傲。诚然,他有一个大富大贵的家庭,爸爸是总裁,妈妈是总监,可是仅仅因为失手打死了一个小混混,就被迫冒用别人的姓名浪迹天涯,也太悲催了。妈妈说他至少要在m国呆上三五年,三五年后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他也许永远不能回国,永远都要漂泊异国他乡。他又想到了杨筱雪。他恨杨筱雪,恨的咬牙切齿,恨的七窍生烟。他多次立下誓言,一定要把杨筱雪踩在脚下,一定让她加倍奉还,血债血偿! 第十九章 美女和美酒 李英杰正想着杨晓雪的事,邵倩然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问道“发什么呆眼睛都直了!” 李英杰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掩饰说“什么也没想,就是觉得这地方风景好,似乎是神仙住的地方。” 邵倩然又拍了一下李英杰的肩头,嗔道“油嘴滑舌的,前面那栋别墅就是我的家了。” 邵倩然的家坐落在依山傍水的一片枫林中,十分优雅。雪佛兰停下了,一个神情淡然的中年美妇出门相迎“小姐回来了。” “阿姨,他是我同学梁天宇,您烧几个好菜,打开一瓶威士忌。” “好的小姐。小姐和客人先休息,很快就开饭,很快。” 中年美妇目光深沉明亮,如同夜光中的寒星。李英杰没来由打了个寒战,感觉那美妇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便跟随邵倩然进了客厅。 “她是保姆,从大理来的,视我如亲生女儿。爸爸妈妈去旧金山了,今天不回来,就不必拘谨了。” 李英杰一路上胡思乱想,竟忘了给邵倩然父母买些礼物,听他们不在,便放下心来。 进了门,李英杰有了回家感觉。客厅里的家具物品和装饰极具东方色彩。 “喝点什么”邵倩然脱去外套,散开长发,又增添了几分妩媚和飘逸。 李英杰心里一热,咽下了一口唾液。 “什么都行,最好是中国产的。” 邵倩然莞尔一笑“想家了吧不过这里的啤酒、红酒、饮料都是地道的m国货,只有爸爸喝的白酒是从中国带来的。” “什么白酒” “贵州茅台。” 李英杰十分兴奋,拍着手说“好!就是茅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喝你爸爸的酒,不好吧” “那有什么爸爸很好客,尤其对远道而来的家乡人。”邵倩然边说边打开了一瓶包装精美的茅台。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客厅中飘散着,勾起了李英杰的思乡之情。 邵倩然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说“既然你喜欢茅台,喜欢家乡的味道,我就舍命陪君子啦。” 李英杰接过酒杯,说声多谢,一仰脖,将满满一杯酒倒进嘴里。 “好酒!” 邵倩然学着李英杰的样子,也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也想说一句好酒,可是一个“好”字还没出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看,呛着了吧姑娘家喝酒怎能和男人一样”李英杰踅过来,给邵倩然轻轻地揉搓后背。 “瞧不起人”邵倩然终于缓过了气,瞪着李英杰说“只是呛着了而已,我的酒量未必不如你,再喝!” 李英杰大喜,叫声“痛快!”他抢过酒瓶,先给邵倩然倒酒,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端起来一饮而尽。邵倩然也不甘落后,二人举杯把盏连连干杯,转眼间已将瓶子中的酒喝干了大半。最后还是邵倩然罢手“不喝了,不喝了,饭还没吃都要醉了。还是跟我到楼上转转吧。” 二人上了楼,进了邵倩然的卧室。 “随便坐,我去去就来。” 李英杰见邵莹莹进了浴室间,又有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出,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副美女戏水的画面。他感到一阵震颤,一阵燥热。他骂自己混账,骂自己下贱,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他站起身,茫然四顾,发现卧室的角落立着一个试衣镜,足有两米高,便到前面细细打量。镜子中的自己挺帅气,五官端正,身材修长,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借着几分酒气,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是谁是梁天宇还是李英杰如果我是梁天宇,那个被关在h市监狱里的罪犯又是谁如果我是李英杰,怎么长着和梁天宇一模一样的面孔在m国,在沃尔罗中学,在老师同学的眼睛里,我都是梁天宇,哪有半点李英杰的地方尤其是邵倩然,如果她知道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还会喜欢我吗将来会跟随我去a市吗”正在出神,突然发现镜子里又多出了一道身影,一道亭亭玉立明媚皓齿的身影。他猛一转身,和款款而来的邵倩然撞了个满怀。 “太美了!”看着焕然一新的邵倩然,李英杰由衷地赞叹着。 “说我吗”邵倩然笑吟吟瞅着李英杰。 “当然了!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女孩子了,不会!” 邵倩然摇摇头,指着镜子说“男人看女人,往往看重外表,看重是否有白皙的皮肤、苗条的身材和漂亮的面孔。而女人看男人,虽然也关注外表,但最关注的还是气质;真正具有高气质的男人,不管是否英俊潇洒,不管是否风流倜傥,都会打动女人心的。” 李英杰十分惊讶地打量着邵倩然,竟不知她小小的年龄会有如此沧桑的见解。 “怎么我说的不对”邵倩然瞪着李英杰,眸子中射出摄人肺腑的光彩。 借着茅台的力量,李英杰飘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世界。他抓住邵倩然的双手,回应说“我是一个既不英俊也不潇洒、既不风流也不倜傥的小男人,不知这样的小男人可曾打动过你的芳心” 一点红晕在邵倩然脸颊升起,迅速向脸部和颈部扩散。她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蕊,在阳光雨露的簇拥下突然绽放了。她不再羞涩,不再矜持,单刀直入地敞开了胸襟“不错,你的确打动了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悬在了半空。如果你不能把她召回,如果你不能把她安抚好,如果你缺乏应有的诚意,她就会化成一颗流星,就会毫无牵挂地奔向浩瀚的太空。” 李英杰的血液沸腾了,双手握的更紧了“放心!我绝不会让圣洁的女神化作流星。即便你想在太空中做一次暂短的遨游,陪伴在你身旁的也必定是我——梁天宇!”他差点把自己说成是李英杰,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回来。 如同扑过来一层热浪,邵倩然的心脏加快了跳动。她闭了眼睛,软软地靠在李英杰的肩上。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曾多次出现在李英杰的梦幻中。认识邵倩然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是在从前,如果是在a市和h市,他早就向她下手了。可是在异国他乡,特别是有过杨筱雪的前车之鉴,他不敢莽撞行事。他告诫自己要克制,要循序渐进,要一点点赢得女孩子的芳心。如果能得到邵倩然的真爱,如果能和邵倩然齐头并进比翼双飞,即使终身不能回国又有何妨!现在机会来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了。 “小姐,饭菜好了,请客人下来吃饭吧。” 邵倩然应了一声,拉了拉正在兴头上的李英杰,悄声说“先吃饭,待阿姨休息了再上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看着邵倩然那娇艳如花的面孔,李英杰热血直往上涌。他十分怨恨保姆不合时宜的喊叫。他恋恋不舍地放下邵倩然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魔幻般的试衣镜,恋恋不舍地走出飘荡着女人气息的房间。 第二十章 飞向上海 餐桌上的饭菜不算丰盛,却是地道的中国味。可是此时李英杰的心思完全不在饭菜上。无论是清蒸的还是红烧的,无论是油炸的还是凉拌的,吃到口中都觉得索然无味。即便是酒香四溢的茅台,也失去了刚才的魅力。他只盼着快些吃完饭,快些进入他和邵倩然的私密空间。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傻傻地看着邵倩然长长的秀发,漆黑的睫毛,闪亮的双眸,端庄的鼻子,红扑扑的嘴唇……他毫不在意保姆时不时飞来的冷冷的目光。现在即便是邵倩然的父母来了,即便有一千双眼睛、一万双眼睛盯着他,也浇灭不了燃烧在他心头的熊熊火焰!他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失去她!今生今世都不能失去她!她已经进入他的血液,进入他的灵魂,进入他身体的每一角落每一个细胞!如果不能得到她,如果有谁抢了她,即使拼去满腔热血,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嘀铃铃——”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把正在千回百转的李英杰吓了一大跳。 保姆抓起电话,瞅着邵倩然说“找小姐的,家里打来的。” 邵倩然“啪”的放下筷子,急匆匆跑了过去。 “我是倩倩,对,对对。你是李阿姨呀,什么爷爷病了住院了”邵倩然的声音越来越急切,说到最后竟然打起了哭腔。 “阿姨,马上给我订一张去上海的机票,越快越好!”邵倩然泪眼汪汪地叮嘱着保姆。 “好,这就联系。” 保姆翻开电话薄,正要打电话,突听李英杰说“是两张机票!” “两张”保姆诧异。 “对!两张。”李英杰不理睬保姆,对邵倩然说“我陪你回上海,回大理,一块看爷爷去!” 邵倩然眼中闪着泪花,深情地看着李英杰“谢谢天宇哥!可是这一来一去需要好多时日,会耽误你课程的。” 李英杰摇摇头“课程有什么打紧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飞来飞去的。” “那……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吧,免得他们有事找不到你。” “不用,”李英杰连忙说“不用打电话,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回国了。” “那就麻烦天宇哥了。”邵倩然泪眼婆娑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抹笑靥。 带着浓浓的酒香和甜甜的爱意,李英杰护着邵莹莹登上了飞向上海的飞机。 客舱里已经坐满了人,其中黄种人、白种人居多,还有少量的黑人和印第安人。 “他们都去中国”李英杰有些诧异。 邵倩然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附在李英杰耳边说“我们乘坐的这架飞机途经法兰克福机场,一部分乘客要在那里下机。” “这么说,在法兰克福还会有人登机”李英杰神色有些紧张。 “有下就有上,和公交车也没什么两样。”邵倩然看李英杰神经兮兮的,心里直想笑。 刚才在邵倩然家中,李英杰被一种不可遏制的亢奋情绪控制住了。邵倩然温柔的话语和闪烁的目光让他神魂颠倒。美女加美酒的威力勾起了他压抑已久的渴望。恰在这时,来自云南大理的电话响了,邵倩然接电话时的泪眼和痛楚,如同一把钢刀深深刺进了他的胸膛。在火一样的激情中,他不惜为邵倩然做任何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到了机场,他那膨胀的大脑开始冷却,越往里走越感到此行过于仓促。他眼前浮现出爸爸严峻的面孔,浮现出妈妈责备的眼神。妈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儿子,如果不想住监狱蹲班房,如果不想上断头台,就哪也别去,老老实实呆在那儿”“妈妈比你还着急,可是公安局又不是方家李家开的,没有十成把握绝不能让你回来涉险。” 李英杰的变化没有逃脱邵倩然的眼睛。她簇拥着他,柔声问道“天宇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了天宇哥,你还是别去了,就让我一个人回家看爷爷吧。” 这本是李英杰改弦易辙的最好时刻,却鬼使神差地错过了。 “没事!”李英杰挥挥手,揽起邵倩然的纤纤腰肢,快步走向安检处。 “女士们,先生们,飞往法兰克福和上海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请旅客们在各自的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女士们,先生们……” 乘务员用多种语言播放着安全事项,甜甜的暖暖的嗓音,如同五彩缤纷的绸带,轻轻安抚着李英杰那颗不安分的心。浪迹天涯一年了,现在已经踏上回国的归程了,可是他却没有荣归故里的喜悦。他暗暗祈祷“千万别遇上熟人,千万别暴露了行踪,千万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 飞机开始滑动了,李英杰奇异的旅程就此开始了。 “吉人自有天象,何必疑神疑鬼”李英杰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 波音747宽体客机慢悠悠滑到了起点,就像运动员漫不经心地站在起跑线上一样。发动机咆哮了,以排山倒海的力量推着机身腾空而起,瞬间融入蓝天白云之中。 随着飞机的爬升,李英杰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他忽然觉得刚才的忧虑和担心有些好笑。他只是通过上海到云南大理,又不是真的回家,何必疑神疑鬼云南与a市相隔千山万水,别人如何会发现爸爸妈妈如何会知道即使有熟人看见了又怎样他的身份是梁天宇,护照上写的清清楚楚!“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傻乎悲乎”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是她!天啊!她怎么会在飞机上 昏昏欲睡的邵倩然感觉到李英杰的不安,问道“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李英杰摇摇头,贴近邵莹莹耳朵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坐在后排窗口的那个——” 邵倩然转身看了看,轻声问“那个姑娘” “对,就是她。” “你认识” “认识!一个大骗子!女魔头!” “你肯定” “我,”李英杰眨眨眼,又有些拿不准了“就是看着像,也不敢肯定。” 邵倩然撇撇嘴,瞪瞪眼“我看她像日本女孩。” “日本女孩”李英杰又侧过身子偷偷打量着那个姑娘,摇摇头说“看不出哪里像日本女孩。” 邵倩然把茶杯递给李英杰,嗔道“你一上飞机就古里古怪的,现在又专门窥视漂亮姑娘,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早知这样就不带你来了!” 李英杰有些尴尬,接过杯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也喝不出个什么滋味来。 “不必担心,待会儿我和她聊聊天,几句话就能套出她的细底。如果感觉对你有威胁,就在法兰克福机场转机回m国。” 李英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再去看那个姑娘了。他很想听听邵倩然是怎样和那个姑娘聊天的,是怎样套出她的底细的,可是眼皮很沉重,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他强迫自己不能睡觉。他看见邵倩然坐到了那个姑娘旁边。他不能断定自己是清醒着还是在睡梦里。 “小姐到欧洲吗”邵倩然满面春风地问着。 “不,到中国,去上海。”姑娘和蔼地回答着。 “去旅游还是探亲”邵莹莹又问。 “既不旅游也不探亲,我是出差,有任务在身。”姑娘和颜悦色地回答着。 “恕我冒昧,小姐可是公职人员” “不错,我为国际刑警组织效劳,正在追查一件刑事犯罪案。” “可有眉目了” “罪犯很狡猾。他在中国杀了人,以威逼诱惑等手段让别人替他顶罪,然后只身逃往m国。我的任务就是把他带回去。” 李英杰越听越害怕,听到最后竟吓得魂不附体。他感觉飞机的高度在下降,法兰克福机场快到了,不能再睡了。 第二十一章 天才少女(一) 李英杰又看见邵倩然和那个姑娘坐在一起聊天了。邵倩然依然面带笑容,可是笑容很刺眼,很诡异。 “杨姐姐,倩倩总算完成任务了。这小子登机前犹豫了,差点要打道回府了,吓死我了!” 那个被称作杨姐姐的姑娘弯着眉梢,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 “还别说,你那欲擒故纵的一招还挺管用,还真把这个混蛋绊住了。” “咳,不过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比起杨姐姐纵横捭阖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势和风度,倩倩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就是十万八千里!说实话,当时心里很害怕,七上八下的,万一他不上道,万一他掉头往回走,那可就没辙了。” “想走回头路做梦!还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 “杨姐姐还有别的办法” “至少还有三种办法拖住他,不怕套不上他。他在沃尔罗中学逍遥了一整年,把别人坑害了一整年,也该让他吃吃苦头了。” 邵倩然舒心地笑了,长长叹了口气“咳!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何况他并不是狐狸,只是一头蠢猪,焉能逃过杨姐姐编制的天罗地网” 李英杰虽然迷糊,却也听明白了。说到底他就是一头蠢猪,是自以为是自寻死路的蠢猪,是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猪。他全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想出手反击了。他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闭着眼睛当蠢猪,闭着眼睛当砧板上的一块烂肉。 “其实最大的功劳是你立下的,”那个被称作杨姐姐的姑娘说“要不是你提前到曼彻斯特踩点,要不是你疏通了沃尔罗中学扯丝挂柳奇奇怪怪的关系,要不是你那一口流利的比m国人还地道的英语,怎会把事情办的如此顺畅你本来在英国的学校读书,读的好好的,为了帮我不惜耽误学业,陪着这个混蛋走来走去的,也够辛苦的了!” 邵倩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波光在流动,笑盈盈说“杨姐姐放心,倩倩不会耽误学业,最多晚点毕业,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年龄本来就小,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中学生。” “那倒也是,”姑娘说“别人从小学读完高中要用十二年时间,而你加在一块还没用上十年,太神奇了!如今你已经考上了剑桥大学,可是和这个混蛋呆在一起,反倒成了他的小妹妹。” 邵倩然吃吃地笑着“跟杨姐姐比起来,倩倩就是个小书呆子。倩倩最佩服的便是杨姐姐。杨姐姐虽然没上什么大学,可是杨姐姐那一身功夫一身胆识,倩倩一辈子也学不到来的。再说杨姐姐也很年轻,今年还不到十九岁,就能掌控偌大的产业,就有如此的心胸如此的视野,太叫倩倩佩服了!” 李英杰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一会儿似乎听懂了她俩所嘀咕的事,一会儿又觉得云里雾里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会儿他看到那姑娘和邵倩然调换了座位,大咧咧地坐到了他的旁边。 “李英杰,睡了一路还没睡够现在已经进入中国领空了,也该清醒了。” 李英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面孔!难道她当真是生死仇人 “你,你是杨筱雪……” 李英杰看的没错,现在坐在他身边的姑娘正是生死仇人杨筱雪。 一年前的一天中午,在h市凤凰大酒店做服务员的邵小雅,领着一个穿着简朴长相俊俏的姑娘来见杨筱雪。那姑娘除了个头稍矮一点、身材单薄一点外,活生生就是个小杨筱雪! “杨姐,她是我堂妹,叫邵倩然。她原本是我们邵家的骄傲,不满十七岁就被英国剑桥大学破格录取,可是却不想念了,要在咱们酒店里找个工作。” 杨筱雪诧异地打量着邵倩然,问她“为什么不想念了剑桥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知名大学,是很多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怎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邵倩然怯生生看着杨筱雪,眉梢挑了挑又垂下了,耷拉着肩膀说“爸爸住院了,是脑中风。妈妈身体也不好。我想白天在酒店里打工,晚上去医院照顾爸爸,减轻妈妈的负担……” 杨筱雪听罢,心中隐隐作疼。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苦命的妈妈,想起了还在监狱里服刑的义父。那些年如果没有义父雪中送炭,她和身患重病的妈妈一定会遭受更多的苦楚。眼前这个清秀的姑娘很讨她喜欢,和她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情缘。毋庸置疑,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念大书的材料,如果仅仅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就放弃了,也太可惜了。想到这儿,她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邵倩然,听好了,你要如实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邵倩然怔了一下,立即明白这是酒店老板要对她进行面试,便用力点点头。 “如果你爸爸在医院里有人照顾,如果你家庭生活有人帮助,还要不要去英国念书”杨筱雪盯着邵倩然,一字一板地问着。 邵倩然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颤巍巍回答“愿,愿意。” “好!”杨筱雪转身对邵小雅说“你到医院招聘两个护工,工资给的高一些,每天轮班护理邵叔叔,直到康复为止。” “杨姐!”邵小雅鼻子一算,眼泪夺眶而出。 杨筱雪又对邵倩然说“你在剑桥大学念书的所有费用都由我公司出,而且是无条件的,丝毫不影响你将来的就业选项。当然了,如果你毕业后愿意回国,或者愿意到我的公司工作,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邵倩然傻傻地看着杨筱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从那天开始,邵倩然有幸遇到了一个心地善良无所不能的杨姐姐,杨筱雪则认了一个又俊俏又聪明又讨人喜欢的好妹妹。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过去了大半年。这一天,杨筱雪在h市精神病医院结识了梁天宇,受到了强烈震撼。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费尽心血制定的计划,竟然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本想逼李英杰父母就范,谁知事如愿违,李英杰不仅毫发未损,反而连累了毫不相干的梁天宇,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如此的奇耻大辱怎能咽得下她开始酝酿新的计划。她要让方家李家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 经过一番周密准备,杨筱雪来到了剑桥大学商学院。在异国他乡埋头苦读的邵倩然,猛然间看到了杨筱雪,兴奋的像一只小鸟,又是叫又是跳,叽叽喳喳的令四周的人频频侧目。 杨筱雪抿着嘴乐“看看,都是大学生了,还像个孩子!” 邵倩然拥抱着杨筱雪,撒着娇,眼睛中闪出了亮晶晶的泪花,说道“在杨姐姐面前,倩倩永远也长不大!” 第二十二章 天才少女(二) 杨筱雪抚摸着邵倩然乌黑的短发和红晕的脸颊,心中一热,眼角里也溢出了泪水。 “在姐姐心中,倩倩可是个大人物了!”杨筱雪拭了拭泪水,问道: “附近可有饭店姐姐很愿让你宰上一刀哩。” “那倩倩可得好生想想!”邵倩然夸张地拍着脑袋,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看到了令她垂涎已久的山珍海味。 “杨姐姐不反悔” “不反悔,说吧。” “离这不远有一个剑桥镇,镇上有一家地道的中餐馆,中餐馆里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不用说吃了,看着就让人吞口水!” 杨筱雪笑弯了腰,指着邵倩然的额头说“可把你的馋虫引出来了!就去那家中餐馆吧。 二人打车来到剑桥镇,说说笑笑走进一处别院式餐馆,临窗坐了。餐馆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当地的英格兰人,十分钟爱中国饮食文化。他们多次去中国,不仅大江南北走了个遍,还悉心借鉴融合不同区域的中餐制作经验,形成了独具匠心的英式中餐风味,在剑桥镇一带颇有声名。 “说吧,最想吃什么”杨筱雪将菜单递给了邵倩然。 邵倩然有些茫然,摇摇头,把菜单推到一边,眼巴巴瞅着杨筱雪“其实倩倩最想吃h市的大黄蚬、大海蟹、大对虾,还有刀鱼、鲅鱼、鸦片鱼、黄花鱼。总之,倩倩想吃的可多了,可惜这里都没有。” 杨筱雪呵呵笑着,说道“你是馋海鲜了,这可有点难。” 看见来了两个漂亮的中国女孩,说话蛮有意思的,餐馆老板急忙跟来,搭话说“二位女士喜欢品尝海鲜,我这小餐馆里凑巧新进了活蹦乱跳的大龙虾,每只都在五百克以上;还有产自挪威的极品三文鱼,肉质细嫩,口感滑爽。大龙虾、三文鱼和你们h市的大黄蚬子、大海蟹、大对虾相比并不逊色多少。 邵倩然听到了大龙虾,惊讶的叫出了声,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大龙虾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杨筱雪挑挑眉梢,对老板说“按照我们h市的吃法,先将大龙虾的鲜肉切成薄片,放在冰凌上,配上辣根等调料,活生生咽下去,然后再把剩余的部分做成鲜汤,一吓二吃,别有风味。不知贵店是否这种吃法” “完全一样!还有三文鱼,也和贵国北方的吃法完全一样。”老板说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虽然有些南腔北调,倒也听的明明白白。 “好,就请老板为我们做这两道菜。” “ok!二位女士先品茶,一会就好!”老板乐呵呵地去了。 “杨姐姐,你来一趟英国不容易,我陪你到各地转一转,这里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你的语言关过了”杨筱雪盯着邵倩然,言语中充满了期待。 “那算什么,小菜一碟!其实我在国内就过了英语关,到这里不过是熟悉一下英格兰的语言环境罢了。” “很好!”杨筱雪赞许地点点头“姐姐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不过——”杨筱雪打量着邵倩然,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邵倩然急忙说“没有不过!只要姐姐要倩倩做的,倩倩就一定去做!” 杨筱雪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凝重,言语也深沉了许多“那样的话,可要影响你的学业了。” 邵倩然释然地笑了“姐姐放心,倩倩最不担心的就是学业。剑桥大学是一所研究型书院,早一点毕业晚一点毕业都很正常,当初选择剑桥正是看重了这一点。姐姐快说吧,要倩倩做什么” 说话间,服务生端上了大龙虾和三文鱼,还有一瓶法国红。餐馆老板又跟了过来,用中文说道“二位女士慢用,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小馆会全力以赴的。” 杨筱雪起身谢了。邵倩然的目光早已盯在大龙虾上,赞叹道“哇塞!好大的个头!”嘴上说着,手里的刀叉早已伸了过去。刀叉刚触到光亮鲜嫩的龙虾肉片,又立马缩了回去,丢在盘子中,发出哗啦啦的撞击声。 “杨姐姐,倩倩要先知道是什么事,然后才能安心享受这鲜活大龙虾和极品三文鱼。” 杨筱雪端起服务生斟在杯子中的红酒,脸上又洋溢出欢快的笑容“先干上一杯,然后边吃边说。” 邵倩然也端起了酒杯,叮叮当当地碰着杨筱雪的酒杯“先敬姐姐一杯!”一仰脖喝了下去。 杨筱雪也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向邵倩然的碟子中夹了一些龙虾和三文鱼“尽管吃,边吃边听我讲故事。” 邵倩然不再推辞,将辣根浇在龙虾肉片上,略一搅拌,馋猫似的送进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吐着舌头说“好辣!好鲜!” 看邵倩然吃的如此开心,杨筱雪也调动了胃口,吃了几片三文鱼,又喝了一杯红酒,便进入了正题。 “在咱们h市的大山里,有一个绝顶聪明的男孩,叫梁天宇。去年中考时,梁天宇的成绩在全县全市名列前茅。可是由于家庭生活困难,梁天宇放弃了读高中升大学的成才之路,直接考入h市师范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梁天宇被劫持了,从此交上了噩运,险些丢了性命。劫持他的人叫李英杰。在这之前,李英杰打死了人,摊上了人命官司。后来李英杰听说k县有个叫梁天宇的中学生,考入h市师范学校,其相貌和精气神与他十分相像;于是李英杰策划了一个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阴谋,把梁天宇以他的名义关进了监狱,而他则以梁天宇的名义进了师范学校,并以师范学校为跳板,堂而皇之地去了m国,在沃尔罗中学读高中。” “当啷!”邵倩然手中的刀叉掉在了盘子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听着梁天宇那些离奇的不可思议的故事,邵倩然不禁呆住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想起了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往事。 和梁天宇的爸爸一样,邵倩然的爸爸邵长河也是疾病缠身多灾多难。上世纪九十年代初,h市改革大潮滚滚而来,惊醒了许多人的安享梦。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少数幸运者成了弄潮儿,身上的光环越聚越多,脚下的路越走越顺。也有被呛了个半死几乎丢了性命的人。邵长河就是属于这种人。邵长河当兵出身,性情豪爽直来直去,转业后在h市机戒厂保卫科当干事。保卫科科长郑清郁也是当兵出身,但和邵长河不同,他处事乖巧,四方讨好八面玲珑,虽然群众口碑不怎么样,可是领导层对他却颇为满意。1992年,h市机戒厂转制,邵长河下岗了,气鼓鼓地回了家,从此一蹶不振。 第二十三章 天才少女(三) 八面玲珑的郑清郁虽然有旧领导眷顾,但新领导不吃那一套,同样将他扫地出门。与邵长河不同,郑清郁没有回家,没有一蹶不振。他去了丝绸路街道办事处,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先是承包后又买断了隶属于街道办事处的红景天福利厂。他关注这个破烂不堪穷困潦倒的小厂有一段时日了,暗中做了不少丈量和谋划。工厂负债累累,绝不会因为他的接手而起死回生。然而工厂占据着一块不小的地盘,且处于城市核心区,其潜力不可限量。他是瞄着这块地盘的潜在价值下赌注的。接手红景天福利厂后,他将自己置身于风急浪高的漩涡之中。他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咬紧牙关坚持着。就在即将弹尽粮绝的时候,他苦苦等待的时机出现了。 邵倩然的妈妈景冬梅,是h市毛绢厂一名纺纱工,在转制中虽然保住了饭碗,但全家人生活重担全压在她一人肩上,日子过的颇为艰难。一天,景冬梅实在忍不住了,对邵长河说“一个大男人成天窝在家里,难不难受” 邵长河瞪起了眼睛,反驳道“你当我愿意如今上上下下都是这个样子,我有什么辙!” 景冬梅叹了口气,劝邵长河“去求求人吧,活人怎能叫尿憋死。” “求谁” “去找找郑清郁,人家也是下岗的,可如今已经当上老板了。” 不错,郑清郁确实今非昔比了。他的红景天福利厂早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栋拔地而起的商住楼。邵长河听妻子这样说,心里不由的打起了鼓。是啊,他和郑清郁曾经在一个槽子里吃食,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去求求他也未尝不可。于是起身就走。 “到哪”景冬梅忙问。 “找郑清郁去。” “别呀,好歹也要带点礼物什么的。” “用不着!” 邵长河气冲冲地走着。他也说不上和谁治气,反正就是有气。当他来到挂着“红景天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门前时,心中的气早没了。他感到有些害怕,也说不上怕什么,反正就是害怕。 “先生,您找谁”坐台小姐拦住了邵长河。 “找郑清郁。”邵长河心口砰砰直跳。 “郑总在开会,请问您有约会吗” “有!刚刚给我打的电话。”邵长河撒了谎。他必须速战速决,再拖延就会失去仅存的那点勇气。 隔壁的一间房门开了,不知是碰巧了还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郑清郁一脸诧异地出现在邵长河面前。 “邵长河!”郑清郁见到了邵长河,又惊讶又热情,完全不像身缠万贯的老板。 “郑……郑科长,”邵长河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出个“郑总”来。 “长河,我正要找你呀。来,里面坐。” 邵长河懵懵懂懂地进了郑清郁的办公室。他想不到郑清郁发达了还会念旧,心中一颤,一路上的胆怯和顾虑顿时去了大半。 郑清郁亲手为邵长河沏了茶,拉着他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 “我知道你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来这吧,帮我做点事。”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邵长河手掌心出了汗,在旧军裤上来回揉搓着。 “平时在行政部跑跑腿,有应酬时替我挡挡酒,这还不简单咳,现在摊子大了,应酬越来越多,哪一路佛都得拜,那一路香都得烧。你是知道的长河,我向来不怕应酬,可是天生不能喝酒,二两下肚就会翻江倒海。你的为人我清楚,耿直忠厚,又有酒量,正是我需要的。” 邵长河兴奋了,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慨,当即留在了郑清郁的红景天房地产开发公司。谁料想几年后风云突变,邵长河又被郑清郁一脚踢了出去。 …… 看邵倩然走了神,杨筱雪敲敲盘子说“吃呀,这么多的海鲜等着你呐。” “杨姐姐,你说李英杰是被h市房地产大亨郑清郁送到m国的” “是呀,你认识郑清郁” “何止认识!”邵倩然咬牙切齿地说着“他是个大恶人!等着吧,有他好看的!” “好!我们先从李英杰着手,然后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那些人。” “杨姐姐!我听你的!” “姐姐已打听清楚,李英杰正在沃尔罗中学读书。” “我知道那地方,我在剑桥的几个同学就毕业于沃尔罗中学,他们还约我去玩几天,可惜没挤出时间。” 杨筱雪眼睛亮了,说道“倩倩,你要想办法驻进沃尔罗中学,帮姐姐办一件大事。具体要多长时间还不好说,总之不会太短,也许需要一年半载的。” “这个好办,”邵倩然想也没想,似乎早就有了应对之策“我可以向剑桥提出申请,就说我的高中课程没读完,现在遇到了难题,要到沃尔罗中学补习一两个学期,校方一准会同意的。” “这样最好不过了!”杨筱雪十分兴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红酒“我和你一块去,在那里租一栋房子,算是我们的新家。李英杰那个混蛋认识我,所以我要化化妆,扮成保姆,助你一臂之力。” 邵倩然乐不可颠地举起了酒杯,怪声怪气说着“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祝杨阿姨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二人频频碰着酒杯,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李英杰终于睡醒了。他静静地躺着,静静地思索着。他要把几天来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下。 李英杰依稀记得,自从在飞机上喝了邵倩然的茶水,便一直处于半梦半醒半清楚半糊涂之间。他听到了邵倩然和一个为国际刑警组织效劳的女孩的对话。那个女孩,从相貌到声音到精气神,尤其是她那明亮的咄咄逼人的眼睛,很像仇人杨筱雪。他由此联想到邵倩然家里那个不同寻常的保姆。保姆从身材到脸型到举止,特别是她的寒星般的眼睛,也很像杨筱雪,八成就是杨筱雪乔装改扮的。他感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他决定在法兰克福机场下飞机,然后再转场飞回m国。他的判断和决定无疑都是正确的,可是为时已晚,仅仅过去了几分钟,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化为乌有。还没到达法兰克福上空,眼皮和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邵倩然放在茶水里的药片把李英杰拉回到欲罢不能的沉睡中。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一切都是清纯的宁静的,没有猜测,没有圈套,没有相互攻击,没有追杀逃亡。那里风和日丽杨柳依依,那里歌舞升平灯红酒绿。还有成群结队的少女,个个婀娜多姿美如仙子。他知道那些景象未必是真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可是他却不愿意走出去。直到飞机在上海虹桥机场降落了,他的虚幻的梦境终于破碎了。 第二十四章 祸从天降 李英杰被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搀扶着走下飞机,走出机场出口,引来无数的眼球。他看似极其风光,极其荣耀,实则满肚子苦水,一腔的仇恨。 机场出口围了很多人,是来接亲朋好友的。李英杰仔细打量着这些人,看看有没有熟人。此时此刻,他既希望碰到熟人,又害怕碰到熟人。他的两腿软软的,全身的重量几乎全落在两个少女肩上。穿过蜂拥的人群,他看到迎面开来一辆深灰色面包车。面包车在离他不足一米远的地方骤然停住了。他大睁着双眼,怔怔打量着这辆非同寻常的面包车,脑子里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车门开了,跳下几个身材高大操着东北口音的黑衣人。 “老大,这小子就是……” 被称作老大的姑娘制止了黑衣人,压低嗓音说“把他架上车,马上离开。” 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一面答应着,一面将李英杰连推带拽地弄上面包车“嘎!”懵懵懂懂的李英杰还没坐稳,又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李英杰抬眼看去,这次是两辆轿车,一辆橘红色宝马,一辆乳白色福特。宝马车下来了一个面色白净身着藏青色西装的青年,躬身说“杨姐,请上车。” “等等!”李英杰打开车窗,探出脑袋,直勾勾盯着那个被称作“杨姐”的人,问道“你是杨筱雪”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李英杰脸上,火辣辣的,正是那个面色白净穿着藏青色西装青年出的手。 “混账!杨筱雪也是你叫的” 面包车发动了,李英杰踏上了新旅程。他摸着火辣辣的脸,心中骂道“你混账!你王八蛋!把我骗回了又怎样敢把我带回a市吗敢把我带回h市吗敢把我交给公安局吗敢去见我爸爸妈妈吗敢……”突然,他打了个冷颤,一种莫大的恐惧袭上心头“难道她要杀我难道她要给她男友报仇难道她要在路上动手难道她要把我抛尸荒野” 冷汗一股脑涌出,李英杰前胸后背瞬间被汗水湿了一大片。他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天空黑云密布电闪雷鸣。