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扛大包赚钱养崽!》 第一章 穿越 “阿姐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起来,肚子不饿吗三哥,这碗粥来来回回热了三次了,不如我们两个分着吃了,等阿姐醒了,我给她抓鱼吃吧” 一个带着些狡黠的童声 ,在陆冉冉耳边嘀咕了半天了,陆冉冉还是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再等等吧,早些时候,我明明看到阿姐起身坐了起来,可能有些伤心过度,太虚弱了,所以才又昏睡过去。你要想吃,待日头再低一些,去族长家拿了哺食,我的那份给你。” 馋馋的声音再起,虚弱道:“那倒不用,我还不是很饿,就是怕浪费了。天气炎热,过了晌午饭馊了就不好了。” 两兄弟在陆冉冉床前小声的说着话,床上躺着的陆冉冉却有些坚持不住了。 她早上如常想起床锻炼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座土屋中,周遭虽然有夏日阳光照射,屋里还是有些昏暗。用胳膊撑着身体起来,却发现胳膊变成了细细的青白色,陆冉冉看着自己细瘦的胳膊,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瞥到屋外有人影闪过,就本能的躺回床上,想等没人的时候再行探究,结果,两个小的端来一碗粥,死心眼的非要守在床边,等她醒来不可。 虽然不曾细究竟,但早上那匆匆一瞥,和现在浑身的虚弱饥饿感,让她明白,她应该是穿越了,毕竟是资深小说迷了,这点她还是有常识的,虽然她既没有车祸,也没有绝症,就是在自家小院儿里午睡一下就稀里糊涂穿过来了。 陆冉冉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可能做过的缺德事,怎么会穿到这个贫苦之家,明明有大把前辈都是小姐公主之类的不说身份地位,最起码衣食无忧吧 想来想去,除了自己大龄未婚这点好像跟鼓励政策稍有出入,别的没有了吧,纳税也是按时纳税来着,总不能是因为踩死蚂蚁所以惩罚她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一声响亮的肚鸣声响起,让整个屋子为之一静。 陆冉冉强忍着羞耻感闭紧眼睛,全当自己真的昏迷着,没听见。 她旁边的两个稚儿却不放过她。 “三哥,二姐这是醒了吗肚子响应该是醒了吧” 昏睡的人哪有饥饿感肚子会边睡边响的 于是小的这个兴冲冲的起身,想要扑到二姐身上。 大的连忙起身阻拦。 “别…” …一阵寂静。 大的去护二姐的肚子,不让小弟扑上去,小弟偏偏剑走偏锋,趴到二姐的床头,用双手撑开二姐的眼皮。 陆冉冉虽然用力闭紧眼睛,但是哪知道死小孩儿手劲儿那么大,一下子就把她的眼皮撑开,露出她咕噜噜转动的黑白分明的眼球。 陆冉冉被撑开眼球,刚好和护着自己肚子的“三哥”对上眼。 莫名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三哥,你看,二姐醒了!” 小弟维持着撑眼皮的动作,费力的扭转身体,向三哥炫耀。 又扭过头,跟陆冉冉不过隔着几寸的距离,机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二姐,双手还坚持撑着二姐的眼皮,裂开嘴巴,得意着说到:“二姐,原来你醒了。” 陆冉冉的眼皮都被他撑的酸了,啪的一下,拍开小孩儿的手,认命的坐起来。 本来她还想偷偷打探一下目前的状况的,现在被打乱计划,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阿母在哪里,我有话跟她说。” 作为一个对自己,对环境一无所知的成年人,陆冉冉打算跟这家的大人交涉一下,如果“失忆”这个借口行不通,那就爱咋地咋地吧,反正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姑娘去了哪里,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过来了,如果他们不信,非要认为自己中邪或者什么的要处置自己,也随便,说不定自己还能趁势回去呢。 “二姐,都怪我们拖累你和阿母了,要不然,阿母早就可以找一户好人家改嫁,二姐也不必跟母亲分开,留下来照顾我们两个。” 小的这个嘹亮的嗓门哭嚎起来,因为距离太近,陆冉冉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不过从这个小孩子的话中,陆冉冉知道了,原来这家没有大人的吗那自己是不是有机会 陆冉冉拿眼睛看向另一个眼圈虽红,却还是相对沉稳一些的小男孩儿。 这两个小男孩儿看外貌,跟自己妹妹的儿子差不多大,也就是五六岁左右,应该好糊弄。 “阿母昨天早上就跟着舅舅走了,二姐忘了吗你就是没有拦住阿母和大姐,才晕厥过去,昏睡到现在的。” 说到家人离散,大的那个男孩儿眼泪也止不住了,抹了一把眼泪,又强撑着说话。 “如果不是二姐太伤心激动晕厥过去,舅舅和母亲大姐想走也没有那么顺利。不过,也不怨阿母和大姐,别人家的男人死了几个月娘子就改嫁了,阿母已经在我们家守了好多年了。要不是阿母想带着我们这些拖油瓶,也不会拖到现在。这次好容易舅舅找了一个条件殷实的人家,允许阿母带女孩儿嫁过去,二姐也该跟大姐一样,跟着过去。我们兄弟两个有族里照顾,总不会饿死的。别家出徭役的都陆陆续续来信说死在了战场上,想来阿爹也不例外,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没有音信。当初阿爹让二姐看着这个家,如今阿爹都死了,二姐也不用再守承诺。待吃了这碗粥,有力气了,寻了舅舅,让他把你也送到临县去找阿母吧。” 男孩儿越说眼泪越多,大滴大滴的留着泪,陆冉冉却不厚道的越听越兴奋。 虽然面上也不受控制的流着眼泪,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母子分离的痛让她感同身受的流下泪,但是这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两个稚童,应该好糊弄。 陆冉冉重整旗鼓,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听男孩儿说话流下来的眼泪,直接开口,“把粥端过来。” 男孩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的那个倒是机灵,二姐肯吃饭,应该是好些了,于是手脚麻利的端过来旁边小几上的一碗粥,递过去给陆冉冉。 陆冉冉接过来一看,心里想着,真该让那些卖粗粮的商家看看,什么叫粗粮,一边端起来,就往嘴里倒。 自己这具身体里没有油水,饿起来内脏火烧火燎的难受,忍着喇嗓子的感觉,一碗粥下肚,陆冉冉心中泪流满面,前世都是吃几口的,现在一碗粥下肚,肚子里还是空的难受。 陆冉冉端着空碗看向大弟,这次男孩儿也擦干了眼泪,但是却摇了摇头。 “谁家都不富裕。族长能每日两顿按时给我们饭食就是天大的好事了,要不是前几年一个同乡说隐约听说阿爹被提拔出息了,估计我们都要饿死在家也没有人管。” 陆冉冉听了虽然失望,到底收敛起再吃一大锅的欲望,揉揉肚子。 “嗯,还好。” 接下来,陆冉冉就旁敲侧击,问两个弟弟这里的环境。根据两个弟弟东一言西一语的话,陆冉冉对这个世道有了基本的了解。 这是一个连年战乱的年代,前些年徭役税赋重的不得了,家家户户都是忍饥挨饿的过日子,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就是因为徭役被征走,起初说的不过是去两三个月修城墙,哪知一年又一年,如今五年过去了,起初一二年还有逃回来的同乡带一丝半缕的消息,说是陆家郎君身材魁梧,又是猎户出身,在战场上被提拔出息了,领了一队人马,村里人都十分开心。 乱世之中,有同族同乡之人有能力,整个宗族乡里都会受益,于是陆家很是过了些被人恭维帮衬的日子,虽然孤儿寡母,但是无论是田地家里,都不用太过操劳,如果不是如此,陆家的女主人王娘子也不会守着家人老小过这许久。 眼看一年年过去,陆家郎君的消息断了,也不见有人来接陆家老小。恰逢这两年干旱,乱世中又没有官府接济,大家自己的日子都自顾不暇,陆家便门庭冷落,日子艰难下来。 今年陆家双亲陆续过世,王娘子也守不下去了,便想改嫁,找个出路,她自幼貌美,不然也不会嫁给在村中人才能力都出众的陆家郎,本来不缺人家,但是她却想带着孩儿们改嫁,这年月本来就艰难,四个孩子让一些小有资本的人家望而却步。 还是王娘子的弟弟说动了陆家族长,说是要给陆家郎留个香火,万一他光宗耀祖的回来了,总不能连儿子也没有了。 族长考虑再三,同意由族里出面,照顾两个小的,王娘子改嫁才终于成行。 谁知昨天新夫家接王娘子走的时候,陆家二娘连哭带闹的不许,说是答应父亲了,要守好家等他回来。 众人连拉带劝的,才制住小娘子,让王娘子带着大闺女改嫁走了。本来王娘子还想带着二女儿,结果二女儿不愿意,又天生神力不好降伏,好容易把她制住了,带到夫家闹起来可没有这么多人能拉住她,遂含泪只带着大女儿走了。 陆冉冉听到这里,看了两个小的一眼。 “阿母扔下你们,你们不怨阿母吗” 陆冉冉从两个小的的话里,听不到一点怨恨,颇有些惊讶。 “隔壁狗蛋儿阿母,他爹死了一个月,就改嫁了,把他扔给他奶奶。阿母为了我们,已经守了五年,要不是今年实在活不下去,阿母也不会扔下我们。” 大的那个这么说到。 小的噙着手指,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陆冉冉。 “阿姐留下就好。要不然我们晚上睡觉,会害怕的。” 陆冉冉心中五味杂陈,摸了摸两个小的的头。 “以后阿姐养你们。” 小的那个把占满口水的手指拿出来,伶俐的吐槽。 “阿姐,族里只肯给我们两个饭吃,想让你跟阿母走,早上的粥都是我跟三哥从嘴里省下来的。” 陆冉冉脸上的微笑裂开,“没事儿,你们不是说阿姐天生神力吗等阿姐恢复一下,学父亲上山打猎养活我们几个,总能把我们养活下去的。” “但是,父亲走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把弓箭等东西都带走了。没有工具阿姐怎么打猎而且阿姐也才九岁,不比我跟三哥大几岁…” 陆冉冉彻底笑不出来了,不敢用力,拍了拍手下的圆圆的脑袋,“总有办法的…” “阿姐,疼…” 第二章 找出路 陆冉冉,不,现在是陆微芒了,据说这个名字,是陆家郎君那年请过路的文人给起的,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因为二女儿逐渐长大,显露出遗传的天生神力,老三又是他期盼已久的儿子,所以在得了这个好名字之后,就给一直没有名字的二女儿取名微芒,儿子名叫成阳。 被带走的大女儿好像取名霜草,陆家郎君走的时候还没出生的的孩子,留下了长风的名字。 从孩子的名字看出来,那个只闻其名的父亲,好像有有些本事,不甘于平凡,但是没有用,他们几个照样在土屋里饿肚子。 从穿过来十来天了,陆微芒一直不敢妄动,只在自家院子里活动,吃的都是两个小的去族长家“化缘”来的稀粥窝头。 本来就少少的一份,还要三个人吃,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所谓天生神力的关系,陆微芒一直觉得自己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饿。 本来上辈子减肥的陆微芒觉得饿是可以忍的,馋才难受,现在她只想随便吃点什么,来缓解这难以忍受的饥饿感。 “阿姐,我们还算好的,隔壁狗蛋儿和他奶奶还不如我们呢,村里这两年遭了灾,虽然因为打仗不用缴税了,但是粮食都得算计着吃,就是族长家也不能敞开吃。” 三弟陆成阳看微芒饿的难受,忍不住说到。 四弟陆长风机灵的大眼睛也不转了,只呆呆的看着三哥。 一个九岁的女孩儿,一个六岁一个五岁的男孩儿,三人在院子里守着水缸,谁饿了就喝凉水充饥。 盛夏的阳光照在这个简陋的土院子里,有一种毫无生机的破败感。 陆微芒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三人越来越虚弱,再这么下去,无疑是在坐以待毙。 “长风,村里有能抓鱼的地方吗” 微芒隐约想起来,自己清醒过来那天,好像听见长风说要抓鱼给自己吃。 “阿姐,恐怕不太行。这几天我和长风去村边的小溪守了很久,都没有抓上来一条。” “那上山打猎呢” “这两年干旱,临近的矮山都被村里人剥光了,能吃的树皮草根也都煮了吃了,除非是像爹爹一样进深山打猎。” 老爹走的时候,老三成阳刚会学步,他说的都是听娘亲和大姐说的,什么爹爹能上打野猪,下抓兔子,爹爹刚走那几年,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消息,村里族人都盼着老爹能像在村里一样大显神威,出人头地,虽然这两年没有人再说这些了,甚至有以前献殷勤的人说风凉话,“出人头地哪有那么容易,人家高门大户的子弟,从小念书习武,哪里能轮到陆家郎君那个农家子”。 陆微芒没有见过,也不发表意见,但是她知道,不能指望别人。 陆微芒就在这天去拿哺食之时,第一次跟两个弟弟出了院门,准备寻些生机。 入目是灰败的村落,黄土满天的道路,低矮的土墙土屋,人们有气无力的靠在院落围墙边,只为了省些力气,省着粮食,像是不能活动的丧尸,只有族长家是三间青砖房小院儿透着一些生机。 “微芒来了,想开点儿,等你舅舅下次再来咱们村儿,让他带你去找你阿母去。不是族长狠心,眼下这光景,你跟着去才能活下去。” 陆微芒知道族长说的是真的。 这个村子让她看的心里发寒,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族长,能否借些粮食,家父曾说,在县城有位熟识的兄长,让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去投靠一二。” 族长听了也没有反驳,他知道陆家郎君本事大,以前年景好的时候,也是常常进县城甚至更远一些的地方倒卖货物的,有一两个熟人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在家里人瞪大眼睛的注视之下,拿了一个发黄的粗布口袋,给她装了一袋子发黑的窝头。 “家里也是紧巴巴的,这些给你,省的你回去再开火了。” 陆微芒带着两个弟弟鞠躬弯腰,谢过族长,就回去自己家里了。 “阿姐,我们真的要去县城吗” “嗯。” 陆微芒紧紧抓着小小的抓着干粮的口袋,坚定的点了点头。 其实回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陆微芒把姐弟三个的衣服和薄薄的被褥席子卷起来,又拿了三个破碗,家里的陶锅土灶也带不走,就留在家里了。 说走就走。 族长指名了进城的方向,三个小的互相扶持着,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阿姐,我们进城里怎么活呀在村里好赖还有口吃的,虽然吃不饱,但是饿不死。” 小长风没心没肺的说着话,成阳大了一点儿,也是心里惶恐,紧闭着嘴巴,无声的支持阿姐。 陆微芒也对两个小的的恐惧和无助感同身受。 想当初她从村里第一次出远门去首都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拿着身份证和手机,无头苍蝇似的跟着人流走动乱转,现在不过是从现代换成更加野蛮的现代,咬咬牙就跨出这一步了,留在村里前途渺茫,现在是有口吃的,但是族长会一直无条件的供养他们三个吗万一明年还是欠收,到时候再找出路,就要比现在难千百倍。 官道两旁的农田,在太阳底下无精打采的耷拉着,陆微芒努力克制肚肠空荡荡的感觉,停止身体,看向远处。 “阿姐总不会让你们饿着的,咱们出去先打探一下消息再说。” “嗯。” 两个弟弟齐声应答。 其实他们两个正是年幼无知的时候,又被母亲长姐放弃,当然会死死抓住愿意带着他们的二姐。但凡有些常识,被村里人口口相传的观念潜移默化的洗脑之后,可能就不会这么轻易跟着陆微芒出来了。 农人一辈子跟着土地走,只要还能活,就不会轻易离开土地。 一方面是因为思想的局限性,一方面是因为,离了故土,变数太大,在村里有口吃的,在外面举目无亲,真的可能会饿死。 中途歇了一口气,吃了几个发黑的窝头,用带着的碗舀了沿途小溪里的水,凑合着吃一顿,他们又马上启程。 远远的看到城墙的轮廓,陆微芒想说两句话给两个弟弟打打气,正好刚吃了东西,也有力气站直了说话了。 “那个,嗯…,我们,嗯…” 面对两个弟弟眨巴的大眼睛,陆微芒额头冒汗。 她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出路,可以养活两个小的和她自己,所以导致她现在伸着胳膊想挥斥方遒一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进城吧。” 陆微芒灰溜溜的往前走,两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知道阿姐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还是跟上阿姐,一人扯着一个袖子往前走。 “别用力扯,我怎么感觉这袖子一用力能被扯断了。” 陆微芒收收胳膊。 “没用力阿姐,你这个衣服还是阿母的衣服改小了给长姐,长姐穿小了给你的。因为是父亲那年打了大虫买的好料子,阿母和长姐都不舍得穿,所以看着还行,其实已经变脆了,估计一使劲儿就能断了。” 陆微芒用力往前走的动作猛地收一下,她怕步子扯大了,把衣服弄坏。 “那你们两个也小心点哦,咱们没什么衣服穿。阿姐挣到钱以前,我们要省检一点。” “知道了,阿姐。” 小长风叽叽喳喳的乐天态度也感染了陆微芒和陆成阳,让两个人心头的乌云散开了一些,山路渺茫,也许再走两步,就能看到一点出路呢。 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到城墙脚下,陆微芒看着眼前高大结实的城墙,心里微微安定一些,不管什么时候,有实力的大城池,总比小地方好生存吧 “成阳,他们是在干嘛” 陆微芒指着城门口有几人排队的桌子问三弟成阳。 成阳眨着眼睛告诉陆微芒他也不知道。 陆微芒叹了口气。 他们这三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孩子,真的有希望吗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陆微芒一手抓着一个弟弟,往城门口排队处凑近。 “听说是霍将军招兵,你要去试试吗” 路人甲议论着。 “我家还有二亩良田,还能过得下去。” 路人乙表示,只要还有一口吃的,谁会去当大头兵不管是哪个百战百胜的将军,最底层的小兵都是当炮灰的料。 “但是霍将军不一样,听说他是当今圣上的义子,年纪虽轻,立功无数。听说跟着他的豪门或者农夫,只要斩敌数量够了,就会提拔赏赐,不会被贪功,即使不提拔,一天20钱,当几个月兵,也能回来置房置地。要不是这次平定荆州,才不会在咱们丰县招人。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 路人甲似乎很动心,陆微芒听着这一天20钱,虽然不知道是多少,但是也很动心。 路人乙冷笑一声,“要去你去,天下马上就要安定下来,官府徭役赋税这几年不用交,要交也是比原来少的多。不趁这个时候多置地开荒,去当大头兵万一把命交代在战场上了呢” 虽然农人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但是就从最近的县城官府的一些动向就能知道,混乱似乎结束了,天下安定了,好日子快来了。 路人甲咂摸一下,也是,眼看好日子要来了,去冒那个险干嘛虽然听说霍将军有自己的正牌儿军,这会儿招募的就是后勤短期兵,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别去冒这个险了。 这边几个人围着看热闹讨论,那边真有人去报名。 “年龄,籍贯,家里几个人丁独生子不要。” 负责招募的大头兵嗓门洪亮,陆微芒远远在人群后都能听到。 “年龄20,家就是丰县本地,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奉养父母。” “去过九江,江夏一带吗” “去过几次,我阿姐嫁到了江夏的宛县。” “嗯,那你回去说一声,明日巳时过来城门口这里集合。” “这是干嘛” 路人乙问好像知情比较多的路人甲,路人甲昂着脑袋,“天下大部分已经平定,现在一些劫匪绿林就冒出来成灾了,荆州一带山高林密又有瘴气,所以需要招募一些本地人。” “这你都知道” 陆微芒和路人乙一起侧目。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人家在各个县城的城门口设位置招人,就是阳谋,要招一些知情人提供内幕,也不怕那些绿林劫匪知道消息。反正要打仗,你是帮朝廷还是劫匪新朝初立,有心的就来这边给剿匪出出力,说不定立下大功,捞和小官做做,也能光宗耀祖了。” “那不知道内幕的人,能被录用吗” 陆微芒忍不住问道。 路人甲路人乙闻言回过头,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娃,虽然面色有些青白,小脸却异常精致,看她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女娘,你长成这样,就别在这儿凑热闹了。等什么时候霍将军招贴身侍婢,你倒可以试试。凭你的样貌,肯定可以入选。”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旁边众人的注意,大家听到路人甲的话,也纷纷善意的说笑。 “这边招兵,小女娘别在这儿凑热闹了,城里新任命的县令正在招侍婢,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就是,凭这小女娘的样貌,说不定以后有大出息呢!” “就是,听说新县令是世家子,做县令就是过渡一下,很快会高升走呢!” … 话题逐渐扩散开来,陆微芒也默默退出了人群。 她穿越过来后,家里也没有镜子,但是从水缸里模模糊糊的倒影,和胳膊上青白的皮肤可以知道,原身不但肤白还貌美。也怨不得陆家郎君在家时,宠爱原主,美貌从古至今,都是一种资源来着。 “阿姐,你真的要去县令府里当侍婢吗” 陆微芒牵着两个弟弟往县城里走,两个弟弟也听了这些人的话,下意识的问阿姐。 “好好的良家子当什么侍婢你阿姐哪会伺候人。” 巧了,陆微芒还真不会利用美貌资源,她从来都是想着靠实力生存。 第三章 扛大包 “阿姐我们就不能找个别的法子吗非要在这里扛大包吗” 成阳亦步亦趋的跟在陆微芒身后,一边给她扶着巨大的麻布袋,一边低头,想躲一下四周那些穿着麻布短打的苦力的目光。昨天阿姐信心百倍的带他们进城,不过一天下来,就沦落到这里了,陆成阳不由得感觉好像有些落空的感觉,虽然他也很心疼阿姐就是了。 “只有这里现做现结,先挣了今天的饭食再说。” 陆微芒单手扶着肩上几乎与她等高的麻布袋,里面装的全是没有脱壳的麦粒,少说也有一二百斤。总听三弟和小弟说自己天生神力,陆微芒起初不过是想试一下,谁知道扛起一个大包来,确实不是很吃力,就是麦粒通过麻布,硌的她肩膀有些火辣辣的疼。 四周那些人来人往搬运货物的苦力们见到陆微芒一个瘦弱小女孩儿确实扛起大包,不过略有吃力的往马车上搬运,都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刚才沸反盈天的看热闹起哄的声音,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没有了声息。 刚才还嘲笑陆家三姐弟,陆微芒好说歹说才同意她试一下的管事文书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匆匆从座位上起身,跟到陆微芒身旁,上下打量这个不过到自己腰身一边高的瘦弱女娘。 “小女娘,别逞能啊,哪里还不能吃碗饭呢你是本地人,只要有本地人作保,我保你进东翁家。只是做几年下人,待东翁任满你不想做就可以放你回家,不比在这里扛大包来的轻省吗” 陆微芒扭头冲文书笑了一下,“谢谢大人好意,不过小女子天生神力,扛大包只是看着吃力,其实还好。” 说完又往前走几步,学着刚才看到的别人的动作,把一大麻袋麦粒扔进马车码放好。 不是陆微芒不想去做更轻省的工作,是她对这个世道没有基本的了解,稀里糊涂把自己卖身为奴,以后该怎么办,就由人不由己了,而且她还有两个弟弟,可不是一人吃饱就可以了。 陆微芒转身再往仓库去扛大包,被旁边的文书急忙拦住。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没钱吃饭,我给你几文还不成吗别去扛了。” 起初文书不过是想逗逗这个看起来细弱清秀的小女娘,谁知现在骑虎难下。东翁那里刚上任,如果被传出苛待平民的恶名,自己担待不起,说着就从袖口掏出几文钱,拉着小女娘,想往小女娘手里放。 陆微芒背过双手,不肯收,两个弟弟也跟在她身后,不去接文书递过来的钱。 “干活吃饭,天经地义。管事肯给我们姐弟三个机会,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了。您放心,小女子不会给您带来困扰的,我能干的了才干,没有逞能,小女子还有弟弟要养呢。” 看着眼前细瘦的女孩干脆利落的拍拍袖子,仿佛自己刚才不过做了什么最平常不过是事一般淡定,文书有些傻眼,又有些钦佩。 把钱放回袖笼,站直身子不再阻拦小女娘,“好,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一视同仁了,咱们是论包计数的,你做的少,等下结算工钱,可别埋怨我给的少。” “我卖力气干活吃饭,您童叟无欺给钱,咱们清清爽爽,两不相欠!” 陆微芒大声承诺。 “好!” “说得好!” “咱们卖力气挣踏实钱,小女娘有志气!” 陆微芒的话,让四周停下脚步看稀奇的苦力以及人来人往的驻足看了不由得给她高声叫好。 “咱们县还有这等有志气的女娘,不容易。” 有摇头感叹的。 “谁说不是呢拿麻袋能装两个她,就这人家也不叫苦不叫屈,不受施舍,有志气!” 有竖大拇指的。 “小女娘,你放心的,谁要是过后惦记你的钱,咱们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他。” “就是…” … 陆微芒不想自己扛大包惹来众人围观,团团抱拳想四周人行礼回应,就带着两个弟弟往仓库走去了。 成阳和长风,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一般,也不缩着身子了,站直身子跟在阿姐身后,颇有些趾高气昂,仿佛人们交口称赞议论的是自己一般。 正主当做平常一般又去扛大包去了,除了一些无事干的看热闹的,剩下的人各归各位,开始干起活儿来。 不过这群高大结实的苦力中,陆微芒细瘦的身影是如此显眼却又诡异的和谐。 繁忙的粮草库人来人往,不远处,有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为首一人穿着皮甲,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明明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又威严十足,仿佛天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雍容气质。 “霍将军,粮草这几日已经陆续到齐,间人后勤也招募妥当,只等几日后大军开拔,这次一定能将那些如老鼠般躲藏的贼匪一网打尽。” 战后匪患是影响国家安定的大毒瘤,但是往往大军过来,他们就如老鼠般躲藏起来,待大军过后又肆意虐杀百姓。 有时候两军交战可以约束战士不得伤及无辜,但是匪患却是屠村灭族之事屡有发生。 这次皇帝特意派足智多谋的霍将军过来,就是想用最小的代价,彻底杜绝匪患之祸。 霍将军轻“嗯”一声,就让身后跟随的众位辅臣偏将不敢多吭一句,只是跟在霍将军身后。 还是身旁的贴身护卫更加随意一些,顺着霍将军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那个扛着麻包的小小身影。 “可惜了,天生神力又性情坚忍,要是个男童,可以收到身边好好调教。” 刚才围观众人的话,他们也听到了,而且离得不远,居高临下,很轻易能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是个细瘦清秀的小女孩。 本来稚童无分男女,所以陆微芒本来还想男扮女装来着,结果被两个弟弟嗤笑,明明差不多的衣服,也被管事一眼认出是小女娘,陆微芒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古代女子哪有出路,如果是男的,她可以上战场搏个前程,也可以努力读书,踏上仕途,但偏偏是女孩儿。 陆微芒也不怨天尤人,别人不行的,自己不一定不行,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个时代要活下去都要努力,别的就衣食无忧的时候,再说吧。 “少主,程大将军还在向县大营等您的巡防结果和下一步行军计划,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原来一行人轻装简行,是过来实地考察,好制定下一步计划。 霍将军虽然百战百胜,威名赫赫,但毕竟这是整个荆扬二州的剿匪行动,所以朝廷还派了大将军过来略阵。简单来说,就是行动计划,打仗上阵杀敌都是霍将军,程大将军就仿佛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这也是陛下对于霍将军的爱重。打赢了加官晋爵,输了有人可以从后面帮一把分担压力。 “走吧。” 最后看了一眼小女娘,仿佛看到一滴滴汗水从她青白的脸顺着下颌汇聚到下巴,再一滴滴砸落在地。 “将军要是看不下去,可以给她些钱财,也算帮她一把。乱世之中,连个瘦弱的小女娘都要拼力生存。” 身旁的护卫看到将军的视线,说到。 “你适才没有看到听到吗人家不用施舍,要靠自己。” 身边的护卫跟将军关系显然比较亲近,说话也比较随意。 “那是他们,将军您的身份赏下去,他们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霍将军打马,瞥了身旁的护卫一眼,“收起你那副嘴角,不懂就别瞎说。” 这护卫被霍将军一眼定住,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却也不敢再乱出主意,只好把目光看向身旁的文士求助。 “这要是个男童,收在身边,他以后也算有了生存之本。但是偏偏是一个女娃,你一时给她财货,那以后呢又不能一辈子接济。不如不去过多打扰,让她自己凭本事吃饭。人总要自己立起来的。” 文士感慨的话让护卫有些不服气,低声嘀咕,“女童怎么了也可以收在身边啊,或者给她些钱,她总要过的容易些。” 陆微芒要是能听到这话,估计是再认可也没有了。不过,这会儿她正专心扛大包,并没有发现自己被这些人看在眼里。 夕阳西下,陆微芒拿着自己一天辛苦得来的二十五个大钱,准备带着两个弟弟去买吃的,她这会儿有些眼冒金星了,急需补充些食物进肚。 “那女娘!” 突然,身后有人喊,陆微芒扭过头。 “这里一天管两顿饭,你今天来的晚了,没赶上派饭,这些饼子你拿着,就当补给你的,明天要是还想来,就早些过来。” 看着眼前慈善的管事,和他递过来的饼,陆微芒双眼如泡在热水中一般,又暖又胀,忍住想要脱眶而出的眼泪,接过饼子,跟管事道谢。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告别了管事,陆微芒带着两个弟弟往昨天找到的歇脚处走去。 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房檐后,如果下雨,可以贴墙站着躲雨。靠在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青砖墙壁上,姐弟三个分着从管事手里接过的饼。 “阿姐,是麦子做的,真香!” 小弟跟着她走动一天,也累的不行,此时闻着手中的麦饼恶狠狠的吃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陆微芒被乐观的小弟感染,也跟着咬了一大口,“成阳,快吃啊。” 一边吃,一边招呼三弟也赶紧吃。 成阳到底比长风大一岁,看着一天下来,灰头土脸的姐姐,心里有些酸,“阿姐,这是你辛苦一天挣的,我舍不得吃。” 陆微芒拍拍三弟的头,“这世上谁不辛苦,跟我一起干活的人也很辛苦,虽然我比他们年纪小一点,确实天生神力,说不定比他们还容易些呢。快吃,饿一天了,再不吃,小心一会儿长风吃完了跟你磨,让你分他些。” 长风听到阿姐提到他,从埋头苦吃的状态回过神,冲两个哥姐笑一下,又埋头啃那个比他脸还大的麦饼。 成阳看了,跟阿姐相视一笑,也大口大口吃起来。 陆微芒拿出水囊,先让长风喝一口,再递给三弟,最后自己也喝一口,捧着手中的麦饼开始大吃起来。 待三人埋头吃了一会儿,缓解了肚中饥饿的感觉,这才歇口气,边吃边聊天。 橘色的阳光没有了中午的炙热,洒在身上只让人觉得温暖。 “阿姐,你明天还去吗” “去,今天做了一天,我觉得还能顶住。” “太辛苦了。” “没事儿,这里装卸粮草就这几天,等过几天攒些钱了,就不去了。到时候我们有钱,就可以另谋出路了。阿姐总不会让你们一直跟着我受苦的。” “嗯,我们听阿姐的。” 第四章 升职 “阿姐,昨日你给了一块儿麦饼的小孩儿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第二天,在屋檐下睡了一夜的姐弟三个早早起身,去附近的水井旁打水洗漱,然后就往粮草仓库走去。昨天管事说管饭,所以陆微芒就只给两个弟弟买了饼子,她自己去仓库了再吃。 陆微芒正拉着两个弟弟匆匆往仓库走,谁知长风突然拉了一下微芒的衣角,让她向后看。 陆微芒听了扭头一看,果然,昨天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脸上瘦的脱相,眼神游移,不敢跟回头看的陆微芒对视。 陆微芒急着上工,也来不及去询问他缘由就拉紧两个弟弟,先不跟这人接触。 到了仓库,领了饼子和米粥,陆微芒三两口下肚就开始干活儿。昨日不过半天,就挣了25文,今天说什么也要多扛一些,多挣点儿。 听一起干活儿的苦力说,这是给临县大军准备的粮草,只这几天有活计,工钱给的又高,过了这几天,还不知道能去哪里挣钱去呢。 深吸一口气,陆微芒用处全身力气,一趟一趟的扛着,仿佛不知疲倦。她要在这几天有活儿的时候,攒尽量多的钱才行。要不然从她进城那天,处处碰壁的经历来说,错过这次机会,想再这么容易挣到钱就难了。 因为是苦力活儿,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管事叫停,让众人去喝点绿豆汤,吃个饼子,算是中场休息一下,待半个时辰歇过歇口气再重新开工。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算筹,排队等待着找文书记工。 “陆小娘,我看你脚步飞快,这一上午收获不小吧” 管事在一旁坐着,顺便帮文书数一下算筹,这会见轮到陆微芒了,边微笑着打个招呼。 陆微芒微微一笑,拿出自己口袋的所有算筹递过去,“您数数,不多不少,一共50根。” 说着,把计数用的短棍算筹递过去给管事。 文书在一旁拿着笔准备计数,闻言有些惊讶,看看桌子上一堆算筹,又看看陆小娘。 待管事一根一根数过,才终于宣布,“不错,不多不少,50根。” 比一般男子扛的还要多。 无论是身后排队等着的还是刚刚已经记上工没走远的,听到管事报的数字,都有些目瞪口呆。 别的男子干活儿时免不了跟同伴们说说话,中途再歇口气,但是陆微芒心中想着多做点挣钱,便憋着一口气,从早到现在就没有停过。而且她天生神力,对别人来说,吃力的麻袋,对她来说还好,经过昨天的熟悉,今天她已经有经验能很好的分配体力了。 “陆小娘,了不起啊。” 管事感叹一句,旁边的“工友”也纷纷附和,即使有眼红的,想酸一两句,也被旁边的怼回去,这么小的女娃,这么能干,你个大老爷们儿好意思说风凉话吗 管事看着陆微芒盯着文书在账本上记录自己的工数,眼睛眨也不眨,心里一动,出口问道,“陆小娘这么盯着,莫非你还识字” 陆微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略微识得几个字。” 这倒是真没有谦虚,因为她从商家的招牌上,能认出这字跟她认识的简体字大同小异,虽然写可能有障碍,不熟悉笔画,但是认是能认出来的。 说来惭愧,上了那么多年学,结果到这里成了半文盲了。 不过账本上的字她还是能认得的,不过是些数字。她刚上交的五十个算筹,就盯着文书在自己名字下面,写了伍拾整三个字。不是她小心眼儿,实在是辛苦得来的成果,她当然要关注。 陆微芒识字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是嗡嗡响起此起彼伏的惊讶感叹声,和各种不可置信,甚至敬佩的眼神。 虽然隐约听别人提起过一些朝廷新皇的讯息,但是跟陆微芒记忆中任何一个皇帝都对不上号,所以她也不知道时下文明发展如何,但是从周围人惊讶感叹的语气可以知道,这个时代,似乎比较靠前 管事捻捻下巴上的短须,又抬头向陆微芒说了一句,“既然识字,那今日收工,不知道陆小娘能不能留下来,跟文书对一下帐东翁刚来府里事务繁杂,如果陆小娘能帮我接过跟文书对账的工作,每日,我再额外给你加二十文,如何” 陆微芒大喜过望,躬身行礼,“管事大恩,陆微芒无以为报,肯定给您把帐对的明明白白的,不让您费心。” 这是管事给自己机会,陆微芒如何不欣喜若狂的接下。 管事和蔼一笑,“赶紧起身,去领饭食去吧,忙了一上午了。下午还要帮我对账,我提前说好,对不明白,我可就罢了你的工,不讲情面的。” 陆微芒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管事,“您放心,我一定尽心。” 管事微笑的摆摆手,让她去吃饭,陆微芒也不再客气,拉着两个弟弟,去领饭食。 身后排队的众人和一旁围观之人更加议论纷纷,同时看向陆微芒饿的眼神也更加敬佩。才一天就上到“管理层”了,虽然是临时工,但是可以见得,果然知识就是力量,跟他们这些只有一身力气的苦力是不一样的。 文书听到管事的话,看向身旁坐着的管事,两个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彼此之意。 半人高的清秀小娘来扛大包,本来就是一件稀奇事,从早上到现在,有不少听说此事的人,都会过来围观驻足,还有昨天亲眼目睹的人,跟后面来的科普,什么管事开恩,破例让她一个小娘做衙门的活计,还赠她饼子,今天又添一桩,原来这小娘还识字,领了对账的工作。这下子这个新闻估计过不了今天,就会传遍整个县城,到时候一来是给陆微芒一个挣钱的机会,二来也让县城诸人知道新来县令的包容和仁慈,可谓一举两得。 那边陆微芒不管别人的心思和议论,她只是接过分饭师傅多给的几个饼子,跟两个弟弟找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来吃饼子,顺便歇口气。 “阿姐,你识字我怎么不知道” 成阳忍了许久,这会儿周围只有他们三个,忍不住问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担忧,似乎是怕阿姐做不好管事给的差事一般。 四弟长风也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家阿姐。 陆微芒含糊一句,“就是阿爹在的时候认得的,以前在家也用不上,所以你们都不知道。” 拿那个消失五年的阿爹当挡箭牌,兄弟两个这才松了口气。他们从小被村里人灌输,说自己阿爹如何如何能干,那识字应该也是不在话下吧 吃了饼子,歇口气,下午的时候,果然四周三三两两来围观陆微芒这个半人高的小豆丁扛大包的人更多了。 往往陆微芒把大包甩肩上,周围人就是在一阵惊呼,她把大包扛车上放下,又是一阵惊呼,普通人就罢了,不过用手指指指点点,有一两个条件好些的,竟然手里拿着一把炒豆子,边吃边看,有惊呼有赞叹的,仿佛把她当猴戏来看一般。 陆微芒不理会周遭这些没见识的众人,只一心干活儿挣钱。 在她从小的观念里,人活着就是要干活儿的。小时候没有能力,只好好读书,做些家务,长大了走上社会,上班挣钱天经地义。是以她没觉得自己干活儿挣钱有什么不对的,不过现在辛苦些,待她攒着钱,再想想别的出路,不会再让自己这么辛苦就是了,挣钱确实不能停的。 管事文书相视一笑,对眼前收留陆小娘造成的影响很是满意。 在陆微芒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这个丰县中的一个“名人”。即使现在知道看到的还不是很多,到能想象到,待这十几天扛大包工期结束,估计大半个县城都会过来看个热闹认认人。 毕竟,这可是无聊到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古代,谁家吵个架,都能有两条街的人围观,这看热闹的秉性,从古至今就没有变过。 太阳西斜,大家收工回家,看热闹的人见陆小娘在仓库中久久不出现,也纷纷散去。 陆微芒这会儿,正带着弟弟,跟文书在仓库对账。 文书到底对仓库布局比陆微芒要很熟悉一些,所以文书去记录仓库剩余库存,陆微芒那些账本,把今天出库的数量分门别类的总算好,然后用昨天的库存数量减去,得出账本上的,今天库存数量。 陆微芒不会用毛笔,就没有浪费时间用笔算,特意找了一个小树枝,在仓库平整的地面上写写画画,列简单的竖式计算。 夕阳的余晖洒进仓库门口,陆微芒蹲在地上小小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两个弟弟蹲在仓库门的另一侧,尽量不挡着阿姐的光,还能看清阿姐的动作。 看着阿姐熟练的在地上写着看不懂的数字符号,嘴里念念有词,两个弟弟眼里仿佛被夕阳映的满是星星,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阿姐真厉害啊!”心里莫名觉得未来好似更加光明了一些。 待文书清点仓库结束,回到仓库门口,陆微芒已经验算了三遍。 两个人两本账放在一起一对,各个数字分毫不差。 “后生可畏啊,陆小娘。我见你早早就算完了,看来你不仅识字,算数更是出色。” 陆微芒脸上泛出红晕,这些应该是小学一年级的加减法吧自己竟然因为这个被人夸奖了,陆微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文书看着陆微芒红红的小脸,羞涩的动作,更觉得陆小娘虽然人小,但是坚韧又谦虚,实在是个不错的苗子,就是可惜… 看着文书莫名其妙的摇摇头,陆微芒连忙问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文书一笑,“没有,你做的很好,来,这是今天对账的二十文,收好,日头快下去了,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去吧。” 陆微芒双手接过黑黑的铜钱,冲文书鞠了一躬,带着两个弟弟走出仓库。 “阿姐真是厉害!” “那还用说阿姐最厉害了…” 两个小弟弟在陆微芒身旁一左一右的吹捧着,身后的文书看着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第五章 小乞丐 今天额外挣了一笔钱,陆微芒特意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大兜麦饼。 “阿姐,一文钱就够了,我们一人一个。” 长风提醒陆微芒,陆微芒笑了一下,摸了摸长风的头,“没事儿,麦饼耐放,明天凉了,当你们的早餐也可以。” 长风点点头,成阳却看了阿姐一眼。他虽然比长风只大一岁,却心思敏感的多。 三人手拉手回到昨天的老地方,太阳完全落山,夜色上涌。但是夏季的夜仿佛也被高温驱散了一些,夜色浅淡,没有光也能看出老远。 陆微芒一面叮嘱两个弟弟吃慢点,就着水,一面看向一旁墙面的拐角处。 果然,昨天给了一块儿饼子的小乞丐又出现了。他手在墙角后面,似乎还拉着一个人,再等一会儿,果然,一个更小些的,看着比长风还要小一圈的小人儿出现在小乞丐身后。 成阳长风顺着姐姐的目光看过去,适应了黑暗后,也看到了两个黑漆漆的人影,虽然不清楚,但是他却认出了,是昨天和今天早上,在他们周围出没的小乞丐。 “阿姐,还是那个小乞丐,他又带来一个更小的乞丐。” 长风看到了,没心没肺的指给哥哥姐姐看,成阳却立刻站起来,像护食的小狮子一般炸开毛,双手张开,站在陆微芒和长风身前,“你走开,我们也没有了。” 被人缠上的恐惧,让成阳身体微微发颤,却还是坚定的站出来,看向对面的小乞丐。 世道不好,普通人尚且挣扎求存,更别提无父无母的乞儿了。 陆微芒要不是有这一身蛮力,今天她不会比这两个小乞儿强多少。现在是夏天,找一处干净的屋檐,他们三个就可以安睡一夜,等天凉一些,没有了现在手上这份临时工作,他们也还没有着落呢。 幸好现在乱世初定,又新上任了负责任的县令,他们这些小乞儿才能在街上安睡,待天下安定下来,各种灰色产业出现,他们这些小孩子,可就是别人眼中的肥肉,即使陆微芒一身神力,也不知道能不能自保。好在她也算在县城走了一些名声,识得一些人,要是如幽魂一般的乞儿,到时候无缘无故的消失,别人也不会发觉。 站在街角的小乞儿拉着更小的那个,既不接近也不走开,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 陆微芒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一整个麦饼,拍拍身前挡着的成阳,走上前去。 “阿姐…” “没事儿,阿姐天生神力,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你们。” 说着上前几步,站到小乞儿的几步开外。 “有能力的,就往府城走吧,那里世家大族多,说不定会收留一些流民乞儿,也是一个出路。没能力也得在县城这里想想出路。夏天还好,等天冷就更不好熬了。我们姐弟在这里待不了几日,也帮不了你们多久,你们早做打算吧。” 说完,把手中的麦饼递给那个一直沉默的男孩儿。 男孩儿接过麦饼,伸出的手看着比脸要干净不少,然后带着小的那个,默默的走了。 “阿姐…” 成阳走过来,有些担忧的看着阿姐。 “没事儿,天下刚定,人少也太平,我白日看了一下,街上并没有多少乞儿。想来熬到太平年月的幸运儿不多,我们就力所能及的帮一把。” 陆微芒拉着弟弟坐回去,心里有一句话没有说,“她看着这乞儿,不知道怎么想到了两个弟弟。如果她没有来,他们两个是不是也会是这般遭遇呢” 摸着两个弟弟的头,陆微芒心里思绪翻飞。她对这个年代了解的太少了,又没有可以去了解世情的渠道,只能尽量跟管事文书打打交道,听他们嘴里的一言半语来获取一些信息,希望到时候能从这些信息中,找到未来的出路吧。 接下来,陆微芒的工作越干越顺手,不但有经验,扛一天大包没有刚开始那么累了,对账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除了总是有一些人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看陆微芒的热闹以外,一切都好。 十几天下来,不但卖麦饼的商家知道她是天生神力的陆小娘,有时候收工早一些,走在路上,还会有人认出她,“哎,这不是扛大包的陆小娘吗今日收工挺早的哈!” 陆微芒前世的社交恐惧症差点犯了,但是她现在没有这个想不社交就不社交的权利,忍着躲避的本能,跟每一个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点头。她现在就是要与人为善,才能有以后,说不定这些跟自己打招呼的人,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出路呢 “刘管事。” 陆微芒再一次站到管事跟前上交算筹。 “陆小娘,今天就是我们这里最后一日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微芒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总会有出路的。”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会让别人跟着为难,也会让弟弟们心里不踏实,只能自己担着。 “你是个好姑娘,也是个有成算的。手里的钱攒了有一吊了吧县城里有一些空置的房屋,你可以去官府牙人那你打听一下,买下一栋小点的土屋,还是足够的。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以后钱总是能再挣的。” 刘管事的嘱咐让陆微芒有些感动。萍水相逢的人,每一句嘱咐的话,都是心意。 “多谢管事,我会考虑的。” 刘管事叹了口气,给陆微芒结算了今日的工钱,今天对账就不用她了,因为要封仓,所以陆微芒就带着两个弟弟径直离开了这个工作了半个月的地方。 刘管事看着姐弟三人小小的身影,不自觉又叹了口气。 “既然那么担心,怎么不把话说明白” 文书一边记录,一边问旁边的刘管事。 刘管事摇摇头,交浅言深,有些事有些话,不是他不说,实在是不好说。 陆微芒全然不知刘管事的纠结担忧,带着两个弟弟,准备今天去开开荤。 “长风,你往常从小地里路过,总是看着这里的点心流口水,今天阿姐收工早,带你去买上一些尝尝。” 长风欢呼一声,拉着阿姐的袖子紧跑两步,站到他们平日路过的点心铺子。 “是陆小娘啊,这半月没少挣钱吧今日带弟弟来,想买些什么” 店家热情的招呼,陆微芒听着店家的话,虽然心里有瞬间的不舒服,还是微微一笑,回话,“嗯,仓库那里收工了,来给弟弟买些点心换换口味。成阳,长风,你们喜欢什么,一人挑一样吧!” “阿姐,我想吃桃酥。” 桃酥是长风这几天最长看见别的小孩儿吃的点心,他眼馋了好几天,今天总算可以得偿所愿。 “掌柜,一包桃酥。” 陆微芒转身看向一旁的三弟,“成阳,你呢,想吃什么” 成阳看了看琳琅满目的点心种类,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阿姐说:“阿姐,我不要点心,能不能买一包糖点心只有几块,很快就吃完了,糖可以保存很久,想吃甜的就吃一块儿。” 陆微芒摸摸三弟的头,看向掌柜的,“掌柜,有冰糖吗给拿一包。一共多少钱” “桃酥一包三文,冰糖是什么还请陆小娘说清楚一些,可能你们乡下跟县城的称呼不同。” 陆微芒也没有在意,她确实在一些常识方面不太清楚,于是详细形容冰糖,“就是透白色,拇指指节大小的方块形状,一块儿一块儿的,能保存很久的糖,比白糖甜一些。” 说着,陆微芒从袖笼里拿钱,等着掌柜的报价好数钱。 结果掌柜的一脸懵的表情,“陆小娘,你要是买寻常的糖,咱们这里倒是有,不过白糖这种金贵的东西,可能需到府城找找才有了。听说白糖入雪般晶莹剔透,咱们这种小地方,可进不来那种金贵东西。更别说比白糖还要甜的什么冰糖了。” 掌柜的以为陆小娘信口说来,调侃自己,敷衍小孩儿,所以口气就不怎么好了。 也是,去地摊儿上开口要买名牌,谁都会觉得你是拿别人开涮,觉得你是来捣乱的。 陆微芒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漏,笑了笑开口,“看我这记性,冰糖是小时候听阿爹说的,说是府城有些这种糖,就是金贵又稀少,许是我小时候太嘴馋,就一直记着了。掌柜的,就给我拿一包最甜的糖块儿吧。” 掌柜的听了陆微芒解释才缓和了脸色,转身从架子上拿下来一包糖,“这个两文钱,加上桃酥,一共五文。” 陆微芒数出五文,剩下的重新放回袖笼,把钱递给掌柜的,再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两包东西。 “陆小娘有钱了,吃了这两包,以后再来!” 掌柜随口拉回头客的话,却让陆微芒心里的大石越坠越沉。 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生暗鬼,陆微芒拉着两个弟弟走在街上,总觉得周围有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仿佛有一只小小的蚂蚁,在自己心口乱爬。 “老板,来五文钱的烧饼!” “阿姐,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成阳被阿姐吓了一跳,赶忙说道。 “没事儿,咱们放着慢慢吃。” 陆微芒敷衍三弟,不敢说多话,甚至不敢去多做防备。 她怕自己去买了武器回来,本来盯着自己的人也赤手变凶器。肉搏总比动刀动枪来的伤害小一些。 照常回到三姐弟的老地方,两个小的一手拿麦饼,一手拿桃酥,细细的品尝着美味。 陆微芒却被如芒在背的感觉弄得心神不定。 她想起刘管事的话,又想着点心铺掌柜的的话,还有一直让自己寒毛直竖的直觉。 她不敢四处张望,却好像清楚的感知到在暗处,有一双或者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今天她拿到了所有的钱,明天不用去上工,如果有情况,今晚就危险了。 但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防备什么。他们毕竟是小孩子,大多时候小孩子的话,不被人当真。连刘管家都是隐晦的提醒,自己三个小孩儿在这县城,哪有能依靠的人呢 太阳快下山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第六章 远走 “阿姐…” 成阳的一声呼唤,把沉浸在恐惧想象中的陆微芒惊醒。 “嗯三弟,怎么了” “那个小乞丐又来了。”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小男孩儿,他今天再次牵着一个小孩儿出现了。 陆微芒拍拍脸颊,让自己镇定下来,拿着一小包麦饼走向男孩儿,“给!” 爽快的递过去麦饼。 陆微芒本来是有备无患买的麦饼,此时觉得自己身边危机四伏,干脆多拿了几张麦饼包好,递给男孩儿。 “多了。” 男孩儿开口,让陆微芒倒吓了一跳。半个月来,她从来没有听过男孩儿开口说话。 “多了你就留着慢慢吃。明天还不知道是怎样呢。” 陆微芒情绪有些低落。 “太多了。” 男孩儿还是固执的不肯拿。 陆微芒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对方,“没事儿,今天庆祝我收工,你们也沾沾光。你要是拿着不踏实,就把你们的打狗棍给我也行,咱们交换。” 男孩儿迟疑一下,才点点头,把手中的棍子给了陆微芒,这是最近男孩儿新找的棍子,不同于一般的小树枝,好像是从某个家具上卸下来的腿儿,不是很粗壮,木料却很结实。 陆微芒接过“打狗棍”,看向男孩儿,“你还能再找到这样趁手的棍子吗” 男孩儿点点头,“可以。”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趁着天色还没黑,你带着弟弟回去吧,晚了路不好走。明天先吃我给你的麦饼别过来,等吃完了,还能再见面,我再给你拿新的。” 陆微芒小声的说到,男孩儿一愣,没多说什么,转身拉着那个黑漆漆的小孩儿走了。 “阿姐,你怎么了” 陆成阳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小心翼翼的问阿姐。 “没事儿,安心吃,吃完早点睡,我们明天,说不定要赶路。” 哄好了两个小的,陆微芒睁着眼睛不敢睡,夜深了,抬头看看天空,今晚竟然连月亮也躲了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彼此对面都看不清的浓重夜色,仿佛也放出了某些怪兽。 一个接一个轻巧的脚步声落下,陆微芒虽然睁着眼睛,却看不到是哪个方向,太黑了,只觉得那轻巧的脚步声踩在她的脑弦上,一声一声的越崩越紧。 终于近了,陆微芒用尽全力的一棍,扫过身前,带起的风声呜咽一下,砸在墙上,咔嚓一声,棍子断了,砸空了。 棍子砸空,陆微芒的心也仿佛一脚踏空,掉入了万丈深渊。 “完了!” “果然是个机警的小娘子。” 黑暗中凉凉的声音传来,陆微芒一下子扭过身子,终于找到了方向。 自己右侧方,果然有一团更加浓的黑影在那里。 “你想要钱,都在这里。” 陆微芒丢过去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她扛大包这些天来,挣得所有钱。她不敢留下哪怕一个铜板,生怕被歹人发现,会害了自己和两个弟弟的性命。 夜色中,男人摇摇头,明明动作不大,却让紧紧盯着他的陆微芒心跌到谷底。 “一个识文断字的小娘,长得又如此精致漂亮,天天去扛大包,简直是暴殄天物。还不如乖乖跟我走,以后大把的富贵日子等着你呢。” 说着,男人动作麻利,突然暴起,压制住陆微芒。 陆微芒虽然天生神力,但是到底身量太小,轻易被人压在地上。 “小娘子,别挣扎了,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说着,松开一只手,好像是去拿绳子,陆微芒使出全身力气,把人翻下去。平常她的力气就不小,做事的时候,会有意收敛自己的力气,这次她仿佛从心底涌上一股戾气,带着身体的天生神力爆发出来,竟然一下子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成年男子掀了一个跟头,又用手中始终紧握的半截棍子扫过去。 那男子摔了个趔趄,却马上站直身子,一边躲,一边调笑,“小娘子,没打过架吧棍子可不是这么用的。” 说着,本来一直往后躲的身形竟然欺身上来,陆微芒下意识往后一躲,眼看男子身形又扑过来,如果这次再被压制住,她可能就完了。 刚刚心底的那股戾气上涌,陆微芒眼看男子身形靠近,也不往后躲了,那男子见陆微芒似乎被吓傻了一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僵住。 低头看向胸膛上插着的短棍,原来刚才棍子断裂,因为木质结实,形成了带着尖锐断面的两节,现在其中一节就插在男子胸膛。 男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从胸前流连到陆微芒身上,似乎不相信她一个小娘子,竟然能狠下心杀人。 这不是失误,刚才的一时戾气上头,陆微芒就冲着男子心口,用尽全力力气,将木棍尖角插进男子胸膛,位置丝毫不差。 眼看男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跪地昏迷,好像是死掉了,陆微芒松了口气,手脚同时软下来,跌坐在地,嘴里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 她这会儿脑袋一片空白,但是情势不等人,刚才的动静好像打扰了两个小的睡眠,他们动了动身子,似乎快要醒过来。 陆微芒憋气,等两个小的重新头靠头,沉沉睡去,才准备起身收拾一下局面。 谁知刚直起腰,就被人从背后飞起一脚。 陆微芒重重的砸在地上,忍着痛呼,想要快速躲避,却被人从背后制住,感觉绳子绕在双手之上,陆微芒一阵绝望。 “李四这个不中用的,让他少说废话,速战速决,就是不听,阴沟里翻船了吧你这小娘,果然不一般,不过你再心狠手辣也没用了,乖乖让我卖掉换钱吧,你放心,我不但会给你找个好去处,连你两个弟弟,也会找个好地方的。” 听着头上男子得意的声音,陆微芒心里一阵不甘。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刚才就不该挥舞棍子,就该直接一棍子捅上去,这样也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导致现在手脚酸软,用力过度,反抗不得。 心里正傲慢绝望,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头上那个正在捆自己的人停住动作,一头栽下来,险些砸到陆微芒头上。 陆微芒忙扭身看过去,只见男子背心处,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他身后,一个身量不高的男孩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是你” 那个小乞丐 适应了黑暗的陆微芒,看出了那人的身形,正是小乞丐。 小乞丐连忙上前,把陆微芒的双手解放。 “赶快收拾一番,这县城不能再呆了。” 陆微芒听了,顾不得其他,刚才男子的一声急促惨叫,惊醒了两个弟弟。 天色漆黑,两个小的迷迷瞪瞪,不知道发生的什么事。 “闭上眼睛!” 陆微芒厉声喝道。 两个小的面面相觑却服从的闭上眼。 “阿姐,小乞丐怎么又过来了” 长风天真的童声问陆微芒,陆微芒随口一句,“有事,你们先闭上眼睛,等我说睁开,才可以睁开,知道吗” 说完,就跟着小乞丐,把尸体全身搜查个遍,把能找到的胡乱塞袖笼中,再抬起来,放到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口的柴堆里面,用柴火挡住。 “把衣服脱下来,用干净的地方使劲儿擦擦头脸和手,在把衣服团起来,放包裹里。” 陆微芒这会儿已经放弃了思考,就听小乞丐一声一声不容置疑的吩咐。 陆微芒换好衣服,小乞丐却没有换,只在干净的黄土地上滚了几圈。他身上血迹不多,不过是以防万一,只有陆微芒,刚才的乱斗,身上痕迹明显。 收好旧衣服,用黄土掩盖一下地上的血迹。男孩儿去带过来转角处的弟弟,陆微芒叫醒成阳和长风,带着傍晚买的麦饼,心照不宣的往城门口走去。 两个小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看姐姐严肃的样子,都不敢吭声,乖乖跟在阿姐身后。 等城门大开,外面的人涌进来,陆微芒低着涂的黄黑的小脸,带着弟弟,跟男孩儿两个一起往城外走去。 待出了城,找到打听到的府城的方向走去。 陆微芒镇定下来后,力气就恢复了,路上轮流抱着两个弟弟,脚步飞快,乞丐男孩儿也跟着陆微芒,一时快,一时慢,一时两个人走,一时又把小的抱起来,等太阳升到正中,午时时分,终于忍不住,喊住了闷头往前走的陆微芒。 “停下来,歇一会儿吧。” 陆微芒这一上午用力过度,这句话仿佛打开了开关一般,她瞬间断电了。 跌坐在路边,还不忘把水囊和麦饼拿出来,递给两个弟弟。 男孩儿看陆微芒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似乎无意识一般,还不忘照顾两个小的,嘴角翘起。 “你不用太担心,那两个是县城的闲汉,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又没有家人管束,消失几天不会有人找的。那条路又是一户人家的侧巷,一般不会有人走。等有人发现了,也不会马上跟我们联系起来。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他们没有家人去官府,官府也不会为了两个闲汉,下力气去查,更别提跨府捉人了。” 陆微芒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些缓和,看向男孩儿。 “要一起吗” 男孩儿正色到:“一起。” “你叫什么” “程默,我妹妹,程金。” 陆微芒没在意妹妹还是弟弟,拉过两个小的,“陆微芒,我弟弟,陆成阳,陆长风。” 第七章 生计 也不知走了几天,陆微芒带着两个弟弟,程默带着程金,互相鼓劲儿,又互相扶持。干粮吃完了,就让程默看着三个小的,她去一旁路边山上打猎,荒蛮之地,两个人一个值上半夜,一个睡下半夜。 都说最深厚的友谊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他们也算占了其中两条。 看着眼前高大的城墙,城墙上大大的“南阳郡”三个大字,在太阳下醒目非常。 “我以为你要去沛郡。” 程默扭头看向身旁已经和自己一般无二,行似乞丐一般的装扮,青白的皮肤本来在丰县吃饱喝足几日逐渐变得粉白,现在经过半个多月的餐风露宿,又恢复了发青的状态。 陆微芒看着高大的城门,心中高兴,“我们总不能一直流浪,在这世道中,如同走钢丝一般,天天提心吊胆,干脆走远一点,重新开始。而且,我特意来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有我们安身立命的根。” 她在丰县仓库中,搬运了半个月的粮草,知道是给霍将军剿匪用的,而且霍将军于他们离开丰县的十日之前,已经开始大军推过。 她们的行程就等于跟在霍将军大军过后之地,所以这一路上格外安宁,连一只兔子都没见到,动物都会趋吉避凶,远离战场,更别提乱七八糟的人了。 而且她坚持来南阳,也是因为在点心铺子受到的启发,这个时代,白糖似乎是十分金贵的东西,同样是蔗糖的黑糖却很便宜。看来,不管什么时代,颜值都是很重要的。 既然晶莹如雪的白糖那么金贵,那比白糖更加剔透更甜最重要是颜值更高的冰糖,岂不是奢侈品 本来陆微芒有了这个想法,第一感觉就是在丰县开始创业,毕竟那里离她老家不远,而且县城的人,很多都认识她,她想着这样,自己会不会能更有保障一些。 但是没想到刚刚有了希望的前路,就在她收工那天被彻底击碎。可能也是因为她太有名了,所以人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带着弟弟来县城讨生活的“外人”,如同没有根底的浮萍,看着热闹,却不堪风雨,而且县城毕竟还是小地方,她心中的创业,还是要来到有金贵白糖卖的府城才能施展。 毕竟连白糖都卖不动的县城,更加卖不动冰糖。 整理好心情,几人随着人流,进入府城之中。 战乱刚歇,人口稀少的成为了珍贵资源,能活着就好,也没有什么路引规定之类的东西约束。 五个萝卜头,虽然让城门口的士兵多看了一眼,却还是顺利入城。 城里城外仿佛两个世界,一进城门,郡城的繁华就一次响在耳边,这是独属于人群的热闹,只有人口繁盛的城池才会产生。 陆微芒再次感受到熟悉的仿佛前世的热闹感,晃了一下神,就带着几人,找了一条路径直往前走。 仿佛一滴水滴入水池般,悄无声息的融入这个南阳郡中。 陆微芒身上钱财有限,她有想做出一番事业,所以只能忍痛,掏出五百钱,租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这院子只有三件正房,但是大大的厨房,和院后的一口水井,让她很是满意。 租下院子,陆微芒和程默,带着三个小的,置办了最基础的生活用品,还买了些粮食。 回到小院儿,众人轮流洗漱之后,灶上的米粥也熬好了。 在空荡荡,甚至还有些杂草的荒芜的小院儿,几个孩童相视一笑,吃上了不知多久没有吃过的,自家厨房熬的粥。 晚上默契的没有多说什么,栓好院门,各自回屋,沉沉睡去。 一路的颠沛流离,不止是身体上餐风露宿,还是心里那种空落的感觉。 现在终于有个“家”了,虽然破财荒芜,总算是有了落脚之地。 人们对“房子”的渴望,就是在于它给人带来的安定感。 沉沉的一觉过去,等几人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陆微芒用厨房的灶火热了一下昨天剩的粥,就开始安排工作。 成阳和长风还有程默的妹妹程金,就负责屋里的擦洗收拾,陆微芒和程默,负责院子杂草的清理和一些需要修补的门窗等事物。 分好工作,三个人开始行动起来。 陆微芒力气大,先把院子里的水缸清一遍,打满水,三个小的拿着木盆抹布干的起劲儿。虽然程金比长风还小一岁,却一点也不娇气,她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家,擦洗桌子时,连着脸蛋儿都在跟着用力,长风和成阳也不遑多让。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跟这两个人一起离开县城,却懂事的没有多问,能背靠背的人,抱团取暖也不错。 “你是怎么打算的” 院子里,陆微芒和程默蹲在院子里,徒手拔草,铁具太贵,他们没舍得买,只买了一把小铁锹,放在一旁没舍得用。任由小腿高的杂草在手上勒出一道道痕迹。 程默这么问,就是知道陆微芒心里有些打算,要不然她不会大费周章的租院子,直接找个破屋,跟在丰县一样,不是也过了一段时间吗 陆微芒知道程默虽然话不多,但是心里有成算,要不然也不会在陆微芒稍微有些异常的时候,就半夜过来,正好杀了第二个人,救了陆微芒三个。 但是事情没有做成,陆微芒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程默解释,只看向对方,“我自有打算。眼看要到秋天,天气冷了,我们的日子就难熬了,趁手里有些钱,我想搏一次。” 程默看陆微芒白嫩发青的小脸一片郑重,跟着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就说,我不会再多问了。” 对方虽然是个小女娘,看着又细瘦,但是能带着两个弟弟活到现在,还能果敢的杀了对他们不怀好意的人,显然不能当做普通小娘对待。既然她心里有了主意,就跟着她搏一次,不成大不了继续当乞儿去,还能如何 一上午,院子里杂草全拔干净,堆到一起,等着晒干了当引火用,把院子平整一下,三个小的也超长发挥,不但把三件正房擦洗了一次,连厨房也打扫的十分干净。 中午做饭,陆微芒把众人都带到厨房,让众人也学着烧火做饭,虽然都还小,但是他们没有了矫情的,以后她忙起来,饭菜只能交给三个小的张罗了。 成阳懂事的踩着小板凳拿着铲子,小金坐灶头烧火,长风一时递水,一时递柴火,中午,大家吃了一顿略微夹生的饭,还有带着一些糊味儿的青菜。 略微休息,等日头错开一点儿之后,又一次锁上门全家出动,有去买糖的,有去买木炭的,也有去买棉线棉麻布料罐子的。 由于本钱有限,加上从那晚那两个人身上搜罗的一些,也就是两千文多一点。陆微芒置办了这些东西回来,看着眼前堆的像小山一样的东西,心里咬牙,成不成就看这次了。 把所用工具全部用水煮过晾干,再把所有的糖一次性倒入锅里煮,两个小的在一旁打下手烧火,程默和成阳没有事做,只能焦急的等着陆微芒的成果,见她需要烧煮很多东西,就自觉的两个人相伴,拿着家里的柴刀砍柴去了。 等两个人日头下去,拖着两捆柴回家,家里已经支上桌子,准备开饭了。 “回来了,赶紧吃饭吧!” 两个人把柴放到墙角堆好,进屋一看,碗里已经晾好粥,两个小的也规规矩矩做好,就等两人回来吃饭了。 “怎么样” 程默虽然让陆微芒放开手脚干,也下了决心不再多问,但是眼看忙碌好几天的陆微芒终于停下来,静心坐着等吃饭,程默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等结果就好了。” 陆微芒平平淡淡的说了这句,程默也耐下心来。 三天过后,在几人目光炯炯的注视下,陆微芒把后院避光墙角的三个罐子搬过来,放到厨房灶台上。 打开其中一个罐子,只见陆微芒轻松的把比她身形还粗一圈的桶般大小的罐子瓶口冲着灶上的铁锅倒去。 清澈的液体流出来,微微带着一些粘稠感,众人不明所以,只狠狠地盯着。 “阿姐,你看,有一块儿块儿的东西流出来了!” 长风突然指着锅中不起眼的小块儿物体喊到。 陆微芒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停下,接着倒,等把三个罐子的液体全部倒到锅里,又把罐子靠着墙角倒放,似乎想彻底控干里面的水份。 陆微芒做好这一切,起身,身旁四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再等两天。” 几人齐齐叹气,但是碍于陆微芒郑重的表情,也没有多问一句。 “阿姐,锅里的水怎么办” 成阳问道。 “先盛出来放到干净的桶里吧,兴许可以再次使用。” 听了阿姐的话,成阳默默的去做事,剩下三人也跟着过去帮忙。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找机会打打下手了。 第三天,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陆微芒把罐子再次搬到厨房,伸手去里面一摸,心里顿时有了一点底气。 锅早就准备好了,刷洗干净晾晒干了,陆微芒手上有劲儿,伸手进去,只听咯咯吱吱一顿响,似乎石头碰到瓷瓶一般的清脆声音。 众人瞪大了眼睛,陆微芒伸手进去,把大块儿的冰糖全都用力捏成小块儿,再把罐子翻下来,冲着铁锅,只见无数水晶一般的不规则晶体从灰扑扑的罐子中噼啪落下。 “阿姐,这是什么宝贝” 古代的器物宝石,以纯净剔透为美,这冰糖虽然形状歪七扭八,但是晶莹剔透,看着就不凡。 “阿姐,这罐子不是装的糖水吗怎么成宝石了” 成阳也不敢置信的指着冰糖问道。 陆微芒一口气把三个罐子里的冰糖,全部到进锅里,整整一锅的晶体,让四人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陆微芒不管四人的惊讶,直接下手,掰下四个小小的晶体,给给众人。 “尝尝吧。” “阿姐,这是能吃的” 成阳瞪着手上的晶体,仿佛那是可以蹦起来的神奇物体。陆微芒点点头,“放嘴里试试。” 成阳拿起小小的一块儿,对着光看了几眼,就扔进嘴里。 “三哥,怎么样,甜吗” 长风急切的问道。 成阳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皱眉到现在的舒展。 “你尝尝。” 长风听了,犹豫的拿起自己那块儿,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 程默和小金也跟成阳一样,扔进嘴里。 几人表情各异,却无一例外的带着舒展的笑意。 “真甜!” 第八章 落地 众人围着晶莹剔透的冰糖兴奋不已,陆微芒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成了。 不枉她前世七零八落的看一些志怪新闻,有趣的小实验之类的东西,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要不然,她一个收获十几年教育的人,来了古代竟然只能扛大包养活自己和弟弟,真是要被诸位穿越前辈笑死了。 心里大石落下,陆微芒抬头看向眼睛闪闪发亮的程默,“接下来,可以交给你吗” 程默看向陆微芒,两个人对视之中,似乎有些信息隔空传递一般,半晌,程默点头。 从上次那晚,程默快速的反应,利落的杀伐,还有动手时,那精致的小匕首,都让陆微芒明白,眼前的程默不是一般的小乞丐。 而她又对一些基本常识了解的不太清楚,所以能有程默出面,当然再好不过。 “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吧,我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程默双手背到背后,似乎有意佝偻的身躯一下子挺了起来,再加上他本来就比陆微芒身量高,有因为流浪身材瘦弱,干净的青色粗布穿在身上,似乎一下子因为站姿的一点点改变,整个人也挺拔俊秀起来。 陆微芒看着双目有神的程默,嘱咐成阳把糖收起来,三个小的一人一块儿,不要多吃,就跟程默去了外面商谈。 三间正屋,陆微芒带着两个弟弟,在东侧屋的大床上一起睡,程默带着妹妹在西屋,正中间的屋子则摆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桌,用来当餐桌。 这会儿陆微芒用桌子上的大茶壶给两人各到了一杯水,才接着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背景,但从那个精致的匕首,和你平常的举止来看,你家不是富户就是世家,反正是比我们有规矩体统多了,我们姐弟三人就是从丰县下面的小村里出来的。” 陆微芒斟酌的话说完,程默端着茶杯淡笑着不说话,陆微芒也只好接着说下去。 “冰糖这种东西,你肯定是比我更了解其价值,所以冰糖的销售,可能要更加依靠你。” 程默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我想着前期我们本小力弱,还是先尽量不惹人注意,可以找些在郡府出没的行商之类的人群,既能卖上价钱,在这南阳郡中也不显眼。等我们有了本钱之后,就可以到郡城外面的村子直接收甘蔗招人,大批量的做冰糖。我当初坚持来南阳郡,就是因为这里距离产糖之地更近一些。想必那个时候,我们应该有一些本钱,可以自保了。” 陆微芒将自己的打算说出,程默却一直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 陆微芒干脆实话实说,“你觉得哪里不对,尽可以说出来,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些,纸上谈兵,没有经验。” 程默见陆微芒似乎有些心急,这才摇了摇头,“我方才不说话,不是觉得你计划不好,而是想着,你说你是丰县下面的小村出身,但是你认字会算,又会制糖,想必你父母出身不凡。” 陆微芒想起自己曾说跟父亲学的认字,有些嘴角抽搐。在这个九成九不识字的社会,她这样确实有些惊世骇俗,怪不得程默想的多。但是没有办法,想过的好一点,只能如此。 陆微芒干笑着想解释两句,却被程默抬手阻止,“你不用解释,我当然信得过你。虽然从你身世来说,有些离奇,但是你品性坚韧,行事利落周全,不管多辛苦都带着两个弟弟,多少成年人都做不到,德行就更加不用说了。父亲教导过我,看一个人,除了看他的出身,还要看言行举止品性。所以我才会去涉险帮你,跟你一起来到南阳郡。既然上天让我们相遇,现在又必须相互扶持的生活,那我们确实应该坦诚一些。家父是河东程氏之人,此次来荆州是被举荐到荆州一地当县令,本来想着战乱平息,路上应该无碍,结果却遇到了山匪。打斗中,父亲让我带着妹妹先走,自己留下抵抗。我跟妹妹在丰县停留了三个月,留下暗号等待,平时不敢露出一丝行迹,却没等来父亲的消息,也没有人找过来。眼看支撑不住,结果遇到你这么个好心人。” 程默摇头感叹,“自己都没得吃了,还每日拿麦饼给我。” 陆微芒听到,也有些讪讪。 她从前世带来的习惯,在自己身上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好了,以前的不说了,你的计划我了解了。明日我就出门探访一番。咱们有冰糖这个利器,以后总能过的容易些。” 陆微芒不知道,正是因为她毫无保留的在程默跟前,完整的演绎了一遍冰糖的制法,才让程默有感而发,打开心扉。 在这个时代,白糖尚且是某些人手中的圈钱利器,何况是更加剔透纯净的冰糖陆微芒能把冰糖制法全无保留的拿出来,那他程默,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接下来,程默先去布庄做了一身衣服,然后日日穿着它出门探访,结果不过三五天的时间,就让他找到了地方。 有一群北方豪客,最近在南阳郡采购黑糖,因为这里是蔗糖产地,所以会无论是糖的品质还是价格,都格外吸引人。 找到了目标,程默也没有心急,而是默默等待他们办完自己的事,离开南阳郡的当天下午,才跟着出城拦下那一行人。 陆微芒跟在程默身后,也穿着新做的衣袍,做男装打扮。 虽然别人一眼能看出她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娘,却不妨碍她身负神力,可以给程默做个护卫,以防意外发生。 “这位小哥,你拦下我们,所谓何事” 这群商人中,上前走出一人,面白无须,未开口先带笑,显然是长袖善舞之人。 这人上前,看了程默一眼,又打量陆微芒一圈,发现是两个目光清正的半大少年,首先就放下心,这才笑盈盈的上前说话。 程默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一摆手,陆微芒从袖笼中掏出一包用来包点心的纸包,打开递给程默。 “先生请看。” 程默递过去,这商人伸出手接过,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似乎疑惑这两个少年打什么主意,才把目光放回纸上。 一看之下大惊,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晶体,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再放心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碎,表情立刻变得热切起来,主动招呼两人往一边说话。 男子身后的商家看此人有些神秘的举止,忍不住跟上来,一起探究。 等他们惊奇过后,这团团笑脸的男子已经跟程默聊起了重点话题。 “小兄弟有多少,我钱某人都收了。” 这两个半大少年找过来,亮出这新奇的糖,不是卖糖还能为何所以钱某人也不废话,直接询问货源。 他身后几位也默不作声的跟上来,想分一杯羹。 钱姓商人向自己的同伴们看一了眼,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看向程默,还扫了一眼身后的陆微芒。 不管他有何想法,程默和陆微芒都不想节外生技,直接开价,“白糖一包五十文,而且经常供不应求。此物是家里研制的新品,不但晶莹剔透,看着不凡,尚且用它做菜做点心,甚至是直接食用,都不会出现白糖食用过多上火的现象,不但不上火,跟雪梨配合炖汤,能清肺去火,是滋补佳品。” 程默说了一番此物的好处,吊足了眼前人的胃口,又马上转折,“不过此物制作不易,只得了少量精品。” “所以…” “所以怎样” 钱姓商人急切问道。 “一包两百文,只有三百包。” 程默干脆利落的亮出底牌。 钱姓商人一愣,心里快速计算一番,嘴上却习惯性的打太极,“是否太贵了一些…” 程默却不再说话,只微笑着看着眼前之人。 看眼前少年不接话不好糊弄,钱姓商人让两人稍等,自己回去商量。 其实这点货他自己就可以吞下,但是他们几人共同进退,有好货总不能吃独食,一番商量之后,很快回来,“这样,三百包太少,我回去不好打开局面。而且你后续货源…” “全力生产的话,每旬可得五百包。” “我们全要了,这是定金。另外小兄弟目前手上有多少货,尽管拿出来,不然,我们兄弟几人不够分。” 五百包听起来很多,其实如果换算下来,还不到一百斤。 陆微芒去一旁三小只守着的隐蔽角落,掂出一只巨大木箱。 这箱子体积虽大,但是一个成年人用力还是可以抱起来的,但是陆微芒却单手提了过来,随手一放,木箱下尘土飞扬,显然不轻。 钱姓商人似乎被陆微芒这一手镇住,看不出她细瘦的身体,两指就能掐住的小胳膊,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如此轻松的提起这巨大木箱。 商人向一旁的车队招手,让牵来一辆马车,用一个空箱子,开始数。 一群人七手八脚,很快数清,“这是一百两银票,外加五十两定金。十日之后,我这管家回来提货,到时候” “此时此地,我们再次交易。” “好!一言为定!” 两方人马各自心满意足的离开。 “钱兄,为何给如此多定金” 众人不解。 “我们在南阳徘徊多日,可曾听过这“冰糖”的消息” “不曾。” “这两个少年,身长玉立,举止有礼,衣饰却不大妥当。我猜,定然是某个有根底的家族落难出来的,这才拿出家传的新鲜东西出来。这是我们的机会,拿定金稳住两个少年,先把货拢在手里,即使以后不能独享货源,一段时间也够我们开拓市场,结交豪客了,赶紧回去,放出消息是正经。” “钱兄高见…” … 那边怎么议论,程默和陆微芒不知道,但是他们切切实实拿到的银票是真的。 从纸上到实践,再到真切的拿到银子,这之前,两人心里都没底,此时此刻,两人的心,才落地。 “以前高谈阔论,国家大事也是信口说来,如今,这一百多两就让我如此激动,真是人穷志短…” 程默看着手上的银子,摇头苦笑,陆微芒却没那么多感慨,她只知道,她以后可以买房置地,在这个时代带着两个弟弟,安定下来了。 第九章 忙碌 开头顺利,几个人更加的有干劲儿。 他们为了保密,没有雇佣别人,好在陆微芒力气大,凡是重一点的工作她都包圆儿了,剩下的一些琐碎的,如流水线一般,一人负责一个环节,尽量把制糖效率提升起来。 这几个月,可能是几人一生中最忙碌的时间,但是忙,却心里畅快安定。 陆微芒带着几个弟弟埋头苦干了几个月,等回过神来,程默早就结交了一批固定客源,还置办了一个干净宽敞的院落,众人在腊八那天搬过去,看着高高的围墙,干净整洁铺着青石的院子,还有每个人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竟然都烧着地龙,床铺也看着喧腾软乎,睡上去一定很舒服。还有各色家具瓷器,壁画装饰,一应俱全。 陆微芒恍然,这才是过日子的家,以前那破院子是贫民窟吧 不管怎么样,他们过的更加好了,这是真的。 “我还买了一户人家,两口子一个做饭,一个看门赶车,他们家的小子姑娘也都是死契,以后除了制糖,别的都不用做,自有人伺候。” 程默和小金似乎习以为常,陆微芒和两个没出息的弟弟不习惯了几天,也就渐渐适应了。 自古由俭入奢易,陆微芒吃着现成的饭菜,用着现成的热水,连衣服也可以一天三换,反正不用她洗。 成阳晚上睡觉,还不习惯有小丫鬟伺候,被陆微芒拍了一下,“没出息,咱们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 长风在一旁吃吃的笑,小丫鬟也扭脸偷笑。 “微芒,这几日不用制糖,我们一起去集市逛逛吧成阳长风和小金也劳累了几个月了,也好好让他们松快松快。” 这天吃饭时,程默突然提议。 他这几个月跟商人打交道,当出那沉默寡言的清俊气质已经柔和了很多,日常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着兴奋的看着自己的三小只,陆微芒点头,“出去抓住大人的手,不要乱跑知道吗” 陆微芒面无表情的叮嘱三小只,三人却不怕她的冷脸,纷纷欢呼起来,热闹的讨论着一会儿出去想买的东西,一个说想吃糖葫芦,一个说想买炒栗子,小女娘想买好看的珠钗头绳。 “你不过才九岁,哪里是大人了” 程默好像的看着陆微芒摆着“家长”的派头。 “你也不过比我大两岁,还不是成天端着大家长的架子” … 说去就去,几人趁着今日太阳出来,难得的暖和,便全家出动的去集市逛街。 不论什么年月,只要生活过得下去,年根儿街上集市总是热闹非凡。 陆微芒一手牵着一个弟弟,和拉着小金的程默站在街口,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群,有锦衣罗缎的,呼奴使婢的,也有麻布薄衣,面有菜色的,但是他们脸上一样的开心笑意,似乎过年的乐趣是一样的,锦衣罗缎的也没有比麻布薄衣的人开心多少,麻布薄衣也不比呼奴使婢的人难过多少。 “人们还真是奇怪,有时候不管过的多累多苦,总是能找到希望奔头儿。有时候不管多锦衣玉食,也有不尽的烦恼忧愁。” 看着人群百态,陆微芒情不自禁的感慨到。 程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闪,随即又回过神来,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揉揉陆微芒的头。 “还是小丫头呢,不要整日老气横秋的。” 陆微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想把刚才一瞬间的情绪赶走,又甩甩头,把头上的大手甩掉。 “不过比我大两岁,你才是整日一副长辈口吻呢。好了,你一会儿要跟紧了,集市上人多,别带着小金妹妹走丢了。” 说着,拉着两个弟弟往最近的炒栗子的摊位走去,“老板,三包炒栗子!” 程默站在原地摇摇头,陆微芒扛大包的时候和刚开始制糖的时候,坚韧又成熟,自从有钱了之后,或者是有自己出去打理冰糖售卖事宜之后,就全然放下戒心,全身心的投入制糖之上,其他的一点都不操心。这种全心的信任,让自己又感动,又有些无奈,她要是遇到个心眼儿多的,会不会被别人骗得当牛做马呢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小金!快来,阿姐给你买了糖炒栗子!” 陆微芒见程默站在原地不动,连忙举手招呼。 小半年的埋头忙碌,本来就瓷白的小脸这会儿白里透红,乌压压的头发,顺滑的披在身后,因为过年,做的浅绯色新衣,雪白的绒毛镶边小领衬托的肤色越发晶莹,但是都不及她脸上的笑容,透明又灿今天的阳光更剔透闪耀。 不仅程默和小金看呆了一下,周围注意到的人,都不自觉看着她,漏出笑意。 程默摇摇头,带着妹妹走上来,在她头上用手指轻敲一下,“收敛些吧。” 陆微芒疑惑,又紧紧用手紧紧拉住两个弟弟,“我怎么不收敛了” “谁家女孩儿像你似的笑的那么开,仿佛小傻子似的。” 陆微芒黑线,“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笑的小傻子似的,我这么可爱,再怎么笑都是好看。” 三小听了偷笑,“是啊,我觉得阿姐说的对,就是好看。” 长风大声给自己姐姐捧场。 几人说说笑笑,往集市中走去。 “将军” 他们没看到,在丰县曾经出现过一瞬间的霍将军竟然也在街口。刚才陆微芒饿的感慨也让不远处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的霍将军和他的护卫听到了。 此时护卫看到将军盯着看的人影,回过神,“是丰县的那个小女娘吧初次见还是在扛大包,这是投亲来了” 他随着霍将军来荆扬二州剿匪,年前初战告捷,但是一直身先士卒的霍将军左肩却中了一箭,就留在南阳郡修养几天,谁知道今天待的烦闷的将军刚出门,就碰到了丰县“故人”。 霍将军从集市中看不到身形的地方收回目光,“嗯,绕路走吧。” “诺!” 说着,轻夹马,一行人离开集市口。 被人称作“故人”的陆微芒却不知道身后的事情,跟着三小只吃的不亦乐乎。她空不出手,成阳就剥栗子喂她,长风和小金也不甘示弱,争着要喂阿姐。 陆微芒边吃,边睨一眼旁边的程默,“看到没,小孩子都很直接的,他们喜欢亲近漂亮的人和物。” 程默苦笑着摇摇头,早先那个成熟懂事的陆女娘去哪里了,怎么眼前这个越来越幼稚。 “好,刚才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行了吧” “这才差不多。” 陆微芒傲娇的抬头。 一晃到了年底,陆微芒给伺候自己等人的刘管事一家放了假,让他们一家团圆的过个好年,自己五人则齐聚正厅,围坐在桌子前,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 “阿姐,我有些想阿娘了。” 突然,长风哭起来,带着成阳也红了眼圈。 旁边年龄最小的小金,也不知所措的哭起来。她当初被程默带出来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年龄又小,又受了惊吓,只记得黏着哥哥,好像都忘了找父母一般。这次被长风突然哭泣吓到了,也跟着喊阿母,却只炸着胳膊找哥哥,似乎哥哥就是她阿母一般。 陆微芒把长风和成阳一左一右搂在怀里,“要是阿母也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就好了。”长风边打嗝,边抽泣。 成阳却红着眼眶,咬牙不语,他比长风大,心思多一些,虽然懂事的不怨母亲改嫁,但是做不到像长风那样,时时有好的还记挂着母亲。 陆微芒和程默,都各自搂着各自的亲人,看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心里又满足又酸涩。 “阿姐也想娘了。” 陆微芒轻轻的说着,程默在一旁抱着小金,静静的看着。 他们几个浮萍一般的人,似乎在此时都有了牵挂,有了根,在生根发芽。 大年初一。 几人默契的忘记了昨天的情绪和眼泪,陆微芒和程默分别准备了四个红包,三小只一人一个,再互赠红包。 “大吉大利!” 陆微芒团团抱拳,笑容满面的跟程默行礼祝福。 “恭喜发财!” 程默也回了一个红包,抱拳行礼。 自家人笑作一团。 此时天刚蒙蒙亮,外面的爆竹鞭炮声此起起伏。 三小只早就坐不住了,吃了饺子就想往外跑。 “阿姐,隔壁的阿泰来找我点炮竹。” 隔壁的几个小孩儿,在门口招呼自家的三小只,见三人魂儿都飞出去了,陆微芒还特意拉住三人嘱咐他们,“要离得远一点,不能往别人身上扔,别跑远了…” 眼看长风的屁股都快撅出门外了,陆微芒才大发慈悲放过三人。 三人随即欢呼一声,往门外跑。 “小秋,快追上他们。” “是,小姐。” 小丫鬟也快跑两步,追上三小只。 看着门外的三小只,跟新交的小伙伴开心的玩儿,陆微芒不由的也露出笑容。 “你不跟他们一起去吗这很适合你。” 程默默默的说了一句。 陆微芒斜眼看过去,揉揉拳头,咬牙微笑,“你说什么” “没有,我说,我们讨论一下,明年要在哪个村子建造制糖作坊” “这还差不多。” … 第十章 端倪 过年这几天程默也不得闲,没日早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陆微芒心里有些小小的心虚。她把跟别人打交道的事情全部交给程默,是不是不太地道,要不然晚上让刘妈多给他煲个汤吧。 说服了自己,陆微芒心安理得的在家过清闲日子,这天长风带着小金走去邻家小阿泰玩儿,成阳去看着几个小的顺便一起玩儿。 说到底,他们也才刚刚六七岁,正是好玩儿好动的年纪,陆微芒就随他们去了。 “小姐,饭菜还是摆放到屋里吗” 这几天,程默出门应酬,长风等三小只偶尔在邻居家吃饭不回来,陆微芒乐的自己一个人,在房间自在的吃。 带过孩子的人,应该会很懂很珍惜自己能独处的时间吧 不过昨天刚在人家家里吃饭,今天还去,有些说不过去了,陆微芒叹口气,“小秋,今天把饭摆到正堂吧,我去叫一下成阳他们,饭点儿都不知道回来,哪里能天天去别人家吃饭呢” 说着,让小秋给自己准备一个精致的篮子,放一些刘妈做的拿手点心,往隔壁邻居家去。 邻居家跟自己家从门外看差不多的规格,只是人家家里显然比陆微芒他们这样的“暴发户”有体统多了,门口台阶上有门房,院中也是花草繁盛,装饰精致,同样规格的房子,人家是正经是舒适宜居,越发衬得自家像寒窑一般。 陆微芒跟着下人往主屋走,边走边感叹,心里下决心,等天气暖和了,也把自己家布置一番。 “陆小娘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咱们两家虽然做了几个月的邻居,但是也没机会多说说话,这次你过来,没事儿的话,就陪我吃顿饭,说说话,我常一个人,也寂寞的很。” 一个爽利明快的妇人拉住陆微芒的手,一边打量她,一边说话。 陆微芒腼腆一笑,她可以承受冷漠,却向来招架不住热情。 “这是家里做的点心,您尝尝鲜。我是来叫成阳他们三个的,到饭点儿了,也不知道回去,哪能我自己也在您这儿吃,那我这饭点儿上门成什么了,而且家里饭也做得了,改天吧,改天我再特意来拜访您。” 陆微芒把篮子递上去,推辞到。 那妇人接过篮子,递给一旁的丫鬟,“拿出来摆在饭桌上,中午一块儿吃。” 手上还拉着陆微芒不放,扭过头,把她往饭厅拉,“听我的,今儿就在我们家吃,没有外人,就是我跟几个孩子。” 陆微芒不敢用力,怕自己控制不好力气,只好被人拉着走。 “成阳他们整天在我家,我才高兴呢。我那个小子,跟个猴儿似的闲不住,成阳他们来一块儿玩儿起来,我还能松口气,歇一会儿。而且成阳长风小金,有一个算一个,都懂事的很,阿泰跟他们一起玩儿,我放心。” 说着走到饭厅,把陆微芒压在饭桌前,“你安心在我这儿吃,咱们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日子长着呢,别太拘谨了。家里你不用操心,我让小红过去说一声,中午不回去吃了,让她们自己吃顿好的,你就安心跟我在这儿吧。” 陆微芒有些招架不住,都被按着坐在饭桌前了,强行走都是可以,但是也伤情面,成阳他们愿意来这里玩儿,以后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太强硬了,陆微芒只好硬着头皮留下了。 成阳他们和阿泰手拉手过来吃饭,见阿姐也在,更加高兴。 “阿姐,李婶婶家的拔丝地瓜可好吃了,你中午也尝一尝。” 长风没心没肺的说着话,坐下也不见外,也不用别人劝,就开始拿筷子吃菜。 他旁边的阿泰也跟着长风,伸长筷子去夹菜。 成阳和小金见阿姐过来找,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坐在饭桌前但是不敢动作。 女主人李家婶婶赶紧招呼,“快吃,成阳,来,你不是喜欢这个吗还有小金,别愣着了,赶紧吃。” 陆微芒见人家热情的样子,说到:“快吃吧,李婶婶特意给你们做的爱吃的,别辜负人家的心意。就是以后出来玩儿,记得回家吃饭,别让阿姐操心。” 两个小的这才开始夹菜吃饭。 吃完饭,小孩子们在屋里玩儿九连环,陆微芒只能硬撑着跟李家婶婶闲聊。 天知道,她上辈子是一个独居惯了的人,除了上班,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手机就是她的全世界。 一朝穿越,为了生存,她可以逼着自己跟别人打交道,但是现在衣食无忧,她上辈子的习性就苏醒了,如无必要,她并不想跟别人寒暄,一方面是不想,另一方面,是她真的不会啊!!! 这家长里短要怎么唠嗑,有没有参考书或者培训班,她想报名!陆微芒心里泪流满面,外边还得操持微笑的强打精神跟李家婶婶寒暄。 “我听说你家的生意都是程小哥儿出面打理,小娘子又姓陆,家里又没有其他长辈,你们是…” “我们是表亲,家里有些变故,就扶持着生活。” “是嘛,那真是太不容易了,程小哥儿不过十几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撑死了这诺大的家业。” 在世人眼里,当然是男子顶门立户,陆微芒也没有辩解,确实程默付出不少。 “是啊,不容易。” “阿姐也不容易!” 长风等人就在榻上玩儿,陆微芒和李家婶婶隔着小几在榻上坐着聊天,长风听到了,及时给阿姐表功,陆微芒摸摸他的头,让他安心去玩儿。 他们以前在丰县的日子,以后就不提了,直说以后。 “你弟弟真心疼你。” 李家婶婶被打断说话,也毫不在意,看的出来是心底宽厚,心胸宽广之人。所以成阳他们来这里玩儿,陆微芒也不用操心太多,她还是挺放心李家婶婶的。 “是啊,我们姐弟几个相依为命,感情确实很深。” “兄弟姊妹多就是好,我们家就阿泰一个,平常孤孤单单的,现在好了,你们搬过来了,他也有个伴儿。” “成阳他们来找阿泰玩儿,我也很放心的,阿泰一看就是聪明懂事的孩子。” “是啊,阿泰确实懂事。他爹常年为了生意东奔西跑的,他见不着也不哭闹。哎,这世道乱糟糟的,什么时候能安定些,这样每次阿泰父亲出去,我也不用那么操心,陆小娘子,不瞒你说,每次他出门,我都怕他再回不来了…” 说着,李家婶婶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陆微芒吓了一跳,赶忙起身,从袖笼里拿出手帕来,递给李家婶婶。 “听说霍将军来剿匪,想必要不了多久,外面就太平了。” 陆微芒干巴巴的安慰着。 李家婶婶接过手帕擦擦泪,随即苦笑一下,“小娘子不知道,我和阿泰父亲亲旧全无音讯,多年战乱,也不知还能剩下几个。往日我自己在家提心吊胆的守着孩子,今日能跟你说说话,我就没忍住。看我,小娘子还这么小,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陆微芒低头,她这个人有时候心肠很冷,有时候却又容易为别人的眼泪动容,“婶子不用不好意思,我和阿弟也是千辛万苦才在郡城落脚,哪里不知道这世道艰苦呢” 见陆微芒被自己感染,情绪低落起来,李家婶婶连忙收住情绪,“嗨,好好的说话,怎么扯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上了,咱们不说那些了,说点儿高兴的。我听阿泰父亲说了,程小哥儿极有能为,短短半年,就置下这么大的家业。这些年战乱,郡城城墙高阔,房子一天一个价,去年年底,听说一个三间小院儿,都涨到一千两了呢。不瞒你说,我跟阿泰父亲都是靠祖上庇护,才能在这里有这么座大房子,早知道房子有一天涨成天价,我还让阿泰父亲做什么生意啊,直接那些小院儿,现在一转手,就够我们吃喝了,也不用他冒着风险出去了。” 陆微芒心里空了一下,面上却没有变化,只顺着说下去,“是啊,要是有前后眼就好了。” 陆微芒属于比较独的性格,不仅仅是性格上,生活上也是。给她一片地,她可以连出去买菜都不会去,只耕耘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己活得下去就好。要不然,凭她上辈子的样貌,也不会母胎单身直到穿越。 这一世,除了她自己,她还有了两个血缘上的弟弟,于是陆微芒就埋头苦干,只为了给自己和两个弟弟创造一个舒适一些的生活环境。 来南阳郡这段时间,陆微芒眼中只有自己的计划,跟程默和三小只一起,置办工具,制糖,一意孤行的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别的她看都没有看,想也没有想。 要不然,她早该发觉不对劲了。 陆微芒不是个有城府的人,今天在李家压着心事回来,就去书房找程默。 没想到直到夜深,程默才回来,见到陆微芒在正堂等着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给成阳和长风找了一个博学多才的师傅,过几天就到了。” 陆微芒看着疲惫的程默,嘴里的质问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第十一章 借口 时人十分重视年节,陆微芒和程默一直等到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才选好地址和里正定下了制糖作坊的开工日期。 今日午时,就是吉时,一大早,陆微芒就嘱咐成阳带着弟弟和小金好好在家,自己和程默下午就会赶回来。 “阿姐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长风和小金。” 成阳身上总是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懂事,陆微芒对他也放心,于是摸摸他的头,准备出门。 跟程默往门外走,却见刘管事匆匆忙忙进来,“公子,小姐,不好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我去赶车出来,咱们的马车车轴不知道怎么断开了。” 陆微芒吃了一惊,“怎么好好的断开了刘管事赶车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幸好是还没出门,我还没坐上去,只是公子和小姐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用马车,结果偏偏今天车轴断了,哎,都是我没照看好马车。” 刘管事说着,十分自责。 陆微芒连忙安慰。 刘管事一家是陆微芒和程默挑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定下的下人,一家人各个面相敦厚,老实勤快,平常这个家,全靠他们打理,帮了他们很多,这会儿见刘管事如此自责,陆微芒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但是最近公子和小姐出门怎么办” 刘管事黝黑的面庞皱起眉头,似乎十分苦恼。 “不能临时去租一辆马车吗” 陆微芒不解,她很少坐马车,对这个情况也不太了解。 “恐怕不容易。去年霍将军剿匪有成,现在出城安全了,每个特殊节日,城里人都会去外面上香踏青,马车都是要提前预订的,咱们临时去租,估计不容易租到。” “算了,”程默突然说到,“刘管事别自责,微芒也别着急了,既然事出突然,咱们就临时变通一下。没有马车,我一会儿骑马独自去城外作坊,正好给成阳和长风定下的先生过了年也空下来,我一会儿让人去通知一下,今天微芒就留在家里,先生第一次来,不好家里没人招待。兵分两路,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家里交给你了。” 虽然陆微芒还想提议要不去接邻居李婶婶家的马车,但是看程默急匆匆远去的脚步,陆微芒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虽然自己在古代置办的第一份产业动工,她不能去现场,但是有程默去,效果也是一样的。 陆微芒叹了口气,又往回转。 “阿姐你不是跟程大哥去城外吗怎么回来了” 陆微芒强打精神,“今日你程大哥给你们请的先生过来,阿姐留下来招待一下。一会儿见先生乖一点儿,给先生留个好印象,知道吗” 成阳瞪大眼睛,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真的给我们请了先生吗那我和长风也能读书了” “当然是真的。一会儿先生就过来,你们去换上过年做的新衣吧,第一次见,隆重一些总是好的。” “嗯!” 成阳和长风手拉手回到房间去换衣服,小金则依偎在陆微芒身旁。 不知道是不是程默当初跟父母遭遇劫匪的时候受到了惊吓,小金不爱说话,跟成阳长风一起玩儿还好,跟陆微芒在一起,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就这么静静的依靠着,也觉得很好。 陆微芒坐在椅子上,保住小金依偎过来的身体,用手有节奏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既像哄孩子睡觉般轻柔,又像放空自己想事情时的心不在焉。 “小金啊。” “阿姐” 小金从陆微芒身旁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 陆微芒心里一阵不舍,又赶忙压下情绪,“以后长大了,要独立一些,勇敢一些。即使阿姐跟成阳哥哥,长风哥哥不在你身边,心里也是惦记你的。你觉得孤单的时候,就想想我们,知道吗” 小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陆微芒,像小鹿的眼睛一般纯净剔透,让陆微芒心中一阵不忍。小金虽然不明白陆微芒为什么这么说,却把头埋到陆微芒怀里,明明没有相差几岁,却像是对长辈一般依恋。 没过一会儿,刘妈就带着先生过来了,是一个胡子雪白的老头儿,程默说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是口碑很好,对孩子有耐心,又负责,要不是他出高价,还竞争不过本地的几位人家。 陆微芒心里觉得眼前的老先生面相和善,很有眼缘儿,连忙让小秋把还在收拾的成阳和长风叫过来拜见先生。 后院儿安静,陆微芒和小秋提前收拾好的明堂这会儿迎来了主人,听着成阳和长风拉着长调的“人之初”,陆微芒心里的郁气也散去了一些。 下午寅时刚过,陆微芒和先生约定好明日正式授课的时间,就和三小只一同送别先生。 晚上,程默照例回来的很晚,成阳和长风撑不住睡着了,小金不想一个人回房,陆微芒就让她在正堂侧间的榻上睡,自己边等程默,边守着小金。 听到动静,陆微芒从沉思中回过神,“你回来了。” 程默站在正堂,看向侧间的陆微芒,还有榻上靠着陆微芒安睡的小金,皱起眉头,“你别惯着小金,她就是跟你撒娇呢,你对她越好她越赖着你,以前在丰县,吃窝头睡破庙,她也过的好好的。” 陆微芒一笑,“女孩子撒娇黏人些才好。” 她自己没有机会,但是总是希望身边的人过的轻松一些,不管是成阳长风,还是小金,希望他们可以像正常的小孩子一样,玩闹撒娇。 程默静了一瞬间,迈步走了过来,“我抱她回房睡,你也早些休息吧。” “嗯。” 看着程默抱着小金回房的背影,陆微芒有心摊牌,又不知道如何说。 他们没钱的时候,日子朝不保夕,自然是劲儿往一处使,现在安定下来,有些余力了,陆微芒只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是成年人的灵魂,小孩子的身体,前世她一个人独惯了,自然不希望有所谓这具身体的长辈对自己指点管教。所以她放出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第一时间离开那里,来到这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现在心里想法得偿所愿,衣食无忧,又无人管束,至于两个弟弟,自己当然会力所能及的教导他们成才,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穿越过来的本尊。 至于别的,陆微芒没有想过。 这个年代女子的命运无非就是嫁人,但是陆微芒怎么可能如此。给别人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种重担,陆微芒自觉担待不起。上辈子她就想,如果谁娶了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陆微芒自觉是个善良的人,就不去成家祸害别人了。她上辈子就母胎单身直到穿越,这辈子当然还是想延续上辈子的活法。 她一直觉得自己跟别的女孩儿比起来,有些特立独行。虽然是一副文静的样子,心里却自由不羁。金钱名利她不追求,连基本的物质欲望都很淡漠。她只想每天都过得平静安稳,感情是奢侈品,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拥有。 其实这恰恰说明,陆微芒本身对感情要求比较高。 对朋友,不仅要谈得来,还要不掺杂功利心。所以一路长大的过程中,有很多人从她心里被排除,最后只剩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朋友。 对家人,她可能是最宽松的,因为她没得选。每次看不过去,吵闹一番,陆微芒心里决定,以后就不再来往了,但是因为父母,却不得不一次次和好容忍。 对爱人,陆微芒想都不敢想。可能是她要求太苛刻,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萍水相逢,却对你掏心掏肺,推心置腹,此后余生,不管是贫贱富贵,还是走样老去,或者是躺平摆烂,无论变成哪种模样,只因为你是你,就相伴一生,携手共度呢 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是陆微芒,却恰恰想要一份无缘无故的爱。 这份爱中,哪怕有一丝的权衡利弊,犹豫退缩,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有时候陆微芒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凭什么对另一半有这么高的要求,所以,她干脆不要求,自己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忧。 所以,对于程默,她当作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二个家人。 他们同患难过,所以对彼此来说,更加的可靠,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存在。 但是显然,相对于陆微芒的无欲无求,程默心中有更多的想法,更大的抱负。 她想平静的过一辈子,但是她能感觉到,程默心中有一团火。这团火随着他们衣食无忧,逐渐安定下来之后,燃烧的越发灼烈。 人各有志,当初刚刚察觉的时候,陆微芒有些愤怒委屈和背叛感,但是一日日过去,心里的火气就消散了。 她可是立志要平静过一生的人,自我安慰,自我调节只是基本功罢了。 想着今天突然断掉的马车车轴,陆微芒狠狠地锤了下床,告诉自己,“好了,出过气了,到此为止。” 第十二章 打听 在程默每天自以为隐秘的忙碌中,陆微芒自我劝解的忙碌中,有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的进入了南阳郡,寻访起来。 南阳郡最繁华街道的客栈中,有一群衣着一致的人,簇拥着一位老者。 这老者看起来矜持自守,衣饰低调却难掩贵气。 “掌柜的,这人身份不俗吧看起来行事很不一般。” 这日这一行人又匆匆出门,跑堂的小二忍不住跟掌柜的议论起来。 “怎么不一般了” 掌柜的扒拉着算盘,气定神闲的跟小二说话。 “这南来北往的行商贵人我看多了。要不就是衣饰华贵,行事张扬的,那一般是来往的豪商,要不就是整洁肃穆,清高自矜,一般是书香人家或者有官身。咱们客栈是城中最好,收费最高的,一般人可不会来咱们这里。但是这一行人,乍看似乎很普通,衣服颜色也都是深色,似乎不起眼,但是为首这个人,身上料子却是难得的蜀锦,虽然颜色低调,但是小的见得多了,还是认得出来的,还有他腰间的压襟,也是乍看平平,实则清贵的物件儿,而且为人低调谦和,平易近人,所以必定身份不凡。话本子里不是说越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确实待人亲和吗” 小二说完,颇有些自鸣得意。他到底不是乡间那个傻里傻气的二狗了,在南阳郡最大的客栈,迎来送往那么多达官显贵富商豪客,也是有些眼光的了,再不是当初那个只会以貌取人的萌新了。 却听掌柜的轻哼一声,小二习惯性弯腰听吩咐,“你倒是有些眼力,不过,还是判断错了。” 听掌柜的这么说,小二连忙倒茶,敬上去,“掌柜的,您指点。” 掌柜的矜持的喝了一口茶,把茶碗放下,“今天,我就教教你。咱们在客栈招呼人,最要紧就是一双眼。这三教九流打咱们眼前过,一眼就能大概齐的知道这是什么身份,再小心服侍,才能不出错。这三教九流怎么分呢就一词,面由心生。这个面,不是长相,也不是穿着,而是整体的感觉。” “其实你还是有些心得的,就是见得还少。那眼神活泛,穿着富贵的,一般是商贾,因为他们讲究个人靠衣装。那昂着头走路,不用说,一定是文人,即使有时候他头没有昂着,也是挺胸抬头,行动中带着昂首之意。至于你说的话本子,说越是上位者,越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虽然有一定道理,却不全对。上位者底气足,不需要摆谱,但是上位者一般明察秋毫,心明眼亮,目下无尘,所以你说的和蔼可亲,要看对谁了。至于你说的那位客人,肯定是士家豪族的管家。只有这类人,才会天生带着这低调收敛的作风,即能办事又不张扬。” 这边掌柜和小二说正说着,那边,又过来一行人,虽然穿着常服,却行止坐卧似有尺量,行走之间,销烟之气弥漫。 “掌柜的,三间上房,再准备些食水送上去。” 掌柜的立马收起刚才对小二指点江山的模样,大声答应,“好嘞。” 小二弯腰,在一行人身前领路,“您跟我来。” 半晌,小二下来,重新站在掌柜的柜台旁,“乖乖,最近咱们南阳郡,挺热闹啊!” 掌柜的瞪过去,“小心伺候,得罪哪一个,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二立马拍胸脯保证,“您放心吧。” 说完,赶紧去厨下,端给客人准备的食水。 这天,是成阳和长风第一次休沐,圈了十天的两个小朋友有些萎靡,陆微芒干脆提议,今天带着三小只,一起出门逛街,给他们换换心情。 “太好了!” 长风忍不住欢呼,成阳和小金脸上也露出笑意。 “进学就应该劳逸结合,休沐的时候该放松放松,进学的时候,就得认真了,知道吗” “知道了…” 两个男孩儿拉着长音儿,仿佛背书一般的回答。 陆微芒拉着小金和长风,成阳紧闭着姐姐,小秋跟在身后,一行人去了南阳郡最热闹的街道。 首先就是布庄,开春了,几个小的长得很快,去年的单衣已经穿不了了,得提前做出来才好。 “长风,你自己选颜色,款式,阿姐不干涉你。小金还小,阿姐给你选布料,好不好” 谁还没有个打扮小孩儿的恶趣味了。 陆微芒兴冲冲的拿着布料往小金身上比划,什么鲜亮选什么,想象着小金一个五头身的软萌妹子穿上自己选的衣服,再配上双环髻,两边各绑一个明珠坠子,简直是现实版的中国娃娃。 挑了好几匹布料,扭过头,却发现成阳没有跟过来,陆微芒往外一看,原来是去给弟弟妹妹买零嘴儿去了。 成阳虽然只比两个小的大一点点,却很有当哥哥的风范。 “成阳!快来,长风的选好了,该你了。” 陆微芒探出头,大声喊成阳过来。 成阳冲阿姐摆摆手,等面前的小贩包好了零食,才跑过来。 “阿姐,你喜欢吃的生姜蜜饯儿,还有小金喜欢的杏脯,长风喜欢的芡实糕。” 成阳把怀里的东西一一分给众人。 “你的是什么” 陆微芒有些好奇,成阳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三哥喜欢盐渍的梅子!” 长风大声宣布,成阳总是以小大人自居,没想到也喜欢这酸酸甜甜的小零食。 几人哈哈一笑,成阳脸都红了。 “好了,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又不是吃人。来,成阳,这衣裳料子颜色,还有款式,你自己来选。” 陆微芒习惯性的尊重每个人的意见,掌柜的却笑呵呵的恭维,“您这姐姐当的好,别家都是替小孩子选,也不管小孩子喜不喜欢。” 陆微芒笑笑没有多说,只问什么时候能取。 “最近做春衫的人比较多,需得半个多月。咱们定二十天后来取,怎么样您放心,我们会抓紧赶工,一定在天热前,让您穿上春衫!” 陆微芒最古代的效率不抱希望,点点头,接过凭条,到时候拿凭条取衣服。 量好了尺寸,一行人接着逛,累了还可以去一旁的茶楼喝口茶,歇歇脚,顺便听说书人说一段儿志怪传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朝代,但是比起历史上的裹小脚,贞节牌坊那种时代开明多了,街上不时可以见到如同她们一般的人逛街,有能力的,坐马车,没能力的,走着的也有。 大家都是大大方方的逛,没有所谓帷帽之类的遮遮掩掩。 想来也是,陆微芒原身的阿娘改嫁,宗族的态度也是很支持的,甚至孩子都带走也可以。 如此顺应天性,自然风气开明。 陆微芒心里有些庆幸,幸好不是女人地位十分低下的年代。女性也有人权,听李家婶婶说,自立门户的女娘也有,可以去衙门申请,只要父母同意,如果没有父母,理由正当,并没有太多的限制。 陆微芒带着三小只,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说书人感情丰沛,抑扬起伏的声调,渐渐入迷。 却不知,有人跟在身后不远处,正细细的观察他们。 “在哪儿” 有人匆匆赶来,显然是得了消息。 “您看,就在那个茶楼,靠窗的位置。我适才在街上寻访,忽然听有人喊“成阳”,大公子不就是叫成阳吗我仔细一看,似乎跟将军有五六分相起,所以赶紧让人通知您。” 领头之人细细观察,心里有了一些底,“我们兵分两路,我去茶楼,近距离观察一下,你还是留在此地,等几人出来,跟上去,看他们在哪里落脚。” “是!” 只见那人从角落走出,赫然是那天在客栈中,一行军伍气质人的领头。 第十三章 摊牌 这天晚上,程默又一次很晚才回来,小金不敢回去睡,陆微芒就抱着她在正堂侧间边哄边等程默。 “下次小金黏人,你就直接让小秋陪她就可以。小孩子也不能太惯着。” 陆微芒正在心不在焉的想事情,没听到程默回来的动静,冷不丁听到程默这话,吓一哆嗦,扭头去看正堂,程默背着光,身影在昏暗的正堂若隐若现,虽然这大半年来长高了不少,显得身形越发挺拔,但是却更加瘦削了。 他走过来,俯身抱起小金准备回屋,被陆微芒叫住,“程默,我们谈谈吧。” 陆微芒站在程默身后,明明去年还是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却比自己高处一大截,直挺挺的背似乎僵了一下。 “太晚了,改天吧。” 程默没有回头,静了一瞬,拒绝到。 陆微芒心里却打定了注意。 最近程默早出晚归,一方面是真的忙碌,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自己。他们最近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再也不是去年一起奋斗时候,那种齐心协力的感觉。 在一个屋檐下,陆微芒不喜欢这种别扭尴尬的感觉,所以决定摊开来说,哪怕说开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好过现在黏黏糊糊的不爽快。 陆微芒的心思像是浅溪一般,能让人轻易看透,程默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他意识到这次以后,他们恐怕不能像如今一样继续像家人一样生活,所以心里本能的拒绝。 “你送小金后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陆微芒是一个不说废话的人,说完就坐下,等程默一会儿过来。 程默把小金放回房间,在屋里盘旋良久,还是推开门,又回到刚才的地方。 “坐吧。” 程默依言坐下,两个人同坐榻上,中间隔着一个黑漆木几,一时无声。 还是陆微芒率先开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程默低着头,在昏黄的烛光下,沉默不语。 陆微芒却不想等了,她平日看着是内向寡言的性格,但是有事情的时候,会打直球,把自己想说的噼里啪啦说完,不会藏着掖着。 “本来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不耐烦跟别人打交道,不过是因为带两个弟弟,所以才会尽心尽力的钻营。自从冰糖生意走上正轨,我就故态复萌,开始偷懒,只想卖卖力气制糖,剩下的跟旁人打交道等一应事物全推给了你,我承认,在这点上,我对不住你。” 程默还是低着头,不吭声。 陆微芒耐下心接着说,“本来我没有察觉,平素家里出门采买都是刘妈,但是过年那几天,我跟邻居李婶婶说话,才发现不对劲儿。她家的小院儿,李婶婶告诉我,在市场上,至少价值两千两,还是有价无市。我们的冰糖生意虽然只此一家,但是你不是安于享乐的人,不会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买房子,只为住的好一点,更别提还有家里的吃喝花费。还有刘管事一家如此安稳妥帖的仆人,都不是一个刚有些小钱的人,能轻易找到的。” 陆微芒说完,看向程默,“这些,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程默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来。 陆微芒忍下,又接着说,“本来我刚察觉不对时,想直接问你,但是你好像察觉了,从那几天开始,早出晚归,又说要给成阳长风找先生。我依稀觉得,你是在报答我们,在给我们安排以后的生活。” 陆微芒闭了闭眼,“我虽然给过你几块儿麦饼,却也是随手为之,不图你报答。后来那夜,也是你帮了我们。乱世人不如狗,何况我们几个小孩子。后来我们在这世道扶持着过日子,我把你当做兄长般敬重,如同成阳和长风一样,还有小金,我相信你也是同样的想法。不需要说什么赌咒发誓的话,自然有一股信任在。” “也是因为这种信任,我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没有立刻发作,我在等你自己跟我说。包括那天出城的马车突然车轴断裂,我还是在等你跟我解释,我想听听你的苦衷和缘由,而不是看你日复一日的早出晚归的躲着我,也折腾自己和小金。” 陆微芒以为自己会很平淡的说出这些话,但是说着说着,声音还有些隐隐发颤。 她不过是一个过了很多年和平清净生活的大龄人士,却不见得经历比别人更多,心性比别人成熟。 也许亲眼看到自家被劫匪残杀的程默,心里比陆微芒更加沉重和成熟。她从来不以为自己浅浅的人生经历有资格在别人面前俯视别人。 程默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中却带了一丝嘶哑,“你让我说什么说我为了回到程家,卖了你的心血说我为了想出人头地,背弃你们” 陆微芒气急,“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你不在乎。多少世家豪门,上窜下跳的想要白糖制法,你却能轻易拿出冰糖制法给别人看。你知道拿着冰糖秘法可以得到什么,却轻易的拿出来只为换温饱的钱。你不在乎钱,觉得够用就行,也不在乎地位,从来没想着拿着秘法去世家大族谋取身份地位。但是我不能不在乎。” “我父亲当初是程家家主的继承人之一,却因为一次出行,被人趁着匪患给杀害了。我有时候午夜梦回,都是父亲奋力抵抗的身影,母亲呼喊让我们快走的声音。” 程默情绪激动,额头青筋暴起,声音低沉嘶吼,让从没见过这种歇斯底里情绪的陆微芒吓了一跳。 “可能只是意外…” 陆微芒小声安慰。 “不是意外!每次家人出行,都会带足护卫,而且丰县附近从没有听说过有大批匪徒,那里可是平原地区,哪有山匪会在无遮无拦的地区出没我们一路从丰县到南阳郡,这一路,从平原到山林,一直到南阳郡西南,才听说有霍将军剿匪的动静。你说,这难道也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吗我父母被害,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乔装山匪,蓄意谋害!” 看着情绪激烈的程默,陆微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亲眼见到父母被人杀害的场景,这种惨烈的经历,她体会不到程默还多难过。言语太轻飘飘了,她说不出所谓安慰的话。 程默深呼吸几次,似乎想平复一下激荡的心绪。 “我本来想着,带着妹妹低调生活,等程家发现没有我们的尸体,回来找我们回去。到时候再向家族禀报,让他们替我父母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但是没有。我带着妹妹,停留了整整三个月,一个过来找我们的人都没有。那时候我才知道,也许是仇人阻挠,但我们确确实实被家族放弃了。没人再把我们当回事儿。哪怕父亲曾经是家族最优秀的继承人选。” “本来我认命了,知道自己即使回到家族,也会被排挤。但是你拿出了冰糖制法。在世家大族中,也只有家主和心腹才能接受白糖作坊,是一个家族的底牌命脉,每年给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钱马匹。如果我拿着冰糖制法,去联系曾经亲近父亲的家族长辈,我就可以获得他们的支持庇佑。也只有回到家族,恢复身份地位,我才可以有报仇的机会。” 程默的声音低沉下来,语气越发平静冰冷。 “所以,我将制糖作坊交给了族中长辈。” “那天马车车轴是我弄断的。现在冰糖作坊也完全由程家世仆接手。” 夜色浓重,蜡烛之火仿佛承受不了这浓重的夜色,噼啪响动,蜡烛旁坐着的两个人却都低着头沉默着。 陆微芒长叹一口气,唏嘘中带着释然。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一早,程叔来接我和小金回去。” “那你早些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陆微芒说完,起身站起来。 “我知道你想过衣食无忧的平静日子,我给你要来了一万两白银,就存在城里最大的钱庄,这房子离衙门很近,没有宵小会来这里找事儿,刘管事一家人还会接着尽心尽力的服侍你们,他们一家是府里出来的,绝对可靠,你有事尽可以让他们去做。还有先生,是府里出面,请来的荆州有名的先生,肯定能教导成阳长风成才。” “我知道,你做的够多了,明天安心走吧。以前我可以带着两个弟弟生活,以后有了这许多倚仗,自然能得偿所愿,过的更加舒心。” “冉冉!” 程默用陆微芒提过的小名来喊她,看她停下来,背对着自己。 “冉冉,别怪我。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我知道你早就察觉了,但是一直在等我亲口说出来。但是我知道,一旦我说出来,我们就回不到以前了,你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的对待我。但是在我心里,我们还是从丰县一起出来的可以将后背交付之人。” “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就像你说的,我所求,衣食无忧足以。既然这制糖作坊能助你一臂之力,你尽可以拿走,不用愧疚,你给我的,已经比一个作坊多很多了。” 说完,陆微芒走出堂屋,回到自己房间。 没有歇斯底里,跳脚争吵,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回不到从前了。 第十四章 分别 “阿哥,你今天没有出去啊,太好了!” 一向内向的小金今天破天荒的露出甜甜的笑容,扯着程默的袖子,紧紧跟在他身边,直到到正堂吃早饭,还是紧挨着他坐下,殷勤的给他夹菜。 最近两三个月,她都没怎么在家里见到阿哥,更别提有机会一起吃饭,所以今天看到,格外的兴奋。 程默和陆微芒看着小小的殷勤的小金,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两个人沉默着吃完早饭,三小只发现不对劲儿,也不敢出声,只能看眼色互相交换眼神。 饭后陆微芒和程默分坐在正堂两侧,都是一样的沉默,三小只见气氛凝重,也不敢如往常一般叽叽喳喳,只在一旁的座位上陪坐着。 以前他们可以有话直说,但是昨天听到程默要带着小金回程家去,从此他们就不再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一家人,陆微芒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程默有自己的主意,陆微芒不想干涉,但是小金还太小,虽然话不多,但是对程默十分依恋,如果他们走了,程默要复仇,肯定是十分忙碌并且耗费心神,小金一个人在大宅子里肯定会孤单害怕。 陆微芒心里斟酌着话语,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小金一直黏在程默身边,让她更加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会儿,陆微芒顾不得自己的情绪,只恨自己嘴笨,心意表达不出来,直接说怕吓到小金,不说又心里难安。 就这么纠结着,外面刘妈过来通报,说程家人上门接人了。 刘妈是从程家出来的,当然认得对方。 程默起身,看向陆微芒,“我们就走了,你以后多保重,别太信任别人,什么都放手给别人,自己精心一些,日子才能顺遂。” 陆微芒此时也不再纠结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小金,你多照看她,每日去看看她,出门的话,有条件就带着,她不怕吃苦,只怕孤单。” 程默拉着小金的手,背对着听完陆微芒的话,就径直往外走了,门口有来接他们的马车。 “阿姐” 成阳来到陆微芒身旁,抓住阿姐的手,长风也紧挨着阿姐,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小金的家人来接他们回去了,以后,咱们自已好好过日子。” 成阳脸上有些慌乱,看着眼前故作平静的阿姐,懂事的没有追问。 长风眼圈儿发红,“咱们能在一起,小金就没有玩伴儿了。” 院子里,程默抱着小金,沉着脸往外走,小金在阿哥怀里,憋着不敢出声。她扭头回望堂屋中的三人,眼圈儿红了也不敢哭出来。 她受了惊吓后,脑海中连父母印象都模糊了,只依恋着带着自己过活的阿哥。如今就要跟着阿哥走了,却不敢哭闹,怕阿哥生气。 吃过苦的小孩子,哪有任性的权利,哭闹都是有恃无恐的小孩子特有的权利。 程默走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忍着想回头看过去的想法,抱着小金,义无反顾的上了马车。 车夫架着马车缓缓起步,感受马车开始动,小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阿哥…” 程默把小金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抚摸着一大早起来,陆微芒给小金特意梳的双环髻,髻上的小绣花微微扎手,让他心里涌出一丝后悔,却被马上淹没。在南阳郡他是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但是这种生活太脆弱,经不起一点风雨,他要回去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力地位,到那时,想必可以护住自己和小金,还有陆微芒他们。 等马车走了好久,陆微芒才带着两个弟弟来到门口,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我以后想小金了,还能再见到她吗” 长风吸着鼻子问阿姐。 陆微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使在现代那个交通便利发达的地方,人们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有太多的限制,工作,生活,天气,心情等等等等。 “以后你想见总能见到的。” 陆微芒只能这么跟弟弟说。 姐弟三人在门口站了半晌,脚都酸了,才相携着转身往家里走。 “是这里吗” “总管,就是这里,我那天跟着他们回来的。您看,他们不就在门口站着呢!” 突然的嘈杂,让陆微芒有些警惕,她转过身,只见一行人径直快步走过来,陆微芒连忙把两个小的推进门里,自己也跳进门槛儿,“刘叔快关门!” 一边让管事刘叔关东侧的那扇门,自己一边把西侧的门关上。 程默这座宅子置办的十分气派,相应的大门就十分高大宽敞,现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也幸亏陆微芒天生神力,一下子将厚重高大的木门关上,再去刘叔那里拉着另一扇门也关上。 “刘叔,门栓!” 陆微芒自己用双手顶着大门,应付已经来到门前的人的推挤,一边吩咐刘叔把门栓拿过来。 “小姐,我们是陆家的下人,是来接小姐和少爷回去跟老爷团聚的。” 外面的人边拍门,边解释,陆微芒的心却掉到谷底。 她隐约有种感觉,自己的逍遥日子,结束了。 陆微芒双手顶着门,任凭外面几个人使劲儿推门拍门,旁边的刘管事愣愣的看着自家小姐,虽然知道小姐力气很大,但是没想到这么夸张。 “小姐,还要门栓吗” 刘管事双手抱着成人大腿粗细的门栓,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递过去,一方面是觉得小姐好像用不到,一方面是因为外面人话语中透漏出来的信息,是家里人吗跟少爷一样 陆微芒回过神,冲刘管事摇摇头,“先不用了,刘叔,你把两个小少爷领回去,这里交给我。” 扭头看向两个惊慌不定的弟弟,“别怕,阿姐在这儿。你们先回房间,阿姐一会儿弄清楚事情原委再过去找你们。” 成阳和长风一路跟着姐姐出来,都十分听姐姐的话,也很崇拜阿姐,这会儿阿姐发话,虽然还有些怕,还是认真的点点头,转身回去。 刘管事看情形,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而且事情牵扯陆家,也自觉避开。 外面人多,陆微芒觉得这样隔着木门说话比较有安全感,于是就一边双手顶着门,一边开口,“别拍了,你们是什么人,今天过来想干嘛,说清楚了,要不然,一会儿四邻听到动静去叫官差,我可管不了。” 听到里面有人回话,门外的管家连忙制止手下继续拍门。 “小姐,我是您父亲陆将军的手下,年前老爷因功被封中郎将,就第一时间派人回老家接你们进京享福。结果没想到晚了一步,去家里扑了个空,老奴几经打听,才终于在南阳郡找到您和两个小少爷。您要是不信,我让老家里正来跟您说话。” 门外一阵拉扯声,一个熟悉苍老的声音传来,“微芒,快开门,你们好日子终于来了。快叫成阳和长风出来,咱们老陆家祖坟冒青烟儿,你父亲果然出息了。这会儿在京里当将军呢,要不是公务繁忙,他就亲自来接你们了!” 陆微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再没有一点儿侥幸。 原身的父亲,竟然还活着,还成了将军。她以前对自己日后的美好生活的所有计划,瞬间成为了泡影。 一个陌生的封建大家长,可以掌控子女一切甚至生死的存在,陆微芒心里哀嚎,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微芒,快开门啊微芒” “小姐” 听着外面的催促声,陆微芒无奈的打开大门。 … 陆管家和里正坐在正堂,看着这宽敞气派的房子,里正嘴里啧啧不断,“不愧是你爹的好闺女,这才出来多久,竟置下这么大家业。我还以为你们几个小的出来,只能讨饭呢,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跟着老陆管家过来,生怕晚一步你们就跟这天大的机缘错过了…” 里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完全是把陆微芒当做村里不懂事儿的小孩子,一边羡慕他们撞大运,一边说自己一路以来的辛苦,想要在孩子面前表表功。 一旁的陆管家却十分沉得住气,他看着对面安静坐着耐心听里正说话的秀丽少女陆微芒,和一旁两个挺拔的小少年,心下有些惊奇,按理说几个从出生就在小村子里的小孩子,是没有勇气出门闯荡的,更别提短短时间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要不是里正没有理由骗自己,而且眼前的少年少女都隐约跟老爷有几分相似,陆管家是无论无何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老爷想起来就会心疼的子女们。 他不是里正,觉得孩子是撞了大运,在他过往的人生经历中,每个人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凭空得来。不过时间有限,也容不得他在这里慢慢寻访缘由了,反正是自家少主,有能力总比只知道哭喊索求的人更值得钦佩。 收回打量房子的目光,陆管家直直的看向对面正在听里正说话的陆微芒,察觉到目光,陆微芒扭头,正好对上管家的视线。 只见陆管家矜持一笑,“小姐,老爷有吩咐,要尽快带你们回京。” 第十五章 晕车 从那天陆管家上门,陆微芒的生活就不受控了。 虽然说是陆家的下人,来请小姐和少爷回家,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个陆管家可能是跟着尚未出现的将军父亲时间久了,行事也是雷厉风行,还有数位精干人手,不过两天时间,就安排打点好一切,卖掉陆微芒的房子,半请半胁迫的带着陆微芒三人上路进京。 一个无风清朗的早上,一辆宽敞的马车,带着他们离开了这个呆了大半年的地方,向远方走去。 马车里,成阳和长风紧紧挨着姐姐,虽然管家的话,让他们心里既期待又兴奋,但是陌生的人,带着他们去往未知的地方,两个人心里还是免不了害怕。 “阿姐,我们就留在南阳不可以吗” 长风舍不得南阳,在这里,他第一次感觉到衣食无忧的滋味儿,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有宽敞的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还有邻居家的玩伴儿,这是他心里最有归属感的地方。谁知不过过了几个月的安稳快活日子,又要离开。 虽然那个管家说父亲成了大官儿,房子比现在的更大更好,自己还是舍不得这里。 “别怕,有阿姐在,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陆微芒搂着成阳和长风,心里也是没着没落的,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可是两个弟弟的主心骨。 姐弟三人在马车里抱团取暖,马车则飞快的疾驰在路上。 刚开始几天还好,官道平坦,虽然有些颠簸,但还在忍耐范围之内。第三天开始,远离城镇,路面开始变得窄小且颠簸,陆微芒有些顶不住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晕马车。 好在这会儿两个弟弟跟陆管家之间没有那么陌生了,可能是陆管家虽然严肃,但是却认真负责,平时对姐弟三个也很照顾。所以陆微芒干脆让陆管家暂时照看两个弟弟,自己则在陆管家后面的马车上,躺着缓缓神。 中午一行人停下休整,陆微芒也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靠在路边的一棵树的树荫下休息。 闻着外面清新的空气,感受身下坚实的土地,陆微芒才感觉自己活过来。 “阿姐,吃个腌梅子吧,陆管家让人给你熬了治晕车的药,你喝了下午在马车上睡一会儿,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成阳暖心的安慰阿姐,长风则举着一个梅子往陆微芒嘴边凑。 陆微芒歪头吃下长风递来的梅子,有气无力的摸摸两个弟弟的头。 “你们快去吃饭,下午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要赶,阿姐自己靠着缓缓,一会儿喝了药就好了。” 打发走两个弟弟,陆微芒闭上眼睛,头虚弱的靠在树上,放空一会儿。 “小姐,药熬好了。” 陆微芒睁开眼,见是陆管家亲自端着碗过来,连忙坐直身子。 “给我吧。” 接过满满一碗汤药,陆微芒皱皱眉,仰头一口气喝下去。 这种苦药汁子就是得一口气干下去,不能一口一口来,因为喝过一口后,就没有胃口再喝剩下的药了,味道太奇怪了。 陆管家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这么“豪气”的动作,嘴角不自觉抽搐一下。 他是陆家发家后,才来的陆家,自然是没有见过陆将军以外的陆家人。本来看到陆家三姐弟时,陆管家还有些欣慰,他们虽然是在乡野长大,但是却眼神坚定,气质不俗,毫无一般小户人家小孩儿的缩手缩脚。 尤其是大小姐,腰背挺直,白皙俊秀,颇有陆将军的舒朗气质,而且说话也有理有据,知书达礼,陆管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松一口气。 谁知道不过三天,这位大小姐就“原形毕露”。她何止是不拘束,简直是“不讲究”。看外表也是一个娇娇的小娘子,甚至因为先天的一些原因,看起来白皙柔弱,要不是肤色还算红润,陆管家都想请和大夫给大小姐看一下了。 哪知接下来,管家就大跌眼镜,这位小姐哪里有女子的柔弱,她简直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吃饭要吃两碗,行动也没有一般人家小姐的袅袅之态,反而是大开大合,走路飞快。 一般小女娘喝药,不说一口一口的,文雅一点儿,也不能如此“豪爽”吧。 陆微芒喝完药,把碗递给陆管家,却见他看着自己微微皱眉,不知道想些什么。 “陆管家” 陆管家这才回过神,看着自家小姐伸长胳膊递碗时,露出的细瘦的胳膊,心里又是一阵不赞同,想要有心说些什么,却见小姐因为晕车有些苍白的脸色,圆圆的杏眼因为难受,含着眼泪似的湿润,又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小姐但凡动作小一些,动作轻一些,还是颇有些小女娘的样子的。” 接过碗,陆管家想着接下来的路程,不由得提前交代一二,“小姐这几天恐怕要多忍忍,此处山林连绵,我们恐怕还要走个一两天,才能再到平原地区。” 陆微芒心里哀嚎,面上却端着,“我知道了,陆管家这两日照看好成阳和长风,我恐怕无暇顾及了。” 陆管家看着自家小姐皱起来的包子脸,心里一笑,“还是个小孩子,虽然做出大人模样,到底不过才十岁而已,以后在内宅约束一二,出门还是可以糊弄人的。” “糊弄” 陆管家对这个不知为何出现在自己心里的词惊了一下,连忙摇头走掉了。小姐身边似乎有某种气场,大咧咧的样子,让人心里也不自觉轻松起来,卸下包袱。 不过,这是不对的。官宦人家,还是要讲体统,就像小姐这么大咧咧的坐在地上,要不是看小姐晕车实在难受,自己说什么也要说两句的。 “哎,要是这次有个嬷嬷一起来就好了。” 陆管家忍不住想到。 其实这次他们一行人来到将军老家,是有嬷嬷跟随的。但是谁知道老家的情况有些出人意料,女主人已经改嫁了,并且嫁的很远,所以他们兵分两路,王嬷嬷去寻访女主人,他也负责打听小姐少爷的下落。 “也不知道那边如何了。”陆管家不由得想到。 要说也是这人没没福气,但凡再多守半年,不就跟着陆将军享福了吗现在已然改嫁,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出什么波折来呢。 饭后稍事休息,一行人接着赶路,陆微芒也半死不活的躺在马车上,药效似乎上来了,陆微芒有些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也许就感觉不到难受了。”陆微芒放空心思,沉入梦乡。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已经是春夏之交,本来山路就难行,结果突然雷声炸响,暴雨随之袭来,马匹被惊到,不断嘶吼徘徊。众人好容易才收拢马匹,好在无人伤亡,但是原定的路线就不能接着再走了,道路湿滑,只能暂时先避雨,等雨停了,再接着赶路。 陆微芒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探头往外看,豆大的雨点顿时落在头上脖子上,缩回身子,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雨线密集,把四周的环境蒙上了一层灰色屏障。 一行人在原地困顿,陆微芒和成阳长风还好,有马车遮风挡雨,但是外面骑马探路的人就惨了,虽然有蓑衣,但是也挡不住密集的雨线,马也受了惊吓,不能继续前行了。 好在探路者此时回报,不远处的山脚下,有几户人家,一行人连忙下马,拉着马和马车,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陆微芒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人吆喝着马匹,艰难前行,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别人在淋雨,自己哪里好意思安心坐在马车里,一会儿想探出头看看进程,一会儿想下马也帮忙拉着马走,还是陆管家喊了一嗓子,她才缩回头,止住蠢蠢欲动的心。 算了,这会儿,还是不给他们添乱了。 好容易下了山,来到山脚下,小小村落跟陆微芒刚来到这个世上时一样,整个村子都是土房茅屋,只有村西头的一座房子是青砖房,一行人去村西头敲门,这才借到地方修整。 “小姐。” 陆管家打着伞过来,陆微芒接过雨伞,自己跳下马车,跟着他一起去接弟弟下车。 成阳看着还好,长风的眼圈儿红了。想必是刚才的慌乱和大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番收拾过后,陆微芒和两个弟弟,并陆管家四人,跟主人家一起吃饭,剩余人等在另一个房间。 这房子主人倒是一位和蔼健谈之老人,拉着陆管家连声感叹,“幸好你们没有再往前走,这里山路湿滑,道路两侧的山石很容易滚落下来。要是被挡住去路还好,如果恰好被大石砸中,那可就车毁人亡了。” 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饭还没吃完,屋外又响起来激烈的敲门声,老人家打开门往外一看,比程家一行人还要多还要整齐的一队人马,就列队在门口,在这滂沱大雨中,显得格外气势慑人。 第十六章 被抓壮丁 “快准备热水,腾出一间宽敞的屋子,郎大夫,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外面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传进来,陆管家和陆微芒带着两个弟弟不由得起身,靠在一边。 虽然这是一座青砖四合院儿,但是总共没几个房间,如果说宽敞明亮,用来救治伤员的话,只有他们正在吃饭的正厅了。 果然,一行人如流水般涌进来,占据了整个房间,陆管家护着三个孩子躲在角落。 只见众人黑衣黑甲,面容肃静,为首一人一人因为烛光昏暗,看不清面貌,却宽肩窄腰,身材高大,只见他目光四下一扫,自然有人收拾出面前桌椅。 他们正在吃饭,眼看着桌上的碗盘被清掉也不发一言。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看样子是个有身份的人。这古代,身份地位代表着生杀予夺的权利,还是避开些好。 “将军,您胳膊上的伤也不能拖了,我在这儿看着小丁,您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果然是个将军。 话说,这将军是不是太多了些,陆微芒拿眼睛去看陆管家,只见陆管家紧紧盯着当中一人,神色激动,要不是此时时机不合适,恐怕就要上前搭话了。 林护卫一边扶着将军坐下,一边让人把小金抬到桌子上。 宽大的餐桌顿时就变成了“手术床”。 看着小丁背上大大的伤口,林护卫心中发苦。 本来是一次简单的地形巡查,结果却突遇暴雨,山中小路湿滑,行至一个陡坡侧面时,几块山石被冲刷下来,来的又急,速度又快,众人躲闪不及,其中几块儿山石十分巨大,眼看要砸中众人,将军凭借高强的武力,用腿将巨石踢偏,让底下众人免于被巨石压成肉泥,但谁知那巨石一侧尖锐,将将军的腿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同位护卫的小丁也在救人时被划伤了背部。 “好了,先别管我,先救治小丁。” 将军坐在椅子上,摆摆手,沉稳的说到。 “将军,丁护卫被尖锐的山石所伤,伤口又深又大,恐怕除了清理,还要适当缝合,才能好的快些,要不然放任伤口裂开,恐怕后果难测。” “那就缝合。林琛,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摁住丁毅,让大夫给他缝针。” 林琛却有些为难,挠了挠头,“将军,丁毅他的力气,在军中除了您,谁能制住别看他这会儿蔫儿着,待那针一上去,估计他得疼得蹦天上去。” “多找几个,除了伤口,身体其他部位都给压死,尤其是胳膊,别让他乱动。” 将军黑着脸,沉声说到。 “喏!” 林琛躬身应是,随即转身开始点人。 一连点了七八个,眼睛还意犹未尽的在屋里逡巡,陆微芒一边往边上站站,一边吐槽,“怎么感觉有那么一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谁知她这一动,反倒让那林琛看了过来,一看之下,愣了一下,随之大喜。 陆微芒直觉不好,还没来得及扭头背过身,就被林琛的指头直直的指过来,“那位小娘子,失礼了,但是人命关天,您过来帮忙抓一下丁毅的胳膊吧,别让他乱动就行。” 看着陆管家,两个弟弟,和四周士兵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陆微芒额头黑线,瞪向指着自己的林琛,“这里这么多人,在下一个小女子,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您还是另择合适的吧。” 谁知这林琛仿佛自来熟,径直走过来,“小娘子就别自谦了,在场的虽然人不少,但是人困马乏,刚才也多少受了一点伤。刚才我把几个没受伤的都点出来了,估计还是不够。您就帮帮忙吧,要不然丁毅在手术中动起来,可就麻烦了。” 林琛有些急切的话,让陆微芒不好再推辞,她一向吃软不吃硬,不耐烦别人纠缠,当下黑着脸从角落里走出来。 陆管家本想拦一下,想了想却没有动作,只把两个少爷拦在身边。虽然认识小姐时间不长,但是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这样走出来,想必是能应付的来。 坐在一旁的将军这才看清小姑娘的脸,嘴里呵斥林琛的话咽了下去,“原来是她。” 如果丁毅这会儿醒着的话,估计也能认出来,这正是他们偶遇过两次的“扛大包的小女娘”。 “太好了,姑娘高义,待会治疗结束,等丁毅醒了,一定让他好好谢谢您。” “先救人再说,你安排吧。” 陆微芒干脆道。 “好,那在下就安排了。你们八个,一边四人,摁住丁毅的两条腿,控制住他的下半身,姑娘,丁毅的两只胳膊就交给您了,您看怎么压制比较方便就怎么来。” 周围人目光炯炯的看过来,陆微芒不用回头,也能知道陆管家,两个弟弟,还有座上那位将军的目光,陆微芒额头青筋跳动。 “当然,我跟您打配合,一起控制住他上半身。” 陆微芒瞪了眼前之人一眼,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绳子!” 林琛忙不迭的把腰间的绳子递过来,陆微芒三下五除二把桌子上昏迷之人的双手牢牢绑住。 “开始吧。” 陆微芒双手压着桌上人的肩窝处,林琛象征性的抓着桌上人被绑住的双手。剩下八人,四人一边,牢牢压住桌上人下半身。 看着这小娘子彪悍的动作,后面一直面无表情的将军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选人的功夫,厨下热水早已端上来,郎大夫清洗完伤口,拿出大大的针,带着结实的麻线,毫不犹豫的往伤口处穿过。 陆微芒连忙扭头,不看这血腥的一面。 虽然她也曾亲手杀过一个人,但是那晚夜色浓重,她连血迹都没有看到,这会儿却亲眼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有针穿进去,那种扎进皮肉的样子,让她恶心又难受。 要不是闭着眼睛不好用力,陆微芒真想闭上眼。 陆微芒扭过头去没一会儿,桌上昏迷的人被痛醒了,伤口才缝到三分之一处,陆微芒也顾不上别扭了,用力压着手下的肩窝,让其仿佛被钉在桌子上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肩上力气使不出来,桌上人又奋力动下半身,企图逃离背上一下一下的缝合之痛,将八个人都摇动了。 陆微芒这才相信,刚才这个林琛所说的,桌上人确实力气很大。单凭自己,她衡量不出来自己的力气大小,只知道除了力竭的时候,其他时候没有上限。 嘶吼声渐歇,缝针终于结束了,陆微芒也撒开手下的肩膀。 “果然我眼光不差,小娘子,多谢您身处援手。不过,您刚才那绑手的绳结真不错,不管丁毅怎么用力,竟然越挣越紧。不知道是什么结,您能传授一下吗” 这人的没心没肺陆微芒真是服了。 “就是一般的猪蹄扣,村里杀猪的都会。”冷冷的说完,功成身退,迎着老管家惊异的目光,陆微芒淡定的站回原位。 “这位小娘子,这里的房间我们不占,你们去歇息吧。等明天我们收拾好了,再正式谢过。” 刚才静静在一旁看着的将军此时开口,大夫正在给他处理腿上的伤口,他仿佛没有感觉般,声音平稳有力。 陆微芒看着将军,只见他头发用铜冠簪起,被大雨淋过,也没有多狼狈,只是脸上胡须茂盛,一双锐利的双眼,让人不敢直视。 陆微芒闻言,本想赶紧回屋,她躲这些人还来不及,却又有些不忍心,刚才那人大大的伤口是她亲眼看着缝起来的,这会儿自己去房间,让伤重之人就趴在这堂屋桌子上,而且此地人多,呼吸行走带来的细菌,说不好会让伤着感染。 “让这缝针之人去房间休息吧,我们几人就在这儿凑合一晚。” 这座小院儿就三间正房,还有一间柴房兼厨房,陆家剩余下人还有一些士兵在柴房,好歹有个避雨的地方,人家主人家挤在一间房,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一间卧房还有就是这间正堂。 将军诧异的看了陆微芒一眼,旁边嘴碎的林琛再次说话,“姑娘,不用担心,桌上趴着的人身子壮的像牛一样,别看他现在惨兮兮的哼唧,包管明天就能下地,三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说着仿佛要证实自己的话,举起蒲扇一般的手掌,就要往桌上人的肩膀拍去。 陆微芒赶紧上前,抓住林琛的胳膊,不让他手贱。 “别动!这里人太多,呼吸杂乱,又是下雨天,伤口泡过雨水,感染就不好了,还是让他去卧房吧。” “不过一晚上,哪里都能凑合,你们就别磨叽了。” 林琛看向将军,将军微微点头,示意他把丁毅抬到卧房,“小娘子爽快,你们就照做吧。” 说完,抬头看向陆微芒。 此时的陆微芒因为淋雨刚刚梳洗过,穿着日常半旧的鹅黄小袄,浅绯色褶裙,比前几次看身量似乎高了一些,眼睛还是亮闪闪的,跟当初第一次见她扛大包时,眼里的光一样,充满生机。 “你怎么在这里” 陆微芒有些惊讶,这人以前认识自己吗难怪刚才那碎嘴的林琛张口就让自己来帮忙摁人。 陆微芒愣住的档口,身后的陆管家趁机上前,“见过霍将军。” 第十七章 萍水相逢 “你认识我” 端坐在正堂的霍京霍将军,随着陆管家一口叫破身份,眼神突然锐利起来,表情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柔和,虽然他一脸胡子,别人也看不出表情。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甚至觉得几次三番碰到这个小娘子,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在。 陆管家的腰弯的更低,“在下是陆青山中郎将家的管家。那次大将军寿宴,在下随我家老爷赴宴的时候,远远的见过您一面。” 听到眼前管家解释,再看看他身后,隐隐护着两个弟弟的陆微芒脸上避嫌的表情,霍京这才放松下来,眼神缓和,仿佛刚才的锐利是别人的错觉一般。 “起来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谁都看到,虽然他们几人还有些生疏,管家侍奉时还端着些架子,但是有事的时候,还是隐隐以面前的小女孩儿为主。 “这是我家中郎将亲生,当初我家老爷从军之后,就跟家里人失去了联络,现在在京城安稳下来之后,就第一时间派老奴去接小姐少爷回来。” 霍京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碰到几次的小孩儿竟然还有这般身世。 “我隐约听闻,当初陆将军就是因为天生神力,将困在敌军之中的大将军救出,原来小姑娘竟然是陆将军家的小姐,怪不得气力非凡。” 陆微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将军说自己气力非凡的时候,语气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有些想笑,但是偷眼看过去,根本从他的一脸胡须中看出表情。 陆管家却很激动,自家老爷按照官职来说,还不到将军,不过平常底下人尊称罢了,这会儿霍将军这个货真价实的将军也叫老爷将军,回去跟老爷说,老爷肯定高兴。就这样,陆管家一边兴奋,一边拉过来三个小主子。 “小姐,少爷,这是霍将军,快来拜见。” “霍将军。” 陆微芒和成阳长风哪里知道怎么行礼,只抱拳示意罢了。 陆管家不好意思的解释到,“小姐少爷从小在乡野长大,礼数不周,您别见怪。” 霍将军一摆手,“无需拘礼,刚刚程小姐仗义出手,我还没好好谢过呢。” 看管家热情攀谈,后面两个小的却满身睡意,有些站不稳,于是摆摆手,“先让程小姐和两位公子休息吧。我这里有块儿皮子,正好可以铺在地上当临时床铺。” 说完,让收下士兵去把自己毛皮取来,陆管家一面道谢,一面找了墙角的一个空地,让三个小的躺上去休息,自己靠墙坐着歇一会儿就罢了。 条件简陋,连霍将军这样的天之骄子都准备坐着过夜,自己一个下人,有什么不能的呢而且刚才小姐一番推让,说不定还能让霍将军连带的对自家老爷有个好印象呢。 陆管家喜滋滋的坐在地上想着,那边霍京一摆手,让手下将几张凳子放在毛皮旁边,将姐弟三个睡觉的位置围起来,好歹起个遮挡的作用。这一贴心举动,又让陆管家感动不已,看看人家,少年得志,还这么通情达理,怪不得人家能当上将军呢。 屋里一时静下来,陆微芒本来没有困意,却在沾上这柔软的皮毛之后,困意升起,也许小孩子就是觉多,没一会儿,陆微芒就沉沉睡去。 陆管家毕竟上了年纪,今天兵荒马乱的也累的很,坐下没一会儿,呼噜声都响了起来。 去安顿丁毅的林琛回来,见陆家人呼吸匀称,睡得香甜,不由得一笑。 “还笑,你这爱玩闹的性格底下的兄弟不跟你计较,你倒好,开始戏弄人家小女娘了。” 原来刚才让陆微芒一个人控制丁毅的上半身,不过是林琛见这个小女娘扛过大包,开个玩笑,谁知这小女娘是个直性子,有事儿是真上啊。 “卑职就是看她一副严肃的包子脸,想逗逗她,谁知这小女娘竟是个实心眼儿,着实可爱。” 说着还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刚才木雕泥塑一般的屋内众人,也无声的嘴角上扬,连一向严肃的霍将军,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不实心眼儿,一个清秀小女娘能沦落到去扛大包吗 这时,熟睡的陆微芒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声,让屋里这帮偷着乐的大汉们赶紧收起嘴角,面容肃静,仿佛变脸一般。 察觉到陆微芒不过是呓语,屋内众人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只听座上的将军连胜吩咐,“好了,拿人家小女娘取笑,像个什么样子,明天你记得给人家赔礼。” 说完,就闭上眼睛,坐在堂屋的圈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林琛嘴里嘟囔着“你不也是笑了吗”一边指挥众人靠在墙角休息。 瞬间,在屋内众人,站岗的,轮班的,休息的,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更难得的是,在这并不宽敞的屋里,十几人竟然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可见是一支精干有序的队伍。 一夜过去,大雨终于在后半夜渐渐停歇,等陆微芒一觉醒来,昨夜那黑衣黑甲的队伍和满脸胡子,眼神锐利的将军,仿佛是陆微芒在山野中做的一场梦,梦醒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陆微芒走出屋子,呼吸着屋外雨后清新的空气,顿时觉得心神舒畅。 她前世生活在重污染城市,在别人看起来寻常的明净空气和蓝天白云,陆微芒却十分喜欢。 没事儿的时候,看着天边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她可以看一整个下午,还可以顺便看看夕阳染红天空的美景。 “小姐。” 昨天的老人家从门外进来,原来人家已经去地里干活儿回来了,陆微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老人家,您见到陆管家了吗” “老陆去探路去了,你们的马车不比霍将军的马匹好通行,所以需要先探探路,才能决定是否启程。” “小姐,粥还热着,您洗漱一番,赶紧吃饭吧。” 原来陆管家留了一个人,刚才在厨房,陆微芒没有看到。 叫醒两个弟弟,三人一起洗漱,然后坐上饭桌吃饭。 “小姐,这是霍将军还有他的手下林琛给您的礼物,他们天刚亮就走了,那会儿小姐睡得正香,霍将军吩咐不要打扰。” 陆微芒接过来,“原来昨天不是梦啊”,感慨一下,马上想起来,“不是还有个重伤员吗还有霍将军腿上的伤也不轻。” 昨天霍将军的腿虽然没有缝针,但是看着伤口也不小。 “他们军务在身,不能多停留。缝针的部下丁毅昨天后半夜就醒了,找了一块儿木板,抬着走了。还有霍将军,也是坚持骑马离开。” 这人说着有些感慨,怪不得人家能建功立业,这份心性忍耐,常人可做不到。 陆微芒听到他们如此,心中不由得升起对古代冷兵器战争中真刀真枪的将军和士兵敬畏。 她却不知道,也只有霍京及其手下,才如此不同凡响罢了。 人走了,陆微芒也将其都丢在脑后,反正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了,吃了饭,跟两个弟弟开开心心拆礼物。 霍将军的是一个精致的匕首,正适合女子防身用。看匕首上的冷光,陆微芒觉得,应该值不少钱。还有匕首鞘上的宝石,又厚色泽又纯正,比她在八宝阁看到的头面上的宝石还要华贵。 陆微芒心中大呼赚了赚了,又看那个嘴碎的林琛的礼物,竟然是一个精致的珍珠发簪,上面的珍珠虽然不大,但是颗颗圆润饱满,色泽温润,想必也价值不匪。 陆微芒心里立马原谅了昨天那个林琛的碎嘴,他虽然说话不讨喜,但总算办事还算靠谱。 两个弟弟也眼睛闪亮亮的看着面前的礼物,“阿姐,这两个礼物都很漂亮,你喜欢哪个” 殊不知,此时距离此处十几里之外,正在赶路的一行人也在说这个话题。“将军,不是我说,小女娘还是喜欢这些珠翠,您给的匕首虽然名贵,但人家一个小女娘,以后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用得上” 霍京半眯着眼睛,斜看向一侧的林琛,“待下回碰见了,你可以问问她,看她喜欢哪样。” 这边陆微芒把珍珠发钗放进自己随身的包裹中,又把匕首放进自己怀里。 “只要是礼物,阿姐都喜欢。” 陆微芒笑眯眯的跟两个弟弟说完,出门去察看自家马车。 留下两个弟弟还在争执, 长风:“阿姐说了都喜欢。” 成阳:“都喜欢不见得没有最喜欢的。阿姐肯定喜欢匕首,要不然能放怀里吗这个匕首比程大哥的那个还要精致好看。” … 半晌,陆管家一行人回来,“小姐,路况不错,可以出发。” 虽然陆管家是下人,但是刚开始见面时,对着乡野长大的小主子,难免带着些傲气,陆微芒心知肚明,也懒得计较。 没必要为了让每个人都高看自己,而刻意去做什么,那样太累了。反正到了京城,身份高下立判。 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陆管家就变了态度,从一开始的发号施令,到现在隐隐以陆微芒为主。 可能是因为那个霍将军的礼物,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王霸之气,想不通,所幸不想了。 “我们走吧。” 第十八章 回家 “阿姐,你还好吧。” 成阳担心的看着阿姐,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有些想笑。 这一路从马车换船,到了通州下船又换上马车,陆微芒可算是受够这个罪了。好容易适应马车的颠簸了,又开始晕船,习惯的船上的晃悠,又换上马车。 最后陆微芒吐啊吐的自己都习惯了,吐完了,漱漱口,吃个梅子,接着吃饭。她深知这年代,一定要有个好身体才有未来,所以一路上,就逼着自己多吃点儿。 成阳和长风从一开始的心疼,到最后的习惯,一个大半个月,阿姐一斤没瘦,反倒把自己的小脸儿吃圆了,看着阿姐肉嘟嘟的婴儿肥,哥俩儿没少偷笑。 陆微芒不知道自己难受的时候,两个弟弟竟然偷笑,要不然,肯定让他们尝一顿竹笋炒肉。 “小姐,咱们到了京城脚下了,只等排队进城之后,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了!” 陆管家十分激动。自己接少爷小姐这一路上,一波三折,先是扑个空,后来终于寻访到正主了,一路上微芒小姐又吐个不停,虽然自己后来也习惯了,但是刚开始时也是狠狠跟着担心了几天。要不是微芒小姐自己争气,这会儿小姐脸上恐怕不是婴儿肥了,而是面黄肌瘦的骨头架子吧! 真要是那样,老爷还不拿自己是问吗 好在,这会儿终于到家门口了,只等把小姐和少爷交到老爷手里,他陆管家立刻就要大歇三天,谁都甭想拦! 陆管家发狠的想着,却见小姐颤颤悠悠的爬下马车,冲着陆管家摆摆手,“你们先驾车回去报信儿,我自己慢慢走。” 坐半个时辰马车,不就是走路一个多时辰吗她可以! 见姐姐执意去进城门口排队,成阳和长风也跟着跳下马车,嘻嘻哈哈的一左一右架着姐姐,“阿姐,我扶着你。” “乖,阿姐没白疼你们。等进了城,想吃什么,跟阿姐说,阿姐给你们买!” 陆微芒虚弱的说到。 见小姐打定主意,陆管家只好让人把马车先送赶回家,自己和几个下人跟着小姐少爷们,省的最后一哆嗦了,再发生什么意外。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刚下马车的陆微芒心里翻腾,还有些难受恶心,结果脚踏实地的站一会儿排队,竟然越站越有力气,没一会儿,就觉得熟悉的清爽感回到身上。 陆微芒又开心又默默泪流满面,“她从小就羡慕别的小朋友生病请假不来上课,但是她上学十几年,除了故意装病,没有一次真的难受到上不了学。她果然是个糙汉子。人家小娘子难受的时候,弱质芊芊,自己难受的时候,不药而愈。” 陆微芒一边吐槽自己的“硬汉”体质,一边推开两个弟弟搀扶的手,看着两个弟弟疑惑的目光,还要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刚才在车上是真的难受。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神清气爽。” 她真的真的,不是装病!!! 陆微芒心里哀嚎。 成阳偷偷一笑,正色到,“阿姐天生身体好,没办法,寻常小毛病在阿姐身上待不了一时半刻。” “对啊,阿姐,你身体太好了。比那个缝针半天就醒了的军汉都要强!” 长风不甘示弱的跟着哥哥夸阿姐,目光坚定,还竖着大拇指,显然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陆微芒心里流泪,面上却不得不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好了,别说这个了。快到我们了,我们进城,看看这京都,究竟有多好。” 刚刚陆微芒一下车,就被这雄浑厚重的城墙所震慑,越走越近,头几乎要仰成九十度才能看到城墙上守卫的士兵。 陆微芒心里激动。 上辈子她也去过许多古城,见过很多高大的堡垒,但是从没有见过如此厚重高大的建筑。紧紧是一个城墙就如此壮观,陆微芒可以由此想到,这座城墙之后的国家,该是何等的强横有力。 越是强大的国家,文明才会越发达,人们的生活才能越精彩。 陆微芒忍不住进去一观了。 终于轮到陆微芒三人,陆管家掏出预先办好的户籍路引。 别的地方,因为战乱对这个几乎不太查,但是都城就不一样了,里面据说承载了百万人口,当然要规矩严明一些。 经过长长的城门口,陆微芒再一次感叹这座城墙,不光是外面看着高大,里面用料也很扎实啊,这么厚的城墙,都是用的青石筑成吗 陆微芒逛景点儿的习惯犯了,越走越歪,忍不住趴墙上去研究研究这究竟是什么建材,这门上金光发亮的门钉是铜还是金 看到城门边士兵仿佛看奇葩的眼神,陆微芒连忙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缩回摸门钉的手挠了挠头,又拐了回去,重新回到两个弟弟和陆管家身边。 而陆管家和成阳长风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家小姐(姐姐)虽然平时很靠谱,但是偶尔有一些脱线的举动,他们一路上都习惯了。 “嚯!” 陆微芒进城,忍不住惊讶出声,这也太大,太气派了。 笔直宽敞的道路,比前世什么六车道八车道还要宽敞,路面青石铺就,又干净又气派。 “小姐,吓到了吧当初老奴跟着老爷来京都,也被这宽敞的道路吓了一跳,脚都不敢往上踩,后来时间长了,才习惯。除了这主干道,还有八横八竖八条主路,不过就没有这天这么宽敞了,这里也是将军得胜归来,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之路。” “喔!” 陆微芒乖乖点头答应。 看自家小姐如同被摄魂一般回不过神,陆管家只得上前,“小姐,咱们先回府吧,老爷还在等着呢。” 成阳和长风也过来拉着姐姐,跟陆管家往家走。 陆微芒一边西走,一边回头,“她过两天得空,一定要过来踩一踩这条路,从南头儿逛到北头儿,还要进这条路上每一个铺子去看看。” 等陆微芒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回家的路也走一大半了。 “管家,还有多远” 见小姐终于问正事儿了,老管家心里叹气,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纯真太过,有时候稚气发作起来,比两个弟弟还要难拘束,不过那些不该自己操心,是老爷的事儿,自己只负责把小姐少爷带回来,以后的规矩教导,就要靠老爷了。 “小姐,快到了。” 终于到了家门口,老远就看见一群人等在门口,还有一人,在门口的石台上焦急的转圈儿。 “老爷,小的把小姐少爷们,带回来了!” 陆管家有些激动的喊到,门口转圈儿那人立马停下看过来,旋即奔下石台迎上来,“微芒我儿,爹终于把你盼来了。” 边说着边张开怀抱,冲着陆微芒扑过来,陆微芒强忍着躲开的冲动,站在原地让他一把抱起来,这还不算,这铁铸般的胳膊还抱着陆微芒转圈圈,等这人终于停下,陆微芒觉得自己晕车症又犯了,甚至比刚才在马车里还要更严重。 “这就是成阳吧。爹走的时候,你才学会走路,这会儿竟这么大了,还有长风,虽然咱爷俩没见过面,但是爹一看就知道,你是我儿子!好儿子,快让爹抱抱!” 说着,张开铁臂,一把抱起两个成阳和长风,又开始转圈圈。 成阳还好,长风却没有哥哥姐姐的忍耐力,当下吱哇乱叫起来。 陆微芒此时也定了定神,走过去,一把抓住正在转圈的某陆姓壮汉,让他停下动作,并从他手上拯救出自己弱小可怜的两个弟弟。 陆壮汉刚开始还有些愣神,被自己柔弱的闺女轻易的制住,后来就开怀大笑,“好!不愧是我闺女,爹看你瘦瘦小小的,还当小时候的劲儿都没了,看来,我闺女虽然瘦,但是骨子里有肉啊,这劲儿再过几年,就赶上老爹我了。” 陆微芒额头黑线,有这么夸人的吗 “走走走,快回家,爹给你们准备了一大桌好饭好菜,咱们边吃边聊。” 说完,就把他的铁臂搭在三个人肩上,稍一用力,就压着三个小的无力反抗,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往家门口走去。 “老陆,赶紧跟上来,咱一块儿给你接风洗尘!” 一行人走到正堂,这正堂宽敞明亮之极,并且四周除了一个面向门口的气派檀木桌并几个座位,一应装饰都没有,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糙汉的府邸。 几人在侧间落座,只见刚才哈哈大笑的莽汉,这会儿眼圈儿都红了,看向自己身旁的陆微芒,还有旁边紧挨着坐的成阳,长风,“阿爹真是不称职,本来想着混出个名堂,就回去接你们,谁知道仗越打越远,越打越身不由己。一晃过了五年,小微芒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天天在阿爹的肩头,这会儿,也跟阿爹生分了。” 一个大汉在自己跟前痛哭流涕,陆微芒嘴角抽搐,莫名有些嫌弃,还得生疏的安慰,“阿,阿爹,别哭了,这不是一家团聚了嘛!” … 总觉得画风有些不太对劲。 第十九章 老爹的麻烦 进家门头一天,老爹和管家大醉,抱头痛哭,这个开局让陆微芒莫名觉得不太吉利。 陆微芒叹了口气,想着前路,惆怅的伸手拿了一块儿荷叶水晶糕,靠在桐木做的宽敞躺椅上,一边一摇一摇的百无聊赖的放空,一边把水晶糕往嘴里送,小小的两指就能掂起来的小糕点,陆微芒一口一个,吃的觉得口干了,在躺椅旁的黑桐木的小茶几上,有温热适口的绿茶润唇解腻。 躺椅上方,是一棵不知名的花树,粉紫色的的花朵,小风轻轻吹过时,偶尔有一两瓣花瓣落下。 夏初热烈的阳光让空气温暖又不燥热,陆微芒在花树树荫下,觉得眼睛有些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感觉有婢女过来,给她盖上一层薄毯子,陆微芒保住小毯子,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 “阿姐阿姐快来看,阿爹给我和哥哥置办的小弓!” 突然,长风兴奋的声音传来,把树下正睡觉的陆微芒惊醒。 她睁开眼,发现此时光线都成了橘色,想必是已经日落十分了,陆微芒连忙从躺椅上跳起来,不能让两个弟弟看到自己颓废舒适的样子,万一他们有样学样怎么办自己还指望两个弟弟以后出息了,能让自己的逍遥日子一直过下去呢。 “快来快来,给我整理一下衣服。” 陆微芒喊一旁廊下守着自己的丫鬟过来,给自己整理衣服。 古代的衣服哪里都好,材质天然,上身舒适又透气,上面各种纹样的绣花,精致又漂亮,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是也非常容易皱。再加上穿了几层,所以没有镜子,自己很难把衣服褶皱整理妥当。 眼看长风跑进院子的身影,陆微芒让丫鬟退下,扒拉一下嘴角,最后一次毁尸灭迹,然后就露出笑容,装模作样的迎接两个弟弟放学归来。 “今天第一天上学,好玩儿吗” 是阿爹找关系,进的京城中颇有名气的书院。 “一定要努力学习,以后出息了,阿姐还要靠你们哥俩儿呢!” 陆微芒说的实话,但是两个弟弟却以为阿姐是在勉励自己。毕竟阿姐那么厉害,他们两个跟阿姐比差远了。 “哎呦,真是阿姐的好弟弟,长得挺拔又精神。” 今天第一天进学,两个人穿的都是陆微芒特意准备的新衣,成阳气质稳重,所以穿浅青色中和一下,长风热烈,穿了红色,衬得更加活泼讨喜,统一的白玉玉佩,既不寒酸也不张扬。 这上学,第一印象很重要,它决定你以后的第一眼朋友和以后的人际交往是否顺利,陆微芒给两个弟弟整整衣襟,越看越欢喜。 “快去先换了衣裳,阿姐给你们准备了点心,一会儿换好衣裳来阿姐院儿里吃点心,顺便跟阿姐讲讲你们学里的事儿。” 看着两个弟弟的背影,陆微芒满意的点点头,仿佛在看自己的两个作品。老母亲心态,看自家孩子,越看越顺眼。 “小夏,快再去拿几盘儿点心,两个少爷都喜欢那个肉松金丝卷,还有把茶端走,换一壶酪浆过来。” 看着小夏指挥着几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忙前忙后,自己只需要动动嘴,就可以坐享其成,陆微芒有些飘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封建阶级地位带来的便利所屈服了。 人生所求,不就是如此吗 陆微芒面上淡定的坐在躺椅上,心里偷着乐。 初到陆府,本来陆微芒还有些忐忑,担心原身的父亲是个封建大家长,自己一过来,就要学规矩礼仪,用来以后为陆家联姻或者笼络下属之用。 哪里想到,陆父根本不是陆微芒想象中有野心的人,他似乎觉得自己从底层爬上来,已经侥天之幸,所以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大房子住着,这房子前任留下的奴仆也用着,处处舒心,哪哪都满意。而且闺女儿子也都接到身边,虽然妻子带着大女儿改嫁略有些遗憾,但是时下这个风气,人口稀少,女子地位不低,所以并不忌讳女子改嫁。 就这样,陆微芒和陆父意外的对了脾气。一个是知足没野心,一个想平静度日无大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成阳和长风,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两个长辈相处融洽,也是万事顺意顺心,阿弥陀佛,要是阿姐跟阿父不和,他们肯定是跟随阿姐,但是心里难免难过。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担忧,也是因为他们跟着阿姐的时间最长,知道阿姐随和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内心里却有自己的追求。并且为了自己追求的生活,会强硬到底。 陆微芒不知道两个弟弟的想法,只带着弟弟在院中吃着点心,说着学里的新鲜事儿,一边等阿爹散衙回来吃饭。 “你别拦着我,我使人去衙门打听了,你们家老爷早就散衙走了,他肯定就在府里,让你们出来打发我是吧你告诉那个陆青山,姑奶奶不是上赶着他,有话就当面说清楚,老这么躲着,有意思吗” 外面突然一阵吵嚷的声音,在这空旷安静的院子像惊雷一样炸响,姐弟三个一时有些懵,对视一眼,有些疑惑,有有些暗戳戳的八卦。 他们几个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孩子了,自从去找阿母的那个嬷嬷回来,说阿母已经怀孕,大姐也定了亲,三人就知道,自己阿爹迟早会再娶。这是不可避免的。 哪里想到,刚回来没几天,就听到了八卦,想想自己阿爹那粗犷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魅力,怎么能招惹的人家来家里闹。 听着这喧闹的声音越走越近,陆微芒和成阳长风对视一眼,有些蠢蠢欲动,想去前院儿一探究竟。 谁知还不等几人起身,又是一阵比刚才更加高亢的声音传来,“好啊,又是你这个狐狸精!你丈夫死了,就黏上陆青山不放了,怎么,想让陆青山给你三个儿子当便宜父亲做梦!有我在一日,你休想…” 这下,三人彻底坐不住了,来到陆微芒小院儿门口,踮着脚往外看。 奈何陆微芒饿的小院儿虽然距离前院儿很近,距离阿爹的正院儿也很近,但是有围墙和树木遮挡,并不能看个真切,只能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我跟亡夫感情甚笃,至死不移,你不要血口愤人,亡夫是陆将军的好兄弟,陆将军仁厚,答应亡夫要好好照料我们母子,今日实在是有事不得不来求助陆将军,你再肆意污蔑我,哪怕你是大将军亲妹,我一头撞死在将军府,也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这番话虽然声音柔弱,但是也绵里藏针,刚才那泼辣女子却毫不在意,直接回怼,“你说你跟你那死鬼丈夫感情甚笃,你怎么就不随他去呢你要是前脚随他去了,我跟你保证,必定让我阿哥把你的三个孩子收做义子,以后他们的前程你就可以放心了。怎么样你死不死” 场面突然一静。 陆微芒三人听不到声音,所幸弯着腰往声源处摸过去,这骨子里自带的看热闹天性发作,即使知道被发现可能有麻烦,还是要上前去亲眼看看。 谁知道,他们刚刚绕过一条小路,从一棵大树后面转过去,就发现同样弯着腰,鬼鬼祟祟缩着头的陆老爹。 陆微芒惊讶,却被眼疾手快的陆老爹捂住嘴,“嘘…” 陆微芒身后,两个小的也机灵的捂住自己的嘴,一家四口全部弯着腰,鬼祟的在一丛茂密的花丛后碰头。 “说不出来了吧似你这等虚伪之人,本不被我放在眼里。你要是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血性,就不会仗着亡夫,三番五次来程家要这要那,想当初卫将军也是个人人敬仰的英雄好汉,谁知,竟有你这样趴别人身上吸血的遗孀。” 这话说的干脆利索,让陆微芒在一旁心里暗喜叫好。 有些人就是在弱我有理。你跟他讲道理,她跟你卖惨,你跟他讲情分,他还是跟你卖惨。反正我这么惨,你就得依着我,照我说的做,否则就是哭天抹泪儿,拉着不知情的世人,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果然,刚才那柔弱的声音又出现了,“你是大将军的妹妹,几次和离改嫁都有人抢着要,底气自然足,我一个死了丈夫的弱女子,自然不能跟你比。我不与你争这些口舌,你一个高门贵女,哪里知道我们小门小户的苦楚。这是在陆将军府上,我也不用你欢迎,你想代替陆将军赶我们孤儿寡母,等你成了陆家主母再说!” “你!你这不要脸的,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 说着,就要扑上去,听声音好像是被陆管家带人拦住了。 但是这泼辣女子也不是吃素的,眼看局势焦灼,陆将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陆微芒等三人也带着怜悯看向自己老爹。 “哎,真可怜,要被搅入两个女人的战争中,而且两方还都如此难缠。” 陆微芒心底替陆老爹头疼,不不妨被陆老爹的铁手抓住胳膊。 “闺女,这次救老爹一次,老爹过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完,就把瞪大眼睛的陆微芒推了出去。 陆微芒踉跄两步,就装作不在意的直起身子,整理一下自己的长袖和领口,挺直脊背,面向静止住的两方人马。 “在下是陆将军之女陆微芒。” 说完,看向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陆管家。 “管家,何人如此喧哗,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 第二十章 交流 管家看到陆微芒出面解救自己,连忙从两个女人之间脱身,走到陆微芒身后,缩着身子,陆微芒的小小身躯给自己挡住那两个人的纠缠。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他相信小姐,一定可以解决问题的! 陆管家的做法陆微芒站在无暇顾及,她对现状的了解,仅限于刚才听到的八卦,这会儿需要管家给自己介绍一下,也是给目前焦灼的局面泼一盆冷水。 “小姐,这位是吴大将军亲妹,吴娘子。” 陆管家首先介绍的是左边那位身高腿长,飒气逼人的娘子,玫瑰金色的满绣掐腰小袄,深色褶裙,头上珠钗点翠,一派富贵气象。 再看长相,长眉入鬓,本来对女生来说有些硬朗,但是配上一双丹凤眼,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陆微芒一看就觉得对眼缘,半蹲行礼,“见过吴娘子。” “陆小姐不用客气。” 虽然还是脸上带着气,好在没有跟自己发作。 “这位是已故卫将军的遗孀,白夫人,她身边的是她的长子卫珣。” 陆微芒又看向右边的那位白夫人,跟陆微芒想的一样,是个低眉顺眼的半老徐娘。倒是她儿子,此时脸上通红,不知道是被吴娘子刚才直白的话气的,还是为母亲几次三番求上门羞愧的,还是两者皆有。 陆微芒再次行礼,这位白夫人倒是柔柔的的回应,她身后的儿子也抱拳回礼。 三方见面,陆微芒回头吩咐,“陆管家,我一个小辈儿陪客,太失礼了,你找人去接应一下阿爹。” 又回头面向两位此时已经收敛表情的几位,“诸位先请坐。” 说完,自己就当先一步利落的做到了正堂左边的上首,吴娘子也顺势坐到陆微芒对面。 白夫人看情形不对,有心想走,又不想把局面交给吴娘子,因此,也挨着吴娘子坐下了,卫珣就站在她身后。 “我前几日刚刚从乡下被父亲接过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说起来,您二位都是我的长辈,有些事情我不能多打听,但是这是在陆府,也是我家,家中出了事情,我在内院儿都听到了,什么撞死打杀之类的,也不知有没有传出府,万一让人听了去,以为我们陆府出了什么事儿呢。所以,如果您二位不嫌弃,有事可以先跟我说,我处理不了,待会儿父亲回来,让父亲来决断。父亲要是担不起这打杀之事,咱们就一起去衙门,劳烦官府给断断案。” 陆微芒几句话,让在场之人都变了脸色。 本来看身量气质,以为是个柔弱和气的,结果一张嘴堵的别人说不出话。 吴娘子脾气泼辣,此时也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在别人府上闹开来,实在不占理,这会儿还让个小辈当面说破,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呆下去。 “既你父亲不在家,我改日再来。小翠,咱们走。”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虽然脚步匆匆,还是裙角翩翩,显然规矩仪态刻在了骨子里,即使生气也还操持着该有的贵女风度,她身后的丫鬟小翠就没这个讲究了,掂着裙角匆匆追上去。 看人走远了,陆微芒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慢慢的喝了一口,又看向眼前的白夫人。 “我刚才听了一言半句,已故的卫将军跟父亲是好兄弟,那确实应该急人所急。这一时半会儿父亲不回来,您有事儿就跟我说吧,陆府虽然是我父亲管家,但是也自己还有些私房钱,是我这几年流落在外时做生意攒下来的,但是您也知道,我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所以攒的不多,您说,差多少,不够了我再跟父亲借一些,先解您的燃眉之急。” 这小姑娘虽然嘴里说着仗义疏财的话,但是句句都是羞辱人,表情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白夫人纵然脸皮再厚,也呆不下去,而且此地只有陆微芒和几个木头桩子似的陆府下人,连陆管家也不在,吵嚷哭诉这些手段只有有观众的时候,才能施展,当下就气愤的起身,带着儿子匆匆离开,看这走路姿态,哪里还有半点柔弱。她身后的大儿子,脸彻底红成了猴屁股,瞪了陆微芒一眼,跟上母亲就走了。 两方人马都走了,陆微芒端着茶,也不着急,一口一口的等着当事人出来。 “哈哈,还是老爹的好闺女厉害,好了,阿爹散衙晚,饿的不行,咱们赶快开饭吧!来人,开饭!” 陆管家这会儿但是出现了,现在正堂门口,听着老爷招呼,却没有动作,只拿眼睛去看陆微芒。 “先不急着吃饭,都进来吧,咱们好好聊聊。说起来,我来京城这几天,总觉得到阿爹身边了,所以什么都不想管不想问,只想过几天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清闲日子。但是看情形是不大行了,那咱们就聊一聊府上的情形,成阳和长风也过来听听,好过某天再有人打上门,你们不知道里外,像阿姐一样,只会得罪人。” 听着自家闺阳怪气的话,陆青山老老实实低下头,走上主位坐下,陆管家也进了正堂,站到老爷身后。 成阳和长风当然是跟姐姐坐一排。 “其实咱们边吃边聊更好,有酒有肉好说话。” 陆某人垂死挣扎。 陆微芒凉凉的开口,“刚才阿爹一把把我扔出来,手上力气足得很,想必还是不饿,还是先说话吧,不然,时间太晚说不完,晚饭也可以不用吃了。” 陆某人马上闭嘴,坐直身子,正色到,“管家,你先跟小姐大概说说,有不准确的,我给你补充。” 三人目光又落在管家身上。 管家苦笑一声,只好开口,“小姐,你误会老爷了,今天的事儿,不是老爷招惹的。” “就说这吴娘子吧,她看着年纪不大,其实已经和离过两回了。一次是父母之命,那人身体不好,吴娘子嫁过去不到两年就守了寡。吴大将军心疼妹妹,把她带回家,后来又嫁了吴娘子自己选的如意郎君,是一个读书人。结果婚后不久,那读书人就觉得已然成婚了,就暴露了本性,跟寡母欺负吴娘子,吴娘子可不是好欺负的,又利落的和离,回到了吴家,让大将军把那书生赶出了京城。后来,有一次战场上,老爷救了大将军一命,吴娘子见了大将军,就非得说什么报恩,以身相许。老爷说家里有妻子儿女,吴娘子非不信,说五年来没有见过,怎么说看上你了就有了。所以老爷才让老奴火速将小姐少爷接到京城,婉拒吴娘子。毕竟是老爷顶头上司的亲妹,老爷也不好说太多,只能躲着。” 陆管家停了停,又开始说白夫人,“这白夫人先夫跟老爷一起在吴大将军手下,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说不定谁有明天。所以他们一班伙计们闲时说话,约定以后谁有个三长两短,剩下的那个要多照顾一二,为着这一句戏言,老爷的俸禄大半都散给了当初的老伙计留下的家小,还有些缺胳膊断腿儿没有生计的,逢年过节,都是厚礼相赠。旁人都念老爷的好,没有要紧事儿不来府上,只这个白夫人,看府上没有女主人,老爷一个大男人又不好拒绝,三番五次的到府上哭诉。连卖柴火的给她家的柴火细一些,也要拿出来说,老爷早就烦不胜烦,今儿大小姐说的好,老奴在门口都听的痛快!” 听了陆管家的解释,陆微芒心里这才舒服些。 她生平最好过平静日子,最不耐烦家里鸡飞狗跳的。 人生在世已经很难了,如果家里再是不是吵闹,连最后一片净土都没了,这日子也没什么过头儿了。 成阳和长风听了陆管家的话,只觉得自己亲爹十分冤枉,又觉得自己亲爹十分讲义气,不愧是大将军。 “阿姐,不关阿爹的事儿,你别生气了,下次再有人上门来,我和二哥就把他们都打出去。” 说完,还展示一下自己的小拳头。 陆微芒本来紧绷的脸,看着可爱的弟弟也绷不起来了。 “君子动嘴不动手,知道吗” “是,阿姐,我知道了。” 有长风耍宝,屋内的氛围放松下来。 陆青山和自己的亲亲管家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闺女(小姐)气场太强大,刚才她绷着脸,他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阿爹!” 陆青山刚刚放松的脊背再次挺起来,“闺女,爹在呢,你说。” “咱们包括陆管家,都是自己人,今天阿爹就给一路实话,吴娘子你怎么打算的,白娘子那里,帮助的底线在哪里。今天不过是几句话暂时把人打发走了,要彻底解决,还是要老爹表态。” 陆青山沉吟一下,好像在斟酌用词。 “闺女,吴大将军是我的恩人,我救人是份内之事,大将军却带着我建功立业,最后还奏请圣上亲封我为中郎将,所以,我不能让他伤心,但是吴娘子,老爹也消受不起。说出去让人家说咱攀裙带关系,对大将军的名声也不好。” “至于白夫人,咱们能帮就帮,但是在爹心里,自然是你们比较重要,以前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以后就不行了,爹还要给闺女攒嫁妆呢。那就索性断了这情分,她要说我忘恩负义,就让她说去,反正除了卫兄弟的遗孀,老爹还有一大票的兄弟,他们能给咱证明,咱到底是忘恩负义,还是有情有义!” … 第二十一章 头疼 正堂内鸦雀无声。 成阳和长风偷偷瞅着姐姐的脸色,陆管家在老爷身后,也有些焦急,“我的老爷哎,咱不是说过两天再说吗你怎么今天全交代了。” 陆老爹则是一副光棍儿的样子。 “爹。” “哎,闺女!” “咱家是不是没钱了” “闺女,怎么能这么说呢爹每个月都有俸禄,省一些,还是饿不着人的。” 陆管家苦着脸,既然话说到这儿了,索性就豁出去了,“老爷,您忘了,您的俸禄已经支取到大后年了,这次还是您说要去接老婆孩子,才又支取出来三个月俸禄,马上就要用完了。” 陆将军不在意的摆摆手,“哎,没事儿,闺女,儿子,老爹有爵位在身,虽然低了些,但是借些银两还是不愁的,放心,短不了你们吃喝!” 陆微芒突然觉得有些头痛,用一只手支在椅子旁边的小桌上,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到,“陆管家,你说,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小姐,老爷这个人就是太厚道。他一路从小兵爬上来,那些一起打仗的兄弟,死了的,他都要给人家家里一笔抚恤金,残了的,就时时接济。像白夫人这种极端的,只她一个,但是也有些实在过不下去的,就时常上门来借钱。说是借钱,这京都生活不易,何况是一些孤儿寡母,缺胳膊断腿儿的,所以,只有借出去的,从来没有还回来的。还有逢年过节,老爷都要置办节礼一家家送过去。所以,不紧老爷这些年的家底都送出去了,还落下了饥荒,去年年底还有人来讨债。虽然老爷是将军,他们不敢动什么手段,但是日日上门,也够让人恶心的。” 随着陆管家的讲述,成阳和长风面面相觑,陆老爹的头越来越低,陆微芒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呵,既然如此,不如就把吴娘子娶进来。大将军亲妹,想必嫁妆丰厚,能填满家里的无底洞吧。” 陆微芒冷笑一声,说到。 她今天早上,还沉浸在“衣来张口”的生活中,觉得自己以后可以躺平享受了,下午就被啪啪打脸。 她就说,哪有什么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儿,有馅儿饼也砸不到自己脑袋上,她从来没有中过超过五块钱的奖,如今一朝穿越,越活越回去了,竟然相信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好事儿能无缘无故落在自己身上! “长风,把你的小弓还给陆将军,管家,给我备车,我带两个弟弟回南阳去,省的吴娘子嫌弃父亲孩子多负担重,不想嫁过来了。” 说着,陆微芒就站起来往外走,成阳和长风没有二话,跟着往外走。 “哎呦,小祖宗,别跟你爹置气,将军也是家里没有个女主人替他盘算,这才把日子过漏了,如今小姐回来了,肯定能把日子过好了。小姐自己几个月就能置办上大宅子,这下有老爷当靠山,金山银山也有希望的呀!你们父女俩双剑合璧,好日子马上就有了呀!” 陆管家连忙拉住小姐,不让她走,又回头看向老爷,“老爷,这会儿就别不好意思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她还能真把您这个爹卖给吴娘子吗快来说句软话。您跟小姐各有所长,您以后就安心在衙门当差,府里就交给小姐,以后还愁日子过不好吗” 陆老爹期期艾艾走过来,看向女儿,“以后你当家,阿爹听你的。只要每日有酒有肉,别的,阿爹什么都不管。” “可别,这无底洞我也没办法,您另请高明吧。” 看着傲娇的女儿,陆青山把目光看向陆管家。 陆管家接到求救信号,连忙从中撮合,“小姐,眼下就别说气话了,以前的咱们就让它过去,以后怎么样,全部小姐说了算。” 陆微芒闹这一出,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本来担心陆青山是一个封建大家长,没想到本人不但随和开明,还勇于认错,知错就改,便是朋友都难找到这么随和的,更别提父母了。 陆微芒心里,早就把陆青山当做自己的古代生活合伙人,也当做自己的朋友,长辈。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咱们就约法三章!” 这天直到深夜,陆家人才吃上晚饭。 陆微芒和陆老爹的约法三章,总结下来就三点:人身自由,婚姻自由以及凑数的社交自由。因为她不喜欢社交,所以也算吧。 睡前,陆微芒拿着陆老爹签的字据,偷笑不已,嗯,向目标迈进了一大步,可喜可贺。 第二天一大早,陆微芒一改前几日的懒散,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就是查账。 府里现银多少,每月花用多少,外面欠款多少,俸禄欠多少,借出去多少,都要有个具体的数字出来。 还有每年年节,送出去的节礼金额,也得提前准备。这是陆老爹的坚持,陆微芒也不反对。 管家一趟趟的搬来了小山一般的账本,陆微芒拿过纸笔,开始列表格。 “阿姐,我和弟弟今天陪你一起算账吧。我给你念,你来算。” 成阳表示,自己想帮忙,被陆微芒摆了摆手,赶去上学去了。 兄弟俩走出正堂,看阿姐忙的头都不抬,心里不知道怎么,感觉特别踏实。 在南阳郡,他们的冰糖生意刚开始时,阿姐也是每日算账,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那会儿虽然很苦,但是心里踏实。 这几天,阿姐虽然躲着兄弟俩躺平享受,但是兄弟俩对阿姐的颓废看在眼里。总觉得阿姐虽然看着舒心,但是心里没着没落的。这会儿阿姐重新振作起来,曾经的精气神儿又回到她身上,兄弟俩虽然觉得有些不厚道,好像见不到阿姐清闲一般,但确实心里觉得更放心了。 兄弟俩出门上学去了,陆青山故作镇定的走到大堂,看闺女忙的八爪鱼似的,忍不住清清嗓子,“那个,我去衙门了,你自己注意休息。反正账本儿就在那儿,一天两天算完,又没有区别。” 陆微芒懒得分辨,摆摆手,“您自去忙吧,我自己有分寸。” 陆老爹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正堂。 出了门,迈上八字步。 “呦,老陆,今儿看着不一般啊,有什么好事儿,跟兄弟说说。”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跟陆家差不多的低位勋爵人家,因此,大家都还算熟悉,说话也随意。 “没什么喜事儿,就是闺女出息。没办法,闺女随她爹,就是有才干,哈哈…” 旁边人挠挠头,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陆青山没管其他人,自顾自上马,挺胸抬头的走了。 这些年,府里都是一笔烂账,这下好了,咱老陆也有人管了。 整整一天,陆微芒都在清理账本,夕阳西下之时,陆微芒看着手上的数字,轻呼了一口气。 这几年最要紧的,当然是欠外面人的钱。如果被人找上门来要账,陆微芒真的会爆炸的。 再一个,就是欠朝廷的钱。众所周知,这是一个雷,没事儿的时候还好,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爆发。 还有就是要准备出下一个节日的节礼钱。 不过,那些是后话,她虽然身上有程默买冰糖作坊的一万两,还有卖房子的一千多两,足够还清欠债,但是每月这个将军府的开销,什么车马费,下人的月钱,房子的维护,人情往来,这些都是硬性花费,关起门来过日子,根本不现实。 看来,要重新找个进项了。 想到要重新创业,陆微芒不免想到冰糖,想到程默。 算了,冰糖作坊就给了程默了。自己以后不再沾染半分。 陆微芒就是这个脾气,对陌生人戒心很重,她不认可的人,无论来往多久,她都跟别人亲近不起来。但是相反,只要是她认可的人,就会毫无保留的交付。 就像程默,她曾经把他当做家人,他却把自己的信任轻易的丢弃。 以后再见,就是陌路了。可能会假惺惺的客气两句,但是别的,没有了。 打好主意,陆微芒决定,明天去街上转转,找找灵感。 本来进城当日,陆微芒就说安顿下来要去那条街上去看看,结果,当了短暂的几天米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把账本全部收拾好,让陆管家放到自己书房,这时,陆老爹和两个弟弟陆续回家。 今天没有意外情况,自家人早早开饭。 “闺女,怎么样要是实在不好弄,也别心急,大不了阿爹去衙门再支取些俸禄。” “您说的好听,支取俸禄,哪有像您一样,一支好几年的您别管了,安心当差,我心里有主意了。” “哎,那爹就不操心了,家里都交给你了。” 那满足的样子,让成阳长风偷笑不已。 “阿姐想做什么用不用我跟长风帮忙” “不用,你们安心学习。年底拿个好成绩给我,才是真的让阿姐高兴。” 这里的书院,也是有考试的,而且考试科目繁多,听说还有射箭骑马,陆微芒想着,自己要是个男子,虽然已经上了十几年学了,但是这种书院,陆微芒只想说,她可以! … 第二十二章 逛街 “小姐,咱们走吧。” 送了陆老爹上衙,又送走去书院上学的两个小的,陆微芒也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上了陆管家一大早准备好的马车,一行人出门逛街。 坐在家里等是等不到任何东西的,机会要自己出去找。 “陆管家,咱们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吗” 陆微芒掀开马车上的门帘,问一旁的管家。 自从她知道家里财政不好,就看身边伺候的人有些不顺眼了。不是想挑剔别人,而是想尽量缩减生活开支。昨天查账,陆微芒发现陆老爹每月俸禄也才一百五十两,但是这诺大的将军府,微芒和两个弟弟贴身伺候的就每人四个,还有若干的粗使丫头,厨房洒扫的仆妇若干,还有伺候陆微芒的嬷嬷,成阳长风出门的小厮长随等等。这些都算了,甚至还有护卫若干,总数加起来,比整个内宅伺候的人总数还要多。 所以,陆微芒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家将,凑到管家身边,小声地问道。 陆管家往后看了一眼,跟领头的胡护卫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转开眼睛。他知道小姐的意思,但是不行,“小姐,也就是老爷封了爵,虽然爵位低微,在京城一抓一大把,但是这护卫还真的封爵人家的特权,寻常人家,想养还不能呢,逾制。所以,您就死心吧,哪怕把家里的仆妇都给辞了,这些人也不能动。咱们这等人家,出门要是没有护卫跟随,不是让别人笑掉大牙吗” 陆微芒叹了口气,“这么说,还是个甩不掉的包袱了” 陆管家连忙摇头,“小姐,这可不是包袱。您刚来京都,不知道这里的风气。京中勋贵颇多,这难免有个牙齿和舌头打架的时候,只要不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衙门也拿这些人没有办法。您说,咱们要是不带护卫,但是万一有那不长眼的和咱们冲突起来,人家人多势众,太过分的不说,打咱们一顿也是白打,咱们白白受了皮肉之苦,他们打人的衙门也不管,懂事儿的人家,父母打几板子,不懂事儿的就一句话,打你就打你了,有本事你打回来。您说,晚能吃这个眼前亏吗所以,这护卫咱们是万万不能缺的,不过您放心,咱家都是老爷招募的麾下士兵,衷心就别说了,关键是手上有真功夫,等闲人家不用惧他们。” “哦~” 陆微芒点点头,看来这护卫还真不是摆设啊。 “咱家护卫这么厉害,岂不是在京都可以嚣张一点儿了” 反正身为勋贵人家,打人不用负责,陆微芒好像体验一下在街上横着走的感觉,看谁不顺眼,“去,打他丫的。”谁敢吭一声,“揍他!” 陆微芒想象着电视剧中恶霸的幸福生活,觉得自己有些蠢蠢欲动,心动不如行动,今天就小试一把,反正以自己的眼光,看人还是蛮准的,挑出来的人,打一顿也不冤枉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恐怕不太行。” 陆管家的话打断了陆微芒的臆想,“怎么不行,你不是说衙门不管,打就打了吗” 管家看着瞪大眼睛仿佛被抢了钱的小姐,低声说到,“关键是得打的过啊,小姐。” “你说的,咱们家护院是阿爹手下的好手,还是有些能耐的,难道你骗人” 陆管家连忙摆手,“小姐,老奴可没有骗人,咱家确实是好手。但是人家家也不差。尤其是吴大将军府里的护卫,那是从全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咱家可比不过。” 陆微芒点点头,“那确实是比不了。” “还有秦侯爷家的护卫,秦侯从圣上起兵就一直跟随左右,是京都第一等贵戚,他们家的护卫以一当百,就是比皇家羽林卫也不差什么了。” “是啊,皇亲贵戚,身份高贵,不是咱们这些低等勋爵可以比的。” 陆微芒“呵呵”干笑一声,说到。 “还有霍将军的黑甲军,您不是见过吗那放战场上也是虎狼之师,寻常人家护卫被他们瞪一眼,手脚都软了…” “还有吗” 陆微芒凉凉的说到。 “还有…嗯…” 陆管家终于发现自家小姐垂头丧气的样子,把嘴里滔滔不绝的话,咽下去。 “小姐别灰心,除了这些顶级高门,就属着咱们家了。” “嗯,我知道了。哦对了,你赶车小心一点儿,见着别人家豪华马车注意避让。” 陆微芒心里刚才蠢蠢欲动的心一下子老实了。果然是封建社会,谁位高权重谁拳头硬,谁有理,自己家这个低等勋爵,还是低调些吧。果然还是没有阶级人人平等的好,虽然不能看谁不顺眼就揍谁,但是也不会被别人揍。 … “小姐,到了,这里是京都最热闹的街道。什么古董字画,珠宝首饰,特色糕点,还有京都最大的酒楼,通通在这里。” 陆微芒掀开帘子一看,街道口还立着高高的牌坊,上书“税务街”三个大字。 “嗯,不错,看来咱们大乾若然气象俨然。” 这是陆管家偶然说的,说大乾立国三年,如今内部逐渐安定,边境也消停不少,让陆老爹安心在衙门办差,教养子女,别老跟大将军提上战场什么的。 平常见陆老爹跟管家说话都比较随意,仿佛视之为家人。看来果然如此。 下了马车,陆微芒走在前,一侧跟着管家指点解说,身后六人龙行虎步的跟在陆微芒身后,陆微芒刚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身旁其他逛街的人却视若无睹。看来这个时代这种排场就是一件寻常之事,陆微芒这才放松下来。 喜爱逛街是女人的天性,陆微芒也不例外。 从街头的小吃店,到衣裳首饰,文房四宝,陆微芒都逛的兴致勃勃。 “管家,你看,这墨还带香味儿呢,真好闻,还有这个洒金雕花儿的,这工艺,才30文,还有药墨,是不是该给老爹买一块儿强身健体的” 陆管家想了想自家老爷一顿三碗饭,每日清晨晨练,都能单手提起百斤石锁,果断摇了摇头,“小姐,不用给老爷买。” 陆微芒失望的把眼前的药墨放回去。 买东西,就是要这一刻花钱的乐趣,其实买的东西实用不实用,不是很要紧。 “还有这些纸,看着真好。管家,这宣纸给两个少爷一人拿一刀,还有这洒金纸,带颜色的,带香味儿的,通通来一刀,颜色香味儿记得拿全啊,哎呦,还有些砚台,怎么都这么好看,管家,你看这造型,这花纹儿,看来这砚台也得多买几个,让成阳和长风换着用。” 陆微芒不喜欢自己的居住环境东西太多,太杂乱,所以,她买东西都是给别人买。既满足了自己的购物欲,又不占自己的地方,还能把东西送给别人,让别人用着自己买来的新奇东西给自己看。 “小姐,您来看看这毛笔,也是大小齐全,材质各异,用起来各有千秋。您瞅瞅这个笔杆,那可是用罕见的紫竹所制作,通体圆润,不用任何雕刻,只欣赏这材质足矣,还有这狼毫笔,…” 陆微芒大包小包往管家怀里塞东西的举动早就让掌柜的侧目不已,于是扔下其他顾客,直接走到陆微芒身边,给她详细介绍,毕竟看这位小姐这个样子,恨不得把店里所有品种都买上一遍,妥妥的大客户啊。 有了掌柜的在一旁介绍,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的陆管家心里叫苦不迭,店内空间不大,护卫都在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快拿不动了。 掌柜的见状,连忙把一旁招呼其他顾客的伙计叫过来,“老人家拿不动了,你们怎么都没有眼力劲儿呢快帮老人家一块儿拿着些。” 于是,店里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景象,一个半人高的小女娘,一身细纱粉色裙袄,头上竖着弯月髻,简单的粉珠金钗,粉色珠花发钿,圆嫩的包子脸上眉目分明,看着玉雪可爱,仙气飘飘,在店内“指点江山”,几欲将店内商品全部清空。 她身后跟着笑的合不拢嘴掌柜的,点头哈腰,一边给前面的小姐介绍,一边将小姐说要买的东西递给身后的伙计。 只见那伙计怀里满满当当的,后面还跟着两位同样服侍的伙计,也是每个人怀里都抱的再也盛不下任何东西。 最后面的管家则目瞪口呆,他虽然知道自家小姐生财有道,还从不知晓她花起钱来也是不同凡响。 管家弯腰,向四面看过来目光作揖,示以歉意,一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平日里墨香满溢的地界儿,今天竟然满是铜臭味儿。铅红,去把咱们马车上熏炉拿过来,小姐我突然有些犯恶心。”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陆微芒浑然不觉,她身后的掌柜的脸色有些变了。 毕竟是生意人,照顾顾客感受是天职。 “小姐您不舒服吗刚才还好好的呢。” 丫鬟也跟着附和自家小姐,高声说到。 “没事儿,可能是跟气味不相投的人共处一室,有些不习惯。” 这小姐故作姿态的说到。 “真是的,小姐金尊玉贵之人,怎么能跟乡巴佬在一间店里待呢这丹青坊也算是这天街上数一数二的,怎么什么人都给放进来呢” …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掌柜的脸色发僵,陆管家脸色难看,唯独陆微芒还是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掌柜的,来,算账。你说的那种硬毫笔记得下次有货了通知我哦。” 几乎将以前没见过的文房四宝买了个遍,陆微芒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让掌柜的给自己算账。 第二十三章 打脸 掌柜的见陆微芒仿佛没有听见,心里松了口气。 开店的,最怕的就是客人在店里起冲突,不但影响做生意,传出去,对他们这个店的名声也不好。所以匆匆回到柜台后,拿起算盘,噼里啪啦算起帐来。 那阴阳怪气的主仆两个见没人搭理自己,仿佛刚才自己两个人是对着空气白白演了一场,于是又尴尬又生气,看向店里其他客人,总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 “哎…本来以为是个暴发户,没想到竟是个缩头乌龟。” 那小姐的话越发刻薄,陆管家脸色一变,就要转身理论,却提前被陆拉住胳膊。 陆微芒手劲儿大,捉住管家胳膊不用力就能将人钉在原地。 “小姐” 陆管家看自家小姐的脸色,原来她听到了,还以为小姐刚才兴致勃勃的挑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听见那可恶的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话呢。 “马车停的远吗东西太多,不太好拿。” 陆微芒转身跟管家说到。 陆管家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是什么打算,还是认真的回话。 “小姐,这里离街口挺近的,所以马车离的不远。一会儿让于铁几人将东西放回马车上,咱们接着往里走走,这条街有一家糕点铺子,是百年老店,据说从前朝就出名了,凡是来京都的人,都会去买几样尝尝。” “嗯,听你说的我都饿了,咱一会儿直接去买几样,再找个茶楼歇歇脚。” 陆微芒跟自己管家说着话,掌柜的算盘打的飞起,伙计们都在一旁,一个一个的报陆微芒买的东西。 到底是刚才说风凉话的主仆忍耐不住,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全部掉到了地上,自己的面子,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于是气势汹汹的走过来,陆微芒拦下想转身的管家。 毕竟是女的,管家出手不合适。 陆微芒虽面色如常的背对着那主仆俩,却听着背后冲过来的声音,感觉风声已经传到了耳边,立刻出手挡住。 众所周知,力是相对的。 虽然这小姐气势汹汹的出手,但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这要打中了,无非是让陆微芒脸上脖子上红肿一下。但是陆微芒暗中用力,虽然看着是陆微芒举手挡住了甩过来的巴掌,但是只有打人的那个人才知道,自己的手腕儿仿佛撞上奔马一般,又似铁臂,一瞬间的愣怔麻木之后,就是仿佛烈火灼烧的痛感。 “啊!我的胳膊,我的手腕儿…” 陆微芒挡住的,恰好是那人的胳膊前半段,接近手腕儿的位置,所以,店内众人,还有掌柜的,就看到,刚才那阴阳怪气的小姐恼羞成怒,气势汹汹的上来想往正在结账的小女娘头脸上甩巴掌,众人刚想阻拦,但是那小姐动作太快,阻拦不及。 本以为那精致可爱的小女娘会吃亏,毕竟她身后的小姐比陆微芒要高一个头,没想到情势急转直下,那正在结账的小女娘不过伸出手,轻轻往自己耳边一挡,反而是她身后那个气势汹汹的小姐哀嚎起来。 听着那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众人心底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两个字,“碰瓷儿”。 只见陆微芒仿佛才被这哀嚎声惊醒一般,整个人往一边跳去,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的脸上,突然出现惊慌,只见她指着难受的弯着腰的小姐,仓皇四顾,“这什么情况是不是碰瓷儿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吧,跟我没关系啊!我刚才以为耳边有蚊子呢,就想伸手挠挠,结果她就这样了。” 说完,还生怕被缠上一般,指挥着掌柜,“快报案,趁着现在有这么多人证在,让衙门来个人给我断清楚。” 掌柜的也没办法了。 在自己店里发生的,是该趁着人证都在,说清楚,要不然以后夹缠起来,自己店铺说不定都会被影响。 “去,叫官差过来。” 热闹的商业街,整天都有官差巡逻,伙计们不用打听,就知道这个点儿,官差一定就在街道中间的茶水摊儿上摸鱼,于是,没过一会儿,伙计就把官差领了过来。 见到官差,那一直安慰自家小姐的丫鬟仿佛看到了靠山,“你们快过来,把她抓起来,我们小姐是工部侍郎左家的千金。” 官差听到官家小姐就头疼。这样是一官一民好处理,这要是两个都是官小姐,可就不好说了。 “您是” 其中一个官差小小心的问清楚情况。 “这是陆中郎将府上千金。” 官差听了,脸色发苦。 “掌柜的,你跟他们说说,是不是那个小姐碰瓷儿。” 陆微芒可不想在这里耽搁的太久,反正两个官差也断不了案,只让他们把情况记录下来,自己还要去接着逛街呢。 “两位差爷,事情是这样的,刚才这位左家小姐过来,想打这位陆小姐,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哀嚎起来,陆小姐怕碰到碰瓷儿的,于是请您过来做个见证。” 掌柜的实话试说,那丫鬟却不依不饶,“你胡说,明明是这个小丫头打了我们小姐,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小姐这么疼” 掌柜的摊开手,“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这店里还有其他人亲眼目睹,你可以挨个儿问。” 那丫鬟环视一周,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事实就是如掌柜的若说,她家小姐先动手,后又疑似受伤,两个人之间,除了胳膊跟胳膊碰了一下,连个像样的互殴动作都没有,只能哭丧着脸看向自己小姐,“小姐,您说,是不是她暗器伤人” 这左小姐刚才一时痛的说不出话,没有及时阻止陆微芒叫官差,这会儿见众人目光都在自己主仆两个身上,难道让她把袖子撸起来让众人看而且众所周知,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有什么痕迹,非得等个几天,才能有青紫痕迹泛上来。到时候时过境迁,恐怕说出来也不过自取其辱,于是这左小姐咬咬牙,冲着丫鬟道,“大呼小叫的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着我回府!” 丫鬟被小姐训斥,颇为委屈的上前扶住自家小姐,两个人绕过门口的官差,灰溜溜的走了。 两个官差也乐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于是冲店内众人抱拳,准备退走。 陆微芒点头,管家抱拳,掌柜的送出门外,一场闹剧算是终止了。 店内众人这会儿神色各异,仿佛看了一出哑剧,抓心挠肝的,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左小姐着了道,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陆微芒脸上还是一片天真的样子,边夸掌柜的算盘打得好,边让掌柜的优惠一些,打个折,“掌柜的,我今天买了这么多,你可要给我按照最低价算啊!” 掌柜的一边拨算盘,一边回答,“您放心吧,本店向来是质优价廉,童叟无欺的。” “那就给我些赠品。” 掌柜的这会儿算盘打完,抬头看向刚到柜台高度的陆微芒,笑的一脸和气,“总共是72两三钱,给您抹个零头,承恵72两。这块儿墨,是我们店向墨坊定制的,向来只给老客户的,今儿也送您一块儿,您用的好,以后再来。” 陆微芒高兴的点点头,眼睛都笑成弯月形,“好好好,我回去肯定好好用这块儿墨。管家,给钱!” 陆管家哆嗦着从怀里拿出银票,他还以为小姐要用自己的钱,自己总共带了一百两银票,这一个店就用了大半,待会儿不会让人扣下洗盘子吧 “找钱!” 管家咬着牙,扯出笑容,看向掌柜的。 两个圆脸老伯面对面,一个笑的真心真意,一个笑的咬牙切齿,陆微芒在一旁看的心里暗笑。 出了店门,陆管家让伙计跟着于护卫把东西送回马车,自己则跟着小姐带着剩下的护卫接着逛街。 “这位小姐,请留步。” 突然,一个少年从身后冲上来,拦住陆微芒和管家。 陆微芒看着他身后气势不凡的护卫,又看向那身着华服,腰背挺直,却莫名有些吊儿郎当气质的少年。 “在下唐突了,但是有件事不弄清楚,在心心里难安。” 说着,目光炯炯的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却环顾四周,“我饿了,这会儿要去吃饭。” “在下刚好知道一家店,味道清淡,很适合您这样的小女娘。” 最后,一行人出现在了些税务街最大的酒楼。 “就在大堂吧,我来京都还没在外面吃过饭呢。” 陆微芒此时还是处在看什么都新鲜的阶段。 “好。” 两拨人分桌坐下,陆微芒带着管家,那少年也带着贴身长随,护卫们另外就坐。 在等菜的时候,那少年又迫不及待的问陆微芒,“你那个没有伤口,又威力强大的暗器是怎么做的” 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陆微芒没有解释,直接拿起筷子往桌子上一插,半截筷子如同插进豆腐里一样。 陆微芒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中中盛满无辜。 “哪有什么暗器,那种高端的东西咱接触不上。” … 第二十四章 艰难 “哎,微芒,真巧,又碰上了。” 一个身穿宝蓝色华服的美少年,不知道从哪个巷子里窜出来,举着手跟陆微芒和管家打招呼,身后还是一如既往跟着那队气势不凡的护卫。 “是啊,蛮巧的。” 陆微芒一边跟少年打招呼,一边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护卫。 如果没有一队人跟着,她是真的不太想搭理这少年。 自从上次,陆微芒在饭桌上露了一手自己的神力,就被当时目瞪口呆的少年缠住了,每次陆微芒带着管家出来逛,都能碰到这少年。 看来这少年身后的护卫,不单单是看着不凡,打探消息也很有一手,自己都躲到南城了,还是没能摆脱。 忍无可忍的陆微芒决定有话还是要直接说,“秦公子,您有事儿吗” 少年好脾气的跟陆微芒并排走,边走边回答,“不是让你叫我秦宣吗咱们都这么熟了,不要太客气,你看,我都是直接叫你名字的,是吧,微芒。” 陆微芒干脆道,“好,秦宣,你今天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先请,我跟管家还有事儿。” 