他好像走进了魔鬼的咽喉,走进了地狱的入口……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不知走了多远的路,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李英杰又一次醒了,彻彻底底地醒了。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看眼前有人走动,李英杰起身问道。 “云南大理。”搭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打扮很像酒店里的服务员。 “云南大理”李英杰忽然想起邵倩然在曼彻斯特家中说过的话“我在中国有两个家,一个家在上海,是爸爸妈妈居住的;还有一个家在云南大理,是爷爷奶奶居住的。”李英杰心头一颤,窜上来一股莫名的激动。他似乎从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缕阳光,看到了挣脱羁绊的希望。他想,或许自己多虑了,事情并没坏到那种地步;或许邵倩然什么歹意也没有,只是搞了一个恶作剧,最后还是把他带到了大理,还是要和他一块去医院看爷爷。 “请问,我什么时候住进你们酒店的” “两天前。”姑娘笑笑,问李英杰“先生什么也不记得了” 李英杰挠挠头,摸摸鼻子,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我感冒了,又喝醉了,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李英杰自我解嘲道。 李英杰还想问服务员更多的事,门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一前一后走进房间。警察很威严,眼睛很吓人。 “报上姓名。”一个身材较高的警察扫视着李英杰,如同审问罪犯。 “梁天宇。”李英杰很恼火,却不敢不回答。 “从哪来到哪去”另一个身材稍矮的警察操着南方口音,也上上下下扫视着李英杰。 “从m国来,到大理医院看望病人。”李英杰有些心虚,强打精神,强自镇定。 “病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高个警察继续盘问。 “是一位老人,姓邵,我女朋友的爷爷。”李英杰不愿和警察费口舌,只想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了。 高个警察气往上撞,正要发作,身材较矮的警察向他摆摆手,问道“可以看看你的护照吗” “可以。”李英杰到衣兜里掏护照,手刚触摸到胸口,立刻像触了电一样惊叫起来。 “怎么了”高个警察投去鄙夷的目光。 “我的衣服!我的护照!”李英杰瞪大了眼睛,着了魔一样掀起被子,掀起床单,跳到地上哧溜溜打了几个转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的华贵的时装竟然变成了蓝白相间的条服,胸口处印着一行血腥的大字——h市精神病医院——还有一小串数字号码!他顿时目瞪口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嗬!这位从m国飞来的梁先生,千万别说护照丢了。” 警察好像在观看世界上最笨拙无赖的动物在做最滑稽的表演。 “我……我的衣服……我的护照……”李英杰由惊呼变成低语,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冷水熄灭了。他不甘心,顾不上警察的冷嘲热讽,两只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摸索着。终于,他的左手在脏乎乎的衣兜里碰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片,心中一喜,急急掏出来辨认。他希望那是护照,是缩小版的改了头换了面的护照。可是他的希望还是落空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护照,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身份证,一张印着他自己真实姓名真实照片真实出生年月日的身份证。天啊!李英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高个警察轻蔑地看着李英杰。 矮个警察觉得没必要再和他浪费时间了,问道“为什么谎报姓名” 凉哇哇湿漉漉无尽无休的汗水,顺着前额,顺着脸颊,顺着前胸,顺着后背滚落。李英杰感到世界末日到了。 “李英杰!不要演戏了!”高个警察一声断喝,把李英杰即将散去的魂魄重新收拢起来。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他的窒息的心脏开始跳动了,他的麻木的神经开始复活了,他胡乱踏进地狱之门的一只脚总算收回来了。 “不!警察同志!我不是李英杰!我被别人陷害了!我是梁天宇,梁山伯祝英台的梁,天地的天,宇宙的宇。我确确实实是从m国来的,确确实实有m国护照。我的护照被她们偷了,衣服被她们换了……我中了美人计了……是……是两个姑娘,对,两个姑娘,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两个行为乖张心肠狠毒的姑娘!” 警察面面相觑,猜不透这小子是装疯卖傻还是当真受到了什么刺激。 第二十五章 网上逃犯 高个警察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她们她们是谁” “她们是——”话到嘴边,李英杰又不知该怎样回答了。是呀,她们是谁是杨筱雪是邵倩然大理的警察知道谁是杨筱雪谁是邵倩然再说自己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即便说出来警察又如何相信 “你所说的‘她们’是m国人还是中国人这些人为什么要算计你和你有什么仇恨”高个警察继续追问。 “她们……” 李英杰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就是说不清楚说不明白。他有m国绿卡,有m国护照,自然是m国人;既然他是m国人,为什么会和中国h市的姑娘结仇为什么会受到中国h市姑娘的陷害难道能告诉警察他是从中国h市跑出去的难道能告诉警察他打死了人又嫁祸于人难道……咳!他现在没了护照,不但没了护照,身上还穿着h市精神病医院的条服,还翻出了自己那张该死的身份证,又做如何解释即使解释的再好、解释的天花乱坠又如何警察是好糊弄的吗 高个警察从公文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放到李英杰面前“认识不” 李英杰看了看照片,又一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警察的公文包里怎会有他的照片难道警察是来抓捕他的难道警察知道他一年前杀了人” “认识不”高个警察看李英杰一脸的惊愕,又重复了一句。 “那是我的照片!”李英杰没有退路,但也不能就此认怂。他恢复了公子哥的秉性,言语中充满了自负和高傲。 “不错,”矮个警察一脸的鄙夷“就连蓝白相间的条服和胸前的标签号码都一模一样,当然是你的照片了。” 李英杰又是一惊,这才注意到照片上的服饰和文字号码,竟和自己现在的穿着完全相同。 “不不,我说错了,我,我没看清楚,这不是我的照片……”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李英杰脸上,打得他眼前金星四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打我我是m国公民,又没违反你们中国法律!” “啪!”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比刚才的那个耳光更凶悍,更让李英杰招架不住。 “让你长长记性!看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李英杰张张嘴,又闭上了。他的头脑有些混乱,已记不清是高个警察打的他还是矮个警察打的他。他不能再和他们顶撞,不能再自找苦吃了。他摸了摸木张张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警察先生,你的公文包怎会有这张照片你是从h市来的”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丝微笑。 “小子,不打自招了吧如果你不是李英杰,怎会知道中国还有个h市怎会身上还穿着h市精神病医院的条服实话告诉你,我们不是h市的警察,我们压根就没去过h市。我们之所以知道你的大名,之所以认识你的尊容,是拜互联网所赐。听明白了吗你是网上通缉的逃犯,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绳之以法。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如同晴天霹雳,李英杰再一次被震撼了。他怎么会成为网上逃犯a市出了什么事h市出了什么事爸爸妈妈出了什么事难道他们……汗水顺着脸颊流淌着,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心在下沉,血液在凝固,生命在流失。他开始想家了,想妈妈想爸爸,想爷爷想奶奶,想外公想外婆,想a市h市的山山水水,想以往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午夜,梁天宇悄悄起了床。他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漆漆的,可是却看的清清楚楚。他练就了一双鹰眼,如同戴上了一副夜视镜。他打开房门,迈开双腿,刚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半年了,他在这个零号病房里呆了半年了,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零号病房见证了他的痛苦,见证了他的悲伤,见证了他的坚韧,见证了他的成长;同时,零号病房也承载着他的雄心,承载着他一飞冲天的梦想。他知道早晚要离开这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深深扫视了一眼令他终生难忘的零号病房,轻轻叹息“别了,我的朋友。” 梁天宇走出病房,径直奔向停放在医院门口的一辆蓝色桑塔纳轿车。医院门口灯光明亮,监控设施齐全,他的一举一动会被摄像头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他毫不在意那些眨着红眼睛蓝眼睛的摄像头。他像一个熟练的老手,轻轻松松地打开了车门,轻轻松松地钻了进去,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随意。他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这正是他所期待的时刻。他发动了车,急打方向盘,像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五分钟后,梁天宇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下了。三岔路口处于城乡结合部,没有路灯,更没有监控设施。梁天宇悄无声息地下了车,与此同时,停放在路口另一侧的一辆本田轿车的车门也打开了,车里下来了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装的婀娜女孩。 “梁天宇,”女孩压低了嗓音“东西都在车里,快走吧。” 女孩穿着男妆,加上夜色深沉,很难被人认出来。可是有着超强记忆力的梁天宇是个例外。两个月前,梁天宇在一种特殊的场合里见过她,虽然只是不经意间的一次见面,却把她的容貌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叫邵小雅,凤凰大酒店的服务员。 梁天宇点点头,对邵小雅说“谢谢,路上小心。”然后飘进本田,关上车门,快速驶向h市环城公路。 目送梁天宇的本田轿车消失在夜幕中,邵小雅闪进了那辆蓝色桑塔纳,调转车头飞驰而去。桑塔纳轿车从城北收费口进入,一路向北驶向京哈高速。 三十分钟后,梁天宇驾驶的本田轿车在城西收费口上了鹤大高速,一路向南驶去。行驶了大约十分钟,梁天宇看见前方路旁停着一辆打开了车门的黑色轿车,立即迎了上去。他停下本田,拎起旅行箱,迅速钻进那辆等候多时的别克。 “梁兄弟,老大吩咐,请你先在车里睡一觉。三个小时后我们赶到大连周水子机场,然后直飞上海。” “多谢!”梁天宇毫无睡意,不过还是闭上了眼睛,嘴角勾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中午,焕然一新的梁天宇出现在上海虹桥机场。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h市精神病医院,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刘艺琼医生最先发现梁天宇不见了。她先向医院领导报告,然后又给堂兄刘大壮副局长打了电话。很快,市局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带着众警察们风风火火赶到精神病医院,迅速展开侦破行动。 第二十六章 声东击西 上海虹桥机场贵宾休息室,穿着一身名牌的梁天宇感到很不自在。十八岁的他从未穿戴过名牌,甚至连看也没看到过。他是大山的儿子,是贫困农民的儿子,能解决温饱已实属不易,又怎会知道置办一套考究的服饰要花费上万元。早在一周前,杨筱雪从洛杉发来电传,把李英杰的服饰做了详细描述。邵小雅为此专程去了一趟上海,跑了很多豪华商场,终于为梁天宇克隆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行装。可是这些价值不菲的行装在梁天宇眼中却是累赘,穿起来也特别扭。他连连摇头,连连叹气,好像受到了多大委屈。 而此时此刻,在东北,在京哈高速公路上,开着蓝色桑塔纳轿车的邵小雅继续马不停蹄地北上。透过路旁的标牌,她知道前面就是哈尔滨了。她收了油门,放慢了车速,思考着下一步的行程。她看见前方慢车道上停着一辆小型面包车,车后边站着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那低着头撒尿。她抿嘴一笑,说声“机会来了”,便摘了档,慢悠悠滑过去。 “这位大哥,能帮个忙吗” 光膀汉子还没撒完尿,突然听到女人说话声,着实吓了一跳。他急忙抖抖下身,胡乱整理一下腰间,这才转过脸问道“说啥” 邵小雅下了车,笑眯眯走到汉子身边,扬扬眉毛说“我的车没油了,想请大哥帮个忙。” “啥你向我要油我油箱里的油也不多了。”汉子警惕地看着邵小雅。 “不是要油,是想搭你的车去哈尔滨。”邵小雅笑容满面地说着。 “那你的车咋办撂这儿”汉子天生是个不解风情的主,看见一个妙龄女子和他套近乎,不仅没有愉悦和快感,反而觉得很不自在。 “当然是撂这儿了,回头找人开走就是了。”邵小雅依然是满面笑容地说着。 “对不起,我……我不到哈尔滨,你还是另想办法吧。”汉子不愿多事,更不愿沾花惹草,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等等!”邵小雅一只手抓住车门,另一只手扬起三张百元大钞“有这个总可以吧” 汉子眼睛一亮,立马接过钞票“上车!” 上海虹桥机场贵宾休息室,梁天宇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似乎从没经历过什么劫难。 “你是梁天宇吧”一声清脆的问话,打破了梁天宇的闲情逸致:只见眼前立着一少女,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圆髻,面庞清秀,双眸明亮,肌肤洁白柔润,眼角眉梢挂着甜甜的笑;左肘挂着一只鳄鱼皮坤包,右手径直伸了过来。 “你是邵倩然”梁天宇惊讶地握住少女的纤纤细手。如果不是杨筱雪刚刚打来电话,真不敢相信她会是剑桥的大学生。 “太像了!”邵倩然并没有回答梁天宇的疑问,而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没边没沿的话。 “你说什么”梁天宇被邵莹莹的神情逗乐了“谁像谁呀” “李英杰像你!你像李英杰!” “哈哈哈哈——”梁天宇笑了,笑的很轻松,笑的很愉悦。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梁天宇脸上从未露出过这样开心的笑。他几乎忘记了笑。他咽下了太多的眼泪,咽下了太多的痛苦,咽下了太多的磨难和重压。今天终于可以敞开胸怀毫无顾忌地笑了。当然,他清楚前方的路还很漫长,还会遭遇暴风雨的洗礼,还会面临更多的争斗甚至搏杀。但是从今天开始,他的命运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上了,他有理由开怀大笑了。 梁天宇和李英杰的确很像,但仔细观察还是有明显区别的。他俩都有桀骜不驯的一面,所不同的,李英杰的桀骜不驯显示着公子哥特有的高傲自负和目空一切;梁天宇的桀骜不驯则显现出淳朴刚毅舍我其谁的豪迈和霸气。 邵倩然从坤包里翻出了一个小本本,递给梁天宇,笑吟吟说“这是你的护照,是李英杰早在一年前替你办好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梁天宇从没看见过护照,更别说自己的护照了。可是他仅仅瞥了一眼,便随手装进了衣兜,似乎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小物件。 邵倩然“噗嗤”一笑,说道“梁天宇,你还真有大将风度啊。你可知道我第一次拿到护照时的情景吗” “你不会又喊又叫吧”梁天宇眯着眼睛问。 “嗨!还真让你说对了!”邵倩然吃吃地笑着“我拿到护照后撒腿就跑,跑到没人的地方又喊又叫又蹦又跳,眼泪都流出来了!” 邵倩然那俊美的笑脸和欢快的笑声,如同轻柔的晚风和飞流的清泉,拂着梁天宇的面颊和胸口。 “女士们,先生们,由上海飞往洛杉的航班快要起飞了……” 邵倩然抓起梁天宇的手说“快走吧!我的天宇哥!我们还没办理登记手续呢!” 在h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大壮出了会议室,深深舒了口气。 “刘局,办公室有您的电话。”办公室主任叫住了刘大壮。 “是一个女同志从精神病医院打来的,她说她是您堂妹,叫刘艺琼。” “好,知道了。”刘大壮急走几步,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抓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话筒“喂,我是刘大壮。” “大哥!我是艺琼!出大事了!”电话里传来刘艺琼气急败坏的声音。 刘大壮心中一颤,忙问“出大事了慢慢说,出什么大事了” “李英杰失踪了!” “李英杰失踪了什么时候”刘大壮大惊失色,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今天早上发现的,院里找了一上午,上上下下都动起来了,可是仍不见李英杰踪影。” 刘艺琼正说着,刘大壮的手机响了,这次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打来的“听好了刘副局长,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子跑了!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 “明白!”刘大壮放下手机,向刑警队下达了命令,要王雪峰不惜任何代价抓捕逃犯李英杰。 十分钟后,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带着几名警员,十万火急地赶到精神病医院。和别人不同,王雪峰得知李英杰逃跑的消息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别人眼里,李英杰是天龙集团老总的儿子,即便跑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王雪峰知道,逃跑的人不是李翔楠的儿子;如果他跑了出去,肯定会闹出大乱子来。在这之前,王雪峰就坚决反对李英杰找人做替身的做法,可是拗不过姨妈方秋燕,不得不一次次为李英杰擦屁股。如今好了,梁天宇跑了,姨妈所炮制的移花接木的把戏就要被戳穿了!他王雪峰也要跟着方家李家倒大霉了! 刚刚赶到精神病医院,王雪峰的电话骤然响起,是方秋燕打来的。方秋燕不见了以往的高傲和自负,一遍遍嘱咐王雪峰“峰儿,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处理好了,千万不能留下隐患。峰儿,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王雪峰挂了电话,感到十分憋屈。在强势的姨妈面前,他也只能祈求苍天保佑了。 第二十七章 追逃 同王雪峰一块来到精神病医院的,还有刑警支队重案组组长何明远、侦查员钱刚和孙莉莉。钱刚孙莉莉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也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下车后,立即展开调查取证工作。据院方提供的情况,李英杰是昨天夜里失踪的,与此同时,停放在医院门口的一辆蓝色桑塔纳轿车也不见了。 “很明显,罪犯是驾车潜逃的,所以你们要仔细核对监控,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王雪峰果断做出了部署。 果然,二十分钟后,孙莉莉喊道“科长!找到了!” 王雪峰神情大振,急忙跑过来查看,一连看了两遍仍然不托底,高声道“再放一遍!” 这次看得更清楚了。时间刚过凌晨一点,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幽灵般来到蓝色桑塔纳跟前,三两下便打开了车门,先是四下张望,然后迅速进入,启动后立马掉头,颤颤巍巍窜了出去。 “是他!绝对是他!”王雪峰虽然只看见后背和侧影,但敢百分之百断定,这个人就是李英杰的替身梁天宇。王雪峰对梁天宇十分熟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怎样乔装打扮,梁天宇都逃不过王雪峰鹰隼一样的眼睛。 比起王雪峰,何明远、钱刚、孙莉莉则逊色得多。他们既不了解李英杰案件的前因后果,更不知道案情背后还隐藏着如此繁杂的关系网。在他们眼里,李英杰不过是个富家子弟,打死了人,患了神经分裂症,仅此而已。 “科长,从精神病医院出去的路有两条,一条到市区,一条上高速,我们先查哪条”何明远问。 “高速!一定是高速!要由近及远,排查所有的入口。还要通知交警支队,让他们全力协助!”王雪峰再次下达了指令。 下午三点二十分,坐立难安的刘大壮终于接到王雪峰的报告: “刘局!目标已经锁定!” “向北还是向南”刘大壮神情大振。 “向北。罪犯沿着京哈高速一直向北逃窜,目前已进入吉林境界。” “很好!你们要死死咬住了!” “是!刘局,我们需要吉林省黑龙江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和公安部门的支持。” “知道了。要保证信息畅通,发现情况立即报告。” “明白!” 第二天早上,在哈尔滨郊外的环城公路上,赫然发现了那辆蓝色桑塔纳轿车。轿车是被遗弃的,车里空空如也,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王雪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梁天宇从他的眼皮底下跑掉了,如同一滴水从干涸的地面上蒸腾了。从时间上推算,梁天宇消失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而周围十公里之内既没有汽车站也没有火车站,不会走太远。王雪峰请求当地公安机关协助,以蓝色桑塔纳为轴心,由近及远层层布控,全方位查找逃犯的去处。 时间在分分秒秒流逝,王雪峰的心脏在分分秒秒下沉。他默默祈祷,盼望上天能有所眷顾,盼望好消息能早一点到来。每一次电话声,不管是他的电话还是别人的电话,都像重锤一样震撼着他的心脏。可是打进来的电话越来越让他失望,不是没有发现新情况,就是逃犯去向不明。他的身体在发抖,头脑在嗡嗡作响。如果不能扭转局面,过不了多久,他的神经和躯体将被碾压成一堆碎片! 与此同时,在h市公安局指挥调度中心坐镇的刘大壮,也在承受着巨大压力。他对王雪峰的现场指挥能力和应变能力很不满意。他告诫自己不能把赌注全押在王雪峰一个人身上。经上司同意,他启动了网上追逃机制,在全国范围内搜捕畏罪潜逃的李英杰。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逃犯不是李英杰。逃犯不是李总裁的儿子。总裁儿子正在大洋彼岸的沃尔罗中学读书。可是在公众的眼里,在司法档案里,逃犯的姓名就叫李英杰,逃犯就是李总裁的儿子。他别无选择,只能在逃犯的前面冠上总裁儿子的大名。他感到很痛苦,感到很对不住对他十分倚重的李总裁。 网上追逃信息发出后,刘大壮紧绷的心弦并没有轻松多少。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和焦虑。他干了半辈子公安,抓捕过无数罪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意乱过。他是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手中握有很大权力,一声令下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人行动起来。可是他能下达的命令已经全部下达了,他能调动的人手也全都调动起来了,就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李总裁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了,语气一次比一次焦躁。 一天过去了,没有李英杰任何消息。 两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李英杰任何消息。 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李英杰任何消息。 就在刘大壮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条来自大西南的消息让他血液沸腾了!他立即指示王雪峰,马上赶往云南大理,一定要将逃犯缉拿归案! 王雪峰一行从哈尔滨机场起飞,直达昆明,又从昆明转飞大理,十万火急地赶到目的地。 目的地是市郊的一个又小又旧的旅馆。心有余悸的王雪峰再一次做了周密详尽的部署,生怕煮熟的鸭子又一次飞走了。他绕着旅馆转了两圈,然后开始调兵遣将,把所有的出口和可能的出口都围了起来,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他相信此时的梁天宇就算插上翅膀,就算生出三头六臂,也逃不脱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懈怠。他第一个冲进了房间,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床上睡大觉的梁天宇。何明远、钱刚和孙莉莉也跟着冲了进来。 李英杰身穿脏兮兮的蓝白相间的服饰,那正是h市精神病医院特有的着装。他睡得很死,房间里进来了这么多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全然不知。 王雪峰拨通了刘大壮电话“刘局!逃犯已经落网!” “好!你要亲自把他押回,千万不能再出差错!” “明白!如果他还能逃走,我砍下自己的脑袋!” 看着沉睡中的梁天宇,王雪峰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一年前,梁天宇以中考状元的身份报考了h市师范学校,却无缘在师范学校上过一天课,甚至连师范学校的大门都没看见过。那时候,王雪峰还很同情梁天宇,觉得李英杰和姨妈的做法太过分了。可是一年后的今天,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回想几天来夜以继日拼死拼活的跟踪追击,回想几天来所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混蛋一枪毙了。 “铐了!带走!”王雪峰恶狠狠下达了命令。 第二十八章 密林 李英杰气喘吁吁地穿过一片密林,举目望去,前面还是层层叠叠没完没了的密林。他心中慌乱,两条腿发酸发颤。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四下张望着,看到一条高高凸起的老槐树根,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嚓……嚓嚓……嚓……嚓嚓……”老槐树后面响起一阵嚓嚓声,那声音起初很小,似乎隔着很远,并没引起李英杰的注意。 “嚓……嚓嚓……嚓……嚓嚓……”没过一会儿,嚓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似乎来到了跟前。李英杰感到脖子后发凉,闻到一股膻腥恶臭的气味。他惊穴穴跃起,与此同时,一个黑黢黢的怪物泰山压顶般扑来。他什么都顾不上想,拔腿就跑,拼命地跑,衣服被荆棘挂破了,脸上、手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不知跑了多长时间,不知跑了多远的路,终于甩下了那可怕的怪物。他举目张望,发现竟然跑出了密林,心中一喜,一头栽倒在绿绒绒的草地上。他庆幸没有死在怪物的魔爪下,没有死在鬼森森的密林中。他看见草地边缘停着一辆乳白色越野车,车门开着,车里没有人。他拿出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地进了车,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发现插口上还挂着钥匙,转了转,竟然发动了!他顾不上车子是谁的,挂上档,踩油门,箭一般冲出去。越野车像是添了翅膀的烈马,先是贴着地面飞,然后腾空而起,飘飘然直插云天。云雾缭绕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他看到了爸爸妈妈,看到了爷爷奶奶,看到了姥姥姥爷,看到了舅舅舅妈。他们都站在小楼前面,脸上堆着笑,扬着手臂欢迎他。他跳下车,朝着他们扑去。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老爷姥姥!舅舅舅母!我回来了——” 他扑了个空,所有的亲人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做梦”他用力睁着眼睛,用力昂起头,看到几个晃来晃去的人影。他揉了揉眼,再次去看那些人影,发现他们个个铁青着脸,个个对他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有些害怕,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些人。正在迷糊,突然,他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十分威严的脸。他十分惊讶,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将脑袋抬得高高的,终于看清了!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人竟然是表哥王雪峰! “王雪峰!我是李英杰!” 王雪峰恶狠狠瞪着他“喊什么喊我知道你是李英杰!我抓的就是李英杰!” 李英杰打了个冷战,感觉有些不对劲。王雪峰为什么那么凶王雪峰说要抓他,为什么要抓他他东瞧瞧西瞅瞅,想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动了动又酸又麻的胳臂,发现双手被铐住了,被沉甸甸冷冰冰闪着寒光的铐子铐住了。他大惊失色,挣扎着坐起,厉声问“谁铐我为什么铐我” “我铐你!就是要铐你!没有为什么!” 王雪峰横在他眼前,如同一棵大树一座铁塔。 “王哥!我是李英杰!你不认得了!” “扒了皮认得你骨头!”话音未落“啪!啪!啪!啪!”一连四个重重的耳光打过来,打得李英杰眼前飘舞出灿烂的火花。 “我操你祖宗王雪峰!”李英杰跳下床,朝着王雪峰的小腹用力踢去。 王雪峰侧身一闪,还是慢了一点,胯骨上挨了一脚。 “啪!啪!啪!啪!”王雪峰左右开弓,又打了四个重重的耳光。 李英杰身子挺了几挺,终于没挺住“咚”的一生栽倒在硬邦邦的地面上。 王雪峰真是气极了,从接受任务开始,已经四天四夜没睡上一个囫囵觉了。身体上的煎熬还能承受得住,精神上的折磨则让他痛苦难当。他十分清楚梁天宇的重要性,十分清楚此次抓捕行动的重要性。梁天宇心机很重,隐藏的很深,而且不会是一个人,绝不可等闲视之。一旦梁天宇逃脱,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必会发生八级九级十级大地震!到那时姨妈和总裁为了自保,必会把一切责任推到他头上,他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总之,这些事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还在喋喋不休还在试图蒙混过关的梁天宇!不如一枪崩了他,然后带着尸体回去交差,从此天下太平! 连续不断的耳光,打得李英杰晕头转向。一年前对他言听计从毕恭毕敬的王雪峰,忽然间变换了面孔,变得如此的狰狞恐怖!他不敢再和王雪峰顶嘴。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处不说理自有说理处。他闭上了嘴,权当自己是个哑巴。他老老实实地上警车,老老实实地上飞机,老老实实地从大西南飞向h市。当他走出机舱,一股浓郁的泥土芳香迎面扑来。他张开嘴,贪婪地呼吸着久违了的家乡味道。他虽然带着手铐,但局外人很难觉察出来。他身上换了一套新衣服,脸上的胡须也刮掉了,尽管消瘦了许多,看起来还是蛮精神的。他被便衣警察前呼后拥夹在中间,看热闹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身不由己地上了一辆中巴车。 中巴车开动了,机场大道两侧的景物在车窗两侧一一闪过,h市越来越近了。李英杰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年前机场大道是他出征的起点,由此开启了一条游历世界的浪漫之旅;一年后机场大道是他回归的终点,浪漫之旅戛然而止了。一年的时光仿佛就这么一来一回几十分钟,而他就是一个匆匆而去匆匆而回的时空过客。 “王雪峰!我要回家,我要见爸爸!” 越临近h市,王雪峰的心情越踏实,越放松。此刻他正在欣赏着机场大道两侧的景色,被梁天宇十分突兀的叫声弄得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要回家见爸爸”王雪峰转身打量着梁天宇,眸子中射出冷森森的白光。 “不错!我就是要回家!就是要见爸爸!”李英杰毫不示弱,眸子中射出更冷更强的白光“我要告诉爸爸,告诉妈妈,你是一个伪君子,你是一个迫害狂,你是一个披着警察外衣的恶狼!” 王雪峰想不到梁天宇竟能说出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话,一时间竟怔住了。 “如果害怕了,就自裁,打自己十六个耳光!” 王雪峰回过了神,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放声大笑了。 李英杰凶巴巴瞪着王雪峰,如果不是带着手铐,如果不是车内还有众多警察,他一定会抡起双拳,把王雪峰那张令人恶心的面孔砸个稀巴烂! 王雪峰收住了笑,皱着眉头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因为你是总裁的儿子笑话!我王雪峰不吃这一套!就你这嘴脸,就你这德性,想到哪就能到哪吗想见谁就能见谁吗” “既然敢把我抓回来,既然敢损我打我折磨我,为什么不敢让我见爸爸妈妈你是心虚了还是气短了”李英杰嘴角浮出一丝鄙夷的笑。 第二十九章 回归 王雪峰被梁天宇嚣张的气焰激怒了,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刘大壮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刘局,我是王雪峰。飞机准时降落,现在已经上了中巴车,四十分钟后到达精神病医院。刘局,逃犯李英杰想要回a市,想要见他爸爸。” “回a市见李翔楠不行!立即押送到精神病医院!” 刘大壮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明白!” 王雪峰收起手机,一脸坏笑地看着打梁天宇“对不住了李大公子,我这个科长只能听命于队长和主管局长。你哪也不能去,谁也不能见,只能回精神病医院!” 李英杰沉默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王雪峰送进精神病医院。他深知王雪峰的为人。王雪峰争强好胜好大喜功,很看重个人脸面。既然硬碰硬斗不过他,那就用激将法试试,君子报仇三天不晚;只要和爸爸通上话,只要说出事实真相,扳倒他分分钟的事! “王雪峰,我知道你们官场上有句话,叫做‘县官不如现管’,也不为难你。我不要刘局长做违背规章制度的事,也不要爸爸做违背社会道德的事。我只想和爸爸说几句话,向他老人家低头认错。你虽然对我很严厉,而且还打了我,我知道那是为我好,恨铁不成钢。所以求你准许我和爸爸说几句话,哪怕说一句也好。” 这一次轮到王雪峰沉默了。他心里清楚,现在他和梁天宇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决不能被梁天宇牵着鼻子走;一旦这小子缓过气来,孤独一掷破罐子破摔,就会后患无穷。可是坐在车里的不只他自己,还有何明远等众多跟随执行追逃任务的警察,他们都不清楚梁天宇和李英杰背后的故事。在他们眼里,抓捕归案的逃犯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是天龙集团总裁的儿子李英杰。现在李英杰要求和他爸爸通话,向他爸爸低头认错,没什么不对。如果一味地拒绝,定会引起其他人猜疑,至少会认为他不近人情。他感觉众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再次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按下了免提键。 “李总裁,我是王雪峰,打扰了。我现在正押着李英杰回h市精神病医院,李英杰死活要跟您通话,您看——” “知道了,把电话给他。” 王雪峰原想借李翔楠的嘴,打打梁天宇的嚣张气焰,因为他知道,李翔楠绝对不会搭理梁天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李翔楠竟然同意和梁天宇通话。王雪峰有些后悔,很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便恶狠狠看着梁天宇,叮嘱道“李英杰,你爸爸同意和你通话,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掂量好了!” “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和爸爸说话!” 梁天宇左一个爸爸右一个爸爸,听的王雪峰直倒胃口,心中骂道“龟孙子!嘴倒挺甜,倒像真有个当总裁的爸爸,德行!” 王雪峰没有把手机交到梁天宇手上,只是向他的嘴边靠了靠,又把一根手指放在挂断键上,一旦这小子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便立即切断他和李翔楠之间的通话。 李英杰对王雪峰恨之入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知王雪峰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一年前,王雪峰虽然也挺讨厌,动辄以大表哥身份自居,没少给他浇灌酸了吧唧的鸡汤,但重大事情总是以妈妈和他的马首是瞻;一年后,这家伙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变成了一个阴险毒辣的瘪三和恶棍! 李英杰顾不上王雪峰了,现在最最重要的,是要和爸爸说明情况“爸爸!我是李英杰……”李英杰快速组织语言,他要用最短的时间,最精确的说辞,讲出最具震撼力的事实…… 手机里响起了李翔楠威严的声音: “李英杰!你太叫我失望了!你本重罪在身,本应洗心革面,本应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谁知竟胆大包天,竟敢驾车潜逃,真是不可救药了!以后不许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爸爸!不是……”李英杰不知道a市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h市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听爸爸的口气,好像梁天宇从h市精神病医院驾车潜逃了。他急得眼睛直冒火花。 “不要说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认罪伏法,重新做人!” 