少年好像听不懂话一样,神色如常,还带着一丝兴奋,“我没事儿,你们有事儿忙你们的,别管我。” 陆微芒忍不住停下来,看向秦宣,却发现秦宣躲开了目光,直接走到一旁卖面具的小摊子上,拿起一个猪八戒的面具,带到自己脸上,“微芒,你看这面具是不是很好看” 少年乌黑似锦缎的头发高高束起,没有戴冠,只用黑色锦缎装饰,宝蓝色衣袍,月白色嵌宝腰带,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在抽条儿,身形又瘦又高,面容却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陆微芒心中的老阿姨心态发作,谁能对一个阳光美少年真的生气呢 “好了,别耍宝了,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说着,率先往前走,找了一个临街的位置,坐下来喝茶。 秦宣也很自然的跟过来,坐到陆微芒对面。 “微微,这里茶水解渴还可以,我家有今年的贡茶,等明天见面,我给你带过来,那茶叶才是真的茶香四溢,入口回甘。” 陆微芒无奈,这小子已经不甘心偶遇了,甚至还要约定见面了。 “你不用上学吗课业都完成了吗每天这么闲,夫子不会去你家告状吗” 对付小孩子的法宝,就是问他作业有没有完成,谁知这秦宣反倒得意洋洋的,“我的课业,我阿爹早就放弃了,先生也不敢去找我阿爹告状,我每天只要按时出门,按时回家,不惹祸,就没有人管。” 陆微芒听了一愣,自从那天秦宣自报姓名之后,回去陆管家就跟陆微芒科普过了,能有这般气势的护卫,又姓秦,应该是秦侯的三子。 秦侯位高权重,家中子弟也很出息,老大十几岁就跟随父亲马上打天下,现在已经是圣上亲封郎中令,守护皇城安危。不但职位高,而且非是十分信任的人,也担任不了这个官职。 秦侯次子听说从小就有才名,跟随大儒治学,目前在外游历。 秦宣按照年龄来说,应该是秦侯三子,据说从小跟随母亲辗转各地,最受秦侯夫人和老夫人的宠爱,秦侯几次看不过去,想下手管教,都被两位夫人拦住,于是只能听之任之。 看他这唇红齿白,朝气蓬勃的样子,确实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喜欢的类型。 陆微芒收敛自己的心态,告诫自己这是古代。现代人30岁可能还很幼稚,但是这个年代,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了。 于是陆微芒郑重的看向对面的秦宣,像是成年人之间一样对话。 虽然一个十岁,一个十三岁,脸上都还有婴儿肥没有褪去。 “那不进学,你也可以找其他事情做,老跟着我干嘛” 秦宣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迷惘,“我就是找不到事情做,才想跟着你。我进学反正也比不过二哥,又没有大哥从小在军中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本领。母亲总说我又不用去像别人一样吃苦,只等着享福就好了。” 陆微芒皱皱眉,虽然有些凡尔赛,但确实事实,只是由父母这么说出来,对孩子不太好。 秦宣接着说到,“国子监里的一些跟我身份相当,甚至不如我的人,每日招猫逗狗的欺负人,把国子监弄得乌烟瘴气,我看不过去,也不想多管闲事,索性出来转转。” “那天我去丹青坊,不过是闲极无聊,谁知道竟碰见你,你明明比我还小些,却很厉害。我有时候碰到嘴贱的,要不然只能忍着不理会,要不然就发作起来也无非斗斗嘴,他们总有些歪理,但是把我气的不轻。哪像你似的,干脆利落,看着就解气。” 陆微芒笑笑,心内得意,忍不住当下开始传授经验,“对付嘴贱的人,你不能跟他认真,也不能由着他,更不能跟他斗嘴。你要是被他拉到说理斗嘴的怪圈中,即使你说的再有道理,他还是夹缠不清,在外人看来,就不是他一个人嘴贱,而是你们两个在打闹,瞬间被他拉低档次。所以碰到这种情况,就要转换战场,一击必杀。他跟你嘴贱,你跟他比谁拳头硬。嘴贱的人一般比较怂,所以,你即使打不过,也要给他个教训,大不了提前准备些“暗器”之类的,就是要打疼他。几次之后,他见到你就乖了。” 陆微芒自从知道权威人家小孩儿的交往方式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以前是没办法,文明社会,打架犯法。但是在这里,在京都,只要身份压的住,打就打了。 秦宣听的眼睛发亮,“你说的有道理,回去我就去试一试。” “好了,法不传六耳,回去别跟别人说是我教你的,知道吗” “嗯!” 打发走秦小少年,陆微芒接着逛街,寻找是个陆家的进项。 “小姐,这几天你从早走到晚,其实咱们不着急,别把自己累坏了。” 陆管家有些心疼自家小姐。 别家别说十岁小孩儿,就是及笄成人之后,也只顾自己的衣裳首饰,哪像微芒小姐,小小年纪就要操心府中生计。 其实身为权贵,有很多生财之道,比如找一家百年老店,提供庇护,抽取干股等等,自己家虽然没有那么高的地位,但是依样画葫芦,有的是轻松来钱的路子。 但是小姐对那些通通不考虑,只一心钻研正当生意。而且一旦决定,就埋头苦干,目不旁视,一心一意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下去,不管这条路有多难。 陆管家一边心疼,一边又替小姐骄傲,陆微芒却没有管那些,她只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陆管家,你要是走累了就歇一会儿,毕竟你上了年纪,跟我这初升朝阳可不能比。我累一天,睡一觉就歇过来了,您累一天,估计好几天都腿脚酸痛,缓不过来吧” 陆微芒边说,眼睛边往两边看,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 陆管家则嘴角抽搐,自家小姐哪哪都好,就是一张嘴就得罪人。以后可要跟将军提一下,有些礼仪规矩该学还是要学,毕竟以后大了,出门做客,身边都是高门贵女,可不能再这样由着性子来了。 陆微芒还不知道自家管家暗戳戳的想给自己告小状,上小课,只专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但就是有一张窗户纸隔着,让她头疼不已。 “闺女,今儿出去怎么样,可有些头绪了” 晚上一家人在正堂吃饭,陆将军边给自己闺女夹菜,边问道。 陆微芒实话实说,“有些模糊的头绪,但是还是差那么灵光一点。” “不着急,现在家里不是还有钱吗慢慢儿来。” 陆微芒瞪了老爹一眼。还说呢,家里的钱是自己卖房子的钱。幸好自己没有把程默给的一万两银票亮出来,要是让陆老爹知道自己手握巨款,说不定就不让陆微芒出去找进项了。在他心里,有的花就行,何况那么多钱。 但是在陆微芒心里,家里金山银山,只要没有进项,那迟早还是坐吃山空。 而且这一万两,陆微芒轻易不想动用。 吃完饭,陆微芒回到自己的小院儿,一边泡澡,一边苦苦思索对策。 这边陆将军找来了管家,详细询问陆微芒这几天的动向。 “小姐真是不得了,要是她是男孩儿,老爷您就后继有人了,以后定能在战场上有一番作为。” 陆管家感慨。 陆老爹听管家事无巨细的说完闺女这几天的行动,感叹到,“可不是,我这闺女打小就不爱哭,有一次我出去打猎,她非要跟着一起去,我就说,你要去也可以,得自己走着去,不能让我抱,结果,她迈着小短腿儿,硬是跟了我一路,一句苦都不喊。我射了兔子,她给我收过来,拔剑,压血迹,做的有模有样。这会儿还是这么个硬脾气,老陆,你就跟着她,给她周全周全,别的不用管,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哎…” 第二十五章 我们 陆微芒这天,照旧带着管家去街上闲逛。 “两份馄饨。” 走累了,陆微芒和管家找了一个街边的馄饨摊子,吃两口,顺便歇歇脚。 “小姐,咱们家虽然有些艰难,但是也不用天天吃馄饨吧不用像第一天一样,吃那么贵的东西,但是随便找个普通的酒楼也行吧” 陆管家看着面前的馄饨皱着脸,有些不想吃。 不是他挑嘴,关键是小姐连续吃了七天馄饨了,而且这馄饨味道也一般。 “老陆,你怎么还挑食啊我请客,有的吃就不错了。” 陆管家脸色更加难看。 他身上的从府中账房支取的最后一百两,被自家小姐一天花光之后,以后出门,就只能觍着脸跟在小姐身后蹭吃蹭喝。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让管家充分的认识到,一个人,还是要自己有钱才可以,指着别人花钱,可不是处处受制吗老爷以前就是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以后自己可要替老爷把的严一些。 关键是,轮到小姐自己掏钱,他们的生活水平,直接从大酒楼沦落到了路边摊,果然是别人的钱花起来爽快。而且一连几天也不说给换换口味儿,导致陆管家现在看到馄饨就想吐。 但是走了大半天,肚中又实在饥饿难耐,陆管家揉揉肚子,拿起桌上的醋壶使劲儿的往碗里倒,意图让这醋味儿淹没这馄饨中有些腥的味道。 “看什么看你醋放这里不就是让人用的吗没给你钱吗” 陆管家被自家小姐弄的憋气,见馄饨摊主一直拿眼睛瞧自己,只能把火气往店家身上发。 “大不了一会儿结账多给你两文,行了吧” 陆管家慷自家小姐之慨,店家顿时就点头应了,只要给钱,放多少醋都行。 陆微芒看管家这样,心里暗笑。 自家老爹是个马大哈,手松的不行,管家也不遑多让。这下让他受受没钱的委屈,以后看还敢不敢大手大脚了。 吃了馄饨,主仆两个坐在馄饨摊儿上说话。 “小姐,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就买个铺子租出去,或者在京都城外买几亩地。别人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陆微芒听了赶紧捂紧荷包,“你别惦记我卖房的钱,那个钱是我做生意当本钱的。而且你说的那两条道儿,不适合咱们家,咱们一大家子人,负担又那么重,每年收个仨瓜俩枣的租子,你是不是嫌肉馅儿馄饨太荤了,想过几天吃糠咽菜的日子” 陆管家顿时闭嘴。 “你们说什么呢我听见你们说什么家里艰难,吃糠咽菜,陆将军府日子这么苦吗我这里有些私房钱,可以借你用用。” 消失了几天的秦宣突然出现,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坐到陆微芒身边,直接搭话。 “店家,这里一碗馄饨。” “你们今儿怎么在这儿吃,不去荣盛阁了这儿馄饨味道很好吗” 秦宣小公子今天一身月白长袍,金冠玉带,神采飞扬,整个人从内里透出来的喜气,已经溢了出来,是个有眼睛的隔八丈远都能看出这小公子身上必定有喜事发生。 陆微芒此刻正在烦心,瞧着秦小公子满身的喜气就觉得心里泛酸。 陆微芒懒得搭话,秦宣也不计较,拿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就往嘴里送。 “唔…” 可能这馄饨的味道出乎预料,秦宣张口就想吐出来,被陆微芒眼疾手快的捂住嘴,堵了回去。 秦宣被迫咽下馄饨,眼泪儿都憋出来了。 见秦宣把馄饨吃下去,陆微芒缩回了手。 “你谋杀啊!刚才差点儿把我噎死。” 陆微芒看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心情突然变得好了些,也有心情跟他说话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得爱惜粮食,知道吗” 陆微芒一脸的语重心长。 秦宣一脸受教,“这是你写的诗吗写的真好,粮食种植不易,天家尚且节衣缩食,我确实不能浪费粮食。” 说完,端起馄饨,英勇就义一般,一个个全部倒进肚子里。 陆微芒和管家目瞪口呆。 “咳,倒也不必如此。” 陆微芒见秦宣这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盐渍梅子递过去。 秦宣接过来,赶紧丢嘴里,生怕晚一步再吐出来。 “你今天怎么又出来了,没去进学” 陆微芒转移话题。 “今天是休沐日。我这几天可巴不得去学里呢,那几个嘴贱的被我打怕了。以前老是围在我身边,嗡嗡嗡的烦人,现在,一看到都绕道走,太解气了。” 秦宣说起来一脸兴奋。 陆微芒听了也觉得开心,“你打他们,他们没还手” “还手了,不过那几个都是些花拳绣腿的草包,被我摁着跟乌龟似的翻不了身,根本打不着我。” 秦宣得意洋洋。 “那你父亲呢罚你没有” “就当着那找上门的武昌伯口头训斥了一句,回过头又说我打的好。还说咱们大乾就是打出来的天下,整天碎嘴的人就该打。” 陆微芒总算知道秦宣为什么这么高兴了,经常被忽视训斥的小孩儿,陡然得了父亲夸奖,心里当然高兴,他这会儿恐怕看太阳都像花儿一样的形状。 陆微芒点头微笑,替秦宣开心。 秦宣则突然想起来陆微芒刚才苦恼的样子。 “对了,你们刚才在说卖房的钱,负担重什么的,是不是缺钱了,我这儿还有几百两,都给你吧。” 说着,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卷银票递给陆微芒,看样子能有三五百两。 陆微芒看着银票,叹了口气,“不用了你拿着花吧。我这个难题,不是几百两可以解决的。” 秦宣自从跟陆微芒认识以来,就拿这个难得对脾气的小妹妹当朋友看,更别提她还给自己出主意,还让自己得了父亲夸奖,这会儿已经完全把陆微芒当做自己“兄弟”了。兄弟有难,那当然要帮忙了。 “这些钱不够,那我回去吧我私房钱找出来给你吧,但是我私房钱不多,都是有多少花多少。再不行的话,只能朝我母亲张嘴了。不过没关系,母亲最疼我了,今儿出门儿,母亲就给了我这些零花钱,你再等几天,我攒攒,怎么也能有个几千两了。” 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看看人家,同样是勋贵人家,零花钱都是几百两几百两的给,自己全部身价也没有人家几天零花钱多,当然,那一万两不算。 虽然知道一个是顶级勋贵,一个是勉强够上勋贵的尾巴。 陆微芒瞟了一眼管家,管家则抬头看天。 “不用了,这不是钱的事儿。我是在烦恼做生意的事儿。” 陆微芒把钱推回去,照实说。 难得有个年龄相仿的人说说话,陆微芒也不想拿人家的钱。朋友之间,就是要平等相处嘛。 “做生意啊,微微,你真厉害,这么小就要自己做生意了。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我入股了,微微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挣很多钱,我也算是搭着你的顺风车,以后挣点儿零花钱。” 陆微芒说正经的,秦宣却有些误解了,毕竟微微已经沦落到,要吃这么难吃的馄饨了。如果不是特别艰难,谁会吃这个 看着一脸正经,生怕自己看穿他想接济自己的想法的秦宣,陆微芒无奈,掏出自己那张巨无霸的一万两银票,在秦宣眼前一晃而过,又迅速收回自己荷包里。 “看清楚吗我有钱。” “小姐,刚刚那是什么银票吗怎么那么大” 陆管家到底年纪大了,没有看清楚。 “不是,是我写的随身携带的账本。” “哦~” 陆管家,总觉得不太对劲,小姐是不是糊弄我 秦宣却看的清清楚楚,他以前只在母亲那里看到过大额银票,没想到微微小小年纪,却是个财主啊! “微微,既然你这么有钱,干嘛还要做生意,买些铺子田地收租不好吗” 秦宣想着在母亲那里看到的,年底铺子管事和庄头的汇报的热闹场面,有些不解。 陆微芒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的地段的铺子,都有背景,类似秦侯这样的人家,地段好,租金高,每年收益可观。 但是一些普通地段的铺子,京都地贵,动辄几千两一个铺子,但是每年的租金超过百两就很难租出去。 自己这些钱用来收租,租金都不够府里用两个月的。 “我不想当包租公,就是想做一番事业!” 陆微芒只能这么说了。 “有志气,微微。你说的对,谁说我们年纪小就不能做一番事业出来。微微你说,我们做什么生意食盐粮食还是酒楼你说要多少本钱,我回去跟母亲要,咱们一定要把生意坐起来,做大做强,成就一番事业!” 秦宣不知道被触动了那一根弦儿,瞬间热血起来。 不过,“是我做生意,不是我们做生意。” 陆微芒强调。 “嗨,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咱们是兄弟,分什么你我” … 第二十六章 合伙 路边的一个普通馄饨摊儿上,一个身着湘妃色绣穿花蝴蝶纹样小袄的包子脸小女孩儿,无奈的扶着额头,一脸生无可恋之色,让人看了只觉得可爱又好笑。 另一个月白色长袍少年,金冠玉带,身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瘦弱挺拔,看着对面的少女,一脸坚定。 他们身边的管家似乎置身事外,始终抬头看天,不去接触这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的眼神。 陆微芒决定自己头都大了,自己的生意还没有头绪,又来了一个倔强的非要入伙的。 “好了,我们先来想一想以后做什么生意吧。我的提议怎么样我们是贩卖食盐还是开酒楼粮食虽然也可以,但是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咱们两个暂时弄不了。要我说,咱们就先开酒楼吧!我母亲手里有一块儿地,就在南城边儿上,我们可以在那里,盖一座高大宽敞的三层楼,保证开起来之后,比现在京都最大的荣盛阁还要气派!” 少年人的豪言壮语让陆微芒更觉得头痛了。这个合作伙伴甩不掉就算了,还这么天真。 “你知道这京都的建筑限高吗咱们的三层酒楼建起来比皇宫还要高,是要干嘛还有建成之后,客源呢你让东城西城的达官贵人都通通赶车去南城就为吃个饭吗别说咱俩,你父亲都不一定有这个面子。还有厨子,去哪里找个比荣盛阁还要好的厨子” 陆微芒想说出来,小小打击一下对方,让他别那么天真。 “这好说,我去找个工部的主事,让他们给我们出个限高,咱们可以做这京都第二高啊还有厨子,这也好说,我跟三皇子很熟的,让他帮我请一位御厨过来坐镇。至于你说的太远,吃饭没有人去,这个倒是麻烦点儿,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我见一些茶楼里有唱曲儿的,每日很多人捧场,咱们也可以在酒楼里置办一个戏曲班子,再找一些美貌的丫鬟上菜当跑堂,不怕没有人想去。怎么样是不是都解决了” 秦宣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有些得意的看着陆微芒。 “看来我还是有些经商天分的。” 陆微芒听了这个馊主意,要不是看少年神色天真,就要大打出手了,但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起身在少年脑后给了他一下。 “哎,你打我干嘛,你手劲儿有多大你自己也知道,多疼啊!” 少年捂着后脑勺委屈抗议,陆微芒则又举起手吓唬道:“知道疼就好。咱们正经做生意,你总想着歪门邪道,还美貌小丫鬟,还唱曲儿,乌烟瘴气的,你干脆说弄个青楼算了。” 陆微芒气鼓鼓的说到,秦宣也回过神,“哈哈,那个,确实有些像哈…” 陆微芒白了秦宣一眼,懒得搭理。 “那你说咱们干什么你都在街上寻摸好几天了,有没有头绪啊微微,这做事业,就是要赶早不赶晚,越早做出名堂,越早能脱离家里的管控。我二哥少有才名,不过十岁就能做主自己院儿里的事儿,待十三岁以后,就能跟随大儒出门游学,母亲要死要活的也没有让二哥改变主意。我今年十三岁,也得赶紧成才才行,要不然每日都得被管手管脚,不得自由。” 少年人对于成年人的尊重十分看重,想必是他被父母当小孩儿,动辄训斥管教的狠了,想赶快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陆微芒也理解。 但是能不能不要催她,她已经很苦恼了。 “咱们俩这个身份经商,既是便利,也是限制。每日城里卖早餐的虽然赚钱,但是是赚个辛苦钱,不体面,家里人肯定不会让我们去的。大部分比较赚钱的买卖,无非是利用地域的差距赚得较高的差价,比如毛皮,在北地收上来倒是便宜,来到京都也不愁卖。但是我们两个都出不去京都啊,只在京都指挥,让别人去做,那是不行的。你什么都不了解,还不能亲自过去学习考察,不是就等着被人糊弄吗所以,要找一个既体面,家里不反对,又有利润足够的生意,确实不太容易。” 秦宣明显比刚才的兴起失落不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做什么怪不得微微你想了好几天都没有头绪,确实很难。”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愁容。 “那个…” 这时,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管家突然发言,“刚才秦公子说的盐,不可以吗” 见两个人一同转过头来看自己,管家又接着说,“盐铁向来是朝廷专营,但是秦公子父亲不是分管这方面吗秦公子,您刚才提起,也是因为您父亲经常有盐务要办,所以才耳濡目染的知道的吧” 秦宣摇了摇头,“卖盐挣钱也是因为薄利多销,微微说得对我们出不去京都,做不了盐商。” 陆微芒却仿佛灵光一闪,“对啊,他们做不了这些普通的生意,但是他们可以深加工啊!” “秦宣,你说的对啊,我们可以卖盐啊!” 陆微芒兴奋的只想拍拍自己好兄弟的胳膊,想到自己的手劲儿,还是算了。 秦宣听了却摇了摇头,“微微,我刚才说卖盐,也不过是因为听父亲说过几次,说盐商毫奢,贪婪无度,但是恐怕咱们两个做不了。父亲那里,我可以去求母亲帮我要一些盐引。但是咱们一没有盐田,二没有熟知盐务内情的人手,即使有盐引在手,估计也挣不了几个钱。” 陆微芒听了却摇了摇头,“不用盐引,咱们自己做盐。” 秦宣听了目瞪口呆,“微微,你还会戏法啊!” 陆微芒的手忍不住了,看着面前迷糊的少年,拍一下他的胳膊,不等他跳起来就拉着他走。 这些天她在街上转遍了,哪里有买盐的,她一清二楚。最近的一家,就是一家大型杂货铺。 “好了,有主意了就别浪费时间。我们这会儿去买盐,你要是想跟我合伙,就回去凑钱,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前期不用准备太多,我出一千两,你出一千两,咱们三七开。” 秦宣不明所以的跟着陆微芒往卖盐的杂货铺走去,听了这话,差点儿跳起来,“为什么我跟你出同样的钱只能三七开” “因为我出主意,我出技术,再加上本钱,本来你应该占四分之一,不过,谁让你是我兄弟呢我吃点亏,让你占三份儿。”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你这么精明,肯定不会白白让我多占,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所以,我得占四,咱们四六开。” “哎,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四六吧,等一会儿买了盐回去,咱们就写字据,立字为证。” “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会坑我吧,总觉得不太踏实。” “我怎么坑你了,要不是你是我兄弟,这生意我自己就能做,至于你那一千两,你觉得我缺这点儿钱吗” 秦宣想想也是,“好吧,微微这么仗义,以后有事儿直接跟我说,我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微芒听了摆摆手,“哎呦,咱们那里要说这个了。以后都是自己的生意,难道你还能不尽心吗” 话音刚落,陆微芒发现了目标,“就是这儿了。” 一行人径直进去,身后整齐的列队让店家腿都软了。 “这位少爷,小姐,本店向来童叟无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哆哆嗦嗦的说到。 “没误会,不是,是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找茬儿的,就是来买盐。你这里有多少盐,我们全要了!” 陆微芒一挥手,豪迈的说到。 听见是来买东西的,掌柜的这才回神,“咱们店里还有粗盐150斤,每斤八十文,承恵12000文,也就是12两。” “好,全要了,掏钱。” 陆微芒拍了拍秦宣。 “啊…,哦…” 秦宣从袖笼中拿出银子,掌柜的接过去,称重好之后,铰一块儿银子,又把剩下的还回来,秦宣又重新塞回袖笼。 陆微芒的目光不由得跟上去。 话说,她来古代,还没机会这么花过银子呢!铰一块儿再还回来,还挺有意思的。 秦宣看见陆微芒的眼神,连忙捂住袖口,“这是我的零花钱,也不多了。” 小气的样子,似乎刚才豪爽的掏出银票的人仿佛不是他。 陆微芒瘪瘪嘴,秦宣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向来大方,但是跟陆微芒在一块儿久了,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捂钱包了。可能是近墨者黑吧,秦宣觉得。 粗盐质轻,所以150斤粗盐,看起来满满一麻袋。 陆微芒身后的一个护卫上前,一把就将这些盐扛到了肩头。 陆微芒也见怪不怪。先不说,这些盐她自己扛也是小意思,这个时代的成年男士,只要不是文弱书生那种类型的,一般负重一二百斤问题不大,稍微出色一些的比如屠夫苦力这些人,二三百斤没问题。陆微芒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武力强悍之人,各个可以拉开百石强弓,一百多斤的盐扛起来,小意思了。 第二十七章 小试 “好了,我们就此分开,等明日这个时辰,咱们再在那馄饨摊儿碰面。” 陆微芒买好了盐,准备告辞。 “别,这日头一天比一天晒了,咱们就别在外面了,明日午时初刻,荣盛阁,我请你。” 秦宣一听还去那个馄饨摊儿,连忙推辞。开玩笑,那里的馄饨吃一次能记一辈子,以后再也不去了。 陆微芒咂咂嘴,“男孩子怎么这么娇气呢这还没入伏呢。好吧,既然你想请我,那我们明天就荣盛阁见。” 约定好之后,陆微芒匆匆离开,她还有别的东西要准备,时间紧任务重啊。 这边秦宣看着陆微芒带着管家等人消失在眼前,也没了接着逛街的性质,准备回家清点一下私房钱。 “三少爷,您回来了。夫人刚午睡起来,见到您一定高兴。” 看门的婆子热情的跟自家少爷问好,秦宣点点头接着往院中去。按例,他回府,需要先去见过母亲张夫人。 张夫人所居住的听涛阁宽敞大气,一进院门里面花树繁茂,秩序井然。门口的婆子热情的跟少爷打招呼,却不敢跟着进去,里面自有伺候的人。 廊下的小丫头门远远瞧见秦宣过来,有先去回禀的,有打帘子的,一进门还有递湿布擦手的,忙而不乱。 正堂当中一个青铜仙鹤熏炉,靠墙一个檀木条案,上面摆放着奇石,瓷盘等物,盘中佛手散发清香。 张夫人此时正在侧间,秦宣绕过屏风,进入侧间。 “母亲。” 秦宣躬身行礼。 “好了好了,咱们娘两个不讲究那些,快过来坐,我让厨下做了鲜虾馄饨,宣儿也来一碗吧。” 秦宣听到馄饨两个字,连忙摇头,“母亲,我不饿。” “哪里能不饿,这都半下午了,夏日天长,吃小半碗垫垫肚子也好。” “不用了。母亲,我今日出去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就先回去了。” 说完,忙不迭的快走两步,消失在屏风之后。 “也不知他有什么忙的” 张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十分不解。 旁边的刘嬷嬷凑趣,“宣公子大了,兴许真有事情忙呢” 张夫人手叹口气,接过嬷嬷剥好皮的葡萄,“敬儿,文儿都主意大的很,一个个的不着家,眼看宣儿又大了,可别学他两个哥哥似的。” “旁人不知道多羡慕咱们府上呢,一个两个都这么有出息,听说文哥儿在外面跟大儒治学,颇有些名气,圣上还说,要召文哥儿回来,入朝为官呢!” “官不官的不重要,家里不指着他,有老爷和敬儿呢。这次等他回来,看我还能再当他出去。” … 秦宣这边逃也似的出来,回到了自己院中。 “观月,快把我装钱的匣子拿出来,我看看有多少。” “少爷怎么想起来数钱了往常一块儿银子扔哪里去转眼就忘了,如今突然着急了” 观月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从一旁的架子上,把一个红皮木匣子拿下来。 秦宣等不及接过去,开始一一清点。 “都是些碎银子,平常赏人用的,没多少,倒是这十二生肖的金裸子,值不少。” 观月在一旁帮忙清点。 最后得出总数,“银子120两,金子50两,剩下的琐碎铜钱不计。” “竟然这般少。” 秦宣默念。 观月听到,忍不住分辨,“三少爷,您平常花用赏人,兴致上来了,一散一大把,这会儿知道钱的好处了” 秦宣摇摇头,“你不知道,我这个小兄弟,随身带着上万两呢,我们如今…” 本来想说合伙经商,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还不到跟别人说的时候,观月是母亲那里赐下的,是不是要把她找过去询问自己的近况,还是先保密吧。 “如今什么” 观月追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有钱,我没钱罢了。” 观月别看只是一个丫鬟,却有些视金钱如粪土的劲儿,“一万两银票算什么咱们府里金山银山,以后还能缺了少爷的吗” 秦宣摇摇头,没再吭声。 这边陆微芒带人扛着几大包东西,让人直接放到自己的小院儿。然后就开始脱色实验。 她其实也没有做过,但是还是有些信心。这些最基础的物理常识,她初中时候就学过了,剩下的不过是多实验几次罢了。 将人通通赶出院子,陆微芒带上襻膊,开始干活儿。 也幸亏她力气大,打水,烧水,打包,过滤,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等将10斤食盐全部化开过滤之后,她又开始生火煮盐。 她想清楚了,想挣钱,就要拿出独一份儿的商品出来,才能做的起来。否则,即使她身份高,做起生意来,该被人坑还是被人坑,说不定人家看她身份高,还要特意糊弄她呢。没看皇宫的鸡蛋都要比外面的贵吗 守着自己院儿中小厨房的灶,本来没觉得热的陆微芒觉得有些燥热了,汗珠从头上低落,和脸上沁出来的汗珠汇合,一起从她的下巴处嘀嗒落下。 不过辛苦终究是有成果的。大黑锅的锅边,开始出现一圈圈的雪白的盐,跟刚才看起来粗糙发黄的盐比起来,精致雪白了不止一点点。 就好像她当初做出的白糖一样。 陆微芒微微出神,又赶紧收回心神,拿起刚才找到的铁片,将锅边的盐刮下来一点放进嘴里,经过过滤的盐,明早比刚才的粗盐口感提升不少。 陆微芒点点头,加大火力,把整锅烧出来,用一个精致的瓷坛子收集起来。 看了看天色,应该还够自己再弄一锅。 这次,陆微芒除了木炭,又添加了其他的过滤物质,等她这一锅出来,口感比刚才那锅还要好。 陆微芒写了标签,分别是雪花盐一号,雪花盐二号。现阶段,她能找到的就是这些了,以后接着实验,如果能找到更好的过滤配方那当然好,但是目前来说,有一号就够了。 等陆青山散衙接了两个儿子一起回家,看到的就是满面油光,并且发丝凌乱的陆微芒。 “闺女,你不是出去逛街去了吗怎么,终于逛烦了,回家练石锁了来跟爹说说,练的多少斤的” 相比于陆青山的茫然,成阳和长风表示见怪不怪,他们以前也见过自家阿姐这副模样,难道说 “阿姐,成了吗” 成阳有些激动的问道。 长风也反应过来,“阿姐,你又做出来好东西了吗让我见识见识!” 陆微芒按按手,示意大家安静。 “先去洗漱,然后吃饭,吃完了再说。” 说完,不顾长风的哀嚎,忙不迭的回自己院中,让人准备热水沐浴。 正堂,陆老爹捉住哀嚎的长风,“好了,才从外面回来,先回去换衣服收拾一下。你阿姐又跑不了,嚎什么” 说完,三人一起回各异院中。 今天,大家都默契的加快了动作,吃饭也没了平常的交流,只心急的想赶紧吃完,阿姐赶紧揭秘。 谁知陆微芒哼了一声,“你们难道没有注意,这几盘菜有什么不同吗” 长风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成阳则又一筷子一筷子的试菜,陆老爹直接抱怨,“往常,咱最喜欢散衙回家,吃几块儿红烧肉,如今,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 说完,还用眼睛瞟了瞟自家闺女。 陆微芒瞪过去,“阿爹!” 陆老爹赶忙转话风,“哎,没事儿,闺女给啥爹就吃啥。” 陆微芒无奈,“老爹,我跟你说过,晚上吃大鱼大肉的对身体不好,老了容易得病的。你现在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以后再大些,低头都看不到脚趾,走路都不利索了。” 陆老爹颇有些不服气,“大将军比我还胖一圈,看起来不知道多么英雄神武。” 讲道理是不行了,陆微芒干脆立起眉毛,“说不行就不行。你中午想吃什么都随你,晚上需得清淡些。” 陆微芒以为此时,自己一定特别有威严,所以陆老爹才会连连点头。殊不知,她这个包子脸,立起眉毛不知道多可爱,陆老爹不是被吓到,是被可爱到了吧,所以才松口这么快。 这边斗嘴,那边成阳已经尝完所有的菜,“阿姐,这道和这道菜,似乎味道更好些。跟这两道同样的菜,味道却有些说不出的怪味儿。” 有些东西,不比较是不知道的。陆微芒听了点点头,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小瓷瓶,就放在自己的袖口中。 “你看。” 说完,递给成阳,长风也在一旁趴着看。 成阳将其中一个瓷瓶晃了一下,听到有颗粒声,便倒出来,“阿姐,就是粗盐啊。” 陆微芒笑着不吭声,成阳则拿起另一瓶,晃了晃,里面发出闷闷的撞击声,尝试着倒出来,成阳眼色一变,“阿姐,这是白糖” 成阳当然是见过白糖的。 “尝尝。” 成阳于是伸出筷子,点了一些放进嘴里,长风也依样画葫芦,旁边的陆老爹直接拿手捻了些放嘴里。 长风呸呸出声,“阿姐,不是白糖,是盐!” 陆微芒看着面前的家人,“就是盐,咱们家以后,就做这个生意了。” 第二十八章 开始 “怎么样你的钱不会白花吧” 荣盛阁的包厢中,陆微芒一来,二话没说,让管家把自己带来的雪花盐拿出来,让秦宣看看他们以后的买卖。 秦宣有些疑惑的接过去,倒出来一点儿在面前的盘子里。 “这不就是白糖吗微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以后做白糖生意听说白糖利润丰厚,有价无市,我们做这个,倒是极好。但是京都这里又没有大片的甘蔗可以制糖,我们又出不去,是不是不太方便” 秦宣说着,有些挠挠头。白糖生意确实暴利,但是不在产地这点儿微微昨天不是说了吗,他们没有优势。 陆微芒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要知道她准备在荆州南阳郡那边的甘蔗产地建制糖作坊呢,虽然最后那作坊建起来,跟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不要张口就说,先尝尝。” 陆微芒看着秦宣说到。 看陆微芒淡定的表情,秦宣有些疑惑的用筷子挑起来一点儿,往嘴中送去。 刚一进嘴,“呸呸呸!微微,这是盐啊。” 陆微芒点点头,她身后的陆管家也昂着头,站在自家小姐身后,一脸的志得意满。 这雪花盐是他们独一份儿的买卖,以后他们陆家怕不是也能成为豪富之家到那会儿他出门一定多带点钱。相起这几天因为身无分文,被迫吃了那么多天的馄饨,陆管家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真的太难吃了。 “这盐怎么了” 秦宣瞪大眼睛,看向陆微芒,似乎在求解。 管家这会儿心里正得意这门生意,哪里能容得秦小公子这样,于是就忍不住上前,跟秦三公子分辨清楚。 “秦公子可知道这市面上的盐都是什么盐” 秦宣一脸单纯,“我知道,就是粗盐和竹盐,我们家用的就是竹盐。但是这种盐制作不易,用料讲究,所以每年仅有的一点儿产量,除了进贡,剩下的,还不够京中各大户分的呢。而且听说竹盐有价无市,有些豪商愿意出一百两买一斤盐也不可得。” 陆微芒听了一百两一斤竹盐的价格,挑挑眉,又淡定的用下巴示意自己带来的盐,“那你觉得,我这盐跟竹盐比起来,怎么样” 秦宣是个实诚人,当下挠挠头,说到,“虽然看起来像,口感吧,好像也差不多,都是比较纯净的盐。但是人家竹盐毕竟有诺大的名气,又得三年老楠竹烧制,又得用松枝烧制,听说最早是当做丹药炼制出来的,来之不易,价格卖的高一些,也是应该的。你这盐,这个,应该是比世面上的盐好一些,但是没有听说过,名气上差了一大截,这价格自然不好比较了。” 陆微芒听了秦宣的话,眼睛一亮,“行啊,秦宣,你算是说到点儿上了。你不知道,我跟你说,咱们这个盐,是雪花盐,是从西域雪山特有的矿物中提炼出来的,和雪莲和虫草一个产地,吃了多多少少也是好处的。虽然产量还行,但是路途遥远,运输不易,所以价格嘛,只要竹盐的十分之一,稍微有些贵,但是城中有些根基的人家,都能买得起,这也是过年过节,送礼的佳品啊。” 陆微芒说的口吐莲花,秦宣和陆管家却有些嘴角抽搐,这盐昨天是他们一起去买的,虽然不知道陆微芒如何把它变成雪花般晶莹的盐,但是这么信口开河,是不是有些过了。 陆微芒见两人表情不自然,恨铁不成钢的数落,“看你们两个不成器的样子,同样是盐,人家买百两,还要端着身价,咱们不过卖十分之一,你们就心虚了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盐从哪儿来的早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买盐,今天让你们大吃一惊才好。” 秦宣和陆管家面面相觑,陆管家犹豫着开口,“小姐,您说得对,这雪花盐只看外面就不是凡品,但是咱们卖一两就可以了吧薄利多销嘛,这就不少挣了!” 秦宣使劲儿点头,“对对对!” 陆微芒叹气,“秦宣,亏我刚才还夸你呢,你自己也说了,竹盐来之不易,所以千金难得,事实果真如此吗不过是噱头罢了,咱们也找个噱头,怎么就不可以。我问你,咱们这个盐是不是口感好品质高颜值也高” 秦宣认同的点头。 “那就对了嘛!咱们这个盐,就不是让普通人买的。普通人家有粗盐吃,哪怕咱们这个雪花盐定价只比粗盐贵一成,人家都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买。所以,咱们要卖就卖给有钱人。对他们来说,一两还是十两买一斤盐,差别不大,有时候反倒是越贵越追捧,越贵人家觉得越有面子,不是吗” 秦宣恍然,陆管家也跟着点点头。 “好了既然定价问题我们达成一致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制作和售卖了。” 秦宣第一次被当做大人一样,自己一步一步的安排做事计划,于是也很积极。 “我母亲名下有几个税务街的店面,那条街上,都是颇有些身份的人,咱们的雪花盐,放那里卖最合适不过。” 陆微芒点点头,孺子可教。 “制作这边,还是你来吧。” 秦宣说到。 在古代,一招鲜,吃遍天,一个方子往往会极尽保密之能事,什么传男不传女,什么锁着门房配配方之类的,都不稀奇。 所以,秦宣这样提议,也是为了避嫌。 陆微芒心中欣慰,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本来按照陆微芒的想法,是想让秦宣一手包办制作和销售这两个方面的。但是如今陆府需要这份收入,之前程默的做法,也在陆微芒心里扎了一根刺。 她不喜欢这种不敞亮的感觉。 “那就这样吧,我最近会大批量采购食盐,加班加点的制作出一批雪花盐,到时候交给你上架售卖。到时候为了不引起注意,和不必要的麻烦,食盐采购,可能还要你多帮忙,比如盐引之类的,毕竟市面上大批量采购食盐,如果有人把粗盐和雪花盐联系到一起就不好了。” 秦宣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回去就让管家从盐田调盐入京,省的你大批量购买露出马脚。” 两方达成一致,迅速开始行动。 陆微芒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可以保密之人制作雪花盐。这还是陆青山昨天说的,他这些年养着的那些缺胳膊短腿儿的老伙计们,平常不过是在府中养老等死,这会儿需要人出面,弄出来一个军事化管理的保密级别高一些的作坊出来,这些人就是不二人选。 能力强,纪律好,忠诚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就在京都郊外,陆家一个简陋空旷的别院,开始动工,围墙加高,培训人手等等,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秦宣这边也没有闲着,他先是让管家去进盐,这对秦侯府上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因为三少爷再三交代保密,管家这才亲自找了心腹去办,心里却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只想着等老爷有功夫的时候,提一嘴三少爷的吩咐。 税务街的店铺就更简单了,找来母亲跟前的管事嬷嬷,让她吩咐下去就可以。嬷嬷倒是马上照做,并且将秦宣的吩咐告知秦侯夫人,但是诺大的秦侯府,这点儿小事儿连芝麻绿豆大小也比不上,张夫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没有后续了。 秦宣这里一切顺利,陆微芒那里也很给力。 那些老兵们平日闷坏了,这会儿有了再次做事的机会,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不过三天,就把陆微芒教的流程学会了,并且无师自通的运用流水线作业法,一人负责一个环节,既有助于保密,还能提高效率。 三天之后,一家售卖雪花盐的店铺,在税务街悄无声息的开张了。 这世上哪里有秘密更何况是在税务街上。 眼看秦侯府上名下的店铺卖起了雪花盐,并且还是从西域长途跋涉运送过来的,城里有些跟脚的人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雪花盐生意,很快就走上了正轨。 毕竟竹盐难得,又太贵。说实话,不是顶级勋贵豪商,用起来都觉得吃力,一斤一百两,一个府上,上下几十口子,每日用盐量可是很惊人的。即使下人不配用,仅仅是主人,或者待客时用,一年花费也不少。 如今,有了更质优价廉的替代品,一开始只是尝试一下的人,后来大都成了购买雪花盐的常客。 雪花盐的定价,使得它迅速在京城盐业占据了小半市场。 几个月过去,京都人已经习惯了雪花盐的存在,并且把盐分成了上中下三等。 最上等的竹盐,进贡之物,有价无市,乃是今上和顶级权贵们的专属。 中等的雪花盐,则是广大勋贵大小官员和豪商们的选择。虽然不像竹盐那么暴利,但是架不住量大。 最低一级的当然就是粗盐,京都中百姓的首选,数量庞大,不可计数。 不过,百姓中有些人年景不错的时候,也会备上一包雪花盐,偶尔待客时也可以装点一下门面。 第二十九章 失落 秦宣秦三公子最近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兜里有钱了,就忍不住要露出来炫一炫,招朋唤友的请客吃饭这都是小意思,手头松了,身边不自觉就会围上来一群有眼色的“苍蝇”,什么事儿都捧着你,什么话都顺着你说,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痛快了。 这天,是陆微芒和秦宣每月一次的分红日。 陆微芒早上在家里处理好府中的年节采买事物,中午匆匆出门,来到荣盛阁跟秦宣会面。 一进荣盛阁,陆微芒眉头就皱了起来。 原来今日秦宣早早的来了荣盛阁,但是他不是按照约定,一人前来,而是带了一大票跟他年龄相仿的同窗好友。 一大群人坐在荣盛阁大堂的正中间未知,说笑夸耀,让荣盛阁中其他人不时的侧目。 这这群人的正中间,就是最近志得意满的秦宣秦三公子。 只见他满月般的小脸儿上,此刻面面红光,显然是心情很好,还不时的说话挥手,一派挥斥方遒的模样,几乎将少年得志写在脸上。 陆微芒摇摇头,这跟她几个月前简单的那个一脸单纯,眼神清明的秦宣差距甚远,让她不得不感叹,果然从古至今,捧杀都是对少年人杀伤力最强的手段。 眼见秦宣正在跟别人说话,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陆微芒示意管家,悄悄的把秦宣的贴身长随唤过来,吩咐好事情之后,才让管家出面,去请秦宣进包间。 陆管家一出面,场中众人神色各异。秦宣有些心虚,本来说好的秘密见面,但是他这般朋友非说有要紧的事儿,不由分说的跟了过来,秦宣推脱不得,只能一边等陆微芒一边心里祈祷陆微芒不会生气。 秦宣四周围绕的人,也是眼中一亮。 秦宣突然变得出手阔绰,众人当然想知道原因。都是勋贵子弟,都是领零花钱过日子的,秦宣突然“暴富”,一定是找了什么门路。这帮人天天琢磨着想弄清楚这里面的原委,所以时时刻刻的缠着他,今天来到这荣盛阁,等了许久,好像终于等来了正主。 于是一群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陆管家,他们身份也差不离,秦宣能做的,他们未尝不能分一杯羹。 所以,陆管家跟秦宣说了老地方之后,就让他先去,自己就在原地,应付这些秦宣的“朋友们”,并且故意透漏一些似是而非的口风,说家主人跟秦宣做生意,无非借他些名头好方便行事,诸位根底深厚,想必也是可以的云云。 说到兴处,喊来店家开个包厢,秘密会谈。 众人正是为了这个来的,当然兴奋应允,跟着陆管家一起去了包厢。 而且这包厢,就在秦宣和陆微芒所在包厢的隔壁。 不过众人都被陆管家吸引了目光,都没有在意刚才的秦宣究竟去了哪里。 这边,秦宣从进了包厢,就察觉到包厢中压抑的气氛。天生有小动物般灵敏知觉的秦宣,有些不敢说话,他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说话,迎接他的,可能是飓风烈火般的来自陆微芒的输出。 所以,包厢中,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等秦宣忍不住,想先开口解释今天的事情的时候,隔壁包厢突然传来一阵的吹捧声音,让秦宣变了脸色。 “在京都做生意,没有些根底不好行事,是以找了秦三公子。但是依老夫看,秦公子虽然家世过人,但是为人却有些不太变通。” “可不是嘛,整天端着架子,还得让人捧着,有一点儿他看不惯的都要拉着脸,要不是这几天想哄着他说出那来钱的法子,谁乐意天天哄着他,害的咱们几个,好久不能去斗鸡赌钱了。” “可不是嘛,比身份,咱们谁又比谁差了。” “不过为着他兜里的几个钱儿,他还真以为能当咱们老大了,带他出去玩儿,他还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的,好嘛,在家父母的唠叨我都没听,但是让他说了一通。” …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些人跟秦宣一样的十三四岁的年纪,一样的家世傲人心高气傲却还没有经历世事历练。 隔壁还在七嘴八舌的抱怨这秦宣的行事,这边的秦宣脸色难看,几次想冲过去跟他们打一架,却有硬生生停下脚步。 这种情况,当年对峙太难堪了。少年人对于这种难堪总是难以承受的。 那边随着陆管家的尽心招待,吃饱喝足的众人渐渐散去,这边秦宣头已经低了下去。 “看到我难堪,你高兴了吧你本来可以当面跟我说,但是你没有,你非要将这种情况赤裸裸的当着我们俩的面亲自上演一番,你才满意是嘛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秦宣红着眼眶看向陆微芒,手中拳头都握紧了。 这边包厢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连陆微芒和秦宣的长随,陆微芒都吩咐不许进来。 陆微芒坐到秦宣身旁。 直面这种被人背后议论的事儿,对一个少年人来说,有多难堪,陆微芒当然知道,但是她必须这样做。 秦宣的第一桶金来的太过容易,导致他膨胀起来,好像原先单纯的天性都要被影响了。繁花迷人眼,只有这样当头一桶冷水,才能让他清醒一点。 这是她选择的合作伙伴,不论是出于对秦宣本人的负责,还是对以后事业的负责,陆微芒都必须这么做。 “觉得很难堪是吗我当初也是这样。我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但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背后这么说我的时候,我整个世界坍塌了。我还是自己认为的那么优秀吗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感情,还是可以信任的吗是不是当面你们志趣相投,相谈甚欢,转过身他就会跟别人说你的坏话那段时间我几乎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交流,总觉得我说的话,会被人背后拿出来讨论。后来,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他们的错,而不是我的。我自己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我所言所行,出自本心,至于别人,也许慢慢的成了朋友,也许慢慢的成了过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 秦宣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个方式有些太激烈了,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能做事柔和一点儿吗” 陆微芒见秦宣回转,心头松了一口气,“人心隔肚皮,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哪能一样我跟你说了,你嘴上说知道了,以后还是我行我素怎么办还不如这样让你当面看清,一劳永逸。” 秦宣叹气,“你这么厉害,以后谁敢娶你,看着软绵绵的包子一样,其实是石头馅儿的,咬一口崩掉满嘴牙。” 陆微芒挑挑眉,“对就这么夸我,如果你预言成真,我就给你包个大红包谢谢你。” 听着屋里斗嘴的声音,门口的管家和长随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气氛,他们都觉得这俩人今儿看来要闹掰了,没想到转眼就又好了,两人心里都松一口气,心里念佛。 今天的正事儿是分红,等秦宣把账本拿过来,陆微芒计算之后,得出了他们上个月的分红数字。 秦宣看了一眼陆微芒得出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本来我以为前几个月就够多了,哪想到现在竟然翻两倍都不止。这还只是一个月的分红,那按照年来算…” 秦宣心里快速的计算一遍,然后又吸一口凉气,“岂不是我们每年收益百万两以上了这比抢钱还厉害啊!” “你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我怕你把自己抽过去。”陆微芒凉凉的吐槽,“你父亲总领盐务,盐商豪富你应该早就知道吧再说,咱们这就是小打小闹,真正赚钱的还是遍及全国的粗盐生意。” 提到盐商,秦宣才总算收起一些惊讶。是啊,跟他们遍及全国的生意比起来,自己这只算是小打小闹,百万两,而已… 秦宣一边平复激动的心情,一边鄙夷自己没见过世面,微微妹妹都这么淡定,自己也得淡定些才是。 收好银票,秦宣忍不住问陆微芒,“这么多钱,你准备怎么花” 其实秦宣也不见得跟刚才那帮人有什么情谊,不过是兜里有钱了,就想花花,刚才那些人不过刚好凑上来帮他花一些而已。 听到秦宣的问题,陆微芒忍不住一个白眼,“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少爷,有钱了就想着怎么花就行了。我不行,陆家一大家子,还有父亲的那些故旧亲眷,这些都要银子。即使这会儿挣得多了,也得多攒一些,为以后的不时之需。” 听到陆微芒为陆家一大家子算计,秦宣有些羡慕。 “你小小年纪就能在家当家做主,我在家还是被父亲母亲当做小孩子看,每次出门,都要问我零花钱够不够。我拿这些钱,也没什么用,衣食住行府里都是最上等的,我自己啥也不缺,啥也不用买。” 秦宣的苦恼,有钱花不出去,而且还是自己挣的钱。 “好了,别站着说话了,容易挨打。既然自己身上花不着,就给家里人花吧。你每年过年过节,生日之类的时候,是不是都有收礼物,这次你干脆用自己的钱,给家里人买礼物,总比花外面强。” 秦宣点点头,“母亲寿辰就在年底,她从小待我如珠如宝,这次我一定找一个最好的礼物,给她一个惊喜。” 第三十章 寿礼 看着手里长长的一份抚恤名单,陆微芒叹了口气,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陆家这么穷了,一个人挣钱,这么多人帮他花,能不穷吗 “小姐,东西已经分装好了,没有别的吩咐,我就让车队老赵出发,送去了。” 陆微芒想了想,“让老赵去的时候上点心,谁家今年确实艰难的,回来的时候报上来,陆管家你再酌情处理一下。” “哎,小的知道了。” 陆管家满口答应,转身出了陆微芒饿的小院儿,往陆府大门走去,心里想着,自家小姐虽然嘴上嫌弃老爷花钱,到底还是心软。 “老赵,你去吧,都是咱们的老伙计家,你心里有数。” “嗯,知道了。” 瘸了一条腿的老赵坐在为首的马车上,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一挥马鞭,车队缓缓而行。 待陆青山晚上散衙,听管家说小姐给每家又加厚了三分年节礼,顿时喜笑颜开,在饭桌上还啪啪的拍陆微芒的肩膀,“真不愧是爹的好闺女,能挣钱不说,心眼儿也好。咱就说了嘛,这人活一世,吃饱穿暖就行了,没那么多穷讲究,咱这日子已经是以前不敢想的了。” 成阳和长风听着老爹的话,眼睛亮闪闪的,觉得自家爹爹不但有本事,人品也没的说。 陆微芒动动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扫兴的话,成阳和长风在呢,给老爹留些面子。 这是陆微芒他们回陆府过的第一个年,而且年前还算是挣了些钱,于是陆管家从刚进腊月,就上窜下跳的在府中折腾,誓要把府中装扮一新。 “好,今天是咱们陆府冬月第一次大扫除,所有够得到够不到的地方,都要给我擦洗干净,包括院子连廊顶上。梯子我已经备好了,刘全,你负责外院儿的打扫,黄嬷嬷,你负责内院儿的部分,现在是辰时三刻,等到申时三刻,我要去检查,谁负责的地方不合格,军法伺候。” “喏!” “好了,都快速忙吧!” 陆管家一摆手,站的整整齐齐的下人立马四散开来,端水的,拿抹布的,还有搬梯子的,都井井有条的开始干起活儿。 “小姐,今儿咱们府上大扫除,您看您是不是避一下,省的弄的您也灰头土脸的。” 陆管家搓着手,请陆微芒腾地方。 陆微芒黑线,感情自己在屋子里也碍事儿了是吧。 “小夏,走,咱们出门逛街,不在家给别人添乱。” “哎,小姐,老奴给您备车,您多逛一会儿,等您回来包管府中焕然一新。” 就这样,继陆老爹上衙,成阳和长风进学之后,自己也被兴致勃勃的老管家“扫地出门”。 其实没什么必要的话,陆微芒是个比较宅的人,一般不爱出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转悠,陆微芒忍不住想,自己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可以跟成阳和长风一起进学,也省的闲在家被陆管家“撵”出来。学不学的不重要,就是想有个能出去待的地方。 陆微芒这边闲极无聊,秦宣那里可就热闹非凡了。 今日是秦侯夫人的生日,虽然没有大办,只是自家人吃个饭热闹热闹,那也是鲜花着锦一般热闹非凡。 中午,几个小辈儿挨个儿送上寿礼,小辈儿能送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表表心意,众人也跟着凑趣儿。 “母亲,孩儿知道您爱菊,所以求宫廷画师中的画菊高手给您画了一幅菊花图。” 张夫人满脸笑意,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大儿子秦鸿,心底说不出的满意,才不过十八岁,已经跟着他父亲出入战场多次了,今年更是领了郎中令的差事,谁说起秦家长公子,都是要翘起大拇指的。 “好,待回去就把这画挂到听涛阁。” 竟是直接要挂到自己居所的正堂,可见她对这件礼物的喜爱。 旁边的人也纷纷凑趣,要不是大公子已经定亲,说不得当场就要有人毛遂自荐了。 接下来是二公子秦敏,“您闲来没事儿喜欢读书,儿子从老师那里找到了几本孤本,亲手抄录了过来,给您闲时解闷儿。” 秦侯夫人瞪了一眼二儿子,“你真记挂我,过了年就留在京都,别在四处游学就好了。” 二公子微笑不语。 旁边的人也都凑趣,“婶婶,咱们敏公子如今可是才名在外,我在府中可听不少人说过了。” 张夫人听了,也是心里得意,嘴上却他还小,哪里受的起。 轮到秦宣送寿礼,只见他一拍手,身后有人抬着一个大大的盖着红色盖头的盆过来,众人好奇不已。 “那回母亲从张家做客回来,就说家里小时候有一颗红珊瑚,儿子前几日去了多宝阁,恰好见到,于是就买回来做为寿礼献给母亲。” 说完,掀开盆上的红盖头,一座两尺来高的红珊瑚树显露出来。只那底下的盆就掐丝嵌宝,更衬得红珊瑚色泽红艳,颇为壮观。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本来还洋洋得意的秦宣却有些不明所以。 “母亲不喜欢吗” 秦宣自从不跟那些狐朋友狗来往之后,身上挣得钱越发没有地方花。 这钱不仅仅是钱,更是他的本事,所以少年人心性,有些本事总是期待显露与人前,让人夸耀一番表示自己已经长大,有本事了。 于是这次母亲生日,他爸这几个月所有的钱拿出来,才买了这盆珊瑚树,不是为了在礼物上压过别人,纯粹是想跟父母家人显摆显摆自己赚钱了。 奈何此时,一家人都还不知情。 他的盐引铺子虽然都是通过父母心腹去办的,但是这对于秦侯府来说,真的算不上一件起眼的事儿,于是阴差阳错的,府中竟无一人知晓他赚了银子。 所以,他期待的夸奖和赞美没有了,只有自家人的三堂会审等着他。 秦侯和夫人分坐左右,秦鸿和秦敏坐在左侧下首,秦宣独自站在堂中,接受“审问”。 “说吧,那座珊瑚树,怎么来的” 秦宣小心翼翼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带了一些骄傲,“自然是儿子买的,花了十几万两银子呢!” 他全部分红全砸进去了还险些不够。 上首的秦侯脸色越发阴沉,秦侯夫人张氏见丈夫脸色不对,怕他脾气上来拦不住,于是赶紧让儿子解释,“宣儿,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世道艰难,有些人为了求你父亲办事儿,就打你的主意,宣儿你照实说,是谁给你拿的钱,咱们连本带利赶紧还回去。” 见母亲一脸着急的样子,秦宣这才知道,家里竟没人知道自己赚钱了这件事,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庆幸。 像他们这种顶级勋贵人家,家中子弟虽然出身显赫,金尊玉贵,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是也有一样坏处,就是因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所以甚至他身上的每一个物件儿都是记录在册。 他这次跟陆微芒合伙做事,也不可能瞒得住府里。所以他干脆就大大方方让父亲母亲身边人去给自己办,这样后面也省的自己解释了。 谁知道,他们都当秦宣小打小闹,听过之后就没放到心上,以至于出现了难得的信息误差。 如果是大哥或者二哥,肯定不会出这样的纰漏,说到底,父母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所以对自己事儿听过就算,没有当心。 于是,秦宣只好耐下性子,“这些钱来路清清白白,都是我跟别人合伙做买卖挣得。那会儿我用您的铺子,不是跟刘嬷嬷说过了吗,她没跟您说吗” 秦侯夫人一脸恍然,“你说的是六月份那会儿,时间长了,我忘记了。侯爷,想必是咱们宣儿有这个天赋…” 秦侯夫人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她自己手下诺大的产业,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赚钱这么容易了,半年就十几万两 秦侯脸色难看,秦鸿赶紧给自己小弟打眼色,“小弟,你还不如实说,那生意是不是谁哄着你开的,父亲明鉴,不会让你被人蒙骗的。” 秦宣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肯定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要不然不仅仅自己要吃眼前亏,说不定还会连累陆微芒。 于是,就从跟陆微芒认识,到定计划,再到开业热卖,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秦侯脸色缓和,秦侯夫人和两个儿子却惊讶的张大嘴巴。 “儿子,你是说,你就这一个铺子,一年上百万” 秦宣一脸无辜的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收益这么高。不过微微说这世上挣钱的不起眼生意多了,这百万两也不算什么,没必要向旁人夸耀,我想着今日就是咱们自家人,所以才特意多花些钱,买那个珊瑚树盆景给您,也没花多少,不过是以后铺子一个多月的分红罢了。”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暗爽的。 秦侯夫人捂住额头,忍不住想,自己一年辛辛苦苦打理家业,这个庄子那个铺子,每年要看的账本都有小山那么高,但是收益有百万两吗 “好了,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外传。你们先休息,宣儿,跟我去书房。” 秦宣看能救自己的三个人还沉浸在震惊中,只能苦着脸跟父亲去书房。 “你把认识陆微芒的过程详细的跟我说一边,一个字都不要省。” 看着父亲严肃的神色,秦宣也忍不住沉下心,回忆起两人认识交往的点点滴滴。 … 第三十一章 安排 “这么说,你跟陆微芒从认识,到一起做生意,都是意外” 秦侯沉吟着说到。 “可不是嘛。我那时也就是不想每日在学中混日子,想找点事情做,挣个零花钱,谁知道微微这么厉害。” “你还有脸说,让你去进学,你成日逃学不说,现在反倒因此得意。明年,你就别在族学混了,给我去国子监去。至于陆微芒,你说她父亲是陆青山中郎将是吗” 秦宣苦着脸,“是。” “好了,以后你就安心上学,别的不用管了。等你学有所成,有的事差事让你办。” 秦宣听着话风,这才高兴起来。他就是想让父母不再把自己当小孩儿,这下好像迈出那一步了。 秦宣这边高高兴兴的,陆微芒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因此改变命运。 在街上无聊的逛了一圈儿,又在茶楼打发了些时间,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陆微芒这才往家走。 成阳和长风早就散了学,这会跑出来迎接陆微芒,拉着她去看陆管家一整天折腾出来的成果。 “阿姐你看,门廊上全换成了红色宫灯,真是漂亮。连院子里的枯树管家都给装点上了,听说管家还准备了各色烟花,真想马上就过年,放烟花。” 陆微芒看了焕然一新的陆府,心情也变得很好。 “好啊,我到时让管家多买些,让你放个够。” 陆管家跟在三个小主子身后,听着他们说话,也是心满意足。 “对了,管家,父亲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吗平常不是早就散衙了吗” 陆管家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平常这个点儿早就该回来了。不过您别担心,指不定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在衙门绊住脚了。自打少爷小姐回府,每次老爷出门应酬,都会使人来说一声的,今日没人回来禀告,那应该就是衙门里有正事儿,我遣人去问一声,顺便给老爷带点儿吃的。” “嗯。” 陆微芒点点头。 她爹陆青山那个魁梧汉子又天生神力,她不担心他路上出什么意外。至于别的,突然被降罪什么的,陆微芒表示,自己爹爹在京中这个不起眼的小小职位,应该也是够不上,没权哪来的罪所以应该就是衙门中的琐碎事情绊住了脚。 陆微芒却不知道,这次陆青山被留下,就是因为她。 秦侯能量巨大,从儿子口中得知事情原委,一面派人留下陆青山,一面去查陆青山一家的底细,结果,清白的不能再清白。寒门出身,好运气在战场上救了吴大将军,被提拔留在京都。儿女也是从小在村里长大,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消失,最后是在南阳郡找了回来。 这其中更细节的东西,还需得仔细寻访才能知道,比如她离开家的那大半年做了什么。但是大致上的一些信息,也足够秦侯做出一些决定了。 秦侯拿着这些搜集的信息,甚至还进宫面见了皇帝。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不提别的,只边境那边不安稳,每年的军费粮草就让人头疼不已。 自己领盐务,每年为了多收几十万两税赋,绞尽脑汁,结果,两个小孩子,不,自己家那个是凑数的,只陆微芒一个小孩子,就能年入百万两,而且没有取财于民,仅仅是做了一个针对中层的新产品,就如此挣钱。 这应该也是一种才能,而且是一个很有用的才能。 于是,在禀明圣上后,就给陆微芒的未来,划下了道路。一个有天生才能的小孩子,整日无所事事,在街上游荡,不像话,必须管理起来。 于是就有了秦侯和陆青山的见面。 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结果是,“什么明年让我入国子监” 陆微芒大吃一惊,看向自家老爹。 “女孩子也可以进学的吗” 陆老爹眼神闪了闪。 “明年陛下会下特旨,允许一些公侯之家的子女,凡是有一技之长过了入学考试,就能入学。”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那没事儿了,我肯定考不过。” 陆微芒虽然偶尔会想着有事情做,但是真要让她重新入学,她还是有些不情愿的。上辈子已经被管束了十几年了,现在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这个恐怕不行。”陆老爹说到,“你是指定入学。” 陆微芒一惊,“老爹,难道你以前救的不是大将军,而是圣上吗咱们家这个门第,轮十三轮也轮不到咱家有这个名额吧” 陆微芒就算不了解国子监,也知道这种馅饼儿不是能砸到自己头上的。 她对好运气过敏,很多的实例可以证明,一时的好运气,换来的是更大的坏事临门。 “秦侯那边给的。” 陆青山突然说到。 陆微芒这才不吭声了。她知道秦宣的身份,所以对于父亲口中“秦侯”两个字,还是有些相信的。她觉得,应该是秦宣每月的分红让家里人知道了,所以回报给她这个难得名额。 “不如给成阳吧,国子监中都是难得的大儒,我以后又不能出仕,就不浪费这个名额了。” 成阳连忙摆手,“阿姐,我觉得你去挺好的。阿姐又不比谁差,你不是也总说在家无聊,让我和长风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吗这下你自己有机会去了。” 长风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反正就是跟着附和就对了,“阿姐很厉害的,一定可以。” 陆青山有了支持者,也挺直腰板儿说话,再也没有“出卖”女儿的心虚了,“是啊,微芒。你从小就不输男儿,怎么这会儿扭捏起来了。” 陆微芒看这一家人这个态度,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好吧,我去!” 就当重新进修了,而且还有别的小女娘跟自己一道,陆微芒安慰自己。 哪里知道,真到了入学那天,报道的小女娘跟她完全不一样。 陆家热热闹闹过了年之后,就开始准备陆微芒饿的入学事宜。 其实也不用准备很多,她京都本地人,又不用住在国子监,只每日车接车送罢了。 但是陆管家和陆老爹却十分重视,又是张罗人量体裁衣,又是选自家最名贵的马调教出来,觉得不行,又让人去马市选马,好不让陆微芒丢面子。 陆微芒觉得两人小题大做,不过看他们那么热心,也就顺从他们的好意了。 等开学那日,架上新换的宝马马车,穿上新制的袄裙,梳个利落的头发,待陆微芒坐马车抵达国子监时,突然发现,原来老爹和管家忙活的事,真的还挺有必要的。 国子监大门口,一辆辆华盖马车,一匹匹神俊马匹,瞬间把陆家的马车和宝马,比的灰溜溜的。 陆微芒拽拽身上新做的袄裙,带着小夏,昂着头往里走。 国子监内,当然不能让马车护卫等人进入喧哗,于是众人纷纷在门口下马,只带贴身小厮或者贴身丫鬟进入。 结果,陆微芒本来是跟着一个不知道哪家的小姐往里走,却在门口被拦下来。 “陆小姐,那边是女学,您进学不是去那里。” 陆微芒傻眼,指着自己身上的褶裙,“你看清楚,我也是女子。” 那侍从还是一脸笑容,“小人知道,但是您不是考女学进来的。所以,请您跟我来这边。” 那侍从指着男学入口。 陆微芒傻眼,这入学手续不是自己办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进男学还是女学,回头看自家管家,那马车早就被后面新来的马车淹没在门口,看不到了。 没有实地考察,就没有发言权,陆微芒自己没有问清楚,这会儿只好跟着指挥走。 “新入学的,都在丁字班,您跟我来。” 这个陆微芒倒是清楚。 国子监分为礼乐射御书数律七个科目,其中书数律三科为主科,剩下的则一门为副科,只要三门主科,一门副科考试通过,即可升班,从丁到丙再到乙再到甲,入了甲班,就可以随时从国子监毕业,选择直接受官或者外出游历。 所以说,这里也是未来大乾官员的摇篮,是豪门和部分勋贵进身之地。 陆微芒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女娘过来干嘛难道以后能让她当官吗 不过她毕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胜出者,让她得过且过的混日子,也不符合她一贯受到的教育。 所以,陆微芒决定,既来之则安之,抓住每一次升班考试的机会,争取以最短的年限,从这里毕业。 陆微芒心里给自己打气。 因为来之前,陆微芒打听过了,这国子监中,只要你升班升不上去,就要一直念下去,有些人甚至已经娶妻生子了,还在这国子监混日子。 陆微芒可不想把自己的大好青春全部浪费在这里。 整个大乾跟她印象中的雄鸡地图相仿,而且因为劳动力低下又常年战乱的原因,人口稀少。 地广人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很多陆微芒记忆中的诗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等诗句的意境,现在可以完美呈现。而不是每到一个地方,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人头。 出于对壮丽山河的热爱,和有朝一日亲眼看到的愿望,陆微芒也得让自己尽快完成学业,好能尽快出门游历。 走了半刻钟,终于来到了丁班门口,向引路小哥儿致谢后,陆微芒从丫鬟手中接过装着笔墨纸砚的竹篮,就往班里走去,结果迎面就碰到一人,正是自己被指定到国子监的罪魁祸首。 “秦宣!” … 第三十二章 学习 进学第一天,众目睽睽之下,丁班众人就见他们班唯一的女学生,拉着秦侯公子的衣襟,轻而易举的将比他拖出门外,而且两个人身高还相差甚远,秦侯公子还比小女娘好一个头呢,就这么连挣扎都使不上力气,给拖出去了。 见两人消失在门口,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小女娘好厉害啊!” 陆微芒不知道自己第一天就在班里留下了这么个第一印象,她现在只想知道但是是什么情况,怎么自己就被指定入学了。 校舍后面的池塘边,秦宣看着自己年前的小女娘,一五一十的把跟父亲的交谈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添油加醋,每次见面,护卫都在身后跟着,我想瞒着也没用啊。” 秦宣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他又没有出卖陆微芒,怎么就让她这么激动了。 陆微芒看秦宣一脸委屈,也是有些讪讪,好吧,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谁让这件事太过突然呢,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直接被指定入学,以后的生活规划也全部被打乱了。 陆微芒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不怎么样,每次在她觉得刚刚心满意足,想躺平享受的时候,生活就会开玩笑似的给她来上一个大变故,让她措手不及。 “哎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以前没听说过小女娘也可以去国子监嘛,觉得有些紧张。万一别的同学见我是个女生,欺负我怎么办” 陆微芒跟秦宣这么说,也算是服软了,毕竟刚才那样把他拖出来,秦小公子应该心情也很不爽吧。 秦宣听了,果然心里感受了一些,觉得微微再厉害,也不过11岁,突然来到有这么多陌生人的地方进学,害怕是当然的。至于她,刚才拖自己出来,应该是她天生神力没收住而已。 秦小公子给陆微芒找好了理由,表情变得缓和起来。 “别怕,咱们大乾立国才三四年,没有那么多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的臭规矩,顶多是谁觉得新鲜多看几眼,不会因为这个欺负你。再说,就你这一身力气,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 陆微芒听了秦宣的安慰,心里感受了一些。 她进学的前提就是能过安稳的学习生活,要是三天两头有人找麻烦,她说不得就要想办法改变现状了。 不过也是,自己是圣上指定入学,要是有人找自己麻烦,不就是找圣上麻烦吗 想通了这一点,陆微芒心气儿才顺下来,看向身旁的秦宣,“你跟我坐一块儿吧,我识字不多,有不会的还可以问你。” 是的,咱们陆微芒小姑娘,别看长的还算机灵灵秀,其实字还没认全。主要是简体跟繁体对照起来,陆微芒总觉得读起来写起来似是而非,而且这段时间太多杂事缠身,她也没时间耐下心去重新整理记忆,只能这么先糊里糊涂的用着,如今到了国子监,正儿八经上学,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连蒙带猜,写起来缺胳膊短腿儿的糊弄了。所以陆微芒就想找个人形字典在跟前,好时时请教。 陆微芒本来以为这个要求很简单,谁知秦宣却摇摇头,“这个不好说,座位得按照先生的排位方法来。进了国子监,就得听先生的话,谁的身份都不好使。” “啊,先生这么大公无私,不畏强权,不近人情吗” 陆微芒哀嚎,学生最怕碰到这样的老师了。 秦宣摊开手,“没办法,国子监的先生都是当世大儒,平日里只信诗书,不信人情,王孙公子在这里也是一视同仁。” “这么强硬吗” 自古以来,不畏强权都是一个理想化的形容词,很少有人能这么做到。 不过既然先生有这样的追求和标榜,但是让她对接下来的进学生活有了些期待。 毕竟,家世不是她的强项,在国子监如果能摒弃家世,单看个人能力的话,文,她有十几年学习经验打底,武,她好歹也是天生神力,占了先天优势。那岂不是说,这个地方很适合她 陆微芒忍不住有些小小期待。 “好了,先别说话了,我们赶紧回教舍吧。不然等会儿迟到了,可就不好了。” 见秦宣这么心急的回去,陆微芒对国子监的纪律又有了些信心,于是跟着秦宣一同跑回刚才的教舍。 一进教舍,果然,刚才人流杂乱的人这会儿都占了位置好好的坐下来,安静的等待先生到来。 秦宣和陆微芒来的比较晚,只留下了先生面前第一排的位置,他们的东西也被人贴心的放在了第一排桌子上。 陆微芒和秦宣匆匆进入校舍,刚坐好,就有脚步声传来,众人默契的抬头看向教舍门口,只见背光处,一人宽袖大袍,手里拿着一卷书,就这么耷拉着手就进了校舍。 待他坐下之后,陆微芒才看清这人全貌。须发皆白,头发一丝不苟的高高簪起,面上两道深深地法令纹,显示了这个人不太好说话的样子。青色大袍衣衫,仿佛有些随行,边缘整整齐齐,跟内衬的距离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是让强迫症看了会觉得很舒服的那种严谨。 “接下来一年,由我负责丁班授课。我不喜欢杂乱,以后桌子上,笔墨纸砚书本,统一摆放。还有座位,从低到高,依次排列,一旦排好,不得随意更改。” 所以,进学的第一件事情,从古至今好像都一样,排位置。 他们班人数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人。陆微芒因为年纪最小,个子最低,喜提第一排。 排好座位,第一堂课,就是书,具体来说论语。 陆微芒仿佛没有学过一般,明明书上每个字她都认得,但是先生讲解的内容,从古至今,旁征博引,成功的把她这个小白绕晕了。 陆微芒隐隐觉得,自己恐怕不能很轻松的混日子了。 果然,一整天的学习下来,一直到傍晚散学,陆微芒只觉得自己脑袋都是木的。 “小姐” 来接人的陆管家,顶着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的目光,上前扶住有些恍惚的自家小姐。 “您这是怎么了” 陆微芒这会儿只想躺着,待躺到自家马车上之后,才有些回过神,“现在抗旨还晚不晚你家小姐,好像遭不住这个罪了!” 管家和小夏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陆微芒则内流满面,“我错了,我以为来国子监不过是人情世故需要费些心思,不理那些人就行。哪里知道,进了国子监,哪里还有心思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只是先生讲的内容,还有每日布置的课业就让人头都大了。” 她太高估自己了,学生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以前上班了,说想回到无忧无虑的校园,现在真回去,发现自己退化的太厉害了。想当年在高中那三年,早上五点学到晚上十点,中间有个体育课还要出去跑个八百米。今天呢,不过是一些基础学习内容是还外加了一节学习骑马的课外活动,她就觉得脑袋胀的受不了了。 相起先生随口留下的作业,陆微芒更加绝望。 连带一家人一起吃饭时,还苦着脸。众人看陆微芒脸色不对,只当她在家随行惯了,一时不适应这种知识灌输进大脑的感觉。 陆老爹还火上浇油的勉励陆微芒,“闺女,爹小时候没有机会拿书本,这会儿你都进了国子监了,可要给咱们老陆家争口气啊。” 陆微芒听了,抬起头,冲老爹艰难的笑笑。 深夜,陆微芒那边熬夜写学业。这些基础抄写练字的还好,可夫子还让上交一篇文章。她脑袋空空,去哪里给夫子写一篇文言文议论文去啊! 陆微芒一边头疼,一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眼看都快子时了,她这篇议论文才写了一个开头。 这边陆微芒难得挠头,那边管家跟陆老爹却看着闺女院中的灯光,欣慰不已。 “你还说小姐不想念,这不是挺努力的吗刚开始难一点儿没事儿,以后习惯就好了。” 陆老爹没心没肺,陆管家也点头赞同,“是小的太短视了,只觉得今日小姐脸色太过难看。不过,有这个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儿,再难些也不怕。小姐做事,可没让人操过心。” “嗯,”陆老爹点点头,“回头给小姐多买些核桃,补补脑。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上衙呢!” “喏,老爷。” 第二天,陆微芒带着黑眼圈,爬上马车。 因为国子监离家比较远,她需得头一个出门。 成阳和长风在门口跟阿姐告别,“阿姐进学也这么努力,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呢!” 成阳捏住自己的拳头,长风也一脸郑重,“嗯。” 说完,哥儿俩也爬上马车,比平时更早往学堂而去。 陆老爹在最后,欣慰的点点头,“好啊,好,不愧是我陆家儿郎,都如此知道上进。看来老夫以后,能享享儿孙的福了。” 身后的长随听了,抬头望天。 第三十三章 春游 头昏脑胀,夜夜写作业熬到深夜的日子终于可以停止了,不是因为陆微芒适应了这种授课方式,成绩突飞猛进,而是因为终于休沐了! 虽然只有两天。 难得的休息日,陆微芒不想浪费时间,这会儿正好是阳春三月,陆微芒决定带着两个弟弟出入春游踏青。 陆老爹见女儿兴致勃勃,也趁机一同出门。 陆微芒的休沐日跟陆老爹是相同的,可能是国子监专门这样设计的,成阳和长风也是恰好休沐在同样的时间。 机会如此难得,一大早,陆府的马车就往城外而去。 “阿姐,今日阳光正好,咱们去城外的茗湖那里钓鱼吧。听说那里草低柳绿,景色宜人。” 长风兴致勃勃的提议,应该是听同窗说过。 陆微芒等人欣然前往。 马车大概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目的地。这会儿已经是巳时二刻,太阳高高升起,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又不炽烈,而且没有一丝风,正适合踏青游玩。 到了城外茗湖旁,果然天地开阔,景色宜人。因为节气还早,这会儿茗湖四周的大片草地上,草色遥看近却无,半黄半绿,踩上去软软的,比什么地毯的质感都要让人觉得舒服。 陆微芒找了一个绿的最深,树冠最大的柳树,铺上早就准备好的皮毛毯子,冲陆家三个男人摆摆手,“你们自去钓鱼,不用管我,我闭目养神一会儿。” 成阳比较好说话,直接拿出钓具,分给陆老爹和长风,“我们就在前面这里,阿姐安心养神。” 说着,拿出管家准备好的小马扎,就坐到湖边,准备钓鱼。 长风却见这里地面开阔,有些坐不住,“阿姐,不然我们先骑马绕湖一圈,你不是刚学的骑马吗不用多练练吗” 陆微芒一屁股坐在自己的皮毛毯子上,仰着头冲长风说到,“小弟,阿姐今日就教你一个为人处世的道理,不然你以后说话,恐怕会得罪人。” “阿姐,你说。” 长风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阿姐。 “那就是不要在进学人面前说功课,不要在进衙人面前说升职。父亲,女儿说的可对” 陆青山抽抽嘴角,总觉得自家闺女这话,意有所指,看向小儿子看过来的目光,一把将他拉走,“好了,别吵你阿姐了,她今日好容易休息一天,就让她随心所欲些吧。” 陆微芒仰身躺倒,松软的草地好像比自己的床榻还要舒服,小夏尽职尽责的坐在陆微芒旁边,陆微芒就颇有感全感的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以前她看电影,见到有人躺在草地上入睡,总是很羡慕,但是她自己却不敢。因为陆微芒别的不怕,就是怕小虫子,她怕自己睡在草地上,会有小虫子悄无声息的爬到她身上。现在好了,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睡,自有人帮她看着。 感受着阳光隔着柳树枝条,一丝丝的落在自己脸上,陆微芒神思渐渐模糊。 “陆青山!” 陆微芒正在要睡不睡的边缘,一时被人打断,立马跳出了梦乡。 不过这声音十分耳熟,陆微芒就没有第一时间动弹,只闭着眼睛装作听不见还在睡的样子。 听得湖边一阵慌乱,好奇是谁的鱼竿儿掉进湖里去了,紧接着,有一男声传来,“吴娘子,您也来踏青啊。” 这声音有惊讶,也有慌乱,是陆老爹。 那这个吴娘子,应该就是当初进陆府那个吴娘子了。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注意躺在草地上的陆微芒,应该能发现她眼皮底下的眼珠在剧烈转动,这是兴奋的八卦之情。 “我不是来踏青的,就是来找你的。你不是能躲吗每日除了上衙就是躲在府中,怎么,今日终于舍得出门透头了” 成阳和长风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躲开,早知道,像阿姐那样装睡就好了。 是的,两个小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阿姐睡觉有多机警呢现在这么大动静还不醒,应该是打定主意想装睡看戏了。 于是两个小的想了想,干脆悄悄退远些。 谁知陆青山也不傻,直接让吴娘子跟他一旁说话。 剩在原地的三人,纷纷失望叹气。 陆微芒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接着享受自己的柔和日光浴。她对老爹再婚没有意见。陆青山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有合心意的再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正有她在,谁也不可能让他们仨受一点儿委屈。 那边,陆青山和吴娘子走在湖边,却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俩都有过婚姻,就直接一点儿,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吴娘子还是快人快语。 陆青山苦笑,“我以为我这段时间避而不见,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不明白。你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和离过两次,不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人” “没有,我就是觉得,咱们俩这身份天差地别,不合适。我一个泥腿子出身,您是吴家大小姐,我救吴将军也不过是出于本分,您用不着下嫁与我。” “谁说我是因为你救了哥哥嫁给你的。就不能是看上你这个人” 陆青山苦笑,“大小姐,实话跟您说,我这个人没啥才能,要不是救了将军,早就被打发回老家了。而且我这个人也不会持家,这几天过的松快,纯属是我闺女给打理的家里家外。您说,我一个武不能建功立业,文又不识几个大字,又不会理家的人,您跟着我,不是找罪受吗” “你要这么说,那武谁能比上我哥,文我也试过了,找了个掉书袋的文人,日子照样过不好。你就不一样了,你人品好,心眼儿实,仅凭这一点儿,就甩其他男人九条街。” 说完,站在原地不动,看向面前高大的陆青山,身高八尺,宽肩猿臂,虽然这些年打仗,不修边幅,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在水平线以上。 吴娘子年轻时也梦想者风花雪月,看不上这种跟自家哥哥一样粗犷的人,但是经历两段婚姻之后,她明白,那些外在的都没用,人好才是真的好。 自己哥哥麾下这些将领,打仗的时候,哪一个不是花天酒地,给家里弄一堆小老婆,有的还休妻。就陆青山,一直觉得愧对家里,所以虽然外表粗犷,但是行为举止却非常规矩。本来他不是出风头的性子,但是那次救哥哥回来那次,入了她的眼,在深入了解之后,就觉得有些拔不掉了。 “你说,你还有什么理由能推脱。难道是怕你几个孩子不愿意” 陆青山也站定苦笑,您这儿给了台阶,我还不赶紧就坡下驴。于是,做出一副慈父表情,“是的,我那几个孩儿从小吃苦。所以我想让他们过几年好日子,不想他们在担忧中过日子。” 吴娘子低下头,脸上表情有些纠结,“你这么想也对,我也不敢保证,以后有了自己亲生骨肉,还能不能对别人的孩子好。但是,我答应你,最多就是视而不见,不会加害他们,行了吧。” 陆青山心中暗笑,“您不敢保证,我也不敢保证。都说有后妈就有后爹。为了补偿我这几个苦命的孩儿们,我打算在他们成年以前,不会再娶。” 吴娘子得了这句话,只能失魂落魄的走了。 陆青山站在原地,看着吴娘子非马车远去。 “老爷,吴娘子看起来挺真诚的。而且小姐和少爷们都不是吃亏的性子,您是不是想多了。” 陆青山摆摆手,“人心隔肚皮,这世上真心难得,我就这样不好吗微芒有出息,成阳有成算,长风又机灵,我们何必再去自寻烦恼。” 仅仅是秦侯召见,就让自己提心吊胆的,以后跟大将军成一家人,自己还不每日战战兢兢 说自己胸无大志也好,不思进取也罢,自己这个小官儿当的安安稳稳何必自寻烦恼他是没念过几年书,但是自古以来高处不胜寒,大将军的妹婿难道是好当的 不如就这样,不伤和气的处理好,皆大欢喜。 陆微芒不知道自家老爹的小心思,只看见他跟管家两个往回走,后面再没有他人,忍不住有些失望,这无聊的日子,连八卦也没机会亲眼目睹。 那边的成阳和长风倒是收获颇丰,一条接一条,让陆微芒彻底躺不住了。 她起身,坐到刚才老爹的位置,拿着刚才陆老爹险些落入水中的鱼竿儿,笨拙的开始学钓鱼。 “阿姐,都说有新手福利,咱们今日的大鱼,就指着阿姐了。” 长风跟坐自己身旁的阿姐说到。陆微芒竖起手指,“嘘,说出来就不灵了,咱们且等等看吧。” 结果整整一天,陆微芒都没有钓起来哪怕一条鱼。 上午那会儿功夫,陆微芒还可以安慰是时间太短。吃了午饭后,整整一个下午,连咬竿儿都没有。 看着陆微芒沉沉的脸色,还有两个儿子求救的目光,陆青山无奈的开口,“咳,那个,微芒啊,可能阿爹今天这个竿儿不行,下次,下次咱们再来试一次吧。你看这天色已晚,再等下去,该进不了城了。” 陆微芒叹了口气,憋了一下午的气儿也顺下去,“阿爹,你不用安慰我。看到了吧,你闺女就是这个运气,以后再有好事儿找我,您第一时间就帮我推掉就好了。” 陆青山面露心疼,成阳和长风也不忍阿姐这么丧气,还没有出口安慰,只听陆微芒转变话锋,“果然,我还是只能靠实力。” … “走吧,一会儿城门真的关了…” 第三十四章 考试 “微微,这次休沐过后,我们就要进行考试了,你复习的怎么样” 午间休息时,在学院湖边的小亭子中,陆微芒和秦宣相约一起吃饭。 在国子监,中午是不回去的。学校提供临时午休处,不过陆微芒一般不会去,她喜欢找一个干净清爽的地方,边看风景边吃饭。不得不说,国子监虽然管束严厉,但是整个学堂内部占地极广,只要她有心,就可以找到一处僻静之地安稳吃饭,顺便自己安静的待会儿。 今日,秦宣没有理会往常招呼自己一起吃饭的众人,来找陆微芒。陆微芒喜静,喜欢独自一人,或者跟相熟的朋友一起,而秦宣喜热闹,刚开始他还有些顾及陆微芒一个人,后来见她是真心喜欢独处,便经常跟朋友一起吃饭,偶尔有事,才会过来找陆微芒。毕竟在秦宣心中,陆微芒才是自己真正的队友。 秦宣有些担心的问陆微芒。 陆微芒一边吃自己带来的饭,一边看湖面的风景。 此时是五月初,湖面一片碧绿,有一枝枝花苞亭亭玉立,似乎马上就要绽放,但是陆微芒守了三天了,还是没有开放。 边盯着花苞,边回答秦宣的问题,“复习的还可以,考试应该不用担心。” 秦宣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经科考不过呢,毕竟有一科不及格,夫子就有权利让你退学。毕竟夫子今天又拿着你的课业,当众说语句不通,词不达意。” 陆微芒听了,表情越发幽远,“哦,经科大概率是及不了格了,但是我算学可以考满分。按照国子监规定,有一门满分,就有资格资格继续在国子监求学,升学也不受影响。大概学校也是照顾我这种偏科的人吧,呵呵…” 秦宣吃惊的张大嘴巴,“原来你说的还可以,是这么个可以法。不过如果你经科真的不及格,经科夫子不会放过你的。” 陆微芒听了,终于回神,“不放过又能怎么办难道真的退学我可丢不起那个人。不管经科夫子再怎么看我不顺眼,我也得挺下去。不过,他再怎么罚我,也不过如此了吧,你看我这黑眼圈,十天有八天,都是为经科熬的,夫子还能怎么罚” 看着陆微芒眼睛下的黑眼圈,秦宣又心疼又觉得好笑。陆微芒因为年龄小,虽然不胖,确实天然的婴儿肥。圆圆的脸上大大的眼睛就占了一小半,再加上黑眼圈,怎么看怎么类似书中介绍的猫熊。 知道自己笑出来不厚道,秦宣把笑憋回去,安慰她,“还好你算学学的好,以后升学也比别人更加顺畅些。” 这倒是真的。因为国子监考四科,书数律三科必考,剩下一科选考,如果想升学,必须三科全优,加一个良以上的成绩,或者就是像陆微芒这样,一科满分。 可能朝廷也不想错过哪一个科目的人才吧,陆微芒正好占这个便宜。 “秦宣!你在这里,总算找到你了。有同学整理出明日经学可能出的题集,你要不要去看看。” 有同窗在湖边远远的招呼秦宣,秦宣听了,挥手致意,又回头看向陆微芒,“微微,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明日考经学,也好有些底气。” 陆微芒看了看湖边之人,好像是坐在后排的一个同学。 她跟秦宣是完全的两类人。秦宣家世好,性情温和,又喜欢热闹,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 陆微芒则家世不显,人又孤僻肃穆,不说话时,一张脸生人勿近,所以,她常常自己一个人。也幸好她就是这样比较独的性格。 “我不去了。临时抱佛脚,奈何此佛不渡我。我还是明日老老实实考试吧。” 秦宣忍不住被逗笑,“也是奇怪了,你不管哪一科都学的很好,只经学不开窍,也怪不得经学柳夫子跳脚了。” 陆微芒扯扯嘴角,可能是穿越后遗症吧,终究有些水土不服的地方。“你快去吧,人家正等你。” “嗯,我先去了。过了这几日考试,你也跟我认识几个人,不能总这么独。” 秦宣颇有哥哥样的说到,然后转身走了,跟那人汇合。 陆微芒则继续看自己的荷花。对她来说,放空就是最好的休息。早上经学课堂把她弄得头昏脑胀,这会儿正好缓缓神。 第二日考试,陆微芒可以去的比往常晚一些。 “闺女,别紧张,咱不争那第一,太累,得个前三就行。听说前三名都可以参加圣上举办的六月英雄祭,老爹如果没有名额,咱家就靠你了。” “父亲!” 成阳忍不住叫住陆青山。 “阿姐肯定压力很大,您还这么跟她说。” 陆青山讪讪一笑,“嗨,这不就是随便一说吗,阿爹这是迂回战术,开个玩笑,让你阿姐分分心。你不懂阿爹的幽默没事儿,长风,你说,是不是这样” 长风眨巴眨巴眼睛,不吭声。 陆老爹见儿子不接招,又见闺女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能转移话题,“对了,今日阿爹衙门中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说完,一甩袖子,逃也似的出门了。 陆微芒看向两个弟弟,“好了,别一副这种表情了,阿姐的实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么,三优一良通过,要不就算学满分通过。总之都是通过,你们放心吧。” 两个小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好了,我们一同出门。” “阿姐,你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吧,有没有多带支笔还有草稿纸也要多带些。” 长风絮絮叨叨的问着。 陆微芒耐心的回答,“阿姐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分开两路,陆微芒来到了国子监大门口。 因为到的比较早,门口马车不算特别多。陆微芒摆手,让管家和小夏先回去,自己带着小提篮往里走。 考试分两日进行,先考三门主科,早上两门,下午一门。明日考四门副科,按照选取的科目分别进行。 进了考场,还是在原课堂,只骑马射箭在另外的校场考较。反正这个时代的人,难道谁还敢当着夫子的面作弊不成 第一场,先考算学。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第一场考经学,让她答的头昏脑胀,影响后面的答题。这下好了。 写好名字,开始算题。 按说这题很简单,但是陆微芒为了满分,还是在草稿纸上写出答案,待全部做完,验算完成之后,再一一誊抄。 就这样,等陆微芒誊抄完毕,还剩下不少时间。 陆微芒又小心的验算一遍,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卷面干净无暇,不出意外,满分稳了。 正当她志得意满抬头四望时,却突然接触到监考的目光。 陆微芒瞬间低下头。 完了,刚才一时得意忘形,忘记监考是经学柳夫子了。 学生天性,面对老师都有些不自觉的怕。而且,陆微芒在经学柳老师面前,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更加不敢放肆。 “做完了可以先离席,去预习下一科考试。” 柳夫子凉凉的声音传来。 陆微芒这才想起来,对了,算学之后,就是考经学,刚才考前,柳夫子说过了。 于是,陆微芒双手捧着自己的试卷,交到柳夫子面前。 对视一眼后,见柳夫子点点头,就回到自己座位,拿起自己的小篮子,出门小地方预习去了。 留下屋内众人哀嚎,“她做完了难道到时间了” “我还有一面没有做!怎么办” “别慌,是陆微芒,她算学学的好,交的早些正常,还有时间。” “肃静!” 柳夫子声音传来,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还有半个时辰,你等莫要着急。” 众人嘘一口气。 “不愧是陆微芒。” “显摆什么呀,吓死我了。” … 陆微芒没管身后众人的死活,只找个地方安心看看经学书。 她这经学一时半会儿是学不好了,但是只要她坚持,想必等她从国子监毕业,做到经学及格还是可以的。 陆微芒选的地方,是丁字院中一架花墙之后,这里比较安静,还有一张石桌,陆微芒就坐在这里看书。 没一会儿,本该安静的院中突然有声音传来。 陆微芒疑惑,这国子监向来不放闲杂人等出入,如今大家都在考试,谁会在院中随意走动呢 “元白,你看,你进学的地方,是不是还是和往常一样你这一出去剿匪就是两年,曾经的意气风发少年郎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待会儿回府好好拾掇拾掇,可别让父皇操心了。这回回来,就多待些时日。你不耐烦待在家里,就在父皇赐你的将军府中居住也可以啊,何必非要去边关。那里苦寒之地,哪里就轮到你去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陆微芒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是一位皇子了。身份高贵,惹不起,陆微芒下意识靠近花墙,想用花墙遮挡自己的身形。 “三皇子不用劝我了,这两年出去,我才真正感觉到这广大天地,以前那些郁结于心的事儿,在战场生死面前,也不算个事儿了。” “既然不算个事儿,那你就回来吧。” “暂时还不到时机。等我这次边关之战后,能活着回来,我兴许就会回到京都。” 陆微芒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感觉他们说话声音越来越远,忍不住转身从花墙后往那边看。 不知道是目光暴露了她,还是她转身的动静,刚才那已经几乎要走的人瞬间转身,锁定了她这里。 “谁在哪里!” 冰冷的声音,让陆微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陆微芒蹭的一下站起来,扒拉来花墙,露出自己的脸。 “有人今日不是国子监考试吗怎么院中有人” 三皇子皱眉,看向花墙上的面孔。 “霍将军,好久不见!” 陆微芒伸出一只手,举起来,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霍将军打招呼。 “是你打招呼就大大方方出来,做这个鬼样子干嘛” 陆微芒连忙沿着花墙往外走,边走心里边嘀咕,“这不是怕你动作太快,把我擒住,就不好看了嘛。” 三皇子那边则有些疑惑,“这是” “在外剿匪时,认识的故人。” “哦~故人。” 陆微芒这会儿走了出来,抱拳行礼,“见过三皇子,霍将军。” “你这一身学子袍是什么情况” 霍京皱眉。 三皇子则恍然大悟,“你是父皇钦点的那个入学国子监的小女娘,叫,那个…” “回禀三皇子,在下陆微芒。” “对,陆微芒!” 三皇子一拍手,终于想了起来,看向霍京,“这是秦侯推荐的,说她有才(财),于是父皇钦点,让她多学习,不要荒废了天资。” 霍京缓和了表情,“国子监不强制穿学子服,小女娘还是穿自己的衣服才好。” 说完,转身跟三皇子离开。 陆微芒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她穿什么关霍将军什么事儿而且学子袍又好看,又方便,她也喜欢。 … 就有些莫名其妙。 第三十五章 英雄祭 考试过后,陆微芒不出意外的经科不及格。但是好在她其他科目出彩,所以,成功的得到了班上的前三名,得以跟着夫子参与英雄祭的活动,并且允许家人随行,只不在一处,充当观众罢了。 英雄祭是大乾的一项盛大活动,就在京都城外的景山脚下的大片草原上,这里有山有水,地势开阔,平常是京都人的踏青之处,如今却被一队队纪律严明的铁甲军围了起来,整座山和整片草原,作为夏日祭的活动范围。 这个时候,只有有身份来参与夏日祭的官员家人,才有资格进入这片区域。正式开始时,四周也会有百姓围观,为场中竞技诸人鼓掌叫好,这个时候,只要规规矩矩守在外围,铁甲军也不会特意驱赶。 每年夏日祭都由皇帝亲自主持,活动包括竞技,英雄祭歌舞表演等项目。 其中竞技活动五花八门,文的有吟诗,作对,投壶,猜字谜等,武的有骑马,射箭,马球,蹴鞠,摔跤,打猎等项目。 不过大乾开国之初,众儿郎们血性汹涌,再加上骑马射箭等项目激烈的表演性和观赏性,所以武比项目,一般是比较能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就连圣上,也会不定时来到武比现场,在场外高台上,亲自观看。 每年英雄祭,都会涌现出一批勇冠京都的少年郎,受百姓追捧,成绩出众者,甚至能入了圣上的眼,从此平步青云。 所以京都中,有机会参与比赛的学子,军武等人,如今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春末夏初,景山下槐柳成荫,草地青青,天气明朗却不燥热,正是京都好儿郎们肆意驰骋的时候。 陆微芒跟秦宣并肩,走在国子监队伍中,这次英雄祭,国子监一共派出四十人的队伍,有一支马球队,一支蹴鞠队,还有类似陆微芒这种,争夺单人比赛冠军的种子选手。 陆微芒被分配到参加数数组比赛。秦宣也是国子监蹴鞠队中的一员。 远处的观众席早已人满为患,大家大都挤占马球队和蹴鞠队的观众席,实在挤不进去这两对的,才会分散到一旁的摔跤,马术,射箭比赛处围观。 好在这活动占地极广,所以各个比赛占地可以互不干扰,同时进行。 陆老爹和成阳长风自然是想去马术队比赛现场观看,奈何自家姐姐今日有比赛,不如现场冲冲人气好像也不太好。于是,观众席中,只见一片青葱月白色长袍装扮的文人中,出现了一个魁梧巨汉,带着两个打扮鲜亮的明显是勋贵子弟的两个少年。让在场的文人官眷侧目不已。 陆微芒… 好在比赛很快开始。 因为是在户外,考官干脆搭建一高台,将所有的十道题目一字排开,用仿佛书画般的卷轴挂起来,向众人展示题目。这卷轴高大,字迹清晰,不但场中之人在台下看的清清楚楚,视力稍微好些的观众,也可以看清楚,默默参与答题。 场地中间有纵横几列矮桌,上面有笔墨还有稿纸,可供人演算答题。 众人随意答题,率先做完十道题目,并且全部正确者,获胜。 前面几道题目是普通的算式,只需要大量的计算,中间是类似二元一次方程,最后则是应用题。比如井深几许,鸡兔同笼之类的题目。 这些题目对陆微芒来说,完全没有难度,她一开始看一道题,回去算一道,后来干脆直接拿随身携带的炭笔小本儿就站在题目前当场答题。 不到两刻钟,陆微芒去竖在第十题之后的铜锣处敲锣,示意自己已经答完。 场中还在计算的众人纷纷惊愕抬头,看向敲锣之人。 虽然参加数数比赛的人不多,但是场中也是有一二十人。而且大多数是有些书呆气的文人。 此时他们见陆微芒一稚龄女娘敲锣,纷纷停下手中事情,走到铜锣处的裁判那里。 那裁判显然是知道陆微芒这个人的,于是直接朗声道,“陆微芒率先敲锣,接下来,就让她出示答案和解说过程。场中无异议,则今日数数魁首,就是陆微芒。” 当众解说题目,也算是数数比赛中难得的有观赏性的时候了,于是本来端坐的观众们,纷纷围过来,陆微芒也登上竖着题目的高台上,向下面的人解说。 莫名有种当老师教学生的感觉。 陆微芒也不管那么多,只把自己的演算和思路简单的依次解说,每说完一个题目,就把自己的答案写在高高挂起的题目之上。众人听的聚精会神,也没有阻止。 刚开始的演算还好说,后面的鸡兔同笼,陆微芒用甲乙丙丁替代,直接代入演算,就让台下众人有些眼睛发直,知道陆微芒解说完成,得出结论,写下答案,台下众人还是一脸蒙圈。 不过不重要了,在陆微芒在题目下方,写下最后一题的解答过程和答案后,裁判就鼓掌起立,“好,咱们数数组比赛的魁首,就是这位陆微芒小友!” 台下众人跟着鼓掌,虽然没听懂,但是很厉害啊,解的又快说的又顺畅,刚才我好像都听懂了呢! 陆微芒捧着裁判颁发的铜制冠军杯,上面写着数数两个字,站在台上,跟裁判一起吃饭接受众人欢呼庆祝。 “好了,”欢呼过后,裁判双手往下压,“想继续讨论的,这些题目今晚呈上御前之前就在这里悬挂,有甲士看守,谁想上来看一下解题过程,都可以,只不要上手就好。剩下的人,可以去一旁的马球队那边过过眼瘾,各位请自便吧。” 说着,向陆微芒拱拱手,就走下台,看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想去围观马球队比赛。 陆青山带着两个儿子迎上捧着冠军杯走下台的陆微芒,“闺女今日真是威风,刚才你在台上讲的,虽然我听不懂,但是阿爹却觉得你讲的很好,通俗易懂,旁边几位参赛者频频点头。真是给阿爹争气!” 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将陆微芒手中的冠军杯接过去。 成阳和长风想接过去看一看,被他凭借身高优势制止,“好了,回去有的是时间看。为父有几个昔日同僚也来参加这英雄祭,但是他们家没有后辈能够参加比赛,只能瞪着眼看别人。这冠军杯为父拿过去,让他们摸摸,也算是让他们一同沾沾喜气。” 说着,就要拿着冠军杯离开,明明腿都迈出去几步了,嘴还在絮叨,“闺女,你比完赛可以带两个弟弟去一旁的马球队看看比赛,为父去去就来!哈哈…” 姐弟三人眼看父亲高大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远,回过头来,面面相觑。 “好吧,您们想看什么比赛,阿姐来路,带你们去看。” 陆微芒耸肩。 有个好玩的父亲,就是的担起长姐的责任来。 “马球!” “马球!” 陆微芒就知道。于是领着两个弟弟,都不用多打听,只朝欢呼喝骂声最大的地方走,就是马球队比赛场地。 人山人海,一层摞一层的人,成阳和长风站在人群背面,有些怵的走不动了。 “阿姐,要不去看射箭比赛也可以。” 长风咽咽口水,眼前的人墙感觉没有空隙可以让他们挤进去。 陆微芒皱眉,“数数比赛结束的很快,马球队这边是刚开始,这会儿进去,还能看差不多整场。你们等等,让我先看看,看怎么能进去。” 陆微芒开始观察四周环境。这马球队比赛占地极广。 北面是权贵的vip高台,上面都是各种豪门贵戚,坐在上首,有卫队守卫,所以过不去。 东西南三面的人墙又太高,看样子,看台有十几层台阶,陆微芒自己不顾形象倒是可以攀爬上去,挤一挤,但是成阳和长风显然不适合。 这四周又没有临近的大树,可以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陆微芒想了想,“走,咱们往北边走。” 陆微芒想去北面和东西两面的交界处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毕竟一边人山人海,一边是人数相对少的贵宾区,这两边中间的缓冲地带,说不定可以容下他们三个, 这场地真是大,陆微芒觉得自己沿着场地边缘往北走了好几百米了,还没有看到尽头。 “哎,那小孩儿!” 背后有声音传来,陆微芒应声扭头。 他们背后侧面有两匹马缓缓上前。马上坐着的,正是那天在国子监看到的三皇子和霍将军。 不过今日霍将军将脸上乱糟糟的胡子都刮了,露出清瘦冷峻,棱角分明的脸庞,甚至隐约还带了一丝少年气。比陆微芒心目中的年纪小了很多,她以为怎么也有三十多岁,现在看来也就二十多。 要不是刚才那熟悉的声音,陆微芒险些不敢认。 “见过三皇子,霍将军。” 成阳和长风也赶紧行礼。 “在这儿乱逛什么等会儿圣驾过来,没觉得铁甲卫都比刚才多了吗” 声音威严,不怒自威的感觉。 陆微芒举头四顾,才发现好像是比刚才多了些。 “刚才埋头走路,没有发现。” 陆微芒不好意思的解释。 “要看马球比赛,来晚了” 陆微芒也不想多解释,直接点头承认,“是,来晚了,进不去,本来想看有哪里能松散些挤进去…” “跟我来。” 说完打马往前,陆微芒无奈,跟随其后。 这种情况,她不看也可以的。奈何话都说到这儿了,现在说不看,好像更加不好。 往北走了几步,果然,vip座位区出现了。但是没有陆微芒想象的空子可以钻,这里黑甲守军挺森严的。 那守军见霍将军打马前来,上前拜见,因为离得有些距离,只见霍将军下巴往他们这里点一下,就有甲士过来请姐弟三人过去。 走近了,霍将军的马显得更加高大,陆微芒甚至觉得自己走到了马蹄之下了,完全笼罩在霍将军这一人一马之下。 “上去看的不清楚,就坐这里看吧。” 陆微芒知趣的行礼,“谢过霍将军。” 对这种大人物,就是遵照人家的安排,才能显得不起眼。 “嗯。” 陆微芒再起身抬头时,霍将军,跟他身旁的一脸深意的三皇子已经走远。 “阿姐” “没事儿,霍将军举手之劳,倒是方便我们了,快进去吧,等会儿御驾前来,说不定场上打的会更加精彩。咱们今日有眼福了。” 说完,带着三个弟弟,在铁甲卫的指引下,坐到了vip高台之下,第一排。 第三十六章 看比赛 “圣驾到!” 一瞬间,不管是看台上的众人还是正在打球的队伍,都停在原地,看向高台,待圣上出现在高台那一刻,躬身行礼。 “好好好,你们自便,朕也是来看看比赛。儿郎们听着,今儿哪个队获得优胜,哪个队晚上领英雄舞!” 这似乎是不小的荣誉,台下本来就兴奋的气氛,瞬间越发火热。 陆微芒只知道晚上会有英雄舞,却不知道是怎样的场景,看这会儿场上几乎要把马蹄子跑出火星子的众人,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咱们晚上早些占位置,看看这英雄舞到底是什么!” 陆微芒跟两个弟弟说。 “嗯!” 这俩人已经被场上激烈的争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男声总是容易被一些热血的场面调动心神,更何况是军武们肆意激烈的连人带马的竞技。