电话断了,被无情地挂断了! 在一旁悬着心的王雪峰终于踏实了!看着呆若木鸡的梁天宇,他感觉十分解气。若是车里没有别人,他真想再踏上一只脚,好生碾压碾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王科长,我要单独和你谈谈。”受到沉重打击的李英杰,并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知道事态严重了。替他在监狱里坐牢后又进入精神病医院治疗的梁天宇逃跑了,而他恰恰在这个时候回国了;梁天宇的逃跑和他的回国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这也太巧合太离奇太不可思议了。他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如此离奇的事情。这里很可能隐藏着一个阴谋,一个经过精心组织精心策划国内国外联动的重大阴谋。一年前,他在众人的协助下,上演了一场十分精彩的大戏,最后他以梁天宇的身份去m国沃尔罗中学就读,梁天宇则以他的身份进h市东岭监狱服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仅仅过去了一年,他和梁天宇继续上演大戏,只不过大戏的版本被篡改了;在这个版本中,他依然是命案在身的罪犯,依然要去接受法律的严惩。让他痛心疾首的远不止这些。如果他逃跑不成也无话可说,如果他被中国警察抓回来也无话可说,可是他不是。他是被骗回来的。他的李代桃僵的伎俩早被别人看穿了。别人并没有威胁他逼迫他,只用了点计谋,只打了个时间差,就轻而易举的将他打回了原形。他既不敢当众说明他是从m国回来的李英杰,也不敢当众说明从h市精神病医院逃跑的不是李英杰。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说不明白。爸爸这头是指望不上了,至少现在指望不上了。不过他还有妈妈,妈妈比爸爸又心细又聪明。只要能见到妈妈,即使见不到说句话也行,妈妈听声音就能听出他是她的亲儿子。问题是怎样和妈妈见面,怎样让妈妈听到他的声音。思来想去,也只能在王雪峰身上碰运气了。只要王雪峰同意他给妈妈打电话,只要王雪峰同意让妈妈来看他,漫天的乌云顷刻就会散去。可是王雪峰就像污水坑里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离开了众人的监督,王雪峰恨不能一刀杀了他,如何会听从他的摆布如何会为他通风报信 李英杰被送往精神病医院,住进了零号房间。那本是梁天宇的房间,所不同的,房间的门窗被加固了,还做了隔音处置。 第三十章 浪漫之旅 三年后。 一架从伦敦希斯罗起飞的波音747客机稳稳降落在m国洛杉机场。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一个二十出头的东方少女,十分引人注目。少女闪动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四下张望着,寻找前来迎接她的人。少女是英国剑桥大学商学院研究生邵倩然,专程来洛杉看望在理工学院读书的梁天宇。 “天宇哥!”终于,邵倩然从人群中看见了面带笑容的梁天宇,又是跳脚又是扬手,大呼小叫地打招呼。 一身白色华服的梁天宇迎了上去。他微黑的面孔,斜飞的双眉,深邃的双眸,高挑的身材,和好莱坞大牌明星很有一拼。 “天宇哥!”邵倩然又喊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跑来,像一只扇着翅膀唧唧喳喳的小鸟,一头扑进梁天宇的怀里。 梁天宇开心地笑着,抬手拍拍邵倩然蓬松的长发,撇着嘴角说“看看,都是大姑娘了,还像个中学生!” 邵倩然喘息着,脸颊烧成了傍晚天边的彩霞,眼角眉梢挂着激动和喜悦“切!不许老大自居!比我大了一天而已,有什么骄傲的” “不敢!换一下如何” “换什么” “由妹妹换成姐姐,提提身价升升级,可满意” “不满意!你已经有了杨筱雪姐姐,我可不愿意再做你的姐姐!” “那不得了!” 梁天宇拉起邵倩然纤纤细手,快速离开人群,向旁边的停车场走去。正走着,梁天宇觉得右侧闪出一道又阴又冷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身上猛烈扫射着。他一定神,看到一个身穿深灰色t恤的彪形大汉。与此同时,那大汉也看见了梁天宇投过去的一瞥,心中一凛,暗道“好厉害的眼睛!” “天宇哥!这是你的汽车好气派呀!”邵倩然看梁天宇打开了一辆白色凯迪拉克车门,夸张地连连惊呼。 “快上车,小丫头!”梁天宇把邵倩然推进副驾,替她关上车门,然后从车前绕过去,打开左侧车门,一闪身钻了进去。 “我有一个腰缠万贯的总裁老爸,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总监老妈,自然就会有豪车和豪宅了。我这个纨绔子弟好日子还在后头哩,你可千万别红眼!” 看着梁天宇那忍俊不禁的样子,邵倩然挑挑眉,撇撇嘴,绷着脸说“谁稀罕!”可是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嘻嘻哈哈地傻笑起来。 “天宇哥,想想以前所遭受的种种苦难,现在即使享受点也是理所当然。那些人的钱不要白不要,不花白不花!” 听邵倩然如此说,梁天宇叹息“咳,无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享受的时候。” 就在梁天宇启动凯迪拉克的同时,一辆林肯牌黑色轿车也启动了。车里除了那个身穿深灰色t恤彪形大汉外,还有两个戴着墨镜的黑衣汉子。黑色林肯悄无声息地咬住了白色凯迪拉克。 “天宇哥,我们现在去哪”邵倩然转移了话题,娇声问道。 “当然去吃饭了。倩倩横跨大西洋来到洛杉,怎么说也得犒劳犒劳吧” “请我吃大餐”邵倩然急磕磕说道“那我可得宰你一刀!三年前,杨姐姐在剑桥请我吃大龙虾,那是我吃过的最大最鲜的龙虾,至今还忘不了呢!” “说吧,今天想吃什么还吃大龙虾” “还没想好呢!反正我要去一个很大很大的饭店!吃一顿很丰盛很丰盛的大餐!” “好吧,那就带你去一个小酒馆,又经济又实惠,包你满意。” “什么小酒馆还又经济又实惠”邵倩然差点被口水呛着了。 “是呀,客随主便嘛。”梁天宇开心地笑着。 “不是吧天宇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越有钱越小气了” 梁天宇瞥了一眼跟在后边的黑色林肯,不动声色地说着“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哇,如今穷人有穷人的难处,土豪也有土豪的难处。” “瞎说!土豪会有什么难处” “土豪当然有难处了!比如钱多的不知道怎么花,这不是难处么” “这也是难处”邵倩然先是一愣,随后用力打了梁天宇一拳。谁知这一拳竟打出麻烦来了!梁天宇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凯迪拉克箭一般冲出去。跟在后面的黑色林肯见状也立即加快了速度,两辆黑白豪车瞬间上演了一场疯狂的追逐大战。 “停车!快停车!”邵倩然吓得胆战心惊,一个劲地喊停车。 透过倒车镜,梁天宇看见已被甩下的黑色林肯又逐渐追了上来,心中冷哼“找死!” 白色凯迪拉克降下了车速,后面的黑色林肯也跟着降下了车速。 梁天宇看着惊魂未定的邵倩然,歉意地摇摇头。凯迪拉克驶离了主干道,进入一个比较狭窄的街路,在一处孤零零的小酒馆旁边停下了。 “嗬!还真是一个小酒馆呀”邵倩然假装嗔怒,撅着小嘴下了车。 “酒馆好不好,不在大和小。”梁天宇一边走一边摇晃着脑袋,一副圆滑世故的样子,惹得邵倩然的小嘴再也撅不成了“噗嗤”一声笑起来。 正如梁天宇所说,酒馆小是小,但干净利落,看着很顺眼。现在是午后四点,吃午饭的顾客早已去了,吃晚饭的顾客还没来,因此酒馆里静悄悄的。 听见说话声,酒馆老板从里面踅出,见来了一对穿着时髦相貌英俊的东方青年,急忙迎上去打招呼“你们好!二位让我的小酒馆蓬荜生辉了!” 梁天宇淡然一笑“多谢!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就是了。这位姑娘从英国来,刚下飞机就迷上了洛杉绮丽的风光,希望贵酒馆的美味佳肴也能让这位旅居英格兰的漂亮的东方姑娘着迷。” 酒馆老板是一个健谈的矮个子中年人,看梁天宇如此捧场,高兴的合不拢嘴。 “二位瞧好吧!不是自吹自擂,我的酒馆在这一带颇有些名气,招牌菜名不虚传,特色菜让你流口水,佳酿香气四溢,环境清新优雅,我敢保,远道而来的贵客一定会满意!” 一个身材健壮的姑娘端来两杯热茶,招呼道“小姐先生请用茶。” 邵倩然道过谢,端起茶杯细细品味,感到清香醇厚,一时兴起,将一杯茶喝的点滴不剩!梁天宇见状,将自己那杯茶递过去说“先喝着,我到车里取点东西。”说着起身离去。 邵倩然有些口渴,也不客气,将梁天宇的茶水也喝得干干净净。她很喜欢这个小酒馆,很喜欢矮个子老板的自吹自擂,很喜欢他们的风趣对话。梁天宇只身来到美国,两年完成了沃尔罗中学三年的课程,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洛杉理工学院,不仅在m国站稳了脚,对李家方家也应对自如,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照此发展下去,梁天宇和杨筱雪精心编制的计划定会顺利实现。 正在胡思乱想着,小酒馆的房门开了,进来的不是梁天宇,而是三个面目凶恶的白人大汉。其中一个身着深灰色t恤的彪形大汉眼中闪着精光,径直朝邵倩然的餐桌走来。 第三十一章 惊魂一刻 小酒馆的房门开了,进来的不是梁天宇,而是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其中最前面的大汉身穿深灰色t恤泛白牛仔裤,灰蓝的眼睛里闪动着凛冽的寒光。邵倩然心中一颤,猛然想起这个大汉是和她乘坐同一个航班来的,而且他们的座位还紧挨着的。她记得当时大汉很热情,笑呵呵和她打招呼,可是大汉身上散发着扑鼻的酒气和浓浓的膻腥味,令她感到一阵阵恶心。于是她假装听不懂英语,说些“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敷衍着,随后转过身子,不动声色地戴上了口罩,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下飞机后,她只顾四下寻找梁天宇,早把那个大汉丢到脑后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到了这家小酒馆,不知是碰巧了还是特意跟来的。 大汉和在飞机上的表现判若两人。他粗鲁地抓起邵倩然旁边的茶杯,用力抽抽鼻子,说声“好茶!”一仰脖倒进嘴里,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沉重的身躯压得实木椅子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另外两个戴墨镜的黑衣大汉也不答话,坐在另外一张餐桌旁,翘起二郎腿,邪邪地瞅着门外。 刚才邵倩然口渴,接连喝干了两杯茶,服务小姐见状,又送来两杯,分别放在她和梁天宇的位置上。邵倩然看大汉面目狰狞,心头一紧,升起些许寒意,却强自镇定,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胆怯和懦弱。 “抱歉先生,这个座位已经有人了,你刚刚喝下的茶水也是别人的。你们m国人都这么粗鲁这么没有礼貌吗” “是么”大汉身子向前靠了靠,乜斜着双眼,上上下下扫视着邵倩然。 “记得小姐在飞机上还不会说英语,怎么这么快就学会了,而且还是如此的流畅如此的富有东方韵味的英语”大汉双眸放射出阴冷的蓝光,手指在餐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 邵倩然不予理睬,大汉却不依不饶,问道“小姐说这个座位有人了就是那个开车的小黄脸”没等邵倩然开口,大汉将桌子拍的震天响,吼道“我找的就是他!” 邵倩然大惊,问大汉“你认识他” “不认识。”大汉收了凶光,翘起嘴角,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找他”邵倩然涨红了脸,言语中夹带着不满和愤恨。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小姐!”大汉再次露出凶相,灰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邵倩然“他大概是中国人吧要不就是日本人,或者是韩国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韩国人,都一样,我看着都不顺眼!他如果想充当你的护花使者,那是不自量,做梦!”说着,大汉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发出粗鲁的野兽般的笑声。 邵倩然气得脸色煞白,猛然间将杯子里的茶水泼了过去。 “既然对中国人有成见,就离这远一点!还有,请你记住了,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大汉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孱弱的东方少女竟敢用茶水泼他,正要发作,小酒馆的门开了,进来一个面孔猥琐的亚裔人。那亚裔人身穿浅灰色夹克衫,鼻梁上架着黑色宽边眼镜,鬓角斑白,下颚挂着几缕长短不齐的胡须。 看众人面色不善,亚裔人停了脚,东瞧瞧西瞅瞅,嘴里嘟嘟囔囔着,好像在抱怨着什么。就在大家对他嗤之以鼻的时候,这个猥琐的亚裔人却一步步朝着邵倩然的餐桌走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邵倩然身边。 邵倩然心中一叹,感觉洛杉这个地方真是太奇妙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诡异那么的不合常理。小酒馆虽说不大,却也排列着七八张餐桌,每张餐桌都有六个座位,可是刚刚进来的这几个人偏偏不去别的地方,偏偏要和邵倩然挤在一起,仿佛他们是邵倩然的同宗同族同乡同学同路人。这也太奇葩了! 没等邵倩然说话,坐在邵倩然另一侧的大汉不干了。他灰蓝的眸子里放射出强光,双拳攥得咯咯作响,怒道“滚开!亚洲猪!” 亚裔人不急不怒,瞥了大汉一眼,慢吞吞说道“这才叫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哇——既然阁下能坐在这位漂亮小姐身边,敝人为什么不能若说滚开,还是请阁下先示范一下,看看究竟怎么滚才能滚出这道门槛。这位漂亮小姐早就不喜欢阁下那张又凶又恶又酸又臭的嘴脸了,难道阁下看不出来” “见鬼!”大汉不曾想这个相貌猥琐的亚裔人竟说出这么多狗屁不通的话,肺都要气炸了。他二话没说,挥拳向亚裔人打去。 “m国佬!想打架来吧!”亚裔人也不躲闪,一只手挡住了大汉的拳头,另一只手闪电般扫向了他的面门。出手太快了,力道太大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大汉的鼻梁骨被打碎了,鼻涕眼泪和殷红的血同时流下来。 大汉一声嚎叫,随手抄起身边的椅子,挟着凌冽的风声,向亚裔人的头颅砸去! “亚洲猪!去死吧!” 一阵砰砰啪啪乱响,椅子砸了空,亚裔人倏然不见。大汉一愣神,忽听脑后一声断喝“着!”伴随着一声闷响,大汉颓然倒地。 亚裔人一出手就将大汉放倒,小酒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足足过去了好几秒,在一旁看热闹的两个黑衣人才回过神来。 “该死的狗杂种!”一个黑衣人飞起一脚,踢向亚裔人的下体。脚是踢出去了,而且踢得又凶又快又猛,可是似乎踢错了地方,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腑的疼痛,脚腕上的筋骨齐刷刷地断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亚裔人不给黑衣人丝毫喘息之机,也踢出了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他的心口上。黑衣人痛苦地翻滚着,一直滚到了墙角,随之喷出了一口热辣辣的血。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即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可是还没等他扣动扳机,那亚裔人鬼魅似的转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夺了手枪。看着自己的手枪飞到亚裔人手中,黑衣人吓得魂不附体,身子筛糠般抖起来。 “枪是好枪,可是它不该放在你手上。”亚裔人摆弄着黑幽幽的手枪,就像摆弄着小孩玩具一样。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投降!我……”黑衣人惊恐的眼睛死死盯住亚裔人握枪的手指,生怕他扣动扳机。 “你要投降”亚裔人哈哈大笑“要投降找警察呀。”就在黑衣人感觉亚裔人的杀气消退了的时候,他却毫无征兆地扣动了扳机“砰!”子弹射进了黑衣人的小腹,鲜血汩汩涌出。 第三十二章 亚裔人 在黑衣人的惨叫声中,亚裔人又将枪口对准了呆若木鸡的邵倩然,吼道“走!” 邵倩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想起了梁天宇,急忙向窗外望去。窗外空空的,除了一黑一白两辆轿车,什么都没有,连个影子都没有。梁天宇呢难道梁天宇遇险了难道亚裔人杀了梁天宇她再次打了个冷战,前胸后背渗出了凉哇哇的汗水。转念一想,刚才窗外既没有枪声没有打斗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梁天宇不会不声不响地被亚裔人杀死。梁天宇究竟去哪了此时此刻,她尽管万分凶险,却害怕梁天宇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就在邵倩然心惊胆寒千回百转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那是亚裔人的大手,是她无法抗争的大手。她感到浑身轻飘飘的,似乎是从小酒馆飞出去的。她被亚裔人拽到梁天宇那辆白色凯迪拉克车前。车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亚裔人把她推进了车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刚才在机场停车场,她就是这样被梁天宇推进车里的。她满脸狐疑地瞅着这个相貌猥琐的亚裔人,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亚裔人并没有跟进来。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装着液体的瓶子。他将那瓶子抛向了停在白色凯迪拉克后面的黑色林肯。瓶子碎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扑过来。那是汽油的味道。再看亚裔人,手中又多了一个精巧的打火机。他打着了打火机,手指轻轻一弹,带着蓝色火苗的打火机飞向了黑色林肯。他看也不看,一躬身飘进了白色凯迪拉克。 汽车开动了,和着了火的黑色林肯越来越远,和充满了血腥味的小酒馆越来越远。 “天宇哥!” 亚裔人刚才一连串的举止,尤其是他那飘来飘去的身影,邵倩然再熟悉不过了。 “天宇哥!” 邵倩然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 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是天宇哥!”邵倩然发颤的嗓音带着惊恐和期盼。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什么一个劲地叹息说话呀!” “你是怎样认出我的”梁天宇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果然是梁天宇!邵倩然长长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大坏蛋!大坏蛋!”邵倩然气急败坏地捶打着梁天宇的肩头。 梁天宇夸张地喊叫着“哎呀呀疼!小姐手下留情!” 惊恐过后,邵倩然感到茫然。她眼前又闪现出小酒馆那血腥的一幕。她怀疑自己刚才睡着了,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可是她无法确认那是梦。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做白日梦。刚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经历的,都是不容置疑的。不过有一点她依然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快如鬼魅的亚裔人是梁天宇;她不敢相信梁天宇仅凭一个人的力量,瞬间便放倒了三个如狼似虎的大汉。这太不可思议了。她一时间生出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疑问,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必须把这些令人费解令人震撼的疑问一个一个地梳理清楚。她必须重新认识梁天宇。她的洛杉之行要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梁天宇的凯迪拉克又加快了速度。邵倩然刚刚放松的心弦一下子又提紧了。她压下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疑问,警惕地注视着前后左右。她最害怕的还是后面。她既害怕那些面目狰狞的大汉追上来,又害怕警察追上来。她一次次地扭动着身子,一次次地伸长了脖子,恨不能在脑后再长出一双眼睛。后面很安静,没有追上来的车辆。 邵倩然揉揉疲惫的眼睛,正要向梁天宇提出她的满肚子疑问,突然感觉汽车偏出了跑道。 “天宇哥!”随着邵倩然的惊呼,凯迪拉克战战兢兢地停住了。与此同时,邵倩然看见路旁也停下了一辆车。那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 “难道又出事了”邵倩然倏然变色,心口窝砰砰直跳。 正在邵倩然愣神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与刚才中年亚裔人的大手一样,不过这一次是梁天宇的手。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只大手不但有力,还有温度,暖暖的温度。 “倩倩,下车。” 邵倩然随着梁天宇钻进已经打开车门的黑色沃尔沃。 “天宇哥,你的凯迪拉克就撂在这儿”邵倩然满脸狐疑地看着梁天宇。 梁天宇淡然一笑“不必管它,警察会给我送回去。” “警察会给你送车”邵倩然发觉在梁天宇面前,她的大脑变得很空灵,很笨拙。 “是的。原因很简单,我和你被人绑架了,我的那辆凯迪拉克被人抢劫了,小酒馆里的三个白人非死即伤,所有这些都逃不脱警察的眼睛。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派出了大批人手,正在马不停蹄地追捕那个可恶的罪犯。” “追捕罪犯追捕哪个罪犯” “罪犯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身穿灰色夹克衫的亚裔人。” 邵倩然愣愣神,突然间明白了,随即开心地笑了。 其实邵倩然的智商并不低于梁天宇,甚至比梁天宇还要高些。当她弄清楚警察全力追查的嫌犯竟然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亚裔人,禁不住放声大笑了。就在刚才,梁天宇先以霹雷手段制服了那三个凶猛大汉,烧了他们的汽车,又用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进了凯迪拉克,并在途中弃车而去,然后就和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地行驶在洛杉宽阔的大道上。他这手移花接木瞒天过海的绝活,玩的实在漂亮实在潇洒实在惊艳,与好莱坞大片相比一点都不逊色。 前来迎接梁天宇的是一个浓眉大眼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刚才听了梁天宇和邵倩然的对话,觉得十分有趣。他轻声问“天宇,我们现在去哪” “去洛杉最豪华的大酒店。倩倩来了,还受到了惊吓,可不能让她说我太小气了。”梁天宇眨眨眼,脸上露出了大男孩一样光鲜鲜的笑。 “那我们就去世纪广场凯悦酒店” “好,就到凯悦酒店。”梁天宇一面回着话,一面对邵倩然说“倩倩,这位是我的师傅陈雷,以后你就称他陈叔叔。” “陈叔叔好!”邵倩然欢快地打着招呼。 “倩倩不必客气。其实我也算不上什么师傅,不过在部队当过几年特种兵,对枪械略知一二,还懂点搏杀技巧。后来受到在h市东岭监狱当监狱长的老首长邀请,落脚侦察科,兼做狱警们的武术教练。” “我知道了!”邵倩然兴奋地接过话头“天宇哥身上的功夫一定是陈叔叔教的了” 陈雷坦然一笑“就算是吧。天宇在东岭监狱和精神病医院期间,我受监狱长委派,在暗中指导他学习搏杀技巧。天宇天赋很高,一点就透,再加上刻苦和拼命,身手一天强似一天,很快就进入高手行列。来到m国后,杨筱雪把她自己的师傅邱云逸也派了过来,继续指导天宇习武。邱云逸可非同小可,曾经夺得全国散打冠军,在辽东一带赫赫有名。要说师傅,邱云逸才是天宇的真正师傅,我充其量算个启蒙教练。” 没等梁天宇说话,邵倩然便抢了上去“陈叔叔过谦了!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天宇哥先投身在部队当过特种兵的陈叔叔门下,继而又投入夺得过全国散打冠军的邱叔叔门下,焉能不一举成名” 邵倩然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凯悦大酒店到了。 三个人下了车,谈笑风生地走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三k党 世纪广场凯悦大酒店地理位置绝佳,靠近偲蒂洛大道、伽利略环球影城、罗尔曼大市场、加斯加大学洛杉分校等多个热门景点。大酒店高三十一层,拥有高档水疗中心和健身中心,拥有西尔希数一数二的会议中心。 为了说话方便,梁天宇和陈雷选了一个僻静地方坐了。经过方才一系列的变故,邵倩然对吃什么早已不感兴趣了。她有太多的疑问,要梁天宇一一解答。 “天宇哥,那几个m国人为什么要跟踪你他们和你有过节有仇恨” 梁天宇轻声叹息“咳,岂止过节和仇恨,简直就是水火难容势不两立!” “水火难容势不两立”邵倩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那个和你同机而来的蓝衫大汉,是m国黑社会的一个大头目。” “黑社会m国现在还有黑社会”邵倩然不解地问道。 “岂止是有,多的是!” 邵倩然听梁天宇说,那个和她同机而来的大汉是m国黑社会的大头目,心头掠起了丝丝寒意。想起刚才小酒馆惊险一幕,想起自己用茶水泼了那个家伙的脸,不禁产生了一阵后怕。 上世纪中叶,m国黑社会横行,其中三k党、黑手党最为猖獗。三k党是奉行白人至上主义和基督教恐怖主义的民间仇恨团体,也是m国种族主义的代表性组织。黑手党以赌博、贩毒、高利贷等黑道生意为主,派系林立,遍布m国各地。后来由于m国政府持续打压,黑帮组织日渐式微,逐步龟缩到曼卡等少数大城市。金融危机爆发后,m国人的收入大幅缩水,m国社会进入了一个不稳定时期。也正是在这种情势中,三k党的残渣余孽开始借尸还魂,直接将矛头对准外来移民,掀起新一轮的排外浪潮。与此同时,一些政客大放厥词,把m国经济停滞不前归罪于世界经济一体化,归罪于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崛起,为m国的没落寻找借口和替罪羊,这也在客观上为极端组织提供了保护伞和赖以生存的温床。 活跃在曼卡、卫雅迪、洛杉、杏山等地的一个叫做“捕食者”的秘密组织,以偷袭绑架暗杀为手段,专门与华人社团作对“捕食者”的核心人物大卫.威廉,祖籍英格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移居m国。令人意想不到的,威廉家族三代人都与中国结下了刻骨仇恨。 大卫祖父是二战时期享誉世界的王牌飞行员,飞行时间超过三千小时,可是在朝鲜战场上竟被飞行时间不到三十小时的中国飞行员打了下来,当了志愿军俘虏,成为威廉家族挥之不去的耻辱。 大卫父亲从小就立下报仇雪恨的宏愿,十七岁时考入空军学院,毕业后驾驶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v-1高空侦察机,多次从台湾机场起飞,深入中国内地收集军事情报。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末的圣诞之夜,大卫父亲从台北拨通了母亲家的电话。 “亲爱的妈妈,儿子在太平洋西岸祝您圣诞快乐。明天儿子要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驾机飞往鸭绿江,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祭奠爸爸的英灵。妈妈,儿子时刻不忘爸爸曾经有过的切肤之疼,日夜苦练,增强杀敌本领,以最优异的成绩告慰爸爸的在天之灵。妈妈,儿子要让曾经挑衅侮辱杀害过爸爸的中国人血债血偿!儿子要让他们在强大的m国面前永远发抖!妈妈,儿子与您同在,上帝保佑我们!” 那是大卫父亲最后一次与家人通话。第二天,v-1高空侦察机被中国导弹击中,大卫父亲身负重伤成为解放军俘虏,先是绝食,后又拒绝治疗,三天后饮恨而亡。所幸的是,他留下了两个儿子,继续延续着对中国人的仇恨。 二十一世纪初,大卫的哥哥奥东尼.威廉脱颖而出。 奥东尼踌躇满志,驾驶着世界上最恐怖最疯狂最具杀伤力的战机——p-22战机,成为彭岛上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奥东尼几次请缨要去教训一下可恶的中国人,但始终得不到长官批准。他日益盼望m国中国能够兵戎相见,能够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海空大战,届时他将驾驶天下无敌的战机,任意进出中国领空领海,一雪爷爷爸爸当年的耻辱。 终于,奥东尼等来了机会,虽然不是m国中国开战,他奉命驾机深入中国沿海和内陆上空,实地检验p-22战机的隐身性。奥东尼全身血液沸腾了。他驾驶着战机直插云霄,很快就进入中国东海领空。透过机载雷达,他发现两架中国战机跟了上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明白,p-22战机隐身性能无与伦比,可是刚刚踏入中国大门就被咬住,太不可思议了!机舱里响起了警报声,与此同时,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空,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空,马上退出,马上退出,否则后果自负……”惊恐中,他看到了中国战机已经逼近,立即调转机头。正在这时,他感觉p-22突然失去了控制,一头扎向万顷碧波的大海…… 与祖父、父亲和哥哥不同,大卫不再依靠m国政府为家族报仇。不仅如此,他十分迷恋无政府主义,经常将m国政府列为攻击目标。对于中国人的仇恨,他更是变本加厉,没有一天停止过。在五一国际劳动节那天,他纠结了部分“捕食者”成员,血洗唐人街一家华人商铺,正好被梁天宇碰上。这是梁天宇第一次和大卫正面交手。梁天宇一脚踢在大卫的小腹上,差一点要了他的命。由于事出仓促,梁天宇没有来得及戴面具,只是用帽子、墨镜遮挡了一下,但没有逃过大卫的眼睛。警察赶来时,梁天宇和大卫都撤离了现场。至此,大卫和梁天宇结下了仇恨…… 邵倩然听得入了迷。她以前所知道的“捕食者”是m国生产的一种高空无人侦察机,没想到它竟会成为极端组织的秘密代号。还有那个大卫,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的哥哥都与中国人结下了仇恨,这似乎太不可思议了。可是细细思量起来,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正在浮想联翩,电视里的一条即时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来自警方消息,洛杉一个小酒馆遭到袭击,一人死亡,二人重伤。据小酒馆老板证实,行凶者是一个身穿浅灰色夹克衫的中年亚裔人,临走时还劫持了一对正在就餐的青年,抢了他们一辆白色凯迪拉克轿车。” 邵倩然心中一震,急忙去看梁天宇和陈雷。梁天宇和陈雷也注意到了这条新闻,所不同的,二人脸上挂着笑,笑得很开心很灿烂。 第三十四章 新北方的秘密 在金碧辉煌的世纪广场凯悦大酒店,邵倩然终于宰了梁天宇一刀。吃的是西餐,价钱令人咋舌。邵倩然一面用餐巾擦着嘴角,一面蹙着眉头说“这顿大餐贵的离谱,心都吃疼了!” 梁天宇呵呵笑着,打趣道“幸亏不是倩倩请客,不然就要去看医生了!” 邵倩然“噗嗤”一笑,瞪着梁天宇说“你也太能顺杆往上爬了!不过说说而已,当真会那么不堪吗” 梁天宇止住了笑,摇摇头说“其实我自己也疼着呐。想想在宁水乡读小学中学的时候,全家人一年的花销还抵不上这一顿的饭钱。咳!” 一句话说的邵倩然和陈雷连连点头,餐厅里气氛骤然间沉闷下来。 梁天宇拍拍前额,心中骂声“该死!”急忙转移话题: “倩倩,说说看,今天吃的和杨姐姐在剑桥请你吃的,孰优孰劣孰上孰下” 邵倩然听罢,重新点燃了兴头,明亮的双眸直逼梁天宇“听真话还听是假话” “当然听真话了。” “要说钱花的多少,杨姐姐的大龙虾自然比不上天宇哥的牛排鱼子酱;要说口味则另当别论了——我更喜欢剑桥小酒馆的大龙虾,因为它有家乡的味道。” 梁天宇怔怔地看着邵倩然,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邱云逸打来的。 “天宇,邵小姐到了,东西也带来了。” 梁天宇面露喜色,忙说“邱师傅,代我招待一下小雅,我们这就回去。” “小雅哪个小雅该不是我的小雅姐吧”邵倩然惊讶的看着梁天宇。 “不是——才怪呢!”梁天宇眯起双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邵倩然,调侃道“你和小雅一个从伦敦飞来,一个从北京飞来,前后相差不过几个小时,如果不是提前约好了,怎会这么巧” 邵倩然听罢,急得直跺脚“胡说!我怎么知道小雅姐也来洛杉就是碰巧了嘛!” 看邵倩然猴急的样子,梁天宇禁不住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大坏蛋!”邵倩然气急败坏的样子,惹得不苟言笑的陈雷也呵呵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倩倩了。小雅是杨姐姐派来的,有重要事情要做,我们快回去吧。” 邵倩然听说杨筱雪派小雅姐来洛杉,高兴的一跃而起“太好了!可想死她们了!” 在洛杉东北郊的米纳市,有一所规模不大的学校,学生只有两千人左右,可是却在世界科技界久负盛名,先后走出了三十多个若贝尔奖得主。这就是世界著名的私立研究型大学——洛杉理工学院。 一年前,为了给儿子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方秋燕费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时间,在h市房地产开发商郑清郁的陪同下,几乎踏遍了米纳市的山山水水,终于选中了一处价格不菲带有花园的别墅。方秋燕还从a市精心挑选了保姆、厨师、护卫、清洁工、园艺工,精心照料儿子的日常生活。可是不到半年,这些人统统被梁天宇赶走了。其实梁天宇并没有亲手赶他们,而是在暗中向移民局官员告密,最后由移民局将他们遣送回国。方秋燕无奈,只好让儿子自行解决人手问题。很快,别墅的服务人员陆续到位,他们都是杨筱雪从国内派来的,个个肩负着重要使命。 陈雷的沃尔沃轿车还没停稳,邵倩然便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大呼小叫地喊着她的小雅姐。 邵小雅可比邵倩然稳重多了,看到邵倩然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心里虽然高兴的不得了,脸上却能把持得住。她一面拍打着扑在怀里的邵倩然,一面数落着说“看看你,都是大姑娘了,都是研究生了,还像个孩子。” “嗬!真不愧杨姐姐调教出来的干将,连说话的腔调也越来越像杨姐姐了。杨姐姐可好” “好着呐!杨姐姐要我给你带好。” “怎么杨姐姐能掐会算杨姐姐知道我在洛杉” 邵小雅看了一眼快步走来的梁天宇,笑眯眯说“你要小心了,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杨姐姐的千里眼顺风耳!” 看着姐妹俩的欢欣和喜悦,梁天宇心中荡起层层涟漪。自三年前他和邵小雅在h市一别,就再也没见过面。邵小雅长得不像邵倩然那样娇艳那样光彩照人,却也是亭亭玉立顾盼生姿。尤其她那双清澈明亮会说话的眼睛,更具有摄人魂魄的力量。她身穿白色真丝上衣蓝色牛仔裤,透着职业女性的干练,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寒暄过后,梁天宇带着邵小雅和邵倩然进入书房。书房很宽敞,装修风格独具匠心,让远到而来的邵家姐妹有一种宾至如归的亲切感。 邵小雅从拎包里拿出一张u盘,对梁天宇说“这是杨姐姐特意为你收集的资料,文字视频都有,十分详实。” 梁天宇接过u盘,插入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身材细长的中年人。 “他叫方志新,方秋燕的亲弟弟。”邵小雅指着那个细长中年人做介绍。 “方秋燕的亲弟弟”邵倩然一声惊呼,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梁天宇鼻子问“那不就是你李大公子的亲舅舅” 梁天宇先是一怔,随即爽朗地笑了“不错!我确实还有这么个精明强干的亲舅舅。当年李英杰逼迫我和他做互换身份的游戏,曾给我写下了这个人的大名。” “哟!既然你又多了一个富翁舅舅,可要再请我们吃一次大餐!”邵倩然煞有介事地说着。 “这个自然,明天正好休息,带你们去游览大百慕影视城和迪士尼乐园,至于吃什么——”梁天宇拖了个长腔,却没了下文。 “说呀!吃什么”邵倩然瞪大了双眼。 “随你点!” “当真” “当真!” 邵倩然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对邵小雅说“小雅姐,这次洛杉之行真是太出彩了!美中不足少了杨姐姐,要是杨姐姐也在这儿,那就美死了!” “倩倩,别只顾高兴了,办好杨姐姐交给的事才最重要。” 邵小雅向梁天宇等众人详细讲解发生在中国北方的一个重大事件。 十年前,方秋燕的弟弟方志新在北京注册了一家公司,叫做“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分别在河北、内蒙古、黑龙江、吉林、辽宁的一些地方租赁土地种植速生杨。为了把公司炒热,方志新纠集一些小报记者和网络写手,连篇累牍地进行宣传报道,俨然把新北方公司包装成市场改革的先行者和新世纪的弄潮儿。在此基础上,方志新以丰厚的回报和诱人的前景展开大规模集资活动。最后,方志新将四亿八千万人民币轻而易举地揽入囊中。 第三十五章 洗钱 “天啊!四亿八千万!竟然是四亿八千万!”听到如此巨大的款项,邵倩然再一次惊呼起来。 “后来呢”梁天宇面色凝重地看着邵小雅。 “今年一月到四月期间,新北方公司把速生杨全部采伐出售,并宣称已将全部资金投入到股市。” “新北方卷走了所有资金那可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邵倩然忿忿地说着。 “是方志新卷走了资金,”邵小雅纠正道“杨姐姐经过调查发现,所谓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只是一个招牌,所有的资金都攥在方志新一人手里。方志新通过地下钱庄,把资金秘密转移到m国,转移到洛杉,并注册了一家公司,叫做‘华龙投资有限公司’在洗钱的同时洗白自己,变为合法的m籍华人。” “嘭!”梁天宇一拳砸在桌子上,双眸放射出道道精光。 三年了,梁天宇看似把精力都用在学业上,其实不然,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第一,继续扮演好李英杰角色,稳定与李家方家的关系,以成大事;第二,和仇视华人的三k党余孽作战,直到取得压倒性胜利。邵小雅带来的消息为他增加了新的使命——阻止方志新,绝不能让他肆意挥霍中国老百姓的血汗钱。 洛杉的唐人街是华人聚集之地,有着浓郁的中国风采中国气派。不仅如此,来自亚洲很多国家的移民也喜欢居住在这里,因此唐人街逐渐成为m国民众了解借鉴亚洲文化的重要窗口。唐人街采用中国七十年代建筑风格,大门口设有古香古色的中国牌楼,街上的大红灯笼随处可见。店铺招牌均采用汉字书写,让远道而来的游客在异国他乡有一种宾至而归的亲切感。不管m国“老外”还是其他国家的“老外”,都可以在这里品尝中国美食,购买中国货物。每逢重要节日,街上还会举办舞龙舞狮表演,热闹非凡。华人在这里可以完全摆脱英语的束缚,敞开心扉体会别样的乡情。 凌晨时分,一个身材细长的中年男人,左顾右盼地来到一栋小楼前,先是仔细查看门牌号码,然后迅速按下门铃。楼门开了,打里面探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圆脑袋老头。 “找谁”圆脑袋老头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身材细长的中年男人。 “我是方志新,刚下飞机。”身材细长的中年人声音冷峻,目光中闪烁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啊!您就是方先生呐久仰久仰!”圆脑袋老头热情打着招呼,自我介绍说“我叫李阿福,以后方先生喊我阿福就是。”一边说着一边去接方志新手中黑黝黝的皮箱。 方志新摆摆手说“不用了,皮箱不重,自己拿。有热水吗我要洗洗睡了。” “有有!这就给您放水,您慢走!” 泡了一个热水澡,天色蒙蒙亮了,方志新依然没有睡意。他已经在飞机上睡足了,而且由于时差原因,觉得现在好像刚刚进入夜晚。他穿戴整齐,信步走上二楼,在楼梯左侧的房门前停下了。房门紧紧关着,里面无声无息。他想敲门,又犹豫着下不了手。他知道这里是m国洛杉时间,正是睡眠最酣畅最香甜的时候。 其实方志新大可不必如此。房间里面并没有住着什么大人物,仅仅是他的一个下属,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他完全可以提前通知女孩,让她到机场接站,让她为自己做好一切应酬。可是他没这样做。他不想让女孩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他现在是身价过亿的富豪,一言一行必须格外谨慎。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即使对他忠心无二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也不例外。 早在两年前,方志新便开始精心策划,准备在m国注册一家投资公司。别人开公司是为了赚钱,可他并不在意能否赚到钱。他手里有大把的钱,只是这些钱来路不明,不光彩,上不了大台面。他必须把这些贼头贼脑的钱进行洗刷,进行改造,让它们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方志新为了让自己成为合法商人,研究了很多路子,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投资公司上。投资公司一手进钱一手出钱,最便于洗钱。方志新对于金融业并不陌生,可是要在m国办公司必须精通英语,而他最薄弱的环节就是英语。所以他要找到一个既精通英语又忠实可靠且便于控制的帮手,为此伤了不少脑筋。 一个偶然的机会,方志新得知a市经贸大学副教授黄兴龙有个女儿在外国语学院读书,是个好苗子。黄兴龙是方志新爸爸方康的得意门生,也是方志新姐姐方秋燕的大学同窗。方志新见过几次黄兴龙,觉得他为人老实厚道,而且有爸爸和姐姐那层关系罩着,又多了几层保险。于是他备了一份厚礼,请黄兴龙的女儿到公司帮帮忙。 黄兴龙女儿叫黄玲玲。与虎背熊腰的黄兴龙不同,黄玲玲身材高挑,脸庞白里透红,高鼻梁,丹凤眼,一头蓬松乌亮的长发。黄玲玲是家中的公主,地位至高无上。她表面上和母亲江海波站在一起,母女俩结成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共同对付既老气横秋又不识时务的黄兴龙,而在心里头则是更多地站在爸爸一边。她觉得妈妈太强势了,常常得理不让人,没有理也会闹的鸡飞狗跳。而爸爸虽然人高马大虎虎生威,性格却很弱懦,尤其在妈妈面前,完全是一只中看不中用的猫,病猫!爸爸事事以妈妈的马首是瞻,可是家中的地位依然岌岌可危。因此,当黄兴龙要黄玲玲去帮帮方志新时,便满口应承了下来。其实黄玲玲帮助方志新也不全是为了黄兴龙。毕业在即,如果方志新的公司有发展前途,未必不是她落脚的地方。 方志新轻轻扣响了黄玲玲的房门。 “谁呀”房间里发出懒懒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是我,方志新。” 沉寂,房间内外同时处于窒息般的沉寂。 没听到回声,方志新又重复了一句“玲玲,我是方志新。” “啊!原来是方叔,请稍等!”听话音,黄玲玲很是惊讶。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叮叮当当的响声,黄玲玲终于打开了房门。 “方叔,您啥时来洛杉的怎么没提前吱一声”黄玲玲睡眼惺忪地站在方志新面前。 “玲玲,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跑的很辛苦,现在又是凌晨,本不想打扰你。可是,我终究还是沉不住气,还是把你吵醒了。” “方叔太客气了!您先喝杯茶,我洗漱一下就向您汇报工作。” “好的。” 第三十六章 华龙公司 经过三个月的筹备,华龙公司终于挂牌营业了。公司选址在洛杉商业中心大厦十三层,营业面积八百六十平方米。方志新谋划再三,最终决定不搞开业庆典,不搞挂牌仪式,不搞舞龙舞狮等没有实际意义的活动;用东北人话说,包子好吃不在褶上。黄玲玲则建议请商业中心大厦同行和唐人街有名望老板吃顿饭,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方志新接纳了黄玲玲的建议。在招待酒会上,一个同在商业中心大厦十三层办公的华阳公司总裁,引起了方志新的注意。总裁姓吕,名加辉,四十出头,祖籍福建,出生在西尔希一个小渔村。吕加辉很健谈,能说一口流利的略带岭南口音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与方志新很合得来。 吕加辉一脸虔诚地举起了酒杯,说道“方老板,您的气魄和胆识实在令鄙人钦佩!眼下正是金融危机时期,m国经济陷入了低谷,很多行业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方老板逆势而上,把公司开到洛杉,展示了十足的自信和雄厚的经济实力。鄙人不才,今日特来沾沾喜气,借助方老板的东风提振提振士气。鄙人借花献佛,祝愿贵公司财源广进生意兴隆!祝愿方老板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多谢多谢!彼此彼此!我们同干一杯!” “同干一杯!” 方志新以东北人的豪爽又回敬了一杯,说道“在下初来乍到,既没有经验也没有人脉,可谓两手攥空拳两眼一抹黑;吕老板久居m国,对西尔希以及整个西海岸都了如指掌,今后还多有仰仗。” 方志新的话似乎戳到了吕加辉的痛处,脸色突然变暗,连连摇头连连叹气“咳,不瞒方老板,鄙人这两年运交华盖,生意越做越坎坷,路子越走越狭窄,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去年m国和硕兄弟公司破产,大硅谷金融海啸一浪高过一浪,株连了很多无辜企业,整得大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日子十分难挨。鄙人在商场上摸爬滚十几载,不能说经验丰富,却也懂得循序渐进量力而行的道理,尤其对于资本扩张,慎之又慎,从不敢贪功冒进。可是,可是,咳,当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袭来时,依然没有逃脱资金链断裂的厄运。为了收拾残局,鄙人狠了狠心把在加拿大多伦多的一处风水宝地挂牌出售。唉!这哪里是出售房地产,简直就是从自己身上割肉!购买那块地鄙人花了八千万美金,现在出资人仅给一千八百万,还不及原价的四分之一,太叫人寒心了!” “为啥急于出手等等看嘛。” 方志新嘴上应酬着,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他对加拿大多伦多并不陌生。多伦多位于安大略湖西北岸,与m国毗邻。在选择洛杉之前,方志新曾经在多伦多转悠好长一阵子,对于安大略湖的美色十分留恋。可是在他的潜意识中,加拿大国力有限,难以和中国相抗衡,将来如果被通缉,说不定还会被遣送回去。因此他最终放弃了多伦多,选择在洛杉安营扎寨。今日听吕加辉要出卖多伦多房地产,重新勾起了他的安大略湖情怀。他曾经征求过姐姐意见,姐姐说要稳打稳扎,当务之急是办下m国绿卡,只有绿卡到手才有资格图谋发展。眼下绿卡已到手,他已经享受m国法律保护,可以放开手脚干大事业了。 “吕老板,能否向在下详细介绍一下多伦多项目不瞒吕老板说,在下早有在多伦多发展的打算,如果吕老板价钱合适,在下倒想去碰碰运气。” 吕加辉眼睛一亮,忙说“方老板,百闻不如一见,莫不如明日我们就去多伦多;如果您看得顺眼,鄙人定会给最优惠的价钱。” “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吕老板了。” “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 金秋十月,正是多伦多树叶转色季节,气候凉爽舒适,阳光充沛,漫山遍野呈现出红、橙、黄、绿色彩,令人心旷神怡。这里有流光溢彩的超高建筑,有现代奇观之一的加拿大国家电视塔,有美丽迷人的安大略湖。可是此时的方志新并没有心情欣赏多伦多优美景色。来到多伦多的第二天,原本要带他去现场查看房地产项目的吕家辉,竟迟迟不肯露面。他闷闷不乐地在宾馆里等了大半天,还是不见吕加辉踪影。傍晚,实在憋不住了,便一个人离开宾馆,沿着湖滨小路信步走去。 安大略湖气候多变,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转眼间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云层。方志新踏着松软的半绿半黄的草地,走进一片高大的乔木林。他坐在长条椅子上,仰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出神。他感到自己的多伦多之行过于冒失。他本来一向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知根知底的亲朋好友。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在吕加辉面前却失了分寸。不得不承认,他被吕加辉身上那种不可言表的魅力和气质深深吸引。可是来到多伦多之后,吕加辉似乎变了一个人。吕加辉的热情、吕加辉的魅力、吕加辉的挥洒都不见了。不仅如此,吕加辉竟然凭空消失了。他心中充满疑惑,不知道吕加辉在搞什么名堂,或者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吕加辉在洛杉酒会上的言谈举止是装出来的难道吕加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想到这儿,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天色更暗了。方志新起身要走,发现来了两个高大白人。 “你叫方志新” “是,我是方志新。”方志新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 “有人让我把这个送给你!”一个高大白人亮起了毛茸茸的大拳头。 “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 方志新还想说什么,突觉眼前一黑,重重摔在草地上。他脸颊上挨了一拳,但并不致命。他强撑着站起,转身要跑,面门上又挨了一拳。这一拳更狠更快更凶猛。他再一次倒在草地上,眼冒金星,鼻子流血,耳朵嗡嗡作响。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猜不透这两个高大白人为什么会痛下死手。他动了动身子,想再次站起,可是一阵天旋地转,怎么用力也站不起来,便直脱脱躺在草地上。绝望之际,他听到前方响起脚步声,侧目看去,发现又来了一个人,一个黄皮肤的男人!他萌生出一线希望,将牙关咬紧,双臂用力支撑,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站了起来。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人,眉宇间透着勃勃英气。中年人打量着方志新,问道“你是中国人” 第三十八章 划款 方志新牙齿碰得咯咯作响,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他退到了尽头,发现一个开着门的房间,也来不及多想,一转身跨了进去。 “久仰了方总!”一声阴森森的问候吓的方志新毛发倒竖! “你……你是谁”方志新见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旁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面色阴沉的青年。青年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角上,点着后深深吸了一口,冲着方志新吐出一串串的烟圈。 “怎么不认识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呀!”青年吐完了烟圈,横眉立目地盯着方志新。 “赎……赎在下眼拙,实在,实在……” “方志新!”青年一声断喝,如同晴空里的一声霹雳,吓得方志新浑身抖成一团。 “这位……小哥,你……认识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舍误会” “误会误会你个头!”青年将八仙桌拍的砰砰乱响“你骗了我父亲二百万集资款,害的他老人家一病不起,险些丢了性命,这也叫误会狗娘养的!你想一走六二五你以为逃到m国就逃进了避风港就能高枕无忧做梦!今天我要掏出你的心,扒出你的肝,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说着,青年亮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对着方志新的胸口就是一顿乱刺。 “别!别别——”方志新胡乱叫着,下意识退着,虽然避开了锋芒,肩胛骨还是挨了一刀。他吓得肝胆俱裂,向青年又是作揖又是叩头: “请息怒!息怒!息怒!欠你父亲的钱我会加倍奉还!立即奉还!我这就打电话,通知秘书给你父亲划款!” 青年是杨筱雪派来的。他原本并不认识杨筱雪,后来误打误撞进入了杨筱雪旗下的一个公司,并且得到了杨筱雪的赏识。他叫王大勇,在a市一家化工厂做销售。2003年,父亲王启明听信了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的宣传,投资十万元买了一块饲料桑。2004年,王启明收到三万元的分红,着实高兴了一阵子。2005年、2006年每年都收到了相同的分红,十万元的投资差不多全收回了,往后就是净赚了。尝到了甜头的王启明十分兴奋,开始谋划新的投资。他找到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方志新,商谈增加投资的可能性。方志新说,投资人如果能一次性购买二百万饲料桑或速生杨,就可以加入董事会,参与公司运营,享受更多的分成优惠。王启明觉得机会难得,决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他手里只有一百万,通过不动产抵押向银行贷款五十万,又向亲戚朋友拆借了五十万。投入二百万后,王启明并没有如愿进入董事会。王大勇提醒王启明不能轻信任何人承诺,并与王启明一块去找方志新讨说法。方志新热情接待了王启明王大勇父子,告诉他们要多点耐心,进入公司董事会需要得到股东大会的批准。可是这一等就是两年。两年后王启明不但没有进入董事会,就连方志新的面也见不着了。王启明连气带急突发脑溢血,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从此生活不能自理,活着与死去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就在王大勇一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杨筱雪的公司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 前面是手持利刃来自万里之遥的讨债人,后面是如狼似虎步步紧逼的索命鬼,方志新被夹在中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时此刻,方志新多么希望自己是个超人,或者能遇见超人,像影视剧中的钢铁侠一样,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在他的想象中,任飞便是一个倏然而来倏然而去的钢铁超人。那天在安大略湖宾馆前的树林中,任飞一拳一脚就将身后这两个白人大汉打得望风而逃。今天的处境和那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不仅又遇到了这两个阴魂不散的白人大汉,还多了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要命的青年。白人大汉和这个叫王大勇的青年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打不到,怎么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合起手来对付他其实这三人不用合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对付他都绰绰有余。现在他又想起了任飞。任飞和他有约定,如果遇到了紧急情况就拨打电话。可是他根本没有机会打电话。他的手机被白人大汉夺了,被踢到楼下了。不管任飞是不是超人,都不可能知道他现在千钧一发的处境。 方志新审时度势,虽然眼下危如累卵,命悬一线,但并非全是死路。身后那两个白人大汉看似不可一世,不过是替别人操刀,是帮凶,不足为惧。真正欲置他于死地的是对面这个手握利刃的王大勇。仔细想想,王大勇也不足为惧。王大勇不远万里来到加拿大,雇了帮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到底是替父讨债;只要多给钱,多出血,出大血,未必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他现在身价过亿,别说是二百万人民币,即便是二百万美元该撒手时也要撒手。钱是身外之物,命只有一条,如果能用二百万美元换回自己的一条命,又有啥舍不得!说来也奇怪,在生与死的紧要关头,他竟然想起了《红楼梦》中的一段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闭眼了!”他不想闭眼,不想抛下家世,不想变成一堆荒草。想到这儿,他周身的器官又活过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王大勇。他的身家性命,他的生死存亡,全系在王大勇身上。 “立即向这个账户打款,五十万美元!”王大勇终于下达指令了。 方志新先是一惊,后又一喜,顿时定下心来。想不到这个凶神恶煞般的王大勇,还是个讲究人。王大勇并没有往死里逼他,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区区五十万美金,对财大气粗的方志新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小菜一碟。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倒有些棘手。方志新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对于银行间的转账划款设定了特别限制:凡是超过一万美金的操作,他必须亲自到场;如果不能到场,必须要有他亲笔签字的特别授权书才能生效。也就是说,他的一亿两千万美金存在洛杉银行,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取走。 “王……王先生,五十万美金没问题,我会如数打到你的账户。可是钱都存在m国洛杉银行,我必须到现场,必须亲自操作,才能划款。王先生,你……你能否和我一块去洛杉……” 寒光一闪,王大勇的匕首深深扎进了方志新大腿,扎的方志新杀猪般嚎叫。 王大勇喷火的目光移向了放在八仙桌上的那部笔记本电脑: “不要玩弄什么伎俩,一小时内资金必须到账;一小时后,每过一分钟就扎一刀,直到扎死你为止!” 第三十九章 密码 方志新没有其它选项,只能按照王大勇规定的时间完成划款。现在的时间已经不仅仅是时间了,而是他的鲜血和生命。他必须选定一个人,把特别设置的取款密码交给这个人,因此这个人必须可靠,百分之二百地可靠!他眼前闪电般划过众多面孔,最后只有两个人勉强留了下来:一个是会计方伟,一个是临时秘书黄玲玲。会计方伟是他远房侄子,照理说他应该选择方伟,因为他们是亲戚。可是方伟看似老实,实则弯弯绕很多,一旦把提款权交到他手上,说不定会闹出啥乱子来。排除了方伟,他只能选择黄玲玲了。黄玲玲是外语学院大学生,涉世不深,忠诚可靠,交给她的事情从没出现过差错。 方志新没有时间犹豫,接过王大勇手机,战战兢兢按下黄玲玲的号码: “玲玲,我是方志新。不要问什么原因,立即向这个账户划五十万美金。” “可是……方总……我手里并没有五十万美金,一万都没有,您还是找方伟吧。” “不要找方伟,也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我只相信你一人。听好了玲玲,现在我把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一并发给你,完成划款立即删除。” “明白了方总,我这就去办。” “要快!要在五十分钟内完成。” “好的方总,挂了。” 在窒息般的等待中,五十万美金终于到帐了,方志新也长长舒了口气。王大勇没有再为难方志新,还为他包扎了伤口。两个白人大汉也不声不响地去了,一切都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吕加辉仍然没有露面,吕加辉的保镖和方志新的保镖也没有露面。方志新顾不得这些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如果再耽搁下去,说不定还会冒出别的大汉来,还会冒出别的追债人和追命人来。其实最让方志新放心不下的,是银行里的巨额存款。那是他半生的心血,是他的命根子,一旦被别人盗走,他就会成为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方志新很后悔这趟多伦多的冒险之行。他肩上和腿上的伤口疼痛难忍,精神几近崩溃,如果不是惦记着银行存款,真想睡上个三天三夜。可是他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不停地翻煎饼,不停地唉声叹气。他起了床,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室外。室外明月当空,繁星点点。他惊奇地发现,多伦多夜色竟是如此的安谧祥和。他发现前方有一团火光,便信步走过去。火光越来越亮,映红了大半个天空。他终于看清楚了,原来那是一堆燃烧正旺的篝火,篝火旁边坐着一个手持猎枪的老者。 方志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老者,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见到岁数大的人应该称呼“叔叔”“大爷”“师傅”“老哥”,可是这里是加拿大不是中国,这些称呼统统排不上用场。他索性省去称呼,向老者抱抱拳说: “打扰了!” 老者慢慢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方志新,问道“你是中国人” 方志新忙说“不是。我是m国人,到多伦多旅行。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狩猎” “不,”老者冷冰冰说道“我在等人。” “等人等您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 “等您的亲戚” “我没有亲戚。” “等您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那……您究竟等谁”方志新感觉这个老者很怪异,说话很不上道,着三不着两。 “等你!” “等我”方志新瞪大了眼睛。 “不错!等的就是你!”老者的言语越发严厉了。 “您认识我您知道我是谁”方志新的嗓子打着颤,心口砰砰乱跳。 “扒了皮认得骨头!”老者倏然变色,恶狠狠盯着方志新“你叫方志新,从中国来,在m国落户,是个大诈骗犯。你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黑手辣!你在中国骗了很多无辜的人,骗得他们血本无归家破人亡!你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今天我在这里升起篝火,就是引你过来,和你做一个了断!我要除恶扬善!我要替天行道!我要为千家万户讨个公道!方志新!纳命来吧!”说着,老者举起了猎枪,对准方志新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砰!”猎枪响了,子弹擦着方志新头皮飞过。 “他妈的!真是个丧门星,害得老子放了空枪。老子从没放空枪,今天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老者一边嘟囔着,一边又压上了子弹。 “慢着!”方志新汗如雨下,歪歪斜斜地跪在老者面前“老丈既然要为那些出资人讨公道,就不要打死我;如果老丈当真把我打死了,存在银行里的一亿二千万美金就打水漂了,连个响声都没有。老丈莫不如随我到银行取款,然后再如数还给那些出资人。” 老者放下猎枪,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鬼主意,说穿了就是个缓兵之计。我可以不开枪,但不能就这么把你放了。”说着,老者一阵风飘来,像抓小鸡一样抓起方志新,直辣辣投进了火堆。 方志新一声惨叫,从床上爬起,仔细看去,眼前并没有老者,也没有火堆,原来是一场梦。他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躺下再睡,手机骤然响起,吓得他脊梁骨直冒寒气。他稳稳神,颤颤巍巍地按下了通话键“——谁” “方总吗我是方伟,出大事了!” 方志新心头一颤,急问“出啥大事了” “黄玲玲被绑架了!” “啥!黄玲玲被绑架了!” “嗯哪!” 方志新又进入梦境了,比刚才的梦境更凶险更可怕! 可是他知道这一次不是梦。黄玲玲被绑架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比刚才那老者的猎枪还可怕。他刹那间跌进了万丈深渊,周身笼罩着刺骨的寒气。 方志新握着话筒,心急如焚。黄玲玲昨天刚刚触摸到他的巨额存款,晚上就被绑架了,难道绑架人早有预谋难道绑架人觊觎他的财产果真如此,黄玲玲必然凶多吉少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抵挡穷凶极恶的绑匪如果黄玲玲有个三长两短,怎样向黄玲玲的父亲黄兴龙交代更糟糕的是,黄玲玲知道了他银行转账密码,手中还持有特别授权书,一旦抵挡不住绑匪的诱惑威逼,泄露了这些绝密中的绝密,那就要大祸临头了——他在银行里的存款就会被一陈风吹走了,他多年来所付出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了,他的m国之行就会成为南柯一梦了。果真如此的话,他的后半生只能在穷困潦倒中度日了。而他又不能回国,回国就等于进监狱下地狱。他越想越害怕,身心俱焚,肝胆俱裂。 第四十章 噩梦 “方伟!你咋知道黄玲玲被绑架了!”方志新定了定神,觉得方伟的话未必可信。 “黄玲玲发来了求救短信!” “什么时间发的” “刚刚!” “刚刚她为啥给你发短信不给我发短信” “——” “快说!为啥” “方总,我……我咋知道您是不是手机出问题了还有,您是不是没有听到短信提示”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方志新急忙去看手机短信,果然!黄玲玲三十分钟前发来了求救短信“方总!救我!我被绑架了!是‘捕食者’干的!他们要杀我!” 天啊!方志新顿觉天旋地转。他时而捶胸顿足连连叫苦,时而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如同一头受到惊吓的公牛。他再也呆不下去了,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了!他要立即赶回洛杉,立即!可是多伦多与洛杉远隔千山万水,再着急也要有交通工具才行。他已经定了今天早上的头班飞机,现在离起飞还有三个多小时,这期间除了等待还能怎样就在他急的头昏脑胀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过命兄弟任飞。现在正是凌晨时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即拨通了任飞电话: “任兄弟!我是方志新!打扰了!愚兄遇到祸事了,想请任兄弟伸伸援手……” 电话里响起任飞懒洋洋的混沌不清的声音,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方老板呐你说什么大祸临头了又遇到打劫了” “是啊!啊不是!不是愚兄遇到打劫了,可是比愚兄遇到打劫还严重十倍百倍!” 听方志新语无伦次,任飞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咳,方老板,到底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嘛。” 方志新稳稳神,拍拍发胀的脑袋,放缓了声调,说道“是这样的任兄弟,愚兄的秘书黄玲玲在洛杉被绑架了。由于事关重大,愚兄一时乱了方寸,还请任兄弟多多见谅。” “咳,我当什么大事了,绑架是m国的家庭便饭,人们早习以为常了。” “可是任兄弟,这个秘书非同一般,对愚兄重之又重!这么说吧,一旦绑匪阴谋得逞,愚兄在银行的存款就会被他们一窝端了!” “这么严重知道什么人干的吗”显然,经过方志新的渲染,任飞也察觉出事态的严重了。 “刚才黄玲玲给愚兄发来求救短信,说绑匪叫什么‘捕食者’,其他的一概不知。” “‘捕食者’你说绑匪是‘捕食者’” 从任飞的回话中,方志新听出了几分焦虑和慌乱。在方志新印象中,任飞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可是今天则是个例外,这说明“捕食者”绝对是个硬茬! “任兄弟!你也知道‘捕食者’” “他们是m国三k党的残渣余孽,是极端排外组织,专门与华人和亚裔社团作对。你的秘书遭到他们绑架,必定凶多吉少了。” 果然不出所料!方志新听罢,急的心头直冒汗。可是光着急又有什么用!他转而想,既然“捕食者”是m国极端组织,是三k党残渣余孽,必定在m国政府的管控之下;他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就是飞回洛杉,然后直奔洛杉银行,重新设定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第二件是到警察局报案,督促警察尽快抓捕绑匪尽快解救黄玲玲。想到这儿,他又觉得不妥,应该将次序颠倒一下:先向警方报案,待赶回时说不定黄玲玲已经被警察解救了。于是他又给方伟下达了新指令: “听好了方伟,带着黄玲玲发给你的求救短信到警察局报案,不要等天亮,现在就去!” 中午,沐浴着秋日的阳光,一架由加拿大多伦多起飞的波音737客机稳稳降落在洛杉机场。方志新按捺住怦怦跳动的心脏,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机场出口。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方伟和公司高管将他们的老总团团围住。按照以往惯例,方志新不允许下属蜂拥而来蜂拥而去,因为他要保持低调,保持克制。可是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下属们都知道老总在多伦多被追杀,差一点葬送了性命;更何况祸不单行,那边老总遇险,这边黄玲玲失踪,听说是被一个叫做“捕食者”的黑帮组织绑架了,眼下生死不明。他们既为老总和黄玲玲的命运担惊受怕,也为自身的安危忧心忡忡。 方伟最先迎上来“方总,身体没大碍吧还是先到医院看医生吧。” 方伟论职务仅仅是个会计,不在高管之列,可是高管们知道他是老总的远房侄子,比起他们这些外姓人有先天优势,受重视程度只在他们之上不在他们之下。于是大家都附和着方伟,规劝方志新去看医生。 方志新摇摇头摆摆手,倦怠的脸上挤出一丝惨笑“只是受了些许轻伤,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大家都回公司吧,安心做自己的事情。黄玲玲的事我都清楚了,洛杉警察局已经立案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离开了机场,离开了前来迎接的员工,方志新总算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他的巨额存款,心脏陡然间又提了起来。他按按心口,指示司机加快速度,直奔银行分理处。往常,方志新决不允许司机开快车,可是今天总觉得汽车不够快,总觉得在路上花费了太多太宝贵的时间。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方志新的汽车终于到达了洛杉银行。他下了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大堂,以最快的速度查验他的巨额存款。当看到存款除了已划走的五十万美金外,其余的分文不少,他那悬挂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了! 方志新一屁股坐进了沙发。他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近乎虚脱,如同得了一场大病。他喘息着,不停地擦着面颊上的汗水。他一会儿想大哭一场,用眼泪把多伦多之行所遭受的煎熬和屈辱冲刷的干干净净;一会儿又想大笑一场,庆幸自己由死人变成了活人由地狱回到了天堂。当他终于沉下心时,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是个又蠢又傻的大白痴! 方志新深深叹了口气。咳!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为什么要自己吓唬自己他早就应该想到,黄玲玲是个人见人爱的妙龄少女,绑匪劫持她八成就是劫色,并不需要更多的理由。而他的心结都集中在那笔巨额存款上。从中国到m国,从洛杉到多伦多,一遇到个风吹草动,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笔巨额存款。现在黄玲玲已经失踪十几个小时了,他在银行里的存款依然风平浪静,说明绑匪看重的是黄玲玲本人而不是他的存款。黄玲玲和存款没有必然的联系,风马牛不相及。他已没有必要重新设定银行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为好。既然黄玲玲已经窥视了他的秘密,不管黄玲玲被绑架还是没被绑架,都应该做出相应的更改和调整,有备无患。 第四十一章 私人侦探 方志新起身,抻了抻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转身向窗口走去。他要重新设定转账密码,重新设定特别授权书。他不能心存侥幸,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先生,十分荣幸为您效劳!”窗口小姐热情打着招呼。 “谢谢!”方志新正襟危坐,正要述说他那繁杂的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旁边过来一个人,附身说道 “打扰了,请借一步说话。” 方志新神经质地转身,神经质地侧目,神经质地抬头,神经质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任兄弟!” 来人正是任飞,满脸堆着笑,问道“方老板,你的存款没问题吧” “没问题!分文不少!”方志新见了任飞,心情大好,满天的乌云都散了。 “任兄弟稍等,愚兄办理点业务,马上就好。” 任飞附在方志新耳边说 “方老板,我有你秘书黄玲玲的消息。” “黄玲玲在哪!” 方志新浑身一震,急磕磕问道。 “嘘——” 任飞将手指放在嘴上“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 随即架起方志新臂膀,疾步走出大厅。 方志新还惦记着他的转账密码,可是任飞的手很有力,双脚如同踏上了风火轮,飘飘悠悠跟了出去。银行外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门敞开着,不容方志新细想,飞身跨了进去。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黄皮肤中年人。 任飞指着一个光脑袋高鼻子目光阴沉的大汉说 “他是邱虎,精通中国功夫,刀枪剑戟样样了得。”又指着另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说 “他是陈龙,擅长射击,百步之内枪枪见血。他们都是我过命的兄弟。” 方志新见识过任飞的拳脚,对任飞高超的中国功夫十分佩服,今日见他身边又多出两个莽大汉,不禁暗暗称奇。有任飞这样有胆有识义薄云天的武林高手相助,还怕什么绑匪还怕什么捕食者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任飞的出现似乎有些神秘,有些突兀。从加拿大多伦多到m国洛杉,每逢自己遇到重大变故和重大险情时,任飞总能不失时机地出现,而且来无踪去无影,如同一条吞云吐雾见头不见尾的神龙。难道世上当真有先知先觉无所不能的人在加拿大多伦多,在生死存亡关头,方志新曾渴望任飞像超人一样从天而降。可是渴望归渴望,事实归事实,事实是中国没有超人,m国也没有超人。 “任兄弟,你是专程赶回来帮愚兄的” 方志新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着。 任飞双眉挑起,眸子中爆出几道精光,闪电般射向方志新;忽然又收敛了锋芒,说道“方老板有事自然要帮忙,不过并不是专程而来。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论多伦多还是洛杉,都是我常来常往的地方。今日凌晨接到方老板电话,觉得非同小可,便启动了洛杉应急网络,替方老板四处查寻;也是方老板机缘好,总算打探到黄玲玲的下落。” 此时的方志新,尽管急切知道黄玲玲的下落,但他那谨慎多疑的性格又回来了。他必须搞明白一些事情,不能糊里糊涂地跟着别人跑。 “愚兄冒昧问一句,任兄弟穿梭于多伦多洛杉,成年累月不得安歇,可是做大生意的” “算不上大生意,不过开了家私人侦探公司。” “私人侦探公司” 方志新很是惊讶。 任飞进一步讲解 “m国私人侦探公司比比皆是,什么案件都可以接手,生意也比较好做。这次黄玲玲出事,起初并没有引起重视,后来听方老板说的急切,而且得知是‘捕食者’干的,才促使我下了决心,再一次帮助方老板解脱困局。” 任飞所说合情合理,却没有消除方志新的疑虑。他还在犹豫,还在思考是否跟随任飞一起行动。既然“捕食者”是极端排外组织,个个凶狠残暴,与他们交手如同拿着鸡蛋碰石头;任飞和他的兄弟虽然身手了得,但好虎不敌群狼,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一旦解救失利,很可能会搭上性命;自己是商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赔本买卖。 正在犹豫,手机响了,方志新急忙去看显示。打进来的电话很陌生,显然不是黄玲玲的,也不是其他员工的。他想不出此时此刻还有谁会给他打电话。 手机一遍一遍地响着,方志新的心脏一遍一遍承受着重压和震撼。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电话很诡异,很不是时候。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喂——” “是方先生吗”一个古里古怪的声音在方志新耳边响起。 “是的,我是方志新,请问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电话” 方志新尽量将声音放缓,尽量保持镇定,尽量展示出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气概。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个十分漂亮的女孩,羞花闭月千媚百态,方先生不想见见么” 方志新激灵灵打个寒噤,正待说话,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玲玲!” 在这电光雷火的一瞬间,方志新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冲击,犹如山崩地裂,犹如万箭穿心!冷汗顺着脸颊顺着前胸顺着后背渗出,汇成汩汩而下的溪流,汇成汹涌澎湃的大河! 一阵短暂的沉默,电话又响起了一连串邪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方先生,黄小姐真是一个尤物呀,即便是哭起来叫起来闹起来也与众不同啊。她太有魅力了!在皮鞭和尖刀的陪伴下,她那美妙的声音多么让人荡气回肠啊!哈哈!” “混蛋!你要怎样” “一百万美金,晚上十点钟送到沧浪岛,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听好了,不要误了时辰,晚了不候;不要试图报警,一旦警方介入,交易立即终止,到那时留给方先生的就是一具尸体,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电话断了,方志新也吓傻了。