只见每一次俯身击球,都会有无数人轰然叫好,每一次全力奔袭阻击,也会让台下众人暗暗握拳发力,每一次进球,都声浪滔天的欢呼,每一次成功阻止进球,也会有人跳起来叫好不已。 观众各自被心怡的队伍调动心神,场上的少年儿郎们也越发投入每一次相向策马又险险避开,都是他们全力控马努力比赛的证明。 当然免不了有人失误跌下马来,不等观众“哎呦”出声,自己又飞身上马,继续前行。 陆微芒也看的眼花缭乱,小小的马球吸引了她全部心神。 底下众人看的痴迷,高台之上,有人欣赏,有人视值之等闲,似乎在他们眼中,如此激烈的马球比赛不过是小儿过家家,他们经历过更多腥风血雨真刀真枪的洗练。 “打得不错,虽比不了元白技艺高超,好在也是敢闯敢拼。” 台上圣上突然开口,他身前的三皇子接口,“那是,自开国那年,元白得胜领英雄舞,至今还没有哪个儿郎能比得上元白。” 元白也就是霍京就站在皇帝另一侧,和三皇子相对而站,此时听了皇帝和三皇子议论,仅仅是扯扯嘴角,仿佛被议论的当事人不是他一般。 “父皇您看,元白自这次征战回来,越发孤僻肃穆,哪里有原先那煊赫少年郎的样子。要不然这次,您就别让他再出去了,省的他下次回来,浑身的冷冽让人家小娘子更加不敢靠近。” 三皇子的话成功的引起了皇帝的兴致,“哦什么小娘子” 霍京的目光也成功被他吸引过来,那目光中是警告仿佛带着冰碴子,但是三皇子要是怕这个,就不会挑这个时候在皇帝面前挑明说了,三皇子眼神回过去,仿佛再说,我问你你不说,那就让父皇问。 “您看,就在右手边,这台下第一排就是那小娘子了。元白这次回来,见谁都是冷着脸,唯独两次见这小娘子,不但脸上的表情缓和不少,话也多了些。” 如果陆微芒听见三皇子这添油加醋的话,一定大呼冤枉,明明每次见霍将军,都被冷着脸教导,而且陆微芒每次都是避开那张脸,不敢直视。陆微芒看人喜欢直接看人的眼睛,直愣愣的,毕竟阶级社会,她直愣愣看人的目光,万一给自己惹祸怎么办,所以她向来是只看人家下巴,不往上看。而且她个子又太低,真要看人家的眼睛,不得把头仰成九十度吗 正在握着拳头,专心看人打球的陆微芒不知道,台上人的目光,正放在她的身上。 “还是个小女娘嘛,看着跟元白相差甚远。” 皇帝往台下看了看,说到。 霍京这会儿说话了,“确实,圣上,臣不过是因为在外剿匪时,偶然碰到过陆小娘子,得她援手一次,这次再见,也不过是在国子监偶然相遇打个招呼,还有刚才领她进入这看台。至于三皇子说的,可能是他近来话本子看多了,又或者自己想成家了,所以才会往这方面想。” “你才想成家呢你都没成家,我成什么家”三皇子赶紧反驳,这会儿说霍京呢,怎么能引火烧身呢。 “殿下比臣还大半年,当然是殿下先成家。”霍京还是那面无表情的脸,嘴巴却不让人。 可以看出,他们平日里,关系十分亲近,所以才能一句不让的你来我往。 “霍家只剩你一条血脉,母后天天盼着你成家,当然是你先成家。” 场中顿时一静。 本来笑呵呵看戏的皇帝,此时瞪了儿子一眼,看向一旁的霍京,“你出去这两年,你姨母天天盼着你回来,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前两年那件事是个意外,谁知道那梁秀珠如此疯狂,竟然给你下药。事后你姨母已经把那梁秀珠送进了素贞观,你就不要再生气了。这次回来,还没有去见过你姨母吧今晚祭台上,跟我去见见。都是一家人,还记仇不成” “喏!” 看到眼前少年躬身应诺,皇帝满意的捋捋胡子。 “至于那陆小娘子,晚上让你姨母召过来看看,就是看着太小了些,恐怕你姨母等不得。” “陛下,您说笑了。” 父子两个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台下激烈的对战此时终于有了结果,是蓝方羽林军获胜。 场上少年们举手昂首庆祝,台下观众轰然叫好,一片热闹中,高台上的贵人悄然离开。这是属于少年们的舞台。 人群汹涌,陆微芒护着两个弟弟就在原地,不被离场的人群冲散。 “阿姐,我们这会儿去哪里” 长风喊着说到。人群中喧哗声太大,大家都还在激烈的讨论着刚才比赛的惊险之处,兴致高昂,所以人群中的陆家三姐弟说话,得用喊的才能让对方听到。 “先在这儿等等父亲。要是不能跟父亲汇合,一会儿阿姐带你们去外围那里吃东西。” 陆微芒预感,如此热闹轻松的氛围中,估计陆老爹不知道在哪个帐篷中跟同僚吹牛饮酒,完全忘记他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 果然,三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看台上又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 “阿姐,父亲说,比赛午时就结束了,或者最晚未时也就全部结束了。下午众人可以歇息一会儿,在四周逛一逛,或者在自家帐篷马车中歇息,待傍晚火把亮起,英雄舞开始,才算是正是开始英雄祭。待祭舞过后,还有烟火表演。大家就在这景山下彻夜狂欢,反正明日休沐,不妨碍。难得的狂欢日,父亲说不定此时得意忘形,吃醉了睡下也不一定。” 陆微芒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了。 “那我们别等了。喊了一个多时辰加油,嗓子都哑了,肚子也饿了,咱们去一旁吃食摊位那里搞点吃的,然后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达官贵人当然有自己休憩的帐篷,陆微芒家没有准备。一来是有利地形全被别人占了,自家即使起帐篷,也离得太远,不方便,另一个是陆家人都过得比较糙,从陆青山到陆微芒,再到成阳长风,对日常生活细节都没有那么讲究,所以,他们就坐在专门来英雄祭上卖吃食的小摊位上解决了饿肚子的问题,然后就准备找个方便的地方歇一会儿。 陆微芒把目光放在了景山之上。 大家或比赛,或看比赛加油,或者像陆老爹那样找人吹牛喝酒,反正此时都已经颇耗精力,应该没几个再去景山上游玩,那自己三人正好可以寻一清净之地,休息一会儿,顺便赏赏美景。 于是陆微芒就带着三个弟弟往山上半山腰处露出来的屋檐处行去。 “看着不高,没想到爬上来也不容易。成阳,长风,你们还有力气吗不行我们就在这小亭子里歇息一会儿也一样。” 成阳擦擦额头上的汗,“我还好,长风怎么样” “我也没事儿,咱们接着往上走吧,好像没多远了。” 就这样,憨憨的陆家三姐弟,完全忘记了什么叫“望山跑马”,就鼓着劲儿往自己的目标而去。 等他们终于爬上半山,进入那半山阁楼,气儿都喘不匀了。 这个阁楼应该是修建出来专门供爬山之人赏景歇息用的,里面不但有软榻坐垫,还有一汪活水池子,用青石板砌成,看起来十分干净。 “成长,长风,来这里洗把脸,幸好刚才我多打包了些点心,刚才吃的馄饨都消化了,这会儿再吃些点心吧。” 三人洗把脸,就坐在水池边的石凳上,陆微芒把随身携带的点心水囊放到石桌上,开始吃东西。 “阿姐,听同窗说,英雄祭的烟火表演十分壮观,并且从戌时放到亥时,整整两个时辰呢!他那年跟着父亲来看过一次,好几年都再不能忘。” 长风兴奋的期盼着。 陆微芒听了也十分期盼。 她向来喜看烟花,小时候还看了几场,待长大了,就禁放了,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看个过瘾。 “一会儿在二层阁楼软榻上歇息一会儿,那里只有一个房间,阿姐把屋子关紧,也不怕别人来打扰。等晚上,就可以精神抖擞的看烟花了。可别好不容易盼到了,到时候又困的睡过去,错过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嗯,阿姐,还有祭舞,听说酉时二刻开始,咱们可别睡过头了。” “放心吧。” … 第三十七章 烟花表演 祭舞快要开始,霍京却没有按照圣上的话,去景山脚下,临时搭建的高大祭台上,观看祭舞,而是甩开三皇子,一个人来到景山之上,想独自待一会儿。 他自小就没有母亲,是跟着皇后姨母长大,跟姨母亲子三皇子从小一起吃住,因此感情也不同寻常。皇帝姨父也是把他当自家子侄教养,才养的他在御前随意的性子。五年前,自己父亲战死,向来天真烂漫的十二岁少年才一夜长大,渐渐沉默起来,也越发投入的习文练武,以期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恢复霍家大将军的威望。 两年前梁秀珠那件事,不过是他离开京都的借口。姨母总觉得他还小,以往跟在圣上身后,重重守卫中,没有经历过真正残酷的战争,所以舍不得出去。但是没有历练,哪来的成长。 圣上给他机会,让他独领一军,南下剿匪,这两年,比得上在京都五年的成长。也让见惯了生死的他,一时适应不了这祥和热闹的氛围。 这半山腰的阁楼是他当初参加第一年英雄祭时,观看烟花的地方,于是今天,他再一次过来。 故地重游,山石依旧,阁楼也还是当初的模样。信步走上二楼,推开门,却让他暗暗吃了一惊。本以为此时众人都在准备围观祭舞,哪知道这里还有三个贪睡的懒猫。 阁楼屋内,金色透过阁楼的窗户照进来,陆微芒躺在两张椅子拼成的“硬床”上,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一只胳膊垂下来,嘴巴微张,睡得正香甜。 她的两个弟弟,则是在阁楼西侧的软榻上,头挨着头,睡的满头大汗。 霍京此时哪里还有故地重游,孤身一人的寂寥,只剩下满心的无奈。 怎么老是能碰到她。 跟原来在丰县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明明回到了父亲身边,却还不是没有大家闺秀做派,只是笨拙的生活着。 别的小女娘甚至一些大家公子,每次出门,衣裳首饰,零食茶点,甚至有蓑衣等物品准备的一应俱全,就是为了可能发生的不时之需。 而陆家三姐弟好像没有享受这么精细的安排,或者说选择就这么粗糙的生活。 这次英雄祭虽然对伺候的人有限制,但是贴身的下人也是可以带过来的。哪像陆家,从陆将军到最小的长风,好像更享受自己家人在一起的感觉。 这其实是一种认知上的误差。高门大姓中人,从小被奴仆环绕长大,在他们的认知中,下人就好比身上的玉佩,是生活中的组成部分,因此可以时时携带,当做一个物件儿般的必需品。 陆家人却觉得被奴仆环绕不自在。这很明显。 除了一个常常出现的陆管家,好似被他们视作自己人外,其他人更重要是各司其职。 听到山下祭舞开始的炮响,霍京无奈的进门将人叫醒,想必他们对祭舞是有期待的。 连自己小时候都很期待,更别提眼前三人了。 霍京走到陆微芒的椅子旁,拍了拍椅背,“醒醒,祭舞开始了。” 轻轻一叫,就睁开了双眼,眼神清亮仿佛刚才在假寐,陆微芒起身坐起来。 “霍将军” “祭舞开始了,你们不去看吗” 陆微芒站起身,躬身行礼,“谢将军提醒。” “成阳,长风,起来了。” 陆微芒俯身拍打两个弟弟,见两人睁开眼睛,“快去洗把脸,我们去看祭舞。” 成阳猛地坐起来,看到屋内的霍将军,连忙下地躬身行礼,“霍将军。” “嗯,不用拘礼,你们自便。” 他语气淡淡的,配上他淡漠的脸,让人不敢违抗忽视。 长风却有些迷糊,“阿姐,你脸上有红印儿,是刚才睡觉压的吗” 陆微芒不知道怎么脸腾的一下红了。她以为自己刚才很像样的,没想到这么狼狈。 “好了,先去洗把脸,祭舞开始,再磨蹭看不到了。” 长风这才醒神,从软榻上下来,跟姐姐哥哥一起出去,准备下楼洗脸。 结果出门时,门外的台阶比陆微芒预想中的低一些,她有些踏空,顿了一下,随即如常的往外走。 她身后就是霍将军,她只想着挺胸抬头走出去,装作自己一切如常,不在意脸上的红印儿那点儿小尴尬。 “阿姐,你刚才踏空了,是还没醒神儿吗扶着我和哥哥些吧。” 陆微芒脸都僵了,她有些想捂住自家弟弟的嘴,于是转出门口离开霍京视线范围之后,她一只手用力,将长风带起来,“我们快些下去,祭舞开始了。” 三个人到楼下小迟边洗了把脸,看向远处的山下的祭舞。 人群已经围出一条长长的通道,直指东面灯火通明的高台,那里是皇帝所在的地方。人群两侧有搭建出的高台,可以远距离欣赏。祭舞之人已经举着火把,开始从这头儿,往高台那边出发,进进退退,强烈的节奏感,透过肢体传出来,配合着各种锣鼓乐器的铿锵有力的乐声,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冲上云霄。 “阿姐,现在下去是不是来不及了。” 是啊,景山虽然不高,他们也用了大半个时辰才爬上来,这会儿下去,就算跟上人群,可能也找不到好的位置观看。 陆微芒叹口气,“可能我们不能近距离感受那种力量感了,就这么远远的看吧。” 说着,从阁楼一层的桌子上,拿出自己装点心的包裹。 “幸好我早有准备。” 陆微芒掏出三个望远镜出来,让两个弟弟学着自己的样子往下看。 她就怕人群太多,挤不进去,于是特意打造了这个望远镜。虽然倍数不高,但是也算是聊以安慰吧。 “阿姐,我好像看到那领舞了。” 长风兴奋的喊到。 成阳也很高兴,“阿姐,这就是你前几日做的东西吗真精巧。” 陆微芒也拿过一个看了看,“就是玩儿一下,也不用一直对着看。我们从山上看全景,也别有一番滋味儿不是吗” “嗯!” 两个弟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给我看一下。” 侧边突然伸出一只手,陆微芒淡定的拿出给陆老爹准备的望远镜递过去。这儿也就他们四人,霍将军再神出鬼没都吓不到她,陆微芒内心安慰自己。 旁边霍京拿起望远镜在手上观察一下,就是普通的木制外壳,只涂了一层清漆,仅仅是不扎手,算不上精致,搭配西洋镜。 拿起来学着三人放在眼镜前,山下的人好像近在眼前。 霍京收住内心惊讶,“这东西你做了几个” “只做了四个,本来想给陆管家也做一个,但是没时间了,就只做了半成品。” 霍京又问,“这东西制作不易吗” 陆微芒想了想,“还好,我手上有力气,心里想什么形状,就能做出什么形状,最后组装一下就好了。” 为此,她还特意让陆管家找了一套木工专用的全套工具。可以陆管家出了力,没给他做出来,回去就收收尾,陆微芒心中想到。 霍京来回把玩着手中的望远镜,然后看向陆微芒。陆微芒感受到视线,也回望过去。 两人对视许久,成阳和长风都忍不住憋气了,霍京才轻笑一声。果然不能对这个实心眼儿的小女娘有什么期待,指望她主动开口说送给自己看来是不可能了,她可能想不到这点。 “这东西就送我吧,回头用别的东西跟你换。” 陆微芒恍然,心里翻滚起来,她这个人果然木讷,人家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她还不明白。果然情商低的人不适合跟权贵打交道,容易得罪人。人家可能以为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哪里会以为自己是真的反应不过来。 “行!” 陆微芒心里翻江倒海,嘴上就更加笨了,直接一个字“行”,好像自己多高冷一样,其实她如果可以的话,很愿意在权贵面前做小伏低的,毕竟是大权在握,掌握别人生死的人,她哪里会想得罪。 奈何嘴笨,心又直,做不了那长袖善舞之人。 能正常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阁楼前明明四个人,却鸦雀无声,山下的祭舞节奏和欢呼传上来,缓解了莫名尴尬的气氛。 几人就这么站在栏杆前,看着祭舞走到高台下,向皇帝行礼。 “结束了。” 霍京说到。 “哦。” 陆微芒摆烂了,她就是不会捧着别人说话。 成阳和长风努力缩小存在感。刚才两个人身上气场太强了,好像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尴尬发生,所以本能的两人不开口。 祭舞过后,烟花升起。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大朵大朵的艳丽烟花绽放在夜空。 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黑蓝色丝绒般的天空背景下,一朵朵明艳的色彩绽放开来,长风顿时就不管别人了,只跳起来拉着阿姐的手,指着天空,“阿姐,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烟花。” 成阳也很激动,他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般好东西。他以为南阳郡的鞭炮已经是好的了,哪知道今天能看到这种盛景 陆微芒则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前世的天空。 霍京看了会儿烟花,余光看到旁边明灭的小脸儿,没有震撼,好像只有怀念和欣喜。 第三十八章 召见 “好了,我们回去吧。” 烟花落幕,陆微芒准备带两个弟弟往山下,和陆老爹汇合。 虽然老爹不靠谱,但是现在想必正在四处寻找自己三人。 “霍将军,我们这就下去了。” 陆微芒礼貌性的打招呼。 “一起吧。” 说完,率先迈开长腿往山下走去。 下山不比上山,陆微芒一手一个抓住弟弟的手,一步步往下走。 眼看前面的身影越走越远,陆微芒有意走慢些,她不是个善交际的,总觉得跟一些上位者一起,话也不会说,手脚也僵硬,现在能离得远些,她也能自在点儿。 今晚月色明亮,下山的路在适应了黑暗之后,还算明显。霍将军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一个拐弯处,陆微芒也恢复了正常的速度。谁知转过一个山石拐角,霍京的身形突然出现。 “我以为你急着下山找你们父亲。” 霍京凉凉的声音。 陆微芒有些尴尬,霍将军虽然年少位高,但是礼节比她想象的要好,倒是自己有些太拘谨了。 “站的久了,腿有些麻,走不快,现在好了。” 陆微芒尴尬的解释。 “嗯。” 霍京听了,不置一词,转身往山下走。 陆微芒带着弟弟,不远不近饿的跟着往下走。 景山下,挂了一排一排的灯笼,如同白昼一般,所以,霍京的身影一出现,就有小黄门找了过来。 “霍将军,皇后召见。” 霍京往后看了一眼陆微芒,陆微芒连忙表示,“这里白日我们都熟悉了,一会儿直接去府里马车那边。” “嗯,走吧。” 说着就要走,这时,那小黄门往陆微芒这里瞅了一眼,“敢问是陆中郎将府上陆微芒小姐吗” 陆微芒有些意外,“是。” 那小黄门一笑,“这倒是巧了,帝后宴请几位近臣,您父亲也在,皇后还说也一并召见您呢,正好,咱们一块儿走吧。” 陆微芒在自己熟悉的生活圈还行,一旦接触自己不熟悉的领域,第一反应就是退缩。在现代社会还尚且如此,最后选择做一个大龄宅女,更别提是在这个赤裸裸的阶级社会了。 陆微芒硬着头皮拖延,“那个我刚才睡了一觉,是不是先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去比较好。” 小黄门仔细一看,刚才光线模糊,并没有看清,这会儿仔细看了才发现,头发确实有些碎发炸出来,但是整体还好。 陆微芒今天出来参加比赛,便梳了一个紧紧的小髻,头上左右各一支珍珠金簪和一个小小的珠花发钿,换上了一身比较隆重的衣服,上身的菡萏色织锦绣花小袄,下边是浅绿褶裙,十分清爽,很趁这初夏的季节。 那小黄门点点头,“姑娘还小,这些小小不言的东西不碍事,皇后向来和善,不会计较的。” 陆微芒只好跟着走。 两个弟弟也有些紧张,不过他们更多的是兴奋,跟陆微芒的心思大不相同。 “奴才先进去回禀,陆小娘子,令弟就留在偏厅等候吧,偏厅有茶水点心,可以歇息一二。”说着,就扭头要让人将成阳和长风带下去,自己入内禀报。 “阿姐,我们就在偏厅等你。” 说完,两个人就跟着穿宫装的宫女走了,只剩陆微芒紧张的待在原地。 听着陆微芒的呼吸都放轻了,霍京低头去看,这小娘子心里的想法都显露在脸上,总是让人一眼看穿。 “圣上和皇后娘娘向来和善,你不用如此紧张。” 陆微芒这会儿全身紧绷,听到声音立刻抬头向声源看去,听了霍将军的话,陆微芒想礼貌性的笑一下,却有些僵硬,“啊,是吗,嗯,我不紧张。” 她想让自己努力做到不紧张,但是奈何控制不住自己。 霍京觉得有些奇怪,这陆小娘子身上有很多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她出身于乡野,却跟大多数小娘子安于家中的想法不一样,毅然带着两个弟弟出来,想要过更好的生活。既然如此有冲劲儿,却又在南阳郡,甘于仅仅是衣食无忧的平淡生活。 他想知道的事情,当然可以查出来,包括程默,甚至冰糖的制作出自谁手,他一清二楚。 在京都,明明到了父亲跟前,却又自己做出了一番事业。后来搭上秦宣,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费尽心机,入了皇帝和秦侯的眼,进了国子监,却又是独善其身的做派。 跟她在南阳郡时,一模一样。 程默都拿着她的东西去争家主之位去了,她却又“甘于平淡”。 如果说以前她不知道她手握的利器价值几何,那么经过程默的事情之后也该知道了。 还有面对自己。好像在畏惧他身处高位,想要保持距离,言行中却无意中带着些随意,好像在她心中,与自己是平等的。 甚至帝后。 看着她此时好像很害怕,脸都绷紧了,但是眼睛中却很平淡。甚至没有她两个稚龄弟弟眼中所拥有的敬畏。 霍京哪里知道,陆微芒虽然是小孩儿的身体,但是确是个大龄宅女的内瓤,虽然还跟着父母像没长大一样不成熟,还允许自己活在象牙塔,但是其实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了。 比如十几岁时,她当众出糗,那真的会脸色爆红,无地自容,但是三十岁当众出糗,虽然生理上还是脸色爆红,其实她心理上会觉得,大家也就一笑了之,这没什么大不了。 同理,她现在也是这副德行。生理上害怕,心理上觉得,好像不是很大不了的。 可能是没真的经历过生死,所以心无畏惧。就算她明知帝后可以一言定她生死,但也仅仅是“礼貌性”、“生理上”的畏惧紧张一下,心里一半紧张翻涌,最内里一半,还是如死湖般波澜不惊。 跟着一个小黄门进去,陆微芒低着头,跟在霍京侧身后,也跟着他抱拳行礼。 好像静了一瞬间。 “这陆微芒是国子监学生。” “原来如此。” 陆微芒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不该跟着霍将军行礼,男子女子礼节不同。好在她有国子监学生的身份。 这也是她水土不服的地方,她对于一些礼节,都是仅限应用,没有深入骨髓。 陆微芒低着头扮恭顺,上首的皇后却松了一口气。 刚才两人进门的一瞬间,她还悬着一口气,但是两人走到近前,皇后这口气才终于松了下来。 这两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确是满脸稚气,没有那种情侣间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气场。 这就好。 皇帝和三皇子说元白对这陆小娘子不一般,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自己还是不由得有些挂心。 元白是自己的亲外甥,还是霍家唯一的血脉,如今已经十八岁了,他若是喜欢一个十一岁的小娘子,那等元白成婚,岂不是还要等好久 现在看到两人之间清清白白的气氛,皇后皇后心下满意,对陆微芒就有了莫名的好感。 “陆小娘子,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陆微芒依言抬起头,一个不留神就跟皇后的目光相对。 “真漂亮。”看着最三十岁左右,明艳大气,雍容华贵。 这是陆微芒的唯一想法,她眼睛微微张大,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于皇后的美貌。 皇后微微一笑,“这孩子眼神清正,就是规矩有些生疏。” 皇帝在一旁补充,“这陆微芒年前刚被陆中郎将接回家,小时候在乡野长大。” “怪不得。” 皇后点点头,“好了,去你父亲那里吧,省得在帝前拘谨。” “喏。” 陆微芒刚想扭头看看自己老爹在哪里又忍下了。 她从进门,只看了自己脚下的地板和皇后一眼,旁的都不敢看,这会儿在大殿上东张西望,应该也不行吧。 于是只用余光往两边瞧,正好陆老爹这会儿也摇动胳膊,被陆微芒眼神捕捉,她连忙退到陆老爹那里。 其实是陆微芒没有常识了。要不是皇后要召见陆微芒,陆老爹哪有资格进入这里,当然是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了。 陆微芒刚回到老爹跟前,松了一口气,就听上首皇后的声音传来,“你这小子,一出去就是两年,回来也不说来看看我。难不成我不让人去请你,你以后就不进我的宫门了” “皇后娘娘…” “你叫我什么” “姨母…”声音中带着些无奈。 “我也就刚回来几日,不得休整一番,哪里有故意不去见您的意思” “说的也是,皇后娘娘,咱们打仗回来,这蓬头垢面的,哪里能马上去见您,那不是让您担心吗” 有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给霍京解围。 “武侯不用诓我,皇帝也没少出去行军打仗,也就这几年才安稳下来。他要是有心,早就该来见我。”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是,姨母。” “好了好了,元白回来就好。这次元白出去可是立功不少。” “就是,本来那些山匪攻则散,退则聚,很是难缠,结果元白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荡平了荆扬二州的山匪,真是不错,不愧是我霍大哥的儿子。” “是啊,是啊…” 宴上众人纷纷附和发言,听他们说话,就可以知道他们关系亲近,陆微芒一边吃点心,一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陆老爹,“圣上这么平易近人吗” 陆老爹冲陆微芒眨眨眼,“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老人了。” “哦~” 有些口干,陆微芒喝口茶。 这样就好,在宴上一角,无人注意。 第三十九章 安排 这宴上,都是跟随帝后多年的亲近之人,算是家宴,人家拿旧事说笑,陆微芒和陆青山在这里,难免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在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哪会理会他们父女俩的尴尬,他们只陪着干笑罢了,就这样的待遇,估计说出去,也会让不少人羡慕。 好在陆微芒来的晚,烟花落幕时已经亥时末,路上耽搁些时间,在这里又坐了不久,就是子时三刻,十二点多了。 陆微芒平日无事,早就去睡了,即使有经科作业需要熬夜,也不过最晚亥时二刻,陆老爹就会过来敲门让她早些睡。最多熬到亥时末,在陆老爹发飙之前,就熄灯躺床上去睡。 所以,陆微芒渐渐有些熬不住,眼睛开始睁不开,头也一点一点的,而且大殿之上这些她听不懂的故事说笑声,恰好成了助眠的最佳催化剂。就好像看电视时睡意最浓一般,睡意来的有快又浓。 陆老爹一只胳膊撑着闺女,倒是不担心她倒下去御前失仪。 “姨母,陆小娘子岁数还小,熬不住了,他们又没有支帐篷,给他们在近处安排个歇息之处吧。” 皇后时隔两年才见到这个从小养到大,跟儿子没什么分别的外甥,这会儿正亲近不过来呢,让人安排了她下首最近的座位,所以两人此时说起话来,也比较方便。 听到外甥小声的禀告,她抬头往前面角落处看,发现小姑娘果然头一点一点的。 “你倒是贴心,不怪你姨父还有铎儿说你对这小娘子不一般。” 皇后无不试探的说到。 霍京表情都没变一下,“我不过是觉得那陆微芒跟我小时候有些相像罢了。” 皇后沉默下去,再去看那陆微芒,她微微有些蓬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明明是睡觉躺着磨出来的痕迹,在皇后先入为主的目光下,越发显得是父亲照顾孩儿的不经心。 当初她妹妹生元白难产身亡,霍将军倒是跟妹妹情谊深厚,所以不愿续娶,自己亲自照料孩儿。但是男人难免粗心,底下的下人没有主母约束,私底下怠慢小主子,等皇后发现的时候,元白大冬天棉袄裤脚袖口那里因为玩儿雪都湿透了,也没人发现,因此元白发起高烧,红红的脸蛋儿让她看出异常,这才决心把元白带在身边跟铎儿一块儿抚养。 想到元白小时候的遭遇,再看到同样没有母亲照料的陆微芒,皇后瞬间懂了元白的意思,并且一时间爱屋及乌的情绪爆发。 皇后跟霍京说话,并且目光频频看向最下首的陆家父母,场上都是心明眼亮之人,见机连忙表示,“天色已晚,场上还有小娘子,该受不住了,咱们告辞吧,别再打扰帝后休息了。” 众人纷纷赞同,依次退场。 陆微芒被父亲带出门外,凉爽的夜风一激,她瞬间清醒了些。 只见父亲在廊下躬身行礼,恭送诸位大员,这几位也饶有兴致的看看他身后的陆微芒,拍拍陆青山的肩膀,敞步而去。 众人都有了,只帝后二人还有霍京这三位真正的自家人在堂内说话,陆青山本想带着女儿回去,结果被刚才那位小黄门拦下,“陆将军,皇后吩咐,给您一家腾出一座帐篷,就在行宫后面,您带着儿女,随我来吧。” 陆青山连忙谢恩,跟着小黄门去接了儿子,往皇后赐下的帐篷而去。 成阳和长风习惯日落而息,看了烟花早就困了,而且两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所以陆微芒没有麻烦宫人,自己跟老爹一人一个抱起来,跟着小黄门往后面走。 小黄门心中暗笑,她在皇后身边也见过不少人,如陆家这么“接地气”的人家,也是少有。 “就是此处。里面已经着人收拾过了,有内外两间,陆将军不要嫌挤。” “哪里哪里,已经很好了。我本来还想带着儿女随便找一片草地,铺个席子,看看星星吹吹风,凑合一夜。现在有个正经帐篷,已经感激不尽了。” “呵呵,都是皇后恩典,您带着儿女安寝吧。” 送走了小黄门,陆微芒抱着弟弟往帐篷内走去。不管什么理由,先睡了再说。 第二日陆微芒醒来,还是她往常进学的时间。两个弟弟睡的正香,陆微芒悄然出了帐篷,洗漱过后,外出走走。 这会儿天刚亮,路上除了一些下人,没有别人。又是初夏,微风不燥,温度刚刚好,可以穿着纱衣在草原上散散步。 本来想到无名湖边走走散散步,她这种社畜,前世哪有如此悠闲的时光,如此优美的风景可看。偶尔放假也不过时去景区看人头,哪里像这里如此惬意。 谁知走到湖边高地,恰好看到高地之下的湖边,霍京正在那里。 陆微芒也不再往前走了,装作不在意的往东拐,似乎自己本来就是想往那边去。 “你一向这么没有礼貌吗见了别人不是第一时间打招呼,而是第一时间躲避。怎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还是哪里得罪你了” 冷冷的声音,仿佛是初春时或者碎冰的湖水般。 霍京不解。 陆微芒哪里好意思说自己独惯了,前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性自由惯了,所以怕得罪人,不想主动往别人身边凑。只得再拐回去,“跟霍将军无关,我这个人就是如此,性子独,不爱说话,也不爱跟别人相处。如果霍将军觉得冒犯,只能请将军恕罪。” 霍京听了摇摇头,“你要是总是这副性子,在京都也别出门了,省的给你父亲惹祸。京都可不是任由别人性子来的地方,即使皇子公主,该守的礼节也要守。” 陆微芒知道霍将军说得对,也知道面前之人得罪不起,虽然说教的口吻她不喜欢,也只能低头认错,“是,霍将军。刚才是我的不对,我给您道歉。” 霍京想着当初她在南阳郡和程默的相处,也想到最近在京中,听到的她和秦宣的合作,没忍住,问道,“你似乎有些怕我。” 虽然是问句,却又是肯定的语气。 “将军气势不凡,谁看到都会心存敬畏吧。” 要不是他身份高,说话又严肃,还爱教训人,她才不会乖乖认错,刚才肯定会当听不见,溜之大吉。 秦宣跟他比身份地位虽然差一些,但是比陆微芒可高多了,但是陆微芒跟秦宣相处就随意的多,想说话就说话,想挤兑就挤兑,完全是朋友般的相处。 说白了,就是陆微芒欺软怕硬罢了。 霍京听了回答,又觉得自己刚才问你没意思。难道还能指望她跟自己实话实说,如程默秦宣般随意相处吗 “你近来在国子监应该学了射御两门功课,再加上你本身天生神力,应该是事半功倍。那就跟我跑一圈吧。” 说完,就举手示意。 刚才不知道在哪里缩着的护卫牵了两匹马过来。 陆微芒扭头一看,原来是当初让她摁住伤者的林琛,另一个好像是当初受伤的小丁 “他就是你当初救助过的丁毅。” 霍京说到。 “谢陆小姐出手相助。” 丁毅抱拳。 陆微芒就是喜欢和这种就事论事的一看就是实在人的人相处。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是这种人。面对太聪明太油嘴滑舌的她不喜欢,比如丁毅旁边跟自己挤眉弄眼的林琛。面对太过严肃的上位者她更不自在,因为太敏锐,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也太有压力,让她不知道该如何交流,比如霍京。 “哪里哪里,救你的是郎大夫,我就是帮把手。” 陆微芒脸上绽放出遇到同类的笑容。 “陆小娘子,你只跟丁毅说话,难道把我全忘记了” 陆微芒忍着不翻白眼,她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跟自己开玩笑,“这位大人,别来无恙。” “好说。但是陆小娘子,跟当初大不一样了,如今是国子监唯一的女学生,以后有出息了,再这么装作不认识,可要伤了在下的心。在下会误以为,陆小娘子是看不上咱们身份低微了。” 陆微芒脸色涨红。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犀利,她仅仅是觉得性格不合,哪里就扯到前程和看人低了,那自己岂不是“狗眼” “没有,我这个人性子独,不习惯人多,有时候也不知道如何跟别人相处,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请一定相信,在下是无意的。而且我哪有什么身份前程,不过是有人无聊时说的几句戏言。哪里比得上林大人在前军浴血奋战。没有你们流血,哪里来的我等安稳日子可过。所以,以后可别说这些了,让我真是觉得羞愧的很。” 陆微芒正色道。 林琛没想到自己随口逗逗这个陆小娘子,她又实心眼儿发作,说了这么多,倒是让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偷偷看了眼将军,果然将军脸色阴沉。 “哎呦,咱们说说话,我随口开个玩笑,陆小娘子别往心里去啊,真是折煞我也。” 陆微芒听他这么说,心里才稍微回转,也是微微一笑,“那你以后别再这么跟我说话,我会当真的。” 看着陆小娘子这么真诚的语气和软软的笑容,林琛以后哪里还敢。 “绝对不会了,我保证。” “嗯!” 陆微芒点头,满身的娇憨之气,也让对面的林琛忍不住笑起来。 霍京看三人相处如此融洽,忍不住沉下脸。 这陆小娘子如此区别对待,是不是另一种“歧视”呢不过有人是歧视别人的缺陷,她确是歧视别人身份地位而已。 “上马。” 霍京拉过林琛牵来的马,飞身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微芒。 第四十章 不欢而散 “今日这身打扮才算像个样子。你一个小女娘,日后也要像今日般,打扮齐整些,就算没有母亲督促,也不要因为在国子监进学,就疏于打扮。” 两个人一前一后策马慢行,陆微芒落后半个身位,跟在霍京身后。 身旁霍将军严肃的声音传来,让陆微芒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一手抓着马绳,一手摸摸自己头上的珠钗头发。 今日是宫女给她梳的头,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些什么发油之类的东西,所以梳的格外整齐,后面散落的头发放到胸前看,让她天生微微发黄的沙发也有了些光泽。 还有身上的衣服,鹅黄色织锦小袄,缃色褶裙,在阳光下闪耀着绫罗绸缎独有的光泽,是好像比自己的衣服上一个档次哈。 陆微芒脸上出现些不好意思,毕竟被人当面说形象问题,“这个,其实我平日也算是用心打扮,只是没有宫人的技艺这么高…” “这是下人伺候不经心,哪个小女娘还要自己操心头发衣裳以后就让这宫人跟着你罢,我回去了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平静的声音说出来的话,让陆微芒越发摸不着头脑。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两人的认知误差了。 霍京第一次见陆微芒时,不过是觉得她一个小女娘独自带着两个弟弟,挺有担当。但是这世道艰难,多的是因为天下大乱,年年征战流离失所之人,并没有一直放在心上。 结果不久后,又在南阳郡碰到她。短短数月,从一身破旧衣服的卖苦力的小女孩儿,现在变得衣食无忧,好奇之下,让底下人打探一二,隐约得知她丰城遇险,如今又靠自己生活的很好。 在霍京心中,想着是如果天下的苦难百姓,都能像她一般自强,过上好日子,也就不枉费他父亲在战场上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那次山下偶遇,得知她是陆青山中郎将的女儿,顿时有一种,原来这小女娘,是朝廷自己人的感觉。 他作为从小在大乾皇帝皇后身边长大的,等同于皇子地位的亲外甥,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 但是在陆微芒心里,霍京原先是有名的大将军,现在则是位高权重的天之骄子,是她要远离保平安的人。 … “不用了,我家里有丫头,就是这次出来,没有带过来。” 陆微芒连忙摆手,推辞。 身前的霍京的扭过头,看了陆微芒一眼,那平静淡漠的目光中仿佛带了些嫌弃。 “你父亲到底是个大男人,想不到要给你请个教养嬷嬷,让你学些世家小姐的体统。你见过哪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己动手做事的都需得带着丫鬟,行动坐卧都由丫鬟服侍,那才是正经规矩。” 耐心说完,扭过头,“也罢,干脆让皇后娘娘派一个教养嬷嬷并那丫鬟,一并去陆府。你不用管了,皇后娘娘会知会你父亲,并赐下合适的人手。” 陆微芒刚才还能客套的附和一二,这会儿却实在忍不下去了,再忍,她就要给自己招来一个教养嬷嬷了。这怎么可以,她小时候也是看过还珠格格学规矩的,哪能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个,我知道霍将军是个热心人,但是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帮您手下一个忙,刚才那个丁毅都谢过我了,咱们就两清了。咱们见的少,您不知道,其实我这个人脾气有些孤僻,不太愿意身边跟陌生人的。” 霍京停下马,扭头看向陆微芒。 “咱们见的可不少。” “什么” 陆微芒没有太听清。 “无事,你说你自己孤僻,那正好让教养嬷嬷替你纠正一下,这件事,你就不用推辞了。” 这不容反驳的口吻,让陆微芒有些泄气,又有些生气。 这霍京怎么回事仗着身份对自己指指点点,陆微芒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耐心了,这会儿却有些火气从心底生起,忍不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冷,“还是不用了,霍将军。您又不是我父母,我的教养嬷嬷还是不劳烦您跟皇后提了。我觉得自己目前挺好的,没有需要教养嬷嬷的地方。” 看面前的小娘子脸色发沉,声音都有些冷,霍京的脾气也起来了。 要不是看她当初丰城扛大包带着弟弟不容易,后来又有几次碰面接触,好容易回到京都,却没有母亲精心教养,父亲又如此粗糙,他才懒得插手别人的事。 他霍京才是这京都的天之骄子,一向都是他懒得理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给自己摆脸色 想到她从小乡野长大,带着弟弟求存不易,他还是耐下性子。 “一个女孩子,还是要学些女孩子的本分,说话温婉,性格温顺,这样以后才能寻得一个好夫婿。 如果你不想在内宅,那就要学着跟别人打交道,要有个眉高眼低,不能总是随性而为,得罪人而不自知。 如果这两个你都做不到,就想随着性子,想进学进学,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话就当没看见,那是好夫婿也没了,事业也做不成,两不靠。 一个女子没有着落,下场有多惨,你可以去素贞观里去看看,不用在这里跟我赌气。” 霍京说到最后,语气越发的重,像是擂鼓一般,击在陆微芒心口。 陆微芒本事不大,脾气也温和,但是就是受不得别人如此推心置腹的教育她。 如果疾言厉色,仗着身份说一不二的强制,她可能会听,但是这么推心置腹的,她的逆反心反倒起来了。 不知好歹可能就是说她这种人。 但是她就是如此,不是个完美的人,别人越是对她好,她越是压不住脾气。 这会儿还哪有刚才对霍将军的敬畏,完全是有些不管不顾了,硬邦邦的,一句顶一句的说到,“我所求不是有个好夫婿好前程,只想自在生活。再说,我有父亲,有弟弟,还有钱,一个人怎么都能过的好。” 霍京几乎被气笑了,这几次见她,她都是一副低头规矩的模样,原来不过是装的,几句话说出来,本性就完全暴露了,“好!你说你有能力,被秦侯和陛下看中,难道不想借此平步青云,看看高处的风景吗那你就更加不能意气用事。” 陆微芒梗着脖子,“可能我就是这么任性了,只想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其他的得之我幸,没有也不强求。所以,我也不是非要到高处去的,脚踏在实地上,我才觉得安心。” 说完心中所想,陆微芒抱拳,“抱歉,霍将军,我这会儿有些难受,就先告辞了。” 说完,就调转马头,径直往回走。她这会儿心绪有些激荡。 仿佛是叛逆期时,父母每一句话都能挑逗她的神经,让她歇斯底里的反抗。 所以,趁着自己没有说的更激烈的话,事情更难以收场前,陆微芒赶紧让自己离开,省的一会儿不要命的跟人家吵起来。 殊不知,她这几句硬邦邦的话,已经把霍京气的不轻。 他好心好意的安排规劝,她还如此不识好歹。旁人听他多说一句话都难,她还如此嫌弃。 林琛和丁毅远远看到两人气氛不对,打马上前,就看到陆微芒绷着小脸骑马走了,似乎是负气离开。 再走到自家公子跟前,结果公子的脸色比陆微芒的还要难看,平常不过是严肃,这会儿脸上几乎要结冰了。 “冥顽不灵!” 霍京生气的开口,声音中似乎都带着火星子。 听到自家公子如此说,丁毅和林琛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短短的功夫,两个人就闹得这么僵。 丁毅嘴笨,只能眼神示意林琛,让他劝劝公子。 林琛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公子别生气,小娘子毕竟还小。” 霍京这会儿在气头上,哪里能听得别人替陆微芒说话,当下就冲林琛道,“哪里还小,如果她有母亲,这会儿都可以张罗相看人家了。讲究些的人家,数算小娘子,她这样不成器的样子,能入了哪个有体统的人家的眼” 这话说的林琛倒吸一口凉气,他伺候公子这么多年,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生气过,这陆小娘子刚才到底怎么气到自家公子了 丁毅这会儿开口,“公子,在下倒觉得小娘子这样也挺好的。” 霍京冷笑,“她跟你说几句好话,冲你笑一笑,你这会儿就投桃报李了” 丁毅的脸微不可查的红了些,他毕竟不善言辞,这会只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给公子听,“并不是,小的知道小娘子是跟我客气呢。 她也就是不跟您见外,才敢惹您生气。不然,她想哄人,刚才不是也做的很好吗” 霍京闻言,脸色稍缓,“仗着几分小机灵,不行正道。早晚有她吃苦的时候!” 听得公子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凌厉,林琛和丁毅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陆微芒骑马走开,凉风一吹,她走着后怕,后背的衣服好像都被汗浸湿了。 “闺女,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 陆青山此时也在外边散步,好容易的皇后恩典,安排在宫帐之后,他可不的趁机多出来转转,让人多知道知道吗他虽没有太强的进取心,但是虚荣心还是有些的。 这会儿看到闺女骑马回来,脸色发青,嘴唇发白,顿时有些慌张。 他这个闺女,一向是生机勃勃的样子,仿佛是野草一般,这会儿却罕见的蔫儿了。 陆青山一下子急得不行,这只见庄稼蔫儿了浇水的,谁知道野草蔫儿了该如何 “我没事儿,回去躺躺就好了。” 陆微芒翻下马,跟扶着自己的老爹说到。 “好,咱们马上回去。” 第四十一章 高烧 谁也没想到,一向底子十分健壮的陆微芒会生病,而且病情来势汹汹。 那天从景山脚下陆微芒只是觉得可能是心理因素,觉得头疼,回到府中后,让家人别担心,她回自己房间躺着休息休息就好了,没想到越睡越沉。 没经过病痛的陆微芒起初还不知道自己病了,只觉得头疼,难受,睡不着觉。 还是因为她半夜不睡,难受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响动声,吸引来一向伺候她的小夏。 小夏听着陆微芒迷迷糊糊说头疼,试着掀开床帐,这才发现她脸颊红红的,一摸额头,滚烫的似乎能灼烧人的皮肤。 小夏惊呼一声,连忙去叫人。 大夫很快来到府中,请脉一看,说是风邪入体,郁结于心,所以才发烧,但是小娘子身子一向健康,底子厚,一剂药下去,保证第二天活蹦乱跳。 大夫信誓旦旦,陆家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成阳和长风见阿姐烧的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的说话,担心不已。 “阿姐总说自己壮的像头牛,还羡慕别的小娘子三天两头生病虚弱,特别有女娘的样子。这下可算是让她得偿所愿了。” 成阳本想学着阿姐,说些轻松些的话安慰长风,但是如果他声音能不带鼻音应该更有说服力。 长风眼圈儿发红,却没有往常跟在阿姐身边那么爱哭爱咋呼,此时强忍着情绪,“原先我们姐弟三个,总是一间屋子,阿姐从没有生病,不如今日二哥跟我就歇在阿姐这里,等阿姐醒了,见到我们,说不定病就好了。” 两个小的趴在陆微芒床边说话,让陆青山一手一个提起来,“好了,你们阿姐不过是出汗吹风,没有及时换衣服,这才风邪入体。大夫不是说了吗,一剂药下去,明日就好了。你们老老实实回去休息,若微芒明日醒了,见你们一个两个脸上挂着黑眼圈,该生气了。” 安抚好两个儿子,陆青山这才轻手轻脚的来到陆微芒床前。 “老爷,您明日还要去衙门。去那边软榻这会儿吧,老奴在这里照料小姐。” 陆管家忙了半天了,请大夫,安排人抓药,着人熬药,这会儿见老爷回来,又劝老爷去休息。 “你就别跟我争了。平日里微芒见你比见我还亲,去哪儿都带着你,这会儿我可得好好表现,跟你争一回这个功劳。至于上衙,明日看情况再说。” 两个老先生就在陆微芒床前,一人寻了一个绣墩儿守着,悄声说话。 “我这父亲,当的是不是太糙了些,微芒再能干也是个小女娘,跟咱们这些糙老爷们儿不一样。” 陆管家摆摆手,也是压低嗓音,“老爷也不用想太多,矫枉过正,反倒不好了。入府前,微芒小姐一路上说话很少,我知道她心里不安,毕竟跟您没相处过。后来您把府中生计交给微芒小姐,她才好像解开枷锁,在府中一日比一日自在起来。” 陆管家看着陆微芒通红的脸蛋儿,话中似有心疼,又有些骄傲,“听说微芒小姐小时候,您最疼爱她,即使她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了,也还是福窝里养出的性子,大气又带着些霸道。后来,您被征召,一去五年,说句实话,我去您老家打听过了,前夫人不是个有主意的,家里大大小小,应该是微芒小姐出头,家里才不至于被欺负。但是她毕竟人小力弱,大人有时候不讲理,她除了气也没有办法。所以才养出她自立又消极的性格。” 老管家叹了口气,“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人也见了不少。千人千面,有大气爽朗的,有冰雪聪明的,有表面软弱的,不管是什么性子,只要心里清明,自私些的人总是过得比别人容易些。微芒小姐跟您一样,是个厚道人,又眼明心亮,就是有些时候嘴笨些,说不出来。就仿佛一杯水,融不进一滴油。小姐这极端的性子,看着仿佛大大咧咧的,我总担心慧极必伤,还不如糊涂些。” 如果陆微芒听到陆管家说的这些,恐怕会惊讶的跳起来。 她常常觉得自己太极端太矛盾,因此难得糊涂是她的座右铭。可是要是能做到,就不会是座右铭了。 “你是说微芒是心底压了很多事情吗” 陆青山皱着眉头问管家。 管家叹气。小姐的敏感多思要是能跟老爷的粗心眼儿中和一下,就好了。 “是不是管的太轻了,以后让她除了国子监的功课,再回来府中校场骑马射箭,扎马步习武,总之,让她累的没时间去多想,没功夫去自找烦恼,是不是会好些当年我刚进军中时,也是日日难过。后来入了陛下麾下,操练的狠了,什么都不想,反倒日子好过些了。” 有些人天生粗线条,一根筋,管家放弃跟自家老爷再接着谈下去了,也不知道老爷这粗石一般的底子,怎么长出小姐这般细笋的。 “小姐看着似乎好些了,您去躺会儿吧,待后半夜,您再来换我。” 陆管家赶走自家将军。 “那我睡一个时辰,然后来换你。” 有的人天生缺那根感性的弦儿,这也没有办法。没心没肺的人,过的最快乐,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陆管家看着自家老爷一秒入睡的样子,有些愤愤的想着。 一个时辰后,陆青山准时苏醒,仿佛以前他在军营中一样。 “好了,换我了,你去睡会儿。” “嗯,小姐好像退烧了,您看她嘴唇干了,给她蘸些水。” 等老管家睡着了,陆青山才叹口气,大手抚着闺女还有些发烫的额头。“以前在村里,我总觉得骑大马的将军威风八面,心里总盼着有朝一日能做个将军,给家里人遮风挡雨。等我九死一生的有了些成就,才发现,农夫有农夫的苦,将军有将军的苦。威风如大将军,还有大将军亲妹,也各有各的苦。一转眼,你们也都长大了,苦过来了。阿爹没读过几本书,没什么大本事教不了你们。只盼着你们自己长本事,以后才能过的有底气。生活不容易,需得自己长本事才行,谁也替不了谁啊。” 深夜,如水的月色透过纱窗照进屋内,一个大汉,憋屈的坐在绣墩儿上,跟自己闺女如老友长谈般,轻轻的说着话,手放在女孩儿发红的额头上,似乎想替她分担些灼热。 陆微芒原本因为头痛,难受的又有摇摆的头,因为这干燥大手的安抚,好似大海上的浮舟有了定海神针般,渐渐安稳下来。 她烧的难受,清醒不来又睡不着,迷迷糊糊有些清明在,听着耳边的轻声细语,感受着额头上的安抚,虽然还是头痛,却莫名没有那么难受了。 陆微芒从小因为家里姐弟众多,得到不了多少关爱。她身体又好,小时候有限的几次生病难受,父母总是让她喝些热水,躺会儿就好了。 他们太忙了,没有时间守着她。 但是她总记得,小时候五六岁那会儿,上学之前,有一阵子小孩儿流行病出疹子,她不幸中招了。整整一个星期,她都高烧不退,平日里跟小牛犊子一般的小孩儿,难得的站都站不稳,平日里中气十足的声音,也虚弱的让人听不见。 那一个星期,父亲给她买了平日里没有的点心让她吃。母亲更是在一天半夜她难受的小声哭的时候,把她搂在怀里。 真是温暖啊,这怀抱。 后来病好了,她又恢复了小牛犊子一般的强壮。每次上学看到别的同学生病请假,她不由得心向往之。也不知道是向往可以不用上学,还是怀念小时候那短暂的温暖。 无病无灾的长大后,这对温暖怀抱的挂念被她压在心底最深处。太久没有得到,她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她甚至坚定了想一个人自自在在的过一辈子,再也不奢求有这样的温暖。 哪里知道,这次发烧,仅仅是覆在额头上的手,温暖又干燥的感觉,仿佛让她再次感受到了上辈子五六岁时,那种温暖的感觉。 原来她心里对亲情,对关爱的渴望,一直没有消失。 “生病了打针吃药啊,跟我说干嘛” 她似乎跟别人说过这句话。 原来她错了。生病难受的时候,不仅仅药物有用,关心爱护也有用。 她此时,头好像真的不难受了。 到了天亮,大夫过来复诊,脉象平滑有力,身体已然大好了。 “但是我闺女还是昏睡。” 陆青山有些不放心。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是正常现象。” 大夫说的斩钉截铁,但是,就在刚送走大夫之后,陆微芒又烧起来。 管家连忙将大夫找回来。 要不是这是京城有名的大夫,陆青山这会儿恨不得锤他两下。 在陆家上下的瞪视中,大夫这次把脉很久,“奇怪,明明脉象如此有力,怎么人还是高烧不退呢” 陆青山和成阳长风盯着大夫,等他说话,但是他只是摇头。“说不好,不好说。” 大夫摇着头出去,只让陆家众人即使给她换手帕,注意降温,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陆家又赶紧张罗着找其他大夫。 又烧了一天,夜里,好像烧退了一些。但是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陆管家提前给自家小姐和老爷去请了假,毕竟英雄祭节日过去,他们还去上衙进学去了。 秦宣听到陆微芒生病,着急了一整天,散学就急急忙忙回府,拿了母亲的老山参就往陆府跑。 安静的秦侯府,被秦宣的动静弄得不得安宁。 若是平日就罢了,偏偏今日秦侯府中有客人来。 “这么着急忙慌的去干嘛还有没有规矩” 秦侯看了看身边的霍京,再看看自己儿子,摇头不已。 此次回京,霍京也是有任务在身,边境有异动,他这次来秦侯府,也是想请教一下秦侯,朝廷接下来的边境用兵计划。 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秦侯掌管朝廷半数钱粮,自己有些计划还是要跟秦侯商量配合才可以。 正说着,就看到秦宣急急忙忙的出去,怀里还抱着一个木盒。 “陆娘子生病了,听说从景山回来,烧了两天了,我去探望一下。” 秦侯这才脸色稍缓,“嗯,去吧,你去探望,如果陆小娘子还是没有好转,回来拿府中的名贴去请太医。” “嗯,谢谢父亲。” 秦宣用力的点头,冲霍京抱拳行礼,然后又再度急匆匆的走了。 霍京听了陆微芒的消息,从秦侯府上出来后,就让丁毅去请了太医,去陆府一观。 “如何” 去陆府的太医诊治回来,被丁毅带到了霍京面前。 “卑职去的时候,陆姑娘喝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从脉象上来看,陆小姐小小年纪,似乎心中有些郁结,这才缠绵不起。不过到底年轻,底子也好,再休息一日就大好了。” 送走了御医,丁毅和林琛有些纠结。 “你们怎么了,一副苦瓜脸” 霍京看不下去两个手下欲言又止的苦脸,干脆问道。 “公子,陆小姐是不是因为那天跟您赌气,这才病倒的毕竟那天她就那么负气骑马离开,回去就病倒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林琛有些犹豫的说到。 霍京闻言,沉默了一瞬,“我就算了,你们想去就去,。”说完,低头去看桌上的北境地图。 林琛和丁毅只好退出书房,两个人来到廊下,如今天气炎热,却还没有到用冰山的时候,屋内反倒不如屋外凉爽,但是屋内那端坐在书桌前的身影,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 丁毅跟旁边的林琛说到,“公子不去也好,如今皇后总是盯着咱们公子,想让公子去北境前订婚,公子去了陆府,才是自找麻烦。” 林琛听了,低声嘟囔,“去了不也挺好的吗” 被旁边的丁毅拍了一下,“别瞎说。” “拍我干嘛” 林琛抖着膀子不服,丁毅见林琛又瞪眼睛,只好明言,“公子这会儿一心扑在北疆战事上,根本无心他顾,你别老是在公子身边聒噪,跟一些八卦妇人一般。” 看林琛还不服,丁毅只好耐下性子,“公子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北境,朝中名将众多,这会儿不过是新朝初立,他们忙着在京都争夺名利,所以才能让公子这个后生晚辈得到机会。若是错过这次机会,等他们站稳脚跟,哪里还有公子建功立业的机会等时日一久,军中众人全都忘记我霍家荣耀,公子再想捡起来,就难了。” 林琛这才不再说话,去看坐在书房西窗下的公子。 公子从小在皇宫跟众皇子一起长大,但是一朝老霍将军身亡,公子安身立命之本,和皇后娘娘的后盾,尽皆消散。 为了重拾霍家在军中的地位,也为了让皇后娘娘重新有倚仗,自家公子才要抓住每一个机会。 都说自家公子生来是天之骄子,可他们跟着公子的人,才知道公子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第四十二章 向好 “不行咱们再请几天假反正你成绩好,升班考试一点儿问题没有。” 陆微芒病时,说着要操练陆微芒让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的陆青山,这会儿反倒不舍得让闺女这么快回学校了,昨天劝半天,今天一早,又喋喋不休的嘴里说个不停。 “闺女啊,咱可不学那些酸儒,一丝不差的守规矩。依你的数数成绩,多去进学一日少去进学一日,有区别吗平常你还嚷着学校规矩多,不得休息,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躲在家多休息几天呢!管家,你说是吧” 他看自己劝了半天,闺女表情一丝不变,忍不住叫来管家给自己助阵。 管家立在饭桌旁,微笑不语。 眼看劝不住闺女,管家也在一旁袖手旁观,陆青山没了办法,“那你多穿几件衣服。” 成阳在一旁听得勾唇微笑,长风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的笑出来,“爹,如今天气,旁人恨不得打赤膊呢,您倒好,还让阿姐多穿几件,那闷的中暑了。” “呸呸呸!”陆青山连忙呸几声,“小孩子说话灵,你们别瞎说。” 长风见老爹这个样子,也捂住嘴巴,生怕自己说话灵,再还得姐姐生病,眼睛担忧的看向陆微芒。 成阳也不由得看过去。 话题中心的陆微芒把手中的最后一口奶油松酿卷酥,放进嘴里,用桌上的帕子擦擦油乎乎的手指和嘴巴,再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 “都看着我干嘛我就是病了一场,你们就都趁机开始偷懒了是吧该上衙上衙,该进学进学,待我升学考试结束,你们要是没有个优等评级给我,通通扣零花钱!” 见陆微芒跟往常一样有精神,没有了前两天的虚弱,陆青山陆成阳和陆长风三人才松了口气,陆青山大掌扒拉一下闺女的头,“好,老爹努力办差,争取年底升一等,从那些草头军里脱身出来,以后家里有事儿了,好歹能往上说上话。” 揉了把闺女的头发,见她梳的格外整齐的小发髻有些蓬,得意的甩着袖子有了。 成阳也有样学样。他这一年来,个子有些长开,站起来比陆微芒坐着高了两个头,颇有些好少年的感觉了。他也学些老爹揉一下阿姐的头发,又细又软,跟自己有些扎人的头发很是不同,“阿姐,我也会好好读书的,以后争取早日考取功名,让你可以想在家就在家,不用出去为家业奔波了。” 说完,放下手,往外走去。 长风见家里两个大的男人都做出了表率,也努力踮起脚,拍拍阿姐头上的小发髻,“长风也会努力的,阿姐再等我几年。” 陆微芒从老爹伸手就黑着脸,这会儿待长风蹦蹦跳跳出去,就让小夏给自己拿过来镜子。 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梳的一丝不乱的头发又起了蓬乱的碎发,忍不住快走两步,走到正堂门槛上,看着脚步飞快的三人,跑几步追过去,喊到,“你们几个,是不是故意的我好容易才梳好的头发,这会儿又乱了。我休息了几天,本来这次想在班里隆重亮相的,这会儿让你们都给我毁了…” 陆微芒这里跑起来追始作俑者三人,那三人听见脚步声赶紧快走两步跑出大门。 陆青山翻身上马,看到跑到门口的闺女,得意的扬了扬马鞭,“闺女,别追了,一会儿头发松了,你可没时间重新梳了,哈哈。” 说完拍马就走了。 他马后跟着成阳和长风的马车,只见两个人趴在马车窗口,掀着帘子,并排看向追到大门口陆微芒,“阿姐,你不是最不喜欢头发抹油吗说让人看着跟几天没洗头一般,弟弟帮你去去油,就别谢了。” 陆微芒脸红了红,“哪里有放油不过是碎发翘起来,我用油压一压。” “阿姐不用再梳了,这样就刚好。我们走了…” “两个臭小子,都学会取笑我了。” 陆微芒站在门口,看着三人远去,回头看向小夏和管家,“很油吗还好吧” 小夏和管家忍笑点头。 自家小姐平日最喜欢故作成熟,偏偏她从白嫩嫩的长相,黑白有神的双眼,还有软软的喜欢翘起来的头发还有走路时,想起来高兴的事,就要蹦一下的性子,都让她很难装成熟装成功了。所以熟悉一些的人,总是喜欢有意无意的逗一下小姐。 陆微芒退回大门口,在门口一侧拿起管家手上的镜子,左看右看了好久,才沮丧的将镜子还给管家,“算了,以后不抹油了,我自己也别扭。” 说完,拿过小夏手上自己的小篮子,准备去进学。再晚该迟到了。 偏偏陆微芒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看脚下,踏空踉跄了一下,她赶紧紧走两步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左右看看,又回头看管家和小夏,两人早就憋笑抬头看天。 陆微芒摸摸头发,有些尴尬,“这门槛儿几天不走,好像比我想象中高了一些哈…” 说完就低着头,踏上马车,小声吩咐,“赶紧走!” 马车开始动起来,陆微芒在马车车厢中松了口气,拍拍无人时,通红的脸蛋儿。 她对自己的认知是威严大家长,知心大姐姐。谁知道总是崩人设,陆微芒叹气。 这边陆微芒的马车往皇宫西侧的国子监行去,那边,有霍京一行人从皇宫西侧的霍将军府中出来。 此时时间还早,街上行人马车不多,陆微芒的车夫远远看到飞马行进的霍将军一行人,提前拐向另一条路。 “老赵,怎么了” 陆微芒觉得路线好像不对,扬声问道。 “好像是霍将军准备出城,咱们马车走对头不方便,提前避一下。小姐放心,从兰桂坊这条路绕,也一样可以到国子监。” “嗯。” 陆微芒听到霍将军等人通过,就耐下性子,等人马飞奔的声音小了,才掀起马车侧面的帘子,只看见一匹匹骑马之人的背面。 那边林琛眼睛尖,一眼看到了马车上的陆家标记。 看了一眼自己主子,小声跟旁边的丁毅说话,“刚才似乎是陆家马车。” 丁毅没有理会。 林琛无奈,闭上嘴,一行人径直出城。 城外有霍京的一队人马,这些人都是霍京贴身卫队,随他南征北战的心腹卫队。这次进京本来就没打算多待,因此让卫队在城外扎营。 “末将曹晖,拜见将军。” 一见霍京出来,一行人躬身拜见。 “起来吧。” “将军。” 霍京在卫队前停住马,跟卫队副首领曹晖交待,“秦侯已经筹措好前期的粮草,我们只需尽快赶往潼关即可。” “但是北疆那里前一段时间不是粮草告急,所以才没能迎敌出击,被北狄打到城下吗” 曹晖看起来三十多岁盔甲和胡须遮挡了他的面容,但是整个人却透漏出挡不住的风霜之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人。 实际上,他确实是霍京父亲身边的老人,这会儿跟在霍京身边,听命于霍京,并辅佐他领兵作战。 霍京平常面无表情,说话严肃冰冷,但是对自家老人,还是有一份耐心和气在的,听到曹偏将的问话,耐心解释,“去年的确是粮草告急。陛下连续三年免赋税徭役,再加上去年冀东部分地区遭了旱灾,还有荆扬二州的匪患不断,导致国库空虚。去年北疆趁火打劫,朝廷本来想安抚一二,但是去年年底朝廷开了新的盐路,这才有了底气对北疆用兵。这次陛下召我回来,也是让我跟秦侯对接一下,计划落定,行动自然也是越快越好。” “好!时机正好。一年当中,六七八月三个月是最好的对北疆作战的时机。天时地利尽在我们这边,少主此次前去,定能一战定西北!” 黑云一般的队如一支利箭往北而去,不过千人的队伍,却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陆青山对朝廷用兵略知一二,因为这几天兵部衙门整理的都是北疆地图和势力分布等信息。 陆微芒和秦宣则一点儿都不知道。 一个是学业繁重。陆微芒回到国子监,经科考试仿佛不信邪,一直在重点叫陆微芒,仿佛要让她把缺失的经学课马上就补回来。 秦宣是不太关心。他大哥二哥志在朝堂,他本人一向是懒散惯了。即使父亲让他关注朝堂,他志不在此,也不过尔尔,不能像他大哥二哥那样,通过一两篇朝廷政令就见微知著,洞察朝廷最近的政策倾斜。 他每日跟陆微芒一起进学,散学了跟陆微芒或其他好友约着骑马射箭打猎等,整起下来,不亦乐乎。 秦侯本来有些恨铁不成钢,想要捉住秦宣教训一番,被自家娘子拦下,“阿宣从小就这么过日子,你不能指望他一口吃个胖子。他现在还小,玩儿心重一些。待他大了,眼中自然有正事。” 秦宣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只拉着几天没来学校的陆微芒去看他订购的宝贝。 “我特意给你定的。你这次生病,我去看你,家里也太寒酸,我给你定了些女孩儿们用的家具等物事,你拿回去用着。” 陆微芒一副肉痛的表情,“不用你掏钱,我的钱现在虽然不多,但是这些小钱还是有的。” 秦宣没好气的说到。 自己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小气。花别人的钱花的溜,花自己的钱跟割肉一般。 陆微芒这才松了口气,不让自己掏钱就好。 第四十三章 三年 “阿宣,你说,这次咱们还压陆微芒胜是不是有些草率了,毕竟这次跟她比的,是武侯家的刘玄,人家家学渊源,胜负有些难料啊。” 一个锦袍公子将胳膊放在两个椅子间的小桌上,凑近桌子另一边的秦宣,嘴里说着不确定,却是吊儿郎当的晃着二郎腿,好似对输并不是那么在意。 另一边的秦宣如今已经16岁,一身朱红长袍,白玉嵌宝石腰带,黑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脸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圆润,两颊微微有些瘦削,却越发显得浅棕色的眼睛透亮似琥珀,整个人如阳光般帅气。 只见他听到身旁伙伴的言语,微微一笑,“当然是微微胜,刘玄整日跟在微微身后聒噪,今日可要尝些苦头了。” 想到刘玄追着陆微芒比试的原因,秦宣身旁的那男子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止住,担心引起刘玄那边人的注意,“咳,这刘玄也忒没有心胸了,不过是那王侍郎家的女娘在上巳节追着咱们陆“公子”献香草而已,就这么不依不饶。” 秦宣听了也笑着摇摇头。 这世道似乎就是属于张扬热烈的少年人的。 今年上巳节,陆微芒和秦宣等一众同学相约城外骑马踏青,谁知道意外救了落水的王侍郎女儿王蕊,那王蕊早就听说过陆微芒的名声,心里十分钦佩,竟然趁机将身上携带的香草相赠。 陆微芒平日里看着不爱说话,不好亲近,但是她对别人直接热烈的态度十分招架不住,这不,没抗过王小娘子热烈感激的眼神,就接了过去。 这下可算是惹到了私底下爱慕王小娘子的武侯三子刘玄,被他追着挑战比试。 陆微芒被追烦了,于是跟他约定,此次休沐,在西城校场比试。 本来是一件小事,结果这些天,在京都越传越大,京都人对这些少年少女们的爱情故事十分八卦,结果到了休沐这天,西城校场被围的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开启了赌局,压陆微芒胜,一赔二,压刘玄胜,一赔一点五。 身为陆微芒最好的兄弟,秦宣当然是大手笔的压陆微芒胜。 不仅仅是下面的普通观众席座无虚席,甚至校场上面的贵宾区都坐满了来看热闹的贵族少年少女们。 这些人中,有陆微芒的同学好友,还有一些闲的没事儿慕名而来的国子监学生。 毕竟,陆微芒是国子监中唯一的女学生,跟那些在国子监女校中的人身份不同。声名在外,别人自然会好奇。 而且,还来了一些贵族少女。 秦宣眯着眼睛往一侧坐了几位贵女的席位看去,隔着薄薄的幕帘,可以看出,是近几年在国子监女校就读的女生。也不知她们这次来,到底有何贵干 看了一圈声势浩大的校场观众,本来一件简单的比试,此刻比试双方无端多了些压力,也不知今日比试,会有何变数 秦宣收起轻松的表情,坐直身子,往台下看去。 陆微芒此时十分无奈。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比试,怎么弄的如此声势浩大她本来被刘玄追着比试烦了才会答应的,这会儿,倒是把刘玄架在火上了。 “刘玄,咱们先说好,是你定的时间地点,我从来没跟别人宣扬过这件事,所以今天这种场面,跟我可没关系。” 刘玄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台上,本来只是在国子监女校那里小范围宣传一下,让包括王蕊在内的几个女娘亲眼见证自己打败陆微芒这个混迹男校的女娘,让她们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男儿本色,结果此时他却有些骑虎难下了。不论输赢,回去被教训一通是免不了了。 刘玄收回看兄弟恶狠狠的目光,看向对面的陆微芒。 可能常年跟男生一起国子监上课的原因,陆微芒的皮肤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贵女们吹弹可破的白嫩,而是如白玉般晶莹剔透仿佛有一层有韧性的膜一般的皮肤,脸型虽然小巧精致,但是下颌角有微微的棱角,棕色透明如琥珀般的眼睛明亮有神,让她身处男生中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日常总是一身青色学子服,在国子监,刘玄好似没有见她换过别的衣服穿。只有休沐时,会换上轻便的女装。 此时她上身鹅黄遍地缠枝玉兰夹绸小袄,配上暗银刺绣月白色细褶长裙,配上巴掌大小的圆脸,明明满身娇憨之气,却配上她冲天的热烈气场,引得场上的女娘们,纷纷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刘玄冷哼一声,淡淡道,“今日之事谁都没有预料,不过没有关系,咱们正大光明的比拼,我这次跟你比,也是让你知道,待国子监结业,你面对的就不是朝夕相处的同学,没有人会再故意让着你。所以,该回自己的位置就得回去。成天在国子监招摇,以后,少不了你丢人现眼的时候。”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废话少说直接比吧。” 陆微芒有些生气了。 这些年也有不少少年人,因为青春懵懂或者出名的想法,来找陆微芒比试,她是烦不胜烦,能躲则躲。谁让她陆微芒在京都也小有名气呢每年英雄祭她都是准选手,并且参赛项目从数数到射箭,除了马球,其他都有参与。所以才让些急着证明自己存在感的少年找上门来。 但是让陆微芒如此讨厌的,刘玄是第一个。他不但没心眼儿,嘴巴毒,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义,每次碰到陆微芒,都是自顾自的说话,陆微芒说的他一句也不听。 这么个刚愎的铜豌豆,陆微芒今日还非得赢他个三比零,让他颜面扫地不可。 今日两个人比三个项目,分别是平射,骑射,和活物射击。 据说平射项目是刘玄为了照顾陆微芒这个女子特意准备的。说是要发挥她女子的优势,省的让人说他欺负女人。 陆微芒憋着气,拿起自己的弓箭,背上箭筒。一共十支箭,规则很简单,同样的距离,谁的环数多谁取胜。 随着校场旁卫士的旗子落下,比赛开始。原来周边略显嘈杂的声音立刻消失。 大家虽然是来看热闹围观八卦现场的,但是基本的观赛素质还是有的。 陆微芒拉开弓,眼睛凝视着远处的箭靶。她的眼中不是一个大大的圆形三色箭靶,而是只有中心处红色的一点。 调整呼吸,屏气凝神,凝视红心,“嗖”的一声,一支箭发出。 箭靶旁的铁甲卫上前察看环数,然后在一旁的计数板上,翻到对应的环数。 第一箭,大家平打平,每人十环。 成绩一出,台下短暂的欢呼响起。 大乾还处于建国初期,民众普遍尚武,因此但凡这些激烈些的比赛,总是少不了观众的。更别提这比赛还牵扯着八卦新闻了。 第二箭第三箭,还是十环。 台下开始有人鼓掌。 不管别的,这开场成绩不差,比得上英雄祭时的平射比赛成绩了。 但是练过射箭的都知道,一时的成绩显不出什么,重要的是保持。 可能自己随手练的时候,把把十环,但是比赛时,越往后压力越大,准头就会有所偏差。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所有射箭比赛的通病。 大家屏息等待往后的比赛结果,高台的人也心思各异。 幕帘后的闺女们,此时或站或坐,或靠,形态不一,她们今日都是被“陆微芒”这个名字吸引来的。 京中闺女,还是国子监女校学生,心中自然有一份骄傲在,但是陆微芒却是个例外。 她跟她们同样身为女子,却身处男校。平日里,见面说风凉话,活动中孤立,风言风语,比赛针对,等等手段计量,在陆微芒在国子监这三年中,就没有停歇过。但是可恨的是,陆微芒仿佛耳聋眼瞎般,看不见她们的计策心计,风凉话风言风语直接无视,仿佛真的听不到一般,孤立她更是无用,她乐的清净。还有比赛,赢了她尽情欢呼,输了也不过失落两天,从来不垂头丧气。这种等闲视之的心态让算计她的贵女们暗暗憋气。 “她就是惯会装模作样,当初我说话,她也是当听不见,最后却用那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伤了我。哼狐狸精,表面惯会装模作样,仿佛不在意一般,其实跟男生们一起心里别提多得意了。我吃了暗亏就罢了,京中有比我强的多的女子,可不会让陆微芒那个小贱人继续耀武扬威下去。” 恶毒的语气,越说越不入流,台上贵女不少人眉头皱了起来。 “左姑娘!噤声。” 有人高声打断。原来这说话恶毒的女娘,是当初丹青阁陆微芒来京都第一次逛街时碰到的那个左侍郎家的千金。这会儿跟众贵女一起,也不知是父亲升官了,还是巴结的好,才得以出现在这里。 刚才出声打断左婵儿的,是左侍郎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家的千金黄兴蕴。她此次带左婵儿过来,也不过时因为陆微芒除了国子监进学,很少外出,家中又没有女性长辈带她出席宴请,所以跟众女娘几乎没有打过照面。 所以虽然陆微芒是某些贵女的眼中钉,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人接触过她。 只有这个左婵儿,宣称在陆微芒进学前,在丹青阁中打过交道。 在左婵儿口中,陆微芒自然是卑鄙下流之人,众人都知道左婵儿说的不是实话,因为她每次说,细节都不同,显然每次都是她自己臆想泄愤之语。但是众人都不介意,还是听了一遍又一遍。因为左婵儿口中那个卑鄙下流粗鄙的小贱人,正是她们心目中陆微芒的形象。 人们一向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这次抓到陆微芒跟刘玄比赛的机会,众人煽风点火,引来了众人围观,就是想让陆微芒当众出丑。毕竟刘玄可是武侯三子,家学渊源。而这个假想敌出丑的机会,她们当然不能错过,要亲自前来围观。最少要亲自近距离看一看陆微芒。 这群人在幕帘后冷笑算计,也有一部分贵女是陆微芒的粉丝。 她们则心思相对单纯些,羡慕陆微芒自由自在的生活,或者偶尔那飒气的风姿也让她们心向往之。 王蕊就在其中。她是陆微芒的小迷妹,自从被陆微芒救了一次后,就整天提到陆微芒就星星眼。 “你们不觉得陆微芒好像又长高了些吗好像不比那刘玄低多少了。但是身高腿长,虽然也很瘦,但是跟我们普通女娘的清瘦不同,她射箭时双臂平稳抬起,而且腰部劲瘦有力,整个人稳稳的,仿佛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箭靶上。果然!认真的女人最有魅力!” 如果有人听到这群女子的话,恐怕会栽个跟头。女子说起这些肉麻的话来,完全不比男子差。甚至追星女孩,会更加疯狂。 陆微芒对场外这些信息全部摒除,这一个时刻,她的眼中只有箭靶,耳中也只有风声,其他的此时都在她的世界之外。 前三箭平局,中间三箭差别不大。陆微芒第五箭失一环,刘玄第六箭失了一环。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最后四箭。 只见陆微芒仿佛没有看到比分一般,稳稳的射箭,刘玄额头却开始浸出汗珠。 陆微芒这种比赛状态,对对手的打击是最大的。 她可以心无旁骛,但是她的对手,在看向她的那一刻,仿佛就输掉了心态。 果然,从第七环开始,陆微芒还是十环九环十环的成绩,刘玄则有些不稳,十环十环七环。 只剩下最后一箭。陆微芒还是跟刚才一样,似乎三月的微风和暖阳都被隔绝在陆微芒身体的结界之外,她还是如开局般,衣着整洁,头发整齐。反观刘玄,衣服下摆处有擦汗留下的褶皱,头发微微蓬乱,额头也沁出汗水,平常他引以为傲的男子汉的一面,在陆微芒面前,好像失了排面。 最后一环,陆微芒甚至都没有特意延长瞄准时间,仿佛跟前面几箭一样,瞄准—射出,没有一丝犹豫。 “九环!” 陆微芒甩甩手,放下抓着弓箭的手。 刘玄看陆微芒那里射完,微微有些心急。他这次瞄准时间有些太久了,久到他甚至有些失去了锐气,勉强定定心神,放出这一箭,果然,勉强射出来的成绩不够好,只有七环。 刘玄定定神,止住沮丧的心情,看向陆微芒。 “这一局你赢了,接下来两局可不是女孩子那种磨磨蹭蹭的十箭平射,都是三箭定胜负。你可要小心了。” 说完转身去一旁上马。 陆微芒,“你这么说话,还是别自己努力了,让你父母去王家提亲吧,凭你自己恐怕没机会了。” … 第四十四章 回来 这话说出来,让台下众人笑出声。 “陆小娘子说话这么狠的吗我怎么记得她胆子有些小” 林琛抽抽嘴角,看向一旁的丁毅。 丁毅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狠吗就是直了些而已。” 前排的霍京只看着场中身影,“还是如此莽撞。” 场中陆微芒已经上马。 骑马射箭节奏不好掌握,陆微芒平日骑马不算多,比不得刘玄天天吆五喝六的出去骑马打猎。所以这次骑射比赛是陆微芒最没有把握的项目。好在她天生力气大,骑马的节奏不好掌控,她只好暗中用力,让马儿跟着自己的节奏来。 果然,这次骑射,刘玄率先三箭下去,十环十环九环。 陆微芒九环十环十环。 平局! 陆微芒抿抿嘴,有些暗暗生气。今日她来就是奔着大获全胜过来的,这次平局,让她暗自有些不满。 她另一侧的刘玄,比陆微芒更加直接,陆微芒只是暗暗生气,面上没有表现,刘玄直接沉下脸。仿佛骑射和陆微芒平局是一件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恼火的一件事。 那种自大的表现,让陆微芒肚中生气不已。这刘玄的脑袋仿佛是史前人类一般,只有花生仁大小,里面塞满了自大与傲慢,因为陆微芒女子的身份屡屡口出狂妄,陆微芒刚开始本来不想跟他计较,谁知他越说越来劲儿,这次答应刘玄比试,陆微芒本想比个三比零,将刘玄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但是一箭之差,打脸效果可能就差很远。 陆微芒暗自运气,平复心情,等会儿的活物射击,一定要全力以赴,让这个黑着脸的自大狂以后无颜面对自己,见到自己就躲着走。 “不需要中场休息,直接开始第三局!” 刘玄举手示意一旁的校场卫队,那裁判看向陆微芒。陆微芒点点头,“来吧!” 分胜负的重头戏来了,场中之人不自觉紧张起来。 “现在是二比一,陆微芒领先,刘玄还能赢吗” 左婵儿那批人有些紧张。观众中,可能她们是最希望陆微芒颜面扫地之人。 那边王蕊等几个小姐妹也紧张的握拳在胸前,“陆微芒毕竟是女子,哪有这么寸步不让的比赛条件那刘玄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 粉丝一般都是有滤镜的,站在偶像这边,指责对方。 秦宣等陆微芒平日来往较多的同学这会儿心也提了起来。 秦宣旁边的男子,西城伯次子陈卓有些皱眉,“这刘玄,平日看着还好,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比赛而已,拉着脸瞪着眼,毫无风度,白瞎了武侯的气度,跟他大哥二哥比差的远着呢。” 秦宣还是靠着桌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是,不过是一场比赛,他这会儿越跟微微摆脸色,一会儿输的越难看!” 陈卓有些意外,“这刘玄整日里无所事事,跟他几个兄弟们吆五喝六的去城外打猎。要说他学问肯定比不上国子监待了三年的微芒,但是这最后一项活物射击,陆微芒可不见得有胜算。” 秦宣得意一笑,看向陈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边林琛也有些生气,“比赛而已,这刘玄毫无风度。这男儿们整日闷在京都,但是学的跟小女娘置气了,真该把他们都丢到漠北,让他们尝尝风沙的滋味儿,那时候,就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追着别人惹人厌烦了。” 丁毅看了林琛一眼。当初他们出京都之事,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整日打马扬街,潇洒热烈的时候。不过后来跟少主出去剿匪,后来又到了北疆,跟真正的强敌对峙三年,所以那些少年热烈仿佛被打磨的失色了些。但是绝对没有消失。真要是消失了,林琛也不会一回来,听到街上传西城校场的比试,就拉着少主过来看。 本来他们是准备先行回府的,却在听到的比试双方有陆微芒,这才带着满面风霜赶过来。 当初出京时,她还是个发高烧生病的小孩子,这会儿回来,已经长成身长玉立的大姑娘了,在校场上闪闪发光。 回到校场中心,这次活物射箭,不是两个人分开比试,而是统一放出百只鸽子,一同射击,谁射中的多谁获胜。 陆微芒选择了蓝色标记的箭,刘玄则选择红色标记。 校场卫队出动两人,分列校场两边,一人脚下五笼鸽子,一笼十只。哨声吹响,一人打开一笼,卫队伸手抓住鸽子,向空中一扬,受惊的鸽子左右乱飞,然后就煽动翅膀往高处远处而去。如果不能在鸽子出笼找到方向的一瞬间射中,那再找机会,就不容易了。因为箭的射程毕竟有限。 一面十只,一共二十只鸽子,被校场卫队快速的甩出来,陆微芒拉满弓箭,并不着急。在每次鸽子甩出的一瞬间,并不急着射箭,而是在鸽子找到方向的瞬间,携带的卫队甩出之力已枯竭,但是鸽子振翅之力未发时,抓住时机射出蓄势一箭。 此时的鸽子在空中几乎有瞬间的停滞,陆微芒每一次瞄准,就是一只鸽子落下。 但是因为要寻找时机,所以出箭比刘玄慢了一些,往往那边发出十箭,她才射出六七箭。 所以虽然陆微芒准头好,射中率高,但是射中数量跟刘玄还是没有拉开差距。 左右卫队第一笼空了,打开第二笼的间隙,刘玄忙里偷闲,看向陆微芒这边,嘴上又是欠欠的说到,“怎么样,陆小娘子,女子终究是女子,发箭一点儿都不果断,白白让那些鸽子振翅而飞,不会到最后,你那箭筒射不空,还是满的吧哈哈…” 这刺耳的声音让台下不明所以的刘玄同伴起哄起来,他们分辨不出陆微芒饿的准头,因为鸽子乱飞,箭上标记在空中并不明显,所以,他们只看见刘玄刷刷刷的射箭,而陆微芒箭就射的慢多了。这会儿听到刘玄的声音,自然也跟着起哄。 台上其他人有些皱眉,态势不明,就如此得意,也不知是故意为之的战术,还是就是真的没有脑子的起哄。 刘玄收箭等待卫队将第二笼放出,陆微芒仿佛没有听到刘玄声音一般,一支一支的箭,有条不紊的继续射出。 “你傻了吧,这鸽子飞那么高了,还要射力气可不是这么浪费的,还有好几十支箭,别到了最后,手指疼得握不住笔了!” 陆微芒充耳不闻,蓄势的一箭射出,正中振翅高飞的一只鸽子。 刘玄的聒噪声戛然而止,台下他起哄的朋友们也立刻噤声。 “这怎么可能作弊,她作弊,她的弓箭是特制的。怎么可能射那么高!” 就在刘玄恼怒指责陆微芒之时,第二笼鸽子被校卫甩到空中。 陆微芒还是刚才的架势,不慌不忙的瞄准射出,刘玄因为指责陆慢了一拍,丢失了节奏,这下子,连场外之人,也看出刘玄方寸大乱,射出的箭空箭不少。 刘玄气急,将箭丢到地上,打马上前,准备去阻挠陆微芒射箭。 “你的弓箭给我看看。咱们事前约定,用校场的弓箭比试,你作弊!” “啊…喂…不好…” 台下观众看刘玄打马往陆微芒那里冲,忍不住惊呼。 陆微芒射中这次瞄准的一只,才又抽出一支箭,扭头瞄准刘玄。 刘玄在箭矢瞄准之下,才终于勒住马,脸色铁青,“你作弊。” 陆微芒面无表情。 这种没有脑仁儿的人,不值得多费口舌,“去,将你的弓捡起来,跟我交换。” 看着陆微芒的冷面,刘玄意识到,陆微芒不只是威吓他而已,如果自己再敢上前,她真的敢射出这一箭。被人逼着退却捡弓,刘玄颜面尽失,却不得不依言跟陆微芒在卫队的协助下交换了弓,箭支不换。 重新开始比赛。 第三轮,第四轮,刘玄的箭越射越快,眼看着陆微芒越射越稳,仿佛找到节奏般,越射准头越好,第五轮最后二十只鸽子,几乎每一箭都没了章法。 比赛结束,卫队清点的功夫,刘玄已经面如死灰,坐在马上垂着头,不发一言,似乎在等最后的判决。 台下观众也屏息等待着。他们知道比赛节奏好像尽归陆微芒,但是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校场卫队的清点结果。 时人尚武,常有比试。 校场卫队就是负责安排比试,宣读比赛结果之人。类似于公证员一般的存在。 所以,大家都在等卫队公布的比赛结果。 “刘玄,共射中28只。陆微芒,共射中40只。陆微芒,胜!” “比赛结束,3比1,陆微芒,胜!” “哦!…” 台下众人欢呼不已。 生活无聊,这次比赛如此精彩,台下众人大部分都忘记了自己买的刘玄胜,只是给本次比赛的胜利者欢呼。 陆微芒举起双手,回应台下的欢呼声。 “啊—”王蕊等“粉丝”欢呼雀跃,秦宣等人鼓掌呼喊,幕帘下的贵女们本想看笑话,谁知却看到陆微芒如此风光的一面,气的甩袖而去。 霍京主仆三人看着陆微芒打马绕场一周,飞扬的背影跟跑下台的秦宣等国子监众人汇合,也打马离去。 “走吧,还要回宫复命。” “是,少主。” 第四十五章 担忧 “今晚加餐,天福号的酱肘子。快去换好衣服出来,咱们在府中跑两圈,一会儿阿爹回来,我们就能开饭了。” 今日赢了刘玄,又在赌局中压自己小赢了一把,陆微芒得了意外的钱财,回家的路上特意买了家里人都爱吃的天福号的酱肘子,回来加餐。 成阳和长风快速的换好衣服出来,来到正堂侧间跟陆微芒说话。 这几年来,两个弟弟除了休沐,都会风雨无阻的去学院进学,成阳今年不过十一,先生就已经发话,说成阳火候够了,下场考试,一个秀才是妥妥的,就是举人,虽然学问足够,但是还需要一点运气如果想一鼓作气考下去,稳妥起见,最好还要再等三年。 长风定性没有成阳那么足,成绩也该不错,等到成阳下场一试后,再轮到长风去试一下。这样有自己亲哥的经验和教训,也能少走些弯路。 鉴于两人都十分自觉自发的学习,每日清晨起床上学傍晚才会,所以回到府中,陆微芒没有功课的时候,会拉着两个弟弟先在府中校场活动一番,再洗漱吃饭。 换好了方便活动的窄袖衣裳,三人一同前往校场。 陆微芒在外不太好得意,回到家里跟两个弟弟吹嘘起来,也是毫不客气。 “那刘玄也不知是被谁鼓动的,老是找我麻烦,这次比完,他趁人不注意灰溜溜就走了,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出现在我面前烦我。” 陆微芒跟两个弟弟一边打着老爹教的拳脚套路热身,一边兴致勃勃的说到。 长风则表示非常遗憾,“也不知我们学院何时才会跟国子监同步休息,每次休沐都碰不到一起去。今日我本想去现场给阿姐加油助威去的。” 陆微芒笑眯眯的,“没事儿,你们好好学习,今日之事不足挂齿。等下次英雄祭,咱们一起去,再让你们看看阿姐我在校场上的威风。哈…” 眼看阿姐越说越得意,成阳脸上也挂起笑容。 “阿姐今年要参加马球队吗” 成阳有些好奇。 他们第一年参加英雄祭,就被马球比赛吸引。如今京都中。若说哪个项目最引人疯狂,也只有马球了。如果阿姐今日跟那刘玄是每人组一个马球队比赛,那说不得他们书院今日会破例放假,因为学生老师都按耐不住去观看比赛,书院中空无一人,不放假也放假了。 陆微芒想了想,倒是有人邀请她进马球队。说实话,在国子监中,跟陆微芒前世的学校一样,成绩好的机会多,什么好事过来,都要先问学习好的人要不要,然后才会往下排。 陆微芒经学总算及格,再加上其他科目出类拔萃,所以,她从第一年进国子监参加数数比赛后,以后每年,有多项比赛都会宴请陆微芒。 因为夫子组队,脑海中肯定出现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绩好的学生,这也是没办法。 可能也是因为这几年在英雄祭时出风头的时间多,所以才引来刘玄这种没有进国子监,没机会参与英雄祭比赛的人的记恨。 “算了,马球比赛我就不进去了。他们队伍比赛需要长时间练习才能配合默契。我要是进去,不见得能有更好的效果。” 长风有些失望,“阿姐,国子监马球队是一个强队,你要是能进入就好了。今年你是甲班,按理说,是有资格争取的。” 陆微芒摇摇头,她打定主意就不会变了,“算了,甲班老人众多,我跟秦宣他们没想过要在甲班多停留,最多一年时间,没必要节外生技。” 国子监甲班是一种身份。很多京都才俊,想要在国子监甲班这个位置,得到更多的关注,给自己累计更多的资本。 有些甲班学生,从十五六岁就升入甲班,一直到二十出头,还是在甲班盘旋。 因为国子监学生这个身份,会带来很多便利。例如参与英雄祭,作为学生代表出席朝廷年底的晚宴,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国子监每月一次的政事论道集会。 凡是在集会中表现出色,观点新颖之人,会立时受到相关朝臣关注。为他们以后出仕,积累资本。 但是陆微芒跟这些国子监“老鸟”们志向不同。 她的性格急躁刚直,很容易论道变成抬杠,而且她容易从观点上升到本人,所以,为了少得罪些人,升入甲班开始,有参与论道的机会,陆微芒都通通拒绝了,她觉得自己上学上够了,不想再在国子监蹉跎,而且跟秦宣等志同道合的同学约定好了,如果明年结业,可以给她安排位置做事那最好,没有她就跟秦宣他们一起先出去游历天下,对大乾朝这个社会有个基本的认知,再寻求其他出路。 陆微芒对自己前途还挺乐观的。破例召她进国子监,肯定是看上她身上的某些才能,她这好容易毕业了,还不让她赶紧做事,不然,国子监的四年培养,不就白费了吗 毕竟,一个国子监学生的名额还挺宝贵的。陆老爹给成阳求了几年都不可得。 至于以后具体做什么,陆微芒的意思是看分配。留京都也可以,分配出京,到地方上任一任长官也可以。根据陆微芒这些年观察总结出来,除了特别优秀的人会留京都外,大部分都会分配到地方。 陆微芒表示,自己都可以。 想她前世,三十啷当岁,还不过是衣食无忧的宅女,别的出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了。 这辈子,她十五岁就有机会成为国家公务员,并且直接掌一地地方生计,那她还有什么可挑的,给什么就接什么,再穷的的地方她也不怕。 想了想自己的未来,陆微芒开始跟两个弟弟对练。 这会儿没有拳击手套,一个不留神,打中了,那就直接挂彩了,陆老爹教的,可不是花拳绣腿。 今日陆青山回来的格外晚,陆微芒和两个弟弟各自对练一遍,陆老爹还是没有回来。 等他们练的满身大汗,回去洗了澡回来,天都黑了,陆老爹才散衙回家。 饭桌上,陆青山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有些出神,往常能让他吃的满嘴流油的酱肘子都没让陆老爹回过神。陆微芒和成阳长风面面相觑,不知道原因。 最后还是陆微芒咳凑一声,夹过去一块儿肥嫩嫩的肘子肉送到陆老爹碗里,“阿爹,来吃肉。” 陆老爹仿佛这才回神,看了一下闺女,“今日皇后娘娘下旨,三日后,在宫中给霍将军举行冠礼。不但邀请了霍家的亲戚好友,还邀请了所有有品级的官员夫人,进宫观礼。” 陆微芒有些懵,这件事怎么了 “霍将军冠礼确实重要,大办一场也无妨吧” 霍家仅剩霍京一人,身为霍京的姨母,想要给霍将军办的隆重些无可厚非。 “霍将军的冠礼跟您又没有关系,您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您想去观礼,没有请帖吗” 陆微芒失笑。 “要是跟咱家没有关系就好了。咱们家好歹有个爵位,皇后娘娘懿旨,特意让为父那天带你去观礼。” 陆青山表情纠结的对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傻眼,跟成阳和长风面面相觑。 “我去倒是没问题…”陆微芒犹豫着说到,“就是您有些尴尬吧,这不是将您当做有品级的夫人一般吗” 陆微芒笑出来,成阳和长风也忍俊不禁。 想想到了那天,人家夫人们穿红着绿的带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闺女,往后宫而去。 自家老爹一个人雄赳赳的带着陆微芒这个女娘,往后宫去,无论怎么想,都有些惹人发笑。 “瞎说什么,”陆老爹瞪眼,看向偷笑的三个儿女,“我自然是去前头跟朝中大佬们一起,就是微芒你,一个人也每个长辈带领,说不得要吃亏。而且皇后娘娘此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又是皇后娘娘特意点名的,说不得就会受些刁难。” 这些年,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各自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陆微芒不耐烦内宅交锋,仅有的几次带着去大将军府中,不是跟大将军亲妹相对无言,就是怼白夫人,反正没有一次开心的经历。 所以,陆青山有意无意的将女儿隔离在这些内宅交往之外。 所以女儿近些年,只专注于挣钱和学业,内宅中的纠葛八卦,她一概不知。但是京中各府行事为人,大半都提现在内宅。朝中共事,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陆青山还有自己同事,这些中年八卦人群这个八卦来源。陆微芒是真的一问三不知。难道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谁家纳妾谁家不和谁家小气谁家面慈心苦,下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再说,自己女儿志不在此,他自己死人堆里爬出来,想开了,随着闺女本事作为。 但是几日后的皇后宴会,这是京都最大名利场。有名有姓的女人们聚集一堂,说不得一个弄不好,轻则出丑,重则不知轻重得罪人,坏了规矩,让贵人抓住机会借机惩治。 所以,陆青山自知道此事就纠结不已,早知道,拼着老脸,为该给闺女说着京都人家八卦的。那样到了现在,也不用临时抓瞎。 陆微芒倒是淡定,“阿爹,您不用忧心。我交际不太行,躲人还不行吗进了宴会我就躲一边,宴会结束再回来不就行了吗而且我本来话就少,应该也不会得罪人吧” 陆微芒最后一句话,让陆青山眉头皱的更深。自家闺女对这陌生人是真的话少,不得已开口,也是怼人居多。而且怼人而不自知,可愁死自己了。 第四十六章 迟到的冠礼 再愁也没有办法,时间还是来到了三天后,三月二十一,霍京冠礼当天。 这日是休沐日,陆青山带着闺女陆微芒进宫参加冠礼,成阳和长风在家。 看着自家马车缓缓而行,长风担忧的对二哥说到,“总觉得这几天的紧急补课,阿姐没有听到心里去。” 这三天,兄弟两人连同陆老爹,将肚子里,关于京都权贵人家的风闻八卦,能想起来的,全部灌输给陆微芒。 但是他们口中的八卦,无非就是谁跟谁家仿佛上一辈人定过亲,后来没成。至于为什么没成,中间横生了什么枝节,他们也是一知半解。 八卦这种东西,听别人绘声绘色,仿佛身临现场般的描述,那才能听进心里。只一两句概括结果,那哪里能听得进去。 所以,陆微芒就死记硬背,带着一肚子对不上号的八卦,出发了。 “别担心,不行你一会儿可以去找吴娘子,让她带着你。” 陆青山纠结很久,终于说到。 陆微芒摆摆手,“阿爹,我可没那么没义气,为了自己出卖您。您就放心吧,今日秦宣他们肯定会到。不行我就拉着秦宣跟我一起。他从小跟着秦侯夫人在内宅长大,出现在女人那桌,也不突兀的。” 陆青山这才松口气,“那就好闺女,你有这么个愿意陪你的朋友,也是你的福气啊。回头分红,多给人家些。” 陆微芒额头黑线。陆老爹只知道闺女跟秦侯三子秦宣合伙做生意,至于挣多少钱,具体数字不知道,只知道很挣钱,而且闺女占大头。这次他随口说让些分红,如果知道要让多少银子,恐怕就说的没那么容易了。 “阿爹,您就别操心我的生意了,分红我会看着办的。” “嗯,生意的事阿爹不管。但是到底也倚仗着秦家。咱家挣几年钱就够了,该让些分红就让一些。” “嗯,我会考虑的。” 陆微芒轻声道。 一路说着话,来到了宫门口。父女掀开马车帘,站在马车上往前一瞧,“嚯”,这实在是宫门口地方宽敞,要不然,非得堵出二里地去。 陆青山又开始皱眉。这么浩大的声势,人员又多又杂,自己闺女真的应付的来吗想着,不由得看向自家闺女。只见陆微芒还在没心没肺的踮着脚往前看,试图找到一两个自己的熟人。 “闺女,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透过一辆辆马车和马匹,陆微芒点点头,她所见全部是不认识的人,而且龙行虎步,气势非凡。 看来今日不好蒙混过关了。 “您放心,我从这会儿就低调的往里走,非必要不抬头瞧人,反正我不认识人家,人家也不认识我,想来也不会特意寻我麻烦。” 两个人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商量老半天,这才抬脚往宫门口而去。 跟着一位小黄门,父女两个低着头,走在两侧高高的宫墙耸立的甬道上,规规矩矩的往后宫走。 两个人不断的使着眼色,都不敢开口说话。不知走了多久,好不容易甬道走到头,又是两道门,走到第一个门,来到一处大大的广场处,据说这里是前朝和后宫的分割处。再往里走,过了第二道门,就是后宫了。霍京的冠礼,就在乾德殿举行。这里是皇帝在后宫处理政务接见亲近大臣之处,反正陆青山是没有机会来这里过。 陆青山被留在乾德殿,陆微芒跟着小黄门接着往里走,走到凤仪宫,陆微芒知道,自己应该是到地方了。 小黄门带着陆微芒一路来到凤仪宫正殿门口,进去通报。陆微芒只觉得脖子低的狠了,感觉酸痛难当,却硬生生垂着头,不敢活动。 没一会儿,有人宣她进殿,陆微芒跟在小宫女身后,往殿内而去,虽然没敢抬头,余光却看到不少锦衣华服的身影坐在两侧,似乎正在跟皇后凑趣说话。 “皇后娘娘,陆微芒陆小姐到了。” “学生拜见皇后娘娘。” 陆微芒有些紧张,习惯性的躬身行了个学生礼。 这下子,殿中嗡嗡的声音为之一静。 “完了。”陆微芒垂着头,闭了闭眼。说错话了,今日本来想好了要尽量低调些,行礼的时候周全些,结果一紧张,就下意识将行了四年的学生礼拿了出来。 “我记得你。” 皇后娘娘缓缓开口。 “在我面前行学生礼的小女娘,只有你一个。” “皇母娘娘见谅。” 陆微芒垂着头,不敢动作。 “好了,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都不必拘礼。你父亲去了前殿,听说你又甚少出入后宅,恐怕今日殿中之人,你一个都不认得。过来吧,到我跟前,有不认识的,可以问本宫,本宫可以为你介绍一二。” 陆微芒有些头脑发白,“谢皇后娘娘。”说完,僵着身子,走到皇后身后站好。 殿中众人神色不明,大家都不知道为何皇后对这陌生的小女娘如此客气。但是她们对陆微芒这做派有些听闻。 “这位莫不就是陆微芒陆小姐” 国子监学生的身份还挺明显的。 “正是。” 皇后答到。 “听闻这陆小姐整日骑马射箭,风吹日晒,还以为是个粗糙的女子,没想到,竟也是个白嫩的小女娘。” 陆微芒今日一袭菡萏色衣裙,想要特意弱化自己身上的锐气,为了显得合群些,还特意带上了精致的金镶红宝石步摇,小小的宝石珠子垂下来,确实让陆微芒动作小了些,不敢乱动乱扭头。 “听说,陆中郎将为了陆小姐姐弟三个,整整四年没有续弦,果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脸庞中就透出些普通女娘没有的锐气。” 这是京中流传的关于陆老爹的八卦。毕竟陆青山坚持不娶亲,也是京中一些人嘴中的闲话。 这年月,女子守寡和离都想马上再找一个,偏偏陆青山素了四年,京中不乏对陆青山的各种猜测,有心毒嘴快的说他战场上伤了身子,有故作清高的,说他为人清正,不想委屈孩子。还有说陆青山在爱慕京都宝月楼花魁,情根深种的。 反正,各色传言都有。 这世道,只要想造谣说嘴,你左腿先迈步,都有人能给你编排出个一二三来。 陆微芒只嘴角微微一笑,不显得那么生硬,但是也不说话,由着堂上众人议论。 她除了皇后,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这些人座位离皇后这么近,肯定地位很高,她干脆不会说就不说了,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哪想到有人偏偏不依不饶。 “怎么,陆小姐竟是个哑巴不成咱们说了这么多,竟还没听见陆小姐回一句呢!” 如果可以,陆微芒这会儿只想说,“没错儿,您就当我是个哑巴。”可是她不能。 “学生见人少,嘴巴又笨,还请海涵。” “这不是会说话吗我还当你不会说呢。笨些也无妨,陆府内宅不像个样子,现在也是自食其苦。” 陆微芒心底叹了口气,没有地位,想安静也不行。 “敢问这位夫人,您是给我父亲介绍过某位淑女,我父亲没同意吗” 场中众人惊的张大嘴巴,似乎没想到刚才还如同锯嘴葫芦般的小女娘,这会儿抬起眼睛说话,竟然如此有气势,还是开口就怼现场的重量级人物。 那刚才不依不饶的女人有些张嘴结舌,“我何时给你父亲做过媒” “那就好。我还以为您媒人没当成,不好意思问当事人,所以专门问我这个晚辈呢。好叫您知晓,我只是个晚辈,对父亲再娶的想法不是很清楚,您还是有机会亲自问我父亲本人吧。” 那妇人涨红了脸,皇后扶额,及时打断,“来人,去前面看看霍将军来了没有,时辰快到了,可别错过吉时。” 这次霍京冠礼,特意让钦天监算好了良辰吉日。本来去年皇后就要召霍京回京举办,但是当时边关有变,情势不明,所以没来得及回来,今年刚开年,皇后就给霍京下了最后通牒,必须提前回京,所以,才有了这次成行的冠礼。 众人知道皇后对霍京的重视,因此不再说话,只刚才那妇人,还是用手拍着胸脯,眼睛瞪向陆微芒,似乎被陆微芒的话,说的有些气不顺。 “回禀皇母娘娘,霍将军已经来了,正在往大殿这边过来。” “嗯,知道了。” 皇后挥手,让小黄门退下。 “诸位先移步偏殿喝茶,咱们待会儿再说话。” 众人识趣告退,陆微芒走在最后。 “陆姑娘先别走,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不管其他人的眼色,陆微芒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真的怕去了偏殿,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吃了。 还好。 “你怎么越大,说话越直你父亲真该给你娶一位母亲,好好教导与你。” 皇后虽然这么说,但是神态语气都没有偏见,陆微芒也不反感。 她一向对皇后这样明艳大气的美人没有抵抗力。 同样的话,一位面目可憎之人说出来,跟一个顾盼神飞的大美人说出来,效果能一样吗 陆微芒自己其实很有些颜控的。长得顺眼的人,怎么说都行。长得不太顺眼的人,最好彼此以礼相待,否则容易起冲突。因为不顺眼一般都是相互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在下,那个,我,学生刚才是实话实说,真的不会说话,不是假的。为了不得罪人,我都已经尽量低眉顺眼了,谁知别人好像抓着我不放一般,我也是没办法。” 霍京自小在皇后跟前长大,进凤仪宫跟回家一般。这次一进来,就听陆微芒磕磕巴巴跟皇后说话,皇后扶着额头,似乎对陆微芒十分没有办法。 见霍京进来,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果然是元白有先见之明,让我将这陆微芒放在身前。否则,由着她的性子,这会儿恐怕已经得罪一大票人了。” 霍京还是一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样子,“您非要让陆将军带陆姑娘进宫,当然有义务照看一二了。否则陆姑娘出了什么差错,您恐怕好心也办坏事了。” 听了霍京的话,陆微芒抬头去看皇后,她也想知道,为什么皇后特意让自己进宫,难道还是三年前那件小事 第四十七章 撮合 “你若是听我的话,乖乖成亲,我还会召陆小姐进宫吗” “我说过,暂时还不想成婚。” “别家孩子如你这般大小,早就成婚,孩子都能跑了。你就是不想成婚,先定亲也行啊。” “不急,待平定北疆,再提此事也不迟。” “又来糊弄我,我去找陛下问过了,你去年一战已经打痛了北疆,北疆今春还派人来求和,想要迎娶一位公主,跟我大乾结盟,以后世代友好,互不侵犯。” “您信了” “信不信有什么要紧。先稳住他们,再徐徐图之。说不得你离开北疆几个月回来定亲,能让北疆人放松警惕,给你创造机会呢” “所以我听您的回来了,待几个月再走。如果您要是再逼着我分心定亲,那我只有再躲去北疆了。” “你威胁我你信不信我让陛下直接给你赐婚”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您要是这么做我也没办法,成婚后相敬如宾便是。至于您期盼的霍家后代,只能您另想他法了。” “好好好,还说不是威胁我,你怎么知道我让陛下给你赐婚之人你不喜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不得成婚之后,朝夕相处之下,你就改了主意呢” “姨母大可一试。” … 陆微芒快哭了。她何德何能,现场旁听皇后和霍将军吵架。 看的出来,京中传言帝后对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霍京比对皇子还要好是真的。假的哪能这么吵架,跟自己和陆老爹吵架一模一样。不过,可能自己更厉害些,吵得激烈处,自己还会喊老爹陆老头。 陆微芒这边不动声色的往后挪动,想要远离“战场”,进一步缩小存在感,甚至寻找机会退下就更好了。结果冷不丁被一旁的皇后拉住胳膊,“姨母给你挑个你喜欢的让陛下赐婚,不是两全其美吗这陆小娘子,听林琛说,你从她在乡野时就认识,这些年对她也格外关注。正好陆小娘子今年也14岁了,今年订婚,我留在身边教导一些时日,明年及笄,刚好可以成婚,也不耽误你回北疆的正事。” 陆微芒吓得赶紧摆手,“娘娘,学生粗苯,恐难当此大任。” “战火”怎么烧到自己这边了就知道在现场果然危险。 “你还嫌弃元白不成元白从小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当初多少国公夫人们缠着本宫要给自己女儿定下元白。若不是顾及元白的想法,一直没有定下,如今哪里能轮到你” 皇后一脸不可置信,一副陆微芒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 陆微芒赶紧摆手解释,“哪里哪里,学生自知功课平平,规矩又稀松,性子又倔又直,谁要是娶了我,那可是倒了八辈子霉。所以学生哪里敢染指霍将军,完全是为了霍将军着想才对。” 陆微芒说的是真的。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自知自明的。她这种性格,在古代,除了指着陆老爹提携和天生脾气特别好的人能容忍,嫁给谁都是一场祸事。为了以后平静美好的生活,她是真的不准备成婚。虽然这个想法还没敢跟别人说过,但是她已经在给自己计划了,一步步让陆老爹接受。 皇后看陆微芒一脸真诚,似乎真的是这么想的,于是出言宽慰,“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有我带着你,保准你不出三个月,精通各种规矩礼仪,做个合格的内宅小娘子。而且元白这些年带兵有功,待这次对北疆计划成功,封侯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你做了侯夫人,一些规矩礼仪什么的,要求别人就好,自己面儿上过得去就行。如何” 不如何,陆微芒脑袋都快被绕晕了,怎么他们娘俩说话,扯到自己身上了。 陆微芒眼看皇后这边说不通,只好拿眼睛看霍京,想让他出面给自己解围。他们娘俩有什么话都好说,自己一个外人,再说下去就该冒犯皇后了。那可是大罪。 皇后见陆微芒看霍京,自己也看过去,“如何这个小娘子本宫给你找的还不错吧你想建功立业,这陆小娘子可是国子监唯一的正式女学生。她也能帮帮你。” 霍京勾唇一笑,“好啊。” 陆微芒瞪大眼睛,皇后激动的抓着陆微芒胳膊的手都有些颤抖了,“既然如此,我这就…” 没等皇后说下去,霍京就高声说到,“陆小娘子从九岁就颇有志气,比我还强些。别的小娘子在家中等着父兄养,她却非要带着弟弟出门打拼。这一路从丰县到南阳郡,再到京都,事业越做越大,如今年入百万两不止吧听说在陆府,陆将军都要看陆小娘子脸色。比本将军这个只会花钱打仗之人强多了。我俩成婚,恐怕陆小娘子还要嫌我不够上进。无妨,我大乾除了北疆还有南蛮,广阔天地,不愁没有陆小娘子施展抱负的地方。” 陆微芒傻眼,她都不知道霍京对自己如此了解,随口一句,就将自己这些年所作所为道尽,僵着脸看霍京,只见他一脸兴味,似乎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陆微芒再看皇后,正好跟皇后打量的目光对上。 皇后如触电般松开陆微芒的胳膊,低头整整袖子。 她本意是想让霍京早日成亲,早日给霍家延续血脉。以后有娘子孩子牵绊着,他也不会想着往外跑去建功立业。 她跟着皇帝领兵打仗,很是担惊受怕了些年头,战场上是真的会死人的。好不容易侥天之幸,夫君坐上了这九五至尊的宝座,自然不希望后辈再去打仗,再让自己担惊受怕。偏偏霍京为了霍家的荣耀,不肯听她的。 她一方面理解霍京的心思,知道军权对于权利地位的安稳有多重要,另一方面又不同意他的做法。太危险了,万一出了意外,她哪里对得起早早去世的妹妹和妹婿。 本来想着跟林琛打探出,近些年,元白只跟陆微芒有些交集,有些在意,所以想快刀斩乱麻,利用陆微芒,绑住霍京,让他收收心不要老是想着打仗建功立业。 结果不想,陆微芒跟她想的不一样。 这陆微芒听霍京说起来,似乎是比霍京还要性格要强的小女娘。而且事业心满点,从九岁开始,主意就正,能力又强,连自己亲爹陆将军都管的了。 要是自己将她嫁给元白,以后别说绑住霍京,让他收心了,不被陆微芒带的更野就不错了。 但是又有些不死心。万一这陆微芒带在身边管管,能改了呢,“原来陆小娘子如此身家巨富,不知,你以后有何打算钱财够用就行,咱们女子,还是要相夫教子为重,相信陆将军跟本宫也是一样的想法。陆微芒,你说呢” 陆微芒当然要顺着霍将军的话往下说了,于是挠挠头,一脸诚恳道,“不瞒皇后,相夫教子学生也想过,但是我可能做不来。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能我天生在内宅待不住。想必陛下和秦侯也是看出这一点,才破例让我进的国子监。学生早就想好了,以后或造福一方,或为朝廷勤恳做事。至于别的,若是能寻个脾气温和,能事事以我为先的夫君,我是不介意挣钱养家,生儿育女的。要是碰不到,那也是我的命。好在学生还有两个弟弟,阿爹以后,也不指着我传递香火。” 皇后被陆微芒一番言论彻底震惊。听听她的话吧,女子相夫教子,以夫为天,她倒是完全反过来了,想要找个以她为主之人。 这世上男儿,但凡有些志气,都不会娶陆小娘这样的女子吧更别提当面听她这么说的霍京了。 “你是说,倒插门儿你弟弟和父亲,恐怕不会同意吧”皇后嗓音都有些颤抖了。 她这会儿还哪有把霍京和陆微芒强行撮合的想法,只顾着震惊了。 “那不至于。学生虽想夫君多包容些,也不耐烦没有志气想倒插门的男儿。志同道合最好,没有,其实也可以,不强求非要找一个。” 陆微芒当然知道自己所求的矛盾点。有志气的男儿,自然会想找一个全心全意以夫为天的女子,但是没有志气的男儿她又看不上。 所以她才说,她不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皇后似乎被陆微芒离经叛道的想法打击到了,好好的撮合大计,实施不下去了,没什么精神的摆摆手,让两个人先退下。 两个人并肩而行,各有想法,一时间都没有话说。 “皇后的话,你不必放在心里。” 陆微芒躬身一礼,“还没有谢过霍将军刚才出言解围。我没事儿,就是我说话直,可能刚才无意冒犯了皇后。” 他俩出来时,皇后还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两人间又恢复了沉默。 “你去偏殿可能不太方便,我将你带到凤仪宫后面的御花园吧,那里这会儿人少些,等冠礼开始,再让人去请你。” “多谢霍将军。” 陆微芒松了口气。她刚才就有些担心,皇后身边待不了了,要去哪里等冠礼开始。 两个人往御花园走去,这会儿阳春三月,园中花树竞相开放,锦绣非凡。 陆微芒一边走,一边眼睛不由得被缤纷的花树吸引。 “秦宣就是你选的好脾气之人吗” 突然的问话,让陆微芒一愣。 “没有没有,我可不敢肖想秦宣,让秦侯知道,可饶不了我。再说,这些年相处下来,我们彼此十分了解,当朋友可以,别的没缘分。” 第四十八章 冠礼 冠礼开始,陆微芒才知道,她们这些女子都不可以去前殿观礼,只留在凤仪宫中,等冠礼结束,参加帝后宴请即可。 陆微芒有些想去看霍京冠礼,却也守着规矩,听着前面乾德殿传来的庄严肃穆的乐声,陆微芒有些出神。 凭心而论,霍京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子。能力就不必说了,两年平荆扬二州的匪患,如今又领兵在北疆守国门,身边总是跟着纪律严明,气势不凡的黑甲军,他本人却比黑甲军更加有气势。长相就更别提了,高高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脸庞仿佛刀削般精致瘦削,眼神明亮,她可以跟秦宣这样的阳光帅气的男孩儿说笑无忌,却很难看着霍京的眼睛说话。总觉得他的眼睛,可以看透她的心。 但是她偏偏对他胆怯了。总觉得这个人太危险,趋吉避凶的天性让她躲开。 冠礼结束,皇后回到凤仪宫,宴请众人。 陆微芒还是坐在皇后身后,她虽然没有撮合陆微芒和霍京的打算了,但是总还是负责的。把她一个没学过内宅礼仪的小女娘扔进面前这些夫人人精中,太危险了,自己召来的人,自己负责到底。但是说话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热络维护,在场之人都是一个眼神儿就能琢磨出十个意思的人精,见皇后目光不再放在陆微芒身上,也纷纷凑趣,说些别的,冷落陆微芒。 这种冷落让陆微芒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当真是不耐烦众人阴恻恻打量的目光了。 陆微芒拿着自己小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些消磨时间,一边余光中打量皇后和在场众人。 霍京冠礼,请了些不能去观礼的夫人小姐,其中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所以如今,众人都是使出十八般武艺表现自己。 有直白热络的,有故作矜持的,还有聚团说笑,眼睛却往皇后这边瞟的。 陆微芒心中好生佩服。她虽做不到闷在内宅,却并没有看不起这些内宅中生活打转的人。她们比她更加勇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想方设法的争取。 自己不如多矣。 撤了宴席,刚才表现出众的几位国公家的小姐还有尚书家的姑娘,甚至几位清流御史台大夫家的小姐,作为重点目标,被皇后留在身边说话。剩余人等,可以坐在末席陪坐,也可以去御花园松散一下。 陆微芒见众人识趣的出了殿门,自己有些进退两难。 如今最好的去处,就是陪着皇后等人,坐在尾巴上,听别人说话。但是她刚刚一番变相拒绝的言语说出来,此时又留在皇后相看别人的场合,未免会让皇后误会。 如果出去,那就得面对刚才出去的一大票人。她们没被选上,难免有几个心气不平之人,自己这会儿跟她们撞上,难免会受些冷嘲热讽。 陆微芒不敢高估自己的忍耐力,怕在皇后宴请之时,惹出事就不好了。 左思右想,去哪里都不对。 面对皇后看过来的目光,陆微芒笑笑,还是先出去了。 果然,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迎面走来一位贵女,身后跟着数位跟班。 “婵儿,今日不是皇后宴请有品级的夫人吗,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皇后和善,见不得别人为难,某些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地方也敢闯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这位一身朱红的娇俏小姐也不知是何身份,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底气十足。陆微芒心中叹气,她现在跟睁眼瞎也没什么区别,谁也不认识。但是那小姐旁边站着的“婵儿”她似乎有些眼熟。 “黄小姐说的是,今日来此,谁不知道是皇后给霍将军相看,如黄小姐二姐那般才气逼人,家世不凡的国子监女学生才能匹配,可不是国子监假女学生可以来的。敢问眼前这位陆小姐,您是男是女,是女学生还是男学生呢” 说完,这位婵儿姑娘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趣,看向身后众人“咯咯咯”的笑起来。也引得包括黄小姐在内的女娘们也跟着笑起来。 这情景,普通小女娘可能会脸红,但是对陆微芒来说,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她只是盯着眼前众女娘看。 看的时间久了,众女娘们的笑也变得尴尬起来。 “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老盯着别人做什么难道国子监就是这样教授自己学生的,可以一直盯着女娘们不眨眼的看” 那个婵儿忍不住拉下脸,又一次跳出来指责陆微芒。 陆微芒这才转动眼珠,将目光从一众女娘们脸上,落在“婵儿”姑娘的脸上,“不好意思,我有些脸盲,咱们以前见过吗” 婵儿姑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难看,陆微芒接着又说到,“你刚才问国子监是不是教学生盯着女娘们看,别人不可以,我可以。谁让我是国子监假女学生呢。不过我这个假学生是陛下钦点的,你有疑问,可以去问陛下。” 说完,见婵儿姑娘气的喘粗气,旁的姑娘也惊疑不定的表情,似乎也说不出什么,于是想绕过众人,往亭中走去。 御花园的道路都是以长廊相连,长廊两侧或是锦鲤池塘,池塘中种满荷花,或是各种花树,可以坐在连廊中,往外看,既能赏花又能遮阴。而且贵女们穿戴不凡,连脚上的鞋子都是上好的锦缎制成,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能轻易清洗,否则会变得皱巴巴,不能再穿。 陆微芒想绕过众人,却不妨出凤仪宫只有连廊可以走,到前面的亭子处,才可以往院中花树下走去。 只能说这帮人想堵陆微芒,所以专门找了这避无可避的连廊处。 陆微芒绕过众人,也提防着众位贵女们手贱出手。 果然,那婵儿姑娘率先隐忍不住,伸出双手来推陆微芒,嘴里还说着什么,“让你认不出我,当年在丹青阁,就是你让我丢脸,害得我手腕儿都折了…” 陆微芒见那双手伸过来想推人,就连忙往一侧侧身躲避,谁知这群贵女看着柔弱,配合却好,一个推人,剩下的左右夹击,让人无处闪躲。 陆微芒无奈之下,只能跳到连廊栏杆之上,以此躲避。 这连廊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个扶手,让陆微芒只得抬起双手去抓头顶的花格固定身体。也幸好她这几年长了个子,这才堪堪抓住廊下三角形的花格。 陆微芒这边好不容易抓稳,婵儿姑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可能是恨毒了陆微芒,也知道陆微芒力气大,所以使足了力气准备推人。陆微芒闪开了,这下她可就抓瞎了,尖叫着往连廊外扑出去。 危急关头,人都有自救的本能,所以,婵儿姑娘的手就开始左右乱抓,企图抓住救命稻草。 刚才站在陆微芒两侧的女娘们这下可惨了,躲闪不及被连累的往连廊外倒去。陆微芒赶紧抓着头顶的花格往一旁走几步,省的被连累。 一时间,惊叫,呼救,哭喊的声音在连廊处炸开,引得不知道刚才藏在哪些角落的人纷纷出来围观。 又因为此处距离凤仪宫不远,正殿中也出来几道身影过来察看。 陆微芒本想趁机先溜,结果围观的人来的太快,有意无意的堵住了陆微芒下来的位置,使得她只能暂时停留在栏杆上,在这个vip位置,看落水几人的表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处连廊是池塘中间的位置,水有些深,落水几人扑腾着渐渐往下沉,连廊处众女娘带着贴身丫鬟只是呼叫,没有一个人下水救人。 陆微芒站在栏杆处往远处张望,好在有宫人从池塘的另一边游过来,距离几人不是很远了。 见有宫人抓住水下这几人,陆微芒这才放心。不过一个玩笑,吃些苦头便罢了,真闹出人命,在场之人都得灰头土脸,包括陆微芒这个当事人。 眼见宫人带着几人上岸,陆微芒收回目光,这才发现,她身后的女娘们早就收声不再呼喊尖叫。回过身,原来是当初见过的三皇子和霍京往这里走来,他们两人并排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刚才皇后点名留下的几位贵女。 陆微芒往脚下看,还是没有她可以跳下来的位置,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走近。 隔了人群,三皇子停在人群外,调侃的话音传来,“陆小娘子,怎么今日不比射箭,改比跳高了吗凤仪宫中还如此跳脱,小心皇后将你召进宫中,教导你规矩。” 这些年英雄祭,他们又碰到几回,三皇子说话,总是这么不中听。 陆微芒往脚下看,苦笑一声,“三皇子魅力非凡,这些女娘们见了三皇子,都恨不得扑上去,哪里还有我落脚的地方。” 挤在三皇子到陆微芒跟前这段路的女娘们,仿佛才意识到般,斜向上看向站在栏杆上,双手笔直举着抓着花格的陆微芒。 陆微芒此时被所有人瞩目,她们眼中情绪明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此时,霍京突然上前,一步步逼近,迫人的气势让围观的众女娘这才忙不迭的往两侧退。 霍京走到陆微芒跟前,他个子很高,伸出手,能到陆微芒的肩膀处,只见他双手掐住陆微芒的腋下,一把就将陆微芒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陆微芒眨巴眨巴眼睛,她想着,自己刚才还不如跳下去算了,这是什么情况!! 众女娘们也小声惊呼,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三皇子更是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场上唯一镇定的,只有刚才抱人的霍京了。 只见他扭头,往前走去,嘴里还说着,“不走吗你父亲这会儿应该在前殿等着你。还是你想就留在这儿跟众女娘寒暄” “走!”陆微芒下意识说到,跟着霍京往外走。 第四十九 又遇 自从霍京冠礼之后,陆微芒又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连每月分红,都是在国子监找个地方便宜解决。 他这个人一向有些霉运,想什么不一定能成,不想什么就偏偏能碰到。 所以,她有意躲着可能出现的意外,比如偶遇霍京之类的。 上次的意外接触,陆微芒不想在发生。说她自作多情也好,想太多也好,反正她不想让自己的生活计划出现意外。而她的近期生活计划中,没有霍将军。 “阿姐,今日我们好不容易轮到同一天休沐,不如出去逛逛街放松一下吧你不是爱吃天福号的酱肘子和隆盛轩的烤鸭吗咱们全家今日去大吃一顿吧!” 长风兴奋的提议。 陆微芒跟陆老爹作息相同,休沐日也相同,所以不稀罕,但是成阳和长风也一起放假就难得了。 一向稳重的成阳也面露期盼,陆微芒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躲了一个多月了,再大的事情也过去了,今日出去应该没事儿。再说也不一定会遇到。 抱着这种心态,陆微芒跟家人一起出门。 陆老爹忍不住吐槽闺女,“人家都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们阿姐是越发越守规矩了。一个多月除了去国子监就没出过门,害的我想邀请同僚来家喝酒都没有机会。” 陆微芒领地意识挺强的,她不喜欢有人在家呼和吵闹,尤其是陆老爹那般人到中年,没什么规矩,喜欢劝酒的同僚。每次碰到,陆微芒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久而久之,只要陆微芒在家,陆老爹就不会邀同僚回来喝酒。 这次陆微芒不出门,可算是急坏了陆老爹,他最近被同僚说了好几次怕闺女了。 陆微芒还没说什么,长风首先表态,“阿爹,您那些同僚不来刚好,每次来都要喝酒喝到半夜,弄得整个前院都是酒臭味儿,还要抓着我和哥哥灌酒。实在是让人欢迎不起来。” 陆老爹讪讪,“嗨,男人嘛,等你们到阿爹这个岁数就知道了。” 到了隆盛轩,陆家众人下马。不用去进学的时候,还是骑马方便些,微风拂面,别提多舒服了。 成阳和长风此时控马也没有问题,所以一家人连带管家护卫,都是骑马。 进了隆盛轩,掌柜的就笑容满面的迎上来,“陆将军,您今日全家莅临,咱们店可是蓬荜生辉啊。只是不巧,包间都满了,您大厅将就将就我给您找个临窗的清净位置。” 陆家人也算是临时起意来的隆盛轩,这家烤鸭在京都十分有名气,每每到了饭点儿,都是宾客满堂,说不得还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吃到。所以陆家人也不在意,陆青山直接摆摆手,“你看着安排。” 最后,陆家人并管家坐到了临窗的位置,护卫们打包了烤鸭,留在外面吃。 等烤鸭的空档,一家人说些闲话,长风眼明手快,指着外面不远处的一队人马,“阿姐,你看,是霍将军。” 这小子跟成阳一样,养成了遇事先喊阿姐的习惯。 他这一嗓子,让陆微芒条件反射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被指着的众人,也闻言看了过来。 “少主,是陆小娘子他们。” 林琛跟身前的霍京说到。霍京于是也调转马头,看过来。 一接触霍京看过来的目光,陆微芒下意识移开视线。陆青山却十分兴奋,“霍将军,有事吗没事儿一块儿吃饭。这儿的烤鸭味道还不错!” 陆微芒捂住额头,自家老爹什么时候能有些眼色。人家什么身份而且一队人肯定是有事要做,做什么去打扰人家,说些客气的话。 谁知陆微芒下一秒,就听到一个字,“好。” 陆微芒抬起头,诧异的看向窗外,霍京已经下马,带着林琛和丁毅走了过来,马就顺手交给了身后的卫队。 “不会太打扰你们一家人用餐吧” 霍京客气到。 陆青山喜得嘴巴扯的老开,“哪里哪里,我们一家人什么时候不能吃能请到霍将军才是难得。您吃什么我们刚刚点了一个鸭子,还有些配菜,不然,让他们再加只鸭子” 林琛一笑,“您别忙了,我去点菜。” 说着,去找掌柜的安排去了。 霍京只大马金刀的往桌前一坐,只等着吃就得了。 这隆盛阁是京都有名的店,每日少不了达官显贵过来吃饭,店内装潢当然能过关。不仅仅是包厢,即使是大堂,也是装修堂皇大气。就拿陆微芒他们这张桌子而言,大大的桌面,能宽宽敞敞的坐下十个陆青山那样的壮汉没有问题。 但是陆微芒却觉得有些局促,可能因为霍京就坐在自己身边吧。 陆微芒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省的跟霍京对上视线。 奈何陆微芒的别扭无人察觉,陆家众人都十分兴奋。陆青山不用说,霍京这样的高等武将在坐,他只有巴结的份儿。军人最怕没有仗可打,偏偏大乾最近唯一一处用兵之地就在霍京手下。他如今跟霍将军一起吃饭,别说得些实质性好处了,只跟自己那帮伙计们吹嘘一二,就够陆青山殷勤了。 就成阳和长风而言,霍京简直是少年杀手。哪个少年不向往保家卫国,驰骋疆场如今有个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在跟前,两个人喜得无可不可的,嘴角就没放下过,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霍京,时不时问一些北疆之事,三两句过后,哪怕霍京没有说什么,只是林琛的回答,就已经让他们满眼崇拜,眼中再没有他人了。 好不容易烤鸭上桌,一桌人边吃边聊。 陆微芒听林琛跟家人说话,第一次觉得如林琛般嘴碎些也好,不自觉松了口气。也好,有他们热聊着,自己就可以自在些。陆微芒扒拉着眼前的一盘菜,只希望这顿饭赶快过去。 “不是吃烤鸭吗怎么不吃,只吃面前的凉菜” 突然,一个包着烤鸭的小薄饼出现在陆微芒面前。 桌上立时一静。 陆微芒抬起头,霍京手抓着一个包着鸭肉的小薄饼正递给陆微芒,桌上众人表情各异。 陆微芒讪笑着接过薄饼,“没事儿。我就是习惯先吃凉菜。您吃您的,我自己来。”说些,将薄饼塞进嘴里,然后一刻不停的自己包自己吃,生怕再有人给自己递吃的。 一顿饭不停歇的吃过后,众人站在门口告别。 “霍将军,是不是耽误您时间了,您忙,我们一家人就不打扰了。” 陆青山抬手行礼,准备告辞。 只见霍京一动不动,“没关系,我今日也无事可做,跟着你们吃顿饭,胃口也好些。接下来你们要去干嘛若是方便,咱们一起。” 陆家人语结。长风没心没肺的表示,“一般休沐,阿姐会让我和阿哥在府中校场练习打拳,或者出城跑马。今日日头有些大,咱们回府打拳吧,正好霍将军也在,可以指点一二。” 陆微芒来不及阻止,长风已经巴巴说完了。于是一行人就来到了陆府校场。 长风成阳的三脚猫功夫哪里用霍京指点,林琛和丁毅就直接代劳了,几人和陆青山一起,操练起来。 霍京将目光看向陆微芒,“微芒也会些拳脚吗不如使出来,我们切磋一二。” 陆微芒无法,她也不好临时装柔弱,只好使出自己学了几年的套路拳。 可能在霍京眼中,这拳太过小儿科,他甚至一只手就将陆微芒制度,两只手被锁住,陆微芒没办法,她不习惯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于是使出些力气,准备挣脱,然后直接认输。 没想到她用力到脸都红了,还是挣脱不了。陆微芒这才知道,自己所谓的天生神力,在行家眼中,不过尔尔。 陆微芒这一天受挫,有些收不住脾气了,手动不了,脚也使出力气,表情严肃,眼睛喷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微芒这应该是打出火来了。偏偏霍京只用一只手,轻描淡写的几次闪躲,就将陆微芒蓄势的几个动作一一化解。轻描淡写的样子,越发显得陆微芒用力用的笨拙。 陆微芒泄气,一甩胳膊,想要甩掉紧紧箍着手腕儿的铁手,“不玩了。” 结果,没有甩掉。 陆微芒看向霍京,“我不玩儿了。” 霍京表情不变,轻松的一只手抓着陆微芒双手手腕儿,“怎么,这么快就不躲了,认输了” “嗯,认输了。”陆微芒看向霍京,霍京回望着陆微芒良久,这才一松手。 陆微芒手腕儿重获自由,看向一旁打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又看向霍京,“谈谈吧。” 两人走开一些,来到了校场后面花园中的小亭子里。这里四面透风,但是跟校场隔着几株茂密的大树和几株低矮的花树,所以,不用担心被那边看到。 “我以为我在皇后跟前说清楚了,您也认同了。” 霍京点点头,“我听懂了,也认同。” “那你…” “但是皇后不认同我。那天你也看到了,我跟三皇子走到哪里,就有女娘跟着到哪里。相比于她们,还是你更好,最起码,可以让皇后无话可说。” 霍京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陆微芒… 第五十章 合作 “阿姐,这次听说有人进言皇后,让女子也可以参与英雄祭比赛,所以这次国子监女学生们,也组织了琴棋书画四项比赛,阿姐有没有接到通知,参加比赛听说,因为今年是第一次举办女子比赛,皇后担心报名比赛的人数太少,让国子监女学生每人最少要报一项呢。” 往景山走的路上,陆家人骑着马,管家在后面乘着马车,带着必备的帐篷换的衣物等必备品。这其中每一样都是陆家这些年参加英雄祭的经验教训中得来的经验,比如防水的靴子,蓑衣,还有全套的梳妆盒等。 陆微芒摇摇头,“并没有人通知我。我又不是女校中人,应该不用参与那些比赛…吧” 这个时代的风气比陆微芒以为的还要开放文明一些。听说御史台大夫们,只要揪住皇帝的小辫子,是可以在皇帝跟前碎碎念一整天的,直到皇帝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件事才会过去。 还有皇后。听说帝后少年夫妻,年轻时,皇后还是皇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追求而来,所以帝后感情很好,除了几位摆设般的后妃,后宫中,是皇后的天下。皇后某天跟皇帝吵架,甚至动起手来。听说那几日皇帝上朝,都让人在龙椅前挂了珠帘,好遮挡脸上的指甲划痕。 当然,特权是这个时代的基础。 比如皇帝最小的女儿,嘉珍公主,因为脾气不好,打死了一个婢女,被御史大夫在皇帝跟前念叨了一天之后,皇帝陛下罚了公主一半的食邑然后御史大夫就很满意的鸣金收兵,并赞颂皇帝英明。 在众人的观念中,身份地位的不同,所带来的权力地位等特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皇帝经过十几年征战,打下了天下,这天下就是他家的。天下百姓也是皇帝的。 这是皇帝的认知,也是百官的认知,甚至天下百姓也是如此认为的。 百官经过前阵杀敌,或举荐为官,造福地方,那他们天生就是比庶民地位高,并总有仕阶级特权。 这也是天经地义的。 陆微芒这才知道,这这个社会中,仁义礼智孝,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皇帝统治社会的准绳,每个人都要遵守,皇帝也不例外。如果没有这些约束,那皇族岂不是为所欲为 律法约束百姓,道德约束特权,包括皇族和高门显贵。 陆微芒在这个时代生活,一边感觉到自在,一边感觉到冰冷。因为她地位高,但又不是特别高。所以她心中是有些如履薄冰的。 好在虽然皇帝接触不多,但是百官和百姓都说皇帝仁慈和善。皇后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开明又善于纳谏。 就比如这次英雄祭女子比赛。虽然陆微芒不想去参与,但是只是学生进谏,皇后就从善如流的同意了,这让陆微芒心中对皇后的尊敬又更多了些。 来到景山脚下,陆微芒和陆老爹,还有成阳长风管家一同搭建帐篷。 身边不时有贵人拿异样的眼光看陆家人,甚至那些跟陆家人一样在搭建帐篷的奴仆也一开始诧异的看向身着华服却干这些粗苯活计的贵人。 但是陆家人不以为意。潜移默化中,陆家人受陆微芒影响颇深,一些事情可以让下人做,自己也可以做。不是为了彰显什么,表现什么,就是因为陆微芒喜欢自己动手做些有趣的事。 一年一度的搭帐篷在陆微芒眼中就是有趣的事,她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交给下人们去做,就是为了所谓的贵人的“体面” “一人抓住一个角,一同用力。老爹,你在中间撑住了,我们要用力了。” 陆微芒手里拿着帐篷的一角,指挥着众人。 “知道了,我这里扛住了,你们快些!” 陆老爹在帐篷中心,努力抱住支撑帐篷的圆柱,喊到。 “好,开始了。一,二,三!” 五人共同用力,随着陆老爹中间圆柱就位,陆微芒等四人,帐篷的四个角也就位。一人手中拿起地上的锤子和木棍,开始往地上钉。 人多力量大,看着一个三角体的帐篷被搭建好,众人脸上都颇有成就感。 “哗众取宠!” 高兴的时候偏偏有人来扫兴。 一群华服少女袅袅的走过来,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就是。想要显得与民同乐,平易近人,也该把戏做足了,换上粗布衣服,再干这些粗活儿。穿一身的绫罗绸缎做这些活儿,也太过浪费奢靡了些。” 陆微芒等人听了,看看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挠头。 “管家,咱家有合适的衣服吗” 陆管家想了想,“咱家下人不多,护卫的衣服老爷但是可以凑合。但是别的就没有了。小姐,要现去买些吗” “算了,衣服已经皱了,就不管了。赶紧将剩下的帐篷都竖起来,一会儿好换了衣服,出去游玩一番。” “哎!” 管家答应着,一行人走到另一处帐篷材料处,准备搭下一个帐篷。 这些年陆微芒挣得钱多了,生活水准不敢说有世代高门之人的精致,但是一个土豪之名,是免不了的。尤其是管家的陆管家,可能前些年穷的很了,所以,事事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五月的阳光,热烈却不燥热,众人干的热火朝天,却不妨刚才那群小女娘没走,还在一旁聒噪,“你们看看,穿的都是霓裳阁的成衣,听说一件就要好几十两。原来陆家如此豪奢,咱们今日才算是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陆家不过五品中郎将,哪里来的钱给全家买霓裳阁的衣服别不是另有来路听说陆大人,在衙门里做的可是伤兵抚恤这个肥差,咱们这些人家,比不了~” 陆微芒叹气。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前几年他们家过的挺平静的,从今年开始,处处有人过来挑刺儿找麻烦。 虽然自己家行的正,坐的端,但是这些苍蝇天天围着,也心烦不是吗你不理她,她就一直在你跟前嗡嗡嗡的,你理她,她就越发来劲儿。 陆微芒心底的凶性有些收不住了,不行自己就出手打一顿她们吧,省的她们将老虎当做病猫,三番两次的过来找麻烦。 陆微芒心里下了决心,听着这群女娘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不再烦躁了。“管家,你多用些力气,顶一下,我这会儿有事要忙,忙完了再过来。” 说完,陆微芒松手。 这会儿正是搭帐篷的关键时刻,陆青山在用力支撑中间的圆柱,成阳长风和管家一人一跟木头,在支帐篷的四角。陆微芒这边猛一松手,让剩余几人压力有些大,值得使出全力抓住手上的木头。 “阿姐,你去干嘛” 成阳是最了解陆微芒的,这会儿陆微芒半路一撒手,他就感觉到自家姐姐好像要放大招了,赶紧出声喊到。他知道自家姐姐虽然平日里非常靠谱,但是心里有个小火苗,时不时会做出些略显疯狂的事。 陆微芒当做没有听到,眼睛四下一扫,拿起另一座帐篷材料中的绳索,还有地毯,用手把整块儿的地毯撕开,撕出几块儿比手帕大些的形状。 这边陆微芒撕拉撕拉的撕地毯,旁边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哎,陆微芒,你干嘛好好的波斯地毯,你知道多贵吗你们家用帐篷里就算了,还要撕碎,果然是牛嚼牡丹。到底是乡下来的,用上好东西也成不了贵人。” “哎,婵儿姐姐,她愿意如何就如何吧。这陆小姐一向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别人上女校,她偏偏去男校,就算是圣上钦点又如何她不会婉拒吗说到底,就是她自己想去,整日标新立异,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上次皇后娘娘单独留下她又如何,还不是没一会儿就漏了馅儿,让皇后娘娘撵出来了” 陆微芒表情不变,只是撕手上的地毯。又数了数手上的,“嗯,一共五条,够了。” 她一旁说风凉话的女娘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不知道陆微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唯独那位婵儿小姐,她隐约感觉陆微芒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跟她那年在丹青阁中不动声色的样子非常相似。 本能的,左婵儿开始招呼自己人撤退,“咱们走吧,她这个人就是如此无趣,跟木头似的,咱们跟她说话,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有小女娘诧异,“婵儿姐姐,不是你说陆微芒在这里,来这儿教导教导她,让她别异想天开吗怎么咱们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打退堂鼓了” 一旁有人接话,“听说婵儿被陆微芒打过,别是胆子小,怕了她了吧” 众女娘说笑着,左婵儿额头冷汗都快下来了。她虽然嘴贱些,但是知道疼啊。当年她的手,可是整整吊了三个月呢。 “你们不走,我先走了。” 左婵儿说完,提起裙子就要离开,余光一瞥,却发现陆微芒拿着绳子和布头儿往自己等人这边来了。顿时慌张的尖叫出声,“你,你别过来!” 陆微芒打定主意做的事情,就不会犹豫,看左婵儿提着裙子想脱身,直接就跑几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扭住她的胳膊放到背后,用手中的绳子绑起来。 左婵儿的贴身丫鬟上前阻止,拳头轻飘飘的,被陆微芒一手推开,又去抓另一个贵女。 众人见陆微芒如猛虎下山般冲劲进人群抓人,纷纷想四散逃开,陆微芒哪容得她们轻易逃走,一手一个掼在地上,这群贵女们华丽的衣裙这会儿成了累赘,跑不动起不来。陆微芒用绳子串着,一会儿一个,五个人全背着双手绑起来。 这五人的丫鬟冲过来撕打陆微芒,也被她一手一个,一脚一个的掼在地上。 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连同丫鬟尖叫声能吵翻天,陆微芒拿出地毯上撕下来的布头儿,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塞进她们嘴里。 不过好在还有机灵些的丫头,见事情不对,跑走去喊人。 陆微芒家职位不高,搭帐篷的地方也相对偏僻,等那丫鬟喊了人过来,陆微芒早就将一群人收拾了,正在往最后一个贵女嘴里塞布头儿的时候,有卫队过来喝止,“干什么呢,快住手!” 陆微芒将布头塞进去,举着双手无辜的站起来,“没干嘛,就是图个清净。” 第五十一章 对峙 最终,陆微芒等人被卫队带到了皇后面前。 陆微芒走进皇后的大帐,差不多有百十平那么宽敞,里面屏风软榻齐全,当然,还有接见众人的大厅。 瑞兽香炉在皇后面前的小几上,冒出袅袅的青烟,显得气氛静谧温馨。淡淡的檀香味道幽远清淡,让人闻之心绪平静。 当然,这是在陆微芒等人被带到这里之前,皇后跟三皇子,霍京和她的二女儿一起喝茶聊天。聊天的主题,当然是皇后跟已为人母的二公主催婚三皇子和霍京。 眼看进展不顺,皇后正心烦,卫兵前来禀告,说是陆微芒和左侍郎家的小姐打起来了,闹得众人围观。皇后身为天下女子表率,此时也只得亲自出面,断断这个案子了。如果无缘无故的在景山脚下英雄祭开始前一天闹起来,少不得要治几个女娘们的罪。 于是陆微芒等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皇后大帐不但有面色铁青的皇后,还有看好戏的二公主,三皇子,还有霍京。 陆微芒一言不发,立在一旁,左婵儿等人见到皇后如同见到救星,特意将不让卫队解开的绳索展示给皇后。 “皇后娘娘,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陆微芒仗着身强力壮,将我们一个个绑起来,还把地毯撕成碎布塞进我们嘴里,不让我们出声。如果不是卫队即使赶过来救下我们,还不知道这陆微芒要如何对我们行凶。似陆微芒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娘,您一定要严加惩治,否则,她以后还不知会做出何等骇人听闻的事出来。” 皇后看着面前被绳子绑成一串的女娘,脸色更沉了,“陆微芒,这是你做的你有什么话说” 陆微芒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听见皇后问话,躬身抱拳一礼,直接承认,“这的确是学生做的。学生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说,她们这样,也是活该。” 她今天就是想立威,让她们几个苍蝇知道再来找自己多嘴的下场。至于闹到皇后这里,陆微芒也不怕。都是小女娘,皇后最多申饬,不伤皮不伤骨,她是无所谓的。 “皇后面前,不要使性子,来龙去脉说清楚。” 霍京的声音传来,陆微芒扭头看向霍京,“皇后明辨是非,不会看谁可怜就不分青红皂白,你且细细道来。” 听了霍京的话,陆微芒抬头去看皇后,皇后的目光从霍京身上收回来,也看向陆微芒,“你说吧,前因后果说清楚。” 陆微芒只好将这几人嘴贱的过程说出来。听到陆微芒说这几人编排陆家奢靡,陆青山贪墨,皇后的脸不再是刚才的不耐烦,而是明显动气了。眼睛冒火的看向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众女。“不知所谓,朝廷命官也是你们可以随意编排的传出去,别人不知底细,只当陆家真的贪墨,也会以为这朝中之人纵容贪墨。败坏朝廷的名声,你们胆子真不小。你们要是男子,这会儿我非治你们一个构陷朝廷官员的罪名不可。” 皇后的语气一改往日的温和,一番话说的疾言厉色,左婵儿等人刚开始是在皇后跟前扮可怜,这会儿是真的被吓得脸都白了,眼圈儿发红。 有个年纪小些的小女娘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还当这里是在家里长辈面前一般,出言反驳,“婵儿姐姐说,这陆微芒买东西,都是挑最好的,一买几乎要将整个店都包圆儿。还有,陆家不过一个五品中郎将,又是村野出身,没有根底,却整日穿几十两一套的衣裳,陆微芒的首饰,看着低调,却都是成套的,那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娘娘,您想想看,她家既没有俸禄,也没有家族资助扶持,若是没有不义之财,怕是连陆微芒身上的两身衣裳都做不了。” 这小女娘说着,语气越发咬牙切齿,好像陆微芒穿好的,戴好的,是偷了她的东西一般。 陆微芒这才明白,为什么有些商人再有钱也不敢穿绫罗绸缎,因为你不知道那些看起来和善的人,心中会不会对你燃起了熊熊嫉妒之火。就像眼前这个明媚天真的小女娘一般,嫉妒之火此时已经把她烧的面目可憎。 她说的这些,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她知道的更多。新朝初立,处处需要用钱。伤兵抚恤这项工作是个有名的烫手山芋。因为国家尚武,从陛下到大将军,都很重视军中的贪腐,发现一例,重罚一例,导致到后来,这伤兵抚恤的工作没人想做,根本原因还是朝廷拨款太少。唯独陆青山,自从接受这项工作后,年年自己贴补。这件事是陆青山私底下进行的,除了陆家人,也只有陆青山的顶头上司,和大将军以及陛下知道。皇后也是从上次撮合陆微芒后,才从陛下口中听闻的。 都说当差挣钱,这陆青山不但不挣钱,还每年补贴不少。若不是陆微芒挣钱有道,早就贴补不起了。 如此厚道老实之人,今日竟然被几个被嫉妒烧昏了头的小女娘当面羞辱。 “来人啊,将这几个小女娘亲自送到他们父母手中,告诉他们,这几人心术已坏,若不是看她们年纪小,本宫今日就将她们送到素贞观中静静心。让她们父母好好管教,若是还有下一次,就别怪本宫替她们管教孩儿了!” 皇后语气之严厉,让帐中众人神色一肃,刚才还面露不服的几个小女娘也吓傻了,战战兢兢不敢再吭声,直到被卫队拉走,还是愣愣的,不知道为什么几句口舌之争,让皇后如此暴怒。 陆微芒收敛呼吸。皇后此时面色难看,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呼吸声可能也会引来一顿训斥。 她有时候就是这么怂。 见众女被拖走,皇后收敛怒色,看向陆微芒。陆微芒神色一正,眼观鼻,鼻观口,表情要多乖有多乖。 “以后再有人在你面前说类似的话,你就别动手啦,直接带到本宫面前,本宫自会处置。你一个小女娘,落下个凶悍的名声,以后还怎么找婆家嫁人” 听着口气如此亲近,跟自家长辈一样谆谆教诲,陆微芒心中一软,她这个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所以脸色也不自觉缓和下来,“学生知道了。” “嗯,陆家今日遭此无妄之灾,陆大人还不知道如何着急呢。元白,你去,跟着陆小娘子一同回去,对陆大人安抚一二。” “不用了,皇后娘娘,家父不会跟小女娘们计较的,不用麻烦霍将军了。” 陆微芒连忙摆手。 皇后只是微笑,霍京直接起身,“走吧。” 陆微芒只好认命,跟皇后告辞,跟在霍京身后出去。 “母后,您怎么这么看中这个陆家” 今日皇后的暴怒,也让二公主和三皇子十分惊讶,在她们印象中,自己母后除了三皇子和霍京小时候逃学去城墙上玩儿的时候,还没有过这么生气的时候。 “你们,整日只长心眼儿,不长本事。陆家一家都是实心办差的厚道人,那陆小娘子更是有一手无中生有,翻手聚财的本事,你们什么时候能学些陆小娘子的本事,不要成日的琢磨人,斗来斗去的空耗心力,我也就知足了。” 听了皇后这颇有深意的话,二公主三皇子都低下头。 这边陆微芒在霍京身后,跟着眼前挺拔的背影,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 今日事情闹成这样,实在不是她的本意。 她本来就不会琢磨人,嘴也笨,所以就想杀鸡给猴看,用暴力手段收拾了来出头找事儿的几个小娘子。 让众人看看,她陆微芒要么不反击,一反击就不是照着她们的规矩来,而是直接掀桌子。 这样以后,若是有人再来自以后己跟前聒噪,就得掂量一二。 哪成想,皇后一出手,这不是掀桌子了,是直接砸人家锅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陆微芒心里有些没底。她不知道这件事对父亲有没有什么影响,会不会无形中给自己家人拉来了仇恨。 想着这些,陆微芒忍不住叹气,却不妨,低下的头撞到一堵坚实的“墙”。 “想什么呢,走路也不专心” 霍京严肃的声音传来,陆微芒听了更想叹气了。 “没想什么。” 见陆微芒有些蔫儿,霍京忍不住说到,“不要去琢磨人心。” 陆微芒抬头,霍京好像总有本事猜到别人的想法。若是自己也有这个本事,就不用烦恼了。 “我也不想去琢磨,但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陆微芒没头没脑的说到。 霍京却能完全跟她对上思路,“不让你琢磨人心,是因为你没有这个本事。” 陆微芒忍不住黑脸。怎么说这么直接 “做自己擅长的事就好。不会琢磨别人的反击,就不去琢磨,否则也是白费心力。像你平常那样,做好自己本职的事情,那就谁也找不了你的麻烦。” “嗯,知道了。”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话有些安心。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需要有强有力的人,给自己指出道路。自己不用费心思,只照着走就是了。霍京似乎就有这样的能力。 第五十二章 组队 “人家在赛场上发光发热,你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到底人家才是朝夕相处的同窗。可惜了,你在马球比赛中叱咤风云的时候,陆小娘子还没有来京都呢!” 这一次英雄祭,陆微芒如愿进入了马球队。 本来陆微芒自己的几项比赛就够忙了,但是马球队那边临时有人受伤,作为这一届马球队队长的秦宣第一时间就想到拉陆微芒前来顶替。 陆微芒也不是扭捏的人,秦宣开口了,她当然是责无旁贷。 四年的骑马经验,让陆微芒对于骑马打球并不发怵,而且她平常也跟秦宣等人在国子监打过马球,所以作为替补,陆微芒还是可以胜任的。 马球比赛照例吸引了最多的人前来观看。赛场上人山人海,高台上,众位贵人也早早就位。 帝后二人端坐高台,三皇子周铎和霍京端坐在帝后左侧。霍京还是一如既往的肃穆寡言的样子,三皇子周铎则几乎趴在他耳边,说着些八卦的话。 从三年前第一次在英雄祭上看到霍京对陆微芒说话的样子,三皇子周铎就对陆微芒上了心。在他心里,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霍京,就是对陆微芒这个小女娘不一般。 虽然那会儿陆微芒年岁尚小,连皇后都觉得他是会错了意,但是每次他跟霍京在一起,必然要调侃几句,这次也不例外。 三皇子说了几句,又看看霍京似乎雷打不动的样子,有些替他着急,“这朝夕相处,最容易日久生情,何况这秦宣身份不低,性格又好,两人还合伙做生意。你要是还这么不紧不慢的,容易被人截胡你知道吗追人可不能像你似的,见面就跟长辈训话似的,人家都怕了你。你得直白些,时不时送些小礼物,一方面表明心意,让人家小女娘知道你的想法,一方面也是宣示主权,让某些人知难而退。” 眼神正盯着赛场中陆微芒身影的霍京头也没有回,“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但是你这个孤家寡人的话说出来,恐怕没有说服力。” 三皇子周铎被好兄弟一箭穿心,捂着胸口耍宝,“你真是伤了我的心,我是为你着急啊。我要是有心怡之人,肯定第一时间让父皇母后赐婚,哪像你似的,磨磨唧唧。你既然不用母后赐婚,就自己去努力争取。别最后人家都定了亲了,你再后悔。今日就是个好机会,平日里你不方便去找人家,今日正好可以多说说话,找个没人的地方,散散步,看看星星,小女娘们都吃这一套。” 看着场中,打进一球,跟秦宣击掌庆贺的陆微芒,霍京眼神微眯。 这边兄弟俩边看边说话,那边帝后也在认真观看比赛。 “我听说前几日你想撮合元白和陆微芒,怎么没直接赐婚呢” 皇帝看着台下跟秦宣击掌的陆微芒,扭头看向皇后。 皇后也一脸担忧,“我是动了赐婚的念头,但是这个陆微芒跟旁的小女娘不一样。她心里想跟男子一般做一番事业,恐怕不是元白的良配。元白就够要强了,我想着,最好给元白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为他操持家务,传宗接代。” 皇帝看看赛场上的陆微芒,又看看端坐在一旁,眼睛盯着赛场的霍京,“那你动作可要快些才好,晚了,恐怕事情就不会如你所愿了。” 皇后何尝不知道,“我已找了些名门闺秀,让他们多接触一下。但是元白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十五六岁时,我就要给他订婚,他直接跑出去剿匪,两年后才回来。这次要是不合他的心意,恐怕他能跑到北疆又不回来了。说到底,就是你惯的他,你若不让他领兵,看他能去哪里” 皇帝不妨这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给自己开脱,“哪里是我惯的他自己出去单打独斗,从小士兵做起,吴大将军惜才,才给了他机会。你不支持他还能如何你就真舍得让他去战场从小兵卒做起” 皇后发愁,“你说我那妹妹,性情多和顺妹婿霍大将军,也是性情温和之人。怎么唯一的儿子,如此倔强,也不知是随了谁” 皇帝的目光瞥了一眼皇后,“你若是舍得,我就打他几板子,把他关起来成亲,待成亲之后再放了他。不就好了吗” “你敢”皇后一瞪眼睛。 “好好好,不打不打。” 皇帝连忙安抚,皇后脸色这才回转,“打又不让打,说又劝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烦心了。” 这边帝后二人说着话,场上的马球比赛也分出了胜负,秦宣带着陆微芒等人绕场示意,场下观众也纷纷尖叫鼓掌,庆贺他们得胜。 见分出胜负,帝后二人起身,台上众贵人也纷纷起身,恭送帝后。 三皇子和霍京跟着帝后一同退场,被皇帝拦住,“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吧,今日这英雄祭上,京都有名有姓的贵女都在此,抓住机会,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拖拖拉拉的,一点儿也没有朕当初的风范。” 莫名被嫌弃的留在原地的三皇子周铎和霍京面面相觑。 … 那边陆微芒跟秦宣捧着冠军杯兴奋不已,陆青山带着成阳和长风围上来,“阿姐,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长风蹦着去够陆微芒的奖杯,陆微芒从马上翻身下来,将奖杯递给长风,“这几年阿姐的奖杯摆家里,你们看都懒得看一眼,怎么今日又争着看了给!” 长风接过奖杯,小心翼翼的捧着,“阿姐,这是马球胜利杯,哪里能一样阿姐,这奖杯借我两天吧,我带学堂中,让他们都开开眼。” 陆微芒还没说话,陆青山先拒绝了,“长风,在学堂是学知识的,你怎么能行此炫耀之事呢将奖杯给阿爹,阿爹给你阿姐收好。这可是咱们陆家第一座马球奖杯。以后靠你们两个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了,如此宝贵之物,阿爹可得好好珍藏。” 说着,将这青铜镀金的冠军杯往怀里一放,也不嫌胸前鼓的难看,直接冲众人摆摆手,“你们自己玩儿吧,阿爹还有事。”说完,扭头就走开了。 留下众人哭笑不得。“阿爹肯定拿着冠军杯去找他同僚吹嘘去了。”长风气鼓鼓的说到。 众人摊手。 “秦宣,我们今日得胜,去庆祝一下吧。景山西侧有一处食馆,听说是特许得月楼过来开设的。我们去那里吧!” 马球队众人围上来,秦宣是队长,当然不会扫众人的兴,“好,去食馆庆贺一下,微微,你也来吧。” 陆微芒有些犹豫,“庆祝可以,喝酒不行。” “好!” “哎,别担心,我们知道你陆微芒的规矩,不会在你面前耍酒疯的。” 众少年兴高采烈的一起簇拥着去食馆。大家都是甲班学生,过了这英雄祭,说不得就要毕业各奔东西,就如陆微芒和秦宣一般。即使有人还要留下深造,以后也聚不齐了,于是众人今日格外的兴奋,似乎要把离情在今日全都发泄出来。 一顿普通的宴席,因为众人心绪高涨,有说有笑,生生吃了两个时辰,最后,还是叫了些酒。酒能助兴,陆微芒也不好扫兴,只能跟着喝了几碗。成阳和长风趁阿姐不注意,也偷偷喝了一碗。 最后分别时,阳光已经变成了橘色。秦宣跟众人搭着肩背,准备去买些烟火晚上放,陆微芒则提前告辞,带着脸蛋儿红红的两个弟弟回去休息。 将两个弟弟带回帐篷,陆微芒坐在帐篷口,突然觉得有些寂寥,身体也有些发热。 想着寻个通风的地方散散热气,陆微芒抬腿走到景山之上。 这几年,每年英雄祭,陆微芒都要来这阁楼上看烟花。两个弟弟偶尔在山下放烟花,偶尔上来陪她看烟花。 阁楼中也陆续添置了些东西。 陆微芒上到半山腰,阁楼前的空地上,山风呼啸而过,将陆微芒因为喝酒而燥热的身体吹的十分舒服。 躺在前几年特意带过来的躺椅上,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橘色的阳光逐渐暗下去,陆微芒有些迷茫。 随着她一年年长大,需要面对的事情陡然多了起来。以前可以清清静静的在国子监读书,但是今年就时不时有声音跳出来,说她什么德不配位,混迹男儿堆中,不知廉耻。 其实这些声音一直有,但是今年有些人急了,急到跳到自己跟前说。 陆微芒知道,以前单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她明年就要及笄,但是京中好儿郎是有数的。她独一份儿的国子监学生身份让一些人觉得有威胁,所以才想将她搅入成年人的名利场。 想到这里,陆微芒觉得有些憋屈。 她可以选择留京进六部或者外放积攒经验和资历。这是她的自由。 但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的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自己想要得个清净,只剩下出京外放这一条路。 等她外放几年,花期不再,不会成为某些人的威胁之后,她再回来,才可能有以前那种清净的生活。 或者以后都不会有。 一个女人,似乎到了年龄以后,只要没有成婚,就要面临无穷无尽的恶意揣测和风言风语。完全不需要证据,只因为你是一个到了年龄的女子,而且还没有成婚。 想着以后可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牛鬼蛇神和可能出现的各种声音,陆微芒不自觉叹了口气,求清净,好难啊。 第五十三章 聊天 “刚才还意义风发,怎么这会儿独自一人在此叹气”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陆微芒有些惊讶,但是她刚刚喝了些酒,这会儿也懒得动。扭头看向声音的源头,是霍京,他站在二层阁楼上,不知看了多久。 还是他惯常穿的玄色衣裳,腰间的玉带越发显得他身长玉立,身形挺拔。脸上还是如往常一般肃穆,配着他瘦削的脸型,好似十分不好亲近。但是他高高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还有明亮的凤眼,又俊朗到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陆微芒直愣愣的看着二楼俯身看自己的霍京。 俊朗养眼的人谁不喜欢看平日里陆微芒躲着不看,是怕自己的目光惹出什么麻烦来。但是这会儿陆微芒喝了些酒,又因为近来的流言蜚语烦心,就索性放纵自己多看会儿。反正看不看都有人说,不如多看,反倒不冤。 霍京见陆微芒没有如往常般躲开目光,有些惊讶。想了想,翻身跳下阁楼,走到陆微芒身旁。 陆微芒因为喝酒神经松弛,人有些兴奋,看到霍京这潇洒的动作,也不再像往常般隐忍,直接拍手鼓掌,嘴里还配合着夸赞,“好厉害,动作真好看!” 霍京一靠近陆微芒,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心想果然如此。这小女娘从小就自觉跟自己保持距离,每次见面,霍京都怀疑她有没有抬头看自己过,这次竟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如此反常,果然是有原因的。 “是跟秦宣他们庆祝喝的酒吗怎么没有回去休息” 霍京此时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没有了刚才的冷硬。 陆微芒觉得喝酒似乎让自己更敏锐了些,也更加大胆了些,见霍京面色柔和了一点儿,就直接脱口而出,“你这样说话多好。每次你冷着脸,让我更加怕说错话,都不知道跟你说些什么。” 霍京听了,看着陆微芒的眼睛,因为喝酒,她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你平日很怕我吗” 陆微芒点点头,“怕。” 霍京蹲到陆微芒的躺椅边上,直着上半身,看向陆微芒,似乎想看她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些,“为什么怕我如果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那秦宣身份地位也不差,为什么你跟他可以自然的相处,跟我说话,却只剩下一个字两个字的敷衍应答” 陆微芒似乎被眼前的人迷惑了,直愣愣的看着,“你太厉害了,我害怕。” 霍京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对你厉害过” “你每次跟我说话,比我阿爹还厉害。管束我,偏偏又说得对,让我反驳不得。这还不厉害吗”陆微芒此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每次碰到霍京,都要被他训几句,他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管她 “我是为你好。别人想让我说几句还不得呢,偏偏你不知好歹。” 酒真是个好东西,它不但能酒壮怂人胆,让喝酒之人吐露实话,也让旁人跟醉酒之人说话不设防。 “我才不要你区别对待我呢,你对我跟旁人一样,懒得说话才好。”陆微芒坐直身体,扭头跟霍京说到。 霍京这会儿有些生气。这个陆微芒,不逼她一下,她在你面前头都不抬,逼一下,又恶语伤人。明明她跟别人相处,十分随和。 “那你为何区别对待我你跟秦宣他们有说有笑,在我面前,一句话都不说。”霍京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他一直想问,但是陆微芒每次都跟他说话,超不过三句就急着脱身,这次陆微芒醉酒,给了他这个机会。 “因为,因为…” 即使醉酒,陆微芒都有说不出来的话。她对自己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理所当然的要求一个拥抱,更别提跟别人了。 “因为什么”霍京又靠近一些,直视着陆微芒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 “因为我不想喜欢你!”被逼近的陆微芒,慌张的说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你,喜欢我”霍京看着陆微芒的眼睛。 陆微芒有些醉意,都承受不住这炙热的目光,想要低下头,却被霍京步步紧逼。“为什么不想喜欢我我不值得你喜欢吗” 说到这里,陆微芒避无可避,反而想一股脑都说出来,“我不想喜欢任何人,任何我可能会喜欢的人,我都会躲开。” 霍京有些差异,“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吗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这份幸运,碰到喜欢的人吗” 陆微芒摇头,“佛家说,由爱亦生怖,由爱亦生忧,若无情爱,无怖亦无忧。我不想活在恐惧和忧虑中。” 霍京有些哭笑不得,“你就只是因为别人说的,就胆怯的不敢迈出这一步吗你不自己试一次,怎么会知道不好” 陆微芒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不好,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我看过很多类似的故事。情爱使人变得悲剧。我不想自己也变成悲剧。” 霍京抓住陆微芒的胳膊,似乎想将她摇醒,“你一向是无所畏惧的。当初你自己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还带着两个更小的弟弟,都敢出来闯荡。现在你长大了,为什么反倒变得胆小了连试都不敢试,你怎么觉得自己一定会受伤” 霍京怎么也想不到,陆微芒小小年纪,竟然会想这么多。 陆微芒看着眼前英俊逼人近在咫尺的脸庞,摇摇头,“我一向运气不太好。除了我可以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东西,别的我不敢奢望。更何况是无迹可寻的握在别人手中的情爱” 霍京松开手,冷笑,“原来你也不过是普通人。或者说你连普通人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你,的确不值得别人喜欢。” 陆微芒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不值得任何人给我加上光环。也许喜欢的时候太盲目了,所以给我加上了不属于我的光环。其实我真的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陆微芒这副样子,让霍京气的不行。但是她又喝了酒,又是不能打不能骂。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有些许无力感产生。 瞪了陆微芒好久,霍京扭头走向阁楼。 看着霍京的背影,陆微芒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喜欢是一种相互的微妙的感觉。你不曾跟他说话,但是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你身上。你甚至不曾看清他的模样,却下意识的躲开。 但是剥开这层微妙的外衣,真实的人真实的模样,经不住现实。 也许自己以后就不用刻意躲避霍将军了。陆微芒想。 没想到刚才扭头走的人,又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跟她身下一样的躺椅,还有毯子。 这是陆微芒这几年陆续在这里放置的。 霍京将躺椅放在陆微芒身旁一米远的地方,又将手中的毯子扔到陆微芒身上。“离你够远吧。不会害怕了吧” 说完,也躺倒在躺椅上。 陆微芒抱着毯子,愣愣的躺回去。 “一会儿烟花会绽放,你在这儿可以躺着看一看。” 霍京如水般的声音传过来,他莫名想到了三皇子说的,跟女孩儿一起看星星。 “嗯。” 陆微芒愣愣的应答。 “你是不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没有。” “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还不是吗” 陆微芒摇摇头,察觉到旁边的人可能看不到,又赶紧说到,“没有。我就是脑子转的慢,不会说话。” “但是你跟秦宣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秦宣跟你不一样。我跟他在一起没有压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说错话,惹人笑话。” “跟我一起,你也可以想什么就说什么。” “我这会儿就是突然想到结业以后的事儿。我想外放,但是又舍不得家人。成阳整日像个闷葫芦一样,但是他心里有压力,要人时时开解才可以。还有长风,他还小,也得人时时管束。” 霍京扭头看向一旁的陆微芒,“你说的并不是非你不可,你父亲也可以。” 陆微芒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我过分的在家人身上找存在感,说不定他们嫌我烦呢” 霍京这才知道,陆微芒看起强大的外表下,似乎内心很脆弱,如浮萍无所依仗一般,也不知道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会这么敏感。“你可以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我不会嫌你烦。” “这可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刚开始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兄弟姐妹相处,也不知道如何跟父亲相处。后来时间长了,成习惯了。” “那你可以试着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可以给你习惯的时间。” 越发深沉的夜色,似乎掩盖了脸红,掩盖了羞涩。陆微芒扭头看向一旁的霍京,看着他夜色下朦胧的轮廓。 “京都中有很多贵女,她们长相美丽,秀外慧中,性格和顺,可以帮你打理中馈,那才是皇后心中满意的人选。而我,又粗糙,又不会关心人,脾气又很倔,本事不高,却总想着做一番事业,不会安于待在家里。谁娶了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酒意发散,陆微芒的意识似乎也发散开来,越发的轻飘。平日说不出的话,今日可以很轻易说出来。 “我就喜欢倔的。” 陆微芒似乎听到有人这么说。 第五十四章 结业 距离那日英雄祭,过去了一个多月,陆微芒和秦宣迎来了结业考试。 这种考试对陆微芒来说,没有丝毫难度,即使最难得经科,她也可以很轻易的合格了。 结业之后,各有前途。 如今新朝初立,哪哪都需要人。陆微芒他们这种国子监出来的学生,更是各个地方都求之不得的人才。 “微微,你想好了吗要去哪里”秦宣一边收拾自己这四年来,在国子监中置办的东西。笔墨纸砚这些暂且不提。还有一旁的休息室中,各种小玩意儿,镇纸,躺椅,书架,自己的字画等等。 陆微芒也一样,四年来,国子监中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他们的痕迹,两人收拾着各自的书本和各种东西,今日他们结业,以后这国子监,就不再是他们的天下了。虽然这四年他们在这里,有过辛苦的背书练习,欢乐的骑射,还有代表国子监意气风发的比赛,但是结业以后,这些通通结束了。国子监永远有新人补充,而他们这些,可能取得过一些成绩的人,就要直面现实,为以后的前程脚踏实地了。 听了秦宣的话,陆微芒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择一地外放。” 秦宣有些惊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轮值结束,去各地游历一番。但是以后肯定还是就在京都。” 陆微芒苦笑,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兄弟说,虽然他们每天在一起,但是秦宣随着临近国子监结业,变成了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众人眼中以后大有前程的新秀。 而跟他一起结业的陆微芒,则变成了最好立刻成婚,消失在众人眼前,不要妨碍秦宣等同窗的“异类”。 这一年来,陆微芒面对越来越多的声音,有一些想改变自己留京,跟秦宣一起进六部的想法。她想着,不知道外放,脱离京都的环境会不会好一些但是还没有打定主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说不定离了京都,她面临的环境会更加恶劣也说不定。 想着这些,陆微芒却跟秦宣说不出口,只好勉强笑笑,“还没决定,等咱们轮值以后再说吧。” 每一个国子监结业的学生,做官之前,都要在六部轮值,一方面是找到自己以后工作的方向,另一方面,也是方便六部的人考察这批学生,有没有真材实料。优秀者当然可以留在六部,表现平平的,则外放出去历练一二。 秦宣和陆微芒六部轮值,第一站,当然是秦侯手下的户部。 陆微芒是以善聚财,而被钦点入国子监的,她结业,当然要去户部效力,发挥特长。 而秦宣,这会儿没有什么举贤不避亲的说法,秦侯公子进户部,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秦侯位高权重,别人也不会不开窍的说三道四。而且,秦宣手中的分红,早就被秦侯上交给陛下,所以,就更不会有人对秦宣进户部有异议了。 入职第一天,陆微芒站在自己房间的镜子前,看自己身上一身青绿色官袍,有些新奇。 清早一家人一起吃饭,陆微芒的官袍也引来家人的围观。 “我闺女就是不一般啊,这发霉的白菜帮子一般的官袍也让你穿的神气十足,嗯,不错不错。” 陆青山近来迷恋留胡须了,摸着下巴上那一点点的小胡子,一边打量自家闺女,一边点头。 陆微芒本来兴奋的心情,被老爹的话打击到了。 “阿爹,您也就是去年刚服朱,这会儿就在我跟前这么得瑟好吗万一我一进朝就立下大功,被陛下赐服朱,您就傻眼了。” 陆青山嘿嘿一笑,“咱们爷俩都服朱才好呢!” 成阳听着父女俩斗嘴,摇摇头,阿爹就爱逗阿姐,阿姐每次都跳脚。但是等阿姐真生气了,阿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长风则搬过来自己的椅子,坐到阿姐跟前,手上摸着阿姐的官袍,十分羡慕,“阿姐,真气派,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穿上官袍。就这青绿色也可以,我不嫌弃。”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儿子,等你什么时候穿上这身衣袍,阿爹这辈子就知足了。” 吃完饭,一家人陆微芒和阿爹陆青山往西去上衙,成阳带着长风往东,去学堂。 跟老爹一同骑马而行,陆青山的头就没有停过,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嘴中还不停的嘟囔,“平日里不想碰到熟人,这熟人一个个往外冒,今日怎么一个都碰不到了” 陆微芒对自家老爹的恶趣味不敢苟同,摇头不已。 终于快到了宫门口,陆青山碰到了同僚,“哎,老高,你今日也来这么早嗨,我本来想着今日我闺女第一天上衙,来早些,给她带带路,到了宫门口才想起来,咱们这些大老粗是往东边去,我闺女进户部是往西边儿去。这文武不同路,我怎么给她指路说不得以后我往户部办事,还得让闺女给我带路呢!哈哈…” 听着陆青山这欲盖弥彰的话,那老高也不跟他计较,直接看向陆微芒,豪爽的说到,“大侄女儿有出息啊。往日总听你父亲说起你,这会儿你们父女俩一同上衙,着实羡煞旁人啊。” 陆微芒抱拳,连称不敢。 “好了,闺女,这马我给你栓,你快进户部去吧,第一日轮值,别迟到了。” 陆青山摆摆手,让闺女往左边六部去上衙。陆微芒冲高大人一拱手,往户部而去, “你闺女还真是有模有样啊。就是第一天上衙,又是个女子,会不会让那帮一子酸儒欺负啊” 老高有些担忧。 陆青山摆摆手,“嗨,你还是替那帮酸儒担心吧。我闺女一般情况下不惹事儿,但要是谁真惹的她,那一般人也吃不消她的手段。” “呦,怪不得你放心呢。” “那是…” … 那边陆微芒打听着进了户部,类似他们这种品级低的官员,都不用去上朝,只每日把上官吩咐的差事办好就可以。 所以,陆微芒一进户部,就发现,诺大的户部大院儿,没有主事尚书侍郎等人,只有一个个属官郎中,员外郎等人进进出出。大部分都是如陆微芒这样的青绿官服,偶尔几个朱红朝服,紫袍是一个都没有。 陆微芒站在户部大院儿里有些茫然,她一个大活人进来,也没人搭理,也没人指路,好像没有人看得见她一样。 陆微芒原地站了一会儿,摸不着头脑,也不好硬闯,就干脆站在院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秦宣也一身青绿进来了。一进院门就见陆微芒站在院子中间,“微微,站这儿干嘛呢怎么不进去听说这几日朝中有大事商议,等堂官们退朝接见还要好久呢。来来来,咱们先进正堂,坐着等。” 秦宣进入这户部大院儿,如同进了自己家一般,拉着陆微芒直愣愣的往正堂走。走到正堂廊下,有一位清瘦的主事过来,将他们两个人迎进去。“昨天部堂嘱咐了,说咱们户部今日进新人,让咱们好好招待,他一下朝就过来。你们今日来的早,还有几个首领官一会儿也会跟你们一样,进入属官,以后跟咱们一同办差。” 陆微芒也懒得问这人刚才在哪儿躲着,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只跟秦宣坐在一边,边喝茶,边等部堂过来。 没一会儿,有几人说说笑笑进来,刚才领路的属官跟他们似乎也非常熟悉,拍着肩膀就进来了。 “以后咱们就一处办公了,可要老哥多多照顾兄弟。有不懂的,我就得多麻烦您了。” “好说好说,你以前就是咱们户部的首领官,因为表现好升成主事。咱们以后品级想同,当然是要互帮互助了。” 陆微芒跟秦宣听着这话,也不好奇,只自己交头接耳说话。让他们寒暄他们的。 说了几句之后,可能终于气氛干的说不下去了,才有个生面孔过来,跟秦宣打招呼,“见过秦三公子。” 秦宣这才放下茶碗儿,抬头去看这位跟刚才的引路主事打成一片的人,“你认识我” 那人圆胖的脸上挂着笑容,“在下是户部首领官,在户部也有几年了。今日能跟部堂公子一同进入属官,以后同部为臣,说不得,还要您多多照顾。” “嗯,幸会幸会。以后同部为臣,办好差事要紧。”秦宣淡淡道。 那人却仿佛得了什么好一般,弓下腰,“是是是,您说的是。” 陆微芒就在秦宣旁边,却被有意忽视。秦宣看了陆微芒一眼,陆微芒轻轻摇头。 忽视的好,她也不耐烦跟别人说些没营养的话。 接下来,就是左边秦宣,陆微芒,右边刚才那位圆脸和另一个看起来稍显沉默的人,坐在这部堂正堂中,等着一会儿部堂退朝见上一面,好安排工作。 沉默的气氛蔓延,只有桌上的茶水,一口一口的抿着,半天都显不出喝过一般。 等桌上众人的茶杯中都去了半碗茶,部堂终于下朝,龙行虎步的进入正堂。 只见陆微芒远远见过一次的秦侯将帽子挂在一旁的屏风上,坐到主位,大大的喝了一口茶,似乎刚才雄辩之后,口很渴一般。 一盏茶下肚,才抬起头看向众人,“户部最近正是用人之际,你们接下来好好办差。好了,去找左侍郎陈大人去吧,他会给你们安排事情做,都下去吧。陆微芒,你留一下。” 第五十五章 安排 “微微,怎么样父亲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 陆微芒从部堂正堂出来,就被早就在一边等着的秦宣拦住。 陆微芒想着刚才秦侯跟自己说的话,摇摇头,“先说说你吧,去了哪个司” 秦宣耸耸肩,“去了徐州司。” 陆微芒想了想,“徐州盐课” “嗯,除了各种税务,最主要是有一个盐课分属。其实来之前,我就知道,不是徐州司就是扬州司了。” 陆微芒拍了拍秦宣的胳膊,“怎么听你口气这么平淡,你不喜欢” 秦宣摇头,“没有不喜欢。就是以后可以想象的,各种杂物,觉得无趣。如果你能跟我一起进徐州司,咱们一起做出一番事业就好了。” 陆微芒摇摇头,“那你可得失望了。秦侯没有给我分配任何司,只让我先证明自己再说。” 秦宣皱眉,“怎么会这样是他一力促成你来的户部,怎么这会儿反倒甩手不管了不行,我替你问问他去。”说着,就要转身往户部正堂去。 陆微芒就站在一旁,看着他。 秦宣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陆微芒,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你怎么不拦着我” 这下轮到陆微芒耸肩了,“拦着你干嘛你是替我出头,我巴不得呢!加油,我等你好消息。” 秦宣彻底不动了,又转过身来,走到陆微芒旁边,“哈,我父亲肯定是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才让你保留自由身。对吧” 陆微芒也不拆穿秦宣,毕竟,秦侯严肃的样子,她也有些怵。 “秦侯跟我说,我这女子的身份,不适宜一进户部就跟他人合作。那样的话,各种阻力不配合不说,有一点儿纰漏,就会一处过错,十分吆喝。到时候,我在这户部就待不下去了。所以秦侯让我自己先打开局面,再说以后。” 言外之意,就是陆微芒如果打不开局面,被人排挤走,那也没有办法。 现实就是如此,陆微芒从来都知道。 秦宣听了,挠挠头,“父亲也是没办法。没关系,你以后有任何需要,可以找我,我还给你打下手。” 秦宣拍着胸脯跟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斜着打量秦宣,“真有事,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你。” 秦宣温暖一笑,“我是偷溜出来见你的,怎么样,这会儿跟我去我那里坐会儿吧” 秦宣要回去办公,陆微芒当然不会拦着,“你去吧,我去杂物司找份地图看一下,会不会有什么头绪。” 两人分别,秦宣回到他的徐州司喝茶水看资料,陆微芒则去到杂物司。 好在问路找东西,只需陆微芒开口,就有人应答。户部众人虽对陆微芒视而不见,但也不故意为难。毕竟,大家都知道陆微芒是秦侯要过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杂物司似乎是户部大院儿中最安静的所在。其他部门还有资料杂物要办,整个部门中,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杂物司中,只有一个主事,是整理看守杂物的人,陆微芒进了杂物司,在主事的帮助下,找到地图,放下杂物司这间屋子最里面的书架旁的书桌上,就着窗外的阳光看起来。 这里安静极了,跟刚才一进大门看到的繁忙景象不同。这里似乎地处户部大院儿的西南角,整个大大的房间,只有些许杂物资料,还有主事喝茶的声音。 陆微芒看着地图上标记的大乾十三州地图,想着秦侯刚才说的话。“大乾新朝初立,秩序初建。当初可以打地盘儿分田地,这会儿整个国家都成了陛下的,陛下自然要好好治理。但是治理国家,哪哪都需要钱。勋贵们坐拥食邑,只管收钱,不用管天灾人祸,但是皇帝得管。眼下国库每年收上来的钱,大头儿就是田税,盐税,还是被勋贵们隐匿人口田地之后,收上来的,远远不够。所以,一方面皇帝正在进行田地改革,为了防止勋贵动荡,还特意喊了霍京这个皇帝的铁杆儿支持者自己人回来。你陆微芒要想在户部打开局面,就得从户部最棘手的问题下手,要不就是想个更好的办法,能在不加赋税的基础上,多收田税,要不,就是从盐税上想办法。总而言之一句话,皇帝需要你这聚财敛财的能力,你如果不能交出让人满意的答卷,失了圣心,作为一个女子,恐怕在六部生存不易。” 陆微芒听了这话,反倒心里踏实下来。 这些年在国子监,经常有人质疑陆微芒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被圣上钦点入学。这种质疑随着陆微芒长大,在今年越发严重。 这下好了,只要陆微芒是被陛下需要的人才,只要她能展现自己的价值,她就能底气十足,掷地有声的回怼在自己人生路上的种种质疑杂音。 那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找出方法。 当然,田地和盐税,是陆微芒绝对不会去触碰的点。皇帝想变革田地制度,尚且需要霍将军回京,保驾护航,陆微芒可不会天真的去从这里入手。 至于盐税,说实话,她前几年就是赚得这个钱。如今一部分恐怕在秦侯手中,也就是陛下手中,另一部分在自己手里。虽然陆老爹会有时候用一些,但是说实话,用的不多。这些年,这些钱是陆微芒私库。她暂时没有动这方面的想法。 从这方面来说,秦侯和陛下还是挺厚道的。明知道这是多少钱,朝廷又缺钱,这些年来,却一直任由自己握着这笔钱。说是君子也不为过了。 所以,想要实现秦侯所说的打开局面这件事,开源是唯一的办法。 大乾地大物博,没必要死盯着眼前的利益。 陆微芒的眼睛,从最北边的苦寒之地幽州看到了冀州,又看到秦宣所在的徐州,再往南就是荆扬二州还有南蛮之地南越。 南越那里不太平,陆微芒收回目光,又看向了荆州。 那里是她挣到第一桶金的地方。 陆微芒心中挣扎。 将目光挪开,旁边,紧挨着荆州的,就是益州。这个时代,益州多瘴气,比起隔壁的荆州,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陆微芒的眼神在这两州移动,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微微陆微芒!”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陆微芒饿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秦宣正站在窗外,全身沐浴在金橘色的阳光下,好像发着光一般,他整个人也洋溢着温和的笑意。 “发什么愣,看呆了” 秦宣敲敲窗户,陆微芒这才回过神,“已经傍晚了” “可不是嘛早就散衙了,你看这里,是不是只剩你一个人了” 陆微芒往前看,刚才仿佛还在喝茶的那个主事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陆微芒收起地图,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知不觉,坐了一天。我说怎么觉得肚子格外空呢!” 陆微芒一口喝了桌上从早上就放在地图旁的茶水,搓搓脸,准备散衙回家。 户部大院儿在皇宫最南面的文昌殿中,出了文昌殿,就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广场左边儿是文昌殿,右边儿是武威殿。 走在巨大宽阔的广场上,六月的阳光格外灿烂,陆微芒伸出手,想要接住阳光,却发现手也被染成了金橘色。 “今日你坐了一天,肯定饿了。我跟你一起去牵马,我那里有些点心,你先垫着吃一点儿。一会儿咱们去荣盛阁吃饭吧,庆祝今日第一天上衙。” 秦宣总是这么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样子,陆微芒想了想,也点点头。她正好也有些徐州的问题,想问问秦宣,让他帮忙找些详细资料。 “你的马在何处要不就跟我走吧,反正我那里有马。” 陆微芒摇了摇头,“阿爹肯定在等我散衙,我得跟阿爹说一声。” 秦宣胳膊架在陆微芒肩上,如同在国子监同学打闹一般,“你平日还说我不成熟,小孩儿气,现在可让我抓住把柄了吧上衙散衙还要去找阿爹先说一声,你还是小孩儿吗” 陆微芒抖抖肩膀,想要将肩上的胳膊抖下去,嘴里反驳着,“我这是礼数。” 两个人拌着嘴,往武威殿那边找陆老爹,结果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武威殿门口。 霍京一身玄色常服,腰上宽宽的腰带束得紧紧的,整个人宽肩窄腰,身形挺拔,气势不凡,虽然只带了林琛和丁毅两个家将,却仿佛将他背后的威武殿众武将给压了下去。 秦宣率先看到霍京的身影,本来想打招呼,却被他锋利的目光一盯,不由自主的就站直了身子,将搭在陆微芒肩上的胳膊拿下来,“霍将军。” 陆微芒听见秦宣的声音,扭头看过去,只见霍京带着林琛和丁毅站在武威殿门口,他身后,还有陆老爹在一侧,似乎是在等人。 自那天醉酒看烟花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微芒,你可算来了,霍将军等你好久了。” 陆微芒盯了老爹一眼,又抬头看向霍京,他似乎比旁人都要高一些,需要她用力的抬头看,“霍将军,找我有事吗” 陆微芒问。 第五十六章 烦恼 “微微一天没有吃饭,我刚才说要请她去荣盛阁吃东西,顺便庆祝今日第一天上衙,霍将军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秦宣对霍京还是有些钦佩在心底的,所以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还是开口邀请。陆微芒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霍京听了秦宣的话,目光直直看向陆微芒,一如既往的冷肃的声音,“既然没吃饭,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只是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陆姑娘交待一下。” 秦宣听了这冷肃的口吻,不知道为什么后脊一凉,霍京身后的林琛及时的上前几步,“秦公子,这边请吧。” 林琛带着秦宣,还有丁毅一同离开,陆青山也跟自家闺女挤眉弄眼一番,跟着走了。 只剩陆微芒跟霍京还在原地。 武威殿门口十分宽阔平坦,厚重的青石板经过一天的日晒,这会儿有些蒸腾出些微热气。 陆微芒穿着青绿色官袍,本来不觉得热,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微微出汗了。 “这官袍很适合你。” 陆微芒听了有些愣,干笑一声,“是吗,我阿爹也说我穿官袍好看。” 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陆微芒暗自挠头,是不是自己说话又不合时宜了 “你说有几句话跟我说,是什么” 受不了沉默的气氛,陆微芒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但是这句话说出来好像起到了反效果,霍京的脸好像更冷了。明明看不出神色变化,陆微芒却莫名这么觉得。 “你急着去吃饭吗还是急着去跟秦宣一起庆祝” “没有,我就是想问你是什么事儿。”陆微芒越说声音越小,心里的小人儿正在挠墙,她是真的不会说话,特别是紧张的时候,说一句错一句。 霍京两手放在身侧,这会儿已经握成拳头了。顿了顿,他又叹息般开口,“今日是你第一天上衙,我来看一下,但是我的身份不便去户部,所以就等散衙之时,跟你父亲一起在这儿等你。” “哦,”陆微芒愣愣的,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好顺嘴说到,“谢谢。” 陆微芒是话题终结者,她觉得这会儿这个称号成功坐实了。 “刚才听秦宣说,你一天都没有吃饭,我知道你进户部不易站稳脚跟,想证明自己,但是也不要太急躁。好了,你去吃饭吧。” “哦。”陆微芒听了这话,犹豫自己该不该立刻走。马上抬脚就走,好像不太好,但是就在这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我,先走了。” 陆微芒点点头,准备迈开腿往阿爹刚才消失的地方跟过去。 “对了,”霍京突然又开口,陆微芒连忙停下脚步,“嗯” “这是给你的结业礼物,顺便庆祝你上衙。”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只簪子,是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没有繁复的雕工,就是简简单单的流线型,陆微芒穿便装或者官袍都可以佩戴的那种。 “簪子的盒子坏掉了,你拿着不方便,我帮你簪上吧。”霍京说着,往前走几步,两人之间几米的距离瞬间缩小,压迫感也向陆微芒袭来。 陆微芒在考虑拒绝的方法和说辞,抬头看向霍京,“可能不是很方便…”还没来得及开口,霍京已经将簪子簪到了她的头上。身高的差距,让陆微芒躲都没地方躲。 陆微芒抬手摸着发簪,既然拒绝不了,对着霍京又不可能你来我往的推拒,陆微芒干脆傻笑,“那个,谢谢。” “除了谢谢,你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吗”霍京的声音还是那么冷肃,让陆微芒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服气,总是这么冷言冷语的,谁受得了 看着陆微芒微微张大眼睛,似乎马上就要说什么,霍京及时打断,她这副模样肯定是想说自己不愿意听的,“秦宣家中最近在给他物色订婚人选。” “嗯”陆微芒疑惑,话题怎么跳到这里了 “如果你那天说的是真的,你不想跟任何人谈感情,那就要跟秦宣保持距离,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陆微芒想说自己跟秦宣真的就是朋友,又不想多解释什么,只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忠告。” 两人之间又恢复沉默,陆微芒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仰着脖子让她有些累,她低下头,躲过身前之人的目光,“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我阿爹和秦宣他们,应该在等我。” “嗯。”霍京背着双手,低头看向眼前的陆微芒,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迈步往南门那边走过去,越走越快。 “微微,霍将军跟你说了什么” 秦宣跟陆微芒骑着马,走在去往荣盛阁的路上,陆青山则先一步回家去了。 “没说什么。” 陆微芒有些出神。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武威殿门口的广场上那个挺拔高大的玄色身影上。 秦宣看了看陆微芒头上的白玉簪耸了耸肩,好吧,既然微微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两个人叫了往常爱吃的菜,陆微芒粳米饭下肚,才觉得自己真的是饿了,一旦吃起来,就停不下来。 “你慢点儿吃,不过一顿饭没吃,看你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别的小女娘三天不吃,也不会有你这种吃相!” 陆微芒三两下将碗中的米饭扒拉到嘴里,这才长舒一口气,“那不一样,我这身力气,即使什么都不做,一天也得消耗三碗饭。我要是三天不吃饭,这身力气就得把我身上的肉都给消耗掉,那会儿你再看我,肯定只剩下骷髅架子了。” 陆微芒不过随口一说,嘴里还是吃个不停,各种菜往嘴里夹,秦宣听了倒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刚认识那会儿,我就纳闷儿,你这么瘦弱,你这身力气是从哪儿使出来的。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微微,你以后可得随身带着些点心,万一你一时没得吃,饿过头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明儿我就带个荷包,专门放点心。”陆微芒一边迅速的吃着菜,一边敷衍着答应着。 她这会儿的吃相,说是饿死鬼投胎,一点儿都不夸张。 秦宣见陆微芒吃的停不下来,连忙又叫小二过来,“这桌再上几盘你们的招牌菜,哪些上菜快,就上哪些。对了,再来一壶消食茶,不加冰,常温的就可以。” 陆微芒听着秦宣跟小二的对话,这么好的朋友,以后得避嫌了,越长大,顾忌越多,没有办法,陆微芒心中叹气。 想到了这些,陆微芒的食欲瞬间变得没有那么好了,放下筷子,喘口气。 “对,歇一会儿再吃,你刚才简直是往嘴里倒。还有,擦擦嘴,虽然我无所谓,但是你还穿着官袍呢,也不怕让人家看见笑话。” 陆微芒听话的拿起桌上的手帕擦嘴,嘴里还不服气的道,“知道了,管家婆。” “听说你家里正在给你相看小女娘有大概的目标人选了吗” 陆微芒问道。 秦宣瞬间脸有些红。陆微芒看着心里“啧”一声,古代的少年郎都这么羞涩的吗 “是母亲着急,相看了几家,我不管这些。” 陆微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秦宣,“你怎么能不管呢你得管啊,这说到底,是跟你相伴一生之人,万一你们合不来呢所以得提早接触接触。” 秦宣摆手,“这不行,于礼不合。我两个兄长都是母亲定下的,他们都相处的挺好的,我就交给母亲就好。” 秦宣两个哥弟比他大的多,所以这几年已经陆续成家,这会儿,秦侯夫人可不就全力给自己小儿子筹算嘛。 陆微芒其实也没有经验,“你母亲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要多,你这么想也对。不过,你可以跟你母亲提一下我刚才的想法,说不定她也支持呢。” 秦宣脸色红红,想了想,小声的“嗯”一声。 一顿饭,由于陆微芒的风卷残云,很快就结束,两人各回各家。 独自骑马走在街上,六月的天黑的晚,即使天黑,也不是如冬日一般,瞬间就黑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了,而是一点点黑下去。 陆微芒就在这慢慢黑下去的时间,惬意的在路上骑马慢行。这会儿,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街上的行人像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墨团儿,她可以在这种环境中任由自己思绪放飞。 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长进,这么多年,交不下几个朋友。好容易有了朋友,又必须要避嫌。 一会儿觉得,就自己一个人挺好的,自在随意,有时候她也会嫌秦宣聒噪缠人,想甩开他自己独处。 一会儿又觉得,以后秦宣结婚后,肯定要以妻子家庭为重。自己说不定觉得孤独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人吃饭聊天了。这么看来,自己还不如陆老爹,他很有些“狐朋狗友”一起吃饭喝酒吹牛的。 又想起今日霍京过来,送自己的簪子。 陆微芒摸摸头上的簪子,心绪不宁。 甩了甩头,陆微芒收敛自己放飞的思绪。眼下这些都是次要的,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户部开源的突破口。 第五十七章 寻找 连续在户部查了将近十天的资料,陆微芒对自己接下来的工作,隐隐有了些方向。 今日是休沐日,陆微芒一大早就洗漱吃饭,还换了平日不常穿的男子常服,准备一会儿出去走走转转。 长风一见阿姐的衣裳,就知道她今日肯定是想出去搞事情,奈何他还得跟二哥一起去学院,颇有些丧气,“阿姐,反正我读书也没有二哥的天分,不如就不读了,跟在你身边学做事吧。” 陆微芒听了还没说话,陆青山的铁掌就已经到了陆长风的后脑勺,“哎呦!”长风捂着后脑勺蹦起来,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陆老爹一通咆哮,“你平日怎么皮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想当初阿爹多想进学你们知道吗,就是没有机会。这会儿无论你们想做什么,进学这件事没得商量。” 长风见老爹黑脸,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拿着提篮,跟二哥去学院。 陆微芒看着两个弟弟的身影,拉住自己老爹,“学院也太枯燥了些。长风没有成阳的天分,学不进去也正常。” 学生都是如此,成绩越好,学的越起劲儿。相反,成绩不好的,就越学越没有耐心。 陆青山这会儿面对自己闺女,没有了刚才的疾言厉色,只叹口气,“要是今年我能再晋一级,咱家就能有一个国子监名额,到时候让长风进国子监,那里比整日枯坐的学院好些,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英雄祭吊着,说不得他能用心上进一些。” 陆微芒才知道老爹竟然还有这个心思,但是想了想又皱眉,“您去年刚升了一级,最快也得三年才有机会再晋一级。到时候长风的年龄倒是还好,他的心劲儿恐怕会磨没了。” 陆青山倒是还乐观一点,“没事儿,长风就是嘴上说的可怜,他在学院也闹的欢着呢,你不用替他烦心。不过两三年而已,他可以的。就是这话,你先别跟他说,省的他希望落空,到时候真的厌学就不好了。” 陆微芒点点头,“我知道,不会跟他说的。您也别将自己逼得太狠。我在户部轮值,若是手上的事情进展顺利,说不定有机会找秦侯换取一个名额。” 陆青山有些意外,又有些担忧,“秦侯这个人,可不是好说话的。虽然你跟秦宣关系不错,但是没事儿的话,最好不要打扰。” 陆微芒点头,“您放心吧,我不是说靠关系,凭脸面,而是真真正正的做出功绩来,跟秦侯交易。” 陆青山松口气,“我闺女就是厉害,刚进户部就有头绪了。好,咱们父女两个都努努力,争取达成所愿。” “嗯。” 出了家门,陆微芒带着管家就去了税务街。 “小姐,今日您带着老奴,怎么跟前几年的感觉,有些相似呢” 陆管家跟陆微芒转了半天,突然觉得陆微芒这会儿每个商铺观察寻访的样子,跟她前几年琢磨雪花盐的样子,十分相似。 陆微芒一笑,“是有些相似,但是又有些不同。那会儿咱们是无头苍蝇,这会儿,咱们可是有明确的目标。” 陆管家想了想自家小姐这半日的行程,一会儿茶叶店,一会儿马市,一会儿又去钱庄,摇了摇头,“老奴想不出来,这其中有何联系。” 陆微芒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想不出来没关系,可以慢慢想。但是眼下咱们有一件重要的事儿。” “什么事儿” “你看这日头都这么高了,不觉得饿得慌吗先想想去哪儿吃饭,才是正经事儿。” 陆管家失笑,“小姐,您随便选,只要不是馄饨摊儿,其他的地方,都可以,老奴请客。” “呦,老陆,看来这几年荷包变鼓了,说话口气也大了。” 陆管家抱拳,“这不是多亏小姐吗” 陆微芒一笑,“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今儿天有些热,咱们吃点儿辣的,你说如何” “这天热不是该吃清淡些吗不过小姐说吃辣的,咱们就吃辣的。这京都还真有一家馆子,做麻辣做的十分地道。老奴带您过去” “那我就跟你走了。” “您瞧好吧!” … “蜀江春” “小姐,您别看门脸儿不大,做麻辣菜系可是一绝。您要是不嫌热,咱们吃个火锅也行,觉得热了,咱们可以吃个麻辣凉菜,藤椒鸡,香辣兔头,都香的很。” “我以前还真没来过这里。” 陆微芒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 陆管家跟在身后,“您跟老爷都没有将心思放在吃食上,吃个打卤面条都能吃上一年也不腻,两个少爷也跟着您的口味儿吃,老奴可受不了,所以隔三差五出来打打牙祭。这里,还是去年冬天我新发现的,口味儿不错的店。” 陆微芒点点头,“好,咱们今儿就在这儿吃,就在这大堂靠窗这儿吃吧。” “听小姐的。” 陆微芒今日出来,为了方便,穿的是男子常服,其实离得近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娘。小二过来点菜时,就愣了一下,不过他见陆微芒和管家都衣着华贵,也没有说什么,有钱人家小姐的癖好,他们这些粗人可管不着。 “小姐,要吃火锅吗” 陆管家问道。 陆微芒摆摆手,“今日有事,火锅就算了。” “那就将你们的拿手菜上几个。清淡些,不要太辣。” “您稍等。” 管家和小二说话,陆微芒没有注意,她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店里的客人身上。 陆管家见陆微芒心不在焉,也没有打扰。他知道,小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就像几年前开发雪花盐一般。 正值饭点儿,这蜀江春大堂坐的满满当当,还时不时有身着华服之人,径直进入包间中吃饭。 不过听众人说话,京都口音比较少,陆微芒一边努力的听着他们说话,分辨他们口音和说话内容,一边心里思索。 “小姐,你看,这匹马真不错,比咱们府中的黄骠马还要神俊。”管家看向窗外,突然指着一匹马让陆微芒看。 陆微芒扭头也看向窗外,西侧马厩那里,确实有一匹骏马,颜色是常见的深棕色,但是身量高大,浑身的肌肉线条流畅,鬃毛长长的,皮毛发亮,显得异常神气。 这会儿的马对于贵人来说,就仿佛后世的名车一般,是身份的象征。所以陆家有钱之后,陆管家也积极从各个方面提升家里的生活品质。 本来以为自家的黄骠马就够不错了,没想到这蜀江春随便一个食客的马,就比自家的马还要好。 这蜀江春虽然菜做的正宗,但是其实靠近南城,来往吃饭很少有达官贵人,最多就是一些商贾富户。 所以,陆管家很有些不服气的对陆微芒说到,“小姐,一会儿咱们吃完饭等等,看这匹马的主人是什么来路。好马难得,如果可以的话,问问他们这马的来路,老爷不是嫌家里的马太过一般了吗说不定今儿咱们有机会买到这匹好马。” “可以,今日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下午无非就是去逛几家银楼,不急,好马需要缘分,咱们就在这儿多等等。” 菜上来,味道果然是麻辣鲜香,十分诱人,但是吃饭的陆微芒跟管家却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心思在大厅中的众人,想要从各色方言中寻个蛛丝马迹,另一个眼睛一直瞟着外面的马,就等着马的主人出现。 好在,马主人没让陆微芒和管家多等,不过半个时辰,陆微芒和管家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那人也从店里出来,向那骏马走过去,准备牵马离开。 陆管家连忙上去攀谈,陆微芒就在店内等候。 没一会儿,管家顺利的将马主人拿下,只见他肉眼可见的兴奋,手中不断比划,似乎在表示自己的需求,那牵马之人也不断点头。 没一会儿,就见管家从怀里掏出银票,交给那牵马之人,两人在店家柜台上匆匆写下字据,就分头行动。 陆管家志得意满的回来,将刚拿到手的字据往陆微芒面前一拍,“老爷早就念叨的好马,这会儿可算有眉目了。我跟刚才那人说好了,他手中有些宝马,这次带过来,就是想在京都卖个好价钱。我定了六匹,足够咱们府上用了。小姐,一会儿您先自己去逛银楼吧,我先带人将马牵回去。” 看着管家摸着胡子得意的模样,陆微芒心中暗笑,她挣得多,家用自然给的足。奈何陆管家跟陆家人是一模一样的性情,有钱也不知道怎么花。那黄骠马还是当初陆管家去马市买回来的,说是马市最好的马。陆老爹兴冲冲的骑出去,结果被不少人比下去。陆家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好马难得,都是提前跟马市的马倌儿提前打好关系提前预订,才能到手些珍稀好马。 从那以后,陆管家就卯着劲儿想要寻摸些好马,这回终于让他碰上了。 陆微芒点头答应,“一会儿你带一队人牵马回去,别惦记我了。我带另一队去银楼,逛完了自然回去,咱们分头行动。” 这些年,陆管家对自家小姐也放心,于是点头答应。 第五十八章 购物 和管家分开的陆微芒去了京都最大的银楼珠翠阁。 “这位小姐,您想看点儿什么咱们店里新打了一批首饰,花样新奇,工艺精巧,您过来看看” 陆微芒一身霓裳阁的成衣,旁人可能一时间认不出来,但是珠翠阁的伙计却打眼儿一看就认出来了,于是陆微芒从一进珠翠阁,就被伙计殷勤招待,不但请上座,上茶上点心,还端过来各种新上的首饰让陆微芒过目。 其实陆家众人的衣裳首饰玉佩荷包等置办,都是陆管家在操心。他一个大男人,不懂衣裳首饰,但是他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好的东西不一定贵,但是贵的一定是好东西。更何况在京都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懂行的人太多,你的东西不行,肯定是干不下去的。所以陆官家就选了高门显贵经常光顾的霓裳阁,给家里人定制衣物。 这也算是请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儿了。 仗着身上的行头,陆微芒不用开口,伙计就给她端过来各色首饰供她挑选。 陆微芒抬着下巴,故作挑剔的在盛首饰的盘中扒拉,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 伙计见陆微芒这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却越发兴奋,“这位小姐,这等金银首饰虽然工艺精巧,但是难免素净,难怪您瞧不上。要不,我把咱们店新打的宝石头面拿出来,您看看” 陆微芒心里暗喜,这伙计还挺上道儿的,矜傲的点点头,“拿来我看看。” “您稍等,喝口茶,我这就去给您端过来。” 伙计脚步紧倒腾的进了里间儿,再出来的时候,不但端出来几副宝石头面,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锦缎的老掌柜。 “在下姓余,是这间珠翠阁的掌柜。不知这位小姐贵姓买这些头面是参加宴会自己戴,还是送人呢您跟我说一声,我好针对性的给您推荐一二。” 身着深棕色锦缎的老者开口打探,陆微芒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姓陆,这首饰既是我自己戴,也要送人。你们有什么好的,新鲜的玩意儿,尽管拿过来。只要东西确实好,价钱不是问题。” 说着,从腰带上挂着的荷包中,拿出几张大额银票。 那掌柜的看见银票,心里一紧,大生意上门了,连忙让伙计将人请到雅间儿,自己去后面库房,拿压箱底的珠宝。 陆微芒跟着伙计,上了二楼雅间儿,这里不愧是京都最大的银楼,雅间儿装饰的十分清雅富贵。 “您请上座,这边儿临窗,光线好,一会儿的首饰头面拿上来,您也能更好的欣赏。” 伙计一边请陆微芒上座,一边倒茶。 陆微芒走到窗边的雅座,这里就临着税务街,楼下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陆微芒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窗外的行人。 京都繁华,从这里就可见一斑。这里紧临西城,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除了跑堂伙计,很少见身穿粗布衣裳的人出没,都是各种锦衣华服,在阳光下闪耀着独属于丝绸的光泽。 无论国家百姓有没有钱,都不会影响到一部分官绅的富贵生活就是了。 没多等,掌柜的带着几个伙计鱼贯而入,每个伙计手上都捧了一套头面首饰。 陆微芒端坐喝茶,掌柜的一套一套端过来,打开紫檀木的盒子,让陆微芒过目。 火红的红宝石头面,那宝石色泽纯正,光泽耀人,而且陆微芒坐在窗边,下午三四点的阳光照进来,让宝石折射出令人迷醉的色泽。 陆微芒轻轻点头,掌柜的脸上浮现笑容,下一秒,却又僵在脸上,只见陆微芒红唇轻启,却说出令掌柜的几乎吐血的话,“太普通了,红宝石头面我有好几套,每一套都比这个颜色更深,个头儿更大。如果你都是这个水平的,就不要再拿给我了。” 掌柜的一时间吃不准陆微芒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的看不上,连忙将剩下的宝石中一套稍微大些的红宝石头面拿过来,陆微芒看了点点头,关上盖子,放在手边,抬头冲掌柜的说到,“还有吗除了红宝石,有没有其他新奇的。” 见陆微芒终于入眼一套,余掌柜松一口气,不是过来装样子的就好。于是就有心情跟陆微芒接着介绍其他宝石头面,“除了那红宝石,还有这套珍珠头面,也很适合您。您别看这珍珠小,但是十分精致,而且适合您的年龄佩戴。您看,这每一颗珍珠都是正圆,而且细腻凝润,光润晶莹,集齐这一套,实属不易啊。” 陆微芒看了看这套珍珠头面,点点头,“不错,还有吗”说着,将这套珍珠头面跟刚才的红宝石头面放在一起。 掌柜的嘴巴已经合不住了,又拿出一套罕见的蓝宝石,“普通蓝宝石比较老气,这套颜色纯净,做工又好,您戴着肯定高贵又清爽。还有这套羊脂白玉首饰,温润细腻,雕工也好,是我们店中压箱底的了。” “还有呢适合长辈的头面,有哪些” 掌柜的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兴致昂扬的跟陆微芒介绍着各种宝石,“您看这玛瑙,红玉髓,颜色端庄典雅,正适合上些年纪的夫人佩戴。还有这黄金头面,上面镶嵌的绿松石,碧玺,青金石,点缀的错落有致,雍容华贵,也是今年,京都比较流行的珠宝种类。” 陆微芒抚摸着这套头面上的绿松石,似乎十分喜爱,“这绿松石颜色不错,如果串成手串儿或者佛珠,想必十分好看。余掌柜,你们这儿有吗” 那余掌柜一拍手,“英雄所见略同啊,陆小姐。这宝石用在头冠上镶嵌,发挥不出这宝石独特的品质,我就说这宝石怎么做会更好呢,原来的是做佛珠手串儿,好主意。不过这类宝石难得,眼下,咱们店里怕是没有。不过您放心,您可以在我们店下一个定制单子,不出三个月,我们必定给您交货。” 陆微芒面色似乎有些失望,掌柜的连忙拍胸脯保证,“陆小姐,您放心,如果我们珠翠阁没有的,满京都您随便寻摸,能找到一串儿绿松石手串儿,我这些全都给您免单。” 陆微芒点点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来这里,也是看你们是京都最大最全的银楼,这样吧,需要多少定金,你们说个数,我定制一串手串儿,一串佛珠,品质越高越好,时间越短越好。” 那掌柜的一挥手,“嗨,您从咱们珠翠阁购买如此多头面,我今儿就做主了,您就意思意思给个一百两定金,我尽量在三个月,不,两个月之内,给您做好了,保证不耽误您的事儿。” 陆微芒满意的点点头,“算账吧。” 最终,陆微芒掏出了2300两银票,交到珠翠阁,并约定两个月后,来取绿松石手串儿和佛珠项链。 出了珠翠阁,陆微芒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串儿端着首饰头面的护卫,还有一个挥着胳膊,遥遥相送的余掌柜。 气派的场面,让税务街这条街上身份不凡的路人都侧目相看。 花了一大笔钱,这几天计划的事情又有了眉目,陆微芒这会儿简直走路都带风。 “呦,这不是国子监的陆微芒吗哦,对了,你这会儿已经不是国子监学生了,好像是个穿绿袍的八品小官儿。怎么,今日不去衙门坐冷板凳,出来逛街了也对,当初在国子监众星捧月,如今一朝进朝,受尽冷落,也只能花钱买些安慰了。” 陆微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扭头看过去,果然,又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不过,这会儿她身边没有其他小姐妹,只有一个男子陪同在侧,看着他们同款瘦长的脸型,不难猜测应该是兄妹之类的关系。 不过陆微芒这会儿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这人的冷嘲热讽,反而一脸笑意的跟她打招呼,“嗨,又见面了。咱们见了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今天正式认识一下吧,请问这位小姐,姓甚名谁” 那左婵儿被陆微芒的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呼吸急促,鼻孔都张大了,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认识我哼,你少装了,你能不认识我。哦~我知道了,你是因为现在穿绿袍,不好意思见以前的老相识了吧没关系,这不过是刚开始,你如今在户部轮值,没人搭理是吧以后还有的你受的,等你被户部踢出来,我看你还有没有今日的好心情!” 陆微芒看看这位好像被气的冒火,开始语无伦次说话的小姐,又看向她身边的男子,“请问,这位是令妹吗她是不是犯病了” 那男子跟左婵儿的同款长脸冷笑一声,“怎么,你不会说,也不认识我吧我们怎么说也是同部为臣。你在户部坐了十几天冷板凳,见到我还能如此镇定,不愧是国子监唯一的女学生,耐力十足啊!” 陆微芒挠挠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脸盲,不爱记人。但是你当着我的面说我,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最好趁我动手前自报家门,省的下回见,我还是将你们兄妹俩对不上号,到时候,说不定你们还要再受一回罪。” 陆微芒说完,直接跑过去,一脚踢在那男子的腿窝,将他踹倒,又抓住那女子甩过来的巴掌,把她扔出去。电光火石般解决两个人,叉着腰,冲着躺倒在地的两个人说到,“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也知道你们肯定没干好事儿。今日小小教训你们一次,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那两人的丫鬟小厮早就被陆微芒的护卫拦住,见陆微芒如此嚣张,忍不住呼喊,“快去喊衙役,陆微芒又发疯了。” 左婵儿这边呼喊斜,围观的路人却懒得搭理。他们亲眼见到这兄妹俩挑衅的样子,这会儿只顾着看热闹,没人去找衙役。 “何人在此喧哗” 看热闹的众人回过头,只见京都有名的少年将军霍京骑着神俊的黑马,缓缓上前,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严肃。 第五十九章 合作 霍京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繁华的税务街。往常走马困难的街道,这会儿人群主动散开,给霍京让路。 在京都生活的人,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不提霍京胯下的骏马一看就是神俊非常,在阳光下皮毛似乎闪着缎子般的光芒,就只霍京那睥睨众人的气势,就知道不是顶级权贵,养不出如此气势。 眼看霍京骑马走到眼前,那左婵儿眼睛一亮,刚刚还跌倒在地呼喝围观之人去报官,这会儿但是手脚麻利的站起身,往霍京跟前扑过去,一边扑一边委屈道,“霍将军为小女子做主,这陆微芒又打人了。” 没扑过来,就让霍京身后的护卫给隔离开,霍京眼睛就没有往下看,直接看向一旁叉腰的陆微芒,还有她身后那一串捧着首饰盒的护卫。 陆微芒不自在的将叉腰的手放下,抬头跟霍京打了个招呼,“霍将军好。” 夏日的阳光十分刺眼,霍京又是逆光,陆微芒抬头打完招呼就移开视线。 霍京点点头,利落的下马,他身后众人也动作整齐划一的下马,一个普通的动作,让霍京又平添三分威风。 围观众人被这一幕震慑,眼神越发敬重。陆微芒看的也有些星星眼,她想着如果自家护卫也能如此纪律严明,身随主动,那可是威风极了。 陆微芒脑袋中不合时宜的想着这些,霍京前行几步,他身后的林琛这会儿忍不住开口调侃道,“陆小姐真是气派,我还是头一次见小女娘买首饰跟批发似的。” 陆微芒有些羞涩一笑,“反正早晚要买,这次正好有机会,索性一气儿都买了。” 没办法,就是有钱。 林琛敬佩的拱拱手,“佩服。” “好说好说。” 陆微芒还礼。 “别耍宝了,怎么每次碰到你,都跟别人动手” 霍京在陆微芒身前,扭头看着她问道,语气中没有指责,只有疑问和无奈。 陆微芒无辜的摊开手,“柿子捡软的捏,可能我看起来太无害了,所以就有人三番五次的言语挑衅。我又不耐烦跟别人斗嘴,那就只好动手了。如果我像霍将军一样高大威猛,重权在握,兴许就不会再有人不长眼的招惹我了。” 霍京看着陆微芒说完,上下打量她一番,“像我这样高大你可能没有机会了,但是你这三脚猫的身手还是练一下吧,这几次都是软脚虾,万一下次碰到硬茬子,你只凭几分蛮力,可是要吃亏的。” 陆微芒认同的点点头,她其实早就有疑惑,这个时代的将军都会武功吗飞檐走壁之类的陆老爹只会打熬力气,练一些军中常见的套路拳脚,不知道以身手过人著称的霍京有没有真功夫在手陆微芒忍不住,暗搓搓的问,“您有什么可以教教我吗比如给我介绍一个武林高手的师傅,或者传授几本武林秘籍之类的” 看着陆微芒眼中久违出现的神采,霍京有些欣喜。