他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东看看西瞅瞅,半晌说上话来。 “方老板不用害怕,也不用携带一百万赎金,天塌下来我们替你扛着。” 任飞铁青着脸,目光中透露出凛冽杀气。 “可是……可是任兄弟,绑匪会杀害玲玲的,我……我还是先准备一百万美金吧,以求稳妥。” “方老板,这里是m国不是中国,在凶残的绑匪面前根本没有什么稳妥,即使交了一百万也换不回来黄玲玲。” “那要……那要如何是好” 方志新牙齿碰的咯咯直响。 “方老板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跟着我们走就是。我保证把你的黄玲玲完整无损地解救出来。” 方志新呆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变故,方志新多疑的大脑一片空白。走到这一步,思虑再多再充分再缜密也毫无用途。眼下的方志新,除了依靠任飞,除了义无反顾地跟随任飞,又能做什么呢 第四十二章 沧浪岛 黄玲玲凄厉的叫声,让方志新打消了最后的顾虑。他必须去解救黄玲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然,他知道形势的险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分量。想从“捕食者”手里救出黄玲玲,无异于虎口拔牙,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即便如此,他也得去,他没有任何不去解救黄玲玲的理由。他也并非毫无胜算,因为他有任飞的全力相助。 古人作战时兴砍杀祭旗,方志新则选择祈祷。他要为自己祈祷,为黄玲玲祈祷,为任飞祈祷,为邱虎祈祷,为陈龙祈祷。他是从中国来的,刚刚入了美国籍,因此既要向西方至高圣洁的耶和华祈祷,又要向东方无处不在的玉皇大帝祈祷,还要向在灵鹫山洞察一切的释迦摩尼佛主祈祷。 在方志新虔诚的悄无声息的祈祷中,任飞带领众人在茫茫夜色中出发了。九十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一处三面环水的半岛上。 “任兄弟,这里就是绑匪所说的沧浪岛” 任飞脸色严峻,嗓音低沉,说道“沧浪岛是‘捕食者’的大本营,防守极其严密。进岛仅一条通道,入口处有荷枪实弹的守卫把守,只能巧取不能强攻。我们的行动要隐蔽,出手要快,要狠辣,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当然,我们也不必过于紧张。虽说‘捕食者’老巢人多势众,但并不是无懈可击。他们平日里主要防守目标是警察,在警察内部安插了不少眼线,一旦来袭,他们会迅速行动,个个如同狮子猛虎一样剽悍。而平时,除了少数值班巡逻的,大多数都泡在酒肆赌场里寻欢作乐,战斗力大打折扣。” “可是,”方志新依然忧心忡忡“他们约我们交赎金,必定做好了准备,我们还有机会吗” 任飞看看方志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捕食者’不会把绑架一个中国女孩放在心上,也不会把区区一百万美金放在心上;只要警察不出面干预,他们会把交换人质当成一场游戏,不需做任何防备。” 方志新听罢,心头仍是紧紧的。他环顾四周,眼前除了白茫茫的海水便是黑郁郁的树木。海水翻着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发出轰隆隆哗啦啦惊心动魄的响声;树木摇曳着,呜咽着,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晚风中奋力抗争着,如同无数黑衣人在冲锋陷阵,在和成群结队的魔鬼做殊死的搏斗。 前面闪出了两条黑影,直挺挺立在路中央。方志新心头一颤,左右看时,任飞和邱虎陈龙都不见了。方志新大骇——危急时刻自己又一次成了孤家寡人!他想起前几日在安大略湖的可怕遭遇,而眼前的遭遇更可怕更凶险! “任兄弟……”方志新张嘴要喊,却喊不出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什么人!”一个身材高大长着满脸胡须的黑衣人厉声问道。 “赎……赎金……在下是来送赎金的。”方志新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直愣愣望着黑衣人。 “赎金什么赎金”另一个身材敦实的黑衣人踢过来一脚,踢在方志新的胸口上。 “就是……就是……黄玲玲不是被你们绑架了吗,我来交赎金……” “赎金在哪” “在这儿!” 两个黑衣人听身后有说话声,吃了一惊,转身看时,只觉脖颈一凉,一股热辣辣的液体喷涌而出。在这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二人同时中招,同时被割断了喉管,同时轰然倒下。动手的正是邱虎和陈龙。 仅仅一眨眼功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倒下了,口腔里发出刺耳的含糊不清的咕噜声。这血腥的一幕,看的方志新头晕目眩,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四十六岁的方志新平生没看见过杀人。何止是没看见过杀人,就是杀猪杀羊杀牛也没看见过。他感到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张开口“哇哇”狂吐不止。恍惚中,一只大手把他拽起,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茫然接过矿泉水,看那个人是陈龙,离陈龙不远的是邱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任兄弟呢”眼前没有任飞,方志新心里空牢牢的;眼前也没有黄玲玲,方志新愈发感到大事不妙。不是交换人质吗怎么不见黄玲玲 疑惑中,方志新豁然看见路旁树丛中人影霍霍,时而穿插,时而跳跃,形如鬼魅,不禁心头一寒,叫道“又有人来了!” 树丛中飘出了两个人,一个是任飞,另一个是身着黑色服饰的光头汉子。方志新定睛看时,发现光头汉子的一条胳膊耷拉着,好像脱了臼,虽然腿脚灵活,却没有半点反抗力。 “任兄弟,怎么不见黄玲玲”方志新顾不上光头汉子,双眼直勾勾盯着任飞,言语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他们不是来交换人质的,黄玲玲自然不在这儿。” 方志新一怔,指指倒在血泊中的两个黑衣人“他们是什么人” “是‘捕食者’的游动岗哨,是杀手。”任飞压低了嗓音说“前面五百米有一道关卡,防守严密,配备重型武器。现在我们由这个人引路,快速插上去。进关卡时我们可冒充他们的游动岗哨,如能闯过去便有了胜算;若是被看出什么破绽,就果断出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邱虎陈龙齐声说“明白!” 任飞亮出手中明晃晃的匕首,指着耷拉着一条胳膊的光头汉子的胸口,问道“想活命么” 光头汉子脸色一变,连连点头“想!想!” “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指挥,过关卡不要耍花招,不要指望别人能解救你。你的命在我手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 光头汉子是“捕食者”的一个小头目,叫安德鲁,身材不算高大,但行事果敢,计谋过人,深得大卫.威廉的器重。今天是他当班,吃过晚饭带着杰顿和约瑟夫到外围巡查。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腹中痛疼难忍,对二人说“肚子着凉了,你俩先走,我去方便方便。”说便钻进路旁一片树丛。风刮得越来越紧,安德鲁在地上蹲了半天,蹲得腿脚都麻了。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咒骂“该死!今晚也太邪行了!”他向前看看,早已没有了杰顿和约瑟夫。他喊了一声杰顿,没有回音;又喊了一声约瑟夫,还是没有回音。 “他妈的,走的倒快!”他不再喊了,迈开大步向前追赶。 安德鲁正走着,一条修长的身影鬼魅似的飘来。安德鲁一惊,以为杰顿和约瑟夫故意吓他,脏话刚吐出口,却发觉停在面前的既不是杰顿,也不是约瑟夫,而是一个陌生人。安德鲁大吃一惊,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插在腰间的pm9手枪。 陌生人神态安详地笑了笑。他大约四十来岁,身材修长,络腮胡子,其长相和穿着打扮很像亚洲人。 “你是谁如何夜闯沧浪岛”安德鲁举起mp9手枪,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仿佛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游魂。 第四十三章 刀光剑影 陌生人安然一笑,指着安德鲁身后说“你的同伙来了。” 安德鲁转身看去,身后除了在夜风中翻滚呜咽的树木,什么都没有。 “糟了!”安德鲁心头一紧,急忙回转身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他的pm9手枪如同变戏法似的到了陌生人手中。 “你!”安德鲁大惊失色,然而,更让他大惊失色的是陌生人不同凡响的举动。mp9手枪在他手里像玩具一样旋转着,弹夹中的子弹一个接着一个地蹦了出来。 “这是你的枪,拿好了。”陌生人微笑着将去了子弹的mp9扔给安德鲁。 安德鲁在“捕食者”杀手中虽然排不上前几名,但也绝不是软柿子。他最擅长的是拳脚,即使没了枪支,也不惧怕任何对手。他拔出插在皮靴中的匕首,闪电般刺向陌生人胸口。 近在咫尺的胸口怎能逃脱闪电般的一击可是怪事发生了!安德鲁不但没有刺中陌生人胸口,甚至连人家的衣服也没碰上一星半点;由于用力过猛,险些摔个大跟头。刚稳住心神,安德鲁突觉右臂一麻,接着就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冷汗顺着安德鲁的前胸后背滚滚而下,可是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了下来。他死死盯住眼前这个身材高挑挂着络腮胡子的陌生人,目光里有怒火,有恐惧,有迷惘,也有钦佩。他觉得用亚洲猪来形容陌生人不恰当。陌生人更像亚洲狮子亚洲猛虎亚洲蛟龙。陌生人身手快如鬼魅,一眨眼的时间不仅躲过了刺向胸口的匕首,还能连续出招,转身、踢腿、夺刀、点穴、卸胳膊,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的不可思议。 安德鲁虽说疼得死去活来,但头脑还算清醒,也不影响行走。他在陌生人的挟持下,脚下如同安装了风火轮,轻飘飘地滑出了树丛。当他看到在血泊中抽搐的杰顿和约瑟夫时,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安德鲁又清醒了。他看到一个瘦长的中年人在和那个可怕的陌生人说话。安德鲁懂一点中文,听瘦长中年人称陌生人为“任兄弟”,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可怕的家伙是中国人,他的名字叫任兄弟。此时的安德鲁早已失去了斗志。仅仅一个任兄弟就吓得他魂不附体,何况面前还立着两个威武雄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任兄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命令。过关卡时不要耍花招,不要指望别人能解救你。你的命在我手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绝不敢耍花招!” 晚风越发猛烈了。海浪轰鸣着,树木呜咽着,脚下的路在打着旋,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前方黑漆漆的,如同一个面目狰狞的巨兽,等着这些人走进它张开的大口。方志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任飞身后,生怕被拉下了。一想到要和凶残的“捕食者”杀手作战,他的心立即紧缩成一团。他很后悔参与这场十分突兀十分冒险毫无胜算的解救行动。其实黄玲玲根本不值得他下如此大的赌注。他之所以加入任飞团队,不过出于一时的激愤和冲动。他感觉自始至终都有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前行。他相信这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是上帝之手。他是奉上帝之命前来参与这场解救人质的大行动。他不能退却,也没有退路,只能跟随在任飞的身前身后。 透过摇曳翻滚的树丛,前方出现了时隐时现的灯火。安德鲁悄声告诉任飞,亮灯处便是捕食者的警卫处。那是一栋别墅模样的建筑,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休息室和枪械弹药库,下层是值班室和车库。 任飞拍拍安德鲁的肩头,淡淡一笑“不要紧张,要和平日里一样。” 安德鲁用力点点头。他早已领教过任兄弟那不同寻常的笑了。他宁肯任兄弟发怒发狂暴跳如雷,也不愿看到那淡淡的笑,因为任兄弟淡淡的笑里隐藏着不可捉摸的计谋和力道。 “什么人!”警卫处传来一声暴喝,还响起一阵乒乒啪啪的撞击声。 “自己人,安德鲁。”按照任飞的提示,安德鲁自报家门,并一再抱怨该死的天气。 “见鬼!岛上的风越刮越大,要把老子刮到太平洋里了!” 安德鲁一边说着一边迅速靠了上去。紧跟在安德鲁身后的邱虎陈龙,也迅速靠了上去。 “慢着!”在警卫处门前游动的杀手拦住了安德鲁身后的邱虎和陈龙: “这两个也是自己人么” 邱虎亲热地搂住了杀手的肩膀,高声道“你小子昏头了我是杰顿!”随即又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老子是上帝派来的,专取你的性命!”随即两手一叫劲,杀手脖子上的筋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邱虎陈龙架着被扭断了脖子的杀手,跟着安德鲁进了警卫处。 警卫处一楼是个大套,外间像客厅,靠墙摆放着一排一人多高的黑灰色铁皮柜,当中是土里土气的茶几和大块头的包皮沙发。还有一些横七竖八的折叠椅塞在各个角落。门口墙壁上挂着三支崭新的m16a4自动步枪。里间似乎是餐厅,有餐桌餐椅,还有不少歪歪斜斜的长条凳。餐桌上摆放着一些盘子和啤酒瓶。餐桌的一侧歪着两个黑衣杀手,一个在大口嚼着鸡腿,一个在大口吞咽着科罗娜啤酒。 邱虎把断了脖子的杀手丢在客厅沙发上,然后骂骂咧咧地走进去。 “妈的,老子在外面受穷风,你们倒会享受。” 刚才外面的响动和问话,两个黑衣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俩谁也不吱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他俩不喜欢安德鲁,也不喜欢跟随安德鲁的杰顿和约瑟夫。脚步越来越近,正在大口嚼鸡腿的黑衣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愣愣神,打量着一步步逼近的人。当他看清来人既不是安德鲁也不是杰顿和约瑟夫,而是黄皮肤黑眼睛面色凶恶的亚裔人,不禁大吃一惊。与此同时,正在那边大口吞咽科罗娜啤酒的黑衣人也觉察出了异样。二人的手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腰间。 嚼鸡腿的黑衣人刚触摸到腰间的手枪,突见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钢刀划进了喉咙。他感到喉咙里涌出来热辣辣的液体。他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他不能让自己的鲜血就这样流失了,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流失了。他大口吞咽着,想把这些蕴藏着生命的鲜血全部吞咽到胃肠里,再通过胃肠流向心脏,流向动脉和静脉,流向身体所有的地方。可是喉咙里流出的鲜血太多太急,他吞咽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他感觉眼前的景物在不断地晃动,随之黑暗袭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四十四章 血洗 喝科罗娜啤酒的黑衣人正要扣动扳机,顿感手腕一抖,手枪随即飞了出去。蓝瓦瓦的手枪飞到餐桌上,掀翻了两个青花瓷大盘子。 一招不到便失了先机,黑衣人心头大骇。身边的同伴正在血泊中抽搐挣扎,眼睛里充满着惊恐,充满着绝望。黑衣人清楚眼下的处境,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不能当孬种,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步同伴的后尘。他摸了摸插在皮靴里的匕首,匕首还在,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他悄悄拔出匕首,深吸一口气,雷霆般跃起,雷霆般扑向踢掉他的手枪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邱虎早有准备,侧身闪过黑衣人势大力沉的一击,探出右腿,用力扫向他的下盘。太快了!侧身出腿横扫一气呵成,黑衣人如何躲得及!只见他一头栽去,沉重的身躯接连压垮了两个硬木椅子,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撞击声。黑衣人暗叫不好,随即就地十八滚,试图重新站起,可是邱虎没有给他机会。寒光一闪,一把钢刀从黑衣人前胸刺入,从后背穿出! 在邱虎对付餐厅里两个黑衣人的同时,陈龙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二楼除了库房,还有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摆着六张席梦思床铺,还堆放着不少箱子口袋杂七杂八的东西。 陈龙推开房门,一股刺鼻的烟草味、汗臭味迎面袭来。陈龙稳稳神,见里面围着一圈黑衣人,正在吆五喝六地打牌,每人面前堆着数量不等的钞票。陈龙如同老熟人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在旁边看眼的脸上斜挂着一条褐色刀疤的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陈龙,没好气地问“找谁” 陈龙勾勾嘴角,拍拍鼓鼓囊囊的衣兜,说道“手痒了,想来碰碰运气!” 坐在正中长着一对鹰眼的黑衣人,瞟了一眼陈龙,又瞟了一眼陈龙鼓鼓囊囊的衣兜,问道“你是酒坊的” “是。” “新来的” “是。” 沧浪岛有个颇有名气的酒坊,生产的威士忌畅销m国西海岸各大超市,还有一部分流向国际市场。其实在“捕食者”眼里,酒坊不过是个幌子,挂羊头卖狗肉。酒坊底层,暗藏着许多车间,每逢夜色降临时,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就会人头攒动。那是生产加工毒品的秘密场所,是“捕食者”的印钞机和摇钱树。酒坊自成体系,自主管理,很少参与上面的行动。也有按捺不住的,偶尔上来走走,和警卫处的杀手吃酒赌博,借以打发时间。 鹰眼接着问“你要赌钱” “没有钱,我也不赌钱。” “赌什么” “赌这个!”陈龙甩出一道寒光,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钉在桌子中间。 鹰眼勃然大怒,拔出尖刀连续不断地刺向陈龙。陈龙连连躲闪,连连后退,样子极其狼狈。在一旁观战的四个黑衣人松了口气。他们刚才着实吃了一惊,以为来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对手,谁知竟是个虚张声势的菜鸟。 就在杀手们认为同伴稳操胜券,陈龙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踢向鹰眼的下体。鹰眼一声闷哼,身体龟缩,像抽了筋剥了皮的大虾米。 四个黑衣人见同伴吃了大亏,心头一寒,立即拔出了手枪。捕食者杀手们个个训练有素,身手十分迅捷,可是陈龙的身手更加迅捷“噗噗噗噗”,四发子弹打进四个杀手的眉心。 起初,安德鲁被任飞不可思议的武功镇住了,不得不俯首听命。当他看到任飞满打满算只有四个人,便想端掉有重兵把守的“捕食者”大本营,实在不清楚任飞的雄心从何而来。邱虎陈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警卫处、七个身手敏捷全副武装的杀手瞬间一命呜呼,安德鲁震惊之余不得不重新评估这几个人的能量了。无论任飞还是邱虎陈龙,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的手法太快,快的叫人眼花缭乱;他们的枪法太准,枪枪命中眉心。这也太可怕了!照此下去,捕食者大本营即使人手再多有再好的武器,也是在劫难逃了。想到这儿,安德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刚刚消下去的汗水再一次冒上来。 “方老板,现在该我们行动了。”任飞扬扬手,示意方志新跟上。 寸步不离的方志新,身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手雷,还斜挎着一支m16a4自动步枪。方志新压根不知道怎样使用手雷和步枪,不过毫不在意。经历了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尤其看到邱虎陈龙轻而易举地干掉了“捕食者”众多杀手,他的胆子越发壮实了。虽然前面还是个未知数,但他坚信,只要跟在任飞身后,再凶险的地方也能闯过去。 安德鲁仍然在前面带路。他看到任兄弟手上多出一支手枪,一边移动着脚步一边寻思,任兄弟的身手无疑是超一流的,不知枪法是否也是超一流的。如果任兄弟和陈龙一样,枪枪不离对方眉心,是不可战胜的。 一道强烈的光束射过来,接着便是一声断喝“站住!” 安德鲁用力挥动着手臂,喊道“自己人!我是安德鲁,有紧急情况向大卫报告。” 岗哨虽然认出了安德鲁,依然冷冰冰的不予理睬。 “老大有令!深夜不见任何人!” “我也不见吗”岗哨正和安德鲁说话,忽听脑后响起了幽灵般的声音,顿时惊的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任飞没给岗哨说话机会,连续扣动扳机,两个岗哨应声而倒。任飞指派方志新在后面看住安德鲁,一个人溜进大卫的居所。 在夜风和夜色的掩映下,邱虎陈龙摸进酒坊地下工厂的入口处“捕食者”毒品生产加工厂警卫森严,任何外来人休想踏入半步。邱虎陈龙压根就没打算进去。他俩选了一处居高临下的位置,摆放好m72a火箭筒、m57式手雷、m16a4自动步枪,然后静候任飞指令。 时钟指向了午夜十二点,大卫刚要入睡,突然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的魂飞魄散。他从床上窜起,阴森森喊道“来人!快来人!” 大卫连喊数声,不见保镖踪影。 “该死!”大卫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随手抓起柯尔特m2000型手枪,发疯般奔向了门口。 门开了,冷冰冰的枪口顶在大卫的脑门上。 “放下武器!” 大卫浑身一震,立即顺从地丢下柯尔特m2000。 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在悄无声息地旋转着,大卫的思绪也在悄无声息地旋转着。什么人敢夜闯沧浪岛是警察是国民警卫队是黑吃黑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大战斗力大卫避开黑洞洞的枪口,斜眼打量着这个胆大妄为的中年人。中年人黑头发黄皮肤,身穿浅灰色夹克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鬓角斑白,下颚的胡须挺长,挺乱。突然,大卫好像被高压电击穿了心肺,热血喷涌而起。 第四十五章 大卫.威廉 一个月前,大卫在洛杉的一家小酒馆遭到亚裔人袭击,险些丧了性命。一直到今天,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每逢阴天下雨,后脑勺脊梁骨还时不时隐隐作疼。而眼下用手枪指着他脑袋的正是那个可怕的亚裔人! 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从大卫额头上渗出,前胸后背也涌出了湿漉漉的汗水。他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居所。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等待援手。他从不怀疑“捕食者”的战斗力,从不怀疑下属的忠诚。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震的大卫两耳嗡嗡作响。这一次他听清楚了,爆炸声是从酒坊传出的,准确地说是从酒坊下面的毒品生产加工厂传出的。显然,袭击者人数众多且装备精良,正在摧毁他的车间和各种设施,摧毁他的心血和全部希望。 大卫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经历过无数暗礁险滩,因为有上帝的眷顾,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坚信,即使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即使赌输了所有本钱,只要还活着,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想到这儿,他稳了稳心绪,说道: “久仰了!小酒馆里的英雄!” “阁下果然好眼力。如果阁下头脑再聪明一点,应该记得这是我们第三次相见了。” “第三次相见”大卫一脸狐疑地注视着任飞。 “不是么阁下血洗唐人街一家华人商铺,平白无故打死了人,这么快就忘了” 大卫听罢,眼前闪电般涌出许多血腥的画面。 那是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前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大卫的汽车停在了一家华人商铺门口。两天前,他手下来这里收保护费,不但分文未得,还遭受了羞辱,险些被闻讯赶来的警察捕获。今天他亲自出马,要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华人是吃了熊心还是喝了豹胆。 商铺老板霍玉福,五十开外,性情刚直,自称是霍元甲的后人。老板娘姓胡,四十多岁,精于商道,在唐人街颇有些声誉。霍家虽然是第三代m籍华人,生活习性上依然保持着中华传统,每逢重要节假日家人和亲朋好友总要聚一聚,以享天伦之乐。这天霍玉福请大哥大嫂大姨姐和他们的孩子来家中做客,老老少少十几口围成一个大圆圈,把杯换盏谈古论今,场面很热闹。 晚上十一点,霍玉福的家宴已经进入尾声,突然闯进三个面色阴沉的黑衣人。 看来者不善,霍玉福妻子迎了上去: “请问几位先生,有事吗” 大卫阴森森的目光扫视着餐厅中的每一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霍玉福身上: “你是霍玉福” “不错!”霍玉福拍拍妻子的肩头,示意她坐到座位上去。 “前天是你拒交保护费,还向警察报了案”大卫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霍玉福的太阳穴。 “不错!”霍玉福毫不示弱地瞪着大卫: “你们凭什么要保护费你们保护了什么m国有这样的法律么” “就凭这个——”大卫的手指轻轻一扣,手枪响了,霍玉福应声而倒,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喷了一地。 半晌,已经吓呆了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房间里骤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惊动了恰好从这里路过的梁天宇。他来不及思考,让司机在外面等候,一个人跑进了霍玉福的商铺。 商铺里,大卫眼睛中放射出一道道蓝光,手上依然举着他的黑幽幽的92f手枪。跟随大卫的两个黑衣杀手并没有举枪。他们喜欢用拳脚,因为呼呼作响的拳脚更能体现出一种肌肤相搏的快感。 商铺里的血腥激怒了梁天宇,一脚踢飞了大卫的92f手枪,再一脚踢向了大卫的小腹,紧跟着又打出了一拳,直奔大卫的面门。 与此同时,被两个黑衣杀手打的遍体鳞伤的霍玉福的侄子霍刚,看见梁天宇踢飞了的手枪恰好落在他的脚下,急忙抓了起来,对准黑衣杀手的光头开了一枪,又对准另一个黑衣杀手的胸口开了一枪。两枪结果了两个黑衣杀手的性命,霍刚要开第三枪,可是大卫与梁天宇缠斗在一起,便不敢贸然下手。 商铺外警灯闪烁,警车轰鸣,警察赶来了。大卫虽心有不甘,但毕竟不敢与警察公开抗衡。他撇开梁天宇,撇开两个中弹的黑衣杀手,独自溜了出去。 事后,大卫派出大批人马,仔细查找向他出手的年轻人的下落。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仍然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在大卫失去耐心焦躁难安的时候,安德鲁为他带来了确切的消息。那个年轻人叫梁天宇,来自中国,在洛杉理工学院读书。大卫听罢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毕生最痛恨的就是中国人,他的家族与中国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之所以创办捕食者,首要目标就是对付世界各地的华人。他发誓要活捉梁天宇,要像猫玩老鼠那样困住梁天宇,直到玩够了玩腻了玩不出新花样了,再用中国最古老最残酷的车裂处死梁天宇。于是他在洛杉张开了天罗地网。 一个月前,大卫终于发现了梁天宇行踪。那一天他从英国伦敦返回洛杉,在停车场意外碰到了梁天宇。他从不同的角度反复观察身穿白色华服的青年。那微黑的面孔,斜飞的双眉,深邃的双眸,还有高挑的身材,正是在唐人街霍家商铺差一点置他于死地的亚裔人。 大卫又惊又喜,浑身关节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他看见梁天宇带着女友钻进一辆白色凯迪拉克,心中叫道“小子!你就是上了飞机也跑不掉了!”他启动了加长版黑色林肯,紧紧咬住了白色凯迪拉克。 经过一场时快时慢的追逐,梁天宇的凯迪拉克停在了一家小酒馆门前。大卫的林肯也停在了那家小酒馆门前。大卫带着他的两个助手走进了小酒馆。小酒馆里不见梁天宇,只有他的女友孤零零坐在一张餐桌旁。大卫心中一颤:难道他跑了!大卫泛着蓝光的双眼四处打量着,心绪在急速飞转着。梁天宇女友在,凯迪拉克也在,不可能逃走。大卫大咧咧地坐在女孩身边,翘起二郎腿等待猎物进场。 小酒馆房门开了,大卫和女孩同时将目光扫了过去,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望。从外面进来的不是梁天宇,而是一个面孔猥琐的亚裔人。亚裔人身穿灰色夹克衫,鼻梁上架着黑色宽边眼镜,鬓角斑白,下颚挂着几缕长短不齐的胡须。 亚裔人情形怪异,小酒馆里有很多空桌椅,可是他偏偏不去,偏偏来到女孩身边,偏偏和大卫四目相对。 大卫气极,抡起拳头向亚裔人打去。 “m国佬,想打架来吧!”亚裔人也不躲闪,一只手挡住了大卫的拳头,另一只手闪电般扫向了他的面门。出手太快了,太有力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大卫感到一阵剧疼,眼前一片昏暗。 第四十六章 宿命 大卫闪电般回想着往事,越想越感到恐惧。 “你是梁天宇” “我叫任飞,来自中国,在霍家商铺向你出手的就是我,在小酒馆打得你爬不起来的也是我。当你撒开人马四处寻找我的时候,你的大名早已上了我的生死薄,所以你必须得死,你已经活的够久了。” 大卫冒汗了。他感到在劫难逃了。可是他不想死,他要做最后的尝试。 “我知道你的身手,”危急时刻,大卫突发奇想,冒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你的身手确实不同凡响,我已经领教过了,可是你依仗的全是突袭,有些胜之不武。如果你我公平较量,获胜的一方未必就是你。” “怎样公平较量” “放下你的手枪,我们凭身手决出胜负。” “然后呢” “一切由上帝做主。” 任飞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欢畅。 “上帝早已下了旨意,你的命我做主。” 任飞的手枪响了,大卫慢慢倒下了。大卫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曾发誓要为威廉家族洗刷耻辱,可是他食言了,永远都做不到了。 任飞一枪击毙了大卫,转身冲出居所,看方志新独自站在院子中央发呆。 “安德鲁呢” “死了。”方志新神情沮丧。 任飞这才注意到,在方志新脚下,横着一个黑衣人,仔细看去,果然是安德鲁。 “是你打死的”任飞有些诧异。 “我……我刚才听到一声爆炸,手一哆嗦,枪就响了,子弹正好打在安德鲁脑袋上。” 方志新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正眼看任飞。 任飞接过方志新手上的m16a4自动步枪,又拍拍他的肩膀说: “死就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现在去接应邱虎陈龙。” 那一边,邱虎陈龙正在大展身手。先是陈龙向酒坊底层发射了两枚破甲弹,随着两声巨响,毒品加工场燃起冲天烈焰。接着陈龙用m16a4自动步枪扫射,邱虎奋力甩手雷,二人组成了一道强大的火力网,打的仓皇而逃的杀手们一片片倒下。 任飞拉着方志新赶到酒坊,看“捕食者”大势已去,指令邱虎陈龙马上撤离。邱虎一面答应着,一面又连续甩出几颗手雷。陈龙也将梭子里的子弹全部扫射出去。 面包车开来了,邱虎陈龙恋恋不舍地上了车。方志新刚要上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任飞: “玲玲呢怎么不见黄玲玲” 任飞粲然一笑“黄玲玲在车上,我们这一次既摧毁了‘捕食者’老巢,又成功解救了人质,大获全胜。” 方志新听罢,急忙钻进面包车,果然看见了黄玲玲。黄玲玲如同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惴惴不安地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 “方总!”黄玲玲看见了方志新,如同看见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带着哭腔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方总了!” 对于黄玲玲的出现,方志新没有表现出多少激动和惊喜,只是点点头说“没事就好。” 方志新看似很从容很淡定,其实心里早已开了锅。几天来,他经历的事太多,太滥,太诡异,太凶险,太不可思议。特别是今天,他干了很多本不想干又不得不去干的事情。他经历了一场由天堂到地狱由地狱到天堂的大变局。他不能断定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尤其不能断定任飞血洗沧浪岛究竟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他坐在面包车里冥思苦想,一直想到洛杉,一直想到唐人街,一直想到进了家门,一直想到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志新又累又乏,浑身散了架子,却没有丝毫睡意。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镶嵌在天花板上的警示器,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重大机密。他感觉天花板在旋转,墙壁在旋转,整个房子在旋转,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混沌不清的世界。他揉了揉眼睛,用力拍打着前额,想尽快从这个混沌不清的世界跳出去。可是他的思绪时而如奔腾的野马,横冲直撞漫无边际;时而又如同一堆乱麻,扯丝挂柳横七竖八。几经努力,他的眼前终于浮现出一张清晰的面孔。那是他好兄弟任飞的面孔。他断定任飞是所有问题的核心,是打开混沌世界的一把钥匙。 任飞究竟是什么人是新世纪的骑士是拔刀相助的侠客是一往无前的豪杰是藐视一切的无政府主义者是唯我独尊的民族主义者他好像什么都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是。不仅如此,即使任飞身上最基本的东西,包括身材、长相、职业、武功、枪法、计谋、胆识、性格、为人等等,他都拿捏不准,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一阵叽叽喳喳的嘀咕声,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终于把疲惫不堪的方志新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动动手,发现手腕上铐着一对亮铮铮的钢环。他用力睁睁眼睛,看见他的房间里站着一群横眉竖目的警察。当他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察架上了警车。 在警局,方志新接受了警察的首次询问。 “姓名” “方志新。” “国籍” “我有美国绿卡,刚刚办下来的。” “昨天夜里去了哪” “沧浪岛” “干了什么同伙是谁” “去解救人质。和我一块去的还有任飞、邱虎、陈龙。” “任飞是谁邱虎是谁陈龙又是谁” “……” “说!” “任飞是洛杉私人侦探,邱虎陈龙可能也是洛杉私人侦探。” “具体些,是哪家私人侦探” “不……不清楚。” “不清楚” “……” “快说!” “……” 直到这时,方志新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他压根不知道任飞那些人的来龙去脉,又如何向警方说清楚 方志新以抢劫杀人团伙首犯被羁押了。他聘请了洛杉最有名望的华人律师为其辩护。他多次向法庭陈述,声称自己不是抢劫犯,不是杀人犯,更不是什么犯罪团伙的首犯;他跟随任飞一行到沧浪岛解救人质,打死安德鲁完全是个意外。可是他的陈述被法官斥之为天底下最愚蠢最拙劣的表演。面对警方提供的监控视频,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法官大人,”方志新模仿着着影视剧里的称呼和声调,开始为自己辩护: “既然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是一群人,而且我所处的位置都是靠后的,凭什么断定我是犯罪团伙的首犯” 留着八字胡的法官轻蔑地眨眨眼: “如果你能提供那些人的真实姓名、真实住址、真实工作部门和真实企图,而不是胡说八道的话,你就可能为自己洗刷罪名。” 第四十七章 身陷囹圄 “法官大人!”方志新气急败坏,双眼直冒火“我已经说过多次了,策划者不是我,是任飞!任飞!任飞!!” “我也说过多次了,先生,”法官不为所动,依然认定方志新就是沧浪岛大案的真凶“你所说的任飞完全是虚构的,整个洛杉,整个西尔希州,整个西海岸,整个m国,压根就没有一个叫任飞的人,先生!” “尊敬的法官大人,”方志新见法官油盐不进,着急也没用,便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陈述着他所知道的全部经过。 “我不是罪犯,更不是主谋和策划者。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策划者是我的一个朋友,叫任飞,还有两个参与者,一个叫邱虎,一个叫陈龙。” “我说的也够清楚了,先生。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谎言,那是徒劳的,谎言就是谎言,重复一千遍也是谎言。你的用心再明显不过了,你要保护作奸犯科的同伙,保护在沧浪岛犯下滔天罪行的强盗、杀人犯。既然你不愿说出他们的真实姓名,不愿提供真实有效的证据,法庭自然认定你就是犯罪团伙的首犯,明白吗” 方志新苦苦抗争,可是法官大人毫不让步,而且一再警告,如果他一直提供假口供,一直包庇犯罪嫌疑人,会被判重型,终身不能离开监狱。 方志新的耐心消耗殆尽了。在警方提供的强有力的证据面前,他的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徒劳的。他心中充满了痛苦,充满了焦虑,充满了恐惧。他分明是个受害者,向法庭陈述的都是亲身经历的事实,没有半句虚言,一个唾沫一个钉,可是法官却认定他在撒谎,认定他在包庇犯罪嫌疑人。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如何还会包庇给他带来灾难带来痛苦的人其实他恨不能警方立即逮捕任飞,立即逮捕邱虎陈龙,那样他就可以和他们当面对质,让法官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可是,这个多次帮了他又多次害了他的任飞,这个神秘莫测见首不见尾的任飞,这个包藏祸心罪该万死的任飞,究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任飞是服务中国政府的间谍难道任飞是前来抓捕他的中国刑警难道…… 除了任飞,还有一个人也让方志新百思不得其解——曾帮了他大忙对他忠心不二的临时秘书黄玲玲。 