最近几次见面,陆微芒跟自己在一处,肉眼可见手足无措,这会儿可能是她心情好,或者真的对功夫这件事感兴趣,所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出现了久违的兴味和神采,这神采让她像那次在赛场上射箭一般,如太阳般耀眼。 “想学,我亲自教你。” 霍京的声音还是如碎冰般冷肃,却带着一丝丝柔软,陆微芒听了心弦一颤,不敢顺着往下说,“我学不学不是很要紧的,您那么忙,以您的事情为主。” “我近来刚好无事。” 霍京说完,背过手,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左婵儿兄妹俩。那兄妹俩跟陆微芒这个木头可不一样,她们见霍京过来,跟陆微芒说话,好像十分熟稔,这会儿就不太敢呼喊叫人了,只战战兢兢躲一旁,要不是有霍京的护卫拦着,说不定刚才就偷偷溜走了。 此刻见霍京转过身,那左婵儿不知是什么心思,鼓起勇气开口,“霍将军,我是黄小姐的朋友。上次在您的冠礼上,跟黄小姐一起,见过您一面。” 她这话一出口,霍京本来平淡的脸色变得有些沉,“我不认识什么黄小姐。那次皇后邀请,满京都的贵女都去了皇后宫中。如果你说是那次见过的话,我不记得了,但是左小姐,我知道你。你三番五次找陆微芒麻烦。以前就罢了,皇后已经处罚过了,那就既往不咎。但是现在,陆微芒已经是朝廷命官,你明知道还出言不逊,那就是藐视朝廷。林琛,去找京兆尹,让他依律惩处。” 这话一出,那左婵儿如同被抽取了全身的力气,跪坐在地,左婵儿的兄长想站出来,接触到霍京的沉静的目光,也呐呐不敢言,生怕霍京的火气牵连到自己身上。 陆微芒在霍京身后,看着刚才冲自己张牙舞爪的兄妹俩,此刻如丧考妣,却连愤怒都不敢有的样子,一点儿都不觉得同情。 他们欺负自己位低出言嘲笑之时,就该有被权势所摄的觉悟。 “走吧。” 霍京说完,转身看向陆微芒说到,陆微芒知趣的跟到他身侧。 霍京看了一眼身侧靠后的陆微芒的头顶,又看了一眼身后众人,“你要带着这些人逛街吗” 陆微芒摆摆手,让护卫们带着一盒盒的首饰先回去。 “差不多酉时了,你想吃些什么” 陆微芒看看头顶还有些高的太阳,又看了看身侧的霍京,“随您,我都可以。” “嗯。” 最后两人来到税务街上的最高楼,荣盛阁。 “这里你来的多,你来点吧。” 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儿,霍京的护卫被丁毅带着,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房间中,这会儿只有陆微芒和霍京两人,还有等着两人点菜的小二。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看不出声色来,陆微芒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菜单,忍不住小声辩解,“我其实也没来过几次。” 然后,陆微芒就开始了点菜,“霍将军,吃辣吗甜的有什么忌口吗” 霍京摇头,“吃辣,甜的也可以,没有忌口。” 陆微芒忍不住一笑,“那咱们口味儿挺像的,都没有忌口,好养活。” 说完,陆微芒将菜单甩给小二,“就上几样你们的招牌菜,开胃的凉菜,还有粳米粥。” 小二躬身点头应承,又看了一眼霍京,“需要什么饮品吗本店的玉壶春也算是柔和爽口,男女都可以喝。” 陆微芒抬头询问霍京的意见,“我不用,你要喝吗” 陆微芒本来就不喜欢喝酒,上次因为喝酒跟霍京说的话,虽然她有些记不清了,但是也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 “不用了。” 霍京吐出这三个字,陆微芒轻舒一口气,太好了。 等菜的时间,气氛太安静,让陆微芒觉得有些别扭。 “跟我一起吃饭,觉得别扭吗” 霍京见陆微芒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看,问道。 陆微芒汗颜,霍将军说话总是这么直接,说破她的尴尬,让她无处安放自己的尴尬,躲不了,只得看向坐在对面的霍京。 “没有,就是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对了,今日还没有多谢霍将军仗义执言,我敬您一杯。” 说完,陆微芒端起刚才小二给倒的茶,像霍京示意。 霍京看了看眼前的茶杯,“用茶水敬人,未免没有诚意。” 陆微芒举着茶杯不放,讪讪一笑,“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喝的时候就不喝。实在需要应酬躲不过去,喝也就喝了。咱们又不是外人,不讲那些虚礼。” 霍京的眼睛直直盯着陆微芒,脸上一笑,“丁毅说,你想哄人的时候,很会哄人,看来是真的。” 说完,端起眼前的茶杯,跟陆微芒一碰,一饮而尽。陆微芒将茶碗儿挡在脸前,当没有听到般装糊涂,也一口气喝干,又起身去拿茶壶倒茶。 却见霍京将茶壶提起来,“我来吧。” 说着,长臂一伸就端起了陆微芒身前的茶碗,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放下茶壶。 “最近在户部如何听说你被排挤了。” 霍京冷冷的声音听习惯了,陆微芒觉得好像有些好听,听见了就觉得心里十分踏实一般。 “好像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我被排挤了。刚才那兄妹俩这么说,您也这么说。” “他们兄妹俩父亲就在户部,当然知道你被排挤,说不得,还推波助澜过。至于我,是这几天跟秦侯议事时,向秦侯打听来的。” 陆微芒假装没有听到他说去打听自己现状的话,直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您听秦侯说,应该知道,也不算排挤。女子为官本就不被世俗接纳。能被人排挤,冷处理,已经是求之不得了。真要是有人公开出言反对我,我也反驳不得。” “为何不能反驳” 霍京冷冷的声音问道,看向对面的陆微芒,似乎在说,你又不是没有人可以出头依靠,怎么会不能反驳。 陆微芒躲开霍京的目光,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一向不喜欢跟别人做口舌之争。待我做出成绩,一些人的算盘自然落空。” 霍京听了陆微芒掷地有声的话,勾唇一笑,似乎并不诧异她的做法。 “你准备怎么做在户部,有人牵扯,做事不易,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 第六十章 全盘托出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话,仔细想了想,又抬头看向这个少年将军。虽然相比于大多数如秦侯一般的朝廷重臣来说,他过分年轻,但是身份高贵,又深得皇帝信重。不管是能力,身份,眼光,都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存在。若不然,皇帝也不会让他一个少年出去领兵打仗,他也不会交出让京都众人无话可说的答卷。 霍京见陆微芒眼神从惊疑到坚定,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两人目光对视许久,陆微芒率先展颜一笑,“我的运气还真是好。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将我的计划跟您说一下,您给参详一下。有您的帮助,那就真的是有如神助了。” 接下来陆微芒详细说出自己这些天查看的资料和推测。 “秦侯想要改变国库空虚的窘境,除了他提出的土地和税金改革,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开源。当然,不仅仅是在大乾境内开源,而是直接对外开源。” “对外北境苦寒,幽州往北,更是千里无人烟,东临大海,南临南越交趾,如果对外开源,恐怕还要等一等。大军所到之处,才能保证开源的安全,但是反过来国库空虚,又导致朝廷不能出兵,这是一个死结。” 霍京皱眉道。 陆微芒摇摇头,“你说的那几处确实有难度,所以,我说的是西南。” “西南” 霍京皱眉。 “西南天堑之地,确实不用大军压境。但是那里瘴气横行,道路不通,又如何开源” 陆微芒神秘一笑,“您说的确实是困难。但是如果有足够的利益,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这几日在户部查了些资料,发现益州蜀郡繁县和江源两府还有益州郡的昆泽府,盛产茶叶,并且这茶叶在京都也颇有名气。这说明,虽然道路难行,但是还是有一些商道内外来往。还有今日我在这南城和税务街逛了一圈,发现京都马市的宝马,也大多出自益州郡的蜀郡和武都郡。并且,这一年来京中出现了一些新奇的宝石,比如绿松石等,也开始渐渐流行开来。这都说明,益州郡虽然是京都人眼中苦寒流放之地,但是经济绝对不弱。如此苦寒偏远之地,却经济富庶,出产众多宝药,宝马,黄金,宝石,等众多好物,这说明什么说明那里有一条以小博大,一本万利的商路存在。而且,正是因为益州道路难行,只要大乾能将这商路掌握在手中,那不管是直接接管也好,还是收税也好,每年的收益,可比盐税多多了。” 陆微芒说起自己所擅长的东西,跟霍京就没有了往常的不自在的感觉,开始侃侃而谈,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眼睛发亮,眼神坚定,让人移不开眼。 陆微芒说完,看向霍京,却见霍京仿佛晃了一下神,然后才说到,“你心中已有定计,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陆微芒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她本来准备接触一下那位卖马之人,还有余掌柜,旁敲侧击出他们进货的途径,然后徐徐图之,但是现在霍京出现,抱上了粗大腿,当然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可以直球出击,一切为了大乾,说不定那些商贾,还会感激陆微芒给他们这个机会。 “您手下的兵马离益州不是很远,可不可以派兵去探访一下这条商路。只要摸清路线,以后不论是行商也好,还是设关收税,朝廷收入都能大大增强。另一方面,我眼下有两条关于商路的人物线索,可以交给您,您打探出来,两两印证,相信这计划能更好的实施。” 霍京听了,有些沉默,等了一会儿才说到,“朝中擅长商事的人才太少。如果这条商路掌握在朝廷手中,说不得,会将你派过去主持大局。毕竟你的聚财之名,在圣上眼中是第一选择。平步青云当然很好,但是益州苦寒,单单是行路之难,就难以克服,你恐怕吃不了那些苦。” 陆微芒听了连连摆手,“我可能没有说清楚,这条商路根本不需要才能,有武力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可以,因为这商路,是垄断的买卖,不用动脑子。” 霍京有些疑惑的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赶紧解释,“益州旁边的羌族,因为地处高原天气寒冷,只能吃肉御寒。但是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而将茶作为“一日不可或缺”的生存必需品。但羌族所居的高原地区,素不产茶。您想,那里商路难行,一旦大乾掌握了这条商路,那么跟羌族的交易,不就是我们说如何,就得如何吗” 霍京听到此处,眼神越发明亮。 陆微芒接着说下去,“当然,我们不能逼得太狠,最好统一定价。用羌族特产,换取他们活命的茶叶。比如羌族特产的宝药,在京都一两值千金,还有宝马,黄金,宝石,都是京都的热销产品。说句实话,虽然国库空虚,但是跟随皇帝打仗的高门显贵库中金银可是不缺的。还有江南大商,他们都不缺钱。用羌族的好东西,将他们放在银库生虫子的金银掏出来,这不是很好吗而且,为了加快这个进度,可以让陛下和秦侯在京都宣传一二,比如陛下身体不适,得了羌族宝药,药到病除。那样,本来就价值千金的羌族宝药,一定能一时洛阳纸贵。宝马和金银自不用说,还有羌族的宝石,可以让皇后娘娘佩戴后,在宴席之上露面,这样,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京中这些贵女贵妇,就能将羌族宝石买光。而这些羌族宝药宝石,那时候肯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国库日进斗金,说不定,连些许盐税都看不上了。” 陆微芒这里说得兴起,霍京的眼睛也越发明亮。待陆微芒说完,再去看霍京,差点被他眼中的明亮灼伤。 “你今日买首饰,就是为以后铺垫吗” 霍京突然问道。 陆微芒用手指挠挠脸颊,“也不全是,女人都抵抗不了宝石的诱惑。所以,我就顺便买了些。” 霍京一笑,“用不用给你报销” 陆微芒茫然,“啊这不好吧” 霍京靠在椅背上,双手扶住桌子,大马金刀的样子,好像突然心情很好,“你想多了。不是我给你报销,是你的计划禀报陛下之后,让陛下给你报销。放心吧,虽然国库空虚,但是陛下打仗多年,私库中还是有些好东西的,什么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东珠,珊瑚之类的,都是各地进贡的好东西。明日我带你去跟陛下当面说明这个计划,顺便,给你讨一点好东西,总不能让你白白的出力又出钱。” 陆微芒迟疑的点点头,“那就拜托霍将军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饿了吧”霍京说些,拍拍手,门外丁毅林琛带着小二鱼贯进入,将菜放到桌上。 陆微芒刚才还有些奇怪,怎么今日上菜这么慢,看来是被守在门口的丁毅和林琛拦下来了。 陆微芒又一次有些酸。陆家的家将,什么时候能有这份能力这份心呢 眼看林琛和丁毅上完菜准备离开,陆微芒连忙叫住,“林琛,丁毅,坐下来一块儿吃吧,菜挺多的,我们两人恐怕吃不完。” 丁毅没有动作,林琛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又看向陆微芒,“陆小姐,您就别客气了。我们哥俩这就去吃了,您跟主子好好享用吧。” 说完,两人告退,出了房间,还贴心的小心关上门。 陆微芒看向霍京,霍京拿起筷子,“快吃吧,本来想带你来吃晚饭,现在快成宵夜了。” 霍京说完,给陆微芒夹了些菜,就自己吃起来。 礼仪规范,动作斯文,但是吃的速度好像挺快的 陆微芒见霍京开始吃,自己也端起碗开始大吃起来。她真的有些饿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都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吃起来。 陆微芒好像明白了一些,为什么有些人拉关系时,喜欢请人吃饭。大家都吃起来,好像一下子就没有距离了一般。 一顿饭,本来陆微芒还说吃不完,结果霍京胃口出乎意料的大,陆微芒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她的胃放开吃,就是无底洞。 没办法,她天生的神力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她的身体,所以,陆微芒是无数女生羡慕的吃不胖体质。不但吃不胖,少吃些,人马上就会憔悴。陆老爹就曾经调侃陆微芒,说自己的俸禄,养陆微芒这个闺女,只能粗茶淡饭管饱,想吃些好的都得挑个过年过节的时候,养不起啊。 幸好她自己就可以赚钱,不但能养自己。还能养一家子。 吃完饭,两人骑马慢行,一边消化一边送陆微芒回家,身后跟着肃穆沉静的黑甲卫。 陆微芒有些不自在,“霍将军,其实我自己回去就好。” 霍京淡漠的眼神看过来,陆微芒立马正色,“那就麻烦您了。” 第六十一章 定计 今天在户部,照样是在户部杂物房看自己找到的资料的一天。不过跟前几天不同的是,户部中来往的人员,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落在陆微芒身上。 陆微芒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抬头看过去,原来是有人在跟杂物房主事说话,并且眼睛是不断瞟到她这里来。 陆微芒不明所以,没有理会,接着看自己的资料。谁知,没过一会儿,一向喝茶摸鱼的杂物房主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朝陆微芒这边过来。 陆微芒抬头,只见那主事抬着下巴,斜着眼睛看陆微芒,拉着长音儿跟陆微芒说话,“陆微芒,杂物房今日要打扫整理,您恐怕得换个地方待了。” 陆微芒想着刚才这主事跟另外一个人的指指点点,也不争辩,这户部大院儿中,司部众多,人员繁杂,她不认识刚才那个指点自己的人,也不知道谁跟自己过不去。但是她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证让户部众人天生带着偏见,一旦有事情闹起来,哪怕是陆微芒占理,也会有人指责她小题大做,于是,陆微芒只微微一笑,好脾气的问主事,“您这里需要整理多久用不用我帮忙” 那主事还是一副昂着下巴的样子,“整理多久不一定,你帮忙就更不用了。杂物房重地,万一丢缺了东西,谁来担待” 陆微芒拍着桌上刚找到的益州蜀郡地方志,厚厚的一摞,“这些我带出去看,需要签字办手续吗” 察觉到陆微芒语气好像不对,再看她脸色,微微有些发沉,主事直觉发作,刚要吐出口的拒绝拐了一个弯儿,变了话锋,“可以是可以,但是散衙之前,需得交还,而且带出去的东西不得损坏。” 陆微芒嘴角翘起,一副天真和善的样子,“当然。” 说完,将桌上厚厚一摞的书一只手托起来,另一只手去主事桌上签了借阅书,就出了杂物房,找地方看资料去了。 在户部这些天,陆微芒除了去杂物房,别的地方一个都没有去。想了想,陆微芒托着厚厚的地方志,在户部大院儿中转悠起来。她想找一个清净无人打扰的地方,将手中的资料看完。 找了一圈儿,这户部大院儿虽然大,但是部门众多,几乎没有空地方,都是一人一桌,找了一圈儿没结果,陆微芒想着出去找空地方,还真让她找到了。一进户部的门房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可能是下雨下雪时,放置众人雨具蓑衣的地方,地方又小,还没有窗户,好在基本配置还可以,有一桌一椅,还有放雨具的挂钩隔板等物。 找来一只蜡烛,用纸皮灯笼罩住,陆微芒将门房的门反锁,京都少雨,入夏以来,半个多月没有下过一场雨,这里几乎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她就在这个房间中,就着灯笼的光,翻阅自己找到的资料。 越看陆微芒心中越发欣喜,蜀郡进郡之难,地方志几乎每年都要拿出一两张来记录因为道路难行,发生的天灾人祸。陆微芒暗自点头,天生越封闭的地方越容易掌控。 陆微芒这里越看越入迷,殊不知外面因为找她,已经快要将户部翻个遍了。 原来早朝退朝以后,皇帝就将霍京和秦侯留下,霍京将陆微芒昨天说的计划,对着两人大致的说了一遍,皇帝和秦侯听了激动不已,连忙就要召陆微芒过来,制定一下接下来的具体行动计划。 结果小黄门进了户部宣陆微芒觐见,却怎么也找不到陆微芒的人。 杂物房主事这会儿额头冒汗,低着头在小黄门的目光逼视下,再没有了面对陆微芒的高傲,只一心祈祷这位姑奶奶赶紧现身。 “户部众人都说,这陆微芒每日上衙,都是在杂物房一坐一天,怎么偏偏今日不在” 面对小黄门的质问,那主事低着头,擦着汗,赶紧解释,“今日杂物房整理物品,陆微芒不是杂物房的人,所以不便继续留在此地。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会他心中将那个找自己的人快要骂死了,他整治陆微芒,偏偏要自己出头,这会儿好了,他本来就是户部的边缘透明人,一有事情又如此不堪,过后前途如何,还真是不好说。说不定秦侯回来,一个口风,就能将自己逐出户部。 这边户部众人纷纷帮忙找陆微芒,那边皇帝久等不见人,秦侯脸色发青,他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秦侯自然脸色好不了。于是请示陛下以后,直接回到户部,准备自己亲自将陆微芒带到陛下面前。 毕竟在陆微芒的开源计划当前,其他琐碎事物都可以放一放。 霍京也跟着秦侯一同来到了户部。 户部众人见主官回来,身边还跟着位高权重的霍京,想死的心都有了。 其实这也是户部众人心虚。他们暗地里排挤陆微芒,没事儿的时候,秦侯身为主官,也不能强制性的让众人对陆微芒亲和些。但是一旦有事儿,并且因为众人对陆微芒的排挤,办差不利,那参与排挤的众人都有干系。 所以秦侯面色铁青的问陆微芒何在,众人全部心虚的低下头。 “会不会她在户部待不下去,偷偷溜出去了” 有人扛不住压力,猜测道。 秦侯面色越发铁青,“哦那你说,为何陆微芒在户部待不下去” 在场众人纷纷暗骂出声那人,这个时候,捂着还来不及,他偏偏要揭开这层遮羞布,这个时候往秦侯眼皮底下递刀子,是觉得秦侯不敢拿众人开刀吗 那人低头,呐呐不敢言。 秦侯一拍桌子,“平日里你们排挤陆微芒,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你们越发大胆。陆微芒虽然是女子,但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户部一员,你们如此行事,真是越发没有章法。这会儿皇命要紧,我先不追究,你们且等着!牛主事,你说,今日陆微芒从你的杂物房出来,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就不信,一个一个问下去,陆微芒一个大活人,还能在户部消失不成” 秦侯疾言厉色,那牛主事吓得几乎瘫软,靠在一旁同僚的身上,努力回忆,“这陆微芒借了些地方志,足足有十几本,应该不会走远的。她素来爱清净,往日在杂物房看资料一看一天,这会儿,说不定就在哪个房间中,正看资料呢!” 秦侯将目光看向堂上众人,“你们去东侧,你们去西侧,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哪个门打不开就踹开,务必马上找到人!” 众人忙不迭的开始行动,一群绿袍,甚至红袍官员,这会儿顾不得天气炎热,顾不得擦汗,只迅速的一间一间屋子的找陆微芒。从正堂,向东西两侧往大门口的方向包围而去。 待陆微芒听到门被啪啪拍响,打开门查看情况时,却见那牛主事正小跑着意图撞门。结果陆微芒猛然打开门,牛主事刹车不及,直接冲着陆微芒冲了过来。陆微芒往一旁侧身一避,那牛主事就直接扑进门,摔了个大马趴。 陆微芒忍笑着问道,“牛主事,您何故行此大礼啊” 那牛主事还没回答,众人已经纷纷呼和,“找到陆微芒了,她在这里。” 陆微芒看向兴奋的围过来的众人,不明所以,又见人群簇拥着秦侯和霍京过来,而且两人脸色都不好,越发觉得奇怪。 秦侯绷着脸,冲陆微芒点点头,“陛下有事宣召,先跟我去觐见陛下吧。今日的事,回来再说。” 众人听秦侯秋后算账的话,心中七上八下。 霍京目光从打开的门看向屋内,见不过10平左右,黑暗狭小不通风的屋子,昏黄的蜡烛,还有桌上厚厚一摞资料,也是脸色发黑。 看向陆微芒,只见她额头有汗渍浸染,形容略有些狼狈,脸色却不见异样,只有对众人的疑惑。心中一叹,有人天生神经粗壮,别人觉得受辱她却甘之如饴。别人求之不得,她却视若平常。 果然是个傻姑娘。 霍京向陆微芒一点头,“我昨日深夜进宫,跟陛下说了你的计划。” 陆微芒恍然。 “秦侯,霍将军,陛下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吧。” 小黄门哭丧着脸说到。 今日不管因由如何,说出来,都是他办事不利,这会儿已经心急的不行。 众人点头,跟着小黄门往乾德殿行去。 “你在户部,怎么倒不跟秦宣一处你们不是朋友吗自己一个人躲在门房中,不觉得热吗” 听了霍京意味不明的话,陆微芒挠挠头,憨憨一笑,她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因为自己,刚才户部几乎被翻了个个儿。 因此小声的跟霍京解释,“我喜欢清净,尤其是做事的时候。” 霍京挑眉,“若是喜欢清静,不如去我那里。文人性小又聒噪,不适合你常待。” 陆微芒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前面的秦侯咳嗽一声,陆微芒立马正色拒绝,“不用了,还是户部这边查资料方便些。” 第六十二章 商议 “你这小女娘,请过来还真是不易。本来巳时初刻就着人去宣你,结果到了将近午时你才出现在朕的面前。看来以后,你还是别去文昌殿了,朕再给你找个近些的地方,跟元白一处办公,如何” 皇帝一身玄色常服,点缀大红色滚边,虽然略微上了年纪,还是龙威燕颔,不恶而严,陆微芒垂着头,不敢直视,直接告罪。 秦侯也赶紧上前,“陛下,都是臣御下不严,纵容出了今日之事。” 皇帝摆摆手,“今日之事就别说了,朕从退朝忙到现在,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陛下说饿,谁还敢推辞。早就整治好的佳肴鱼贯而入,皇帝自然坐在上首,霍京礼让秦侯左侧上首,他顺势坐在陛下右侧,陆微芒从心的跟着霍京,坐在他下首。 陆微芒第一次跟皇帝离这么近吃饭,案上精致的菜肴都有些食不知味,好在很快皇帝开始询问蜀郡商路之事,有正事儿的时候,陆微芒比较容易进入状态。 “元白昨日入夜时分,就将你说的那两位商人请进了将军府,连夜询问他们关于蜀郡商路之事,所幸,这二人中,那马贩正是从蜀郡商路贩马进京。元白根据那马贩的话,标记出了一条详细的地图,你们都看看。陆微芒,这方面你研究的比较早,如果说朝廷要设换卡收税,建在哪里比较好” 陆微芒双手接过小黄门送过来的地图,这地图,一式四份,皇帝,霍京和秦侯桌上,也都有一份。 陆微芒看着地图上扭曲的路线,对比自己这几天看到的资料,最终手指在邛崃停下。“陛下,此处盛产茶叶和铜铁器,并且地势相对平缓,可以作为以后蜀郡商路的交易中心,在此设关卡,应该是收益最大的。” 三人根据陆微芒的说法,在邛崃上停留目光。 古代地图简陋,只有大致标注,其实单从地图上看不出什么,邛崃的资料,是陆微芒今天一早,在地方志看到的。那里自古就是经济繁茂之地,而且恰好跟霍京地图上标注的路线重合,所以,陆微芒才选中那里设卡。 设卡的关键是商路繁荣,商贾汇集。荒郊野岭的设卡,也卡不到人,收不到钱啊。 皇帝沉吟一番,又看向一旁的霍京,“元白,你昨日查找资料,你觉得呢” 霍京倒是实话实说,“蜀郡路难,地势复杂,不是亲自走过,无法对这些地点有综合考量。但是臣昨天问那马贩,他说这条商路,不全是冒险进羌族草原交易的。也有一部分商人,会在邛崃盘桓,等着进羌族草原的人出来,进行二次交易。” 秦侯相对老成些,“陛下,要不要再在京都寻找些走过蜀郡商路的商贾,相互印证一下” 皇帝沉吟,“商路牵扯甚大,为了慎重起见,这几日秦侯就在京中暗中寻访些蜀郡商贾,私下打探一二。” 秦侯拱手,“喏。” 皇帝又看向霍京还有陆微芒,“元白说得对,蜀郡难行,只凭商贾口述,难免不落实。你们二人这几日准备一下,待秦侯的寻访有了结果,你们就出发前往蜀郡,一来是实地勘察一番,另一方面,元白,你可以便宜行事,如果确定好地点,直接设卡建立茶马司。待茶马司建立好之后,朕再酌情派人前去接手。” 霍京直接起身,“喏。” 陆微芒后知后觉的跟着起身,躬身应喏。 “好了,好了,不要拘礼,赶紧坐下吃饭。”说完正事儿,皇帝突然变得和善起来,让陆微芒有些不适应,秦侯和霍京倒是习以为常,直接坐下,开始不客气的吃起来。 陆微芒眼睛余光转了一圈,见众人都开始大快朵颐,陆微芒也跟着坐下,拿起筷子。 刚才那两口菜下肚,不但没有让陆微芒稍微垫垫肚子,反倒是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她查资料一上午,这会儿又御前奏对,虽然没费什么体力,却比她在家中校场跑几圈还要累。这会儿拿起筷子,也实实在在的吃起来。 “陆小娘子明年就该及笄了吧,你父亲可曾跟你说起你的婚事” 陆微芒刚往嘴里塞满了食物,突然听到陛下问话,惊的咳嗽起来。 看来今天这皇帝的饭,是不能好好吃了。刚吃一口,就说正事儿,说完正事儿还没吃一口,又问“私事儿”。大喘气的作风把陆微芒可坑苦了。 陆微芒那里惊天动地的咳个不停,旁边的霍京连忙倒杯茶递过去。陆微芒接过来,往嘴里一倒,硬生生将那一阵生理性的咳嗽压下去,满脸通红,眼泪都憋出来了,别提多狼狈了。但是陆微芒可不敢有什么不满的想法,反倒第一时间告罪,“陛下恕罪,微臣刚才吃的急了些御前失仪了。” 皇帝笑呵呵的摆摆手,看了一眼眼神不满控诉的霍京,又看向陆微芒,“没事儿,是朕的问题太突兀了,可以理解。”说完眼睛直直的看着陆微芒。 陆微芒知道躲不过去,直接起身准备回话,又被陛下笑呵呵的摆手制止,“咱们坐着说话,不必拘礼。” 陆微芒坐下,看向皇帝,“微臣刚刚入职户部,个人问题暂时不考虑,我阿爹也支持我先做好本职工作,为国效忠。” 皇帝不赞同的摇摇头,“这自古以来,都是先成家后立业。成婚之后,才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嘛。你没有母亲,父亲总是太过粗枝大叶,殊不知这女子的青春可就这几年,错过了,以后就不好找了。这样吧,我让皇后给你留意这京都中的青年才俊,给你选个合适的。我记得秦侯三子跟你一同进的国子监,又一同进的户部,说起来,还挺有缘的。什么时候让皇后跟秦侯夫人聊一聊,看你们有没有这缘分。” 皇帝的一句话,将在场三人全部包含在内,秦侯抱拳,“多谢陛下惦记犬子了。但是宣儿顽劣,恐怕配不上陆小姐啊。” “秦侯过谦了,秦宣我见过几次,也是一个俊秀男儿嘛,陆微芒,你说呢” 陆微芒这会儿硬着头皮,“在下年纪还小,想过几年…” 皇帝截住话头,“不小了,今年订婚,明年及笄之后,就可以成婚了。你看看这满朝文武,有哪个是还未婚的就连今年的探花郎,也是高中以后,马上就订下了跟齐侍郎家婚事,他也不过弱冠之年,比元白还小一岁呢!”说完,瞟了霍京一眼,霍京却老神在在的垂着眼,喝着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陆微芒欲哭无泪。 这个时代出仕之后,基本人生基调就定下了。甚至有人考中秀才,一只脚踏入仕途之后,就会早早娶妻生子。 陆微芒被皇帝的一句先成家后立业堵的无话可说,只好硬着头皮道,“在下性情孤僻,不会跟人相处,这会儿成婚,却是害了人家。所以想多历练自己几年…” 皇帝一摆手,“你们少年人,不都是个性有缺吗孤僻些有什么的,等你成婚之后,跟夫婿共同磨练成长,说不得感情会更好。待你历练的圆滑老成再去谈婚论嫁就晚了,到那时你身上一丝少年意气也无,别人也看不上了,好儿郎也都被挑走了。” 皇帝说话,真的跟自家长辈一样,但是这是一位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不容反驳的长辈,陆微芒听了皇帝的话,只好点头,“陛下说的有理。只是这缘分难得…” 皇帝板起脸,“你可不要学那些酸儒,说什么缘分真心的话,待皇后给你寻个外貌脾性都合适的,你们相处过后,自然会有感情。就算一个没有,多相处几个,总会有的。有了感情,什么缘分真心,也都有了。” 陆微芒有口难言,自己每次说话,都被陛下截住话头,根本说不听啊,而且自己又不能让他闭嘴。这真是只能他说,不能自己说。 陆微芒脸上勉强扯出笑容,“陛下说得对…” “嗯,这样才对,年轻人就得听劝。不像元白这个铜豌豆一般,说不通,打不赢,难缠的很。” 霍京此时用手帕擦擦嘴,放下手帕看向皇帝,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您和皇后娘娘牵红线也得擦亮眼睛,不能乱点鸳鸯谱。” … 出了乾德殿,陆微芒脑袋发胀,肚子空空。这会儿秦侯已经回到了户部,准备派人寻访蜀郡商贾事宜,所以此时乾德殿外的甬道中,只有陆微芒跟霍京两人,并肩往宫外走去。说不得过个一两天秦侯那里寻访完毕,陆微芒跟霍京就要出发去蜀郡,所以两人这便回府提前准备。 长长的甬道中,陆微芒跟在霍京身后,一前一后的往外走。 突然,身前的霍京停下脚步,陆微芒也跟着停下来,只见霍京将腰带上挂着的荷包摘下来,递给陆微芒,陆微芒背着双手,不敢接, “方才让小黄门给装了些点心,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陆微芒感激一笑,伸手接过来。两人再一次迈步往外走,不过这会儿,没有了刚才一前一后的队形,而是稍微错开些,并肩而行。 “以后跟陛下吃饭,不用如此拘谨。天长日久的,不能每次都吃不饱。” 陆微芒咽下口中的糕点,声音还是有些含糊不清,“以后应该少有机会跟陛下吃饭吧” 霍京听着陆微芒模糊的声音,嘴角勾起,“没听陛下说,要给你牵红线赐婚吗以后这种事,应该不会少。” 陆微芒“啊”了一声,“陛下日理万机,应该就是说说而已,吧” “你这自欺欺人爱装糊涂的老毛病跟陛下可使不出来。”霍京冷冷的声音传来。 第六十三章 出发 “我儿这次可是要受苦了,怎么跟谁出去办差不好,非要跟那霍京霍元白出去。给,拿着,阿爹给你准备了军中常用的药物,还有一大包耐放的点心,你受不得饿,路上机灵些,找到机会就多吃点儿。” 陆青山依依不舍的递给自家闺女一大包东西,边给闺女整理马蹬,嘴里边喋喋不休个不停。 成阳和长风也起了个大早,跟在陆青山身后,依依不舍的看着阿姐。 连陆管家也眼中满是担忧。 陆微芒好笑的看着家中众人,“阿爹,我又不是那弱不禁风之人,不过是随军赶路。管家新买的宝马名驹,不说日行千里,几百里还是可以的,你们不用担心。” 陆青山听了长长一叹,“闺女啊,你不知道随军赶路的苦。尤其是霍京,他是出了名的令行禁止,说是每日赶路300里,就只能多不能少,一日两日凭借这宝马名驹能轻松些,时日久了,人困马乏,还得日行300里,到那时,才是你的苦日子。” 管家在陆青山身后,很是认同的点头。 成阳眼中担忧更甚,“阿姐,这差事让别人去不行吗男子女子各有擅长,阿姐可以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我们还是别去吃这个苦了。” 长风更是直接道,“阿姐,就是跟来过我们家的霍将军出行吗他虽然严肃,人还是挺好的。要不然你就跟他撒个娇,让他宽容些,每日少赶些路。” 长风这个机灵鬼的话一出口,瞬间打破有些沉重的气氛。 众人想着陆微芒撒娇的样子,不由得抖了一抖,陆微芒撒娇,那不是老猪啃人参嘛! 见众人脸色各异,陆微芒忍不住黑脸,就算她不会撒娇,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陆微芒在长风额头用力弹个脑崩,长风痛的捂住额头叫屈。 “成阳,阿姐出去,你要看着些阿爹,管着些长风,知道吗” 陆成阳用力点点头,被阿姐寄予厚望的感觉让成阳心里满满的,酸酸的。 陆微芒也不多留了,直接翻身上马,带着管家和老爹给收拾的包裹,直接打马往城外而去。 这会儿京都城门刚开,众多小贩商贾簇拥排队进城,陆微芒却逆向而行,出了城,往城南十里亭赶去,他们约好了在那里汇合。 昨日霍京已经出城,他需要整装列队,去蜀郡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而是要带着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一来震慑,二来约束,一旦事情不能顺利进展,武力镇压是少不了的。霍京的亲军正好是这样纪律严明的百战精英。 到了城外十里亭,远远的就看见霍京和他身后在朝阳映射下列队齐整,气势逼人的黑甲卫。 待陆微芒走到进前,霍京冲陆微芒点点头,“多的话就不说了。军中纪律严明,一视同仁,你准备好了吗” 陆微芒肃着脸点点头。 “出发!” 平日里骑马踏青,陆微芒心中还觉得在城郊骑马不痛快,这会儿沿着官路骑马赶路,刚开始陆微芒还觉得轻松,待日头上来,不到午时,陆微芒就有些气短心虚了。眼前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赶路两个时辰后,这种枯燥又高强度的行军方式,就让陆微芒体会到了老爹的担忧,果然不是假的。但是她不能放松自己,这会儿一旦放慢速度,就会慢慢被甩开,她可不想刚出城,就被霍京抓住错处教训。 要强的陆微芒强忍着休息的冲动,骑到这会儿,支持她的就是心里憋的一口气,这口气要是散了,她别说去蜀郡了,直接回京,回家绣花去好了。 陆微芒为了分散这难熬的时间,抬头打量自己身前,伏着身子骑马,面无表情的霍京。 陆微芒在国子监时,有同学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之时,也曾经说过,若是让他领一队兵马,他也可以两年剿灭匪患,立下大功,风光还朝。那会儿陆微芒听了一笑,嘴上,纸上指点江山的人何其多,但真正实打实做出功绩的人凤毛麟角。也许那个夸耀自己也可以的人,会在刚刚出门的时候就因为今天太阳太大,而选择明日再出发。 陆微芒甩甩眼睛上浸过来的汗水,不敢松开缰绳,勉力跟着前方那个宽阔的背影,往前行去。 “好了,埋锅造饭,原地休息一个时辰。” 陆微芒跟着前面的身影勒住马,听到原地休息的话,才翻身下马。此处是一处小树林,只有十几二十棵高大的树木在官道一侧。 陆微芒下了马,牵着马栓到树上,坐到树荫下,垂着头。她此时一句话不想说,一丁点儿不想动。高温和汗水让她有些烦躁,脱力的感觉让她手脚酸软,她有些想躺下了,躺下休息一会儿。 就在陆微芒顺应心意,想躺下去时,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拉住胳膊,“别躺,这会儿躺下去就起不来吃饭了。我们下午还要行军,你不吃饭是顶不住的。除非你想回京,否则,还是按照我说的做。” 生理性的烦躁让陆微芒脸色不好,她瞪着拉着自己,阻止自己往地上躺的霍京,心想,如果这会儿但凡换一个人阻止自己,比如陆老爹,或者秦宣,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发脾气。但是她面前是霍京,心中最后一点儿理智战胜情绪,陆微芒压下发脾气的冲动,点点头。 见陆微芒点头,霍京才放开眼前人的胳膊,“喝口水,坐一刻钟缓缓,然后可以去一旁的水源那里洗把脸,等会儿吃了饭,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那会儿你在躺着歇会儿。” 陆微芒不想说话,只点点头,掏出包裹中的水囊,咕咚咕咚的喝饱水,又垂下头沉默不语。 霍京见陆微芒这萎靡的样子,也不再多说,甩开披风往别处视察去了。 林琛和丁毅寸步不离的跟着霍京,这会儿,林琛回头看向陆微芒那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心疼,“将军,毕竟是个小女娘,您这会儿应该出言安慰一下吧像刚才那样公事公办的,让人听了心里会不舒服的。” 霍京闻言顿了一下,又迈步离开。旁边的丁毅拦住林琛,“别跟着了,少主心里也不好受,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 林琛皱着眉头,“少主不好受正好跟陆小娘子说说吗,陆小娘子正难受,咱们少主安慰,这不是正好是加深感情的好时候嘛。” 丁毅摇摇头,“陆小娘子这会儿需要的不是安慰。她也是为了做事,才跟着我们出来受苦。陆小娘你性情坚忍,这会儿打扰了她,她最多嘴上说些客气话,可是心里不见得好受。还是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 林琛这才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陆微芒吃饭,从没有这么快过,跟着这黑甲卫一处,陆微芒也就着大锅煮出来的菜,塞进嘴里两个馒头,又喝了些稀糊糊汤,摸了摸嘴,躺下就休息。 没有在烈日下赶过路的人,不知道路边树荫的好处。陆微芒此时在树荫下,不过三秒,就沉沉睡去。 熟睡的她当然不知道,此刻霍京正在搜集到的详细地图上,标注赶路路线,一次次修改,好让每一次休息,务必可以靠近水源,或者有些遮阳之处。 仿佛刚睡下一秒钟,陆微芒就被异响惊醒。睁开眼见众人都已经起身,正在收拾东西,陆微芒也跳了起来。她将包裹绑在马鞍山,迅速的去水源处灌了些水,又洗把脸。 古代的水源处,每一处水质都清凉透彻,陆微芒苦中作乐的想,还好是古代,没有温室效应,也没有污染。天蓝水清,她应该欢喜才对。 下午的赶路更加磨人。上午好歹是撑了两个时辰,陆微芒才感觉到辛苦,这会儿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已经痛苦难耐了。 上午赶路靠毅力,这会儿只剩下那不服输的意志支撑了。 好在下午没有一直赶路,中间路过水源地,霍京叫停了一次。 陆微芒看着霍京,眼神惊疑不定。霍京将她拉下马,带到一旁坐着休息,“别看了,不是因为你。下午行军,时间长,自然要中途歇息一会儿。你以为我和黑甲卫都是铁打的,不会觉得累吗” 陆微芒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给别人添麻烦,这样就好,跟以前一样的行军就好。 短暂的休息,陆微芒好像又充满了电量,接下来的行军感觉没那么难熬了。 光线慢慢拉长,慢慢变成金色,橘色,黑色,慢慢的变得飘渺,漫长而急遽的暗下去之后,陆微芒松了一口气。果然,她身前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直起身子,一只手竖起,“停军,休息。” 陆微芒几乎是从马上滑下来的,她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让树干支撑着她的身体。待吃了晚饭,陆微芒迫不及待的躺下去睡觉。这会儿谁也不能将她从睡梦乡中拉起。 霍京无奈的在陆微芒身旁铺好地面,再将她抱上去。 虽然天气炎热,土地这会儿也是温热的,但是到了黎明十分,那种从地上渗出来的阴冷也会浸入人的身体,一次两次不明显,时间久了,会有后遗症的。 给陆微芒搭上披风,霍京就靠在陆微芒身旁的树上,看着她累了一天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平日里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好像消瘦了一些。 “去打些水过来。”霍京吩咐林琛,起身准备给陆微芒擦擦脸。 第六十四章 习惯 “不如你跟我同骑一骑吧。” 霍京看了看眼前陡峭的山路,有些不放心的对身后的陆微芒说到。 经过五天的急行军,陆微芒好不容易适应了霍京黑甲卫的行军节奏,但是一进入蜀郡,就又开始提心吊胆。 眼前的山路只能容纳一匹马通行,马儿一旦失蹄,就有可能连人带马摔下山崖。 霍京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的陆微芒,出京以来,第一次说出向陆微芒提供帮助的话。 陆微芒深吸一口气,“没事儿,我能行。” 陆微芒跟霍京说,也是给自己打气。 霍京深深地看了陆微芒一眼,扭头,双腿轻夹马肚,开始单人单骑,一个接一个的往前走。 陆微芒的心提在嗓子眼儿,好在这五天来的磨合,让陆微芒习惯了相信自己座下的马匹,就这么跟着霍京,一步一步的往山中走去。 真正到了蜀道商路,陆微芒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这条商路,是前人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路边还有被砍断的树根,就是为了拓宽路面。道路难行就算了,密林中,空气湿热,前几日利落的行军速度进入密林后陡然慢了下来。 无时无刻不被湿热的空气包围,让人汗如雨下,脱力,中暑,这都是轻的。不知名的,无处不在的蚊虫才让人更加难受。 密林中行走了三日,今天陆微芒觉得自己的忍耐好像到了极限,她第一次在休息的时候找到了霍京,“还有多久我们才能走出这密林” 霍京一笑,“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过来打听。” 霍京突然的笑脸看在陆微芒的眼中,突然让她有些呆了。 一路疾行,原本的京中贵公子此时脸上也挂满了风霜,不再是京中那养尊处优的气势逼人的贵公子模样。陆微芒反而更喜欢看这样的霍京,让她觉得特别有魅力又没有距离感。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陆微芒有些不自在的低头轻咳一声。 果然她是个看颜值的人。即使这么难受的时候,看见“美色”,心情也瞬间变好了。 “照这几天的行军速度,最多还有两日,就可以出了这密林,进入相对平缓的平原地区,到了平原就距离邛崃不远了。” 邛崃,是他们第一站目的地。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有盼头就好。 “不过,”霍京紧接着说到,“今日闷热的有些不正常。虽然说密林中闷热是常态,但是如今日这般闷热,恐怕是快要下雨了。” 陆微芒听到霍京的推测,一时不知道该感到担忧还是欢喜,“下雨也好,受够这鬼天气了。”陆微芒恨恨的道。 霍京嘴角勾起,“这一路上,还是第一次听你抱怨,看来你是真的不适应这闷热的天气。” 陆微芒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向霍京,“这种鬼天气,谁也不会喜欢吧” 霍京喜欢这种跟陆微芒闲聊的感觉。她通常跟自己没有太多的话说,除了比要的一些应答,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自己。看来这天气,真的让她有些烦躁,所以才影响到她一贯的样子。 “看来我就是个天生的北方人,干燥舒朗的天气是我的最爱。霍将军也是北方人吗” 霍京摇摇头,“我跟陛下老家在豫州和扬州交界处,小时候很少见雪。” 陆微芒点头,“怪不得你对付匪患行动迅速有效,应该是小时候就打过这方面的交道吧。” “嗯,我父亲跟陛下就是受匪患骚扰,活不下去才起兵的,最初不过是为了保护家人,保卫家乡。” “怪不得你跟陛下关系亲近,不像君臣。” “陛下跟我父亲兄弟相称,又一同娶了我母亲和姨母,陛下和姨母待我更如同亲子。” “真好。”陆微芒有些羡慕这种感情。她想来是不会维护感情的。只有父母和弟弟这种天生的家人能让她敞开心扉,剩下的,她都吝啬于敞开心扉,接纳别人。“我这个人孤僻,除了家人,恐怕体会不到这种感情。” 霍京听了陆微芒感慨似的话,看向她,“感情一向是双向的。不是你孤僻,是你没有遇到值得的人和感情,不论是家人,还是别的。” 陆微芒抬头看向霍京,只觉得此时他眼中,似乎有万千星辰在其中。 林琛和丁毅早就悄悄躲在一旁,看着一旁说话的两人,“出来十来日了,两人这才说几句话。少主这温吞样子,一点儿都没有战场上的雷厉风行。这陆小娘子慢热,难道以后就由着陆小娘子的性子来” 丁毅摇摇头,“就你这冒失的性子,就别担心少主了,少主自有主张。” 林琛回过头,看向老神在在的丁毅,“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老是摆着架子,说些云里雾里的话,你是不是想尝尝我的拳头了” “怕你不成” 两人还没有拉开架势,天空一阵红光闪过,接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闷雷声,瓢泼大雨,骤然而至。 众人连忙拉紧受惊的马匹,好容易安抚下来,身上已经快要湿透了,陆微芒不耐烦穿蓑衣,只跟着霍京往附近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暴雨中,隔着两米远就看不清人影,待陆微芒牵着马走近了,霍京才发现陆微芒竟然没有穿蓑衣,不由分说的将身上的蓑衣给她披上,陆微芒阻挡,“我平日就喜欢淋雨,再说身上都湿透了,没关系的。” 霍京强硬的没有听陆微芒的话,只把蓑衣的带子在她胸前牢牢系住,“暴雨会持续的带走身体的热量,你平日淋雨只是淋一小会儿,这会儿在野外,还不知何时能找到避雨的地方,还是谨慎些,老老实实穿上蓑衣,知道吗” 说些,两只手伸向陆微芒腰后,将蓑衣腰间的带子拿到身前,低着头,弓着腰,将带子牢牢系住。 暴雨阻挡了视线,但是陆微芒却连呼吸都收敛,她不习惯有人跟她离这么近。 霍京起身的一刹那,陆微芒才呼出一口气,随即将自己的蓑衣拿过来,递给霍京,“是统一制式的,你应该可以穿。” 霍京不接,只看着陆微芒,暴雨情急之下,陆微芒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拿在手上抖开,霍京也配合的弯腰,让陆微芒能顺畅的给自己披上蓑衣,再由着她给自己系上锁骨处的带子。腰处的带子陆微芒犹豫了一瞬间,咬咬牙,双手环过霍京的腰,去够蓑衣的带子。系上蓑衣之后,陆微芒故作镇定,霍京也如常转身。 这时有斥候过来报告,说不远处有一处岩壁,适合躲雨。 众人有序的牵着马往那边走过去。只是一处倾斜的岩壁,底下可以容一个人站着躲雨。众人纷纷排队往岩壁下躲雨。陆微芒跟着霍京站在一起,因为岩壁位置有限,所以众人一个个挤的紧紧的,又是躲雨,又是抱团取暖。 暴雨带走了身体的热量,这会儿众人都觉得有些冷了。 霍京一只胳膊将陆微芒往自己这边压,“离的近些野外失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陆微芒有些不自在,霍京的触碰跟秦宣打闹是不一样的感觉。他的靠近让陆微芒有些害怕,热气暖烘烘的袭来,让她不自觉的想要躲开。 好在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暴雨停下,斥候过来报告,说草地有些积雨,这会儿走最好,等地面半湿不湿的时候,就泥泞难行了。 霍京带着众人继续前行,陆微芒也一脚深一脚浅的跟在他身后。好在众人运气很好,没多远就碰到了一处小村落。 黑压压的黑甲卫不用言语,就让村中之人同意让出屋舍,供他们取暖。 陆微芒觉得刚才有些尴尬,梳洗之后,匆匆入睡去了。 她向来如此,面对让自己恐惧的陌生的事物,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那边林琛给少主打下手,将随身携带的重要物件拿出来查看。 “这会儿倒有些像那年我们在山间碰到陆小娘子那次。” 林琛回忆道。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外打仗之人,这等暴雨天气早就视若平常,因此此时还跟平常一样玩笑。 霍京看向一侧的丁毅,“微芒也有些东西随身携带,她这会儿在整理东西吗” 丁毅摇头,“刚才属下路过陆小娘子的房间,她早早睡下了。” 霍京脸色一沉,他是多么冰雪聪明的人,刚才在躲雨时就察觉陆微芒的抗拒和退缩,后来雨停行路之时,让她拉着些自己,她也拒绝了。这会儿又一反常态的早早睡下,霍京知道,她是在跟他保持距离。 林中闲聊仿佛还在眼前,互系蓑衣时的呼吸声仿佛还在耳边。 他待她越是谨慎,陆微芒就越是反复无常。只有当她有些醉意时,或者是在她眼中,情况紧急时,她才会有瞬间的敞开心扉,过后又紧紧关闭。 她平日好像在小心的拿捏着跟自己的距离,但他霍京何尝没有感情,被她如此拉扯,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如此随着她,是不是错了。 第六十五章 冷淡 “出发!” 第二日一早,天空放晴,是难得的清爽天气。霍京带着黑甲卫天一亮,便趁着这清爽的天气出发,陆微芒也揉着眼睛跟上。 昨夜难得在屋里睡觉,这是她这十来天中,睡的最好最香的一天。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霍京今日好像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淋雨,身体不舒服”陆微芒猜测着。 趁着这难得的天气,霍京一整天都带着人急行军,连中午的吃饭休息时间都压缩到半个时辰。下午的休息也没有了,一下午,整整七个小时,终于在天黑透之前,看到了平原的痕迹。 他们终于走出密林了。 又前行一段时间,找到水源之后,埋锅造饭,众人原地休息。 陆微芒是个警觉性很高的人。她察觉到霍京今日身上的气场好像有些生人勿近,就远远的在一旁观察。一天下来,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陆微芒也终于确定,霍京好像真的是心情不好,而且他的心情不好与自己有关。 察觉到这点,陆微芒面对感情时,傻狍子的特性发作,越发开始躲避起来。 她一向不会处理感情的事。上辈子,学习和事业她都顺风顺水,唯独对于感情,好像缺了那根筋。 就像她始终记得,五岁还是六岁时,自己出疹子时母亲的怀抱。她多渴望再得到一次啊,但是过了二十多年,7300多天,她始终没有再次得到过,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表露过这个深埋在心底的想法。 面对母亲,她尚且如此笨拙,如此倔强,更别提对别人了。 她面对感情,就是缺乏底气,和勇气。秉性如此,没有办法。 于是陆微芒吃饭后,自行找一个角落睡过去。霍京看着陆微芒那蜷缩的身影,睡的香甜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没心没肺的人,偏偏又让自己碰到!” 霍京简直想将手中的披风团起来带走,又或者随便扔到她身上。却又忍不住铺好一个简易的床铺,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过去,又小心的给她盖上肚子。 “少主,不行就跟陆小娘子直说算了,您这么生闷气,她也不知道啊。” 霍京冷哼,“她不知道她就是嘴笨,心大,但是比谁都敏感。你信不信我前一刻跟她说了,后一刻她就敢跟我划清界限!” 说完,怒气冲冲的走到一边。 丁毅过来拍了同伴一眼,“你以后就别给少主出主意了。那匪患少主不过两年就搞定,所以这陆小娘子有多难缠,你还不知道吗” 林琛恍然,拍拍丁毅的肩膀,“还是你看的清。” 待一路到了邛崃,陆微芒跟霍京之间,还是有默契的保持距离。或者说,是陆微芒单方面的保持距离,霍京也没有找机会破冰,而是顺其自然。 但是他俩别扭,却让林琛和丁毅叫苦不迭,看着一前一后进入邛崃最大客栈,却整天不说一句话的两人,头疼不已,“丁毅,你平时就有主意,这会儿想个办法吧,我看着陆小娘子一天比一天坦然,咱们少主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丁毅这会儿也是脸色紧绷,“这几日,少主越发严厉,咱俩谁都逃不脱。看来这陆小娘子,比石头也强不了多少,她能装傻,不听不看,咱们少主可吃不消。” 前面的霍京耳聪目明,听到两人议论,出声喝止,“你们闲的没事儿就去街上打探消息。”说完,看了一旁的陆微芒一眼。 陆微芒跟霍京对视个正着,不好再躲,只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我也要去吗” 说完,见霍京脸色更沉,连忙窜出客栈,“我跟林大哥和丁大哥一同去。” 林琛丁毅苦着脸,身旁陆微芒却一脸自在。 终于到了第一站目的地,她心情大好,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林琛丁毅咬牙。 林琛禁不住,喊住陆微芒,“少主这几日…” “哇,这糕点看起来好好吃。”陆微芒拿起路边一个摊位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让摊主给自己称一斤。 林琛和丁毅在她身后,面面相觑,“她是不是故意的”林琛有些忿忿。丁毅摇头,“算了,你别插嘴了,回去让少主知道,又是一顿训斥。” 这一路上,陆微芒一惊一乍,这儿买买,那儿看看,十足的土豪做派。再加上有两个气度不凡的“跟班”,让这个不大的邛崃商业街瞬间知道,有一个外地来的豪客到了邛崃。 陆微芒千辛万苦来邛崃,一是协助霍京设卡,二是拓展商路,最好将商路掌控在手中。单凭她自己当然不容易,但是背靠霍京和陛下,其实又相对比较容易。 但是无论做什么,被动等待都不如主动出击,于是陆微芒才有意炫耀自己的财力,吸引一些人,找上门来。 所以,等丁毅林琛再次回到客栈时,怀中已经抱了堆的高高的各种锦盒锦缎,收获满满,陆微芒则掂着几袋吃的,轻巧的回来了。 霍京此时就在客栈大堂,看见狼狈的林琛和丁毅,瞪了两人一眼,两人低头躲避视线,陆微芒则主动上前打招呼,“兄长,这是邛崃这里的特色糕点,你也尝尝吧,跟咱们在京都吃的糕点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霍京看着眼前笑意妍妍的陆微芒,“兄长” 陆微芒神色自若,“当然了,兄长,怎么了,我不过花了一点小钱,你就生气了” 霍京气急而笑,“当然生气了,有你这样的吗明知道我会生气,还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我们这次过来,是有正事要忙,不是过来让你闹别扭的。你懂事一些,行不行” 陆微芒郁闷,总觉得被霍京逮住机会,借机训斥了。不过还是要演戏演全套,自己这个土豪不差钱大小姐的人设必须要立住了。于是陆微芒上前,抱住霍京的胳膊,一甩一甩的跟他认错,“哥,我错了行不行明天开始,我保证不贪玩儿了,事事都听你的,好不好再说,我真的就花了几个小钱,不过几百两而已,用的都是自己的零花钱。” 客栈自来是消息灵通之地,多少人时时竖着耳朵,打探消息。这会儿听到这大小姐半日就花了几百两,还说都是自己的零用钱,众人眼中光彩明灭,各有思量。 霍京却有些不自在,他第一次被陆微芒如此自然的抱着胳膊,一晃一晃的,虽然知道陆微芒是在演戏,霍京还是忍不住平息了这几日攒在心中的郁气。 看向身侧娇俏的陆微芒,霍京伸出手指,重重的点在她的额头,“这次就先放过你了,再有下次,可没有这么轻易饶过,知道吗” 陆微芒呐呐点头,总觉得霍京话里有话,摇摇头,驱散杂念,现在正事儿要紧。 晚上,众人难得的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这次霍京带来的黑甲卫有整整百人,而且进城之前,只是将铁甲卸下,穿着如普通护卫常穿的黑色皮甲。 大乾地大物博,除了一些重镇,其他地方出门,荒郊野岭的不在少数,而且霍京虽然剿灭了大股匪患,却不妨有那几个拦路抢劫的,是以此时的商贾出行,要不然就抱团取暖,要不然就雇些护卫。 如霍京这般带了百人的,不能说没有,但是如这般气势逼人,训练有素的,还是少见。 结合陆微芒设立的来自京都的大商贾人设,相信在蜀郡商路这个混乱之地,一定会有人注意到。此时陆微芒和霍京所做的,就是抛出诱饵,暗中查访,顺便等鱼上钩了。 大堂之中,被换了装的黑甲卫几乎坐满,每一桌都是好酒好肉,在窗户边的霍京和陆微芒也在众人的眼中不断打量。 陆微芒却不管那么多,她此时吃的头也不抬,跟霍京也没有了往日的尴尬。 陆微芒就是这样,她要是演戏的时候,就自然代入角色,而且她本身的一些性格缺陷在她塑造的角色中,消失不见。 只见这会儿,陆微芒一会儿让霍京给自己剥虾,一会儿又抱怨这桌上粗茶淡饭不入口,要不是一路风尘仆仆,是怎么也吃不下去的。虽然她此时正在大快朵颐,却不妨碍她嘴巴闲不住的挑剔。 一个刁蛮大小姐的形象,不但让陌生人深信不疑,连一旁的林琛和丁毅也暗中惊讶,“听说女人天生会演戏,原来是真的。”林琛感慨,丁毅默然点头。 只霍京,此时一边剥虾,一边宠溺的看着自己“妹妹”,仿佛一个宠妹狂魔,陆微芒说一句,他答应一句,一顿饭下来,陆微芒吃的心满意足,霍京却仿佛没吃几口。 “哥,这些饭菜不合口味吗怎么不见你吃。出门在外,就凑合凑合吧,别饿坏了身体。” 被当众说凑合的掌柜的,在柜台后瞪着这个刁蛮大小姐。 霍京却宠溺一笑,“你先吃,你吃好了我再吃。这一路你受苦了,哥当然要先紧着你了。”陆微芒拿起桌上的手帕擦擦嘴,“哥,我吃好了,你也赶紧吃吧。桌上的都凉了,我再给你叫一些吧。” “不用了,这些刚好,吃完了,晚上还有事儿呢。” 霍京端起碗,就着刚刚陆微芒剩下的菜迅速解决晚饭,然后带着陆微芒回到房间。 “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霍京看着眼前的陆微芒问道。 第六十六章 计划 “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就碰到了好几个当街吵架的,甚至还有两拨人当众打架的,但是街上众人却仿佛一脸习惯的样子,不以为意。这说明,这里民风彪悍,肯定有一些本地的地头蛇。毕竟行商出门在外一般不会主动惹事。既然本地势力大,那我们就可以借用他们的野心,来控制此处,帮助我们设计关卡,甚至掌控商路。” 陆微芒将自己的一些模糊的想法跟霍京说出来。 此时两人在房中讨论接下来设卡收税之事,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桌上只有邛崃地图和一个烛台,林琛和丁毅守在门口。 听了陆微芒的话,霍京皱了皱眉,“设卡之事,此时还是机密,得趁着各方势力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战定鼎。我们这几日微服寻访,打探消息,一旦确认本地势力大小,就可以直接召令官府派兵镇压可能出现的反抗。不过是一些商贾,护卫们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仅仅是我的黑甲卫就能平定冲突。你这想法,是不是太过迂回了,待消息泄露,各方势力参与进来,就不能如陛下所期望的那样,速战速决了。” 陆微芒有些迟疑,陛下和霍京是打下来的江山,当然相信手中的拳头。陆微芒一向只能依靠自己,所以遇事第一时间,便是联合各方,借力打力。 这两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只看她们能不能如期实现目标想法罢了。 所以面对两人的分歧,陆微芒吐露了自己的目的和想法,“如果只是设卡的话,我不会千辛万苦过来邛崃。” 路上的辛苦她早有预料,如果只是设卡,说实话,霍京自己带人赶过来就好,自己在霍京队伍中就是个累赘,陆微芒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正是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不辞辛苦的跟着霍京过来。 霍京也听出陆微芒潜在的意思,皱眉问道,“陛下的命令如此,若是你有其他想法,先跟我说一下吧,我们商量一下。”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霍京没有直接拒绝就好,那自己就有说服他的机会,“霍将军觉得,大乾谁最有钱” 霍京皱眉,“自然是陛下。” 陆微芒又说到,“就个人来说,可能是陛下。毕竟陛下攻城掠地的过程中,有很多站错队的世家大族几十几百年的积蓄进入了陛下和大将军等人的口袋中。但是陛下有钱,并不是朝廷有钱。朝廷每年收税太少,前一段时间,陛下实行土地改革,就是希望能让比朝廷能多收些税。但是大乾太大了,每年,总会有地方受灾,每次受灾,赈灾的银票都要花费百万,没有办法,灾民太多了。一次两次,陛下可以用自己的私库去补国库的缺口,但是长此以往,陛下私库有再多的钱,也不够用的。所以,必须想办法补充朝廷收入。而这条商路,正是一次机会。也许朝廷可以不用仅仅只是收税,也要有自己的产业,每年如果有不菲的收益,也能缓解国库压力。而且这条商路最好的地方,在于他是一条可以垄断的,对羌族的收割。说不定,仅仅凭借这条商路,我们也能平定羌族这个不定时炸弹呢” “这不是与民争利吗朝中那些大员不会同意的。而且,时间一长,这条商路也会充满腐败,背离初衷。与其如此,不如只是收税,既能收取不菲的税金,也能避免这些问题。” 说到底,还是士农工商的想法太过根深蒂固,所以行商贾一事会被自然忽略。 “我知道,行商太过琐碎,用朝廷的名义做不了。但是我们可以参与其中的一环,不用全程参与。” 霍京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娘,“看来你是有想法了,直接说吧。” 陆微芒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这条商路的特点,决定了它来回交易货物的方式,人工搬运效率太低,用马车或者牛车道路太窄,过不去,只能用马匹驮着货物进行交易。所以,如果朝廷可以成立马帮,就可以控制九成以上的大宗交易,有了这个基础,后续不管是收税,还是控制商品流通,都可以顺利进行。当然,朝廷出面成立马帮不现实,我们可以暗中控股,将当地的地头蛇宗族势力拉拢进来,这样既能掌控这条商路,也能加强对蜀郡甚至益州的控制。” 陆微芒紧紧盯着霍京,“而且,如今商路上的交易太过混乱,茶叶是羌族救命的东西,听说以前一斤茶叶可以换一匹宝马,甚至一袋黄金宝石,现在,需要十几斤茶叶才能换一匹宝马。如果朝廷不介入,任由商贾恶意竞争的话,我们这里宝贵的茶叶优势就会消失殆尽,以后这条下金蛋的商路,就会变成普通的商路。到时候收税的关卡,也得撤销。” 霍京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心动了,商贾逐利,陆微芒说的情况是可以预见的。“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只是成立马帮,朝廷也有合适的人可以出面,有什么必要非要让当地的地头蛇和宗族参与吗” 陆微芒正色,“只是朝廷成立马帮当然可以,但是考虑到时效,我们还是要联合当地势力比较好。自己摸索的话恐怕要花费很多人手,很长时间,还不一定有当地人出马的效果好。毕竟,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路,他们都了如指掌。跟当地人前期合作,可以省去我们巨大的精力耗费,让关卡尽快设立。而且后期,如果朝廷已经可以完全掌控商路,也可以将当地势力驱逐出马帮。人之所求,不过名利二字。前期马帮的成立,会给当地的合伙人带来巨大的利益,有了利益,就会求名义,朝廷可以许以官位出身,或者一个侯爵的封号,让他们退出马帮。相信到时候他们名利双收,有远见者,都会同意的。这样,朝廷不过是损失前期的一点利益和一个封号,就可以省下很多时间和花费,这很划算,不是吗” 霍京此时已经完全被说服,他想不到反对的地方。“这个办法,你想了多久” 霍京突然问道。陆微芒又瞬间的懵,她没想到霍京话题转的这么快,“就是今天下午,我出去逛街的时候想到的。毕竟在今天之前,我们并不知道邛崃的真实情况,地理民俗都不了解,其他的计策之类的就更无从谈起了。” 霍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陆微芒见霍京沉吟,又想着解释一二,“其实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就有几个想法,到了邛崃,才最后定计。” 霍京摆摆手,示意陆微芒不用急着解释,“你的想法很好,接下来,我们就以你的想法为主。” 听到霍京认同,陆微芒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到,“不用以我为主,你做事比较老练,你来主导也可以,我可以在一旁辅助。” 霍京听了,轻笑一声,“你说人所图,不过名利二字,那你图什么一路千辛万苦的跟我过来,又想了这个万全之计,这会儿让你主导,你倒是退缩了。你可知道,一旦你主导事情完成,回京之后,陛下一定会大加封赏。相反,你辅助我完成,回京后,又是另一种局面。” 陆微芒摇摇头,“我觉得你话里有话,但是没关系,我听不出来。我这次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立足,另一方面也是想立些功劳,好求陛下赏赐一个国子监名额给我弟弟。至于别的,不在我计划中。” 见陆微芒脸色有些冷,毕竟谁被无端揣测,都会不开心。霍京才收敛起自己刚才有心试探的姿态,“我没有恶意。” 陆微芒摇头,“没关系,我们都是作为自己长大,也有自己的固有认知。对于另外的人,做不到推心置腹,设身处地。所以有猜测怀疑和不确定,都是正常的。” 说着,陆微芒起身,“我们现在装作兄妹,明天接着花钱,将有心之人钓出来,接下来识人选人,打探底细,商谈合作,都需要仔细思量。霍将军明心见性,识人和打探底细这方面,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陆微芒转身出了房间,回去自己屋中休息。 林琛丁毅见陆微芒似乎冷着脸出来,赶紧回到房间,却见一向胸有成竹,脸上表情淡然的霍京此时脸色有些难看。 林琛嘴快,直接询问,“少主,刚才不是还挺好的吗陆小娘子跟您有说有笑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小娘子就变脸了” 霍京搓了一下脸,“无事,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丁毅拉着还想说话的林琛往外走,留下霍京一个人。 霍京此时忍不住用拳头砸在桌子上。从小的生存环境让他心思剔透,所以他看出来刚才的瞬间,陆微芒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漠,是她面对自己时,没有过的。 这种冷漠让他有瞬间的心慌,又强行压下去。 人与人交往磨合,实在不易。 第六十七章 买地 “一会儿你要去哪儿” 霍京舀了一份粳米粥,放到刚刚下楼吃饭的陆微芒面前,顺便问道。 今日两人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钓出有心之人,顺便等待属下打听邛崃的详细情报。至于怎么钓出有心人,看陆微芒昨天的表现,相信她已经有了想法,所以霍京出言询问,也是想缓和关系的想法,毕竟,昨天陆微芒仿佛有些生气了。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陆微芒冷着脸,完全没有搭理对面霍京的想法,直接端过来霍京给舀的粥,三两口吃完,就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 霍京拉住陆微芒的胳膊,质问道。 陆微芒动动胳膊,甩开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不用你管,昨日出门花些小钱,你就不依不饶的,幸好出门前,父亲为了让我不用看你的脸色,特意单独给了我些银票。” 说着,陆微芒从荷包中拿出一卷银票,那银票面额,让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的林琛丁毅还有偷偷关注这边的掌柜的都惊讶的张大嘴巴。 “你不是喜欢管我吗不是喜欢给我摆脸色吗我还偏要出去花钱,气死你!” 说完,陆微芒拿起银票,扭头跑出门。 霍京脸色发黑,冲着一旁关注这边的林琛和丁毅喊到,“没看见小姐跑出去了吗还不快去追!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林琛和丁毅连忙招呼一些人跟着他们去追陆微芒。 留在原地的霍京,脸色久久缓不过来,后来干脆一甩袖子,带着剩下的护卫也出门去了。至于他是出去找人还是闲逛,客栈中刚才暗暗看戏的人,这会儿还不知道。 “掌柜的,您说这两人什么来路” 一大早客栈大厅上演一出兄妹置气的戏码,让大厅中的众人都难免关注。最主要的是,这兄妹俩气度不凡,随手就是大额银票,还带着不少训练有素的护卫,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所以客栈大厅中的众人这会儿都十分八卦。 有一中年男子,就忍不住开口跟客栈掌柜的开口打听。 掌柜的扒拉着算盘,眤向刚才出言打听之人,从他这个动作就能看出来,两人绝对认识,不然不会如此随意。只听掌柜的慢悠悠道,“昨天那小娘子说自己是从京都来的,而且他们的口音也是京都口音。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 那人不死心,接着打听,“他们出手阔绰,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尤其是那男子,气度不凡,不似商贾,倒像是京都中底气十足的世家子弟。掌柜的见多识广,您觉着,这二位来这儿是干嘛来了” “不管来干什么,看他们肆无忌惮的样子,宋先生您啊,就别打什么主意了,省得偷鸡不成,蚀把米,白费功夫!”掌柜的冷哼出声,堂中知道二人身份的众人哄堂大笑。 那宋先生倒是不恼,也跟着呵呵笑着。 霍京身份高贵,数次见面,陆微芒都是老实听训的那个,这次终于借着演戏,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在他面前大小声,陆微芒此时心中很是畅快。心情愉快之时,行事就难免肆意些,于是陆微芒揣着银票,直奔牙行。 林琛和丁毅也快步跟上陆微芒,陆微芒也不理会,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小姐,您到底想买什么邛崃县城最大的房屋地契都在这儿了,您要是还看不上,那我就没办法了。”牙行主事颇有些无奈。 本来一大早就来一个天真烂漫的大小姐过来,说要买房子买地,还甩出银票,牙行兴奋不已,觉得今日应该是喜鹊登枝,好事临门了。结果,他几乎把手上所有的房屋地契拿出来,那小娘子还是摇头不满意,要不是看这小娘子身后黑压压的护卫,他早就没有耐心的将人赶出去了。 听着牙行主事无奈的声音,陆微芒将目光从桌子上的一摞地契收回来,“你这地契都太小,我要买大的,最好有座山,我自己盖,那才好呢,有山还得有水,温泉最好,没有温泉,活水也可以。” 陆微芒状似天真的话,却让牙行主事心里一动。凡是能在当地做小吏的,无不是在当地颇有人脉,深耕地方之人。这会儿他看了看眼前的银票,又问陆微芒,“若是真有这样的地方,您能出多少钱” 陆微芒拿起银票在手里甩了甩,“银票我有的是,你有好地方吗” 那牙行主事二话不说,让人过来守门,他则带着陆微芒往城外而去。 林琛回去报信儿,丁毅带着一队人马跟着陆微芒径直往城外而去。 牙行主事赶着敞蓬马车,陆微芒就端坐其上,一边往城外走,那主事一边给陆微芒解释。 “小姐,您提的要求,找我就算是找到人了。我手里有一片地,整整一座山,占地上千亩,而且山中有一清泉顺山而下,清甜可口,乃是难得的沏茶酿酒的好水!多少人抢着想买,您也就是来着了,要是再晚几日,说不定就赶不上这块儿地了。” 陆微芒有些好奇,“这么好的地,要价几何” “不贵!等咱们到了,您实地看看,若是满意,我让那卖家便宜些卖给您。” 牙行主事打着包票,陆微芒点点头。 出了城,顺着官道走了将近七八里地,那牙行主事才拐到一旁的小路上。路面渐渐崎岖,如果不是身后有丁毅等人紧紧跟着,只陆微芒一个人,她绝不会出城过来这边。 等到了山脚下,只见山上竟然整整齐齐的种着茶树,深绿一片,颇为养眼。山脚下,只有一座三间茅草屋,屋内一人听见外面的马车动静出来查看,竟是一位乡野间难得一见的白净妇人。 陆微芒虽然在老家生活时间不长,但是她在村里看到的女人,无不是头发枯黄,面色干枯黝黑之人。即便个别天资出众,那也是仅限于未出阁的小姑娘,但凡成婚成家的女人,无不是满面风霜,不用开口说话,就知道她们生活不易。 但是眼前这妇人,看面相虽上了些年纪,但是还是这般白净,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家道中落,有故事的人。 陆微芒不管那些,只管在牙行主事和妇人的陪同下看这座山,又尝了尝山上那口泉。 陆微芒大为满意。 “说吧,要多少钱!”陆微芒财大气粗的说到。 那女子面色愁苦,似乎有些做不了主,时不时往外观望。 牙行不耐烦妇人吞吞吐吐的样子,将她拉到一边,“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外地来的贵人,你这会儿不赶紧办手续卖掉这座山,等节外生枝,谁也帮不了你。” 那妇人犹豫,又看向一旁天真烂漫的小女娘陆微芒,似乎有些不忍心,“这座山被那赵家看中,隔三差五的过来闹事。我要是瞒着这些卖了这座山,岂不是让人家贵人吃亏这等昧良心的事儿,我做不出来。不如您等我一下,我将那赵家之事如实告知,这样即使少卖些钱,哪怕卖不出去,我也认了!” “哎…”那牙行似乎对女子的固执没有办法,只叹气扭过身子,算是默认了女子的说法。 那女子来到陆微芒跟前,如实将她家与邻村儿赵家的纠纷说了出来。 原来这妇人姓石,嫁的是宋家村村长的儿子,宋庆生。原本一家人过的自在富足,那宋庆生年轻时还差点儿考上秀才,村里人都叫他宋童生。 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但是隔壁赵家村的村长,不知道怎么突然发了财,又笼络了邛崃县城的巡检,恐吓十里八乡的乡亲将茶山买给他家,而且出价极低。 众人恐惧县衙巡检的威势,让赵家屡屡得逞,最后,坚决不卖祖业的宋家暴露在赵家和县衙巡检面前。 升斗小民跟官斗,哪里能斗得过,赵家也卖掉了家里的青砖瓦房,躲到茶山下的茅草屋。 若是没有陆微芒出现,说不得,过不了几天,这茶山就得被赵家强买过去。 牙行主事跟宋童生有些交情,所以才冒险带着陆微芒这等“大户”过来买茶山。 “陆小姐,您要是想买,只需三百两,这座茶山的地契我马上就过户给您。” 看着这妇人殷切的眼神,陆微芒心中叹气。权势无处不在,有人有了一点点权势财富就要弄权欺人,相比之下,自己早上对权势滔天的霍京也算是胆大包天了。竟然还敢跟他甩脸子耍脾气。 “我买了,主事,需要什么手续,尽快办理吧。” 陆微芒随手甩出三百两,给那石姓妇人。 “不用不用,我知道规矩的,还要给牙行出佣金。”那石姓妇人连连摆手,不敢接过银票。 陆微芒却将银票塞她手里,“屋里老人咳半天了,你拿着钱先去给老人老病。至于牙行主事的佣金,我会给他的。” 那主事也顺着陆微芒的话点点头,“弟妹就别管了,先给宋村长看病抓药,地契我就拿走了。” 那石姓妇人红着眼连连道谢,送陆微芒和牙行主事下山上马车。 第六十八章 麻烦 “呦,这是谁家的小女娘,学别人来行侠仗义来了” 马车另一边,一群身穿短打之人围过来,看见妇人手中的银票,目光经过牙行主事,又落到陆微芒身上。 “明知道这家有麻烦,还敢买这座山,就是跟我们赵家作对,难道不怕你们走不出这邛崃县吗” 那领头之人倒是谨慎,见陆微芒身后一群黑衣护卫,直觉对方不好惹,所以不敢先动手,只言语恐吓。陆微芒面嫩,万一三言两语给吓住了,他们也省得一场冲突。 陆微芒却没有废话,直接眼神看向一旁的丁毅,丁毅绷着脸,一挥手,他身后的黑甲卫如猛虎下山般扑上去,那群身穿短打之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黑甲卫反剪双手,如串粽子一般,给栓住了。 牙行主事傻眼,连忙凑到陆微芒身边,“小姐,这群人都是赵家村村民,为首的就是赵家村村长的儿子,赵家村众人异常团结,您抓了这几个,一会儿说不定全村人都得拿着锄头过来拼命。” 那为首之人听了牙行主事的话,又色厉内荏的抖起来,“没错,我劝你快放了我,再将那地契给我赔罪,咱们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否则,万一您这千金贵体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磕了碰了,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双拳难敌四手,陆微芒看向丁毅,只见丁毅昂着下巴,一脸自信,“不用管那些人的聒噪,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太给力了!陆微芒心中欢呼。 单是她自己,肯定要瞻前顾后,但是她现在有人有钱,还有权,还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怪不得霍京一天天板着脸不假辞色的样子,自己不过狐假虎威就敢如此肆意,霍京天生泡在权势中长大,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现在在军中又有威望,有自己的亲军。如果陆微芒有这些,那真是天下之大,何处不敢去,权贵虽多,谁也敢去踩他们一脚了。 意淫着霍京的美好生活,陆微芒坐上自己的敞篷马车,示意牙行主事赶车回城。 没想到还没动身,就有一声悲鸣响起,一个七尺男儿,身着青衫,像炮弹一般冲过来,抓着石姓妇人的胳膊,上下查看,边看边碎碎念,“淑秀你没事儿吧受伤了没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只管关上院门别出来,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你放心吧,昨日邛崃来了两位贵人,待我跟他们搭上线儿,就再也不用怕那赵家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那石姓妇人也不好意思的抽回胳膊,“夫君,我没事儿,是这位小姐,将那前来找事儿的赵家众人制服了,她还买了咱们家的茶园,你看,银票!咱们有钱给爹治病了!” 那男子这才回过神,平复了些激愤的心情转身冲妻子指着的小姐看过来,“你,你不是京都来的贵人吗” 陆微芒看着面前有些呆气的一身青衫的男子,有些好奇,“你知道我” 那男子躬身拜见,“学生宋庆生,是本地的童生,家父是宋家村的村长。您远道而来,昨日在下正好在悦来客栈见过令兄妹,所以认得您。” 后边被绑着的领头之人见宋童生回来,不老实的动作,想引起宋童生的注意,奈何他们都被黑甲卫塞住嘴,说不出话来。 宋童生听见动静,往被绑之人那边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只躬身向陆微芒行礼问答,态度之谦卑,让一旁的牙行主事有些傻眼。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读了半辈子书,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有些读书人的傲气,今日这是怎么如此卑躬屈膝莫非这小娘子有什么来历不成 牙行的目光在眼前二人身上打转,宋童生却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的注意力都在陆微芒身上。 陆微芒见宋童生的做派,知道他是有所求,否则,不用向着自己一个小女娘说明来历,又如此谦恭。 陆微芒沉吟一下,一时拿不准是带着宋童生回城还是就在这里说话,眼前的宋童生明显有话要说。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陆微芒起身,站在敞篷马车上远眺,只见为首一人一身玄色衣服,正往这边赶来。 陆微芒展颜一笑,好了,既然人齐了,也别回城了。想着这些,抬起胳膊冲远处的霍京招手,霍京勒马停住,看向陆微芒笑靥如花的脸庞,她早上还在生气这会儿又天真亲昵,阴晴不定的样子,还真是难以捉摸。 陆微芒却仿佛忘了自己早上还跟霍京发过脾气,虽然是以演戏的名义,“你来了!正好,这里有一汪好水,你可以尝尝。” 没一会儿,陆微芒和霍京,还有宋童生三人,就进了茅草屋坐下,丁毅林琛带人守在屋外。 “宋童生有话直说,这是我兄长,他是我们家拍板儿的人。” 霍京看了一眼陆微芒,又扭头看向宋童生,一脸慵懒的淡漠模样,“说吧,何事” 那宋童生对着霍京越发毕恭毕敬,连凳子都只坐了一个边儿,陆微芒都替他累的慌。 “您二位,一定是冲着蜀郡到羌族的商路过来的,对吗”宋童生开口,虽然是问句,但是却是肯定的语气。 霍京表情不变,低头喝着茶水,似乎心神都在眼前的茶水上一般。 那宋童生不以为意,接着说到,“我从年轻时,就开始在各地游历,最远到过木雅草原。那会儿商路上偶尔会有几个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去闯大渡河,去木雅草原寻一线生机。这十几年来,当初闯草原的人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就有不少胆大之人开始在这条天堑之路上行商,比如赵家村的村民,他们当初就组了一个十个人的商队,最后只有赵家村村长的儿子活着回来。不过,他活着回来之后,就发财了,不但笼络了县衙的巡检跟他一起发财,还大肆购买茶山,为以后在这条商路做大做强做准备。我年轻时没有说服父亲出去闯荡,现在被赵家人逼得几乎家破人亡,也豁出去了。如果您信我,我可以带队前往木雅草原,给您冲锋陷阵。如果我死了,请您看在我这条命的份儿上,对我的家人照顾一二,如果我侥幸回来了,我要的也不多,每次收益的百分之一,就可以!” 说完,他一脸坚毅的看着面前的霍京和陆微芒。却不知,他的伪装出来的坚毅有几分成色,可以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陆微芒不吭声,半晌,霍京才开口,“如你所说,赵家人已经有了走商的经验。我为什么不跟他合作,反倒要跟你这个“书生”合作” 宋童生脸色涨红,他似乎是第一次向别人推销自己,面对质疑的时候,脸色涨的通红,却没有放弃,而是接着说到,“那赵家人跟众多走商之人都是蛮干,他们都是走投无路,出去找活路的人,也有不少亡命天涯之徒,他们走商,就是拿命去填。我不一样。我从小的志愿,就是如徐霞客一般,走遍这蜀郡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因此,从我十五岁如父亲期望的那样中了童生之后,这十几年来,我几乎走遍了蜀郡的每一座山,认识每一座山上的人。所以,如果我带队行商的话,绝对不会拿人命去探路,您交给我的货物,我一定百倍给您带回来!” 陆微芒疑惑,“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那宋童生脸色再度爆红,让陆微芒不明所以,她扭头看向霍京,霍京叹气,“他有把握,但不是百分百的把握。面对未知和风险,踌躇不前才是常态,而且他还有父亲和妻子。像你当初在丰县和南阳郡时的行事,那样破釜沉舟,才是极少数。” “哦~”陆微芒恍然。每个人想法不同,行为模式也不一样,强求不得。 霍京起身,“既然你有想法,就拿出你的诚意。你的麻烦我会帮你解决,我们这次过来,是有大事要做,说不定天大的机缘就让你碰上了,但是能不能抓住机会,还要看你自己。” “谢少主!”那宋童生突然这么说到。 陆微芒的眼睛划过这位宋童生,跟着霍京往外走去。 只见霍京召来丁毅,拿出一个腰牌让他查明赵家村勾结巡检,霸占茶山之事。丁毅领命而去,霍京翻身上马,又向陆微芒伸出手。 陆微芒有些迟疑,看向一旁刚才拴着敞篷马车的地方。那牙行主事刚才见霍京过来的场面,早就架着马车颠颠的走了,他只是跟宋童生有些交情,但是不多,没必要陪着他走下去。所以陆微芒此时已经没有了座驾。 犹豫了一瞬间,陆微芒伸出手,霍京一用力,陆微芒就落在他胸前,众人策马回城。 “你是怎么想的” 回到房间,陆微芒有些忍不住问道。 “信息还太少,等丁毅还有其他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我们再定下一步计划,这段等待的时间,可以让那宋童生暂且试一试。” 陆微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今日出去,见识了一点点权势弄权之下,众人百态。 权利在大多数眼中是饿了三天的人拿到的散发着麦香气的松软的大馒头,很少有人会拒绝它。 那邛崃县巡检不过九品芝麻官,尚且可以逼得人走投无路,陆微芒眼中光芒明灭,心中反复思量,她此时心中隐隐有些想法,但是还不成熟,霍京说的对,信息还太少,不要心急,待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再说。 第六十九章 招募 丁毅做事稳重,他在邛崃县城向一些如客栈掌柜等有几分见识的人分别打听,验证了那宋童生所言非虚。然后直接在邛崃县衙现身,在知县的帮助下,抓走了巡检和赵家村众人。 那知县本来还想跟丁毅结交,顺便见见他身后的贵人,但是丁毅虽然在霍京身后不起眼,在外也是众人惹不起的阎王,丁毅撂下一句,“待需要你出面之时,少主自然会现身。”就离开了县衙。 邛崃县知县本是一个正经科举出来的官员,因为家中没有根底,才被派在益州蜀郡邛崃县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当知县。 本来他对自己的仕途已经死心,谁知道就在他将要放弃之时,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竟然来了一位天大的贵人。 “东翁,大喜啊!”师爷拱手向知县道喜,那年轻知县陈文水也一改往日的淡泊,眼中射出灼热的光芒。 权势醉人,但凡有一丝机会,谁都不会错过。他在此地当一方父母,总觉得无处施展抱负,这会儿天大的机会可能会降临,哪怕只是可能,往日的淡泊也瞬间消失不见,欲望的火苗熊熊燃起。 “东翁,要不要派人打探一二知己知彼…” “噤声!”陈文水严词拒绝,“那等贵人是你我可以窥探的吗他们来我们这偏远之地,一定是有所谋划,我们等着就是。万一因为自己的一着不慎,惹恼了贵人,说不定连这知县之位,都不保。这种时候,咱们两眼一抹黑,一动不如一静。” “东翁高明!”那老师爷奉承的紧,陈文水心中却已有思量。不过一个家将,就如此不凡,这位贵人,想必比自己能想象到的贵人还要位高权重。自己的机会来了,陈文水背着的双手紧紧攥住,身体微微发抖,远没有他跟师爷话说的那么镇定。 丁毅回来将他打探到的消息跟霍京还有陆微芒全盘托出,霍京点头,“既然那宋童生求取,就给他一个机会,着三位黑甲卫,跟他一起,再在乡野之中找些人手,组成一个十人商队,让那宋童生带队。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相信会有一个明朗的局面。” 丁毅领命而去,选人,通知宋童生,又给他些钱,让他自己置办到木雅草原交易的商品。丁毅完全按照霍京的吩咐,让随队的三位黑甲卫,什么都不用管,听宋童生的,这是对宋童生的考验,也是对这条商路的实地考察。 丁毅做完事情回来复命时,陆微芒正跟霍京在屋中吃饭。 这几日,无事的时候,霍京和陆微芒总是在客栈大厅用饭,争取让更多的人关注到他们,此时一反常态的在房间用餐,丁毅敏锐的察觉到,两人应该有事情要商谈,因此简短汇报之后,就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 屋内,陆微芒也是如丁毅猜测般,有话跟霍京商议。 “我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想跟你说一下。在野之人,如宋童生这样的熟悉路线,或者通晓野外生存常识的人不少,还有些人义气为先,在乡野很有号召力。 我们单凭自己寻访,太难了,必须许以重利,或者以名利钓之,让他们主动站出来。所以,我的想法,是在半个月后,举行一场招募会,凡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在我们即将成立的马帮,占有一席之地。 有才之人,难免恃才傲物,所以我们就通过比试,比出个一二三来,让他们相互争夺,我们就优中选优,择优选择组建马帮的班子。只要将马帮的架子搭起来,以后的事情交给时间就可以,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待马帮第一批货物回城之日,就是我们关卡设立第一次收税之时。” 霍京听了,眼中神采刺人,让陆微芒忍不住转开眼睛。又转回目光之时,霍京已经收敛了些情绪,对陆微芒点点头,“一说办事,你就灵光的很。别的方面,就笨拙的气死人。” 陆微芒坦然的点头,“人无完人嘛,这也正常。” 霍京盯了陆微芒一眼,“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们想要举办这个活动,需得造出些声势出来。这样,一会儿我让丁毅和林琛去蜀郡,将蜀郡大营中的马匹先调集一批过来应急,毕竟我们组建马帮,马匹是基础。然后在县城最繁华的街上,搭建一座高高的擂台,最后拿出一些彩头出来,告知众人规则,凡是擂台之上比拼,比如地形知识比拼,马技比拼,还有武力比拼,只要有一项异于常人,一技之长,都可以得到我们提前准备好的彩头。” 霍京慢慢的思量着计划,陆微芒从一旁补充,“你准备拿出什么东西当做彩头银两珠宝” 霍京一笑,“当然是拿出让他们拒绝不了的好东西。男儿都爱宝马,我们可以拿出十匹骏马出来,作为前几日的奖励,先到先得。除了宝马,还有宝物。” 说着,只见霍京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光彩熠熠,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霍京拿出其中一颗夜明珠,递给陆微芒,“这些本来是从陛下私库中选出来,给你准备的,我不是说要给你报销吗所以,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你看着办。” 陆微芒本来看了一眼没有在意,这会儿听霍京说是给自己拿的,忍不住接过去。这些珠宝远看光彩照人,近看那成色更加让人迷醉。陆微芒有些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这会儿就全部拿出去,是不是太满了。 陆微芒有些不好意思的在霍京的眼神下,将锦盒抱在自己怀里,“一开就给他们这么好的东西,养的眼光太高了也不好。这样以后他们立功之后,该如何奖赏呢而且这等好东西,落在不识货的人眼中,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是用我的东西当做彩头吧。你等会儿,我拿给你看看。” 陆微芒说完,抱着锦盒回到自己房间,放下锦盒,将自己的包裹直接全部掂到霍京的房间。 见霍京直直的看着自己,陆微芒有些羞恼,“我不是贪财,就是觉得参加比试的都是大男人,这些宝贝明珠暗投,我心疼。你看,我拿出的东西,价值也不比那盒珠宝差。” 说着,她将自己包裹中的东西掏出来。有陆管家特意准备的百年人参,为了陆微芒路上万一出意外,吊气保命用的。还有两盒首饰头面,每一套头面都有23件组成套,看起来,加工出来的珠宝那种珠光宝气,比霍京拿出来的东西也不差了。 其实,陆微芒拿出的东西,跟霍京拿出的东西,价格差不多,但是价值千差地别。 就比如说红宝石,霍京拿出来的,是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深红色宝石,陆微芒拿出来的是做成成品的一套头面。陆微芒的头面,有钱随时可以买,霍京拿出的宝石,可遇而不可求。 不过单看卖相,陆微芒拿出的头面占上风。 眼见陆微芒如仓鼠般,将自己的宝贝往外拿,霍京按住陆微芒,“逗你的。那锦盒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其他彩头,我这里还有。” 陆微芒讪讪,“没关系,我拿出的这些家里还有很多。再说,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拿彩头,你知道的,我本钱很厚的,不用替我省钱。” 陆微芒这里豪爽的说到,霍京调侃,“知道你是京都有名的富婆,但是,比财力,除了陛下,我还没输过谁,你就不要跟我争了。” 陆微芒惊讶,又恍然,霍家也是有根底的,陆微芒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一时间觉得自己在财神爷面前夸耀财力,还挺蠢的。“那我既然拿出来了,就不往回收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陆微芒将自己的包裹系住,甩到背上,“今日不早了,有其他想法,明天再讨论补充,我就先走了。”说完,顶着红脸蛋就故作镇定的出了霍京的房门。 霍京隐约看见陆微芒羞恼的红红的脸,忍笑,待陆微芒出去之后,回到自己房间,那跺脚哀叹的声音传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从小就见过几次陆微芒,但是她总是一副镇定自若,满不在乎的表情,这会儿难得见她露出羞恼的小女儿情绪,让霍京心情大好。 好一会儿,霍京收敛脸上的笑意,叫门外的丁毅和林琛过来。 今日丁毅林琛二人守在门口,见少主跟陆微芒难得的气氛平和,有些放心,陆微芒来来回回的出入房间两人也尽量隐形,不去破坏两人间难得的好气氛。 实在是,从京都出发之后,少主跟陆微芒两人,要不就不说话,要不就生闷气,相处气氛紧张。 这两人之间的拉扯,身为霍京贴身护卫的丁毅林琛深受其害,因此,每次两人单独相处,他们颇有些提心吊胆。 没想到这次进来,竟然从少主万年淡漠的脸上,看到隐隐的笑意。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定。 “你们明日去找人,在最繁华街道,搭一座高台出来…” 霍京没有理会两个属下的眉眼交流,直接开口吩咐。 “是,少主!” 两人领命而去。 第七十章 造势 “少主,擂台已经建造完毕,派人去蜀郡牵回的骏马,也已经到位,这几日擂台周围总是围着一群群的人过来看稀奇,黑甲卫众人已经在擂台之下,跟百姓们宣传过了,明日擂台开赛,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可以赢得骏马,宝药,银两,首饰等彩头。相信届时一定有很多人来参观,观摩打量。” 丁毅跟霍京汇报着这几日的准备情况,林琛在一旁也很兴奋。 他们这几日一手策划了这邛崃县城最大的擂台比拼活动,明日盛况如何,已经可以预料。所有参与进来的黑甲卫包括他都很期待。 霍京点点头,“效果如何,明日就要揭晓了。让邛崃县知县辰时三刻准时到场开幕,另外负责当裁判和下场比拼的黑甲卫也要严格审视,我们要的人,宁缺毋滥,优秀者留下,有的人你们拿不准,就只给彩头,剩下的,考量过再说。” “喏!”林琛丁毅二人长喏,转身离去,进行擂台揭幕的最后准备。 霍京留在房间,思量明日的一些细节,陆微芒则摆弄着明日要展示出来的各色彩头。 “丁毅看着老成,没想到手还挺巧的。他扎出的红绸大花还挺好看的。” 明日的彩头,马匹锦盒等物,需要引人注目,所以需要绑上鲜艳的红绸大花。陆微芒本来揽下了这个活儿,用大红色绸缎,做了好多大大的蝴蝶结,准备明日绑在马头和锦盒之上。 没想到霍京丁毅看见蝴蝶结后,脸上表情一言难尽,陆微芒不服气的问他们不好看吗霍京忍着没有说话,丁毅倒是看不下去的随手用陆微芒剩的大红色绸缎绑出一个圆圆的,丰满的大红花。 两相对比,即使蝴蝶结是自己做的,陆微芒还是不得不承认,还是丁毅扎的大红花更加喜庆好看。于是下午,丁毅百忙之中,又抽出时间,扎了几十朵大红花。有一米大小的,挂到了擂台之上装饰,有小一些,一尺大小的,绑在马头之上,还有小些的,绑在锦盒上,连陆微芒自己都求了一个小小的,绑在手腕儿上,这会儿向着霍京炫耀。 霍京看陆微芒把玩这红绸花好久都不腻,忍不住吐槽,“这大红花有手就能扎出来,你还真是没见过好东西。” 陆微芒呵呵傻笑,“我喜欢嘛。” 一个是明日马帮招募就走上正轨,她心情大好。另一方面,陆微芒其实是手工迷,她喜欢用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做些手工制品出来。当初的望远镜就是她手痒的作品。但是她虽然喜欢做,但是技术不行,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这会儿见丁毅做的红绸花精致,就忍不住看了又看。 霍京哼一声,忍不住道,“这些都是我玩儿剩下的,当初七八岁时,我就会扎这红绸花,还有做风筝,宫灯,皇城之中,除了我做的精致好看,其他人手笨的,做的风筝飞不起来,做的宫灯不挡风,让人看不过眼。” 陆微芒表情一僵,总觉得莫名中了一箭。她就是那种做风筝飞不起来,做宫灯只能屋里看,一出门就被风吹灭的那种人。 不过陆微芒也不生气,她自己手笨她知道,而且她很佩服手巧的人,当下,陆微芒十分捧场,竖起大拇指,“厉害!” 霍京一笑,“这就算厉害了我平日里做多少事都不见你说厉害。好了,为了你这句话,年后的元宵灯会,我亲手给你做一盏宫灯吧。” 陆微芒捧场欢呼,“太好了,我就喜欢手工做的,这里提前谢过霍将军了。” 陆微芒这难得小女儿一般的娇俏模样,霍京看着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别只谢我。你不是也喜欢手工做东西吗不拘什么,送我一样就可以。” 陆微芒想了想自己的本事,用力点点头,“放心吧,待回京都,我会用心钻研,做出一个精品出来的。”最起码是一个可以飞起来的风筝。 霍京竖起手掌,陆微芒拍上去,击掌为定。 第二日一大早,平日行人稀少的县城城门口,这会儿挤的满满当当,甚至还排出长长的队伍。大家都心急等着入城。 守城的卫兵刚开始被城门口黑压压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来夺城呢,谁知,众人议论纷纷,说的都是今日邛崃县城最繁华的街口,竖起的那座擂台。 “孙兄,你说,那擂台真能给宝马做彩头” 正在排队的人中,有几人正在闲聊。 “那马昨日都绑着红绸大花出来展示了,还有什么怀疑的” 这位虽然一身粗布,却看起来十分整洁的孙兄回到。 那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听说,不过是一些弓马比拼,还有蜀郡地图问答比赛,只要赢了任意一项,就可以得到一匹宝马。那宝马我昨日见了,神俊异常,怕是没有百两下不来。你说,这办擂台的人,图什么难道是个外地来的冤大头” 孙鹏听到这人的疑惑,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不说擂台四周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一看就是有根底的人家出来的,单是那十丈高的擂台搭建起来,就花费不菲。 怎么会有人花费银钱,建造高大的擂台,只为了耍人玩儿 所以,其他人可能半信半疑,他却早早来排队,争取尽早登上擂台,拿下宝马。走了马,以后无论想做什么,都方便的多。甚至自己单枪匹马跑一趟木雅草原都可以。 孙鹏这边跟兄弟们排队进城,邛崃县城内,高大的擂台这会儿已经完全显露出来。 十丈高的竹子搭成的影壁高高的竖起,让邛崃县城的每一个角落,抬头都可以看到。上面用整匹整匹的各色绸缎点缀,在夏日的阳光下,闪耀着丝绸的柔和光芒。 竹子搭成的影壁之上,用丁毅做的一米大小的大红色绸花装饰点缀。 重大场合用红色,果然没错,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丁毅还不知从何处定了两个舞狮班子,这会儿锣鼓声响起,舞狮热热闹闹的在三尺高的擂台上表演起来,瞬间吸引了很多一开始并不关注擂台的人过来围观。而且叫好声不断,气氛热烈极了,妥妥的一个开门红。 刚入城之人远远听到擂台出传来的锣鼓声叫好声颇有些懊恼,自己自己是否来迟听说那宝马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众人面上不显,腿脚却越发的快了,往擂台方向走去。 今日霍京和陆微芒都亲近擂台,抛头露面,为接下来招揽马帮人员做准备。 今日霍京还是一身玄色衣裳,颜色低调,但是质地不凡,散发着独属于丝织物的柔和光泽,腰上用宽宽的白色玉带固定,越发显得宽肩窄腰,身形挺拔劲痩。头上是华丽的青铜嵌玉冠,将头发利落的竖起,展示出他对今日之事的重视。 陆微芒也特意盛装打扮,将平日里不常穿的满地绣百花穿蝶的朱红袄裙穿出来,头上佩戴金镶红宝石发簪和步摇,衬的她越发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两人往擂台上一站,舞狮班子自觉退下,擂台下的众人也神色郑重,不再喧哗。他们都知道,正事儿来了。 霍京率先开口,“诸位,今日我在此摆下擂台,意在选取乡野遗贤,共同成立马帮,日后共担祸福,同享富贵。但凡有一技之长,都可以上台展示,我们这里有考官数名。凡是确有真材实料之人都可以在本场的彩头中,选取一样。至于是否有意加入马帮,完全自愿,绝不强求。好了,话不多说,比试开始,有意者可直接上擂台比拼展示。” 霍京将擂台中央的位置让出,丁毅上前接替,准备迎接接下来上台打擂之人。 台下众人从安静的听霍京讲话,到突然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机会太难得了。 这世上九成九是没有根底的乡野之人,而乡野之人有什么出路呢除了种田打猎,服徭役,平日里进城做短工都要熟人介绍。有些机灵的,进城做跑堂,熬上几十年,说不定可以当一间店铺的掌柜的。家里有些余钱的,可以念几年书,以后好进城找个糊口的差事,脱离泥腿子的行列。 万中无一的读书郎考取功名,举人进士还好,童生秀才也不值钱。 今日霍京发言,等于是用他贵人的身份,给了众人一个进身之阶,一个可以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呆立过后,众人争先恐后的往擂台上爬。是的,爬,擂台并不高,但是有需求双手,拉住前面靠近擂台的人。可以说,仅仅是上擂台这第一步,就排除掉了在场之人中将近一半的人。 体力不好,或者不够机灵的人,连擂台都上不去。 丁毅站在台上,看向被三面围绕的擂台,众人似丧尸般争打,他却一动不动。这种在他眼中都是小场面,在战场上血肉横飞都看过了,眼下不过是些拳打脚踢,入不了他的眼。再说,还有黑甲卫在擂台边看守。 时间渐渐过去,爬上擂台的人越来越多,眼见这股血腥之气渐渐淡下去,争斗越来越微弱,丁毅知道,该上来的人,已经都上来了。 “比赛开始,大家分比拼内容排队比试!” 丁毅一声令下,擂台赛终于开始。 第七十一章 进展 “少主,邛崃知县陈文水带着三位乡贤,前来求见。” 今日霍京公开露面,身为邛崃父母官的知县打探到霍京的落脚之地,也不算是难事。 此时,经过一天的比拼,擂台赛也招募了十几位有一技之长的乡野之人,此时陆微芒整和霍京建立这些人的档案,将他们的特长,年龄,籍贯记录下来,后期再做整理。 此时邛崃知县来访,还带着乡贤,可以说也是在两人的预料中。 “让他们进来吧。” “喏。” 少顷,丁毅带着陈知县和三位乡贤进屋。四人低头躬身,面对霍京十分拘谨。霍京一脸淡然的吩咐众人就坐,这几位也只浅浅的坐在椅子边儿。 陈知县今日来,就是为了投贵人所好,因此顶着霍京淡然的目光开口,“霍将军今日选拔人才,下官今日带来的几位乡贤,在乡野中颇有名望,而且他们的宗族庞大,青年才俊众多,相信一定可以帮到霍将军。” 陆微芒挑眉,心道,“来了。” 不管是京都还是一些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陆微芒之所以想摆擂台,直接招募人员,就是为了一定程度上,摆脱地方的影响。 今日选拔出来的人,都是自己通过比拼得胜获得的名额,所以,荣誉和机会是他们自己争来的。届时他们加入马帮,会自觉维护那份荣誉感。 但是如果从这些宗族中选拔人员,那被选中之人,第一个感谢的是宗族所给的机会。 忠诚和荣誉感跟他们擂台选出的人,天差地别。也许平日里看不出来,但是一旦有事,相信那些宗族中选出的人,会以他们的宗族利益为先。 这是陆微芒和霍京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在邛崃这个小地方做事,宗族又是不可能完全撇开的存在。 陆微芒看向霍京,两人对视一眼,霍京淡淡的开口,“我们正在选拔人才,既然是有名望的乡贤,一定认识更多有真材实料的年轻人。我们的擂台赛会举办五天时间。你们尽可能通知这些人前来比拼,如果最后真的比拼通过,也算你们一份功劳。” “请霍将军放心,在下和众位乡贤一定将您想要的好儿郎给您找出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陈知县就带着还没说一句话的乡贤离开,丁毅送出门外。 跟丁毅道一声留步之后,客栈门外的大街上,此时更深露重,只有他们四人。 另外三人忍不住,“陈知县,机会难得,咱们好不容易见到贵人,话都没说呢,您就将我们都带出来了!” 话中不无埋怨之意。 只见那陈知县摇摇头,“吴老不要太心急了。霍将军跟前,有多少愿意帮他办事之人,连贵人的衣角都看不见,咱们已经在贵人跟前露脸,接下来,只要将贵人交待的事情办好,也算有了些香火情。难道吴老认为,凭咱们几人,说上几句话,就能让贵人对咱们刮目相看” 那吴姓乡贤顿时不再多说。 他旁边的苗姓乡贤倒是点头,“陈知县说得对,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这几日,选出些好儿郎过来,送到贵人眼前,其他的都是虚的。而且,我们今日来,也是为了马帮的事,而不是别的。” 那吴姓乡贤这才回转过来,“说的对,目前最主要的就是马帮之事。既然贵人想用人,大可以通过陈知县知晓咱们邛崃大姓,有多少人都能给贵人凑出来,何必大费周章搞擂台,那些小门小户乡野之人中,哪里有人才可言” 听了吴姓乡贤的话,一直一言不发的阎乡贤一脸慎重,“咱们此次举荐,不要只通知家里的子侄,贵人要的是有才能的人。如果这个时候徇私,让贵人恶了咱们,以后这马帮,可没有咱们的一席之地了。” 众人都是有些见识的,知道京都来的贵人组建马帮,以后一定会有所作为,所以都想坐这艘顺风船。眼下,谁家子弟参与的更多,说不得以后谁家就能在邛崃这个地方拔得头筹。 陈知县点点头,阎乡贤点到为止,众人在夜色中散去。 到了第二日果然有一批穿着齐整的儿郎过来参赛,他们都是本地著姓大族之人,相比于昨日第一天,参与比拼的都是些短打打扮的乡野之人,今日参与之人,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明显更上一层楼。 不过那些都是虚的,有没有真材实料,要通过黑甲卫的测试。 但是明显,今日的合格率要比昨日更高。 随着擂台比赛来到尾声,上台之人也是越来越少,但是这会儿赶过来参与的,都是对自己有些信心的人,或者地处偏远,刚刚赶过来的人。 最后一日擂台赛,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奇异的少年过来参赛。听台下之人的议论,他们竟然是苗寨上下来的。 陆微芒扭头看向霍京,这擂台之名已经传到了苗寨,说明,有缘之人,已经尽皆过来了,今日结束这擂台,也算是时候了。 “总共53人。” 陆微芒将手中的表格递给霍京。 表格之中,列出的都是这几日擂台上选拔出的合格之人,而且这53人各自的特长,籍贯,等信息一一列出,看起来一目了然。 霍京看了手上的表格一眼,从第一天他们分门别类的记录众人信息,陆微芒这种表格归纳的方法就让霍京刮目相看,简洁明了,而且是十分制,根据黑甲卫的讨论,将众人的武力,马术,野外经验等项目分别打分,所以此时霍京看到表格,众人的能力高低一眼可知。 “就凭你这手归纳之法,你在户部站稳脚跟都是轻而易举的。”霍京说到。 陆微芒耸耸肩,“我没有机会接触到任何事物,所以这表格也没机会在户部用出来。” 霍京一笑,“户部那些琐碎事物你不去管也好,否则也是大材小用。上次我不是说给你换个办公之地吗我可不是说着玩的,你的女子身份,没必要非要跟那些酸儒在一个部门工作。这次马帮关卡之事办成,你回到京都,陛下说不定会单独给你置办办公之地。” 陆微芒看了眼面前的霍京,虽然有宽敞独立的办公地是好事,但是上次霍京说,要让自己跟他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陆微芒就有些纠结了,跟一个爱管手管脚的上司一起办公比较好呢还是就在户部凑合凑合 陆微芒这边看起来吞吞吐吐,仿佛有些不情愿,霍京皱眉,冷冷的问道,“怎么,难道你跟那些酸儒一样,非得难为自己,让他们服气不成” 陆微芒摇头,“我又不是受虐狂,有好地方当然愿意换了。就是我这个九品芝麻官,也不太好让陛下为我破例吧” 霍京一笑,“品级跟你的能力不同,只要这次设关卡顺利,那国库一年之少能多出几百万两的收入,而且这件事是你发现并落成的,单是这一份功绩摆出来,就足够让朝中议论之人闭嘴。” 陆微芒闻言一笑,“其实换不换都可以,我的眼睛可以自觉过滤很多人。只要陛下赏赐我一个国子监名额就可以了。” 陆微芒还惦记着长风的事。 霍京无奈,“一个国子监名额,就别总惦记了,我许给你了,待回朝之后,你可别拿这件事跟陛下说,陛下一时心黑,说不定就拿这件小事顶了你的功劳。” “我相信陛下,会赏罚分明的。” 好事接二连三,这边霍京和陆微芒刚刚归拢了马帮以后的基础班底,宋童生带着十人商队,一个不少的回到了邛崃县城。 黑甲卫将这一路以来的见闻事无巨细的禀报给霍京,陆微芒也跟着旁听。 听着这一路上,种种的艰难险阻,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感慨,果然,这条黄金商路的每一笔钱,都是来之不易的。 而且根据黑甲卫的叙述,宋童生显然也是可靠之人,单从他将众人毫发无伤的全部带回来,他的能力就可见一斑。 两相汇总,第二天,霍京将擂台赛的胜出者和宋童生一并叫过来,将接下来马帮的事物交待给众人。 选出擂台赛得胜者中,威望最高,能力最强之人王新亮,许以马帮帮主之位,令人意外的是,这人并不是乡贤举荐的有根底之人,而是第一天擂台赛中胜出者。 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就让一种擂台赛众人认识他,并且认可他,奉他为长,不管是因为心计也好,还是人格魅力也罢,总之,他是马帮帮主的不二人选。 因为霍京和陆微芒众人,都不可能在邛崃停留太久的时间,眼下能有人有威望统领马帮,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当然,虽然封王新亮为马帮帮主,但谁是马帮真正的老板,众人还是心中有数的。 一个乡野之人,能在当地势力的较量中脱颖而出,天资真的不凡,他缺的,仅仅是一个机会。而这马帮,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机会。所以王新亮面对霍京和陆微芒时,那种维护和服从,是发自心底的。 宋童生作为管事师爷,被封副帮主,并且后续负责直接跟霍京的联络。 确定好主要职位后,宋童生没有时间休息,直接带着新成立的马帮出发,前往木雅草原。 新的队伍需要磨砺,而霍京也派出了十人小队的黑甲卫前去帮他们最后一次。 看着马帮众人骑着马,驮着货物离开县城,霍京和陆微芒相视一笑。 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设置关卡,迎接马帮回归了。 第七十二章 买地 “少主,蜀郡大营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最多还有两日就会到达邛崃,是蜀郡参将罗祥亲自领兵过来。” 上次去蜀郡大营借马匹,已经让蜀郡大营开始关注邛崃县的情况,所以这次得霍京手令,让蜀郡参将分一营兵马驻扎在邛崃,为稍后马帮回来,设卡收税做准备,蜀郡参将就有些坐不住了,亲自领着亲信人马过来,顺便拜见霍京这个现任的北疆大将军。 霍京听了也不意外。虽然蜀郡大营主要驻扎地是蜀郡,但是邛崃也是蜀郡下辖的县城,所以蜀郡参将过来,也不算擅离职守。以后邛崃这边顺利设卡收税,也需要蜀郡大营做后盾。 “嗯,知道了。” 霍京淡淡的说到,然后接着低头看手上的邛崃地图。 邛崃县城是出蜀郡的最佳落脚点,这里地势相对平坦,交通发达,也意味着设卡的话,会不太容易,必须将所有出蜀路线都管制起来,才能防止后期大规模偷税漏税的可能。 “路线考察是否顺利,有没有选好相应的监察点” 霍京抬起头,问他面前的丁毅林琛。处理正事时,林琛和丁毅都是一脸肃容,他们知道少主的习惯,不会在正事儿上嬉皮笑脸。 丁毅最近负责联络蜀郡大营,设卡之事,都是林琛在处理,因此,此时林琛躬身回答,“禀少主,邛崃四面的监察点皆已选定,并且在东城门口,设立了税口,此时正在加紧建设之中,应该这几日就可以建好。” 霍京点点头,接着起身,“走吧,去你所说的监察点和税口看一下,最多十天,马帮第一批货物就会运送回城,设卡各项工作,必须保证在那之前完成,不能出现差池。” 霍京大步走在前面,林琛丁毅紧随其后,出了房门,霍京的目光略过旁边陆微芒的房间,猛然停下。 “你们去看看陆小姐是否在房间,视察确认一事,最好还是我们两人同去。” 林琛动作快,霍京刚说完,他就来到了陆微芒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陆小姐你在吗少主邀您一同查看关卡。” 三声敲门声,一声问询,屋内还是静悄悄的无人应答。林琛扭头看向霍京,霍京此时已经皱起眉头,“去问问掌柜的。” “少主,掌柜的说陆小姐卯时三刻就出门了,似乎是跟牙行主事约好,在客栈碰头,直接出城去了。” 霍京脸色一黑。这几日马帮组建完成,设卡之事也一步步有序进行,陆微芒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借口设卡之事她没有经验,将事情完全推给了霍京,她自己则开始忙别的事情,每日早起晚归,众人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她,更别提如前几日般在一起吃饭了。 丁毅见少主脸色难看,提议道,“不如留几个黑甲卫在客栈中给陆小姐留个信儿,若是陆小姐回来的早,可以让黑甲卫带着陆小姐前去关卡跟少主汇合。届时您再跟陆小姐一同前去视察关卡一次也可以。反正都在邛崃县四周,骑马跑一圈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霍京点点头,让丁毅留下安排,他带着林琛先去税口。 那边陆微芒一大早起来,已经跟牙行主官去了城外。 如今县城众人都知道陆微芒是京都来的贵人,而且马帮一事已成,陆微芒就没有跟前几日似的,跟在霍京身后,继续冒充兄妹。反正有身份交集的人都知道不是了,他们也没必要强行再装下去。 马帮最多十几日就会回城,关卡设立一事有霍京带着黑甲卫操办,她也要抓紧时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常主事,还没有到吗” 陆微芒此次出门,是骑马而行,本以为邛崃小地方,最多不过骑马一刻钟就能到的事情,结果骑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到。 “陆小姐,马上就到了。也就是这里偏远些,所以这里的茶山才有人要卖。离县城近的地方,茶山主们都跟捂着金蛋似的,漫天要价,实在是不划算。” 马帮成立,以前小打小闹的驮东西去木雅草原买卖,以后可能就要成规模的跟羌族交易。所以,尽管马帮还没有回来,马帮的作用还没有完全展现,但是一些嗅觉灵敏之人已经在大肆囤积货物,抢占资源。 而作为黄金商路上,最紧俏的货物茶叶,当然是首当其冲。商人们开始囤茶叶,本地乡绅们则开始收购茶山。 当初宋童生妻子三百两将茶山卖给陆微芒,事后,宋童生成了自己人,陆微芒当然不能占这个便宜,将茶山原价返还。宋童生虽然表示坚决不受,但是陆微芒却坚持还了回去,并跟宋童生说开,以后成了自己人,经济账目一定要清清楚楚的,一旦有了瓜葛,人言可畏,宋童生作为马帮的师爷和副帮主,更不能让人说他是因为贿赂京都贵人,才得的抬举。多少坚不可摧的团体,都是因为流言猜忌而四散的,所以,马帮中,要从一开始就杜绝这种可能。 宋童生也知其中轻重,将茶山收了回来。 黄金商路有了马帮,出货量大大增强,眼看日进斗金的机会就要到来,陆微芒哪里能坐着干看着,所以,她看差事办的差不多了,就让牙行给自己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要出手的茶山,溢价一倍也可以。 陆微芒大手笔砸下去,牙行当真给她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今日他们就是前往查看,没有问题的话,以后陆微芒在邛崃本地,就要有一份产业了。虽然收益可能没有雪花盐那么多,但是只要邛崃关卡和马帮存在,这份产业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可以源源不断给她出产可观的收益。 “到了,陆小姐您看,就是那里!” 陆微芒抬头向牙行指着的地方看去,那里有一片连绵的小山,看起来海拔应该就在几十米上下,要不是山上整整齐齐的种植着茶树,这点起伏弧度,陆微芒可能都认不出这是座山。 待走近了,就看到几排土屋,盖着茅草,依地势而建。小小的村子十分安静,除了几声鸡鸣,没有别的声音。 “小的跟村长说好了,他这会儿应该在家里等咱们。” 陆微芒这才翻身下马,跟着牙行往村里走。 走进村里,才偶尔能透过低矮的篱笆墙,看到有几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在村里玩耍。他们看到突然闯进村子的陆微芒等人,还有那一匹匹高大的骏马,眼中散发出热切的光芒。 陆微芒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黑甲卫,这两人从进邛崃县城开始,就被霍京命令时刻跟着陆微芒,听她指挥。 此时看到黑甲卫坚实的身影,陆微芒才安下心。 那牙行见陆微芒神色有些顾虑,连忙驱散直勾勾盯着众人的小孩子,一边跟陆微芒解释,“这是于家村,他们村的田地不太适合种粮食,所以就举全村之力,种出了这几座山的茶树。但是他们村懂茶的不多,所以经常被茶商压价,每年辛辛苦苦,能糊口就不错了。而且离县城又远,一年也去不了几次城里,整个村就一辆牛车,所以看到咱们的马,就十分稀奇。” 陆微芒点点头,这个时代,识几个字就能进城找个工作,懂点算数,就可以进城当个伙计账房,人们都知道知识宝贵,但是连吃都吃不饱,活着都不容易,又哪里来的机会和银钱进学呢 所以,古代经商想要发财,只要心足够黑,像于家村这种偏远小村子,因为信息不透明,路又不好走,被几个茶商联合起来打压,他们一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茶叶,就都给这些茶商做了嫁衣。 不过这于家村能跟县城的牙行管事搭上关系,可见还是有些见识的,但是不多。 陆微芒边观察这个小村子里的人,边跟着牙行主事往村东头走去。 一个一身粗布衣裳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一看陆微芒等衣着光鲜,气势不凡的众人,第一时间有些畏缩,还是牙行出声,那老者才脸上露出纯朴热情的笑意,“官爷,您来了,快进来喝茶,路途遥远,麻烦您了。” 那牙行管事虽然也是县衙中的小吏,但是平日里在县城还真没人这么喊他,因为牙行的职业是下九流,也只有在这等乡野之地,才会有人如此尊敬他。 那牙行管事瞟了一眼陆微芒,看她表情不变,才跟那老者说话,“好了,今日给你们村带来了贵人。如果贵人愿意出手,你们于家村以后就有机会出几个有出息的。” 那老者听了,背躬的更狠了,贵人一身绫罗,他们这土屋尘土飞扬的,即使一大早打扫过了,也还是有些黄土气息,于是有些局促道,“贵人快进屋喝口茶,歇歇脚。” 牙行摆摆手,“多余的客套话别说了,咱们今日速战速决。你领我们去茶山上看一眼,入了贵人的眼,再说其他。” 那老者听不进屋,反倒松口气,“贵人这边请,早几日听说牙行的官爷给咱们找了贵人,村里老少爷们专门给贵人铺了台阶,方便贵人上茶山,咱们这就走吧。” 第七十三章 冲突 陆微芒踩着石板上山,看了茶山的排水,和茶树的长势,其实她不是很懂这些东西,但是她能感觉到于家村众人是将这片茶山当做自家孩子般侍弄,排水沟挖的有直又整齐,茶树也是一拢一拢的几乎同样的高度,看起来就知道种地之人侍弄的精心。 还有山上的浇灌方式,十分便捷,山上就有水源,山脚下也环抱着一汪池塘,据村长说,凭这这两处水源,他们这边几乎没有闹过旱灾。 陆微芒点点头,心中已经下了决心,要将这片茶山买下。但是后续的交易出现了问题。本来是村长跟牙行说的打包出售一千两银子,而且于家村众人也不必搬离,陆微芒出钱出粮食,雇村里人继续打理这座茶山。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儿,这于家村靠着茶山,每年不过堪堪温饱,此时陆微芒出这一千两,并且以后出钱,保证村民的生活,这是村里人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事儿,临了村长却变了卦。 陆微芒站在村口,看着眼前临时变卦的村长,又看向牙行管事。 这会儿牙行管事也是脸色难看,“老于,我是看你三番五次找到我那里,才领着贵人过来看茶山的,你临时变卦,想做什么不想卖别耽误我时间,隔壁苗家村那边还等着呢。” 那老者唯唯诺诺的弓着身,“官爷您别生气,这不是村里有人听说,县城那边的茶山都涨价了,所以才临时变卦…” 牙行冷笑一声,“原来是听了信儿,心野了,好,你们不卖,贵人也好脾气的不会强求,咱们就此别过。” 那掌柜的拉住转身欲走的牙行管事,“官爷,我们卖,不卖不会让您费心过来,就是这条件,是不是变一变” 牙行管事瞟了陆微芒一眼,陆微芒点点头,他这才转身说到,“你说个数。” “两千两” 那老者哆哆嗦嗦竖起两根手指。 此时老者身后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刚才碰到村长跟着牙行和贵人看山,就知道买茶山的贵人来了,于是跟着村长下山,想要多得些消息。这会儿见村长说出两千两“巨额”数目,也跟着呼吸急促,瞪着眼睛看向牙行管事和陆微芒等人。 牙行听见“两千两”这个数字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老者,“你若不想卖,直说便是!” 那老者可怜巴巴的拉住牙行,冲着陆微芒道,“贵人,咱们这茶山是几座山连成一片的,比县城周围的茶山都好打理,您花这个钱,不亏的。” 陆微芒听了这话,忍不住一笑,这老头倒是有些机智,同样的价钱,都能在县城周围买同样的茶山了。 虽然现在茶山涨价,但是茶山种植管理都是一件苦差事,所以有的村子会想着将茶山卖了换钱,以后进城谋生,脱离这土地,以后做个城里人。 这种想法无所谓短视不短视,就好比现代社会,农村人自家的地自家的田,也有人天天盼着拆迁。毕竟拆迁一下子可以给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们可以用这笔钱享受生活,培养孩子,改换门庭。 此时这偏远之地,有人买茶山,还雇他们干活儿打理茶山,对村里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也是看他们态度热切,牙行才带陆微芒先来这里看茶山。刚才他说苗家村那边也卖茶山,还真不是糊弄这老者,而是真的有人要卖。 毕竟就算这茶山以后可以下金蛋,那也是收益有限,茶农得一点,茶叶收购商赚一点,大头都在马帮和走黄金商路那些人手上。远不如将茶山卖了,得一大笔钱来的好。毕竟这笔钱,是他们干一辈子也赚不到的。 除非这村子以后自己组建商队去走商路,以后的日子才会富足起来。 但是说实话,若是有这敢闯敢干之人,这于家村也不会如此穷困了。 陆微芒想着这些,嘴上却十分和气,“两千两”那老者态度有些犹疑,却还是坚定的竖起手指,“两千两。” 牙行黑了脸,有这两千两从县城周围买不好吗为什么要来这里买。陆小姐不愿跟县城附近的乡绅大族扯上关系,这才让自己带她来这偏远地方买茶山,没想到第一站就被这老头打脸。 牙行有些气急说到,“陆小姐,这里的人拎不清,旁边不远处还有苗家村,那里的茶山也不错的。” 这老者有些心慌,他身后的人更是拉扯老者,希望他回缓一二,但是老者看着陆微芒却目光坚定,不变主意。 陆微芒见众人脸色不一,不合时宜的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就两千两。” 说着,从袖口拿出两千两银票,举起来摇了摇。那老者身后众人激动不已,“成了,成了!” 牙行见陆微芒有钱任性,虽然不愿,也只好拿着钱跟看着定字据。 眼看一笔一划的白纸黑字即将落定,那老者却没有如众人所想的摁下手印儿,而是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牙行人老成精,见这老者这副模样,闷气不已,直接将字据拍他面前,“卖,就签了。不卖,就此作罢,以后再不要上门找我!” 老者拿出旱烟袋,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陆微芒本想看出好戏,这会儿却眉头一皱,她讨厌有人在她面前抽烟。尤其是这种问都不问一声,毫无自觉性的。于是也冷下声音,“不要耽误时间了。我时间有限,一会儿还有几家茶山要看。” 老者放下烟袋,还没说话,他身后有人偷偷拉扯他,老者回头,几人一阵眉眼官司。陆微芒不耐烦,站起身,那老者赶忙说道,“还有一件小事。咱家小孙儿七岁了,正是进学的年纪,贵人能不能给找个先生咱们自己出钱。” 老者的话,刚落地,他身后有人不干了,“爹,铁蛋儿今年也快六岁了,不能一起进学您可不能偏心!” “哎呀,眼下送一个进城,待搭上关系了,再送小的进去。” “您说的好听,什么好事儿都是老大的,不行!” … 一阵鸡鸣狗跳,也让陆微芒饱了眼福,眼看那老者似乎下定了决心,绕过牙行,直接跟陆微芒说到,“贵人,就两千两,送我家三个孙儿去城里念书,我就应了您,签字画押!” 陆微芒闻言,一笑,冲老者身后脸色阴沉的牙行说到,“走吧,去苗家村。” 那老者一愣,脸色大变又强装镇定,“贵人,您可得想好了,眼下县城那里茶山都让乡绅们买完了,我们这里是离城里最近的茶山。” 陆微芒嘴角擒着笑意,摇摇头,直接出了院门,黑甲卫将陆微芒的马牵过来,陆微芒翻身上马。 那老者及家人见贵人动真格的,真的要走,连忙拦在陆微芒的马前,“贵人刚才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是不是耍人” 牙行见事多了,见拦马的村长家人还有村长这会儿面色涨红,反倒和缓了脸色,刚才铁青的脸这会儿挤出笑意,“于村乡,你这是干什么,贵人不会回去考虑考虑,说不定看了苗家村的还是觉得咱这里更好,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那老者这会儿完全没有了今日一见面时的畏缩,反倒涨红着脸,喘着粗气,“牙人你就别糊弄人了,这贵人刚才答应的好好的,这会儿突然翻脸,当咱们于家村人是好耍的柱子,去叫人,就说这城里来的贵人耍人玩儿,白耽误咱们功夫。” 牙行脸色大变,他经常在这乡野走动,刚才那老者一变脸,他就知道今日之事满了。要是他自己,让人打一顿,或者破财免灾都好说。但是他身边的贵人如果有差池,他非得偿命不可。因此牙人紧张的看向陆微芒,悄声道,“陆小姐,不行就先答应他们,将钱给他们,咱们过后再说。” 那老者身后的儿子柱子此时却分在机灵,“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告诉你们,今日你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让你们走不出这于家村!” 身后拿着锄头等物聚集起来的村民给了这柱子无限的勇气,他态度越发自信,甚至张狂起来,完全没有刚才缩在他父亲身后的畏缩,“你将那两千两银票留下来,再留下不找后账的字据,咱们就放过你们。” “柱子!”老者低吼,“说什么呢你咱们是卖茶山,只要签了契约,以后这茶山就归贵人。” 说完,有扭头看向陆微芒,“贵人,您说对吧,咱们今日就是买卖茶山,这是牙人刚才写的契约,咱们一起签了,以后,咱们还要给贵人干活儿呢!” 陆微芒今日一直勾起的嘴角此时越发明显,她甚至忍不住噗嗤出声,“老人家,你嘴上一口一个贵人,心里是觉得我是傻子吧” 那老者见陆微芒有恃无恐的笑起来,心里一慌,随即又色厉内荏道,“我知道贵人身份不凡,但是你今天要是不签这个契约,咱身后的乡亲们就不能答应!” 他身后的乡亲们此时也是面红耳赤,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这种时候,跟着村长总是不错的,因此有人跟着村长说到,“不答应!”“对,不答应!” 声音越喊越洪亮,越喊似乎越齐心,身后众人的呼喊支持似乎给了老者和那个柱子无穷的力量,他们面色此时甚至都不是自信,而是骄狂起来,隐隐透出些狰狞。 陆微芒还是脸色不变,嘴角擒着笑意,“我若是不签呢” “那贵人就留在我们于家村吧,我们于家村虽然穷,一点儿粮食还是有的。” “爹,已经撕破脸,就别跟他们客气了,将这几人拉下马,绑起来,银票我看见了,在那牙人手里边,他们不是还要去苗家村吗说不得这小女娘身上银票还有很多,我们让人给她搜身,全都拿走,当做她戏弄我们的赔偿!” 那老者道貌岸然的犹豫道,“这女娘是城里的贵人,咱们就这么绑了他们不好吧” 柱子挠头,“那爹你说怎么办” “不如让她跟咱老三配对吧,成了咱家人,她还能在带着人打自己男人不成” 柱子顿时恍然,“对啊,爹,反正不能就这么放她回去,咱们老三是村里有名的后生,配这个不懂礼的小丫头还不是绰绰有余” 他们爷俩商量完,就扭头看向陆微芒,“识相的赶紧下马,等我们动手,小心你那一身细皮嫩肉!” 牙人此时已经两股战战,只能死死抓着手中的缰绳,才能让自己安稳的坐在马上。他不明白,前几日还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只求自己介绍个买主的老者,怎么会脸色不变的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陆微芒从一开始答应那两千两就知道,自己将一个人的欲望之门打开了,但是她没料到,如此老实巴交的村人,欲望之门后面,竟然是一头头禽兽。 今日的戏不但看尽兴了,甚至看恶心了。 陆微芒收敛嘴角的笑意,没有再跟身前拦路的父子再说话,而是操纵着马缓缓后退。 那父子两个见陆微芒后退,仿佛觉得自己越发有胜算,脸上甚至开始冒红光,那得意洋洋的表情,陆微芒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吐,实在太恶心了。 陆微芒身后的黑甲卫完全是听陆微芒命令行事。此时见陆微芒纵马后退,就明白就她的意思,直接打马上前,抽出马鞍后的武器,没有亮刀,直接用刀鞘就将身前挡路的众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一会儿功夫,刚才举着锄头耀武扬威的村民已经被打翻在地,翻滚着哀嚎不已,而刚才对陆微芒口出恶语的两父子更是受到了特别照顾,此时脸上各有两三道刀鞘打出来的红痕,不过片刻功夫,就高高的肿起,像猪头似的。 黑甲卫退回陆微芒身后,陆微芒打马缓缓上前,“你们这猪头样子,但是比刚才看着好些。” 陆微芒高高在上,淡淡的声音,反倒激起趴在地上的老者的凶性,只见他一个跃起,不要命一般扑向陆微芒,伸出如厉鬼般枯瘦的两只手来拉扯陆微芒,似乎想制服她,来要挟别人。 牙人惊呼出声,黑甲卫也心跳得漏了一拍,打马上前,但是谁都没有陆微芒手快,她直接拔出一直放在胸口的匕首,往下一划。 削铁如泥的匕首,配上陆微芒的神力,直接就将伸到眼前的手直接砍掉。 老者凄厉的哀嚎起来,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柱子等人,此时却一个个收敛了脸上的凶性,低头去看顾老人,回避着陆微芒居高临下的眼神。 第七十四章 变脸 “有的人就是如此,别人摆个好脸色,就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怎么,觉得我一个笑吟吟的小女娘,好欺负,拿捏不了我,就恼羞成怒了我给过你机会,但是很可惜,你没有抓住。” 陆微芒淡淡的声音传来,明明跟她一早进村时,一样的声调,此时却让于家村众人听了浑身发冷。 原来,这个一直笑吟吟的小女娘,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而是吃人不眨眼的魔头。 众人浑身发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牙人此时也因为惊吓,而面色发白。 看着凶恶的黑甲卫只是打倒众人,看着笑吟吟的小女娘却出手就见血。 想到自己这几次跟陆小姐接触,甚至有时候还说教陆小姐几句,牙人也忍不住心中惊恐,她不会杀性大开,连自己一并解决吧此时陆微芒清瘦的背影,在他眼中再不是那个天真明媚的小女娘,而是出手狠辣的魔女。 陆微芒仿佛感知了身后的视线,扭头看向牙人,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声音,“我这人最厌烦欺瞒,只要你不犯我的忌讳,就没你什么事儿。” 说着,陆微芒扭头看向黑甲卫,“给他们扔下一瓶金疮药,咱们该走了。” 黑甲卫跟着霍京走南闯北,血肉飞溅的战场都经过无数次,此时却因为面前小女娘淡淡的声音,浑身打个激灵。 但是这二人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扔给老者。 眼看那年轻人哆哆嗦嗦的给老者上药,陆微芒这才打马离开,身后牙人和黑甲卫紧紧跟上。 “前面带路,去苗家村。” 明明还是一样的声音,早上听和现在听,完全是两种天差地别的感觉。牙人急忙打马上前,因为急躁,甚至还拿空了一下缰绳,随即立马调整好,骑马上前一步领路。 陆微芒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跟在牙人身后,仿佛刚才于家村的事,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黑甲卫在陆微芒身后,紧紧跟随。 到了苗家村,总算是一切顺利,虽然苗家村也提出加价,但好在他们知道分寸,最后1500两成交,最后签订契约,茶山转让,而且苗家村众人以后都是陆微芒的雇员,她每月出工钱,雇佣这些人为她打理茶山,甚至工钱相对于邛崃县城的工钱还要高上一线。 苗家村众人感恩戴德的送贵人出村,牙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苗家村说要加价时,牙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陆微芒还是如在于家村一般,一口就答应了,他当时就害怕苗家村众人不知足,导致惨剧上演,好在,最后相安无事。 因为在于家村和苗家村都上茶山视察了一番,而且于家村还生了些波折,所以,从苗家村出来,天色便有些晚了。 看了看有些西斜的太阳,陆微芒有些纠结,牙人则是小心翼翼的劝说,“陆小姐,这里离县城还是有些距离的,而且现在已经立秋,天色黑的越发早了,不如咱们今日先回去,改天再看其他茶山,如何” 听着牙人有些瑟缩的口气,陆微芒心中暗笑,这牙人肯定被自己吓怕了,说是改天,也不知下次会不会真的过来。 不过,她也不贪心,她来邛崃毕竟是有正事的,抽出一天时间,来买茶山就罢了,如果天天就琢磨这些事儿,反倒耽误正事儿。 于是陆微芒叹了口气,“算了,今日合该如此,就买这一家好了。以后我不会再买茶山,管事手里的茶山尽可以去卖给别人了。” 本来她的计划是今日多看几家,但是出了于家村的事,耽误了些功夫,没办法,可能天意如此,陆微芒向来不强求。 牙人听了,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不用再跟陆微芒打交道,还是别的。 众人打马回县城,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城门。 进了客栈,陆微芒一进大堂,就看到正在客栈大厅用饭的霍京。 陆微芒嘴角翘起,虽然她一向不会主动揣摩人心,但是霍京如此明显的用意,她还是知道的,因此就走到霍京的桌子前,一屁股坐下,招呼老板拿热毛巾过来,擦擦脸擦擦手,然后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夹一块儿肘子,“今日跑了一天,饿死了,还是哥哥对我好,记挂着我。” 陆微芒一句话,就让脸色有些沉的霍京脸色好转。 不得不说,丁毅看人很准,陆微芒的确会哄人,但是她哄人的前提,是看她想不想,在乎不在乎。 霍京夹了些菜放到陆微芒碗里,“以后出门,尽量还是坐马车,看你骑一天的马,头发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头上沾到的草叶子摘下来,突然,霍京眼神一变,他在陆微芒的肩头,看到了一滴血迹,虽然她身上的衣服有红色的刺绣花瓣,但是血迹霍京怎么会认错 上下打量一下陆微芒,见她吃的正欢,应该没有受伤,霍京这才放心下来。 “多吃点儿,你的体质不能受饿。” 陆微芒百忙之中抬起头,看向表情温和的霍京,“嗯,谢谢哥关心。”说完,又重新低下头扫荡桌上的饭菜。 饭后,霍京交待陆微芒明日跟着他去关口,才放她回房间休息。回到自己的房间,霍京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冲着身后的丁毅道,“让跟着微芒的黑甲卫过来,我有话要问。” 丁毅见少主脸色难看,就知道是有事,因此马上找到了在邛崃一直跟着陆微芒的两人,将他们带到霍京房间。 霍京房间比较大,这会儿他特意在里间等两人,见两人进门,直接问道,“今日你们跟陆小姐去了哪里,发生了何事” 两人躬身,将陆微芒今日何时出门,何时因为何事去了哪里一一道来。屋内众人听着,说到陆微芒一口答应老人临时加价,还有些叹气,觉得陆微芒就是脸嫩心软,让人欺负了,但是紧接着,事情急转直下,说到冲突,丁毅和林琛恨不得自己在场,解决那些刁民,省得他们吓到小姑娘,待听到后来,陆微芒神色不变,一下子将够到自己身前的老者削手,并且神色语气还是那般“温和”不变,丁毅林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其实他们两个从小跟着霍京,从宫廷到战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是这次是自小看着长大的陆微芒,这冷不丁的反差,让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两人都看向少主霍京。 只见霍京的脸色一如往常沉静,仿佛没有听到刚才故事的反转。 林琛忍不住喊了一声,“少主” 霍京转过头,看向林琛,“怎么了” 林琛一脸的不可置信,纠结道“少主,这陆小娘心思太深了些吧” 没想到霍京却坦然一笑,“怎么你们觉得,一个九岁就带着弟弟出门闯荡,面对这吃人世道的女娘,骨子里,就是那个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一直笑吟吟的小女娘” 林琛表情一言难尽,“平日里,一点儿都看出不来,她装的真好,比战场上的老狐狸装的还要深!” 霍京却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她可没有伪装,她也向来不屑于伪装。你没见过她另一面,只能说,还没有人将她逼到那个份儿上。” 见自家少主越说越满意,仿佛自家孩子了不起般的神色,林琛觉得这世道仿佛变了,难道只有他一个觉得陆小娘子变脸很惊悚,旁人都视之平常不甘心的他看向一旁的丁毅,只见丁毅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脸上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琛一拐丁毅,“你觉得呢你一点儿都不惊讶” 丁毅看了自家少主一眼,“怎么不惊讶,不过少主说得对。其实陆小娘子性子从来直接,没有过隐瞒。上次那些女娘惹她,她就是直接动手了。” 霍京点点头,仿佛认同丁毅的说法。 众人散去,霍京独坐在原地,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琛还是不甘心,跟丁毅说着陆微芒双面人的一面,“你没听咱们黑甲卫的兄弟说,见血了,眨都不眨眼,平日里哪里能看出她如此凶性少主怎么想,咱们不知道,但是如果皇后娘娘知道,恐怕也会吓一大跳。” 丁毅冷冷的瞪着林琛,瞪的他浑身不自在,才开口说道,“刚才少主的叮嘱你忘了不可以跟任何人传这件事。当然也包括皇后娘娘。” 林琛一缩脖子,嗫嚅道,“皇后也是关心少主,少主也是当皇后母亲一般亲近。” 丁毅冷声道,“你以前跟皇后打小报告,少主说过什么吗这次少主特意叮嘱,你若是还犯,就去皇后那里伺候吧。” 林琛身下一紧,连忙解释,“皇后来找我,我就是说些小事儿逗皇后开心,其他的事儿一件要紧的都没有说,比如咱们少主在战场上中箭受伤,我提都没有提!” 林琛喊冤,丁毅则盯了他一眼,“知道就好,少主才是我们的主子。” “我当然知道!不过,没想到这陆微芒,竟然是个小魔女啊!” 第七十五章 处理 昨日买了茶山,了却了一桩心愿,一整晚,陆微芒都睡得香甜,第二日一早,被肚中饥饿的感觉叫醒。 “哎,哥,你今日竟也起这么早” 陆微芒下楼找吃的,没想到却看见霍京在大堂中,面前放着冒着热气的早点。 陆微芒一点儿都不客气的走过去坐下,自然的拿起桌上的早餐开始吃。 如果说,这次出来办差,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可能就是陆微芒此时,可以跟霍京正常的相处说话了。 她从走出村里,一直以来,听到的霍京霍将军都是天神一般,年少成名,身份高贵,战无不胜,能力卓绝,每一点都让陆微芒对霍京如偶像般向往,后来同在京都,乍然接触,陆微芒手足无措,加上心中的一点点微妙的心理,所以她面对霍京一直很有压力,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如果没有这次出行,陆微芒可能就是那个,一直在背后偷偷看霍京背影的人,但是这次出行的朝夕相处,让她对面前之人,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接触,霍京也从她心里天神般的位置降下来,变成活生生的人。当然,不管是他做事,还是领兵,还是在不管多苦的环境中安之若素的表现,他在陆微芒心中,还是不是一般人,是让她由衷敬佩的存在,如遮风避雨的兄长也如引领前行的师长。 见陆微芒今天还是神采奕奕,霍京松了一口气。 “快些吃吧,以后不管做什么,提前安排好,不要随便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尤其是你的体质,不能挨饿。” 陆微芒一笑,她喜欢被人关心的感觉,尽管霍京的口气还是有些严厉,有些教育人的感觉。 “知道了,哥,昨天突发意外,打乱了我的安排。以后尽量不会这样了。” 看着眼前笑的眉眼弯弯的陆微芒,霍京也忍不住嘴角翘起,但随即又压了下去,“说起昨天的意外,你回来时,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跟我说” 陆微芒丝毫不意外霍京知道昨天的事,她也没有打算瞒着谁,“昨天不过是一点儿小意外,我当场解决了,所以就没特意说。” 尽管陆微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小声说到,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霍京微沉的脸色,她不自觉心虚。 “你说你解决了怎么解决削了他两只手,就算解决” 霍京语气慢慢严厉起来。 陆微芒也缩着肩膀,面对霍京的问话有些瑟缩,“那还要怎么办” 看着面前鹌鹑似的小女孩儿,霍京忍不住手指发痒,重重的点敲在陆微芒头上,“你当时出那口气心情舒爽了,事后呢遇到事情,虽然出气最重要,但是也要注意收尾。” 陆微芒捂着额头,看向霍京身后,“我说今日怎么少了些什么,原来是丁毅和林琛没在,哥,他们去帮我收拾残局了吗” 霍京收回手指,淡淡的说到,“没错。做事情,要不不发作,发作起来,就要不留后患。这次我让丁毅去帮你扫尾,以后万一我没在你身边,你自己做事也要周全些。” 陆微芒心中高兴,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身心舒畅,仿佛三伏天吃冰块儿一般,两手捧在胸前,卖萌嘴甜道,“哎,有哥在身边真好,什么都不用操心。” 见陆微芒这卖乖的样子,霍京嘴角翘起,神情也难得的褪下平日里严厉的面具,脸上线条也柔和起来。 “快些吃吧,昨日让你一起去关口,你倒好,急着给自己置办产业去了。要是让人知道,参你一个公私不分,看你怎么脱身” 陆微芒大喊冤枉,“哥,我这可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咱的关口和马帮。” 霍京眼神淡淡的看向陆微芒,一副我看你怎么狡辩的神情,陆微芒一笑,“置办产业是真,但不是只为了我自己。咱们在这儿最多还能待一个月,一个月后,这里马帮的运作,还有关口的运转,虽然有人会接手,但是一开始实际的操作咱们最好还是关注一下。我买茶山,然后留一个心腹之人帮我打理,一是打理产业,二可以让马帮和关口心中有所顾忌,不让他们乱来,三呢,就是为了防止以后有人以权势压人,让马帮帮他们做白工。马帮的盈利,一方面是自己置办货物买卖,另一方面就是帮行商们运货,抽取提成,这两个相辅相成。万一以后有权有势的人,责令马帮帮他们免费运货,有咱们运茶叶按规定缴费在前,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太过分,还是会乖乖缴纳分成的。” 霍京越听越郑,本来以为陆微芒是小小狡辩一下,毕竟这个年代,高门显贵没有一人是靠俸禄生活的,有自己的私产很正常,只要合法合规经营,霍京也不会苛责。没想到,她买这个茶山,还有些深意在,听到最后,霍京看向陆微芒,“咱们的茶叶” 陆微芒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我就是一个九品绿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产业还好,一旦回京,这茶园马上就能改姓,说不定,还会给我惹上官司。所以,我以咱们两人的名字买下茶山,有您这个霍将军的名头在,这茶山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说完,陆微芒将茶山契约拿出来,递给霍京,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两人的名字。 霍京眼神睨向陆微芒,“想走我门路的多了,京都附近的千亩良田地契放我面前,我也懒得看一眼,你怎么就觉得,我会稀罕这茶山呢” 陆微芒一听,脸瞬间爆红。她可以忍受不了在三伏天全副武装的急行军,却做不出强行要求别人,自作多情的事情,所以,听了霍京的反问,陆微芒急忙将茶山契约收回来,呐呐的说到,“我就是觉得,这关口和马帮需要一只眼睛盯着,就自作主张了。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不要,我下午就去牙人那里改契约,不会让这茶山跟你有半分关系的。” 看着陆微芒睁大眼圈,仿佛颇为不自在,局促不安的样子,霍京也变了脸色,“不过一句玩笑而已,让你说出我们关系不同寻常的话,就这么难吗”边说着,他边将陆微芒手中的契约拿过来,放到怀里。 陆微芒缓缓情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抱歉,我有些失态了。我小时候,有亲戚曾经带着众姐妹还有我,一起去买东西,说是让我们自己选,旁的姐妹都选了好多,亲戚一直和颜悦色的点头,只是轮到我,他却问我,你凭什么拿我也知道,他可能就是逗小孩儿,但是当时羞窘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可能是当时有阴影了吧,所以,每次有这种情况,我都控制不住自己。” 陆微芒低着头,似乎陷入回忆中,强忍着情绪解释,霍京却忍不住起身,走到陆微芒身旁将她的头抱在身上,“你不用道歉,应该是我说抱歉,我不该这么逗你。” 陆微芒埋头在霍京身上,此时刚才那种一瞬间羞窘的感觉慢慢褪去,她不好意思的推开霍京,笑到,“不用这么说,是我太敏感啦。” 哪知霍京却站在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对她说,“傻丫头,你不用凭借什么,就因为你是陆微芒,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我做任何事,知道吗” 陆微芒愣住了。 … “好了,吃不下就别吃了,将头埋进碗里快两刻钟了,再怎么低头,你也钻不进碗里。” 霍京凉凉的声音传来,陆微芒讪讪的将手中的碗放下。 “走吧,今日去关口,马帮就快回来了,待接任的人过来,跟我们一同接马帮归来,并在众人见证下抽取税款,我们的任务就该完成了。” 陆微芒跟着霍京往客栈外走去,两人一起翻身上马,往城外而去。 陆微芒看向一旁的霍京,“我们是不是要等一等,我总觉得实行收税的政策后,当地会有所反抗。” 霍京脸色淡然,“就怕他们不来。” 陆微芒松口气,也对,名满天下的霍将军,什么时候怕过这些 今天一整天,陆微芒都跟在霍京身后,在小小的邛崃县城跟着霍京查漏补缺,直到傍晚回到霍京房间,才发现丁毅和林琛等在这里。 “少主,陆小姐。” 丁毅林琛抱拳行礼,霍京带着陆微芒径直走向桌边坐下,“说。” “少主,小的带着牙人去见了陈知县,还一起去了城外的于家村,向于家村众人分别询问了昨日的具体情况,并且将他们的口供签字画押,因他们昨日的恶言并没有成行,所以知县只是口头训斥,并且征求村民意见,鉴于往日于老头的徇私行为,撤了于老头的村长之位,改立原先被于老头带头孤立的一户人家为村长。村中众人见了昨日那村长的真面目,纷纷对知县的处置表示认同。这是村民画押的口供,一共二十多份,这是其中一份。” 霍京拿过来,看了一眼,又递给陆微芒,陆微芒看了,抬头,“丁大哥还有林大哥今日奔波一天,辛苦了,咱们说钱太俗,改天我亲自做些点心,好好感谢你们。” 小女娘笑意妍妍,瞬间让林琛忘了昨日的芥蒂,直接开口道,“听说陆小姐身家丰厚,所以,您的手艺咱们就算了,留着给少主尝吧,咱们就是俗人,只要些俗物就好。” 陆微芒听了,二话不说,从袖口拿出几张银票,双手递给林琛,“林大哥,别嫌少。” 林琛傻眼,他自己给自己挖坑,谁知陆微芒真的说掏钱就掏钱。丁毅在一旁闷笑,陆小姐的直心眼儿,就是专治林琛的油嘴滑舌的。 第七十六章 袭击 经过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的忙碌,今日就是见证成果的时刻。 昨日,就有黑甲卫提前报信,说是马帮众人明日会带着众人,和此次行商的收获,平安抵达邛崃县城。 所以一大早,霍京和陆微芒,还有丁毅林琛,以及剩余的全部九十名黑甲卫,穿戴一新,郑重的在城门口关口处,迎接马帮回归。 一同过来迎接的,还有本地知县陈文水,和一众乡贤。 此时已经是辰时三刻,陆微芒等人在城门处,等了整整三刻钟了。 霍京还是那副寒冰肃穆的表情,淡淡的看着远方,陆微芒看的眼睛疲劳,转向四周。 这里是雨水丰沛的地方,城外,只要不是人员经常活动的地方,草木都长得十分茂盛,而且此时正值初秋,是草木一年中最葳蕤丰茂之时,陆微芒眼睛看向绿色的一人高的草,还有长疯了的,几乎站不下人的树木,这野蛮生长的植物,顾及蔵下百十人不成问题。 陆微芒越看越觉得草木后面充满危险,于是挪开目光,看向人群。 黑甲卫不管穿不穿铠甲,都是一样的威风凛凛,气势逼人。黑甲卫一侧,有知县等人,也跟着在等。 路上进城之人还有听说城门口有大事发生,特意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卯时那会儿,不过有几个进城出城之人,三三两两的站在一旁看,不过一个时辰过后,人群已经黑压压的挤的没有缝隙。 国人看热闹的天性,自古使然。 陆微芒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霍京的背影还是那般挺直,仿佛这一个时辰都没有动上一动,这份总是无意间透漏出来的毅力和自控力,让陆微芒心中敬服。果然,年纪轻轻登上高位的人,不是会投胎,就是有过人的本事。而霍京,两者兼而有之,不愧是自己的偶像。 陆微芒仗着霍京一连一个时辰都面向前方的肃然模样,有恃无恐的从背后看着面前的人。平常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盯着看,这会儿,霍京打头,她是第二位,丁毅和林琛在自己身后,所以,陆微芒占据有利位置,可以肆无忌惮的盯着眼前之人看个够。 “咳!” 前面的霍京突然低头咳一声,陆微芒急忙收回目光,视线飘到一旁,待确认前面之人没有回头后,又看过去。 林琛实在忍不了,打马几步上前,在陆微芒身旁悄悄说到,“别看了,把咱们少主的背都看僵了。” 陆微芒脸爆红,还是强装镇定,嘴上不服输的说到,“没有,我看路呢。可能霍将军背影跟官道重合了,所以让你看错了。” 林琛拉着长音儿揶揄,“是嘛~” 陆微芒竖起一根手指,“嘘,肃穆一些,咱们有正事儿呢。” 林琛冷笑着退回原位,跟丁毅交换了个看戏的眼神。 陆微芒瞟了瞟身前的背影,集中注意力,看远处的官道。 终于,辰时末,一条黑线出现在选出,越来越近,黑线也长成一个个黑色的人影。 为首的,是马帮的几位管事,随后,就是马帮众成员,还有一些跟随依附马帮回归的散商。 而且几乎每个人身侧,都控制着几匹马,那马肌肉发达,线条流畅,毛发光亮,一看就不是凡马。而且那马背上都没有闲着,左右各挂着一个个木箱子,让人忍不住心疼这马,有忍不住猜测,用宝马运回来的箱子,里面是何等宝物呢 随着队伍越走越近,黑甲卫身后的人群也看到了马帮众人,还有跟着的散商,众人仿佛被摁下了开关,喧哗之声顿时发散出来。 “我滴乖乖,这是发财了,走这一趟,够一辈子吃喝了。” “哎,你们看,那马帮后面那个穿缎子的猴儿一样的人,是不是东街的兴子竟然也活着回来了,前一段儿时间,他活不下去,来我们家借钱,说要去跟着马帮闯一回商路,说是马帮开张这次,跟着的行商都不用份子钱,免费让众人跟随。我还当他回不来了呢,没想到啊,瞅他那隔着几里地都能看到的牙花子,这是发财了吧” “哎呦,庆子,你说你怎么不去,把钱借给兴子你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嗨,谁知道呢往常这商路九死一生,如今,连瘦的一把骨头的猴子都能闯过去!” “哎呦,你们别懊恼了,知道马帮有这本事,以后,咱们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对啊,不过,听说以后跟马帮一起,要交钱,还得缴税,你看前面这京中贵人,就是为这税口来的!” “哎呦我这位哥,那份子钱还有税钱能交几个半个月时间跑一趟,最起码够吃一年了!” “是啊是啊,咱这消息先别外传啊否则以后万一轮不上咱们呢!” … 百姓们越说越兴奋,仿佛看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金光大道,乡贤们更加兴奋,有马帮就意味着可以大批运送货物,茶叶丝绸他们囤的有山高,有海深,这东西运到木雅草原,那可是金山银山啊! 众人都眼睛发光,陈知县更加心情澎湃,他对钱财不感冒,他想的是,以后,这邛崃县城也算是在朝廷中排上号了,身为大乾仅有的几个县城重地,他陈文水,这次还不水涨船高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进入高层的眼中了,这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此时陈文水,只觉得前方的霍将军如同天降贵人,怎么就选中自己的邛崃县呢!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以后,可得好好追随霍将军啊! 那边马帮似缓实快,渐渐走近,为首的马帮帮主王新亮还有师爷宋童生率先下马,他们身后的众人也跟着纷纷下马,跟着前面的帮主和师爷一样,单膝跪地,“见过主子。” “嗯。”霍京慵懒淡漠的声音传来,“起来了,过关!” “喏!” 王新亮带着众人马帮成员开始有序过关,清点货物,散商们心甘情愿的等在后面。这一路,如果不是马帮众人带路,他们那里能平安到达木雅草原所以,众人虽然都急着衣锦还乡,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在马帮后面。 之所以马帮众人叫霍京主子,也是陆微芒跟霍京商量出来的,因为不能以朝廷的名字组建马帮,那让马帮众人拜霍京为主,跟丁毅林琛一样,他们会更加忠诚,后续也会更加方便管理。至于霍京是怎么跟陛下沟通的,陆微芒不得而知,她也没有去打听。反正他们虽然不是一个姓,但是是一家人,自家人什么话,都好说。 今日天气正好,初秋时节,天高云淡,风轻气爽,陆微芒幻想着,此时回京,如果都是这般天气,应该就没有来时那么难熬了。 突然,马帮过关,卸下了所有货物,现场铺排开,正局促忙乱的时候,周围草丛中,有蒙面贼人喊杀而来,大概有几百人,在城墙的两侧呈扇形包围而来。 现场顿时乱成一片,身后看热闹的百姓,连滚带爬往城门口挤去,陈知县和乡贤们一时半会儿挤不进城门口,就在原地瑟瑟发抖,行商们尖叫着抱成团,马帮众人还好些,也是死死抓住所有马匹的缰绳,宋童生对他们有过培训,一旦遇事,最重要的就是抓紧马匹,其他的可以从长计议。 霍京嘴角勾出冷笑,一挥手,黑甲卫们就分散开纵马上前,明明是平地,却有了猛虎下山扑食气势。 刚一接触,方才还喊杀声震天蒙面歹徒就纷纷倒下,后面的贼人见事不妙,立刻转身而逃。他们身后,黑甲卫也紧追不舍。 陆微芒有些心跳如擂鼓,这震撼的场面,现实版的血肉横飞让她心跳加速,但是此时她又十分担忧,看向有意护在自己身侧的几人,“会不会有埋伏” 不是说穷寇莫追吗万一有埋伏呢 霍京还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丁毅一贯的寡言,只林琛忍不住道,“前几日少主视察关口时,已经派了斥候去县城四周查探过了,可能出现的陷阱,都做了提前准备。当一个陷阱被对方了然于胸,那这陷阱也就起不到作用了。” 陆微芒听了,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而且,陆小姐,咱们第一次见,就是在密林剿匪那会儿,这可是黑甲卫的强项!” 陆微芒恍然,她总觉得霍京似乎以前不只一次的见过自己,这下破案了,真的见过,而且在很早之前,说不定就是在丰县。 喊杀声渐渐远去,马帮众人恢复了平静,马匹也不再嘶吼,霍京面目表情的脸此时让在场众人心中一定,只听他薄唇轻启,吐出一句,“继续!” 关卡口的卫兵们纷纷打起精神,开始继续清点货物。 这个过程缓慢又繁杂,随着货物渐渐清点清楚,关口也报出税费,“马匹,132匹,藏红花,五斤三两,雪莲,109朵,蜜蜡十盒,绿松石,三十串,黄金120两!税,530两!” 不知道何时,重新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们,惊呼出声, “发财了!” “税太高了!” “嫌高你别去,这就等于是捡的钱,不过是一些破茶叶,竟然换回这么多宝物” “马帮兄弟,老朽是珠翠阁的人,你们的宝石我们出最高价收购!” “还有我们,我们是回春堂的,只要藏红花还有雪莲品质高,价格不是问题!” … 接下来,心中的畏惧抵不过对利益的追求,虽然贼匪刚退,众人也不再缩在城门口,而是加紧跟马帮众人打好关系,纷纷出高价收购宝药宝石,还有马匹,也有人等着开高价收购。 眼看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霍京带着陆微芒退到一旁。 这是他们期望出现的场面,相信以后,还会有各地的商人来这里将他们的货物卖到这里,再从收购羌族的好东西。这样,关口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第七十七章 汇报 “少主,投降的那些贼匪是百里外山寨中的劫匪,有人给他们递信儿,说是今日城外有众多宝物,让他们多联络些人,过来将众人一网打尽。” 前去追杀劫匪的黑甲卫回来,将探听到的信息汇报给霍京,陆微芒跟着一同旁听。 听了这话,不用想也会知道,是目前几个走商路最多的家族做的。他们以前利用商路难行的这种客观条件,用人命填出一条血路,垄断了商路,大把挣钱,以前邛崃这个交易中心,就是他们带起来的。 此时见到京都贵人前来搅局,当然不甘心这条黄金商路让其他人跟着分一杯羹,所以,就想着在关口第一次收税时,闹的凶一些,这样即使以后还是阻止不了马帮和行商们,最起码也可以打击关口威信,让关口以后不能顺利收税,行商的他们,当然知道这税可是一大笔钱。 霍京听了汇报,毫无意外之色,他们来此制定新的规则,那原有规则的获益者当然会反抗,这是可以预想到的。 “将黑甲卫最近监测到的,有异动的家族全部抓起来,不用审问,也不用管他们怎么辩解,只等山匪那里口供出来,带他们一个一个指认,一个都不要放过!” 霍京冷冷的说到。 “喏!” 一个黑甲卫领命而去。 另一人紧接着上前汇报,“霍将军,今日关口共收税银1650两。” “嗯,知道了,让众人及早熟练业务,告诉你们参将,每日多派些人手,这几天轮流练手,这只是开始,过不了几日,就该有大规模散商进出关口了。到时候,如果你们业务不熟练,导致关口拥堵,我拿你们参将是问!” 淡淡的声音,却弥漫出杀意。在军中,服从命令是第一天职,霍京作为领导者,当然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喏!” 这人领命而去。 最后,则是马帮的汇报。只见王新亮,宋童生,以及马帮的几个小队长一起过来,拜见霍京。 对他们来说,侥天之幸,才能投入霍家门下,此时,财富对他们来说,还是次要的,连知县都看在霍家的名号上,对他们以礼相待,才是让他们感到荣耀的时刻。 “都起来吧,既入我霍家门下,就要守我霍家家规,如果但凡让我发现有谁违反,甚至借着霍家的名头为非作歹,除非他以后上天入地,否则,霍家行刑手会追到天涯海角了结他。” 这种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让马帮众人的头更低了,纷纷伏在地上,一致的表忠心,“以后当以霍家荣耀为荣耀,旦有冒犯,以死谢罪!” “嗯,起来吧!” 王新亮等人这才起身,低头站到一侧,只有宋童生站在原地,将手中的账本奉上,“主子,这是今日货物明细。马匹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动,其他货物现场竞价,已经全部卖出。最好的部分,没有卖,都在这里。” 就地处理这些货物,也是霍京的指示,现阶段,需要的是打响邛崃的名号,只有这里源源不断的有好货卖出,那大乾各地的商人,才会如苍蝇般,闻着味儿飞过来。到时候,邛崃才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朝廷一只下金蛋的关口。 霍京看着手中的账本,还有递过来的银票,又还给宋童生。 “这里暂时你接管,待对接之人到达,你们再交接也不迟。” 霍京还是一如以往的淡漠,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待马帮众人告退,陆微芒才压抑不住欣喜的跳起来,“行商抽成,货物抽成,还有这次货物现场竞价的收成,还有接下来,马帮收到的行商跟随的份子钱,看来,咱们马上就要发财了!” 陆微芒哪里有过这么轻易来钱的方式,虽然这方法是她提出的,但是当预想变成现实,她还是忍不住激动。 霍京勾唇一笑,“把这么好的方法献给陛下,这下后悔了吧后悔跟我说,我将马帮还给你!” 郭京的话虽然淡淡的,但是话中牵扯的事情可不小,如果说以前马帮没有显露强大的吸金实力之前,给陆微芒,那不过是霍京一句话的事。但是此时,马帮已经展现出骇人的吸金实力,霍京还如此说,偏偏他口气笃定,仿佛陆微芒开口,就真的能将马帮归于陆微芒名下。 陆微芒知道霍京从来不会口出妄言,是以听了这话,心中一颤,随即立马摆手,“受不起,受不起,这要是我的,我该夜夜睡不着了。” 陆微芒实话实说,霍京轻笑出声,“看你这点儿出息。” 陆微芒挠挠头,霍京随即正色道,“朝中派出的主持关口的官员不日就会到达邛崃,待交接过后,我们就要回京都了。还有对接马帮之人,这两日也会到。你有想逛的,想玩儿的,想买的,这几日尽量逛,尽量玩儿,尽量买,多置办些,回去当做伴手礼也好。陛下估计在京都等的焦急不已,我们的回程,需要快马加鞭。这一路上,没有你逛的机会了。” 陆微芒一板脸,“我好歹是朝廷命官,哪里会只顾着玩儿我也算锻炼出来了,回程之时,定不会拖后腿。” 霍京邪气一笑,“是吗希望如此。” 陆微芒脸突然红了,扭开头不去看霍京此时的模样,整日绷着脸的人,突然这样,让人觉得晃眼,只慌不择言的打破心中的慌乱,“对了,那个,我想说什么来着对了!” 陆微芒一拍手,看向霍京,有正事儿要说时,她就能抵御各种诱惑,包括美色,“咱们回京以后,就该着手往邛崃构建配套的商路了。以后有了马帮,各项货物的交易量会大大增加,单凭蜀郡一地,恐怕会供不应求,到时候货物涨价,影响到蜀郡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就不好了。应该举大乾之力,平息这里的物价。比如说茶叶,邛崃当地的茶叶这会儿已经有了涨价的趋势,我们可以将江南的茶叶调过来,还有盐,秦侯那里,可以往邛崃发特殊盐引,还有丝绸,蜀郡本地丝绸精美异常,都卖给羌族太过可惜,可以将荆扬二州的丝绸运送过来,再将蜀郡丝绸运到大乾。这样一进一出,就能将大半的大乾版图盘活!经济上来了,百姓的日子也会过的更轻松些。” 陆微芒说着以点带面,带来的影响,霍京听的眼睛发亮,连丁毅和林琛也对陆微芒描绘的美好情景而向往不已。他们是打过仗的人,可不是京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纨绔子弟,大乾各地战火刚歇,百姓过着过了今日没明日的凄徨日子,若是能真如陆微芒说的,赚些活钱,存些积蓄,日子也能有些盼头儿。 突然,林琛打断陆微芒,“陆小姐,你说的容易,但是蜀道有多难,咱们是亲自走过一遍的。你觉得普通百姓,能轻易运送大批货物过来吗” 迎着看向自己的三人的目光,陆微芒神秘一笑,“这就需要用到资本的力量了,有人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动动乱和纷争。” 霍京听了,沉思不语,林琛还是挠挠头,“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陆微芒叹口气,“人对美好生活的欲望有多强大你知道吗灾民能迁移千里,只为了一口吃的,活下去。而商人,只要看到利益,就会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前赴后继的进蜀开路。咱们来时的路,不就是商人现走现开的小路吗待以后进蜀郡的商人多了,前赴后继,迟早会将蜀道天堑变作坦途的。” 林琛听了,呆呆道,“虽然有道理,但是怎么觉得有些可怕。” 当然可怕,人心可填山海。欲望更让人不敢直视。 陆微芒豁然一笑,“怕什么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监管起来,严厉惩处出格行为,就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欲望是无限的,但是大部分人心中有红线。知足常乐,牢记这四个字,就能保人九成平安。” “那剩下一成呢” “那就不好说了,什么都可能。” … 这几日,是陆微芒出京都以来,最痛快的几天,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出门爬山看水,自在随心,不想出去游玩,也可以在城中逛逛买买,邛崃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几乎集中了蜀郡所有的特产。陆微芒主要是买些干货腊肉之类的,别的倒是不稀奇,她有钱,京都的蜀锦虽然贵些,也能承受,但是这些特色美食,出了蜀郡,哪里还有正宗的 今日,京都接手关口的官员也来了,不出意料,是顶级勋贵,牛国公的长子,牛常庆。 这位牛大人虽然家世不凡,但是没有架子,一身和气,并且做事踏实务实,来的第一天,除了跟霍京寒暄几句,就马上开始了熟悉业务的进程。 陆微芒跟着霍京,将这关口的具体信息奉上,还有最近几年发展的路线,也进行了深入沟通。待牛大人已经开始上手之后,皇后派来的,马帮管事也来了,强将手下无弱兵,一看就知道,是精明强干之人。待马帮第二次回来,在霍京的见证下,几人交接账本之后,霍京和陆微芒等人,也该启程回京了。 谁知道在这个当口,一道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北疆异动,速归。” 第七十八章 回京都 陆微芒出蜀郡的过程没有了来时的狼狈和艰难,秋风宜人,带着十名黑甲卫,天亮赶路,累了就歇息,甚至碰到风景宜人的地方,还要停下来赏景半日。 陆微芒深刻的体会到,为什么晕车的人坐车晕,开车就不晕了。 因为坐车,完全按照别人的节奏来,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走,完全是被支配的。而自己开车,身体潜意识就知道怎么调节自己的身体,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当然就不会晕车了。 陆微芒此时就是如此。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厚道,但是相比于来时,完全被霍京支配的行军进度,煎熬又难耐,但是此时是陆微芒自己做主,她想走就走,想停就停。难上天的蜀道让她走出旅游的感觉,而且是没有导游的自驾游。 她身后的黑甲卫,也完全按照霍京赶去北疆前的吩咐,只负责她的安全,别的不用管,听陆微芒吩咐就可以。 那天,八百里加急召令到来,霍京立刻穿戴盔甲,就要赶往北疆,一点儿都不顾及当日召令来时,天色将暗,蜀道又难行。 陆微芒也知道轻重,在客栈门口,看着穿着盔甲的霍京和黑甲卫翻身上马,不发一言,她知道,此时面对紧急情况,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多耽误一秒都可能有不测的后果出现。 霍京此时在高高的乌骓马上,看了一眼一旁眼神有些徨然的陆微芒,他们说好一起回去,此时不能成行了,“我房里有这几日置办的蜀郡特产,里面都标记了名字,你回京都之后,替我一一上门送达,可好” 面对骤然突变的情势,前一秒有说有笑的聊着回京都后的计划,下一秒,霍京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北上,陆微芒有些反应不过来,听了霍京的话,下意识的点头答应。 待霍京带队离开之后,才发现,他给她留下了十名黑甲卫,还有一大包贴了标签的蜀郡特产。 陆微芒就这样,带着黑甲卫,大摇大摆,走走停停,十天的路,生生走了二十天才回到京都。 回到京都时,天色已晚,她带着黑甲卫直奔自己家。 此时陆家众人正在大堂侧间准备用饭,陆管家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一手指着外面,气喘吁吁的说到,“小姐,回来了!” 陆青山霍然起身,却还没有成阳长风反应快,两个小的仗着身轻反应又快,先陆青山一步,跑出了大堂,就见前院儿里,陆微芒背着一个比她还要高的大大的包裹,正一边招呼黑甲卫进大堂,一边往这边走来。 “阿姐!” “阿姐!” 成阳和长风激动的喊到,边喊边扑过来,陆微芒一个灵敏的侧身,避开两个弟弟的熊抱,直接走到陆青山跟前,“阿爹,这是护送我回来的黑甲卫众兄弟,咱们家这会儿还没有吃饭吧,正好,别在偏厅吃了,直接来大堂,管家,去将咱们吃年夜饭用的桌子拿出来,咱们一起先吃饭。众位兄弟,家里粗茶淡饭,不要嫌弃啊。” 那黑甲卫连忙推辞,他们可不敢跟陆小姐称兄道弟,要知道,这一路上,陆小姐可是跟自家少主一个锅里吃饭的,他们这些人私下谁心里还点儿计较呢。 见众人推辞,陆微芒不擅长这个,只跟老爹使了个眼色,陆青山大步上前,连拉带拽,就将黑甲卫众人请入了大堂,黑甲卫面对陆小姐家人,也不可能拿出往常那副矜贵的样子来,真的不管不顾的转身就走。于是一个诚心邀请,一个推拒不得,两方渐渐融洽,见他们渐渐说的热闹起来,陆微芒也不再去管那边,回头看向两个眼巴巴的弟弟,扑过去一手一个抱起来,“阿姐想死你们了!” 成阳和长风也兴奋的跟阿姐抱着跳着,好不开心。 这是他们姐弟几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心中怎么可能不想念。这会儿见面,只觉得心都是颤的。 “好了好了,今儿高兴,长风快收收你的红眼圈儿,待会儿吃了饭,阿姐将蜀郡带回来的好东西给你们看!” 说着,带着两个弟弟进大堂。 一番推让,最后,陆青山和陆微芒坐主位,黑甲卫众人坐一圈儿,成阳和长风坐下首,平日里用起来空荡荡的乌木桌子,今天才算是坐满了人。席间,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吃的十分痛快,酒足饭饱,陆青山还趁着酒兴,要跟黑甲卫众人请教一二,于是众人又都挪步到府中校场,摔跤射箭,一直玩闹到深夜。 待送黑甲卫去休息过后,陆家众人又齐聚大堂。今日因为陆微芒回来,陆家众人都兴奋不已,没有睡意,所以就都到了大堂分礼物,顺便聊聊天,当然,陆管家也搓着手一起来了。 陆家跟旁人家不一样,可能都是同姓一家人,整个府上想去哪儿去哪儿,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挑时候挑地方。 每次这种时候,陆微芒心里都有些不厚道的想,自家老爹不娶亲还挺好的,真要娶回来一个女主人,行动坐卧都要受拘束,即使自己家也不例外。 “这是张飞牛肉,老爹,给你下酒的。管家,你喜欢吃辣,看看,专门给你带的火锅料,京都的料到底没有当地的料够味儿。还有些几个竹编的小玩意儿,成阳,长风,这是给你们的。” 陆微芒从包裹中,一样一样往外拿。每个人都喜的合不拢嘴,把玩着陆微芒递到手上的东西,不是稀罕东西,就是心里高兴,拿张纸给他们,他们也高兴。 “看你们乐的,都看见后槽牙了,还有好的呢!管家,给,这是羌族那边的宝药,藏红花,虫草,雪莲之类的,你都收起来,以后谁想尝尝就尝尝,别送人了,好东西,轻易买不到的。” 陆微芒有时候不是小气,她就是心疼好东西。这些宝药都是马帮第一次交易得的上等珍品,特意没卖给药材商,留给霍京和陆微芒的。 管家也随主人家的脾气,跟陆微芒一样,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哎呦个不停,“这好东西我得专门收起来,以后咱们府上要用,还是外边买吧,这种珍品,关键时候都是救命的。” 陆微芒也随他便,反正后续马帮那边还有,等好东西泛滥了,管家自然就舍得用了。 眼见陆微芒掏了一包又一包,包裹里还有东西,陆青山忍不住嘴角抽搐,“闺女,带点儿就行了,以后别背这么大包裹出门了。一天天大了,以后注意点儿形象啊。”陆老爹这么说着,陆家众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刚才陆微芒背着大包裹的样子,像话本儿里的土地公一样滑稽。 陆微芒也不介意老爹的话,反而抬起下巴,昂着头,“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包裹里的东西,我还是给管家吧。” 说着,从包裹中,拿出最后一点儿东西,两个其貌不扬的坛子。 成阳和长风看见坛子对视一眼,这坛子装的什么,看着灰扑扑的。 陆青山却瞪大眼睛,鼻子一边抽动,一边伸手去够那坛子,被陆微芒侧身躲开,递给了管家,“管家,看好这两坛子东西,别让你家老爷给摸走了。” 陆管家笑呵呵的点头,接过两个坛子。陆青山急得挠头,“闺女,跟爹说说,这是啥” 他心中有猜测,却不确定,陆微芒拉着长音儿,“我也不懂,店家说是十年的原浆,一坛就要了我几十两银子呢。阿爹,你说我是不是上当了,让那老头儿给忽悠了。” 陆青山一拍手,“闺女,没上当,买的值!要说别的地方,这可能是那掌柜的吹牛,但是蜀郡这地方,人杰地灵啊,好山好水出好酒,闺女买的好!” 说着,看向管家,“小姐不懂这个,这马上中秋了,咱家今年还没给吴大将军送节礼呢,这两坛原浆给我留着,知道吗” 陆微芒不管陆老爹跟管家使眼色,只拉着成阳和长风,说起来她这一路的见闻,“出去真是跟待在家里不一样,我平日里觉得自己挺能吃苦耐劳的,接过大太阳一晒我就烦躁异常,仿佛变了性情一般,待明年成阳下场考完,咱们就出去游历一番,也算是锻炼锻炼你们,一路上吃住行,你们可得安排好,要是让阿姐吃不好,睡不好,阿姐可能会烦躁发飙的哦。你们可以提前选好地方,到时候阿姐请好假,赶在四月份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去…” … 第二日,陆微芒又重新回归了京都作息,跟着陆老爹去上衙。 再一次回到户部大院儿,陆微芒不再是小透明,众人纷纷偷着眼睛打量陆微芒。谁不知她是跟着霍将军出去办的要紧差事,说不得从今天以后,她就能平步青云,脱离他们绿袍小分队了。 陆微芒低头整理一会儿要去御前汇报的材料,没有去理会周围形形色色的目光。 秦宣见了陆微芒,开心不已,直直的向她走过来,“你跟霍将军出去办差,去的也太突然了些,否则我定要跟你们一起去。这几日我在那屋子里除了喝茶整理资料,一件正事儿都没做,闷死了。” 陆微芒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罐儿,“给,送你的伴手礼,可别说我出去不惦记你。” 秦宣把玩着陆微芒给他的那罐儿茶叶,开心不已,“总算还知道惦记我。” 这边秦宣缠着陆微芒说这一路见闻,陆微芒就捡那难过的时候,什么浑身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一天下来,衣服仿佛能拧下来水儿,潮的不行,早上用水过一遍,第二天接着穿,又比如密林中各种小虫子,被咬一口,那块儿肉肿了半个多月还是硬的,又比如山中有那多少年不出世的野人,看着是人的样子,其实都是野兽做派,恶心至极,等等,直说的秦宣脸色煞白。 “微微,你就吓唬我吧。”秦宣嘴硬,却也不再说,要出去办差的事儿了。 陆微芒耸耸肩,“待你出去就知道了。” 身为朋友,当然不会如家人般,直说好的,不说难过的地方。就是要让秦宣知道出门的艰难才好。 这边说着话,就有小黄门过来宣陆微芒觐见,原来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退朝了。陆微芒跟秦宣摆摆手,拿上自己特意带来的包裹,跟着小黄门往外走。 第七十九章 送特产 “你这小女娘,真是胆大之极,十几日前,朕就收到了元白的传书,说你已经从蜀郡出发回朝了,结果你这一路,轻装简行,却足足走了二十日,可是让朕好等啊!” 陆微芒站在堂上,不好意思的说到,“陛下恕罪,微臣一时被湖光山色所迷,路上散漫了些。” “好了,本来以为你们怎么也得一年半载才能有成效,没想到提前完成任务,还是超额完成,鉴于你们差事办的利索,路上耽搁几天,朕就不追究了。”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谢陛下。” “那马帮之事,你是如何想的” 今日本来就是陛下要详细询问蜀地政策,陆微芒将手中资料递上去,皇帝边看,边询问陆微芒。 “陛下,那蜀地地理位置独特,山路陡峭难行,有些地方,仅容纳一匹马单独通行,所以,臣才建议成立马帮,一来加大运货量,而来也是对散商加强管理。而且马帮帮众大多是乡野之人,他们在本地有宗族牵扯帮助,事半功倍。” “嗯,马帮每回运送的货物,不能运送出来再行买卖吗听说在当地一匹宝马,马贩只给到七八十辆,但是运送出蜀郡,却能卖到一二百两。” “陛下,臣在资料中有写,邛崃越繁华,对马帮和税口的发展越有利,所以吸引更多的投机商人到邛崃,也是为了邛崃以后的发展繁荣。而且卖出的马事前都分过等级了,一等特等宝马,直接就近送到北疆培育,剩下的马,才会交易出去。” … 皇帝一边看资料,一边将有疑惑的地方问陆微芒。这一问一答,是不是有真材实料,是真的做事,还是冒功,一目了然。这马帮和关口,陆微芒从提出建议,到组建落实全程参与,所以,并不怕皇帝询问。 一来一往,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皇帝脸色逐渐和缓,“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朕再好好研究一下听说你想让全国半数州府都往邛崃活动交易,到时候写个折子交上来朕看看。” “喏!” “正事儿说完,咱们聊些别的,不要那么拘束,坐吧。” 陆微芒这才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走前,朕说让你换个地方办公,你可还记得” 陆微芒赶紧起身,又被皇帝摆摆手,示意坐下,“这会儿咱们君臣说说话,不要拘束。” “微臣其实在户部也挺好的。” “好了,你的性子,朕也听元白和皇后说了,不过换个地方办公,不用大惊小怪。反正户部也没你的桌子,一会儿朕让小黄门领你去新的办公之地。元白素日在京中,就是在那里办公,反正如今他不在京中,你去了那里也好。整日在男人堆里,到底不方便。” 陆微芒看皇帝脸色,不敢再推脱,只得点头称是,她心里当然愿意能独享办公之地,整日在户部看别人眉眼高低,但是没什么大的妨碍,就是影响心情。 “还有,你跟元白将邛崃一事办的很好,但是马帮和关口初立,朝中众人暂时看不出你们的功劳,待年底结算后,朕再给你们封赏。眼下,就提前给你个恩典,你不是想让你弟弟进国子监吗待过了年,就让他去国子监报道。”皇帝声音淡淡的,陆微芒听了却心里高兴的紧,连忙起身行礼谢恩。 “好了,你今日也算是办差回来头一日上衙,下去歇息吧。按说该让你歇息几日,但是你这一路湖光山色也看了不少,朕就不给你批假了。” 陆微芒听了脸色一苦,却没办法跟皇帝争辩什么,只好躬身应是。待看到来接她的小黄门手中拿的包裹,才一拍脑门儿,“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皇帝从他身前高高的案几上抬起头,“哦还有何时” 陆微芒连忙接过刚才交给小黄门暂时保管的包裹拿过来,双手举起来,“陛下,这是霍将军托微臣给陛下和娘娘,以及三皇子带的特产,微臣今日给您带过来了。” “哦!”皇帝似笑非笑,“元白让你替他送特产” 陆微芒硬着头皮,“是,当日事发突然,霍将军来不及安排,就让臣帮忙跑跑腿。” “那你这么给可不行,元白托付给你的事儿,你得不折不扣的完成才是,送到朕面前,岂不是偷懒了皇后这会儿应该处理完宫务了,来人,将陆微芒带到皇后那里去。” 见小黄门应是,陆微芒只得告退,跟着小黄门往后宫而去。 进了凤仪宫,皇后听了小黄门的禀告很是惊讶,眼神打量着眼前举着包裹的陆微芒,摆摆手,让宫女将包裹拿下去,“元白也是不见外,倒是劳烦陆小姐了。” 陆微芒连忙躬身,口称不敢,“霍将军军情紧急,来不及安排,微臣就是帮忙跑跑腿,算不得劳烦。微臣今日刚回朝,还有些事情要做,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急什么你今日刚回朝,正是该歇口气,缓缓神的时候,想必陛下和秦侯也不会说什么的。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陆微芒僵着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实在是不会应付大领导,“救命!”,陆微芒心中呐喊。 “元白不过回来几天,就又走了,本来还指望他这次回来,参加中秋宫宴,多见几个世家小姐呢。” 皇后这拉家常的话,陆微芒不敢接,也不敢不接,只僵着脸,呵呵陪笑,“霍将军国之栋梁,吾等不及。” “怎么不及听说你一个小女娘,跟着元白跑到那千里之外的蜀郡去了,那会儿暑气正盛,天气炎热,寻常男子都做不了,偏偏你办差利索,这几日没少听陛下私下夸你,你这心气儿,果然不是一般内宅女子可比。” 陆微芒拱手,“都是陛下赏识,微臣一介女子才有机会施展抱负。” “你这都晒黑了,一会儿回去,将本宫这瓶玉容霜拿回去,保管你一个月就恢复。” “谢娘娘。” “你是明年及笄你父亲可给你找好了主持笄礼的人选” 陆微芒当然不知道老爹有没有找好,大概率是没有找好,而且他们一家一直以来的风格,这及笄礼,陆微芒不打算请什么人,只自己家人吃个饭就好了,于是陆微芒实话实说,“明年及笄礼,家中并不打算大办,只自己家人一起热闹一下就好。” “这叫什么话”皇后不赞同,说话声音也有些严肃,“女子及笄礼何等重要,这不但是你们自己家人的事儿,也是昭告众人,你成年,可以说亲事了。怎么你还想无人问津,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陆微芒脱口而出,“无人问津最好,清净。” 皇后皱起眉毛,“小孩子别瞎说,你还是不懂,改日找个机会,得跟你父亲说一声才行。” 陆微芒挠头,“微臣也听说过一些及笄礼之事,太过繁杂了,而且陆府没有女主人,也不好招待宾客最重要的是,微臣不想将自己至于别人眼下,让别人称斤论两的议论。” “你心气儿倒是挺高的,但是这也没办法,婚姻大事可不是就要事前细细打量,样样计较,才能找到最合适的吗就譬如说你父亲和你,找未来夫君人选,可不是也要家世,人品,为人处世,样样称心才行吗” 陆微芒摇摇头,“微臣心气儿不高,随缘就好。而且也不会去称量别人,因为也不想让人家称量我。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别看微臣大大咧咧的,其实很害怕人家打量的眼神儿。” 那种打量的眼神儿像蚂蚁在身上爬一般,让人毛骨悚然。而且称量一个人,她也没把握。人心飘渺,怎么可能称量的出来。 皇后听了摆摆手,仿佛是看自家那长不大的小孩子一般,“好了,这话我不跟你说了,你这姑娘嘴硬的很。待中秋宫宴上碰到你父亲,跟你父亲说。” 陆微芒心里暗暗得意,您跟父亲说,父亲也听我的。 “好了,你先退下吧。既然元白让你送特产上门,你就别偷懒了,待散衙之后,一一上门,恭敬些,知道吗都是霍家的故旧之交。” 皇后说的话,意有所指,陆微芒这会儿头皮发麻,她本以为派下人按照霍京的便签,挨家送上门就可以,哪想到却是块儿烫手山芋。 “皇后娘娘,虽然微臣在京都住了四五年了,但是其实除了在家,就是去国子监,这霍将军写的便签上,只写了人家,微臣有些不认路。不如微臣将霍将军带的特产都给您,您帮忙转交一下…” 陆微芒越说越小声,自己揽的事情再转交给别人,却是有些不地道,但是那便签她真的看的头晕,而且从来没来往过的人家,就这么大辣辣的上门,她得多粗神经,才能受得住。如陛下和皇后这两位,在陆微芒心中最“好送”的一家,都拉扯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那接下来每一家,主人家岂不是都要出去客套跟她拉拉家常 这比要她命还难啊。 皇后见陆微芒苦着脸,心里偷笑,这实心眼儿的人就是好逗。 “没关系,待会儿你散衙之后,来我凤仪宫,我给你指一个小黄门儿,让他带着你,保管每一家都给你带到!” 总觉得皇后此时眼中的神采有些幸灾乐祸,陆微芒瞟了一眼皇后,只得低头应喏。 第八十章 安逸 “陆小姐,这就是牛国公府…” … “陆小姐,这里是武侯府上…” … “陆小姐,这里是魏侯府上…” … 陆微芒化身外卖小哥儿,一家家将霍京提前分配好的特产送货上门,顺便再在他们关心霍将军现状之时,简单解答几句,再陪着聊些蜀郡风物,京都气候,每次都恨不得屁股只沾个椅子边儿,逮住话头就告辞离开。 奈何这高门大户规矩礼仪太到位了,对着她一个九品芝麻官都热情备至,还有一家人家,陆微芒去的不是时候,人家坐了满屋子人在拉家常,陆微芒一进去头都大了,被这家年轻媳妇儿拉着手盘问了半天户口本儿,这才得以脱身。 从最后一家出来,陆微芒已经虚脱,几欲站不稳了。 “陆小姐,你没事儿吧” 小黄门憋着笑关心到。 陆微芒揉揉脸,有气无力道,“没事儿,总算是幸不辱命,在我断气儿之前,将霍将军的嘱托办完了。” 小黄门一笑,似是有些不解,“陆小姐刚从国子监结业,就跟霍将军去办差,可见能力过人,如今不过送几家东西,怎么就如此,嗯,“艰难”呢” 小黄门找了“艰难”形容陆微芒此时几乎虚脱的样子,还是挺准确的。此时入秋快到白露时节了,天气凉爽宜人,陆微芒这会儿额头却冒着汗,唇色也有些发白,仿佛刚经过一场大战一般。 陆微芒深呼口气,强打起精神,“这术业有专攻,谁都有擅长的一面,也有不擅长的地方。对您来说,交际说话,像喝水一样简单,我就不行了,让我算数骑马,我不怕,但是让我跟人交际,比拉十头牛还难。今日幸好有您带着,我才能一天全送完,否则单是我自己,我连踏进这些高门,都艰难的很。” 那小黄门笑着说到,“陆小姐别客气,这是皇后娘娘给您的恩典,您要谢,就谢皇后娘娘便是。” “当然要谢,”说着,陆微芒从袖中掏出两个锦囊,“这是我在蜀郡偶然得到了一种宝石,不值什么钱,只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这个是给皇后娘娘的,这个是给您的。” 小黄门连忙推辞,陆微芒却不耐烦拉扯,仗着自己的力气塞到小黄门手上。 待这小黄门回到宫中,先是跟皇后学了陆微芒一路的表现,那僵着脸强撑着交际的样子让皇后宫中都忍俊不禁,最后又将两个锦囊送上去给皇后,皇后打开一看,是一颗纯净剔透的宝石,在烛光下折射出七彩火彩。 旁边有宫人惊呼一声,“娘娘,这是何宝石,怎么从前没有见过只烛光映衬就光彩四溢,若是白日里戴出来,岂不是更加华丽耀眼” 皇后带笑点头,“没听见刚才说,是陆微芒偶然得到的吗蜀郡离羌族一江之隔,有些外面的好东西也正常。好了,收起来吧,过几日将这颗宝石镶嵌出来,正好中秋宫宴可以戴。” 女子哪有不爱宝石的,不论是身份高贵的皇后娘娘,还是平日里不甚打扮的陆微芒。这宝石是她在邛崃一个行商那里偶然碰到然后买下来的。虽然现在大乾之人不知道钻石,以前也没怎么见过,但是却不妨碍众人对此宝石的喜爱。 不用什么名义的加成,只作为一个普通宝石品类,相信也会有很多人喜欢。 邛崃商路上,不仅仅是大乾和羌族的交易,还有临近羌族更往西那边的国家,也会在这条繁华的商路上寻找商机。 皇后将那个大大的钻石交给旁边的宫女,又将那个小的锦囊也打开,这次是小颗的做成开口样式的钻石戒指,虽然没有刚才那颗钻石夺目,但看起来也是异常精致。 “她倒是有心。既然是陆小姐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小黄门诚换诚恐的将戒指收起来,心中暗喜,看刚才众人的表情,似乎对这宝石十分喜爱。价值怎样还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这宝石稀罕。这稀罕东西,在宫中可不是银子可比的。 陆微芒这边回到家,只老老实实跟家中众人吃着饭。边吃边庆幸自己的坚持,去替霍将军送特产时,每一家都要留饭,陆微芒哪里能盯着一大家子打量的目光留下来吃饭,所以就借口还有几家要送,就借机走人。 这会儿回到自己家,就着椒麻牛肉,喝着粳米粥,陆微芒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你今日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累散衙也没等我,我还去户部那边儿打听,秦宣秦公子说你一大早被陛下召走就没有再回去。” 陆微芒斜着看向老爹,“阿爹,您也该独立了,一起上衙就罢了,怎么散衙还非得跟闺女一起吗” 陆青山举起筷子,笑到,“去你的,开阿爹玩笑。” 陆微芒躲一下,就说到,“您以后别去户部那里找我了,我今日换了地方办公,就在您武威殿旁边那个小院儿,近的很。” “那不是霍将军的地盘儿吗听说是众皇子小时候来前朝这边旁听学习歇脚之处,后来就空了下来,霍将军入朝之后,就一直在那里办公。”陆青山奇道。 陆微芒耸耸肩,“就是那里。陛下说,我一介女子,跟众人挤一块儿不像个样子,就让我去那里办公,反正霍将军甚少回朝,我独自在那里比较方便。” 陆青山挠头,“这倒是挺好的。就是占了霍将军的地方,以后霍将军回来怎么说” 陆微芒倒是乐观,“大堂给霍将军留着呢,我只占那北边倒坐一间屋子,霍将军应该不会介意。” 陆青山点头,“也对,你们也算是认识时间不短了,还一起办过差事,霍将军大度,想必不会介意。” 这边父女俩说着话,那边成阳和长风听的眼睛闪亮。十几岁的小男孩儿,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长大,像父亲阿姐一样,为朝廷办事儿。 陆微芒注意到两个弟弟的眼神,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于是就看着两个弟弟说到,“这次阿姐去蜀郡办差,算是有些成果,所以陛下赐给咱家一个国子监名额,你们兄弟两个商量一下,看到时候谁去。” 长风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看向阿哥,长阳倒是淡定,看见长风兴奋的样子,跟阿姐和阿爹说到,“就让长风去吧。我明年就可以下场考试了,如果顺利的话,不过两年,就可以入朝为官。进国子监最少得要四年,时间太久了。” 成阳的话,也在陆微芒意料中。成阳平日里话不多,心里很有主意。他从小跟着陆微芒,见她挣钱,制糖,读书,入朝为官,早就想自己也如阿姐般,做些实事出来。 陆微芒点头,“那你要抓住机会,可别一时大意,再等下次,说不定就落在长风后面了。” 成阳点点头,“我有把握。” 长风则是欢呼一声,“我也能去国子监了那我也要像阿姐般,进国子监马球队!” 长风好动,而且因为总是在自家校场打熬身体,身体素质远超同龄人,跟自己书院的马球队打比赛,总觉得不过瘾,这回总算可以如愿以偿的加入京都中数一数二的马球队了。 陆微芒一个爆栗下去,叮嘱到,“国子监马球高手众多,但是马球队名额有限。你要是想入选,除了马球技术之外,课业成绩也得拿的出手,才能顺利入选国子监马球队。” 长风捂着额头,笑嘻嘻到,“我肯定没问题,单是数数这一项,我就稳拿满分了。” 长风成阳从小跟着陆微芒求生,别的技能可能平常,但是算账这部分,不在话下。 这一晚,陆家众人才真正睡的踏实香甜,第二天,全员起晚。 成阳长风叼着点心就上了马车,在马车上换衣服,陆微芒跟陆青山就惨了,官袍可不能在外边穿,得在家穿好,细细照过镜子,没有不妥帖的地方才能出门。 毕竟每日,有专门的仪表人员在宫门口看着众官员。谁要是衣冠不整,那可是要受训斥的。后果不是很严重,不会有惩处,但是丢人啊。 好容易穿好官袍,两人拿好管家准备的早饭揣袖子了,就翻身上马,急急的往宫门口而去。 好险在宫门关闭前进入广场,两人一同往武威殿那边走去, 陆微芒这一年来,难得的清闲日子终于到来。 前半年比赛,考试,夏季又去蜀郡办差出差,这会儿,才是陆微芒心中,理想的上衙生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每日在自己独立的办公之地,低头喝喝茶水,抬头看看白云,天高气爽,不冷不热,舒服啊。 偶尔自在的打个盹儿,醒了擦擦嘴角,起身在独院儿中走一圈儿,活动活动,然后接着坐回去,喝茶。 陆微芒甚至想着,自己也不能太堕落,明日不然就拿副弓箭来,练练手还是算了,宫门口带利器进来太打眼儿,听父亲说武威殿那边有现成的,明日去借一副去。 所以说,这一年四季,陆微芒最喜欢秋天。 不知道是不是乐极生悲,陆微芒这舒坦日子过了不过半月,就有小黄门送来宫宴请帖,让她八月十五那天,去凤仪宫赴宴。 陆微芒简直是乐极生悲了。 第八十一章 宫宴 今年的节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走的十分之慢。往日京都中秋前后都会降雨降温,不适宜户外活动,今年竟然是连续的大晴天,白天穿单衣,晚上套个比甲或者单披风,在户外活动,就十分适宜舒适。 因此,今年的中秋宫宴,陛下和皇后,选择了在御花园进行。御花园地方宽阔,往日里只能容纳三品以上大员的中秋宫宴,今年扩大的邀请人群,六部中服朱之人皆可参与。陆家,恰恰够上朱服的尾巴。陆微芒也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陆青山和陆微芒一同恶补了些京中人员八卦知识,又一同定制了一身暗色系衣裳,争取当日在中秋宫宴上能够低调低调再低调。 “阿爹提前十年,穿上这檀褐色衣裳了!” 陆微芒在老爹身前品评到。 陆家众人审美还挺一致的,喜欢鲜亮的颜色,如这褐色,以前从没有出现在陆家。陆微芒平日的常服虽然穿的少,但是管家给她做的都是菡萏,鹅黄,天水碧那种,嫩的掐出水儿的颜色。正好她现在十四五岁,皮肤也是天生的玉色雪白,所以看起来很是和谐娇俏。 陆微芒本人呢,前世随着年龄增大,越来越喜欢粉红这类颜色,如今正值豆蔻年华,当然是要将这些嫩颜色穿个遍了。 “你这鼠灰色也挺好。” 陆青山看着自家闺女一身鼠灰蜀锦小袄,玉色褶裙点点头,不错,够低调。 “这霓裳阁不好卖的颜色料子都让咱家买了。” 这边父女俩相互吐槽,成阳和长风暗自憋笑。 “你们两个,在家好好做功课,晚上早点儿睡。” 不管这父女俩如何磨蹭,宫宴时间都快到了,两人骑着马,往宫门口而去。 “阿爹,你整日跟你同僚喝酒钓鱼吹牛,不是挺自在的嘛,怎么也怕这种宴会” “我那是跟自己兄弟们一起自在,你不知道,这京中很有一些文邹邹的人,一眼盯过来,让咱这大老粗浑身不自在,仿佛一眼能挑出十八个毛病一般。” 陆青山抖抖肩膀,似乎想把想到的一些不适感抖掉,接着又反问陆微芒,“你在国子监四年,不也还是这么没出息吗你认得的人,应该比我要多吧” 陆微芒摆手,“我素不喜交际,大多时候只在自己学室中,从没想过出门多认识些人。所以,通常在国子监,都是人家认识我,我认不出人家。” 父女两个面面相觑,叹息一声,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一个社牛出面带领一下,可惜彼此都不是会交际的人。秉性如此,谁也不说谁罢。 到了宫宴上,小黄门领着陆家父女两个,往东侧的座位走去。 中秋就是讲究个阖家团圆,所以,宴会上,是一个个矮几,以家庭为单位,可以带着夫人儿女一家人坐一起。 陆家因为官职低微,只在武将这边末尾处落座。 这会儿众人大都在跟相熟之人交际寒暄,陆青山也带去找相熟的兄弟说话,陆微芒只好独自坐在位置上,缩小存在感。 “微微!” 秦宣突然跳出来拍了陆微芒一下,陆微芒虽吓了一跳,还是有些欣喜秦宣出现。她现在正好需要有个人能挡在身前,让她少一点尴尬。 “你们父女俩,来的可够晚的。”秦宣说到,“我往这边瞅了好久,才看到你们。” 陆微芒讪讪,“特意选这个时间来的,省得来的早,跟别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最近你不去户部点卯,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你去蜀郡给我带的吃的我很喜欢。还有给我母亲的绿松石手串儿她也十分喜欢,她还去珠翠阁,想再定一串儿,结果掌柜的说,要再等等。你看,母亲今日就带着那手串儿呢。” 陆微芒除了自己人,旁的都送的羌族特产宝石和宝药,也算是给邛崃关口发展助力了。 “喜欢就好。我送的是羌族那边的特产,咱们中原之地很少会有,待去邛崃那边的行商多些,京都就容易买到那边的东西了。” 陆微芒这边极力推荐,秦宣听了也眼前一亮,“听父亲说,邛崃那边被霍将军和你弄的有模有样的,父亲还想让大哥去邛崃关口那边历练一下,母亲和祖母却都舍不得,说再等等,待那边路好走些再过去。微微你去过那里了,比较了解,那里真的去路十分艰难吗” 秦宣说的轻松,陆微芒也知道,似这种关乎大乾国库收入的重要位置,只能是陛下亲信之人的禁脔之地。比如牛国公,还有秦侯府,都在此列。 陆微芒点点头,“主要是路途遥远,道路难行,而且瘴气弥漫,还是有些风险的。不过到了地方就好了,那里自古就是天府之国,巴适得很。你大哥过几年去也挺好的,那里易守难攻,是个清闲养老的好地方。待到牛公子那般,岁数大些,可以去那里安逸几年。” 秦宣被陆微芒说的岁数大逗笑了,“我大哥跟牛国公大公子差不多大,今年二十六岁,牛大哥大一些,不过也才二十七八岁而已。” 陆微芒傻眼,“我看牛大公子那般老成,还以为是差不多不惑之年。”说着,陆微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对古人的年龄看不准,尤其是到了二十多岁三十岁左右,有些人就开始畜须,如牛大公子那般,再经过一路风吹雨打,初见时那一脸胡子拉碴的样子,也不怪别人会误会。 宴会上有人聊天,时间就过的格外快些,很快,御花园各处的宫灯被一一点亮,刚刚昏暗下去的天色在各色宫灯的照映下,宫宴的氛围感一下子就起来了。 “快开始了,我先回去了。” 秦宣指着自家的位置,准备回去。 陆微芒顺着秦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位美妇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这边。陆微芒一愣,刚才跟秦宣说话入神,她没有察觉,这会儿被这直勾勾的目光一盯,陆微芒后知后觉,听霍京说过,秦宣最近在议亲,自己是不是应该避讳些。 点头微笑,回应了一下秦侯夫人的目光,陆微芒又远远看向各处,果然有些夫人小姐的目光,隔着隐隐的灯光,朝这边看过来。 陆微芒赶紧收回目光,看向秦宣,“你赶紧回去吧。” 说着,摆摆手,送秦宣。 秦宣不知道为什么陆微芒瞬间变脸,只含笑相约,“今日来不及细聊,明日我去武威殿,你跟我讲讲去蜀郡的一路见闻吧。咱们国子监这批人中,你是第一个外出办差的。” “好,待你哪天有空,就去w武威殿旁边找我。这会儿你先回去吧。”陆微芒催促到。 秦宣不明所以的回去,陆微芒松了口气。 打量的目光随着秦宣回座位而消失了,陆微芒坐在原地,没一会儿,陆青山也回了座位,“刚才秦宣不是在跟你说话吗走了” “嗯,宫宴快开始了,他便先回去了。” “可惜,我这好久没见他了,本来还想跟他说句话。自从国子监结业,秦宣好久没上家里来了吧” “往日在国子监来的次数也不多吧就每次大考前,一起复习一下课业而已。”陆微芒辩解。 “是吗” 陆家父女两个说着话,小黄门的高亢声音传来,“陛下,娘娘到!” 众人连忙起身,躬身相迎。 “都坐吧,中秋宫宴,诸位爱卿都不必拘礼。” 众人落座,看向上首的皇帝皇后。只见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雄壮威武,娘娘还是一样的明艳大气。 “中秋佳节,咱们君臣也一同松快松快,今日大家都吃好喝好,一会儿谁有才艺,也可以上前来展示一二,就如同咱们方面在军中一样。秦侯,你一手好剑术,朕好久都没见了。” 秦侯在座位上拱手一笑,“微臣上了年纪,可没有年轻人身姿飘逸好看了,一会儿让臣这三子给皇上表演一番,您看看,他学得了臣几分功力。” “好!宣儿,一会儿朕就等着看你的了。” 宫娥分花拂柳般上菜上酒,陆微芒跟自家阿爹在角落先实实在在的吃几口。 这种大佬们寒暄的场合,皇帝跟近臣说话,他们都是点缀的绿叶,看着就行。 匆匆吃过几口,垫吧点儿东西以后,陆微芒跟陆老爹仗着坐的远,位置暗,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去看宴席中心的空地上,各种节目。 秦宣打头儿,一曲剑舞,利落华丽,少年身姿飘逸,观赏性十足。 下坐的多位贵女看的眼神发亮。 还有两个武将,素来喜爱斗气,这会儿也趁此机会,好好的比试了一番。 周围叫好声不断。 好在这些大老爷们儿知道分寸,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贵女娇娘上前表演。有人舞蹈,有人抚琴,还有人高歌,真是视觉听觉的盛宴,养眼极了。 陆微芒跟着这古曲点头晃脑,十分入神。艺术可以陶冶情操,想当年,中央电视台的春晚节目放在自己眼前,自己没有珍惜,这会儿,一只古曲,一曲高歌,一支舞蹈,就让自己沉醉不已。 果然,没有失去,就没有珍惜。 “不错,真不错。这小女娘们都一身仙气,可不是咱们这些妇人们比得了的。不过这说起小女娘,怎么能不提国子监学生陆微芒呢我只听别人提过,却还没正式见过,今日气氛正好,请这位陆小姐出来,让咱们看看吧” 这位不知名贵妇的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 陆微芒缩着身子坐在最后,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又来了!” 第八十二章 特长 “大伙儿都想见见你,你就上前来吧。” 皇后的目光准确落到陆家桌上,陆微芒隔着一桌桌贵人,看到皇后的目光,心中安定下来。她进宫前,只是不想跟众人寒暄打交道,但是既然到了这种场合,又被人单独拎出来说,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陆微芒这边霍然起身,几步走上前,在皇帝跟皇后跟前躬身行礼,“陛下和娘娘佳节安康。” “怎么今日穿这鼠灰色灰扑扑的,还没有你那绿官袍好看。”皇后首先皱眉说到。 陆微芒苦笑,“就是试穿一下新颜色,这鼠灰也蛮有意趣的。” “你这品味,倒是跟旁人不同。”皇后心思玲珑,岂能不知她的用意,因此打趣说到。 这君臣二人说话间,十分放松自然,让在场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们都是皇后的亲近人,平日里没有听说皇后跟着小女娘多接触过,怎么关系如此亲近 “你不是想见见陆微芒吗人来了。微芒,去见过顺安郡主。” 陆微芒转身行礼,“见过郡主。” 那郡主看面相眉目低敛,好似十分和气。但是这跟陆微芒没什么关系,她不准备跟一些日常见不到的人操持关系,所以,也不会去费心琢磨别人如何,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不失礼就好。 “不必多礼,我也是听几个小女娘说起过你。她们整日在内宅,最多小姐妹家出门赴宴,十分羡慕陆小姐这般,行动自如,还能为陛下分忧的小娘子。陆小姐,听说你前几日随元白去了蜀郡。都说蜀道难行,陆小姐一介女子都能入蜀,不愧是陛下钦点的国子监学生,比寻常男子还强些。” 陆微芒肃着一张脸,十分认真的回答,“陛下心胸宽广,霍将军宽厚,才能不嫌弃微芒拖累,给微臣机会报效国家。” “呵呵,这陆小娘子到底不同,开口闭口报效国家,不似咱们内宅妇人,只知道自家一亩三分地儿。”那顺安郡主摆着手帕,跟四周坐的近的夫人小姐们说着这话。 陆微芒仿佛听不懂这话,只低头躬身,嘴巴却蚌壳似的闭着不说话。 眼看顺英郡主的话落在地上,郡主的脸色也沉下来,马上有心思剔透的人接上话,“郡主年轻时,跟随娘娘为陛下打理后方,这事情还在咱们耳边流传,怎么这会儿倒自谦起来了。您都这么说,让我们这些人该如何自处” 郡主的脸色这才好起来,“嗨,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当初也是皇后娘娘主持大局,咱们不过帮把手罢了。” 话中牵扯到皇后,众人纷纷开口,称赞皇后贤能。 一时间,宴上热闹不已。也对,这宫宴,不就是众人和乐嘛。 皇后笑而不语,听着众人的话。 待一会儿夸赞歇下,皇后这才开口,“你也太懒怠些,问一句,答一句,非要熟悉亲近了才会说些好听的。岂不知这性子会得罪人” 陆微芒连忙躬身低头,“微臣实在是嘴笨,扫了大家的兴了。” “好了,既然知道自己扫兴,就罚你表演个节目吧。刚才众人有舞剑的,抚琴的,还有高歌舞蹈的,你不许重样儿,还要表演的好看些,不然不作数。” 皇后的话,让陆微芒头痛,她哪里会什么才艺,只会看而已。 陆微芒拿眼去看皇后娘娘,想让她放过自己。谁知皇后娘娘虽然嘴角带笑,却目光坚定。恐怕是自己刚才那倔样子让皇后生气了,这是故意处罚自己,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表现自己的诚意。 陆微芒想了想,向一旁的小黄门要了一架鼓。大鼓。 说来惭愧,她小时候是纯纯的社牛,从来不懂看别人的眼色目光。那会儿老家每年五月都要祭神,是村里最重要的活动。女人们大都扭秧歌,陆微芒却被一旁打节奏的鼓声吸引了注意力。 这鼓声似乎不用学,节奏简单易上手,陆微芒听了半日,就趁鼓手力竭休息时,偷偷拿到鼓槌,学着鼓手的节奏,一下一下的击鼓。 村里人见她一个小女娘击鼓,也纷纷在一旁起哄鼓掌,于是陆微芒就越敲越起劲儿,没有了一开始那虚弱试探的样子,而是越敲声音越坚定,越敲越有吸引力,秧歌队也跟着陆微芒的鼓声跳起来。 从那以后,陆微芒就成了村里祭祀活动的御用鼓手,跟另一个人轮换着敲鼓。后来村里不让烧香祭拜后,陆微芒才卸任鼓手的工作。 但是那祭祀之舞的节奏,刻在她的血液中,一刻都不曾忘记。 那鼓声节奏鲜明,铿锵有力,用力擂鼓时,站在鼓旁边,似乎心脏也跟着鼓声跳动,像是血液中留传的某种基因被唤醒。越用力擂鼓,这种心脏的跳动越明显,被唤醒的感觉越强烈。 春耕秋收,有祭祀之仪。 鼓之舞之,以愉神灵。 鼓这种乐器,似乎从诞生之时,就有某种特殊的能力。 此时陆微芒站在宴会中心的空地上,双手抓着鼓槌,低头想着前世擂鼓的节奏。刚开始还有些试探,后来仿佛记忆苏醒,回到了小时候肆意击鼓的时候。 陆微芒天生神力,用在击鼓上再合适不过。这鼓就是这样,你心中虚弱,手上就无力,鼓声就虚弱,你心中坚定,下手决绝,鼓声就随之坚定。 仿佛能让大地随着同频震颤的鼓声响起,陆微芒似乎也被鼓声点燃了心中热血,越敲越有力,越敲越往鼓的中心处用力。用力敲过鼓的人都知道,鼓边缘的声音虽然响,但是脆,鼓中心的声音,才会让人感觉到从心底震颤的有力闷响。 眼见陆微芒就那样越敲越顺畅,强烈的祭神节奏在众人心中激荡。 有心中坦荡的武将起身,随之共舞,也有心胸豁达的文臣伴着节奏,向天祷告。 此时每年的英雄祭都有节日,几乎人人都会跳祭祀之舞。所以,越来越多人加入这节奏中来,跟着陆微芒的鼓声舞之蹈之,有动作大开大合,雄武有力的,也有动作细腻,抒发心情的。 陆微芒也拿出五成的力气,呼应着众人的舞蹈。气氛在蔓延,陆微芒也受到了感染。 随着陆微芒越发用力,那鼓声仿佛击在人心头,还在坐着的夫人小姐,捂住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在跳动,脸上的肉似乎随着鼓声一颤一颤的,证明这不是错觉。 鼓声最激烈节奏最快时,陆微芒突然停下,按住鼓面。刚才震慑人心的声音突然停下,让人心头一空。随着却觉得心头说不出的舒畅,仿佛刚才经过洗礼一般。 在陆微芒身边围成一圈,跟着舞蹈的众人也随之停下来,看看彼此,哈哈大笑。 他们都是跟着打天下的伙伴,刚才那一刻,仿佛让他们想起了当初毫无芥蒂,只齐心协作战胜眼前强敌的日子。 众人大笑着靠近彼此,拍拍老伙计的肩膀,心中说不出的明朗畅快。皇帝此时也是心潮澎湃,大叫着让宫人上酒,上大碗,跟这些跟着他打天下的弟兄们豪气的干上一碗。 此时这宴会的主角已经不是谁表演节目,谁在这宴会上巧嘴滑舌的说话逗乐,而是陛下和众多兄弟们。 陆微芒功成身退,无声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陆青山此时也是心潮起伏,恨不得去拍拍皇帝的肩膀,同喝一碗酒,但是好在他理智还在,“真不愧是咱闺女。小时候县城祭祀庙会,我只带你去了一次,你就会击鼓了,了不起!” 陆微芒嘴角抽搐,这鼓声都是要打出节奏,激奋人心。此时陆老爹应该是记错了。庙会上虽然也是有节奏的鼓声,但跟自己打出的节奏应该是不同的。 不过这样也好,她击鼓这技能,也算有来历了。 权利顶尖的男人们一同痛饮,女子们也跟着笑着点头。有人似乎不甘心,想站起来说些什么,被场上的夫人们摁下,此时不适合说话,只适合抒发心中激荡的情感。 皇后眼中也闪着光彩,看向陆微芒的方向。陆微芒似有所感,看过去,只见皇后微微朝自己点头,陆微芒也点头回应。 一场年年都有,既不普通,又相对普通的宫宴结束。今年的中秋宫宴似乎格外醉人,宫门口候着的下人纷纷上前接应自家主人,几乎每一个男主人都喝的醉醺醺的,还呼和着招朋引伴,说要改日再约。 皇后扶着陛下回宫去了,众高门显贵也都回家去了,陆微芒跟父亲出宫门出的晚,待众人都走个差不多了,才牵着自家的马,吹着有些发冷的秋风往回走。 “这风真舒坦。” 陆老爹喝了些酒,身体有些发热,吹着冷冷的秋风,只觉得再痛快没有了。 陆微芒后来也跟着喝了一杯,气氛太好了,大家说着笑着,喝着跳着,气氛惑人,她也跟着喝了一杯。 向来酒量不太好的陆微芒此时也觉得舒畅,她心底清明,神经放松,只觉得怪不得李白斗酒诗百篇,这会儿,她也觉得,自己仿佛可以上天。 “闺女,走直线儿,你快撞树上了。” “是吗”陆微芒定定神,知错就改的往另一个方向拐弯儿。 “那边儿有柱子,还不如撞树上呢。” “我知道。” 第八十三章 出名 如果说陆微芒对现阶段入朝为官的公务员生活还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假期太少了。 昨日喝了杯酒,第二日还是要爬起来上衙。 “阿爹,你眼睛睁开些,没精打采让人看着心慌,万一栽下马去,可不是玩儿的。” 一大早,陆微芒跟老爹骑马上衙。陆老爹昨日喝的有些多了,今日还有些宿醉难受,骑在马上,东摇西晃的坐不稳,看的陆微芒跟着提心吊胆。 “你放心,阿爹心里有数,掉不下去。想当年跟陛下急行军,一连奔袭两日两夜,到最后,都是眯着眼睛骑马,阿爹这技能也练出来了,你看我好像睡着了,其实我还醒着。你以为我醒着,我这儿眯着眼睛养神呢。” 陆青山说的得意洋洋,陆微芒不敢苟同,却也不会硬劝阿爹睁开眼,只跟着他聊天说话,确保他精神清明。 “您还有那么厉害的时候呢我怎么看不出来上次我去蜀郡,那天从未时到酉时末,只连续骑了三个半时辰,就觉得下半身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您在马上待两天两夜,还能打仗吗” 陆微芒这边高声问,陆青山总算睁开那迷迷糊糊的眼睛,“还能吗你把那“吗”字儿去了,你阿爹我那会儿简直如有神助。那一仗是咱们大乾最凶险的一仗,那狗日的梁王买通了陛下麾下的一员大将,声东击西,将陛下跟咱们这些大部队调了出去,只剩下霍侯留守后方。谁知道本该出现在潼关的梁王,却突然出现在冀州腹地,率大军埋伏围困了霍侯,总算是霍侯威望深重,只带着几千人,稳住了军心,拖住了梁王足足两日两夜,生生等来了咱们回援,霍侯才力竭战死。那天,是一个冬日,天气灰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傍晚,众人都疲累到极点了,却还是有如神助般,平日里杀敌半个时辰手里的大刀就挥不动了,那天足足厮杀了两个多时辰。从天亮杀到天黑,最后谁都喊不动了,还挥着胳膊砍人呢,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将军们,那天不知死了多少,也是那次,我救了吴大将军。平日里咱们跟将军挨得着吗那天实在是天昏地暗,杀的谁也不知道是谁了,只要是咱们大乾的盔甲,就去帮手,只要是敌军的盔甲,就上去砍杀。咱们大乾来之不易,陛下不容易,霍侯也是忠义!” 陆青山越说语气越低。陆微芒本来不过想引着父亲说说话,却没想到却引出父亲说起前事的兴致。明明以前,他不爱说这些的。 听父亲语气最后都有些发抖,陆微芒连忙安慰,“父亲,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现在不是在这繁华的京都,过上了富足的太平日子嘛。以前的,就别太憋心里了。” “微芒,闺女,阿爹跟你说这些,也是想让你对这京都的勋贵们多些了解,他们能勋爵加身,都是因为为咱大乾流过血,跟陛下也就多少有些情分在。同在京都,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以后一步一步更受陛下重用,有些麻烦就会不请自来。人有时候没有实力,连拒绝别人的权利都没有。又因为阿爹失职,你自小带着弟弟,警惕惯了,也不知不觉冷漠惯了,你想想,你同窗,成阳长风的好兄弟,阿爹的老伙计们,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你都记不住名字吧阿爹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改,你这性子挺好的,若是你真的软绵绵的,阿爹倒是要替你担心。不想主动跟旁人结交可以,但是你可以尝试柔和一点儿,这样你以后的路,也能好走些。你们书里不是有句话吗,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阿爹懂得不多,你比阿爹聪明,又读过书,自有自己的主张,阿爹不过说到这儿了,多啰嗦两句罢了。” 陆微芒不想父亲竟然说起这些。应该是昨天她冷漠生硬的样子,让他担心了,所以今日特意找机会说这些。 平日里,他们只说现在和以后,从不说以前。因为他们以前都过得不容易。阿爹也因此,从不端父亲的架子来教训他们这三个儿女,因为觉得自己没资格。这番话,想必阿爹也是绞尽脑汁,才终于说出来。 “阿爹,我知道。以前我总说自己天性如此,其实就是没耐心,也不用心,以后会注意这方面的。毕竟,以前身边是家人和同学,我们总有些情谊在,以后交往的是同僚,不一样了。” 陆微芒低声说道。 陆青山又欣慰又惭愧又不忍,“阿爹觉得你性子很好,简直是这世上最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女儿,若是阿爹能护着你的话。” 陆微芒一笑,“阿爹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父女两个一路谈心,不出意料的又险些迟到。 陆微芒跟父亲紧赶慢赶的拴好马,一同往武威殿而去。 在武威殿门口,陆微芒跟父亲招呼一声,准备往一旁自己的办公地走去。 “哎,可算来了。陆微芒是吧快进来,咱们有事儿找你!” 武威殿内,有人高声招呼陆微芒。 陆微芒听了一脸茫然,这个声音她敢肯定,以前绝对没有听过。陆微芒看向身边的阿爹,陆老爹倒是知道,但是他却不知道殿内这人怎么会找自己闺女 两人面面相觑,往武威殿内走去,一个威猛粗犷的将军正在武威殿院中等候。 “见过牛国公。” 陆老爹躬身行礼,陆微芒这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虽然昨天去了宫宴,但是就如父亲所说,她对不关自己的人和事,不是那么关注,因此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见过牛国公。” 