黄玲玲精通英语,方志新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把她带到了洛杉。一周前,黄玲玲获得了调动方志新巨额存款的密码和特别授权书,当天晚上便遭到“捕食者”的绑架。黄玲玲不仅深受其害深陷其中,还目睹了沧浪岛大屠杀的全过程,是证明方志新清白无辜的不二人选。可是在警方眼中,黄玲玲竟然变成了一个与此案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法官大人,我请求黄玲玲出庭作证。” “黄玲玲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质” “正是,她能证明我的清白和无辜。” 法官摇头说“在你讲述的事件中,唯有黄玲玲的姓名是真实的,是可以查找的。她已经向法庭提供了证词,但不是你所期望的。第一,她并不是你的私人秘书;第二,她从未被什么人绑架过;第三,她是陪同表哥王大勇前来讨债的。她的舅舅在中国东北被你的公司骗了二百万人民币,还有很多中国人也被你的公司骗了。她和王大勇不远万里来到洛杉,就是要讨个说法。她断定你是一个跨国集团的诈骗犯。她说她相信m国是一个讲究公道的社会,不应该让诈骗犯逍遥法外。” “这不可能!她撒谎!她绝对是撒谎!尊敬的法官大人,我要求黄玲玲到场,我要和黄玲玲当面对质!” 黄玲玲带着王大勇出庭了,当着方志新的面再次陈述了以前的证词,还列举了方志新划给王大勇五十万美金的转账凭证。 黄玲玲的证词和王大勇的现身说法,让方志新彻底崩溃了。为了反驳黄玲玲罔顾事实栽赃陷害,方志新想起了另一个人。他让律师去找华阳公司总裁吕加辉。吕加辉的公司和他的公司同在洛杉商业中心大厦十三层。就在十天前,吕加辉邀请他到加拿大多伦多看房地产,期间发生了黄玲玲被绑架等一系列事件,吕加辉必然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律师去洛杉商业中心大厦转了大半天,回来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华阳公司,更没有吕加辉这个人。 方志新绝望了。他感觉自己掉进了北冰洋的一个大冰谷。他的身子在不停地下沉,刺骨的冰水冻死了他身体中无数的细胞。不过他的脑细胞还活着,他的大脑还很健全,思考问题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静更加透彻更加富有理性了。他知道自己被别人算计了。他中了别人精心策划无处不在的陷阱和圈套。可是这个算计他给他设圈套的人是谁难道是上帝派来的当然,他不会再相信上帝了。 方志新通过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些头绪了。原来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张硕大无比的网,一张游动的如影随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在这张网里,黄玲玲无疑处于十分重要的位置,但并不是核心,也不起支配作用。如果黄玲玲贪图他的巨额存款,编造一个被绑架的假消息,引诱他走上犯罪道路,以便从中渔利,也是说得通的。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黄玲玲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是临时来帮忙的,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野心,更不可能具有驾驭千军万里的能力。这说明在黄玲玲背后,有一个更强大更阴险更不可预测的操纵者,这个操纵者只能是任飞。 想到任飞,方志新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事到如今,他必须认清任飞的真面目了。首先,任飞的姓名显然是编造出来的,他的相貌八成也是装扮出来的。他大概会易容术,能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面孔。方志新想起第一次见到吕加辉时,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可能吕加辉和任飞是同一个人扮演的。还有邱虎和陈龙,八成也是由任飞的合伙人乔装打扮的。他们的易容术不仅骗过了他,也骗过了洛杉警察。警察虽然调出了沧浪岛监控视频,可是监控视频除了他和黄玲玲是真人真名真面孔外,其余的人都是假人假名假面孔。任飞的沧浪岛之行可谓一箭双雕。一方面,任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捕食者”大本营,为华人社团清除了祸害;另一方面,任飞以解救人质为幌子,把他骗到现场,把捣毁“捕食者”老巢的行径转嫁到他头上,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任飞及其同伙则逃之夭夭。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法太狠毒太决绝,比直接取了他的性命更阴损,更有杀伤力。 任飞和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任飞为什么要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对此,方志新即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四十八章 罪犯日记(一) 一缕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射在木板床上,射在一张苍白的男人脸上。他叫李英杰,他的父亲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母亲是天龙集团人事部总监方秋燕。可是他在父亲母亲的眼里,在h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大壮和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的眼里,在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的眼里,他都不是李英杰,而是来自k县大山中的梁天宇。他已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庄里呆了整整六年。他感觉这六年比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时间还要漫长。 或许是被久违了的阳光刺疼了眼睛,或许是难以割舍这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刻,李英杰一个鲤鱼打挺,蹦到了水泥地面上。八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床外,还有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有钢笔油笔铅笔橡皮擦,和小学生用品一般无二。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上面写了许多流水账式的学习心得,东凑西拼了不少口号和至理名言。此外,他还有几个散装日记本,藏在床铺下,里面记载着六年来所发生的风风雨雨点点滴滴——有不堪回首痛彻心扉的江湖恩怨,有一雪前耻一飞冲天将生死仇人千刀万剐的冲动和渴望。 李英杰凝视着洒在窗户上的金子般的阳光,直到最后一缕光线悄然退去。房间里暗了许多,李英杰的心情也随之暗了下去。他从床铺下取出用白纸钉成的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看日记写日记已成为他囚禁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经过六年之久的折磨,李英杰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就连长相也变化了许多。如果此时此刻他和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梁天宇站在一起,大概所有的人都会认定他是假冒伪劣产品;如果他还要争辩他不是冒牌货而是堂堂正正的李英杰,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认定他是一个疯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可救药的精神病患者。 李英杰长长叹了口气,百无聊赖之际,半倚半躺在木床上,将日记本翻到了第一页,一字一句地品味着字里行间所带给他的震撼和痛苦。他这种半倚半躺的姿势其实是一种临战状态,一旦发现有外人进入,可以快速将日记本藏到床下。 2006年8月25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今天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日子,虽然是从大洋彼岸回来的,但不是锦衣还乡,不是荣归故里,而是灯蛾扑火般投向死亡。其实我是被骗回来的,被杨筱雪邵倩然联手骗回来的。在云南大理,在回归途中,我做了很多预测,凡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我满以为胜券在握,只要回到a市,只要回到h市,击败杨筱雪邵倩然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可是事情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最后完全失去了控制,简直糟透了! 下了飞机,我被王雪峰等众多警察押上一辆中巴车,渐渐抵近了h市。h市是爸爸的故乡,爷爷奶奶至今还住在h市,我的初中时光也是在h市度过的,因此h市是我名副其实的第二故乡。可是眼下,我被当成了梁天宇,被当成了逃犯,等待我的将是冷冰冰阴森森的大门高院铁窗。我自然不甘心就此走向死亡。我提出要和爸爸见面,至少要和爸爸通电话。我说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也有和家人通话的权利。谢天谢地,王雪峰磨不过我,终于答应了我通话的请求。他用他的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我的心率在加快。我不能浪费这比金子还要珍贵的时间。我必须直达主题,必须让爸爸清楚我目前的处境。一年前,在妈妈和王雪峰还有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的策应下,我以梁天宇的名义去了m国,去了沃尔罗中学,开启了全新生活。其实我那时心里很忐忑,疑虑重重,如果没有妈妈强力支撑,决不敢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我最大的顾虑,害怕藏不住真相。妈妈一个劲地为我撑腰打气。妈妈说绝不能错过沃尔罗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至于爸爸那头,妈妈说只要我以梁天宇的名义去了m国,成为沃尔罗学校一名优秀的国际生,爸爸是没有理由反对的。妈妈说自古成大事者都不拘小节。妈妈的话让我消除了最后顾虑,义无反顾地登上了飞往m国航班。刚下飞机,我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看来爸爸并没有置身事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爸爸给我约法三章,说不经允许不能往家里打电话,更不能回国,必须在那安营扎寨,安下心读书。咳,也是我自己不争气,把爸爸妈妈的嘱托统统当成了耳旁风。如果我能安分一些,如果能一心朴实地用在学习上,何至于混到现在这等地步凭着好日子不过,凭着好书不读,糊里糊涂地走进了杨筱雪邵倩然设下的陷阱,糊里糊涂地踏上了回国的旅程,糊里糊涂地变成了被警察追赶的逃犯。如今自己被抓了,被戴上了手铐,说什么都晚了。在目前的情形下,也只能靠爸爸了。爸爸既有钱又有社会影响力,救我出去不算什么难事。可是,中巴车里有很多办案警察,有小人得志心怀鬼胎的王雪峰,仅凭我的三言两语,如何说清楚当下的处境如何说清楚被骗回来的事实果然,我刚开了个头,爸爸便在电话里发怒了,怒的我透不过气来“李英杰!你太叫我失望了!你本重罪在身,本应洗心革面,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谁知竟胆大包天,竟敢驾车潜逃,真是不可救药了!以后不许叫我爸爸,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爸爸先入为主,完全把我当成从精神病医院驾车潜逃的梁天宇,如何会悉心听从的陈述我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何况爸爸根本就不让我说话。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 拉我的警车直奔h市精神病院。警官们把我带到一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房间,上了门锁便离去了。 2006年8月26日,阴,阵雨 昨天晚上正要入睡,王雪峰突然闯了进来。他说要给我换一个条件更好的地方,随即就叫人把我带了出去。我懵懵懂懂地上了警车,定眼看看,车里空无一人。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只好静静地等着。大约过了十分钟,王雪峰一个人急冲冲地来了。他打开了左前门,瞅了瞅我没吱声,然后进来发动了车。警车抖了几抖,猛然向前冲去。 警车驶出市区,进入一条崎岖的山路,车速也降了下来。四十分钟后,警车停在一座孤零零的山庄里。 我觉得有些眼熟,就仔细打量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山庄。山庄由一座大房子和几座较小房子组成。大房子呈流线型,几何图案式构造,好像最时髦的电影院。大房子两侧是陪房,碧色琉璃瓦,黛色玻璃窗,有些突兀。大小房子的窗上都安着雕花铁栅栏,喷着紫檀色油漆。 “这是我家别墅!”我惊讶的差点喊出了声。 “怎么样还满意吧”王雪峰脸上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四十九章 罪犯日记(二) 2006年8月26日,阴,阵雨(续) 当我看到久违了的山庄,泪水夺眶而出。 “爸爸同意我回家了”我又兴奋,又忐忑,十分讨好地问着王雪峰。 “想什么了想做白日梦吧哼!”王雪峰变脸比脱裤子还快,刚刚还是假惺惺的媚眼狐狸,转眼间就变成了阴森森的大灰狼。 “少在我面前耍花腔装糊涂!总裁不会有你这样下作的儿子!以后不许再胡乱喊爸爸!” 我感觉不对头,问王雪峰“既然进了自家别墅,为什么不能见家里人叫爸爸都不行” 王雪峰撇撇嘴,满脸都是嫌弃“自家别墅你梁天宇还有自家别墅别做梦了!如果不健忘的话,一年前你来过这里,是李英杰派人把你从站前广场带来的,还和你做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从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李英杰的替身了!” 王雪峰的话,让我彻彻底底清醒了。无论王雪峰还是刘大壮,包括爸爸在内,他们完完全全把我当成了逃犯梁天宇;在他们眼里,我只能是梁天宇。可是他们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你把我当成了梁天宇”我心有不甘,追问道。 “难道不是么”王雪峰脸上又挂出了笑,狡黠的笑,令人恶心令人恐怖的笑。 “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梁天宇”我再次追问道。 “你本来就是梁天宇,还用‘当’吗太可笑了!” “可我不是梁天宇!”我高声喊道“王哥!你好生看看,我到底是李英杰还是梁天宇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梁天宇,我是李英杰,真真正正的李英杰!一年前,是我派人把去师范学校报到的梁天宇劫持到这里,还派人把梁天宇的父母从宁水乡攀山村接到这里,最后由你出面做梁天宇工作,逼迫他同意我们开出的条件。王哥动动脑子好不好,如果我不是李英杰,怎会知道这么多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王雪峰又笑了,笑的我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你当然知道这些秘密了,而且你知道的远不止这些。你虽然不是李英杰,可你是李英杰的替身,这些事情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好了,不要再耍那些小把戏小聪明了,不要再浑水摸鱼了,这些话骗骗小孩子还行,骗我王雪峰——没门!”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李英杰!”我大声喊叫着,竭力争辩着,如果不是手腕上戴着铐子,真想打掉王雪峰的狗牙,打碎王雪峰的狗头!割下王雪峰的狗舌头! “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王雪峰终于被惹火了,恶狠狠扇了我一个大耳光。 “小子!李英杰每周都要和家里视频通话,回国这么重要的事情能瞒着父母还有,从云南大理抓你的时候,你身上带着梁天宇证件穿着印有梁天宇号码的精神病医院条服,又作如何解释” 我挨了王雪峰一个大耳光,眼前直冒金星。如果在一年前,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可是,我清楚,现在不是发公子哥脾气的时候。我必须忍耐,必须抓住时机,必须让他知道我被杨筱雪邵倩然骗回来的事实。 “王哥,你要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确确实实是李英杰。我在沃尔罗中学中了邵倩然设计的美女计,继而又中了邵倩然杨筱雪联手设计的回国看病人的圈套。我在上海一下飞机就被死死控制住了,被一路劫持到云南大理,被囚禁在郊外的一个小旅馆里。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梁天宇从h市精神病医院逃跑了。梁天宇是如何逃跑的,又如何跑到云南大理的,我当然不清楚,我想这一定是杨筱雪及其同伙周密策划的。他们在大理小旅馆把处于昏迷状态的我和随后赶来的梁天宇掉了包,梁天宇拿着我的护照去了m国,我则被大理警方当成逃犯捕获;当王哥一行赶到大理那个小旅馆时,王哥所看到的梁天宇已经不是梁天宇了。” 王雪峰怔住了。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我,像老鹰盯着猎物一样,盯的我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梁天宇,我知道你是去年k县中考状元,不仅记忆力超群,还擅长编排精彩故事。懒得和你废话,我现在给远在m国的李英杰打电话,听他怎么说。” 我心中一颤,眼前一亮,急忙说“请允许我问他几个问题,如果他能回答上来,我就承认他是李英杰;反之,如果他回答不上来,就证明他是假的,是冒名顶替的,你要立即向我爸爸和刘大壮报告!” 对于我的请求,王雪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然后又按下了免提键。电话接通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王哥呀!怎么又想我了” 此时的王雪峰,嗓音变了,眼神变了,嘴角和脸盘都变了,变得与一年前我所熟悉的那个王雪峰一模一样了。 “英杰,你那边应该是吃早饭时间吧没打扰你吧” “早饭已经吃过了,正在外边散步呢。有事吗王哥” 王雪峰脸上挤着笑,对着手机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梁天宇那小子不安分,不断地惹事生非找麻烦。” “他找什么麻烦了咳,他也不容易,总之是我们对不住他,发几句牢骚、说几句不满的话都在情理之中,王哥不必和他计较,能让就让,能通融就通融吧。” 王雪峰频频点着头,好像那边的人能看到似的。 “英杰,不是我和他过不去,而是这小子和我们过不去。最近他从精神病医院潜逃,差点惹出了大麻烦。不过你放心,他是跑不掉的,即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抓回来。这小子现在有些神经错乱,一口咬定你和他在大理被人掉包了,他是真正的李英杰,而你是梁天宇,你说可笑不” “是吗有点意思了……” 不能再让王雪峰这个混蛋胡说八道了,我一把抢过手机,大声说“梁天宇!真叫我刮目相看了!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胆识和能力了。现在你当着王雪峰的面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果答对了,我就承认你是李英杰;反之,如果答不上来,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是吗好的,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梁天宇的回答让我始料不及。满打满算,梁天宇跑到m国不会超过三天,屁股还没坐热,竟敢在王雪峰面前回答我的提问,真不知他依仗着什么,大概是“无知者无畏”吧。他是大山里土生土长的穷孩子,被关进监狱半年多,又被关进精神病医院半年多,如今只身一人逃到m国,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除了两眼一抹黑还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有人暗中协助,又能知道多少我看了看在一旁发呆的王雪峰,提高嗓音说: “听好了,我的第一个问题,请你详细说说m国沃尔罗中学的基本情况,包括你所在的班级有多少学生,他们都来自哪些国家,都叫什么名字。” 第五十章 罪犯日记(三) 手机没回音,梁天宇终于被我问住了。 “听清楚了没你所在的班级有多少学生他们来自哪些国家叫什么名字立刻马上回答!” 我不能给梁天宇喘息时机,对梁天宇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短暂沉默后,梁天宇突然放声大笑了: “梁天宇,这也算问题么我在沃尔罗中学好歹也一年了,难道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不知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少废话!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梁天宇一声叹息,说道“既然李大公子非问不可,我就说说这些鸡毛蒜皮吧。沃尔罗中学成立于1856年,在西尔希州洛杉市。学校环境优美,山水如画。现有学生547名,分别来自m国38个州和域外20个国家。我所在的班级人数较多,共计25人,其中5人来自外国,除了我之外,另外4人分别是墨西哥的贝拉斯克斯、巴西的罗纳尔迪尼奥、日本的藤田、菲律宾的桑托斯。m国本土共计20人,有米勒、加西亚、罗德里克斯、约翰逊、威尔逊、马丁内兹、安德森、泰勒、威廉姆斯、马丁、杰克逊、汤姆斯、怀特、布朗、托马斯、克拉克、刘易斯、鲁滨逊、佩雷斯、冈萨雷斯。还有校长的姓名,还有老师的姓名,要不要也给你一一说出来” 我越听越吃惊,听到最后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老天!对于这些生涩拗口的名和姓,我用了整整一个学期才勉强记住了,这小子在不到三天时间里就记得丝毫不差,太不可思议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能量。 “好,第一个问题算是过了,现在请你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情绪有些低落,底气有些不足。 “问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再问那些小孩子的问题了。”梁天宇初战告捷,气势越发逼人了。 我必须改变策略,必须直击他的要害和软肋。 “在m国,除了沃尔罗中学,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去的地方多了!”这次梁天宇很痛快,没有丝毫的停顿“刚到沃尔罗中学时,我尽情享受着那里的森林、草地、湖泊等自然奇观,享受着优美的诗画般的美丽景色。然而,仅仅过去了两个星期,初来咋到的新鲜感没了,我感到寂寞,感到孤独,感到无所适从。又过去了两个星期,我在沃尔罗的蜜月期正式结束了。我走出校园,像困在囚笼里的小鸟,振翅飞向西尔希辽阔的上空。我游览了新英格兰地区的最高峰白山,游览了北宁顿风雨桥,穿越茂密的森林,穿越绿油油的草原,穿越白茫茫的湖泊,穿越东海岸的汉普顿海滩,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一个地方游览到另一个地方,完全忘记了来m国的初衷;直到校方向我发出警告,如果再不注重学习,将被开除学籍。不得已,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到校园,回到令我厌烦的课堂,回到操着不同语言不同肤色的同学之中。” 听着对方那欢快的流利的声情并茂的嗓音,我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我和他的位置当真置换了——他变成了真真正正的李英杰!我变成了真真正正的梁天宇!我像个傻瓜似的呆立在那里,心里乱成了一盆浆糊,不知该如何往下进行了。 “梁天宇!你小子在磨蹭什么”王雪峰夺回了手机,恶狠狠瞅着我。 “我——”我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我瞅了瞅王雪峰,看到他脸上写满了嘲讽和不屑。我激灵灵打个寒噤。我不能认输!我绝不能认输!如果今天输给梁天宇,在王雪峰面前我永远都是梁天宇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况且王雪峰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是副局长刘大壮,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有那个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王雪峰必会将此情此景一五一十地向刘大壮报告,向我的爸爸妈妈报告,向郑清郁报告,到那时我的梁天宇身份就被彻底坐实了,以后即使喊破嗓子喊破天空也无济于事了。所以,我必须挺下去,必须拿出杀手锏,必须险中求胜,必须给梁天宇致命一击。 “当然要问了!”我瞪着王雪峰说“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问他三个问题,而且三个问题都必须答上来,百分之百答上来,我才承认他是李英杰。” 王雪峰冷哼一声“好,今天就破破例,就再让你表演一次。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李英杰回答出你最后一个问题,就管好自己的嘴巴,今后不许在我面前,不许在任何人面前胡说八道了,听到没” 我没理会王雪峰,对着手机说“梁天宇,既然你冒充李英杰,姑且就承认你一次。按照你的说辞,你在m国待了一整年,那么请你如实回答,在这一整年的时间里,你和没和家里取得联系和谁取得联系的多长时间联系一次” 手机里又响起梁天宇朗朗的笑声,他说“如果我把你的每个疑问句当成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你实际上提了三个问题。不过我仍愿意回答这些问题。我到达m国后的第一天便给妈妈打了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第二天妈妈通过郑清郁给我下了一道死命令,——对了,你大概不会知道郑清郁是谁,他是h市房地产开发商,我到m国的一切手续都是他给办理的。妈妈发布的那道死命令,就是告诉我不许往家里打电话,以免带来不测。妈妈只允许我在每个星期日的中午用郑清郁提供的电脑和她进行单线联系。一年来,我都严格执行了妈妈这道死命令,不敢越雷池一步。当然,我和王哥的通话不受此限制,我们之间的来往是秘密进行的。怎么样,这些回答的你还满意吗另外,我再给你透露几点额外消息,‘五一’期间,妈妈在郑清郁陪同下,来m国看过我。郑清郁是常客,他在洛杉设有分支机构,在西尔希有办事处。妈妈是以普通游客身份来m国的……” 没等梁天宇说完,我的神经已经崩溃了。 2006年8月28日,多云。 几天下来,我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我,如何受得起这等煎熬!最可恨的还是王雪峰,他再也不相信我的话了,开始变着法儿折磨我。山庄别墅有宽敞的客厅,有豪华的大套,有双开门冰箱,有平板电视,可是这些均和我无缘。王雪峰命人把只有八平方米的工具间收拾出来,搬来了一张更夫的床,还有一张小桌子和一个硬板凳,算是我的住处了。房间里没有厕所,他逼着我用马桶,逼着我每天早上倒马桶刷马桶,还说这是罪犯的必修课,在净化身体的同时能够净化灵魂。我提出了抗议,可是王雪峰说这里比监狱好多了,对我已经是恩惠有加了。我骂他小人得志,骂他白眼狼,骂他混账王八蛋,他回敬我的是一连串的耳光。万般无奈,我只能忍气吞声了。我暗暗横下心来,一旦有了出头之日,一定要把这个十恶不赦的东西千刀万剐了!可是我不知那一天在何年何月,不知那一天会不会真的到来。 第五十一章 罪犯日记(四) 2006年8月30日,晴 天气好了,房间里有了一抹阳光,可是我的心情却坏透了。我在八平方米的空间里苟延残喘,品尝着什么叫度日如年。我已经绝食两天了,肚子里时不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白大褂的阿姨,步履轻盈地走到我面前。我眼睛一亮,仿佛在群魔乱舞的地狱中遇见了一个美丽天使。 “孩子,傻不傻呀,怎能不吃饭呢,这不是自己戕害自己吗” 也许是阿姨的慈母般的声音感化了我,也许是阿姨真诚的目光打动了我,泪水从眼窝里涌出,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英杰,你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刘艺琼啊,是精神病医院的大夫啊。” 天啊!她竟然叫我“英杰”,她竟然和妈妈一样叫我“英杰”!难道她是菩萨派来的难道她是救赎我脱离苦海的我求生的欲望腾腾上升,心脏恢复了活力,血液加速了流转。 “您说什么您说您是精神病医院的大夫”我茫然地看着刘艺琼,头脑在急剧飞转着。 “是啊,英杰,我是刘艺琼啊,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我是真正的李英杰,不是冒充的李英杰;我从没去过精神病医院,又怎会认识那里的大夫呢 刘艺琼看我不吭声,眉头蹙起,端庄慈蔼的脸上挂满了疑惑和忧伤。 “孩子,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一直都是。我还认识你母亲方秋燕,深知她对你的一片苦心。如果方秋燕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看到她的宝贝儿子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一定会难受死了。” “刘阿姨——”我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如同婴儿扑进母亲的怀抱,放声哭了起来。 “孩子,男儿流血不流泪,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要扛着。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填饱肚子。” 我顺从地点点头,止住了哭泣,用袖子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其实我并不想绝食,更不想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逼迫他们允许我和爸爸妈妈见面。 一个小保安端着食盒进来了,将一碗稀粥一块馒头和一盘西红柿鸡蛋放在桌子上。 “先喝粥,慢慢喝。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胃肠空了,要好好调养才行。” 刘艺琼倾心的话音,暖暖的举止,深深的情怀,越发像妈妈了。 “刘阿姨,您是精神病医院大夫,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一边喝着粥,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香喷喷的鸡蛋西红柿,一边注视着刘艺琼明亮闪烁的眼睛。 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刘艺琼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刘阿姨,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了”我有些心虚,担心冲撞了刘艺琼。 “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这才几天时间,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变得都叫我不敢相认了。”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艺琼看我发窘,忙说“英杰,不管发生了什么意外,不管遇到了什么难题,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阿姨都会帮你的。阿姨是受刘大壮委派,专程来看你的。” “您是刘叔叔派来的”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 “刘大壮是我堂兄,嘱托我要好好照看你。”刘艺琼眸子里闪出了一层雾,闪出了亮晶晶的泪花“这才几天时间呐,怎么都脱像了英杰,你要如实告诉阿姨,你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刘阿姨,我头脑很清醒,身体也算健康,没什么病。” “可是,你——” 我摆摆手,示意她等一下。我走到门口,探出身子,前前后后看了个遍。门外静静的,没人,没猫,没狗,苍蝇蚊子都没有。我轻轻关上门,悄声说“刘阿姨,您以前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从未去过精神病院。” 刘艺琼面色凝重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担心我,担心我加重了病情,担心我在胡说八道。 “是真的刘阿姨,我没有说谎,我没有骗您,我从未去过精神病医院。以前您看到的并给治疗的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你”刘艺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的,不是我。他是另外一个人,他叫梁天宇。” “梁天宇英杰,你可把阿姨说越糊涂了。” “咳——”我长长叹了口气“刘阿姨,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归根结底,我做了一件十分荒唐十分离谱的错事。刘阿姨,我犯了错,犯了大错,不但害了梁天宇,更害了自己。” “孩子,阿姨还是不明白,头都晕了。” “刘阿姨,这件事我对谁都没说,您一定要给我保密。” “说吧孩子,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阿姨。” 我又长长叹了口气“咳,一年前,我在ktv包房失手打死了人,虽然有人护着,但死者的家属很强硬,不把我送进监狱不罢休。事态急转直下,我被吓傻了,妈妈也被吓傻了。就在这个关口,有人给我送来了几张照片,说照片上的人叫梁天宇,是k县的中考状元。我惊讶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照片上的梁天宇除了服饰和精神头,包括他的体量、脸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我像极了,简直就是我的复制品!” 刘艺琼已经预感到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了。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对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十分震惊,十分鄙视,十分失望。可是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她现在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外人,还认识妈妈。我必须以虔诚打动她,必须和她掏心掏肺,让她对我产生怜悯之心。 “那时我灵光一现,猛然间产生了一个大胆而又离奇的念头。我求助身为刑警队科长的表兄王雪峰从中周旋,采取威逼恫吓引诱等各种手段,逼迫梁天宇和我做互换身份的游戏。” “他答应了”刘艺琼眸子中闪出了一道寒光。 “起初他坚决反对,至死不从。”我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刘艺琼冷冰冰的眼睛。 “后来呢” “我派人把梁天宇的父母从攀山村接到h市,安置在山庄别墅,以此要挟梁天宇。梁天宇被逼急了,不得不做出让步。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我做的太荒唐太无耻太没有底线了。” “可是英杰,你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你爸爸妈妈不同意不参与,你如何操作得了” “开始时爸爸不知道,所有的事都由妈妈一手操控。妈妈说事态紧急,不要牵涉太多的人。我那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根本顾不上别的事,完全按照妈妈的谋划去做。最后,我以梁天宇的身份去了m国,梁天宇则替我进了监狱,后来又转到精神病医院。” 说明了事实真相,我就像做了错事的坏孩子,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母亲的责骂和惩罚。 “英杰,这件事你的确出格了。当然,你还是个孩子,有些意气用事不难理解。可是你的母亲就另当别论了。你母亲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天龙集团人事总监,不应该纵容你藐视法律陷害无辜人。咳,大错早已铸成,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第五十二章 罪犯日记(五) “刘阿姨,所有的错都是我铸成的,妈妈是被我拖累的,您就别记恨她了。” “我不是记恨你妈妈,随口说说罢了。可是你既然以梁天宇的身份去了m国,怎么又跑回来自投罗网了呢” 我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咳!也许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老天爷都不肯放过我。在沃尔罗中学,我遇见了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叫邵倩然。我迷恋上了她,中了她的圈套,跟着她偷偷回到了上海。下了飞机后,我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绑架了,一直把我绑架到云南大理。就在这个时候,梁天宇从精神病医院逃跑了。在一家小旅馆里,在昏睡中,我被他们掉了包,并被追踪而去的刑警抓了个正着。在我被带回h市的同时,梁天宇在同伙的协助下,换上我的服饰,带上我的护照,堂而皇之地去了m国,堂而皇之地去了沃尔罗中学。” 刘阿姨被我的讲述惊得目瞪口呆,说道“这也太离谱了!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不向他们说清楚” “我在电话里向爸爸说了,可是爸爸把我当成逃亡中的梁天宇,没等我说完就摔了电话;我想回家见妈妈,可是王雪峰千般阻拦,所以……” 我住了口,眼巴巴看着刘艺琼。 “刘阿姨,我求您给妈妈传句话,把我的不幸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让她快些来解救我。” 刘阿姨的脸色变暖了,眼神变亮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放心吧,阿姨这就去见你妈妈。” 老天爷啊!玉皇大帝啊!观音菩萨啊!你终于开眼了!我李英杰终于要跳出苦海了! 2006年8月31日,晴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床。虽然昨晚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可是我不相信梦。我在期盼着一个重大事件的发生。我从早上盼到了中午,从中午盼到了晚上。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可是我期盼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我想,可能是刘阿姨没找到妈妈,也可能是妈妈有重要事情耽搁了,那就等明天吧,明天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2006年9月1日,风雨交加 好容易盼来了黎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虽然外面起了风落了雨,我的心情依然高涨。我相信今天一定能交上好运,一定能见到我亲爱的妈妈。 每次听到脚步响,我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不过我还是听得出,那单调的沉闷的脚步声绝不是高跟鞋碰撞出来的。尽管如此,我依然瞪大了眼睛,依然死死盯住房门,依然相信奇迹会从天而降。可是每次开启房门的都是送饭的小保安。 一次次的希望变成了一次次的失望。我坐卧难宁,心急火燎,在狭小的房间里打着转转。我从一数到一百,从一百数到一千,从一千数到一万,可是无论怎么数就是数不到妈妈的踪影。我想喊叫,想骂人,想摔东西,想找人出气,想破门而出,想一飞冲天,想……时间在一秒秒一分分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妈妈依然无声无息。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像困在陷阱里的狮子,像折断了翅膀的秃鹫,五雷轰顶,肝肠寸断。我担心还没等见到妈妈,自己便得了失心疯,成为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无奈之际,我开始胡思乱想,做了种种毫无根据的猜测。首先,最值得怀疑的当属刘阿姨,她可能欺骗了我,可能压根就没去给妈妈送信。当然,也不排除刘阿姨去了,可是妈妈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刘阿姨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以为又是梁天宇在造谣生事胡说八道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王雪峰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出了什么坏主意,把妈妈的双腿绊住了…… 2006年9月4日,多云 一连五天过去了,我依然活着。可是我的心开始死亡,我的大脑开始混沌。我不再期盼妈妈会从天而降。我知道妈妈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我会无休止地在这个如同地狱的小房间里待着,除非我能变成一个小飞虫,从门缝中飞出去。 突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由远而近的响声,一阵高跟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响声,一阵不同于小保安单调的沉闷的令我厌烦的响声。我神情大振,从床上一跃而起。 房门开了,刘阿姨风尘仆仆地进来了。虽然不是妈妈,我依然激动万分。 “刘阿姨!”我哽咽着,泪水扑扑落下,嗓子又疼又痒,全身抖成一团。 刘阿姨嘴角蠕动着,眸子里闪出晶莹的泪花。 “孩子呀,我没给你带来好消息。我找了你母亲三次,三次都无果而终。” 我心中一沉,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怪刘阿姨,她已经尽力了。 “妈妈不认我”尽管已经有了答案,我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你妈妈让我把这个送给你,她说你一听就明白了。” 刘阿姨从手提包里翻出了一个mp3播放器。我似乎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随手接了过来。 “你妈妈说,这个东西你要单独听。先放着吧,待我走后再打开。” “不,刘阿姨,没这个必要了,我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您就和我一块听听吧。” “你说你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刘阿姨不解地看着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是我和梁天宇的通话录音,是王雪峰录下的。刘阿姨,我不知道上辈子怎样欠下王雪峰的,他三番五次地迫害我,非把我置于死地不可。他如今成了我的克星,成了我的恶魔,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敌。刘阿姨,如果有重见天日那一天,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要他不得好死,要把他打入地狱,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孩子,还是先听听吧,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糟糕。”刘阿姨起身说“阿姨先到别的房间坐坐,听完了喊一声。” “刘阿姨,”我握住了刘阿姨的手,不让她离去。 我打开了播放器,里面果然响起了王雪峰的声音: “梁天宇,我知道你是去年k县的中考状元,不仅记忆力超群,还擅长编排精彩的故事。好,懒得和你废话,我现在就给远在m国的李英杰打电话,听听他怎么说。” 依着我,恨不得把这个该死的播放器摔的粉身碎骨,可是当我看到刘阿姨那惊异的目光时,觉得还是让她听完为好,说不定还会帮着我出点主意,帮着我在绝望中理出一丝头绪。 “……我到达m国后的第一天便给妈妈打了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妈妈只允许我在每个星期日的中午用郑清郁提供的电脑和她视频通话。一年来,我都是严格按照妈妈的这道死命令进行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当然,我和李哥的通话不受此限制,我们之间的来往是秘密进行的。怎么样,我回答的还满意吗另外,我再给你透露几点额外消息,五一期间,妈妈在郑清郁的陪同下来m国看过我,是以普通游客的身份来的,当然会光临沃尔罗中学……” 播放器停止了,房间里静悄悄的,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刘阿姨,您一定会感到不解吧,那个梁天宇跑到m国还不足三天,可以说脚跟还没站稳,屁股还没坐热,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其实我在当时也非常不解——何止是不解,简直就是十分的惊愕十分的震撼!还当真以为梁天宇是神鬼附身了呢!不过经过这几天的冷静思考,我终于想明白了。” 第五十三章 罪犯日记(六) “孩子,你想明白什么了” 刘阿姨疑惑地看着我,担心我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和饱受创伤的心灵遭受新的打击。 我长长叹息一声“刘阿姨,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您是我唯一能够倾述的人了。请您相信我,我头脑很清醒,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依据的,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相信你孩子,放心说好了。” “刘阿姨,虽然您是梁天宇的主治医生,和他朝夕相处大半年,但未必当真了解他,或者说未必全面了解他。梁天宇看似平平平淡淡,甚至还疯疯傻傻,那都是表面上的。梁天宇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有着超强的能力,是人世间少有的大才,只是我们甚至包括他自己还不清楚罢了。” “包括他自己” “是的刘阿姨。他除了有天才头脑,还有叱咤风云的超级潜能。这种潜能如果在顺风顺水的温室中是难以激活的,很可能被永久埋没;除非有了某种特定环境,在九死一生的情势中才会突然爆发出来。这也同历史上的许多英雄豪杰一样,他们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民众,由于某种特殊原因特殊环境的压迫和冲击,才促使他们迅速成长壮大起来。很显然,压迫和冲击梁天宇焕发出超级潜能的特殊原因特殊环境,就是东岭监狱黑森森的铁门和安装着电网的高墙,可能还包括精神病医院的病房。” 刘阿姨蹙起眉头,听的很入神。 “刘阿姨,我还要告诉您,梁天宇并不孤独,他身前身后聚集着一批有胆有识的人,而且还有巨大财力支撑,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一边。大概梁天宇从走进监狱的那一天起,就开始酝酿着一个大胆的计划,或者叫复仇计划。他们在我身边安排了很多卧底,包括邵倩然那样的美女卧底,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掌控之中。然后他们把这些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送到东岭监狱和精神病医院,传送到梁天宇手中,这样,梁天宇就有充分的时间做功课,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骗过我爸爸妈妈和其他知道内情的人。当我用王雪峰手机向梁天宇求证时,他早就胸有成足胜券在握了。而我则是个十足的傻瓜,是个缺心眼的笨蛋,被人家玩弄的晕头转向,被人家出卖了还帮着数钱。” 刘阿姨的眉头蹙的更紧了,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刘阿姨,他们再往后就是收网行动了。在m国沃尔罗中学,他们将我一步步引导到飞往上海的航班;在h市精神病医院,他们启动了梁天宇逃亡计划。当我和梁天宇从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到达云南大理时,或许梁天宇根本不用到大理,到可以飞赴m国的机场就行。他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我吞下自己酿成的苦果。” 说到最后,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了如释重负的快感。 “刘阿姨,您相信我说的话吗” 刘阿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问我: “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毫无办法,也只能混吃等死了。” “不!”刘阿姨有些激动,嗓音也提高了许多“孩子,既然你相信阿姨,那么就应该听听阿姨的意见。” “刘阿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您能帮助我了。您说吧,我一定听您的。” …… 李英杰还在翻看着他用血泪写成的日记。六年了,二千一百九十个日日夜夜,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虽然不能一一记下,着实也记了不少。他想,如果把这些日记整理出来,也许能构成一部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小说。 过道上响起了急促脚步声,李英杰连忙藏好日记本,随势躺下,装成睡熟了的样子。 门开了,有人走进了房间。 “李英杰,醒醒。”声音很轻,很陌生。 李英杰还想装睡,又忍不住,便翻了个身,懒洋洋问道“什么事” “给你看一样东西。” 李英杰坐起,冷眼打量着站在床头那个人。他二十岁上下,高个,皮肤黝黑,眼神中透着戾气。 “我姓钱,叫钱亮,新来的保安。”然后话锋一转,压低嗓音说“是杨姐派我来的。” “杨姐哪个杨姐”李英杰似乎还沉浸在日记的梦魇中,头脑有些恍惚,听不懂钱亮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杨筱雪。” “谁杨筱雪!”李英杰仿佛被重物敲击了一下,霍然站直了身子。 “嘘——”钱亮示意李英杰噤声,小偷似的走到门口,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杨姐说你大难临头了,如果再不警醒,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英杰死死盯住钱亮,好像遇到了稀奇怪物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李英杰最仇恨最忌惮最势不两立的人就是杨筱雪。不知多少次,他在睡梦中手持利刃杀向不共戴天的仇敌,可那个仇敌时而如夜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转瞬即逝;时而又如一轮高高挂起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即。李英杰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发生在ktv包房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当时他扮演了一个英雄救美的角色,充当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傻瓜。他浑然不觉地钻进了杨筱雪精心设计的圈套。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走上了歧途,堕入了深渊,直至亡命天涯。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六年前,他再一次阴沟翻船,中了杨筱雪策划的美人计,鬼使神差地跟着邵倩然登上飞往上海的航班,飞蛾扑火般投进了h市精神病医院,投进了眼下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囚室,从此与世隔绝。他所有的霉运所有的噩梦都是杨筱雪所赐,他和杨筱雪之间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三生三世不能化解。今天,这个狠如毒蝎的女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大言不惭地告诫他要警醒,要预防什么祸端,太可笑了! “说完了”李英杰指指房门“你可以走了。”声音冷的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杨姐说了……” “有完没完滚!” “杨姐说了,”钱亮毫不顾忌李英杰的愤怒,依然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一定不相信她的话,所以……” “所以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李英杰再一次粗暴地打断钱亮的话。 “所以杨姐要我交给你一样东西。”钱亮再一次自顾自地说下去。 “什么交给我一样东西在哪” 钱亮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放到桌子上。 “杨姐说了,你听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写在纸条上,我负责带出去。” 这一次李英杰没有发怒,也没有叫钱亮滚出去。他看了看录音机,又看了看钱亮,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钱亮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甩甩头,推开门,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第五十四章 魔盒 李英杰怔怔地看着那个银灰色的小型录音机。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六年前。那时他刚刚回国,刚刚住进这个巴掌大小的囚室,眼巴巴盼着妈妈前来搭救。他盼了一天又一天,盼的翻江倒海,盼的七窍生烟。可是妈妈始终没有露面,只是委托刘阿姨送来了一个mp3播放器。正是那个小小的播放器,毁灭了他最后一抹希望。他的天空塌陷了!他的大地崩裂了!他的人生毁灭了!他万事皆休只求一死。如果没有刘阿姨的苦口婆心,如果没有刘阿姨的百般呵护,他早就踏上奔赴黄泉的大道了。从那以后,他十分害怕看到播放器录音机之类的东西。今天这个东西又出现了!难道他又要踏上那条大道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仿佛这小小的录音机是个被施了咒语的魔盒,只要打开它就会祸端无穷。 好半晌,李英杰终于静下了心。他感到自己很幼稚很可笑。六年了,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鬼门关没有闯过什么样的罪没有受过还怕这个小小的录音机不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倒要看看,她杨筱雪又在玩弄什么新花样。 李英杰按下了播放键,录音机沙沙响起,传出两个男人亲密的交谈声。声音很熟,熟的可以用耳朵勾勒出他们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勾勒出小人得志的丑陋和老谋深算的狡诈。听着听着,李英杰接连打了几个冷战,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 “咚咚咚咚,”房门被踢开了,一个黑脸膛高个子保安大步跨了进来。 “李英杰!吃饭了!”声音很有威严,字字如重锤,敲击着李英杰不堪重负的心脏。 “拿走!本少爷不吃!”保安的傲慢激起了李英杰的仇恨,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公子哥血性突然间爆发了! 黑脸膛保安愣了愣神,随即轻蔑地撇撇嘴“爱吃不吃,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说完扬长而去。 一连两天,李英杰拒绝进食。其实他担心食物被下毒。他宁肯饿死,也不愿被毒死。 夜色降临,随着几道闪电几声雷鸣,空中降下了瓢泼大雨。李英杰仰面躺在木板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清楚。雨水打在小窗玻璃上,发出单调的凄凉的响声。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李英杰无声地呐喊着,心中升腾起仇恨的烈火。他希望心中的烈火化成宇宙之火,把这座建筑物烧毁,把地球烧毁,把陷害他的那些恶人魔鬼统统烧成灰烬。他用力闭上眼睛,希望快些入睡,希望醒来时已经降落到另一个世界。可是他睡不着,肚子时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他感觉饿死并不是个好死法,太难受,等的时间太长,不如服毒来的痛快。想到这儿,他大喝一声“来人!” 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保安,高个,皮肤黝黑,目光中透着戾气。年轻保安并不是被李英杰喊来的,而是按照既定计划准时赶来的。 “你是钱亮”随着一道闪电,李英杰认出来人正是三天前给他送录音机的钱亮。 “不错。” “又是杨筱雪派你来的” “不错。” “又给我带来了东西” “不错。” “……” 钱亮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李英杰。 李英杰急忙展开纸条,一行清秀的文字展现在眼前: “如果不想死在山庄,就逃出去,一切听从钱亮安排。” 李英杰怔住了。他当然不想死,可是前来搭救他的却是另外一个生死仇人。这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并不相信杨筱雪当真具备这种能力。即使能够救他出去,也不过是逃出狼窝又进虎口。想当初设计陷害他的就是杨筱雪,六年前骗他回国的还是杨筱雪,到杨筱雪手里和呆在囚室里又有多少不同 “现在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保安都窝在餐厅里,又是喝酒又是划拳,正是最松懈的时候。”钱亮提示李英杰不要优柔寡断,不要错失天赐良机。 “杨筱雪为什么救我”李英杰直愣愣瞪着钱亮。 “你已无路可走,”钱亮面无表情地说着“杨姐要我捎话,说如果你能活着见到她,就会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李英杰沉默了。钱亮的话不无道理。杨筱雪本来有很多机会除掉他,无论在h市还是在m国,都有很多除掉他的机会。尤其在云南大理的小旅馆里,杀死他易如反掌。杨筱雪的所作所为更像是报复他,逼迫他喝下自己酿成的苦酒,逼迫他接受法律的惩处。至于他和杨筱雪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有什么仇恨,确实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迷。莫不如就信杨筱雪一次,先逃出去再说,即使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即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主意已定,李英杰立刻变得急切了,问钱亮“能逃出去吗” “马上脱下你的衣服。” “脱衣服” “然后再换上我的衣服。” “换上你的衣服要我扮成你” “不错。门口放着雨衣和自行车,你骑上自行车径直穿出大门,有人问话就说换班了回家睡觉。” “然后呢” “出了山庄往东拐,路口停着一辆黑色大众,上了车一切都ok了。” “那你呢” “穿上你的衣服睡睡硬板床,以后自然有脱身办法。” “你可以说由于一时疏忽被我打晕了,往后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钱亮点点头,会意地笑笑“看来你的神智还算清醒。” 这是李英杰自见到钱亮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在远离闹市区的一处僻静的洗浴中心,李英杰舒舒服服地泡在久违了的热气腾腾的温泉里。他有一种沧海桑田如梦如幻的错觉。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王雪峰砧板上一条奄奄一息的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可是他没有死,他在生命垂危之际突然得到了爱神的垂怜,不仅成功逃出了囚室,还成为这处洗浴中心最为尊贵的客人。虽然他不知道前面还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命运会把他带向何处,但起码眼前的一切让他过足了瘾。他刚刚吃下了天底下最香甜最可口的美食,又享受着天底下最温馨最奢华的温泉浴。他身体上的每条神经每个毛孔都洋溢着兴奋和快乐。还有那些为他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性感少女,个个像芙蓉出水的仙子,在无时无刻地撩拨着他的视觉,敲打着他的心胸,令他头晕目眩如醉如痴。 “先生,如果您洗好了,就请更衣,我们老板要见您。”屏风外响起娇滴滴的声音,听的李英杰顷刻间酥了半边身子。 “这就好了,你们老板在哪”李英杰从浴池中窜出,来到大镜子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发热发胀的躯体。他突然想起在沃尔罗学校读书期间,曾经去过邵倩然家,看见过邵倩然身着睡衣在衣柜前晃来晃去的情景,禁不住一阵耳热心跳。他不清楚此时此刻为什么会有如此不着边际的联想。 第五十五章 姐弟相认 在六年的囚禁生活中,李英杰除了能见到刘艺琼医生,所有的女性都和他断绝了联系。 八平方米的囚室虽然困住了他的躯体,却困不住青春期的冲动和渴望。他对女性的涉猎只能凭借着回忆,凭借着遐想,凭借着虚幻梦境,凭借着手指上的劳作。他一次次地放纵自己,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熬过漫漫长夜,才能证实他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他从少年时代就淹没在女性的芳香之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漂亮女孩的追逐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阻挡。在去m国之前,他身前身后的女孩趋之若鹜,但真正让他为之疯狂为之神魂颠倒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杨筱雪。他和杨筱雪交往时间很短,却有着刻骨铭心的震撼。当杨筱雪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如同天上降下来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神女。杨筱雪的美丽是无法形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具有排山倒海的力量。从见到杨筱雪那一刻起,他的九个魂魄已经丢了七八,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壳了。那时候的杨筱雪如果让他去殉情,他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如果有人说杨筱雪包藏祸心,如果有人说杨筱雪是美女蛇,那个人必定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先生,老板在会客厅等着呐。”屏风外再一次响起了娇滴滴的声音。 “马上!”李英杰一面回着话,一面慌乱地穿着衣服。当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温泉浴,在服务小姐引领下来到金碧辉煌的客厅时,惊愕地看见端坐在沙发中间的竟然是久违了的曾搅得李家方家鸡犬不宁的杨筱雪! 杨筱雪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与六年前、七年前相比,显得更加端庄更加成熟更加妩媚动人。 “李大少爷,别来无恙啊!”杨筱雪剑眉微挑,眉峰微蹙,双眸闪亮,里面似有波光流动。 李英杰木然而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他刚才还沉浸在胡思乱想的梦幻中,现在却被杨筱雪强烈的气场震慑住了。他的身体在颤栗,心脏在收缩,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闭得紧紧的。 “坐吧。”杨筱雪放缓了声音,指指对面的沙发说“站着的客不好打点啊。” 李英杰如同闯了祸的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嘴里嘟囔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话: “刚才……刚才那位小姐说老板找我,原来……原来你就是老板。” “怎么我不像老板” “不不不是。我知道你有很多产业,大产业,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洗浴中心,你不会放在眼里的。” “洗浴中心并不小,包括食宿在内一年收入超百万。当然了,在李大少爷的眼里,一百万也就是个零头,九牛一毛而已。” “你还是那么刻薄。”李英杰不敢正眼去看杨筱雪,怯生生说“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李家有钱没钱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早把我抛弃了。” 一旦扯开了话题,李英杰便不再胆怯,不再嗫嚅,腰板也挺直了。 “我现在是一名逃犯,有家难回,有国难投,有一天没一天地混日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是么李大少爷高抬我了吧”杨筱雪挑挑眉,勾勾嘴角,脸上挂出一抹浅笑。 “难道不是么当初如果不是你逼迫我背上了人命官司,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李英杰声音有些哽咽,眼眶里漂浮着一层水雾。 “你没打死人,没那么大的罪过,是你自己把自己往死里整,怪不得别人。” “我没打死人”李英杰瞪大了眼睛“七年前不是你向警察报的案吗不是你一口咬定我打死了你男友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编造的” “你打了人不假,我报了案不假,但被打的人不是我男友,他也没有死。” “没有死” “是的,只是受了些伤而已。他头上脸上鼻子上的鲜血,嘴上的白沫子,都是刻意整出来的,造造声势罢了。” “可是他当时已经停止了呼吸,我亲手验证的。” “那是小把戏,只要练练憋气功就能做到。” “这……” 杨筱雪不愿再和李英杰兜圈子,向门外喊声“进来”就自顾自地品茶去了。 客厅的门悄然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小心翼翼地走进,走到杨筱雪面前垂手而立。 李英杰霍然站起,恶狠狠抓住壮汉的衣领,左看看右看看,厉声喝道“果然是你!”随即挥拳打去。 “啪!”李英杰的拳头又准又狠,可是那拳头并没打在壮汉的脸上,而是打在一把硬邦邦的折扇上。折扇是杨筱雪展开的,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李英杰全力打出的一拳。 李英杰被长期的囚禁生活磨去了棱角,磨去了斗志,可是身体深处依然埋藏着桀骜不驯的血性。他被杨筱雪的傲慢和无理彻底激怒了。 “杨筱雪!不要欺人太甚!说吧,我和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说出来,只要让我信服,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杨筱雪不愠不怒,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好!”李英杰咬牙切齿地问道“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坑害我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事到如今对我还是那么刻薄那么狠毒” “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并不等于和你们李家没有深仇大恨。”杨筱雪依然不愠不怒,依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和我们李家有深仇大恨是谁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 “啪!”杨筱雪终于发作了,将手中的杯子摔到茶几上,高声道“既是你父亲又是你母亲!我和他们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就算把他们千刀万剐把他们挫骨扬灰,也化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李英杰怔住了,他被杨筱雪不可理喻的愤怒怔住了。 客厅里骤然间沉寂了下来,沉寂的让李英杰心惊肉跳。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杨筱雪,想尽快弄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李英杰见杨筱雪的脸色缓和了,便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具体说说吗” 杨筱雪一声长叹,反问李英杰: “你可记得十四年前,你们家来了一个叫杨小霞的女孩” “十四年前杨小霞记得!那年我十岁,刚上小学三年,家里来了个小姐姐,姓杨,说是找爸爸来的。她长得很漂亮,很能干,很讨人喜欢。后来小姐姐走了,听妈妈说找到亲生爸爸了。” “她撒谎!我是被她赶走的!”杨筱雪的双眸又喷射出仇恨的火焰。 “你是被赶走的你就是那个小姐姐”李英杰惊愕的合不拢嘴。 “不错,我就是十四年前被方秋燕挖空心思赶走的杨小霞。我不仅是杨小霞,还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你是我亲姐姐老天!”李英杰瞪圆了眼睛,直愣愣看着杨筱雪。他觉得这太离谱了,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他又觉得杨筱雪不是随便说谎的人,她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和斩钉截铁的话语更不像说谎。 杨筱雪又是一声叹息,慢步走到窗前,遥望远处秋风中的山林,遥望妈妈坎坷的人生,遥望自己朦朦胧胧的童年。 第五十六章 往事如烟(一) 踏着青春的脚步,杨钰茹从连绵不绝的大山中走进了a市,走进了中山路,走进了经贸大学雄伟壮观的门楼。 说也奇怪,杨钰茹虽然来自山区,对都市生活却有着与生俱来的适应。仰望鳞次栉比熠熠生辉的高楼大厦,置身人头攒动流光溢彩的商业中心,漫步在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公园广场,都有着一种宾至如归的亲切感。就连她的口音,她的举止,她的生活习性,也毫无例外地融入都市之中。不到半年,她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彻头彻尾的都市人。然而,在和男生交往方面,她却长个榆木脑袋,既笨拙又沉重。 大学生活刚拉开序幕,一个来自黄海岸边小渔村的男生,闯进了杨钰茹的心扉。他叫李翔楠,身材不算高大,却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孔;尤其是他那双深沉明亮倾倒众生的眼睛,常常让杨钰茹心绪难宁。如果用“一见钟情”来形容此时的杨钰茹,是再恰当不过的。李翔楠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转身,一举手一投足,一句感慨一声叹息,都会牵扯她的神经。她暗暗关注着李翔楠的行踪和生活习性,时不时制造出一些巧合巧遇,并送上一句甜甜的问候。校园里只要有李翔楠参与的比赛,不管是篮球足球还是羽毛球,她都会如影随形,或是摇旗呐喊,或是拍手助威,忙的不亦乐乎;即使嗓子喊哑了手掌拍红了,依然乐不可支。终于,她的执着得到了回应,她和李翔楠相爱了,爱的很深很神秘。 就在杨钰茹如醉如痴追逐李翔楠的同时,她的身前身后常常会出现一双痴迷的眼睛。那是黄兴龙的眼睛,从开学的第一天起,黄兴龙就被杨钰茹倾城倾国的美貌迷住了。 黄兴龙的父亲是中科院一个研究所的教授级工程师,母亲是a市实验中学党委书记。比起那些来自中小城市和农村的穷学生,黄兴龙显得财大气粗,因此有了一个不算名副其实的外号——黄大富。 如同杨钰茹见到李翔楠不能自拔一样,黄兴龙见了杨钰茹更是迈不开脚步。他时常发表感慨“造化弄人啊!上天把a市最妩媚、最性感、最富有女人味的天仙般的女孩送到我面前,这是何等的荣耀!我黄兴龙绝不能错过上天的恩赐,即使拼去一腔热血也要把她追到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感慨归感慨,现实归现实。现实中,无论黄兴龙怎么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终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黄兴龙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于是开始调整战略战术,编制了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 却说杨钰茹,一心一意恋着李翔楠,她的世界除了李翔楠还是李翔楠;对于黄兴龙的死乞白赖死缠乱打,十分无奈。她生性善良,不想和别人过不去,更不想别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她好言相劝,苦口婆心,希望黄兴龙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说了很多赞美黄兴龙的话,什么家住大城市啊,条件优越啊,可以找到比她好十倍好百倍的伴侣啊。可是黄兴龙铁了心,始终不肯放手。杨钰茹被逼急了,几次要和黄大龙撕破脸皮,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夜晚,在经贸大学东侧的咖啡厅里,杨钰茹和黄兴龙正襟危坐沉默无语。他们已经坐了很久,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杨钰茹,我们当真不能携手”声音沙哑的黄兴龙不甘心地问着。 “对不起黄兴龙,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爱你,从来就没爱过你;希望你能尊重我,也能尊重你自己。”杨钰茹坚定地说着。 黄兴龙摸摸鼻子,嘿嘿笑着“杨钰茹,就算我们做不了夫妻,做朋友总可以吧” 杨钰茹说“我们是同学,同学之间正常接触无可厚非,其他就免了吧。我们在一起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为什么不让这种尴尬彻底结束呢” 沉默,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杨钰茹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宿舍了。” “等等,”黄兴龙狠下心来,向杨钰茹做最后的摊牌: “请如实告诉我,你心中是否有别的男生了” 这本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因为杨钰茹心中早就装着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人,可是却不愿和黄兴龙说。 “没有!”杨玉婉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撒谎!”黄兴龙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照片,摔到杨钰茹面前“这是什么” 杨钰茹不看还好,看后脸色大变。天啊!他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女。男的是李翔楠,女的是杨钰茹。他们在牵手,他们在拥抱,他们在接吻。 “滚开!”杨钰茹奋力推开黄兴龙,奋力推开咖啡厅旋转门,奋力冲向车流滚滚的马路。 “危险!”路人纷纷惊呼,汽车纷纷避让,在后面追赶的黄兴龙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要找死啊”黄兴龙抓住了杨钰茹的胳臂,如同一头受到了惊吓的公牛,大口喘息着。 “你说对了!我就是找死!我就是冲着那些飞驰的汽车去找死!我宁肯死,也不愿见到你那令人恶心的嘴脸!” 杨钰茹气喘吁吁,目光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用力甩着手臂,试图从黄兴龙的牵扯中挣脱出去。 黄兴龙从没见过如此愤怒的杨钰茹。他不敢松手,害怕杨钰茹再次冲向飞驰的车流。二人在马路上挣扎着,僵持着,直至耗尽了力气,直到泄尽了胸中的怒气,才软绵绵坐在了步行道上。 “你疯够了么”黄兴龙恢复了平静,语音变得异常冷漠“如果现在还想去撞车,我不会拦你。” 杨钰茹没有动也没有吱声,只是用冷冰冰的刀子般的目光扫视着黄兴龙,似乎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但是在你临死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讲清楚,免得你做了鬼又来和我纠缠不休。” 杨钰茹依然没有动依然没有吱声。 见杨钰茹无动于衷,黄兴龙扬了扬手中的照片说“如果你死了,我就到学校和公安局报案,将李翔楠告上法庭。” 杨钰茹霍地站起,厉声问“你说什么你要告李翔楠” “是的。” “告什么” “告他道德败坏,告他玩弄女性,告他强奸致死杨钰茹!” 杨钰茹又惊又怒,奋力扑向黄兴龙,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恨不得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黄兴龙看不是头,转身就跑。他没有横穿马路,而是沿着人行步道向学校跑去。 “站住!黄兴龙你给我站住!”杨钰茹又气又恨,拼命追了上去。 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二人追赶的角色发生了戏剧性转换。从咖啡厅出来时,杨钰茹不顾一切地在前面跑,黄兴龙胆战心惊在后面追;现在则是黄兴龙丧家犬般的在前面跑,杨钰茹大呼小叫地在后面追。 杨钰茹方寸大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失去了重心,趔趔趄趄摔了个大跟头。黄兴龙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见杨钰茹摔倒了,又跑回来扶她。 “黄兴龙,我们谈谈吧。”杨钰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长长舒了口气。 黄兴龙怔了怔,说道“今天太晚了,我们另行约会,时间地点由我来定。放心,这些照片我会好好保管,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看见。” 第五十七章 往事如烟(二) 一连几天,杨钰茹的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她吃不下睡不着,失魂落魄坐卧难宁。她眼前总闪现着一张面孔,一张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面孔,一张被她一千遍赌咒一万遍唾弃的面孔。她千回百转,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黄兴龙的招数。 晚上八点,杨钰茹按图索骥地寻到了一栋居民楼,按响了605室门铃。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正是黄兴龙。 “我知道你不会失信的。”黄兴龙笑了,笑的很开心。 “既然是君子之约,又岂能失信”杨钰茹也笑了,笑的很无奈。 “不过呢——”杨钰茹话锋一转“我现在很有些好奇,很想看看你所说的君子之约究竟有几分成色。” “十成!百分之百!”黄兴龙急忙说。 “未必吧或许在摆天门阵和鸿门宴吧”杨钰茹目光闪烁,上上下下扫视着黄兴龙。 “放心,既不是天门阵也不是鸿门宴。贵客上门,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这样最好!不过我还要罗嗦几句:如果你当真摆下了天门阵,我就做一次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如果你当真设下了鸿门宴,我就掀桌子摔瓶子闹他个天翻地覆,绝不会像刘邦那样逃之夭夭。” 黄兴龙拍手称道“说的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杨钰茹!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随便。如果有饮料的话,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黄兴龙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可乐,又沏上一壶香喷喷的龙井。 “最近学了点茶道,今晚正好露露手。” 黄兴龙里里外外忙活着,还随手打开了一部录像机,压低嗓音说“这里有好莱坞大片,有琼瑶影视剧,都是从特殊渠道搞来的,普通老百姓看不到的。” “算了吧,我杨钰茹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没那个雅兴。” “不喜欢”黄兴龙自嘲地笑笑“那就喝酒,喝酒总可以了吧”也不等杨钰茹回应,立马打开了一瓶威士忌,倒了满满两杯。 “怎么样干一个美女配美酒,苏格兰帝亚吉欧威士忌,43度极品。” 杨钰茹端起威士忌,细细打量着,突然双眉一挑,直瞪黄兴龙“想把我灌醉”没等黄兴龙反应,又接着说“那可找错了人!我杨钰茹拼酒从未输过!” “真的假的”黄兴龙正愁不知从哪入手,听杨钰茹如此说,心头一阵狂跳。 “不信” “不是不信,是因为你没和我拼酒。说句不中听的话,在我黄兴龙面前,别说你一个杨钰茹,就是三个杨钰茹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好!那就三对一,定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怎么个‘三对一’”黄兴龙发觉自己似乎说了错话。 杨钰茹端起威士忌说“我喝一杯,你喝三杯,以此类推,谁先趴下谁输。”说着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的气息呛得她一阵翻腾,险些喷了出去。 黄兴龙见状哈哈大笑“就这点能耐看我的!”说着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点滴不漏。 “再喝!”杨钰茹豁出去了,接连喝下三杯威士忌。 黄兴龙吃了一惊,按照一对三比例,他得喝下九杯威士忌。 “喝!”杨钰茹一声娇笑“喝醉了有什么不好胆小的人喝醉了会变的胆大,软弱的人喝醉了会变的坚强,丑陋的人喝醉了会变的美丽,邪恶的人喝醉了会变的高尚。古人唱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酒入愁肠,滴滴化作相思泪。与尔同销万古愁!”娇笑中,又连续喝了三杯,点滴不漏! 杨钰茹接连喝着威士忌,看的黄兴龙眼睛都直了。杨钰茹在一旁不依不饶地督阵:酒倒不满不行,喝不干不行,喝慢了也不行;要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黄兴龙本就逞强好胜,既然说了大话,又怎能不认账尤其在杨钰茹面前,宁肯喝大了喝趴下了,也不能被看轻了。现在他只盼着杨钰茹酒劲快些上来。可是杨钰茹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不但不醉,反而越来越精神了。杨钰茹的眼睛也和平日大不一样,一会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会儿皓月当空清澈明净。还有杨钰茹的脸庞,原是白皙的,现在则涂上了一层嫣红,如同绽开的玫瑰,更加妩媚,更加摄人魂魄。喝了如此多的威士忌,又有美女相伴,黄兴龙终于把持不住了。朦胧中,黄兴龙感觉杨钰茹轮廓分明的身体散发着清香,感觉杨钰茹浩如星空的双眸闪闪发光。杨钰茹拍了拍黄兴龙的肩膀,责问道“还敢不敢说大话了记着!过头饭能吃过头话不能说!” 虽是责问,虽是板着面孔,黄兴龙依然从中捕捉到了杨钰茹的深情和深意。他觉得此时的杨钰茹既像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又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慈爱母亲。他伸出了抖动的手,去摸索杨钰茹殷红的脸颊和颤巍巍的前胸。他的手被挡了回来“你醉了,去睡吧。” “没醉,我没醉,还能喝九杯威士忌……” “听话!”杨钰茹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把黄兴龙扶到床上。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黄兴龙抓住了杨钰茹的手,抓得死死的“杨钰茹,你,你不能走,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放心吧,都大半夜了,还能往哪走” “那就好,那就好,你也在床上休息,不要怕,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黄兴龙奋力挣扎着,生怕一个人睡过去,可是威士忌的威力并非浪得虚名,渐渐地,他进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黄兴龙又看到梦中的杨钰茹了:冰清玉洁衣袂飘飘……他觉得是梦又不是梦。以前梦到的杨钰茹总是若即若离,像一只飘来飘去的飞鸟;现在的杨钰茹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不仅在他身边,还躺在他的床上!就在他大喜过望的时候,一阵狂风袭来,他变成了一片落叶,飘飘摇摇地坠入山谷。他奋力挣扎,大声呼叫“杨钰茹救我!”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黄兴龙揉揉又胀又涩的眼睛,东瞧瞧西瞅瞅,活像一只呆头呆脑的肥鹅。 床上没有人,地上没有人,整个房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黄兴龙下了床,走进客厅,客厅也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他拉开父母居室的门,拉开厨房的门,拉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全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黄兴龙抓起茶几上的紫砂壶,摇了摇,里面还有半壶茶水,便大口灌进肚里,如同琼浆玉液。他的神志逐渐清醒,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也随之清醒。于是,他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想起了让他牵肠挂肚的杨钰茹。杨钰茹应约而来,期间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杨钰茹连干三杯威士忌,逼着他不得不喝下更多的威士忌。他喝大了,喝的晕头转向,不过还记住了一些事。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是杨钰茹费了很大的力气扶他上床,还帮着他宽衣解带。至于他和杨钰茹干没干那件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很沮丧,痛恨自己喝酒误事,偏偏把最不应该忘的事给忘了。如果他和杨钰茹干了那件事,生米做成熟饭,他就有办法让杨钰茹由仙女变成羔羊;如果没干那件事,一切还要从长计较。可是如何知道干了还是没干难道能去问杨钰茹吗…… 第五十八章 往事如烟(三) 星期一早上,黄兴龙神清气爽地回到经贸大学。他想见见杨钰茹,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快到女生宿舍楼时,黄兴龙双腿有些发飘,心中有些胆怯,急忙止步。 现在正是吃早饭时间,女生宿舍楼有人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很快便形成了一支颇具规模的队伍。黄兴龙躲到一棵大槐树后面,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寻找着杨钰茹的身影。 女生宿舍楼最后出来的是身高一米七二的董晓兰。董晓兰和杨玉婉同班同宿,行动同步,如果不是身材差异较大,肯定会穿一条裤子。黄大龙急忙迎上去: “董晓兰,怎么才出来杨钰茹呢” “切!还挺有闲心的。杨玉婉病了,一天都没起床。” 董晓兰一向看不上自以为是的黄兴龙,从不爱和他搭腔,话不投机半句多。 “杨钰茹病了”黄兴龙一惊,立刻联想到前天晚上那件事。难道自己酒后失德把杨钰茹摧残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也顾不上许多了,拔腿向女生宿舍楼跑去。刚跑了几步,突然看见了李翔楠,又立即停下了。 在经贸大学,黄兴龙一向老大自居,唯独不敢轻视李翔楠。此时看李翔楠快步走进女生宿舍楼,他像一只打了败仗的公鸡,不得让出自己的地盘。 黄兴龙一连三天没看到杨钰茹的身影,心中十分忐忑。吃晚饭时,黄兴龙收到一张纸条: “八点整在街心花园见面。杨钰茹。” 黄兴龙一颤,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街心花园在经贸大学东门外。花园里的人很多,有乘凉聊天的老年人,有嬉笑打闹的孩子,也有在绿树丛中漫步的情侣。 黄兴龙提前五分钟来到街心花园。随后杨钰茹也来了。杨钰茹什么都没说,随手递给黄兴龙一张照片。 黄兴龙接过照片,仔细看去,照片上竟是一条女人内裤,内裤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脏东西。 “这,这是谁的”黄兴龙神色骤变。 “是我的,也是你的。” “什么意思” “内裤是我的,脏东西是你的。” “脏东西是我的”黄兴龙大惊失色。 “不错!”杨玉婉双眸闪烁着寒光,话语充满了杀气“黄兴龙,活腻歪了是吧先偷拍我和李翔楠的照片,然后百般要挟,最后将我骗到家中施暴。这照片就是你的罪证!” 杨钰茹冷飕飕的目光和冷冰冰的言语,还有那张凭空飞出来的照片,让黄兴龙半天缓不过气来。 黄兴龙怀疑自己在做梦,做噩梦。他挠挠头,摸摸鼻子,又揉揉眼睛。 “黄兴龙,别做梦了。你攥在手里的不过是几张男欢女爱的照片,而我保存的则是你犯罪证据。如果你再来找我和李翔楠的麻烦,我就向校方和警方公布你的罪证,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黄兴龙大口喘息着,不停地赌咒着。他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现在把柄攥在人家手里,人证物证俱全,一切辩解都是徒劳的。 “杨钰茹,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黄兴龙声音有些悲壮。 “说。” “照片上的内裤,是你随身穿的还是提前备份的” “有什么区别吗” “对我没有区别,对你则不同。” “你希望什么” “我……”黄兴龙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别做梦了黄兴龙,我杨钰茹永远不会在你面前脱衣服,不管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明白了,谢谢你的坦诚。” 一阵沉默过后,杨钰茹问黄大龙“还有什么要说的这是我们最后的约会了。” 黄兴龙发出一声沉重的无可奈何的叹息: “走吧杨钰茹,我累了,不会再招惹你了。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奢望你能毁掉我所谓的犯罪证据,但你的那些照片包括底板在内,会如数奉还。” 看着颓废沮丧的黄兴龙,杨钰茹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从没有伤害过别人,从未让别人难堪过,今天如此对待黄兴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清楚黄兴龙的秉性,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他是不会收手的。一旦他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到了发疯入魔的地步,对彼此造成的伤害会更深更大更痛苦。和作战一样,长痛不如短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想到这儿,杨钰茹轻松了许多。她瞥了一眼神情落寞的黄兴龙,拍了拍落在肩头上的树叶和花瓣,转身离去。 黄兴龙没有食言。在经过痛苦的刻骨铭心的挣扎后,终于放手。可是十一年后,他和杨钰茹这段沉重的邂逅被重新提起,他也因此陷入了一场更加难堪的纠纷中。这是后话,届时读者自会清楚。 杨钰茹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一劳永逸地甩掉了黄兴龙。她又恢复了活力,一身轻松地回到课堂,回到李翔楠身旁。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更加珍惜来自李翔楠的爱。她发誓:任何人任何力量都别想把她和李翔楠分开;任何人任何力量都别想把李翔楠抢走。眼下虽然还不能公开恋情,但只要彼此相爱心心相印就足够了。自此,她和李翔楠沉浸在甜蜜的梦幻般的二人世界里。 时间如梭,转眼间又过去了大半年。 进入大四后,莘莘学子们一方面为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活而兴奋,一方面又为即将踏入的社会而忐忑。经贸大学的学生虽然不愁就业,却有机关和基层之分,有本省和外省之分,有大城市和中小城市之分。特别是那些来自偏远地区的学生,更渴望能留在大城市,能够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杨钰茹并不关注这些,在她的潜意识中,只要能和李翔楠在一起,即使被分配到深山老林,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在杨钰茹把全部心血倾注在李翔楠身上的时候,经贸大学发生了一件十分离奇的事。一天晚上,室友董晓兰对杨钰茹说“小心点,有人在监视你和李翔楠。”起先杨钰茹并没在意,可是不久发现,她的身前身后确实多出了一条影子。影子不是黄兴龙,却比黄兴龙更可怕。经过进一步观察,杨钰茹终于弄清了,那飘忽不定的影子所涉猎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李翔楠。 追逐李翔楠的女生叫方秋燕。方秋燕身材尚好,但五官平庸,黄脸皮上还挂了几个脂粉掩盖不住的雀斑。这样的女生竟敢来抢夺校花杨钰茹的男友,是不是脑残是不是吃错了药 其实方秋燕既不脑残,也没吃错药。她很聪明,很会审时度势,具备其他女生所不具备的优势。从大一到大四,她一直不显山不漏水,加上长相不出奇,很难引起男生的瞩目。黄兴龙就说过,和杨钰茹相比,方秋燕至少被甩出三条街。可是黄兴龙如果知道方秋燕刻意隐藏的秘密,也许会后悔没有早日和她攀上关系。 长相帅气又颇有才华的男生,会成为女生心中的男神。杨钰茹心中的男神是李翔楠,方秋燕心中的男神也是李翔楠。所不同的,杨钰茹早早抓住了男神,而方秋燕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手,一出手就地动山摇。既然两个女生心中的男神是同一个人,必然会爆发一场争夺男神的战争。 从战场态势看,杨钰茹无疑占据优势。她的美貌,她和李翔楠三年多所建立的感情,不惧怕任何人横刀夺爱。可是一场战役下来,准确地说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杨钰茹便发现自己毫无胜算了。 第五十九章 往事如烟(四) 周末傍晚,李翔楠收到一张纸条: “李翔楠同学,如果你对毕业去向有什么牵挂的话,明天上午九点按照这个地址去找我。请注意,我会准时在门口恭候;如果迟到了,哪怕迟到一分钟,我们的约会便宣告结束。方秋燕。” 李翔楠十分诧异。这个长相平庸性格孤僻的方秋燕,竟然要和他约会,而且还傲气十足。李翔楠撕了纸条,一脚踩了过去。可是没走几步又回去了。他弯腰捡起那张纸条,抖掉粘在上面的泥土,盯着“如果你对毕业去向有什么牵挂的话”那行清秀的文字发愣。 夕阳西下,一片彩云拖着长长的尾巴,和太阳一块沉下去了。李翔楠的思绪没有随着太阳的沉下而停止。几天来,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一直萦绕着他。和杨钰茹不同,李翔楠一心想留在a市,或者留在其他大都市。方秋燕这张纸条来的恰是时候。 “如果你对毕业去向有什么牵挂的话,”李翔楠反复咀嚼着这句不同寻常的话。显然,这是一种暗示,表明方秋燕愿意帮他的忙。细细品来,平庸的方秋燕其实并不平庸。三年多来,方秋燕从不谈论自己的家事,也从不谈论自己的志向和抱负。同是a市人,方秋燕和黄兴龙截然不同。黄兴龙喜欢炫耀自己身世,也确实博得了很多羡慕的眼球。唯独方秋燕不买黄兴龙的账。每逢遇到黄兴龙自我卖弄时,方秋燕不是翻白眼就是嗤之以鼻。或许方秋燕有着比黄兴龙更为优越的条件。或许方秋燕的父母和亲朋好友身居要职,早已给她安排了称心如意的工作。 想到这儿,李翔楠心中一颤。他的目光又聚集到那张纸条上。与刚才不同,纸条上的字不仅清秀,还有些耀眼夺目。他把约会的时间地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牢牢记住了才装进衣兜里。 星期日上午八点四十分,李翔楠终于找到了纸条上所写的门牌号。富丽堂皇的大门两侧,立着两个身体笔直的保安,很像省府门前的卫士。 “就是这儿了!”李翔楠早已将约会的地址烂记于胸,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从衣兜里掏出那张命运多舛的纸条,作进一步核对。 “不用看了!”李翔楠背后突然响起方秋燕欢快的声音。 三年多了,李翔楠从未听过方秋燕如此欢快的声音。方秋燕一阵风似的来到李翔楠跟前,挽起他那僵硬的胳膊,半推半拉地从错愕的保安身旁走进了大院。 李翔楠眼睛有些不够用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挂着毛绒绒花朵的高大树木,方秋燕说那是合欢树,又叫绒花树。穿过绿茵小路,踏上弯弯曲曲的木桥,走进一个精巧别致的亭子。 “先坐一会儿,歇歇脚。”方秋燕拉着李翔楠坐下。她身子依偎着李翔楠,脸上挂着笑,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李翔楠心口砰砰乱跳。他觉得有无数双眼睛从一栋栋小楼中射了过来。他垂下眼帘,瞅着亭子下面的荷叶和鱼群。 看着李翔楠的窘相,方秋燕暗暗发笑。 “哟!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敢爱敢恨的李翔楠啊。” 李翔楠愈发不知所措了,问道“你说我敢爱敢恨” “不是么”方秋燕反问李翔楠“你和杨钰茹不就是敢爱敢恨么我应该为你们送上祝福吧” “我和杨钰茹……” “有什么不好说的,大学生谈情说爱天经地义。都大四了,你和杨钰茹的恋爱不必掖着藏着了。现在人人都为毕业去向操心,你有什么打算” 一句话正中李翔楠的疼处。 “其实我很替你着急。你很优秀,很得学校领导的赏识,完全有条件留在a市。我有一个很确切的消息,今年a市商业厅有两个分配名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其中的一个很可能会落在你头上。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李翔楠正听得心潮澎湃,方秋燕却戛然而止了。 看着李翔楠那急磕磕的样子,方秋燕十分畅然。 “我们走吧。” “去哪” “去我家呀。怎么,不愿意” “不不!岂有不愿意之理。我是没准备,两手空空的……” “放心吧,爸爸妈妈都不在,家里只有保姆。” 李翔楠不再言语,跟随方秋燕走进一栋小楼。 “燕子,来客人了”保姆开了门,笑盈盈打着招呼。 “阿姨,我同学来了,中午在家吃饭,你去准备吧。” “哎!”保姆答应着,瞟了一眼李翔楠,转身去了。 李翔楠跟随方秋燕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自是一番感慨。当看见挂在墙壁上一张全家福照片时,立刻僵住了。 “方校长!”李翔楠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方秋燕“方校长是你爸爸” 方秋燕莞尔一笑: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我不配做校长的女儿” “不不!我只是没想到……” 方秋燕眨眨眼,不失时机地问道“请如实相告,你是要爱情还是要事业” “我……” 晚饭后,杨钰茹一个人回到了宿舍。这几天她神情恍惚,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喝了口水,歪在床上出神。现在最让她捉摸不透的是李翔楠的眼睛。李翔楠的眼睛原本是清澈的透明的,如同高原上的湖水,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可是如今他的眼睛不再清澈不再透明,好像罩上了一片浮云,布上了一层迷雾。 “杨钰茹!听说没”董晓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问道。 “听说什么呀没头没脑的。” “咳!外面都闹翻天了,就你一个人呆在屋里犯傻!” 董晓兰一屁股坐在床上,抓起杨钰茹的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你知道方秋燕是什么人吗” “方秋燕”杨钰茹心里“咯噔”一下。 “砰!”董晓兰重重地放下水杯,恨声道“我们还真小瞧她了!” “什么呀,又是没头没脑的。”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是方康校长的女儿!” “你说方秋燕你说方秋燕是方校长的女儿”杨钰茹听罢,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这阵子,方秋燕有事没事总爱往李翔楠身边凑合,让杨钰茹感到很别扭。刚开始时,杨钰茹还往好上想,劝慰自己不要太小气了,不要把所有接触李翔楠的女生都当成情敌。可是随后发觉不对劲了。李翔楠在回避她,一天天不朝个面,即便见了也是速战速决,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而方秋燕则不同,她的表情越来越自信,目光越来越逼人。杨钰茹想不明白,方秋燕还是那个方秋燕,长相没有变化,穿着没有变化,脸上那几个雀斑也没有变化,可是突然间变的魅力无穷了。杨钰茹和李翔楠相爱多年,爱得很深很浓很烈,不过都是在私下进行的,除了黄兴龙董晓兰几个人外,其他人根本不知情。方秋燕却不同。她不屑于偷偷摸摸,不屑于躲躲闪闪,一出手就电闪雷鸣。百思不得其解的杨钰茹,听了董晓兰一番话,终于大彻大悟了。 杨钰茹知道,李翔楠一心想留在a市,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方秋燕既然是方康校长的女儿,便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如果方秋燕爱上了李翔楠,方康校长也愿意接纳李翔楠,李翔楠还能拒绝吗平心而论,李翔楠如果选择了方秋燕,不仅能轻而易举地留在a市,其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而她杨钰茹又有什么她不但帮不上李翔楠,反而会拖李翔楠的后腿,成为李翔楠的负担和累赘。 杨钰茹彻夜失眠了。一方面,她爱着李翔楠,爱的很深很执着,如果失去了李翔楠,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就会枯萎凋零;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太自私,要为李翔楠的前途命运着想。经过一番痛苦的肝肠寸断的挣扎,她终于打定了主意。既然不能两全其美,那就两害相权取其轻吧。她应该成全李翔楠,而成全李翔楠的唯一办法,就是退出。一想到就此离开李翔楠,她的心针扎一样难受。可是她别无选择。与其在挣扎中度日,不如痛痛快快地诀别。她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名句“如果你爱他就给他自由”,现在放手正是时候。 第六十章 往事如烟(五) 盛夏过去了,秋天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傍晚,李翔楠和杨钰茹来到街心花园,默默走在林荫小路上。秋风吹起,枫树簌簌作响,几片半绿半黄的叶子落在他们脚下。杨钰茹随手捡起一片枫叶,叹道“又是叶落时节了。” 李翔楠也捡起一片枫叶,放在嘴里咬着,品尝着它那又苦又涩的味道。 “翔楠,我们分手吧。”杨钰茹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喃喃地说着。 “分手”李翔楠怔怔地看着杨钰茹: “何出此言” “翔楠,我知道你很纠结,所以分手的话就由我来说吧。我不后悔爱上你,也不后悔离开你,我会把自己的爱深深埋藏在心底。” 李翔楠战栗了。其实他已经接受了方秋燕,只是不知道怎样开口。他原以为杨钰茹不会轻易放手,甚至可能和他大闹一场。没成想杨钰茹竟是如此的平静。他感到很内疚,鼻子一酸,滚出了一滴热辣辣的眼泪。 “钰茹,不瞒你说,方秋燕确实找过我,她说今年商业厅有一个分配名额,她爸爸也愿意帮忙,前提是要我做方家女婿。不过我并没答应……” “我已经说了,你不必纠结,不必顾虑我的感受。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各自珍重吧。” “钰茹,我还有个想法,就是先应承下来,待到商业厅报道后,再伺机推掉这桩婚事,料他们也不敢把我赶出去。” “不!万万不能那样做!你不能欺骗方秋燕的感情!” “可是,我……我不爱她,更舍不得你……” “舍不得也得舍,没有舍就没有得。”杨钰茹以无可置疑的口气说道“翔楠,我们不是小孩子,不能做自欺欺人的事。我已经想明白了,爱情固然珍贵,但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你的人生到了紧要关口,伴随你走向成功的不是我,是方秋燕。木已成舟,船已,我们已踏上了各自的旅程;以后不管我走到哪,好也罢不好也罢,都会默默地祝福你,祝你事业有成,祝你家庭幸福……” 杨钰茹说不下去了,柔肠寸断,泪如雨下。 李翔楠将杨钰茹拥进怀里,想说几句暖心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杨钰茹踮起了脚,轻轻吻着他的额头,吻着他的脸颊,吻着他的嘴角,吻着他颤抖的唇。 街心花园骤然响起了张学友的歌,那缠绵飘忽的旋律让这一对即将离别的情侣更加心碎。 前程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给我的一切你不过是在敷衍 你笑的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 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都那么明显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 …… 杨钰茹病了,病了两天两夜,董晓兰几次要送她去医院,都被拒绝了。 “晓兰姐,一点小病,抗一抗就过去了。” 杨钰茹和董晓兰性格迥异,却亲如姐妹。 “哼!都是那个李翔楠!攀附权贵,狼心狗肺,真不是个东西!”董晓兰愤愤地说着。 “晓兰姐,求求你,别数落他了。是我愿意的,是我提出分手的。” “杨钰茹,都什么时候了,还替他说话你的心肠太软了,要是我,定闹他个天翻地覆!” “咳,闹又有什么用他的心已经不在了,再闹也闹不回来了,与其两败俱伤,不如痛痛快快地放手,也好为各自留个念头。晓兰姐,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董晓兰清楚杨钰茹的性格,看似柔弱,其实很有主见。她连连叹气,为杨钰茹感到不值。 第三天,杨钰茹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吃什么吐什么,吐得一塌糊涂。董晓兰也不管杨钰茹愿不愿意,强行带着她去医院。经过楼上楼下一番折腾,医生冷着脸说“回去吧,没什么病,妊娠反应而已。” “大夫!”董晓兰蹦了起来“你说她怀孕了搞没搞错!” 医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不信可以到别的医院复查。” 董晓兰还要争辩,杨钰茹拽了拽她的手,悄声说“我们走吧。” 离开了那个冷冰冰的医生,董晓兰急磕磕问“真的怀孕了” 杨钰茹点点头。 “李翔楠的孩子” 杨钰茹又点点头。 “这个混账王八蛋!”董晓兰咬牙切齿地骂着。 “晓兰姐,别骂他,也别告诉他。” 杨钰茹怀孕了,这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她并没有惊慌,也没有怨天尤人。相反,她感到很欣慰。她和李翔楠的路走到了头,但依然爱着他,这种爱深入全身,不是说割断就能割断的;腹中正在孕育的小生命恰是一剂良药,能治愈她的创伤,延续她和李翔楠的爱情;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要竭尽全力呵护她,让她长成参天大树。 “杨钰茹,你疯了吧”董晓兰瞪圆了眼睛。 “晓兰姐,我没有疯,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翔楠被人抢走了,我的心也被掏空了,幸好有了这个孩子,不然我很怀疑能不能挺过去。晓兰姐,除了父母,你就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所以一要帮我。我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挺冒失挺唐突,实施起来困难重重;我要面对父母学校社会多方面的压力,成功的几率很小。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如果我失败了,如果我走投无路了,就和腹中的小生命共赴黄泉,共了此生。” 董晓兰很想劝阻杨钰茹,见她如此决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杨钰茹受到太多的伤害,不能让她继续受伤害了。想到这,董晓兰深深叹息。 “好,我帮你。” 杨钰茹孩子般拥进董晓兰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噗噗直落。 “晓兰姐,大恩不言谢,如果这辈子不能报答,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 “傻姑娘,你我还用说这么肉麻的话” 杨钰茹笑了,董晓兰笑了,她们笑成一团,笑的泪花飞溅。 “听着杨钰茹,我有一个表哥,姓吴,叫吴飞熊,在h市经营一家企业。表哥最大的特点是性格直心肠热,仗义疏财,广交朋友;不管大事小事,不管什么人,只要找到他,定会全力周旋,因此有了“h市及时雨”的称号。表哥新近结婚,表嫂是个大美人,两个人恩恩爱爱,小日子红红火火。表哥对我很好,曾想娶我为妻,因双方父母反对,说近亲结婚会影响下一代,只好作罢。表哥倒出了一套旧房,送给了我,如今还闲在那里。既然你想生下李翔楠的孩子,非表哥帮忙不可。现在你且安心完成学业,等以后瞒不住人了,就到h市藏起来,所有的事都由我和表哥安排。表哥神通广大,孩子出生没有任何问题。将来还可让孩子认表哥为义父,让孩子从小就不失母爱和父爱。” 杨钰茹听罢,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第六十一章 往事如烟(六) 十一年后。 h市广天经贸公司办公室主任杨钰茹,因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经过初检复检和多方会诊,确定为淋巴癌晚期。这惊天的变故,把命运多舛的杨钰茹推向了悬崖,把杨钰茹十一岁的女儿杨小霞也推向了悬崖。 岁月蹉跎,往事不堪回首。在好友董晓兰的周旋下,在极度困难的情形中,杨钰茹的女儿杨小霞呱呱落地了。小霞的出世,给杨钰茹带来了莫大安慰,重新燃起追求美好生活的希望。 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女儿,杨钰茹渐渐抚平了内心创伤。经贸大学虽然对杨钰茹休学存在着争议,但最终还是给她补发了毕业证书。杨钰茹被分配到h市一家国企,从此安定了下来。这一天,在h市商业局工作的董晓兰前来看望杨钰茹,临走时说“a市传来消息,你那个负心汉交上好运了,很快就要提正处。” 杨钰茹听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一半是苦一半是甜。离别十一年了,李翔楠从没来h市看她,也从没给她写过信打过电话。可是她不气恼也不埋怨,依然默默守护着初心,守护着他们曾经的爱。有了女儿的陪伴,她已经很满足;只要女儿能健康快乐成长,她的人生就没有缺憾。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杨钰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死亡之神已经向她招手。女儿还是个孩子,自打懂事起就一天天盼着见爸爸,如今不但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又要去了,这是何等的不幸!怎么办把女儿送到父母那儿父母住在万千大山之中,交通闭塞,生活艰难;把女儿托付给董晓兰董晓兰固然信得过,但她工作忙压力大,又是拖家带口的人,短时间没问题,时间长了必是困难重重。她思来想去,想的柔肠百转,想的天地昏暗。 “可怜的孩子,妈妈害了你,一切都是妈妈的错!” 杨钰茹把自己关进房间,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想一阵,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最后,她的思绪飞到了李翔楠那儿。女儿不是孤儿,女儿有父亲,女儿理应得到父亲的疼爱。除了母亲,普天之下谁也取代不了父亲的爱;只有把女儿送到李翔楠身边,她才能放下最后的牵挂。 杨钰茹去了市局,向董晓兰和盘托出了新打算。董晓兰静静地听着,眉宇紧蹙,心中乱成一团。她觉得上天对杨钰茹不公,给了她太多的苦难。 “晓兰姐,我知道将小霞送到李翔楠那儿,并不是上上之策,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你还有我,怎能说无路可走”董晓兰瞪着杨钰茹问。 “晓兰姐,除了远在大山里的父母,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可是小霞毕竟有父亲,把小霞送到亲生父亲身边,好也罢不好也罢,终能了却做母亲的一片苦心。” 董晓兰一声长叹“咳!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李翔楠。把小霞送到他那不是不行,可是你也知道,方秋燕不是省油的灯,她未必会接纳小霞。” “可是……” “好了,不必说了,”董晓兰打断杨钰茹“我们不妨先试试,如果方秋燕接纳小霞,那就阿弥陀佛了;如果她不怀好心,如果她虐待甚至摧残小霞,我们再把小霞接回来,即使你不在了我一个人也要把小霞接回来。你放心,只要我董晓兰在,小霞就绝不会无依无靠!” 杨钰茹听罢,鼻子酸酸的,泪水滚滚而下。她抓住董晓兰的双手,哽咽着说不出话。 “晓兰姐,经贸大学让我结识了两个人,一个是让我牵挂的人,也是给了我太多灾难的人;一个是牵挂我的人,也是给了我太多帮助的人。晓兰姐,此生欠你的已经无法偿还,如果有灵魂,我会在天地之间为你祈祷,保你一生幸福平安。” 两个人相依相偎相拥相抱,双双哭成了泪人。 “晓兰姐,事不迟疑,明天就把小霞送到a市。” “好!我们一块去。” “你也去” “明天我到商业厅商管处汇报工作,就先替你敲打敲打李翔楠!” 上午十一时,董晓兰来到省厅商管处,直接走进了副处长李翔楠办公室。 李翔楠体型保持的不错,如果不是眼角上那几条鱼尾纹和额头上的波浪纹,与大学时代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李大处长,恭喜了!” 董晓兰快人快语,工作能力强,在省厅商管处很有人缘,唯独李翔楠是个例外。不过这也怨不得李翔楠。不是李翔楠不给董晓兰面子,而是董晓兰压根就不买李翔楠的帐。 和杨钰茹的一见钟情不同,董晓兰对李翔楠有着与生俱来的敌意。 大学期间,董晓兰一直和李翔楠较劲。她承认李翔楠优秀,可是她也不是花瓶。她和李翔楠的各门成绩非常接近,军训文体方面难分伯仲,后来发现杨钰茹爱上了李翔楠,看在好友份上,便不再和李翔楠较劲。 进入大四后,方秋燕凭借老爸的势力横刀夺爱,李翔楠贪图名利移情别恋,彻底惹恼了董晓兰。自此董晓兰开始鄙视李翔楠,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夹枪带棒挟风裹雨。李翔楠也很忌惮董晓兰,尽力躲着她,避免和她正面冲突。 谁知李翔楠和董晓兰竟“不是冤家不聚头”李翔楠毕业后去了商业厅商管处,三年后当上了副处长。董晓兰虽然远离a市,却在h市商业局商管科工作,和李翔楠有着割不断的工作联系。说也凑巧,在李翔楠走马上任商管处副处长的同一天,董晓兰就职h市商业局商管科副科长。如此的配置,他们想不来往都不行。 在李翔楠眼里,董晓兰是个有才华敢担当的好干部。除此之外,董晓兰还是杨钰茹的闺蜜,从董晓兰身上能感受到杨钰茹的气息。自从和杨钰茹分手后,李翔楠心中就装满了自责和愧疚。他不知杨钰茹为什么临近毕业时消失了许多时日,险些被取消学籍。后来杨钰茹去了h市,在一家国企工作,似乎干得还不错。他很想去看看杨钰茹,可是一想到方秋燕那戒备的眼神,便不敢贸然行事。方秋燕给他约法三章:不准给杨钰茹写信,不准给杨钰茹打电话,更不准去和杨钰茹见面。李翔楠觉得方秋燕太过分了,却也无可奈何。要说方秋燕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唯独在杨钰茹的问题上强词夺理一意孤行。幸好董晓兰在h市商业局,可以从董晓兰那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杨钰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