陆微芒也连忙躬身行礼。 那老国公哈哈一笑,“不必多礼,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以前还当你是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昨日你擂鼓,咱们才知道,你不比寻常男儿逊色,豪气的很哪,不愧是咱们羽林军的孩儿,有咱们当面的气魄!” 陆青山听了激动不已,似乎有一种被认同的感觉,“国公夸赞了,微芒还是有些意气用事,做事生硬的很,当不得您盛赞。” 那豪气迫人的牛国公却不在意的摆摆手,“咱们武将之后,哪能学那些成天文绉绉的酸儒一样,咬文嚼字儿,一件事儿翻来覆去的计较,就微芒这样就挺好,哪有那么些迂回虚伪,直来直往最好。” 国公开口,陆青山还能说什么,只苦笑着称是。 那牛国公见陆青山服软儿这才满意,大手一挥,让众人跟他进大堂说话。 陆微芒这才发现,除了牛国公,还有几位没有见过的人,看着跟牛国公有些相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后辈子侄。 “微芒,过来坐。” 牛国公指着自己下首的座位,陆微芒推辞不过,只得坐下,阿爹陆青山挨着陆微芒,那边疑似牛国公子侄坐到陆微芒对面。 “早些时候,就听皇后三皇子说起过你,昨日那鼓,敲到我心里去了,从那鼓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对我的胃口。今日咱们算是正式认识了,以后逢年过节,也要多来往。这些是我子侄们,一个个老大不小不成器的很,整日游手好闲,你往后有事情时,只管找他们,他们要是推脱,你告诉我,我收拾他们。” 陆微芒这才看了一眼对面几个苦着脸的年轻人,拱着手见礼,对面几人也回以抱拳之礼。平日里生活圈儿不重合,又没有在国子监见过,陆微芒是真的不认识。 “好,你们见过礼,以后也算是自己人了。微芒,他们几个小的,有些事情想向你打听,又不好意思开口,这不是让我撞见了,我就带着一块儿过来,都是自家人,别生分了。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年轻人自己聊。” 说着,这位威风凛凛的老将军就起身走人,众人连忙起身想送。 这来去如风一般的顶级勋贵今日在这武威殿就是专门过来跟自己说几句话,着实出乎陆微芒预料。 陆微芒这边摸不着头脑,陆青山则有些被幸福砸中的晕眩。当年那惨烈一战后,羽林军死伤惨重,所以,不管是陛下还是牛国公等当时在战场上之人都说过,羽林军众人都是自家兄弟。没想到,今日竟然被国公当面又说起这话,这要是跟自己那般老伙计说了,他们还不都羡慕死自己 “你们既然有事要说,我就先回衙了。” 牛国公都走了,自己也该及时抽身,让几个年轻人交流一二。 陆微芒跟对面几人面面相觑。 “你不必拘束,咱们早就听说过你,元白的蜀郡特产还是你送过来的,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一下,毕竟你是小女娘,不太方便。昨日宫宴,咱们可总算是见识到你的风采了,怪不得元白那般眼高于顶之人,会跟你一起去蜀郡办差。他平日里,对旁人可嫌弃的很,只觉得这世上,只他自己有能力,旁人都是累赘,独的很。” “好了,说的远了,先说正事儿。” 第八十四章 打交道 “三皇子,你认得吗” 一早,牛国公家的几个子侄后辈过来,问了些蜀郡风物,毕竟如今邛崃关口那里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工作。根据牛国公大公子传回来的消息,那里金银遍地,只要抓住这风口,猪也能飞上天。于是牛国公这些子侄们就狠狠地心动了。 牛家人丁兴旺,除了仕途得意的牛大公子之外,还有二公子三公子都在军中,剩下的众人,除了在京都游荡,并没有特别好的机会。 此次邛崃那边的火热让他们心动了。一时半会儿前途没有着落,去弄些银钱也可以,大哥的信中说的,那马帮就不说了,去时带的草,回来变成金。单就是跟着马帮的行商,也一个个都发了财。 京中这些有门路的人,最近都对邛崃那边蠢蠢欲动,昨日宫宴上,明里暗里跟自己等人打探邛崃那边的详细消息,谁让牛大公子在那边主持关口呢。 所以,昨日回府之后,众人乘着酒兴,跟牛国公说了,想去邛崃那里找机会的想法。 牛国公也不反对。自家子侄,心里有正事儿,比在京都游荡的那些纨绔要好多了。正好他昨日看那陆微芒十分对脾气和眼缘儿,就索性今日带了自家子侄,来找陆微芒问问情况。 毕竟当初陆微芒跟霍京一同去蜀地办差,可是让京都中众人,很是议论了一番。 陆微芒猛然面对牛家子侄的问计有些懵。她不知详情,不知底细,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支招呢每个人性格不同,擅长的东西不同,同样的方法,兴许这个人用了管用,那个人就能搞砸。所以,陆微芒就说了些当地的情况,别的一概不敢多说。暂时打发走牛家众人,陆微芒就找到了三皇子,问一下牛家这些子侄的为人性格如何,还有跟霍京的关系。 至于秦宣,只能说,三岁一代沟,不只是现代适用,在古代一样适用。秦宣年纪比他们小,没够上这一波人一起玩儿。 三皇子见陆微芒难得主动过来找自己,还一开口就问牛家众人的情况,本来还想拿个乔,但是想到霍京的性格,又忍下了。当下认真回答道,“牛家众人都随了牛国公的脾气,说话办事儿都直来直去的,有时候虽然得罪人,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没有什么坏心。至于跟元白的关系,只能说,他们小时候,都让元白压着打过,所以,你给他们些建议,也算是替元白补偿一二了。” 陆微芒无语,“我替得了霍将军而且,我也不认为需要替霍将军补偿。当初他们被压着打,肯定有要被打得理由,霍将军做事,从来都是事出有因的。” 三皇子一笑,“好好好,不用补偿,不过你们有这交集倒是真的是好事儿。眼看过几个月,父皇就要因为邛崃的事儿封赏你,到时候,你可不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了,总该有些自己的人脉,不能对什么都两眼一抹黑。就说牛家众人,你还得巴巴的托人来问我,万一我在宫中,不方便出来呢你总要有个能问话的朋友。牛家人正好适合你,都是直脾气,你们应该能说得来。” 三皇子意有所指的说到,陆微芒听了点点头,“我知道了,今日麻烦三皇子了。” 陆微芒这边躬身拜谢,三皇子摆摆手走了。 心中有了底,陆微芒才慢慢想好对策。 这会儿邛崃那边烈火烹油,牛家众人此时过去,强龙难压地头蛇,万一有了争斗,倒是不好。毕竟利益面前,家世有时候也不太好使。还不如跳出邛崃,从江南那边下手。荆扬二州向来繁华,丝绸,茶叶产量惊人,只要能将这些东西运到邛崃,那可是人人追捧的大货主,毕竟邛崃人都知道,此时商路已通,有货的才是大爷。 而且从荆扬二州运送货物到邛崃,对别人来说千难万难,但是对牛家众人来说,小事一桩。以牛家的家世,不说沿途的偏将接应互送,只牛家自己的护卫,就足够这一路护送。 而且牛家众人开路,将荆扬二州到邛崃的商路打通,对于邛崃的下一步发展也至关重要。 想通了这些,陆微芒先去求见了陛下,私下里将这件事对陛下报备一下,再给牛家众人送信儿。 可能牛家人真的对于邛崃一事很上心,陆微芒前脚送信过去,后脚牛家众人就过来了。 为首的是牛家幺儿牛天钰,还有他的堂弟牛学安,牛学荣。 “陆大人又何要教我” 牛天钰到底是机灵,知道早上陆微芒所说,是本分,这会儿再次传信儿,那就是情分了。因此说话十分客气。 陆微芒也是开门见山之人,直接说到。 “教谈不上,就是有个建议。如果你们想小打小闹,挣个零花钱,这会儿去邛崃正好。如果想做出点儿样子来,就可以考虑一下去荆扬二州看看。”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那牛天钰俯身,紧盯着对面坐的陆微芒,“怎么说” 陆微芒直接摊开讲,“邛崃那边,现在盯得人太多,水泼不进,你们不如去荆扬二州,采购些邛崃紧俏的商品,运送到邛崃去。至于具体采购什么,采购多少,相信你们大哥会告诉你们,我的建议是,越多越好。这样一来,你们就不是被邛崃本地排斥的外来者,而是他们人人需要巴结的大货主。” 牛天钰等人眼中惊疑,互相对视,拿不定主意。 也对,他们再怎么身份不凡,也毕竟是没出过京都的少年,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道买卖之道也是正常。 “不怕陆大人笑话,以前我们都没有正经做过这些商事,要先回去商量一下。” 牛天钰敞亮的说到。 陆微芒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只说到,“我只是提个建议,采不采纳,都得你们自己拿主意。而且,你们定下计之后,这一路运送人手,路线,都需要好好规划,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定下的,你们回去好好研究才是正理。” 牛天钰等人恍然,似乎才知道还需要人手规划等问题需要解决,于是郑重拱手一礼,就匆匆回府去了。 至于他们商量的结果如何,陆微芒并不关心。她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了,旁的,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接下来,陆微芒生活总算又恢复了平静,只偶尔在上衙散衙之时,被一些勋贵认出。他们会指着陆微芒说到,“这不是那日宫宴上擂鼓的小女娘吗有样儿。”有的还甚至伸出大拇指,向她示意,陆微芒一律微笑应对。 笑容的好处,陆微芒最近深有体会。她向来寡言,知晓她性格的人不以为意,但是不了解她的人,会觉得这个人高冷,架子大。 但是自从那天父亲跟陆微芒说了他的担忧之后,陆微芒就有意在让人表达好奇善意时,微笑以对。 陆微芒想过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天生的寡言冷漠难改,也不会勉强自己对别人时时热情回应,但是她可以用礼貌化解。 至于那些化解不了的,她只能归结于没有缘分,甚至对她心怀恶意,那就没必要在意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过了四五日,这天休沐,牛天钰带着两个堂弟来陆府登门拜访。 陆青山十分开心,他乐于见到自家孩儿多交几个朋友。毕竟,陆府除了那年霍将军来过一次,秦宣来过几次,旁的人从没有来过。 由此可见,虽然陆微芒和成阳长风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同,但是他们都深受陆微芒影响,不仅仅是行事风格,还有为人处世。 陆青山一面热情欢迎牛天钰等人,一边让管家通知陆微芒。 待陆微芒出现在大堂时,身上难免带一丝怨气。谁好不容易的休息日,会上门打搅别人 不过,陆微芒终究跟牛家众人还不太熟,不好直接开口,只深呼吸几下,平复一下心情,再跟牛天钰等人说话。 “你们怎么来了”陆微芒直接开口询问。 她对面的牛天钰等人虽然觉得陆微芒口气略有些生硬,但还以为是他们来的太早,陆微芒还没有完全醒神。 “陆大人前几日的建议,我传书给大哥,大哥十分赞同,让我上门郑重谢过陆大人。父亲这是这个意思。” 陆微芒摇摇头,“国公和大公子太客气了,我只是将我的想法告诉你们,后续操作如何,还要靠你们自己。” 牛天钰接着说道,“这次来,就是来跟陆大人告别。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就要出发前往荆州。如果一起顺利的话,大概腊月之前就能回京。届时,再带厚礼,前来谢过陆大人。” 陆微芒见面前几张还带着稚嫩的脸如此郑重,不由得自己也郑重起来,“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对了,荆扬二州还有蜀道多密林,我这里有特质的药水,你们可以喷在身上,防止蚊虫叮咬。” 虽然这会儿已经八月底,马上九月,但是南方应该还是蚊虫盛行的时候。 陆微芒请众人稍等,自己去房间拿上次制作的花露水儿。古代植物都是野生的,药性和香味儿十分浓郁,反正陆微芒自制的花露水儿在家实验,从来没被蚊虫咬过。 陆微芒拿了三大瓶过来,递给牛家众人,“一路小心。” 牛家众人结果装着花露水儿的小坛子,抱拳行礼。 “嗯,告辞。” 第八十五章 小财神 天气越来越冷,陆微芒的小日子却越发滋润。 天气冷了,路上众人见面都是点头示意,很少有人拉着别人在路上寒暄半天的情况发生。 不用社交,这正是陆微芒这等孤僻肃穆性格的福音。 随着邛崃那边每月财报的数字直线上升,陆微芒“小财神”的名号被朝中越来越多的人认可。 于是,陆微芒每日上衙,普通的小事儿,旁人根本不会让她做,觉得是大材小用,只每月邛崃财报出来,陆微芒去跟陛下和秦侯一块儿探讨一下邛崃那边哪里做得好,超出预期,哪里做得不足,怎么改进。总的来说,就是看看报表动动嘴,一月的工作就完成了。 工作地点原来是皇子和霍京所用,设施一流,甚至有地龙,回到家,也是温暖舒适,一家人晚上一起吃个火锅,也是巴适得很。 霍京在北疆的情报,都是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到陛下手中,除陛下之外,旁人再不知一星半点儿。 不知是因为计划至关重要,不得泄露分毫,还是因为北疆事态严重,众人多有猜测,但是也仅限于猜测。 陆微芒跟霍京朝夕相处两三个月的时间,刚开始分别时,一时不习惯,还盼着得个北疆的只言片语,后来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曾经对北疆的牵挂,只觉得自己一个人不用牵挂旁的,自在之及。 倒是牛天钰等人,会时不时给京都传信儿时,给陆微芒带一份儿,有时候是特产,有时候是有事相询。这倒使得陆微芒跟牛国公又见了几次,每次牛国公都招呼陆微芒空了去府上吃饭,但是陆微芒从没去过。 她这孤拐的性子,牛国公倒是一点儿都不见外,还说她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牛国公这话一出,京都中隐隐的,对陆微芒为人的议论声变得悄然无声。 有时候,贵人的一句话,抵得过旁人做一万件事儿,解释一万句话。 “今日难得休沐,你不出去玩吗成阳都要去北湖上冰嬉呢!” 陆青山又一次劝自己闺女出去玩儿。看着将自己包成球儿的闺女,陆青山难得的有些愁。 “你怎得如此怕冷,可是有病根儿在身上,所以难以抵御寒气不然你平日里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怎么越到年关越没精神呢” 陆老爹的唠叨让陆微芒满头黑线。 成阳和长风也想鼓动自家阿姐出去玩儿,“阿姐,你不去玩儿,去看看也好,经过这一冬天,有些人的冰嬉技巧简直匪夷所思,精彩极了。” 长风语气夸张,想勾起陆微芒的好奇心,陆微芒只能表示,花样滑冰是她唯一关注的冰雪运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冰上动作,她看的不知凡几,实在对大乾的小鸡互啄不感兴趣。 刚入冬时,她也曾带着期待去看过冰嬉,最后失望而归。不过一冬天,再怎么进化,也去不了她的眼。 见阿姐不为所动,成阳和长风只得“动手”了。两人一人抱着一个胳膊,将阿姐“提起来”,架着往外走,“阿姐,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成阳和长风故作嚣张的说到。 被架起来的陆微芒根本不敢反抗,她这力气太大,伤了自家人就不好了。 “好了好了,放开吧,哎,服了你们了,不就是看冰嬉吗走!” 被架出屋子,陆微芒也没办法,只得同意。让管家拿出自己的银狐大氅,陆微芒严严实实的披上,大步往外走去。 长阳长风连忙跟上。 “父亲今日不去吗” 陆青山摆摆手,“冰嬉都是你们小孩子看的,这么冷的天,阿爹适合在家跟伙计们喝杯小酒。” 陆微芒额头黑线,“双标!” 陆老爹面带得意的摆摆手,送走了几个孩子。 陆府马车是特制的,车轴粗壮,还安装上了弹簧,车厢宽大却十分稳当,人坐在车厢中甚至感觉不到摇晃和颠簸。 车厢上还连着一个特质的火炉,进入其中就暖意融融,车厢壁上都用皮毛厚铺,一丝凉风也不会钻进来。 陆微芒端坐在马车中,两个弟弟分坐左右。 外面热闹的声音透过马车帘子传进众人耳中,一进腊月,繁华的京都就更加热闹了。 听着外面叫卖的声音,陆微芒给两个弟弟使眼色,见两人都无动于衷,忍不住说到,“将阿姐叫出来,就这般枯坐吗” 成阳将火炉上小几上的干果端起来,示意给陆微芒,“这是如意居的干果,可香了。” 陆微芒却懒得去接,直接说到,“想吃糖葫芦了。” 长风立马跳下马车去买。 陆微芒吃了几颗,又厌烦了,“想要个糖人儿。不要那种扁片儿的,要吹得胖胖的那种小鸟儿。” 成阳下去跑腿儿。 一会儿又闻到糖炒栗子的香味儿,陆微芒又心动了,这下也不要长风去买了,直接自己跳下车,边逛边买,没一会儿,成阳和长风两只手都挂的满满当当。 陆微芒就是这别扭性子。她可以独自一人待着,待到天荒地老,但是出来了,也会兴致勃勃的逛街,仿佛被关了多少天没有出来了似的。又爱逛街,偏出门还要人三催四请,这傲娇的性格,兄弟俩苦笑着摇头,自家阿姐,不惯着还能如何。 待到了北湖边儿上,这里果然更加热闹。有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年,有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有只攒着一个辫子,系着红绳儿的利落寒门女,也有一头珠翠晃人眼的贵女们。 众人此时都不以身份见长短,只论冰嬉技术高低。 有身轻如燕,倒滑如风的,博得一片掌声,也有高难度跳跃旋转,众人轰然叫好。 陆微芒在湖边,给湖上众人加油叫好,边吃边看,不亦乐乎。 成阳和长风此时也换了鞋下场冰嬉去了。 陆微芒看了会儿冰面,觉得晃眼,往一旁转转眼睛,却看到湖边之人好像是秦宣,跟一位娇俏小姐。 早就听说秦宣家中给他议亲,这位应该是秦侯夫人千挑万选之后的选择吧,远远看去,男帅女靓,一对璧人,果然十分般配。 陆微芒没有上去打扰。 她还是有些兄弟情义的,这会儿才不上去当电灯泡。 看了好一会儿,陆微芒只觉得隔着厚厚的鹿皮靴,脚都有些凉了,连忙将滑到自己身边的成阳长风拦下,说要回去。 成阳和长风此时冻的鼻头发红,闻言点点头,换了鞋,准备往马车那里去。 此时秦宣带着一位贵女过来,“微微,我说成阳长风滑的好好的怎么走了,原来你果然在这里。自从入了冬,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秦宣眉眼含笑,还是那个阳光帅气的模样,这会儿却带了一点点羞涩,“这是城阳侯的女儿,崔文玉。” “你好。”陆微芒点头示意,对面的娇俏小姐也点头回礼,“这就是陆微芒,咱们朝中的小财神。” “陆小姐,久闻大名。” “不敢不敢。对了,我们换了鞋,装备回去了,你们呢” 崔小姐看向身旁的秦宣,两人对视一眼,秦宣含笑,“我们再等等。听说这里有一位婆婆卖的红豆饼很好吃,文玉想尝尝。” “那我们就先走了。崔小姐,告辞。” “嗯,微微,改日找机会再约。” 秦宣说到。 陆微芒带着两个弟弟上了马车,长风忍不住,“我说往年秦公子总是来家里,今年冬天却没有见过,原来是有了更要紧的去处。” 成阳倒是沉稳,“男大当婚,秦公子也是忙的正事儿。” 陆微芒一笑,“成阳,你可要自己争气,阿爹和我,不太会挑媳妇儿和弟媳妇儿。” 成阳脸色发红,“自然是阿姐先成婚。” 陆微芒摆摆手,“可别,等我就没日子了,你得自己有所打算。” 姐弟三个说着话,回到陆府,却见管家在门口徘徊,似乎在等人,见自家马车回来,连忙迎上来,“小姐,牛公子回来了,今日来府上拜访,已经等一会儿了。” 陆微芒奇怪,成阳和长风面面相觑。这不早不晚的,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陆微芒等人一进府,就见到格外兴奋的牛天钰等人。 “陆大人,托福托福,当日您金口点拨,咱们今日回京就迫不及待来上门感谢了。” 牛天钰一脸意气风发,他身后的牛学安牛学荣也是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 “多亏了您。京中多少去邛崃捞金的人都折在那儿,只咱们弟兄三人满载而归,这都是陆大人的功劳。所以,咱们特意从邛崃带来的特产,一回京马上就给您送过来。相比于您回京的时候,邛崃这半年来,又添了不少好玩意儿。其中除了您送皇后娘娘的宝石之外,又多了些宝石种类,这宝石剔透夺目,还有些极品药材,东西不值什么,就是个心意。” 相比于出京前,这三人明显长进不小,说话办事儿也有了踏实的感觉。 陆微芒没有多推辞,笑纳谢谢礼物,众人简单寒暄几句,牛天钰等人还要回府呢。 不过,随着牛天钰等人满载而归,陆微芒小财神的名号越发响亮。 第八十六章 过年 “老爷,小姐,这一天下来,又有好多府上给咱们送了年礼。您说这可怎么办” 腊月二十三之后,陆微芒跟陆青山终于放假,但是陆微芒的苦日子也来了。 可能是牛天钰他们赚了些钱,这些天高调的很,不仅大张旗鼓的给故旧亲戚们送特产,还整日呼朋引伴的下馆子。 本来只有京都一些信息灵通的人家,知道邛崃那边的黄金商路。这些天牛公子等人在酒楼茶室高谈阔论半个月后,京都街头巷尾,都在讨论邛崃商路,包括陆微芒的小财神之名,也通过牛天钰等人的鼓吹,变得人尽皆知。 这些天但凡陆府马车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成阳和长风去书院,也被人拦过几次车。 陆青山出门但是没人敢拦车,但是陆青山的同僚伙计们,也半拖半拽的将陆青山掳去喝酒,话里话外让他别只给牛国公公子献计,也帮衬帮衬自家人。 所以,虽然已经放假,陆家人过的并不轻松。既不能随意出门,在家也不好待。 因为随时会有根本不认识的人,上门送年礼。 礼是好收的吗都是要还的。 所以,陆青山包括陆微芒这几日就躲在家里,让管家出面拒绝众人的年礼,只说主人不在家,他一个下人不好做主收礼,能劝回去的劝回去,劝不回去的,就留下帖子礼单,让陆青山和陆微芒拿主意。 这不,今日又是厚厚的一打礼单。 陆微芒翻看着手上的帖子,“工部员外郎吏部主事北城兵马司~” 陆微芒边看帖子,边瞟着一旁的陆老爹。 陆老爹也知趣,“嗨,平日里上衙散衙路上,不过说笑过几句,哪里就值当他们送这么多年礼了不妥不妥,闺女,你把这帖子给阿爹,阿爹出面去回礼,将他们的好意都推了!” 这几日上门送年礼的,都是这般说过一两句话,强行扯关系的人,真正的故旧亲朋,反倒没有火上浇油。 陆微芒无奈将手上厚厚的帖子跟前几日的放一起,搓搓脸,她在家闷好几天了,平日里主动不出门,跟现在被动不出门,待在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待成阳和长风散学回家,身上都挂着大包小包,成阳苦笑,“阿姐,我这躲闪不及,让他们给讹上了。他们把东西拽我身上就跑,我来不及赶上去还了。” 长风也是一脸后怕,“可不是,那热情的劲儿,几乎想将我吃了。” 陆微芒看着两个小的,气的拍桌起身,“好说歹说就是不听,自古财帛动人心,看来躲是不行了,得主动出击才能解决。” 陆青山连忙拉住闺女,“微芒,不要生气,撕破脸不好看。而且,你一家可以撕破脸,这么多家,到时候一个不好,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咱家。” 陆微芒哪里不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刚开始有人送年礼。她跟人家道理说尽了,只说是牛家大公子在邛崃,而且牛家护卫关系都是现成的,所以才能如此顺利的发一笔财,跟她陆关系不大。 但是她越是这么说,那送礼的人越是一脸笑呵呵,眼里一副“我知道,我了解”的恶心表情,让陆微芒差点儿压不住火气,但是又发不出火。因为人家不会明说让你指点,也不说商路的事儿,就说家里什么时候跟陆青山说过话,喝过酒,也算是积年的关系,以前不走动,以后可要常来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又没有开口说什么事儿,让陆微芒拒绝都拒绝不了。 而且这些人家带的礼物也很有分寸,就是一些百年老店的点心之类的,人家说了,“都是不值钱的吃食点心,过年待客用也可以,别推辞,难道是嫌东西不好” 打嘴官司陆微芒不擅长,眼睁睁看一个个的都这个套路。虽然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平白无故的,收了人家东西,以后说起来掰扯不清。 陆微芒真恨不得把牛家那几个公子哥儿的嘴给缝上。 那牛家几个公子,出京都之前,就是京都有名的纨绔,整日呼朋唤友的。一朝得意,可不要可劲儿宣扬嘛,反正以他们的家世,已经贵为开朝国公之子,纨绔圈儿的顶牛,也不用避讳什么。就是苦了陆微芒。 有没有根底,这会儿一目了然。牛家觉得是小孩子小打小闹,陆家却遭不住这些风浪。 在陆家众人担忧的眼神中,陆微芒缓缓坐下,看看周遭的家人,“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再说,这么多家,我还能一家一家去说服他们吗” 陆青山并管家这才松口气,“闺女说得对,要不这事儿你别管了,让阿爹出面吧。我将这些人家的年礼单子拿出来,一个个亲自双倍回礼。” 陆微芒摆摆手,“他们这些人就是如蚂蚁见蜜糖一般,有好处就扑上来咬一口,您要是真的双倍回了,说不得他们更觉得自己做的对,以后更加得寸进尺了,蚁多咬死象,咱们得好好琢磨。这年礼您先别回,找到机会再说。” 陆微芒这边边说边思忖,陆青山和管家面面相觑,眼中都是担忧。 有消息说,邛崃年报十分出彩,开年之后,皇帝就要封赏陆微芒,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封赏是什么,但是总归脱离不开财政这一块儿。这个敏感的时候,如此沸沸扬扬,肯定会影响陆微芒在陛下心中的形象。 毁掉一个人,有时候就是一些影影绰绰,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够了。 京都中不了解内情的人,肯定会说,陆微芒即将升迁,京中众人提前交好。那年礼收的,府里都盛不下了。 这话传着传着,就会变成,陆微芒还没上任,就大肆大收贿赂。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不能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了。”陆微芒自言自语。 陆微芒这边正在发愁怎么解决年礼的事儿,没想到第二天,又有一个重量级人物撞了上来,顺安郡主府的管家,拿着单子,赶着马车,来到了陆府门口。 “你们小姐在府上吗咱们是顺安郡主府的。郡主前些时日在中秋宫宴上还跟你们小姐在皇后面前说过话的。这不是年底了,郡主惦记陆小姐,不但送了这一车的好东西,还要请陆小姐过府问两句话。” 陆管家接过请帖一看,这顺安郡主好大的架子,旁人请人赴宴,都是提前两三天提前下帖,这位倒好,现请。 “这是将咱们小姐当成下人戏子吗,这么召之即来,不尊重人。还郡主呢,做事儿哪有一点儿郡主的体面” 管家气呼呼的进大堂,跟老爷小姐禀报顺安郡主府管家的话,看着陆管家气呼呼的样子,好像受辱的不是她陆微芒倒是他陆管家一般,陆微芒接过管家手里的请帖,把玩一番。 “小姐,您还真要去啊往日咱们怕您脾气急惹祸,所以才劝您收敛脾气。但是真有人这么羞辱您,咱们也是不依的。您不用出面,老奴跟老爷领几个护院,打上郡主府,让他们给个说法!” 陆青山也一身杀气腾腾的样子。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对官宦人家来说,有时候面子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陆老爹和管家才如此生气。 陆微芒摆摆手,微笑道,“管家,阿爹,不用你们出面,我自己去。” 两人看陆微芒一脸笑意的样子,摸不着头脑,但是都统一战线,不同意她去宴会,“人家伸出巴掌,你还要把脸凑过去不成爹让你柔和些,可不是让你完全没脾气,任由别人欺凌!你放心,有爹在,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敢欺辱我陆青山的闺女,爹将他们郡主府男人的门牙都给打下来。” 陆青山说着,就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左右,“管家,将我盔甲拿过来,胡护卫,点齐人马,跟我上郡主府讨个说法!” 陆微芒连忙叫住管家,又拦住老爹,“阿爹,您还信不过我吗管她是谁,羞辱到我跟前了,我能放过她吗您先别出面,我自上门跟她理论一番,让她亲自给我道歉,您呢就带人在郡主府外不显眼的地方,等着接应我就行。” 陆青山这才缓和下来,“真的,你是去理论,不是去赴宴” 陆一翻白眼儿,“您觉得呢我是那唾面自干的人吗” 陆青山哈哈一笑,“这才是我闺女。那闺女你先去,我带人在郡主府外接应你。” 陆微芒这边,一个人都没带,直接拿着帖子去见郡主府管家,“咱们走吧,别让郡主等急了。” 那管家看陆微芒就这么直挺挺一个人过来,连个丫鬟都没带,有些诧异,不过随即就越发昂着头,可能真的是将陆微芒当成了乡野来的丫头,侥幸在京都立住脚的黄毛丫头。 陆微芒懒得看那管家的鼻孔,直接跳上郡主府的马车,跟马夫一起,坐在马车前,往郡主府而去。 如今陆微芒可不是原先那个诺大京都城的小透明,如今明里暗里,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边陆微芒坐郡主府的马车往郡主府而去,那边消息就传开了。 陆微芒到了郡主府,也没等那管家吩咐,直接跳下马车,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进去。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郡主府外马车不少,看那马车装饰,繁复华丽,应该也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 那郡主府管家见陆微芒大喇喇往府内闯,连忙跳下马车过来拉住陆微芒,陆微芒侧身躲开这人拽过来的手。 “陆小姐,郡主在后院儿设宴,前院儿都是爷们儿在喝酒,您进去恐怕不合适。咱们从侧门进去会更近一点儿。” 陆微芒不理会,还是径直往里走,但是嘴上却说到,“您这话就说错了,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您说的这些喝酒的爷们儿,说不定跟我是同僚,我既然来了郡主府,怎么能不去打个招呼呢” 说着,陆微芒直直的往热闹之处找过去。 那管家听了陆微芒的话,见脸上色虽带笑,眼睛却射出寒光,也不敢真的上手去拽,只得一边让陆微芒慢些,他好去禀报,一边让人给郡主传信儿。 可能因为“小财神”的名号传出,这个年,陆家收到众多高门送的节礼。 有人按耐不住,跑上门颐指气使般让陆微芒指点,陆微芒直接轰出去 因此陆微芒京都出名了,虽年少却很刚,不好惹,谁也敢惹。 有人以此为偶像,觉得是年轻人的楷模。 有人觉得她不懂事,以后会吃大亏 第八十七章 大闹一场 “诸位上官,在下这厢有礼了。” 陆微芒推开前院正堂的大门,屋内热闹的气氛顿时一静。 看着愣愣看过来的众人的目光,还有几位美貌侍女的隐晦打量,陆微芒躬身说到。 “下官陆微芒,今日应郡主邀请,前来赴约。” 陆微芒这边做足了姿态,腰弯成九十度。那宴桌主位的郡马站起身,脸上虽然有些阴沉,到底开口让陆微芒起身,“陆~大人,今日是郡主府家宴,就不方便招待您了。既然是郡主邀请,您直接入后宅就可以。” 这郡马意有所指的话,让桌上眼神不定的人忍不住开口,“既然陆~大人以礼相待,咱们也该一视同仁。这样,陆大人,如果您不嫌弃,跟咱们一起喝几杯吧。郡主那里,自然会有人打招呼。” 陆微芒看了一眼出手邀请她的人,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摇摇头,“是在下孟浪了。原以为郡主府宴上会有在下的同僚,因此特意前来打招呼。但是恕在下眼拙,没有认出诸位。不过,咱们也算一面之缘,以后有缘再见,也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陆微芒说着,边将桌上众人一一看过去,面色沉静,似乎真的在记人一般。 但是桌上众人却涨红了脸,有几个甚至喘着粗气,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起来。 这是因为,陆微芒的话,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在场之人,一大半是郡马的亲戚,另一小半儿,则是郡主这边的远房亲戚,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上最多有个虚职,不过说着好听罢了,不在六部,不入朝堂,别人客气称一声勋贵,实则不过是沾着勋贵边儿的人物罢了。 有人忍耐不住,想起来说话,却被郡马提前摁住。 这郡马在北城禁军中担任虚职,却还是接触过一些人物的,知道陆微芒此时虽然不过九品,但是简在帝心,跟秦侯,牛国公,甚至霍京都关系不错,不是没有根底的人。 只见那郡马直勾勾的盯着陆微芒,阴沉道,“郡主邀请,您还是赶紧过去吧。郡主身份贵重,耽误了时间,郡主要治你的罪,那谁也没有办法。”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古代就是皇权大过天,郡主虽然仅仅沾了皇权的一个边儿,也不是一般朝廷中人可以违抗的。 “多谢郡马提醒,在下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些气呼呼的大男人在宴桌之上。 陆微芒没有管刚才被自己得罪的众人,又直直来到后院儿。 她身边的管家此时却有些额头冒汗。他拉不住陆微芒,眼睁睁看她当众在前院儿兴风,一会儿不知道还要去后院儿郡主面前如何做浪呢,此时虽是隆冬腊月,年关将近,管家此时却有些大难临头的感觉。 到了郡主院儿中,管家疾行几步,让掌帘丫鬟赶紧上报,自己提前一步,进了正厅,跟正在跟众女吃饭说笑的郡主汇报了刚才陆微芒进前院儿的事儿。 郡主放下手中的酒杯,让人叫陆微芒进去。 陆微芒就直接一掀厚厚的帘子,掀开身上学生袍的前摆,迈步往郡主面前走,就停在郡主正对面,隔着桌子,躬身行礼,“郡主传唤,陆微芒这边前来拜会郡主。” 郡主还没说话,就有一旁的女人直接出声,“呦,这就是那陆小娘啊,长得倒是挺好的,就是打扮的不像样。这女子还是要涂些脂粉,打扮打扮,才有女娘的样子。郡主,您说是吧” 郡主刚听了管家的汇报,这会儿冷笑一声,“这小娘子,仗着有些小聪明,还有陛下和皇后的宽容,便不将这天下人看在眼里。也就是牛国公家的公子,还有秦侯公子,能让她另眼相看。” 顺安郡主几句话,顿时让场中刚才大都带着打量的眼神瞬间变得隐晦起来。 陆微芒还是看着这位郡主,都说面由心生,陆微芒觉得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这郡主脸庞消瘦,看着端庄肃穆,却眼尾下垂,无端的透出些阴沉来。 陆微芒却一身青色棉袍学生装,在满屋绫罗中显得有些灰扑扑的,却因为她白玉般精致的脸庞还有挺直的脊背,衬得那青色学生装简约大方,不似凡品。 两人都没有说话,场中气氛怪异,刚才那女子于是又主动缓和情绪,“说起秦公子还有牛公子,怪不得他们跟陆小姐关系好,听说陆小姐一句话,让他们赚了很多钱呢如今大家都说陆小姐是京都的小财神,咱们今日请陆小姐过来,也是想让陆小姐再发发功,让咱们也沾沾财气呢。陆小姐,我们这些人呢,也有些私房钱,但是到底只在内宅之中,没有陆小姐点石成金的本事。不如我们将这私房钱放到陆小姐这里,不拘什么时候,陆小姐再有什么主意,也算是带我们一份儿。我们也不求像秦公子,牛公子那般一夜暴富,只赚些脂粉钱就罢了。” 这位贵妇,也不知是郡主的谁坐在郡主身边,想必十分亲近,她一开口,宴桌之上,众人纷纷附和。 “就是,这商贾之事咱们不懂,但是如今有了陆小姐,可不就为咱们女子争了一口气陆小姐,你可不要推辞啊,咱们可指着陆小姐扬眉吐气呢!” “那应该不会,陆小姐不是帮牛公子出了主意吗以前也没听他们之间有交集,陆小姐都肯开口想帮。咱们都是女子,陆小姐想必不会拒绝吧” “就是,陆小姐,可不要厚此薄彼,只帮那些臭男人,不帮咱们哦。” …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桌女人能让人根本插不上嘴说话。 陆微芒就干脆保持沉默,静静听着堂上众人说话。只见她们越发自说自话,仿佛已经替陆微芒决定下来,从随身的荷包中拿出银票,攒到一处,击鼓传花般,一个个传到陆微芒身前,坐的最近的人手上。那女子也不起身,只坐着微微侧身,将银票递出,抖了一下,“给,陆小姐,咱们都是胡乱凑的,你可以点点。” 陆微芒站在那女子身后的地方,瞄了一眼那银票,“太少了。” “这是咱们的一点儿私房…什么你说什么”女子仿佛没有听清,又问一遍。 “我说太少了。” 那女子这会儿终于听清了,也不抖银票了,只是脸却红了,站起身,递到陆微芒跟前,“小财神,看清楚,这是银票,不是废纸。单郡主那几张银票,就有五千两。咱们这些人凑起来,一万两总是有的。” 陆微芒还是站着低垂着眼睛,仿佛佛陀一般木讷,“一万两够干什么不过买几块儿宝石戴戴罢了。中秋宫宴上,皇后娘娘戴的那颗宝石,就不下万两,我也不过逛街的时候看到,随手就买了。所以,郡主和诸位的零花钱,还是就当零花钱就好,做生意,可不是这么一点儿钱能做的。” 郡主刚才说完,就垂着眼睛喝茶,只把场面交给她旁边那个女子。这会儿郡主也终于抬起了眼睛,她旁边那女子也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拿过那叠银票塞到陆微芒手里,“哎呦,要不怎么说跟着小财神发财呢,果然是财大气粗,我们这点儿钱就是个添头儿,以后就靠小财神了。” 陆微芒的手紧攥着,那女子塞不进来,只塞到陆微芒端着的胳膊上,陆微芒松开端着的胳膊,重新行礼,那钱也顺势掉到地上。 场中一静。 那一直张罗的女子似乎没想到如此,直接气到,“陆微芒,你可知你是在何处,跟谁说话这里不说郡主,其他众人都是跟陛下娘娘沾亲的宗室之人,你竟这般以下犯上,藐视宗室” 场中众人面上皆有被冒犯的难堪。 陆微芒心中疑惑,她们究竟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故意作态呢 是她陆微芒,好好的在家,被一个鼻孔朝天的下人传唤到此,也是她从进入屋中,就一一直站着听众人明里暗里的褒贬,还被人高高在上的指使。 怎么最后反倒是堂上诸位“宗室女”们,如此委屈甚至觉得难堪呢 陆微芒面上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在下不是有意的,但是在下近来朝中当差,别的没学会,但是数目不明的钱不好接,在下还是知道的。” 那女子刚要开口,上首的郡主终于发话,“如果这钱一定要你接呢” 陆微芒摊手耸肩,“请恕在下不敢接。” 郡主气笑了,“来人,把钱给她塞怀里。” 郡主一声令下,几个身材粗壮的仆妇扑过来,左右抓住陆微芒的胳膊,还有一人从地上捡起银票,狞笑着靠过来,“郡主娘娘给你脸,你就接着。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陆微芒此时想的是,不如顺水推舟,接过钱,再闹大,但是想想那样扯皮太久,太麻烦了。所以,陆微芒犹豫了一瞬间,才用力挣脱身旁的两位健仆。 众人只见陆微芒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女娘一甩胳膊,她胳膊上死死挂着的两个健壮仆妇就被甩开,趴到一旁的博古架上,架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碎的铺了一地,也将一直稳稳当当坐着的众位“宗室女”惊的跳起来。屋内顿时一阵惨呼声,陆微芒身前那个那些银票狞笑的老妇也被刚才陆微芒甩向她的那个仆妇扑出去,所以此时,陆微芒面前,就是这群惊叫的宗室女还有几个跟他们主子一样孱弱的丫鬟。 郡主此时气急,吩咐那些听到动静进屋的众仆妇们,“将她给我绑起来。无法无天,旁人说你是小财神,你还真以为这京都没有人能治的了你了” 陆微芒却不怕她疾言厉色的样子,直接躬身告辞,转身往外走。 第八十八章 闹剧 陆微芒来时就是从正门直直走到的后院儿郡主宴请正厅。此时出去,也是直接往外走。 来时这一路,跟着那管家的步伐,共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多一点儿,这还是陆微芒大步走的时候。此时陆微芒往外闯,自然要迅速这,免得被人包围。 陆微芒一路往外走,一路有仆妇丫鬟过来阻拦,陆微芒赶时间,她想着自己一定要在十分钟之内走出郡主府,这样才可以在后院儿冲突发散之前,顺利走出郡主府。 于是只见陆微芒一个看起来单薄的小女娘一腿一个,一手一个,将扑过来的丫鬟仆妇们清理开路,大步的往外走。 渐渐四周的丫鬟仆妇见一开始上前的人,此时趴在地上哀嚎的凄惨模样,纷纷驻足原地,不敢上前。知道陆微芒径直出了前院儿,才有跟着陆微芒跑过来的丫鬟仆妇远远的呼喊护院,让他们抓住陆微芒。 陆微芒也不虚,直接接过护院甩过来的木棍,向着自己眼前护卫的身上招呼。 来之前,陆微芒曾想过,进内院儿就这点儿好,能直接气一气当事人,而且内宅护院大多只拿棍棒,也给了她机会。 只见陆微芒挥舞起木棍,气势跟一旁的护院完全不同。 护院可能还忌惮陆微芒贵女的身份,陆微芒却不顾及,她手上的神力将棍子舞的虎虎生风,牢牢的护住了自己周身,让人不敢靠近。 越往前,前院儿喝酒吃席的男人们也终于被惊动,从关起门来的丝竹之声中脱离开来,打开门,喝到,“何人在此喧哗管家,将他绑起来。” 一连喊了几声,才终于觉得院中动静不太对头,众人纷纷钻出屋外,见陆微芒已经越过了前院正堂,正在前院跟大门口之间的院中大发神威,虎虎生风的挥舞着棍子,不时将围在她身旁一圈儿的护院击倒。 众人第一时间惊讶,随即惊怒,那位郡马呼和到,“将大门关闭,不要让她走了。谁第一个将这个无法无天的陆小娘制住,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这个词对一般的平民没什么用,但是对郡主府中的奴才们来说,却仿佛被打了鸡血,一个个急慌慌的跑过来,将陆微芒团团围住,口中怪叫着想扑上去,用肉身将陆微芒扑倒。 陆微芒却丝毫不惧,不说她来之前已经让父亲过来接应,单单是她自己,已经跟着父亲学武四五年,前一段儿时间,甚至跟霍京越过一招半式,所以她并不慌张,只拿出全部力气,势大力沉的棍子仿佛带起了破空之声,一扫一片,将面前的出路打开。 待陆微芒终于跳上大门口的石阶上,大门却已然关闭,只差巨大的门栓没有落下,陆微芒将关门之人用棍子挑开,将门栓踢到一旁。 门前耽误这一会儿功夫,身后的众护院也扑了上来,陆微芒回身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棍子扫出,让身后之人不得靠近自己。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有护院从他们执勤的房间拿出了长刀,众人纷纷退下,给这位手拿长刀之人让出位置,陆微芒也握紧了手中的长棍。 一寸长一寸强,她对自己有信心。 恰在此时,察觉不对劲的陆青山,带着管家和护院们赶了过来。他们将沉重的大门推开,陆微芒察觉动静,往前走几步,逼近那刀手,顺便让开大门的位置。 “竟然对我闺女动刀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青山甚至穿着铠甲,直接扑上去,将那几乎吓软了的护院打翻在地。 陆府护院儿也全副武装,跟郡主府护院儿打成一片。 陆管家来到陆微芒身边,急切到,“小姐,没伤到吧我们一看郡主府大白天竟然关门,就急忙跑过来接应您了。” 陆微芒微微一笑,“来的正好。” 陆微芒此时站在扭打成一片的两府护院后,看向隔着一个院子,站在郡主府前院儿大堂前的郡马。 那郡马脸色阴沉至极,却没有出声,只那顺安郡主匆匆赶来前院儿后,大声呼和,“都停下,住手。陆将军,你带人打上郡主府,是想造反吗” “造反”两个字一出,打出火的两府护院渐渐停手,陆青山也听下了手上的动作,刚才那拿刀护卫已经被打得看不出人样了。 “郡主说话严重了,本官可不敢当。” “来人,去通知大理寺,就说有人带兵冲击郡主府。” 陆青山没有辩驳。 陆府护院都是战场上退下的,顺安郡主这么说,也不算错。 此时,在场之人,不仅是郡主府之人,还有郡主的宾客们,还有陆府众人,甚至还有围在郡主府外,远远看热闹的众多百姓,还有百姓中,隐藏的某些人府中的下人。 虽然朝中已经休朝,但是这种治安机构还是有人值班的。今日大理寺值班的大理寺丞恨的不行,怎么自己运气如此不好偏偏在自己当值的时候,碰到郡主府和陆偏将的官司。一个宗室,一个勋贵,这两边谁能得罪 于是大理寺丞仅仅带人了结了现场详情,将涉事之人的口述笔录带回大理寺,就让双方散去。 至于拘留关押,此时是非不明,关谁至于会不会有人跑路省省的吧,混到今天都不容易,哪怕是郡主府拿着刀的护卫也不会跑,这次事了之后,郡主一定会看在他英勇又受伤的份儿上奖励他,他傻了才会逃。 一场闹剧停歇,京都却因此热闹起来。 平民百姓对这些高门之中的八卦热衷的很,不过半日功夫,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郡主府和陆家的冲突。 “啥你还不知道就是那个小财神陆微芒陆小姐啊,听说郡主想让她帮忙聚财,被她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将小财神打了,听说还动刀了呢,现场有一大片血迹!” “哪有,你听错了,不是小财神被打了,而是陆将军替闺女出头,将郡主府的人打了!” “什么把郡主打了这小财神可算是惹下了滔天大祸了,陛下一怒之下,还不砍了小财神给郡主出气吗” “哎,小财神也是可惜,听说过几日要被斩首示众了。” … 街面上百姓们众说纷纭,官宦人家又是另一种说法, “到底是郡主太跋扈了些,这陆小娘子也是,太过强硬,这胳膊还能扭过大腿吗” “那可说不准,陛下说不定惜才呢那陆微芒没点儿依仗,她敢这么狂吗” “听说这几日不断有人跟陆家拉关系,这下可白瞎了吧,那陆微芒连郡主都这么硬顶,能让他们沾到便宜” “所以说,这人哪,不能说风就是雨,跟风给陆府送年礼,这会儿说不得都后悔的锤墙呢!” “可惜我那如意居的点心呦,白白送到陆家干嘛这陆微芒这么刚,连郡主的脸面都给撅折了踩地上,都是你,也不打听打听,非得跟着送,那便宜那么好沾呢” … 勋贵人家也是幸灾乐祸。 “那陆微芒有名的倔性子,偏偏郡主不信那个邪。” “你知道什么郡马连着几件差事都办砸了,郡主府此时空有爵位,没有实权,郡主可不得趁着现在,多置办些家底吗等郡主府彻底被边缘化,她是想弄钱,也没人搭理她了。陆微芒也是倒霉,被急红了眼的郡主盯上。” “原来如此,不过,那郡主盯上陆微芒也正常,你忘了,中秋宫宴上,郡主就当众被陆微芒落了面子,不过是皇后找补了几句,场面才不那么难看。” “是吗我没注意。你说郡主无缘无故找陆微芒麻烦干嘛她一个九品芝麻官。” “你们男人不懂,郡主恐怕也是被当枪使了。你想想,那中秋宫宴上,陆微芒是不是刚跟霍京霍元白一起办差回来这些年多少人盯着霍元白,却从没有人能跟霍元白多说一句话。这回陆微芒跟霍京朝夕相处几个月,明里暗里,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眼呢!” “还有这一桩,还是你们女人心思细,这么说,这陆微芒这回倒是不好脱身了,墙倒众人推,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只手呢…” … 众人的议论,陆微芒不知道,也懒得理会。一个人的心思就千变万化,更别提千人千面,谁知道谁是人是鬼。 所以陆微芒近来就做一件事儿,在家练字。 平日里陆微芒就想过练字,却总也静不下心,眼下黑云压顶,她反倒有那个闲情逸致,静坐下来练字。往往一摞纸不过用了十几张,一天就过去了。 京中众人眼巴巴等着大理寺的裁决,或者是陛下圣裁。 谁都知道,眼下的情况,不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可以处置的。 但是陛下却出人意料的沉默了,这跟陛下以往雷厉风行的作风很不一样。 京中众人有默契的跟霍京陛下一起操持沉默,只顺安郡主不甘心,递牌子进宫,面见皇后,却被皇后几句话往后推,“不过六七日就要过年,陛下说了这件事不能轻轻放过,自然不会在年前草草处置,待过了年,自有分晓。” 虽然皇后语气还好,顺安郡主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父亲是陛下亲大伯,但是说实话,这天下间,兄弟成婚以后,有了各自的老婆孩子,就难免会有些算计争斗。外人不得而知,自家人是什么心思,一两日看不出来,天长地久,自见人心。 陛下早年丧父,母亲独自拉扯他长大,那会儿她父亲,陛下的伯父也只是对外好看,有份面子情罢了,谁知道陛下能成事儿呢好在她父亲死的早,陛下念一份香火情,封她为郡主,早年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陛下都不会跟她计较。这也是她这个郡主做的有分寸,从来不会招惹跟陛下亲后的勋爵们。但是此次,不过一个乡野来的小丫头,却让她隐隐有踢到铁板的感觉。 想着往日陛下淡淡的表情,和这次只见到皇后,郡主心中忐忑。 她在内跟陛下感情并不亲厚,在外也没有功勋于朝廷。但是想到以前陛下为了宗室的体面,还是多有维护,顺安郡主就劝自己,不要多想,陛下应该还会像以前一样,维护他们同姓之人。 第八十九章 随心 宫中的静默,给了京中一些人心中造成无形的压力。陆青山也有些不安,他在家来回走着,看的陆微芒眼晕。 “阿爹,坐下歇会儿吧,等有结果的时候,自然就有结果了,您在这儿走断腿也没用的。” 陆微芒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茶水,一边吃着干干的薏米糕说到。 陆青山见闺女这么悠闲,忍不住道,“闺女,你怎么就不知道心急呢哎,早知道,那天就不该让你出面,阿爹去找郡主府要个说法就好了。何故让你去白白受辱,让众人非议。” 这几天,京中好事者将那天陆微芒大闹郡主府的来龙去脉查的清清楚楚,不仅是前院儿郡马那桌上有人出言不逊,让陆微芒一介女子陪酒,还有连当时陆微芒全程站在门口,掉地上的银票和嫌郡主一点儿小钱不入眼等等细节,说的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 细节一出,京都满城沸腾,仿佛一个个化身判官,指点江山,有说郡主府跋扈,不尊重人,有说陆微芒做的对,大丈夫生于世不能受此屈辱,即使是面对宗室,也得威武不能屈。还有人说陆微芒小题大做,几句口角,说说笑笑就过去了,竟然就闹这么大,心胸狭窄,难当大任。 不管这传谣之人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作为话题中心的郡主府和陆微芒无疑是受影响最大的。尤其是陆微芒,她作为女子进朝,本就顶着重重偏见,如今又有事端闹得沸沸扬扬。如果陆微芒或者陆家,是普通勋贵,且十分注重闺誉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想死的心都有了。 幕后推波助澜之人的用心,不可谓不狠毒。 陆青山就是为此着急,他不觉得闺女做的过分,他是心疼自家闺女被人非议,成为京都众人嘴中的八卦。 陆微芒起身将老爹拽过来坐下,递给他一杯热茶,“您喝杯茶,静静心。事情已然发生,担心无用,您就静静心吧。而且,虽然这件事被别有用心之人有意宣扬,但也恰恰正中我的下怀。” 陆青山一惊,“闺女,你这想法也太激进了些,不知道这流言杀人的威力。” 陆微芒摇摇头,“阿爹,我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是我不能逃避的,那就是我是女子,而且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女子,身为女子却做官,明里暗里总是有偏见存在。 所以正好趁这个流言的机会,给众人一个敞开说的机会,有些事捂着捂着,就变得讳莫如深,根深蒂固了,及时挑破,反倒让他们接受的快些。 而且有偏见普遍存在,难道我可以去一一辩论纠正他们的偏见吗不可以。 既然不能,那就只能一力降十会,杀鸡儆猴,让对我有偏见有轻视的人,不敢随意对我表露他们的偏见和轻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所以,一个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形象,会让我以后的路更好走一些。 至于您说的太激进,不合群,但这对我来说,恰恰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需要跟别人合群,别人也不会真的接纳我。与其虚情假意,阳奉阴违,不如一开始就划下道来,我只需要你们行动上配合我,而不需要从一开始就从心理上接纳我。” 陆微芒话落,大堂中的气氛为之一静。 “微芒,你这么说,是为以后做长远打算了啊。阿爹以为你是一时兴起,做了几年官,过足瘾以后,就会辞官归家。” 这是陆青山的真实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所以说偏见无处不在,即使是在自己家人之间。人们天生认为,男子入朝为官,建功立业,而女子应该相夫教子回归家庭。所以,不管陆微芒做出怎样一番事业,她干不长的观念都在人们心里。 陆微芒不以为意,偏见无孔不入,她并不介意,“父亲,不管这以后如何,都是顺势而为罢了,我没有一定要做一辈子官的想法,也没有浅尝辄止的想法。我希望我做任何决定,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是我想做什么,而不是我应该做什么。也许折腾的天翻地覆以后,我明年就厌倦了为官的日子,然后寄情山水,挂印而去也不一定。” 陆青山听了,怔怔一笑,“我竟不知,我闺女还有这等志气。” 流言也止不住年的到来。 这个年,还是跟以往一样热闹,又仿佛比以往更加热闹。 陆家并没有亲人在世,唯一的舅舅,因为撺掇陆微芒母亲嫁人,早就跟陆家羞于来往,阿母有了新的孩子,在夫家过的很好,阿姐也嫁人了,听乡中来拜年的老人说,已经怀孕了。 知道她们都好,陆家人也放下心,不再牵挂。 长风过几日就要入学国子监,这会儿正兴奋的带着阿姐和阿哥出去逛街,置办去国子监的东西。 看着长风没心没肺的样子,陆微芒也不禁心头一松。 自从去年她结业前后,走到前台之后,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纷至沓来。她周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头顶仿佛有无形的压力,让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如果陆微芒随波逐流的话,应该能轻松些,但是她偏偏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想过的生活。 所以一些抗争不可避免。 “阿姐,你想什么呢,别走神儿,帮我看看这两个墨盒哪个好看些” 长风拉着陆微芒去看他准备带到国子监的墨盒,一个是浮雕莲花的君子墨盒,一个是海浪纹儿的观沧海墨盒。 陆微芒看了,点点头,“都不错,两个都要了。成阳,那个海浪纹的观沧海给你用,那个莲花浮雕的我喜欢,就留着自己用了。” 成阳暗笑,点头,“多谢阿姐。” 长风傻眼,“阿姐,今日出来,不是给我置办东西吗进国子监别的都不能带,只能买些文房四宝出出彩了。” 陆微芒不为所动,“差生文具多,你心思都放文具上了,还能专心进学吗先用你原先书院那套,那套也是你自己精挑细选的,可不能喜新厌旧。这样吧,国子监一月一考,等你考试成绩中上,阿姐再给你买。” 长风不满,却为没办法,“阿姐还当我是小孩子哄。” “你说什么~” “没有,咱们走吧。去看看宣纸,宣纸是消耗品,多买些可以吧” “走吧。” 逛街逛累了,姐弟三人来到了荣盛阁,也没有去包间,只在大堂吃口饭。 “阿姐,听说今年上元节宫中会取消宵禁,与民同乐,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在府门口装点些花灯。听说有很多府邸都请匠人定做了花灯,不但有往年的走马灯,孔明灯,三层宫灯,美人条宫灯,动物形状宫灯这些,还有其他新奇样式。” 长风兴致勃勃的说起上元节。 说起来,这一年之中,最热闹的节日也就是上元节了。 古人没有夜生活,天黑之后,街上除了店家或者各府门口的一两盏红灯笼,旁的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只有负责宵禁的卫甲。而上元节呢,将夜色用各色宫灯装点的街道流光溢彩,光彩迷人。 古代这帮没见识过霓虹灯的人,可不就被上元节的夜景迷的念念不忘吗 陆微芒也喜欢上元节的热闹。 “请人定制没意思,咱们自己做宫灯吧,今年就做个三层的美人条宫灯。我负责搭灯架,成阳画美人,长风你负责糊灯,待会儿就去灯笼店中买些材料回来。” 陆微芒拍板儿,成阳和长风也赞同。他们都随陆微芒,喜欢自己做些小手工,不管结果如何,这动手的乐趣是难得的。 下午到了灯笼店,好家伙,人多的挤不进去。看衣着,大多是各府下人这会儿来定宫灯的。 “阿姐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挤进去买材料。” 这会儿灯笼店就有diy这个项目的材料包了,毕竟喜欢手工的人不少。 成阳和长风冲上去准备挤进去,陆微芒在人群后大喊,“反正挤进去了,就多买几个,除了三层宫灯,再给我买几个小的!” 陆微芒也不知道被挤成沙丁鱼的两个弟弟听见她的喊话没,反正她喊完就赶紧往后撤两步。这店门口感觉能被汹涌的人群给挤爆了。 好半晌,成阳才带着长风挤出来,成阳头上的玉冠都有些歪了,衣服就更不用说了,长风外袍的带子都不知道被谁给拉开了。 陆微芒赶紧给两个弟弟整整衣冠,成阳后怕的拍拍胸口,“这挤的也太凶了些,不知道抢什么” 长风反倒觉得有趣,“阿姐,我跟阿哥买了好些,不但有三层的,还有走马灯,美人灯,兔子灯,够我们多做些了。” “走吧,东西买齐了,我们回去做。” 姐弟三人大包小包往家走。 “这宫灯你们买了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听说宫中采购了一大批宫灯,往年陛下没有如此奢侈过。所以京中大小府邸都又临时采买了宫灯。我刚回来,吩咐管家去买,这会儿还没有买回来呢。”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怪不得今日灯笼店生意火爆。 “旁的咱们也不知道,就别瞎猜了,先将灯笼做出来才是。” 第九十章 回朝 “阿姐,快来,这里高度刚刚好。幸好咱们来的早些,不然,就没有这么好的位置了。” 长风兴奋的招呼陆微芒往城外的小土包上去站,陆微芒却不想站到那么明显的地方,只将自己身后的长阳往上推,“成阳,你上去,阿姐到底是女子,穿着褶裙不方便爬赶。” 成阳看了看眼前一米多高的小土包,又看了看眼前的陆微芒,“阿姐,平日里你抬腿就上去的马车车辕都比这高吧,怎么今日倒是扭捏起来了” 陆微芒一巴掌拍成阳后背上,“谁扭捏了,阿姐让你上去你上去就得了。” 成阳耸耸肩,“那好,我上去了。” 将成阳推上去,陆微芒隔着面前重重的人群,看向眼前的空地上。 三日前,陛下突然宣布霍京得胜回朝,他会亲自领百官出城迎接霍京进京都。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油锅中浇了一瓢凉水,砰然炸裂。 霍京自从七月底紧急赶往北疆之后,北疆就如同铁通般,一丝一毫的信息都透不出来,据说一应的信息交流来往,都是霍将军和陛下传书,或者八百里加急。 刚开始隐隐有消息传出,说北疆当初有异动,是有人泄露了霍京离开北疆的消息,所以边关有些不稳。好在当时霍京在蜀郡,离北疆边关并不算远,所以才能及时赶到,稳定边关。 但是霍京到北疆之后,边关就仿佛进入了静默模式。任外面流言满天,朝廷也没有一丝北疆或者霍京的消息传出。 此时突然得胜回朝,众人第一反应是惊讶,接着就是不可置信。 大乾立国之前,北疆甚至还有几次从北疆进入中原腹地的时候,那几次入侵,给了大乾人北疆强大残忍的印象。 没想到大乾立国不过六七年,竟然能反杀北疆 惊疑以后,就是巨大的欣喜。这是宫中传出的消息,肯定不会有错的。于是京都人陷入了狂喜之中,具体表现是这三天来,每天街上都有无数的人走上街头,带着满怀的兴奋,跟以前那些看不对眼的人激动的说着霍京的英武,和当年北疆人的残忍。 整整三天时间,非但没有让这股兴奋散去,反而越发酵越盛大,以至于今日一开城门,早就等在城门口的京都百姓们就冲出了北城门,纷纷占据有利地形,争取一会儿圣驾前来迎接霍将军时,他们可以看到全程的直播,最起码也可以瞻仰一下霍将军的英姿。 往日霍京在京都虽然就颇有盛名,但是也没有如今他攻破北疆来的震撼人心。 “听说霍将军出生之时,就有七彩祥云降临。” “瞎说什么什么七彩祥云,一听就不靠谱。还是去年英雄祭那会儿,马球队比赛,我在场观战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觉得刺眼睛,我扭头一看,你们猜怎么着竟然是高台之上端坐的霍将军,浑身笼罩在那金光之中,那会儿我就知道,霍将军一定是战神转世,要不然,怎么能大败北疆呢” “哦~原来如此。” 周围众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仿佛对那个说金光刺人,战神转世那等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话深信不疑。 陆微芒姐弟三人在人群后,只听的憋笑不已。 也不知霍京本人听到这信誓旦旦的说法,会是什么表情 没多等,卯时刚过,圣驾就带着所有服朱服紫之人出城迎接霍京入朝。 皇家的旌旗将场上装点的肃穆威严,场中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众人只踮着脚往官道看去。 没等多久,官道远处有一条黑线出现,有爬在树上之人,没忍住惊呼到,“来了!” 刚刚寂静的人群顿时躁动起来,纷纷踮起脚,“哪呢哪呢哎呦喂,早知道我昨天晚上也出城占地方了,胜过现在在这平地上啥也看不着。” 成阳和长风也相互搀扶着,踮着脚往远处看,没一会儿,长风就低头跟陆微芒说到,“阿姐,来了!” 陆微芒也踮着脚,奈何海拔有限,前后左右又是重重人头,她根本看不了多远。 “来了来了!” 一声声来了中,远处的黑线渐渐逼近,霍京带着他的黑甲卫转瞬就到了北城门脚下。 随后,霍京蓦然停下,身后的黑甲卫也随即停止。 仿佛擂鼓正盛之时突然停下,让人心中一颤。 只见霍京和身后的黑甲卫仿佛一个人般,动作整齐划一,下马,单膝跪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沉闷有力,震到人心底。 陛下此时早就激动不已,上前几步扶住跪地的霍京,“元白,快起来。你不知道朕这段时间多担心你,好在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也实现了你父亲年轻时的理想,大败北疆,保家卫国。” “陛下,臣誓死也不会让北疆,踏入我大乾一步!” 陛下此时一用力,将霍京扶起来,“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活的,该打。朕就是不要这北关,也不会让你有差池。”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朝廷的有功之士,待明日开印,第一个给你们封赏!” “谢陛下!” 黑甲卫刷的一下起身,让在场众少年看的眼神发亮,包括成阳和长风,看他们此时看黑甲卫的热切,仿佛以身代之一般。 隆重的欢迎仪式之后,百官虽陛下和霍将军入宫庆贺,剩下的看热闹的百姓在现场热切的讨论了好久,才渐渐散去。 成阳和长风拉着陆微芒,边往城内走,边说着刚才霍京和黑甲卫的神气,“男儿当如霍将军,领兵一方,保家卫国!” 陆微芒跟在两人中间,静静的听着两个弟弟火热的讨论,沉默不语。 “阿姐,我恨不得明日就能去上衙,然后亲眼看看陛下赏赐霍将军的样子。” 长风突然有些遗憾道。 陆微芒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阿姐明日去上衙,也还是看不着。” “对哦,阿姐还是绿袍,进不了大殿。” 陆微芒额头黑线,“对,我就是大殿都进不去的芝麻官。” “阿姐,你别难过,说不定过几年,你就可以跟阿爹一起服朱了呢。或者过几年,阿哥也入朝为官,你们一同穿绿袍。” 兴奋是不是会让人情商掉线陆微芒看着身旁兴奋的长风,拳头蠢蠢欲动。 这一天,进宫参加宫宴的陆青山很晚才回来,并且高兴的喝大了,回到家已经大舌头的说不出话了,还拉着陆微芒和成阳,长风三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当年,那些北疆人的铁蹄几乎踏在了咱们的脸上,要不是为了尽快安定天下,陛下早带着我们踏破他们的帐篷了,现在好了,霍将军的儿子,帮咱们完成了溯源,咱们羽林军老人,死了也能闭眼了!” 陆青山兴奋的即使喝多了,站都站不稳,还是拿出他的长棍,在校场挥舞一番,以抒胸臆。 陆微芒想,她虽然不知道从阿爹年轻时开始,这十多年的从军生涯如何,但是看他这么发自内心的热烈,想必他口中的羽林军,是他年少肆意时,特别特别引以为傲的经历吧 陆微芒跟管家,还有成阳长风四人,联合起来,才将酒后兴奋的老爹制服,抬回房间。 “小姐,少爷们,赶紧去休息吧,明日上衙的上衙,进学的进学,可不能第一日就打瞌睡。” 明日正月初十,朝廷正式开印,学堂正式复学,待几日后的上元节一过,这个年就算正式过完了。 陆微芒回到自己房间,看着前几日做的走马灯,想着,“怪不得陛下突然采购灯笼,原来是因为早知道霍将军这个时间回朝。” 第二天一大早,陆府众人早早起床,神采奕奕的准备出门。 往日两辆马车搞定,今年就是三江辆马车了。众人先送长风,国子监比较远,接着是陆青山,陆微芒还有成阳,两辆马车,分往东西。 “阿爹,今日大朝会,时间会不会特别久” 陆微芒没注意过陆青山往年大朝会的情形,忍不住问道。 “这个嘛,阿爹也不太清楚。”陆青山尴尬的挠挠头,“你阿爹的位置,大朝会人来齐的时候,是在门外的。因此里面的章程,我就能隐隐听一耳朵,不知道具体情形。不过应该不会很久,朝廷第一日开印,就是一个仪式,一般没什么事情要处理。正式处理公务,得到上元节之后了。今年霍京得胜回朝,陛下应该会今日就封赏,不过也不用太久,圣旨早就拟好了,不过宣读而已。” “哦~原来如此。” 陆微芒表示了解。 “你问这个干嘛今日有事吗” 陆青山问闺女。 “没有,我就是没去过朝会,好奇而已。再说,咱家跟郡主不是还有官司没了吗” “哎呦,可不是嘛,我只记得霍将军,把你的事儿险些忘了!” 陆青山一拍大腿。 不仅仅陆青山想不起来,陆微芒也是刚才临时找的借口。 说不定这会儿满京都的人,除了当事人,都忘了陆微芒跟郡主家的官司了。 可见不管当时是多么严重,多么沸沸扬扬的事儿,只要风波过去了,就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当时的忧虑,纠结,日夜思虑,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么必要。因为事后看起来,没多大事儿。 第九十一章 处置 “陆大人,陛下宣召!” 陆微芒正在自己的办公区归置东西,突然有小黄门进来传唤。 自己的办公之地虽然有人打扫,但是毕竟空了十几日,陆微芒今日一过来,就打了盆水,将桌面,圈椅擦洗一遍,正准备将自己的资料架上的的资料都拿下来,擦擦资料架时,小黄门突然进来。 于是陆微芒赶紧用抹布擦擦手,放下绑起来的袖口,拍拍身上刚才整理东西激荡起来的灰尘,跟着小黄门往外走。 陆微芒一出门,直接往南侧的甬道走去,她几次见驾,都是在乾德殿,所以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哎,陆大人,错了,今日不是去乾德殿,今日陛下宣您进正殿,承明殿!” “啊我这就进承明殿了” 陆微芒连忙转身,跟着小黄门往正殿走,一边走,心里一边暗暗激动,她还以为,自己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进承明殿呢,毕竟自己老爹,有爵位和以前的军功在,也是奋斗了五六年才进的承明殿,自己何德何能啊,没想到入朝不过半年,就达成所愿了。 陆微芒一边控制着上翘的嘴角,一边恭敬的低头,跟着小黄门一路进去承明殿,在两侧众多服朱之人的间隙中,往前径直走到服紫之人的身旁。 “陛下,陆大人带到。” “嗯。”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陆微芒利落的跪地参拜。毕竟是自己大老板,不但给工资,还是掌握着自己身家性命的大老板,跪就跪了。 不过,这朝中气氛怎么不太对 陆微芒眼神余光一瞟,看到了一身朱红朝服的郡马,顿时明白了。 “陆微芒,郡马参你以下犯上,你怎么说” “陛下,个中曲直,微臣问心无愧,陛下圣裁,微臣绝无二话。” 陛下似乎被气笑了,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本来朕想赐你五品服朱,现在既然如此,朕就让你做六品主簿,继续做你的绿袍芝麻官。” “臣谢陛下恩典!” “陛下!” 陆微芒开口谢恩,同时,一旁的郡马不可置信的呼喊到。 “怎么,郡主府做出那等以势压人的丢人事儿来,还指望朕继续偏袒你们吗要不是今日元白回京朕高兴,朕今天赏你们郡主府一人五十大板。逼一个小女娘给你们赚钱,你们干脆明抢好了。要不是这陆微芒已经大闹郡主府,也算给你们些教训,今日之事,可没有那么容易了结。既然你们不满足,那就将顺安郡主食邑减半,以儆效尤。” “臣…遵旨。” 郡马面如死灰的跪下来领旨。 看起来好像两方都小惩大诫,但是郡主府却更加元气大伤。 陆微芒说到底,是凭自己本事立足朝堂,郡主府则全靠宗室虚名,和陛下唯一的堂妹的身份。一旦这个虚弱的外表被撕开,以后郡主府门庭冷落,可以预见。 升职到六品,也阶段性的了解了跟郡主府的恩怨,陆微芒满意的跟着退朝的诸位大人,依次走出大殿,回自己办公地。 “陆大人,陛下宣召。” “” 这次,陆微芒跟着小黄门熟门熟路的进了乾德殿。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娘,就是吃准了寡人因为邛崃关口的功劳,不会罚你是吧所以才恃功骄横,不把郡主府放在眼里!” 陆微芒一进乾德殿,刚跨进去一只脚,陛下的怒气就扑面而来,吓得她也不敢继续往前了,只跪在原地,等陛下火气过去。 “怎么,这会儿装的跟小鸡子似的,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你的胆子比天还大。你不但不将郡主府看在眼里,也是不将这天下人,包括皇家都不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做出此等携恩自重之事!” 皇帝的语气越发凌厉,话也越说越重,陆微芒本来轻松的心情瞬间沉重。她确实觉得,相比较而言,自己对朝廷比一个依附朝廷不得人心的郡主份量来的更重一些,所以才会大闹郡主府。 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秦侯等人身上,陆微芒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行事。这点儿小心思被陛下赤裸裸的揭开,陆微芒感觉到一丝难堪。 虽然有时候心里意淫,但是真的面对万人之上的皇帝的盛怒,陆微芒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颤,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陛下!” 突然,霍京的声音传来。 陆微芒这才知道,原来这乾德殿上,除了陛下,自己,还有霍京在场。 “元白,你先别说话,朕今日就是要让这小女娘露出真面目,还不进来。” 陆微芒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走到大堂中间重新跪下。 “你看看,你看看,元白,这小女娘连跪都不会,她眼里没有敬畏,只做平常。” “陆微芒啊陆微芒,你难道不知道,这人无论怎么伪装,自己永远看不见,别人却一目了然的人,就是你自己。你表面上一副恭敬小心的样子,内里却全然没有将皇权放在眼里。你可知,朕一句话,就能将你拖出去斩了。” “陛下明鉴,微臣惶恐!” 陆微芒俯身拜下。 “还跟朕这儿装模作样呢你真的知道怕了吗看来朕光砍你还不够,还得将你父亲兄弟都砍了,你才知道惧怕!” 陆微芒猛地抬头,直视皇帝的眼睛,理智告诉自己,陛下不过是吓唬她,但是感情却让陆微芒进乾德殿以来,第一次不再冷静,有了惊恐的感觉。 “陛下是天下共主,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得死,所以陛下不管如何处置下官,下官都心服口服,但是祸不及家人,陆家众人忠心陛下,忠心朝廷,没有一丝二心。” 差觉到陆微芒眼神的变化,皇帝这才缓和了神情,“总算还有你在乎的人。不然,朕会以为你是那妖精变得,占了陆家小姐的身体,仗着些本事,来朝中兴风作浪。” 陆微芒身体忍不住一颤。她不知道皇帝是真的这么想,出言试探,还是随口一说。 陆微不敢深想。 “好了,起来吧,念你年纪尚小,朕就只当你大闹郡主府是一时冲动。以后莫要再如此任性妄为,如果你拿不住分寸,可以去请教元白。” 陛下意有所指的话,让陆微芒看向一旁的霍京。 小半年不见,霍京似乎沧桑不少,年轻的脸庞都有了风霜之色,但是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毅,让人看到就觉得踏实。 霍京微微点头,示意陆微芒别怕,陆微芒反射性的回以一笑。 “元白也老大不小了,为该成家了。陆微芒,朕将你指婚给元白,你说怎么样” 陛下突然的声音落下来,让陆微芒心中一惊,怎么突然说到这儿了。 陆微芒惊的顾不上装恭敬,抬头去看头上的皇帝。只见皇帝的眼睛晦暗不明,似乎在说,你不是说天下都是皇帝的吗如今赐婚,如果答应,皆大欢喜,如果拒绝,那就坐实了陛下所言,她对皇家没有敬畏之心。 陆微芒心中迷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已经被陛下的株连之说,吓得魂不附体,根本不能冷静的思考,因此下意识的又看向霍京。 只见他的眼神也正看向陆微芒,眼中的光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楚。 见霍京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头顶上,皇帝的“嗯”声传来,陆微芒只得上身伏地,“谢陛下隆恩。” 陆微芒这里话音刚落,旁边一直站着的霍京也双膝跪地,“元白谢陛下恩典!” 待出了乾德殿,陆微芒迷迷糊糊,一脚实一脚空的习惯性的往办公之地走去。 倒春寒的冷风吹过来,让陆微芒打了个激灵,头脑也渐渐清醒了一些。 脚下步伐加快,陆微芒前脚迈进办公小院儿,后脚就将一直跟在身后的霍京拽进来,啪的一声,关住院门,再插上门栓。 “陛下今天,是不是故意找茬恐吓我,然后趁我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顺势赐婚” 霍京看着胳膊上仅仅扣住的细白小手,谁能知道,这看似柔若无骨的小手,力气那么大,隔着厚厚的朝服,捏的他胳膊都感到疼痛。 “你觉得呢” “我觉得就是陛下的阴谋,不然怎么一环套一环” “你既然这么想,还担心什么难道陛下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并不是陆将军的女儿所以你才害怕” 霍京的反问,反倒让陆微芒心中安定下来,对啊,她就是陆青山的女儿,魂穿而已,这具身体有的是人可以为她作证。 陆微芒心中砰砰跳的心落地,随即又感觉不对,“我是不是陆老爹的女儿,陛下跟你查了不只一次吧今天突然拿出来说,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失去冷静,跳入陛下的陷阱!不过,赐婚而已,陛下赐就好了,怎么还带吓人呢!” 陆微芒不满的抱怨。在她心里,只要不提她不是陆青山女儿这件事,她就无所畏惧。所以,刚才的惊惧褪去,瞬间又抱怨起来。 “直接赐婚,你会乖乖领命吗” 霍京冷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微芒抬头看向霍京,“我当然…不会了。” 陆微芒实话实说。 去年国子监毕业前后,先是皇后,后是陛下,几次透漏赐婚之意,都被陆微芒委婉回绝,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那还怎么好好说” 第九十二章 定下 “我知道你面上笑嘻嘻的,其实心里对人对事,有自己的想法和准绳。我也知道你惧怕感情,对除家人外的人,没有安全感,我了解并尊重你的想法,并且可以给你时间来适应接受我。我们之间什么都可以商量磨合,但是赐婚除外。” 霍京冷清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真诚的模样,让陆微芒满心的情绪和借口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我们可以像在邛崃那会儿一样相处,慢慢来,以后水到渠成,这样不好吗你一下子消失半年,没有一点儿信息,回来以后又立刻让陛下赐婚,你不觉得你太强势了吗你说尊重我的想法,就是这样尊重的吗” 陆微芒这么问着,仿佛质问出了底气,直直的看着霍京。 霍京看向陆微芒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嘴里说着质问的话,这双眼睛里却是黑漆漆的没有生气的情绪,只带着一丝迷茫。 这让他想起当初在英雄祭那个晚上,她嘴上说着紧张,眼中却无丝毫畏惧的模样。人心难猜,因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可以完全不同。但是她不知道她的眼睛,天真的仿佛孩童,将自己的真实内心全部暴露。 “当初有人将我不在京都的确切消息传给了北疆,才造成了北疆异动。所以,从邛崃离开后,我就只跟陛下通信。一来是北疆那边干系重大,大乾承受不起泄密失败的下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如果我私下跟你联络,那么万一那个还没有被抓住的泄密者再次将边关信息泄露出去,你难逃干系。因为你是除了陛下外,我唯一联系的人。” 霍京眼中的光彩让陆微芒不自在的低下头,“我并没有立场要求你这个。” 霍京冷笑,“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我们怎么说也朝夕相处几个月,还是认识多年之人,但是你从没有想过主动问问我的消息。” “我有想要问过,但是你只跟陛下飞书联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在谋划大事,既然这样,难道我还要专门找陛下问你的消息吗这样岂不是太不明事理了。”陆微芒小声解释,霍京说的她好像没心没肺一样,她只是识大体好不好。 霍京苦笑,“我信中跟陛下说过,如果你来问,就告诉你我很好,也让陛下告诉我,让我知道你惦记我。但是,你就像是块儿石头一样,我也指望不上你开窍了。所以,这次回来,就请求陛下直接赐婚。” “你说过家人是命定的,没得选的,所以跟家人从一开始的不知道如何相处,到如今感情深厚。那现在陛下给我们赐婚,你就从这个立场来跟我相处。” “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就是因为少了这个步骤,所以拉不进。” 霍京盯着陆微芒的眼睛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心里有自己的顾虑,若即若离,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一直隐忍,一直讨好你。但是现在,我手上事情已了,所以,我们可以先定下来,以后再让你慢慢放下芥蒂。你可以试一下,试着接受我。如果最后你还是觉得不行,我会去请陛下解除婚约的。” 陆微芒从不知,有人可以将感情说的这么直白坦荡,她有些被触动,又有些羡慕。直直的看向霍京,却发现他耳朵上似乎有红晕弥漫开。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让陆微芒无法回避,不忍敷衍,那就是一个人的真诚了。 霍京说的如此坦荡真诚,陆微芒看着眼前之人,不自觉点头。 “好,既然你同意了,上元节那天,就让陛下正式赐婚!” 霍京挑眉说到。 陆微芒一愣,“哎刚才不是陛下已经赐婚了吗” “我哪能真的不顾你的意愿,所以,我说服了陛下,先私下跟你说赐婚的事儿。若你实在不愿意,就当没有这回事儿。但是你现在答应了,上元节宫宴那天,陛下就会当众宣布。” 霍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 陆微芒却有些傻眼,“你骗我其实我觉得…” “我是尊重你。好了,不说了,先将这小院儿收拾一下吧,过了个年,这里有些荒芜了。这个小院儿是当初我和几位皇子来前朝这边,陛下临时安置我们用的,只正堂宽敞,旁的屋子又小又暗。我去叫人将正堂收拾一下,你也别在那倒坐中办公了,那里太暗,伤眼睛,将东西都挪到正堂吧。” 只见霍京打开院门,随手就招呼几个小黄门过来擦洗正堂。 霍京拉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陆微芒去了她的办公桌,将桌上的东西,还有资料架上的资料全部收下来,放到打扫的焕然一新的正堂。 “你就用这样桌子吧,靠着窗户,光线比较好。” 霍京一边说话,一边将陆微芒的资料,按照刚才取下来的顺序再放上去。 陆微芒走上去帮忙,被霍京安置在椅子上,“这些大部头挺重的,你别管了,坐这里给这个小院儿起个名字吧。当初这个小院儿建成,都没当回事儿,现在也该取个名字了。不然跟同僚说起来也不好说。” 陆微芒刚才因为霍京几句急转直下的话还愣着呢。 从今早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冲击着陆微芒,让她有些头昏脑胀。这会儿坐下来,看着眼前拿着陆微芒那些大部头的资料书,一本一本按原先的位置摆放的霍京,他怎么在这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大败北疆的,她不知道,但是从他比初秋时又消瘦一圈儿的背影可以知道,想必是颇不容易的。但是他的背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 她这个冬天守着暖炉都不想出门,那北疆冷冽寒风中,霍京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陆微芒摇摇头,将目光从霍京的背影上挪开,想赐婚的事儿。她想,如果自己这会儿表达坚决不接受的决心,还有没有用 想着刚才霍京的话,又摇摇头,“晚了,她应该掰扯不过面前的人。” “起好名字了吗”霍京将书摆放整齐,问书桌前的陆微芒。 “啊名字还没想。”陆微芒回过神。 “现在是立春时节,春,一年的开始,曦,一天的开始,所以,就叫春曦堂吧,意思是开始的地方。” 陆微芒磨墨,霍京提笔一蹴而就,《春曦堂》三个大字跃然纸上,“写的如何” 霍京看向身旁磨墨的陆微芒。 “比我好。” 陆微芒实话实说。 霍京刚将手上的字交给宫人,就有小黄门过来宣霍京,说是皇后有请。 “一起去吧,皇后很喜欢你。” 霍京轻声问陆微芒。 陆微芒摇摇头,“不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我先缓缓。” 霍京拍拍身旁陆微芒的头,“一会儿我让宫人给你拿着吃的,还有点心,待我从凤仪宫出来,送你回家。” 陆微芒下意识拒绝,“不用,皇后很久没见你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散衙自己回去就行。” 霍京面色柔和,但是却很坚定,“姨母那里没关系,我会尽快出来的。你记得等我。” 陆微芒这才发现,“送你回家”不是客套礼貌,而是他想做的事。 “嗯,我今日还要整理资料,你不用急着过来,多跟皇后说说话。” “嗯,我走了。” 看着霍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微芒回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要独自消化消化。 “她答应了” “嗯。” “巧诈不如拙诚,你眼光很好,陆微芒很不错。” “嗯。” 看着眼前消瘦挺拔的身影,皇后不禁感慨,“你已完成了你父亲的遗愿,大败北疆,驱逐蛮族,等你成婚,待你母亲的愿望也达成,姨母就放心了。” “姨母对甥儿的疼爱,元白明白。” “明白你还让我操心!一声不吭的就跟陛下定下险计,只带亲卫就敢进草原攻打蛮族王庭,你没死在草原上,都是你父母在天保佑。死了都不让他们安息,你这个不孝子。” 刚才温情脉脉的气氛转瞬即逝,只见皇后挥舞着鸡毛掸子就要去打霍将军,宫女们还有小黄门纷纷上去阻拦。 “你们都撒开,咱们霍将军霍元白可是战神转世,打几下对他来说还不是挠痒痒” “哎呦,娘娘,真打了,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再说,霍将军刚从草原回来,人都瘦了一圈儿,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底子,有没有旧伤,您万一打到霍将军要紧处呢!” 宫女们劝着,霍京却直挺挺的坐在原地,“让姨母担心了,您打几下出出气也好。而且北疆王庭那边,只要不纠集部落大举出兵,平日里防卫之人并不是很多。所以冬日趁着他们放松警惕,只要在草原上找到王庭,霍家亲军就可以轻而易举,灭了那王庭。” “你说的容易,茫茫草原,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吗也不怕大风雪中迷路,折在草原上。” 皇后虽然语气还是气呼呼的,却不再举着掸子喊打了。 宫人们松了一口气,拿下皇后手中的鸡毛掸子,退出殿内,留他们娘俩说话。 “婚期准备定在何时” “这个不急。” “怎么不急趁热打铁啊傻小子…” 第九十三章 礼服 “我回来了。” 申时刚过,霍京就带着两个小黄门出现在春曦堂。 “哦,那,走吧。他们跟咱们一起吗不用送了吧。” 陆微芒看着霍京身后的小黄门。 霍京一笑,“他们不是客气,是皇后有东西赏赐给你。” 说着,往小黄门手上抱着的东西一指,“是给你上元节那天的礼服还有首饰头面。娘娘特意赐的,说你有时候穿的太过老成,让你赐婚那天穿。” 陆微芒额头黑线,干笑到,“娘娘记性挺好的。那不如给我吧,就不麻烦宫人拿出去了。” 霍京用手挡住陆微芒举起来想去接礼服的手,淡淡到,“皇后所赐,这是他们职业所在,你不用有负担。” 语气中尽是久居上位的理所当然,陆微芒收回手,“哦,好,那走吧。” 两个人并排往宫门口西侧的栓马桩走去,身后跟着两位捧着锦盒的小黄门。 “霍将军,您北疆这场胜仗打得好啊,我们这些老伙计们,这几天都兴奋的不行。替您高兴,替大乾高兴,也替我们那么多早逝的兄弟高兴。” 走到陆府马车旁,早就等在这里的陆青山看到霍京,顿时兴奋的上前打招呼。 “应有之义,陆将军言重了。” 霍京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陆青山却不以为意,少年得意之人,一向是有些自矜之气的,何况霍京也不是只做样子,实力也很强啊,名副其实,有些傲气自矜难道不是正常吗 “哈哈,一点儿都不严重,咱们老伙计从昨日就一直为此兴奋,这不,一会儿还约了一块儿喝酒庆祝呢!” “那您先去庆祝吧,我送微芒回府。” 陆青山的笑僵住了,看看眼前的霍京,又看向霍京身后的自家闺女。 “闺女,这是” 陆微芒干笑,“就是,那个,哈,霍将军您不知道吗一向热心的。” 陆微芒说完,陆青山眼神怪异,一向冷情的霍京热心 霍京的眼神也看过来,陆微芒头皮发麻。 还是反应快些的陆青山率先开口,“霍将军府跟咱们陆府也不顺路,就不麻烦霍将军了。闺女,别待着了,赶紧上车,咱们给霍将军腾地方。” “啊,哎!” “顺路。” … 最后,陆府宽大的马车中,霍京居中,陆青山和陆微芒分别靠在马车两侧。 陆青山给闺女使眼色,陆微芒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昨日进京,一直待在宫里,护卫和马车还在府里,麻烦陆将军了。” “哪里哪里,能帮到霍将军,咱们陆府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哈哈!” 陆青山这个一向爽朗的人,笑声都有些干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您不必这么客气。” 陆青山傻眼,陆微芒捂脸。 “闺女,霍将军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陆微芒抬起头,自家老爹眼睛瞪的铜铃似的,霍京的眼神也看过来,陆微芒干咳一声,“没有,就是陛下说赐婚,但是还没赐呢,还不算一家人,哈。” 陆青山仿佛受刺激了一般,指着自己闺女,又指着一旁端坐的霍京,“这个怎么话儿说的这…” “霍将军,小女出身乡野,在家我从不约束她,没规矩惯了,哪能跟您配上,这,霍家高门,规矩俨然,这不合适…” “霍家只我一人,没那么多规矩,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而且是陛下赐婚。” 陆青山顿时就闭上嘴。陛下赐婚,谁都不能有非议。不过霍家没那么多规矩陆青山看着眼前端坐马车上,也一丝不动,一点儿不晃的身形,停直的脊背,还有掫的直直的脖颈,不用尺子量,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从小养成的仪态。再看自己闺女,虽然也是肩背笔直,但是肩头落下,仿佛霜打了一般。 “咳,微芒,上衙一天,累了,也不能耷拉着肩膀啊!”陆青山一面自己挺直脊背,一年给闺女使眼色,让她看看自己身旁人的仪态。 “嗯什么”陆微芒回神,看向莫名挺起来的陆老爹,又顺着老爹的眼色往霍京那里看去,“怎么了” 霍京一笑,轻声道,“无事。” “哦。”无事,陆微芒又回到自己的思绪中。自从皇帝说赐婚以后,她就常常陷入情绪中,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旁人看她,就仿佛她在发呆一般。 陆青山看看端坐着眼睛看向闺女的霍京,又看看仿佛在走神儿的自家闺女,也不说什么了。 到了陆府,管家给过小黄门抱了一路的礼服和首饰,交给一旁负责陆微芒屋子的小夏,让她拿下去,自己则寸步不离的跟在陆青山身后,眼神时不时偷偷看向霍京。 这京中这几天最负盛名的人物突然来到自己家,让管家又惊又喜又惶恐。 “您喝茶,这是咱们小姐从蜀郡那里买的茶山出产的茶叶,这茶叶泡出来的茶茶汤清透,甘甜清爽,回味无穷。” 管家卖力的在贵客前表现陆府好的一面,霍京给面子端起茶,尝了一口,“这就是邛崃茶山那边的茶” “”管家惊疑,怎么话锋不对于是顺势回到自家老爷身后站定,暗戳戳的观察。 “对,那边送了些茶过来,我喝着觉得很舒适爽口。你尝着觉得如何,喜欢的话,我给你多带些走。这茶山也有你一份儿,但是这半年霍府闭门,茶叶都送到我这里了。还有茶叶出产的账本,我一会儿回房拿给你。” 说到正事儿,陆微芒可就不发呆了。 霍京见陆微芒眼中迷思褪去,重新恢复清亮,也是高兴,“茶叶可以给我一些,我送些给皇后,她应该喜欢这种清淡回甘的口感,至于账本,你看看就好。” “那不行,亲兄弟,明算账,你这么稀里糊涂可不行。” “好,那你待会儿连茶叶一同给我。” 这边陆青山和管家正暗戳戳的看两人熟稔的交流,另一边成阳和长风在大门口处碰到,一同进府。 果然,还是学生辛苦些,进学第一日就这么晚回来。 “阿姐,我是不是上当受骗了明明你在国子监时,课业五花八门,怎么今日我一去,却在课堂之上,坐了一整天” 长风大呼小叫的进来,身后跟着摇头不已的成阳。国子监后三年,阿姐过的轻松,如鱼得水,但是别忘了,这是阿姐进国子监第一年,夜夜熬到子时换来的。 “霍将军” 长风惊道。 他身后的成阳听见,赶紧上前几步,“霍将军” 两人惊讶惊喜的样子如出一辙。 如果说京都之中有顶流的话,那一定是霍京。 京都中的少年,或者说男人们,都以霍京为榜样,开口闭口生当如霍将军,驱逐蛮族,保家卫国。 两人短暂的惊讶后,自动自发的围过去,殷勤小意的说着话,看的陆青山跟陆微芒都觉得牙酸。 “咳,时候不早了,…” 陆微芒开口打断。 “对啊,时间不早了,霍将军就在咱家吃饭吧,虽然我阿姐晚上管的严,不许咱们吃大鱼大肉,但是一些小菜咱们府里的厨子做的还是挺有特色的,有一次我阿姐就着那小菜连喝了三碗粳米粥,撑得临睡前又打了一套拳,哈哈…” 长风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屋中陆青山,陆微芒,还有陆成阳一齐咳嗽。 “怎么了,霍将军又不是外人,阿姐不是还跟霍将军一起办过差嘛,想必阿姐跟霍将军关系很好吧,要不然,霍将军也不会昨日回京,今日就到咱们府上了。” 长风一向是很崇拜阿姐的,在他心里,阿姐无所不能,这不,竟然跟霍将军也有不错的交情。 这话说的陆青山脸色憋屈,陆微芒也不知还如何解释。 霍京就眼带笑意的看着陆微芒,一副看她怎么说的表情。 “都饿了吧先吃饭。霍将军,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用些吧。” 霍京挑眉,“当然不嫌弃。” 饭桌上,多亏了话多的长风,陆微芒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饭后,霍京突然开口,“皇后娘娘赐的礼服比较繁琐,用不用我明日遣人来你府上教导一二” “什么礼服” 长风最快。 “没什么…” “赐婚礼服。” 两人同时开口。 “赐婚谁阿姐你跟谁赐婚”长风惊叫起来,成阳也关切的看着陆微芒。 偏偏这个时候,霍京不说话了,陆微芒只好破罐破摔,“我跟霍将军。” “什么” 不仅仅是长风成阳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连陆管家也是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 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分男女,就爱心里胡思乱想的牵红线。 当年接陆微芒姐弟三人,被雨困在山脚,那是他第一次跟霍将军说上话。他那时心里就有隐隐的野望,但是当年姑娘太小,没想到这会儿倒是实现了。 他就说,这茫茫天地,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遇到,这是多大的缘分人这一生,哪有几次碰到缘分的机会 这不就让老朽等到了 陆管家暗戳戳的露出先见之明的神色。 第九十四章 礼物 “阿姐,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定下来,我和长风还以为…” 成阳难得的吞吞吐吐,挠着头。 送走了霍京,管家和陆老爹还在喝酒压惊,成阳和长风跟着陆微芒回到房间,忍不住说到。 “以为什么” 陆微芒挑眉含笑问道。 见自家阿姐好像还挺轻松的样子,成阳松了一口气,“其实很早以前,我们想过阿姐跟程大哥在一起,后来进京都,又觉得阿姐跟秦宣秦公子在一起也很轻松。就是没想过霍将军。” 成阳跟阿姐敞开心扉说到。 “为什么” 成阳跟一旁的长风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到,“阿姐心底自由,受不得拘束,所以我们会觉得可以包容阿姐脾气的人会更适合一些。比如比较能包容人的程大哥,或者和气的秦公子。” “你们是觉得阿姐脾气倔,做事又强势,需要个脾气好的人才会比较合适吧” 陆微芒直接将两个弟弟吞吞吐吐的话说出来。 成阳和长风连忙摆手,长风脸憋红了都,“不是,阿姐就是看似强势,其实心很软,只是做事睿智又高效,快刀斩乱麻,不了解阿姐的人才会觉得阿姐强硬,我和阿哥有阿姐,不知道多安心。就是,那个,有时候外人,难免不理解,会觉得阿姐太强硬了而已。”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急。” 陆微芒摸着长风的头,安慰他,长风发红的眼圈儿因为阿姐的安抚,突然掉下泪来,“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诸多要求,要贞静,要柔顺,要相夫教子,还要操持家业。若是阿姐能找个脾气相合之人,不求他别的,能理解支持阿姐做自己想做的,那阿姐应该会过的轻松一些。霍将军很好,但他自小就是天之骄子,让他体谅别人谈何容易。太快了,阿姐,能不能求陛下晚些赐婚,等你们多相处些时日,再下定夺。” 想到自己心中千好万好的阿姐,要被赐婚,以后还要被别人挑剔,长风就心疼的不行。 看着眼泪啪嗒啪嗒的长风,还有一旁同样萎靡的成阳,陆微芒哭笑不得。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说哭鼻子就哭鼻子快擦擦眼泪,丑死了。” 陆微芒递过去一块儿手帕,长风没接,不好意思用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可能是赐婚的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对方又是位高权重的霍将军,我这才有些没憋住。” 陆微芒没想到,当初一个两个小萝卜丁一样的弟弟,竟然懂得心疼人了,当下决定如实跟他们说开,省得他们胡思乱想的担心自己,“赐婚并不突然,长风,成阳,其实去年,皇后就有了赐婚的意思。” 两人眼中惊讶,陆微芒一笑,“你们看,如果我真的想推辞,也是有办法的。不然也不能拖这么久。” “今日赐婚,刚开始我也很震惊,后来思来想去,觉得算了,因为是霍京,我不想再推了,我想大着胆子试一试。” 说出心底的真实想法,陆微芒不自觉叹了口气。她习惯性的给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有安全感。这样赤裸裸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让她觉得像裸奔一样,不自在。但是面对家里人的担忧,陆微芒第一次试着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的人看起来包容,平和,但是内心软弱,比较自我。而且心底会设限,一旦碰触那条线,就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有的人看起来强势,却心境宽阔,相处起来会更加舒服一些。” “阿姐是说霍将军心境宽阔吗”长风红着眼问道。成阳也看向陆微芒。 “嗯,霍京虽然看起来强势,但是情绪平和,遇事冷静,好沟通,也很尊重别人。我有时候甚至会克制不住脾气,但是他却不会。身居高位而自持慎独,我很敬佩他。” “霍将军保家卫国,我们也很敬佩他。” 成阳说到,“但是敬佩跟喜欢还是不同的吧” “你们佩服的是他的成就,我敬佩的是他的为人。而且阿姐你们还不了解吗不顺眼的人,不管什么身份,是多一眼都懒得看的。我们都没有经历过情爱,也没有见过,但是在有好感和心动的前提下,在被人坚定选择的前提下,我想试试。反正结果如何,我都承受的起。” 这是陆微芒穿越以来,不停努力所带来的底气。 成阳和长风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们支持阿姐的想法。” 屋内姐弟三人相视一笑,屋外陆青山竖起食指,拉着管家悄悄走开,“闺女比我强,看的比我清,我这当爹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啊,小姐从小就不凡。而且老爷您还记得吗我跟您说过,当初我去接小姐回来,半路上突降暴雨…” 见陆青山脸上褪去了担心,管家忍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当时我就觉得,小姐虽小,但是那淡定的神态跟霍将军就很配,果不其然吧,如今陛下指婚,天作之合…” … 第二天,消化了一夜,陆家人照常上衙进学。 节气还没有到春分,卯时上衙时,天都是黑灰色的,只在宫门口会因为火把和灯笼众多,能看清彼此的面目。 今日眯着眼上朝的诸位大员走到宫门口,被立在宫门口的一尊大神吓得清醒了。 “霍将军,您这是” 这位大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小心的问道。 “等人。” 霍京冷清的两个字,却让这大人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平日里他们哪有机会跟霍将军说上话,没想到今日不过随意打招呼,就被回复了。 “您慢慢等,在下先进去了。” 这位大人知趣的往宫中走去,拉着旁边好奇心爆棚的某位大人。 “霍将军!” 这边陆微芒跟自家老爹往宫门口走去,陆青山人老眼却尖,老远就看到了宫门口处的霍京。 陆微芒闻言抬起头,见到刚才立在宫门口的霍京大步走过来。 旁边那些暗戳戳关注的人这才一脸恍然,原来是在等“陆大人”。 “霍将军。”陆微芒抱拳行礼,陆青山也抱拳一礼。 霍京回礼,“陆将军。”然后自然的看向陆微芒,“我在等你。” 陆微芒挠头,“有什么事儿忘了说吗” “没有,就是想着早些来见你。不如明日我去接你一同上衙吧。” 被忽视的跟自家闺女一同上衙的某陆将军撇撇嘴,往前走开了。只留两个年轻人说话。 见老爹走开,陆微芒才觉得自在些,“不用,我自己上衙就可以。而且我们不顺路,本来上衙时间就早,再来接我,那你得多早起来” “没关系,我在军中习惯早起。”霍京低着头,看着陆微芒。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 一旁经过的大人们都看似不动如风,却一个个八卦的竖着耳朵。 “还是算了,让你因为我早起,还要等我,我觉得有负担。”陆微芒有话直说,又觉得这么说太直白的不留情面,不由得往回找补,“不然,早起就算了,散衙我们可以一起走。” 霍京也才点头,“也好,刚开始你不习惯,我们就只一同散衙。” “我进殿了。” “嗯,哦,我先去春曦堂等你。” 霍京听到这话,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眼前的女娘,陆微芒看着四周惊掉下巴的表情,有一丝丝尴尬,“我先走了。” 说完,匆匆往东面快走几步,离开这人群注目之地。 霍京却神色自然的收回手,扫了一眼周围明里暗里看过来的目光,径直往承明殿走去。 京都的八卦传的有多快散衙后,陆微芒跟霍京一同乘马车离开,四周众位大人的目光已经变得了然起来。 第二日陆微芒跟霍京去税务街闲逛,四周的商贩眼中也是隐晦打量的目光。 第三日,成阳和长风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话题就是“听说你阿姐要跟霍将军订婚” “陛下今日在朝堂,说让顺安郡主代天守灵,过了上元节就要出发去安阳。” 陆微芒正在看荆州地方志,最近的时间,陆微芒一直在想着荆州往邛崃的商路,所以每天的工作就是查找地方志和水域图。 “哦,”陆微芒一愣,随即点点头,看向一旁办公的霍京。“是你提议的吗其实我可以应付的来。” 霍京也如实说到,“郡主一家做事太难看,即使不是你,陛下也不会再容忍他们太久。我的提议不过是给陛下一个台阶。” “嗯,我了解了。” 陆微芒原本的计划,是打算这件事风平浪静之后,再出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陆微芒是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的。不过安阳和京都远隔重山,倒是可以将郡主一家暂时放下。 “昨天我见你好像没有买什么材料。” “”陆微芒从资料中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霍京,“什么材料” “在邛崃时,我们说过在元宵节交换手工。明日就是元宵节,我的宫灯已经做好了,你的呢” 陆微芒恍然,她还记得这件事儿,但是想起家里被她做的惨不忍睹的宫灯,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我的材料早就买了,就是成品还差一点点,我今日回去收收尾就好了。” 陆微芒说的面不改色。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九十五章 赐婚 上元佳节,年的最后一天,早朝之上,陛下当众宣布霍京封侯,并跟陆微芒赐婚,霍京陆青山,出列领旨。 “元白,不,从今以后是霍侯了,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元白,你小子厉害啊,成家立业两件人生大事,一天完成,好啊,不愧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早些成婚,咱们还等着霍家早些有后呢!” 一群服紫勋贵大员围绕着霍京,这个拍拍他的肩膀,那个捋着胡子,一脸欣慰,仿佛都是自家喜事一般。 霍京平日里冷面肃穆,这会儿也柔和了脸庞,拱手谢过诸位长辈的祝福。 那边陆青山被一群服朱之人包围,这些人大都是一些四五品的中等军将,他们本以为前几日的事儿应该是传闻比较多,毕竟霍京霍元白配公主郡主也是相当的,哪里想到,倒是最后让陆家那个特立独行的小女娘捡了漏。 “老陆,不厚道啊,闺女和霍将军的事儿,没跟咱们透出一丝半点儿,怎么,还担心咱们搞破坏截胡怎么的” 陆青山憨厚一笑,还没说什么,旁边自有人替他还嘴,“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张老脸,闺女能长什么天仙样子,还敢去截胡霍侯爷咱们陆家侄女儿,往日里都见过,无论是品貌还是能力,不敢说配霍侯绰绰有余,那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快擦擦嘴角那口水,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武人说话比较直,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今日上元佳节,散衙比往日早一些,陆微芒跟着霍京一起散衙回家,一路上认识不认识的,都拱手道贺,陆微芒跟霍京一路还礼,直到上了马车才放下嘴角。 “晚上宫中家宴,我跟你一起回去,换了皇后娘娘特意赐的衣服,然后进宫赴宴。” “嗯。” 陆微芒点点头。这是前几日就知道的流程,陆微芒虽然不喜欢和一群身份高贵的陌生人一起吃饭,还是点头答应。 “不用太拘束,一切有我。” 霍京将大手覆盖在陆微芒抓着官袍的手上。陆微芒第一感觉是抽手躲避,随即又克制了这个想法。他们已经赐婚,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抓个手还是可以的吧 感受些手背上干燥温暖的大手,有些粗糙,也很有力,似乎真的给了她一些力量,让她没有那么心慌了。 到了陆府,陆微芒下意识先下马车,却被霍京拉住,陆微芒抬头看霍京,只见他起身,先往马车外走,也幸好这马车够高,才没有碰到头。 霍京率先跳下马车,接着伸手去接陆微芒。 陆微芒看着身前的手,将手搭上去,再跳下马车,两人手拉着手进陆府,将迎在门口的陆管家笑的见牙不见眼。 “老爷同僚相邀庆祝您跟霍将军赐婚,去了荣盛阁。两位公子也有同学之约,会在外面吃了直接去中街看灯笼。” 管家回禀着家中众人的安排,陆微芒跟霍京一同来到了陆府大堂。 “你在这儿等一下吧,我去换下官袍。” “嗯。” 陆微芒回房间换衣服,留霍京一个人在陆府大堂之中,仿佛他是这陆家主人一般。 管家躬立在一旁,殷勤着伺候着,“霍侯需不需要热毛巾敷面晚上去宫宴,要不要垫些点心怎么近来没有见丁护卫和林护卫没有贴身护卫跟随,您一个人来来往往,恐怕不太方便吧” 霍京虽然看着冷情,但是面对这啰啰嗦嗦唠叨的陆管家倒是没有不耐烦,“不用点心了,上壶热茶吧。他们在边关还有些事情收尾,过不了几日就该回来了。” 两人细细的一两句话说着,倒是并不冷场。 陆微芒在小夏的服侍下换好衣服,佩戴好首饰,看着镜中自己隆重的装扮,一时有些认不出来。 烟红色外袍搭配上雪白狐狸毛领的斗篷,陆微芒身形虽略显瘦削,但是体型因为长期锻炼,十分匀称,所以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能撑得起来。皮肤由晒不黑的玉色经过几个月的猫冬,越发雪白,五官又精致,尤其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神采奕,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 “虽然平日里小姐就很好看了,但是这么打扮起来,更加明艳动人了,果然是皇后娘娘的眼光。您穿的这么隆重,要不要装扮一下” “嗯。”陆微芒点点头,坐到梳妆镜前,只简单的将眉毛描画了几笔,再涂了些口脂,豆蔻年华的皮肤,不用脂粉就细腻雪白。 装扮好之后,陆微芒在房间桌上一堆小玩意儿面前,有些犹豫。 “小姐,就拿您连夜做的这个荷包吧” 小夏将桌上的一只荷包拿起来,是玉色锦缎做的葫芦型荷包,因为刺绣手艺不行,没有绣图案,只将材料和形状做的精致一些。 陆微芒觉得有些仓促敷衍,又看向一旁的走马灯。这个做的倒是成功,点上灯,用蜡烛的热气就可以让灯转动起来,灯上梅兰竹菊的画幅光影随着灯的转动而转动,就是做工有些粗糙。 还有一旁的风筝,很明显,做的太重了些,飞不起来。 “质量不行,数量凑。都拿上吧。” 陆微芒一狠心,将荷包和走马灯一起拿在手上,往外走去。 “平日里小姐动作快得很,今日迟迟不出来,可见是长大了,知道女为悦己者容了。” 陆微芒走近大堂,就听到管家的话,忍不住黑脸。 “我好了,咱们走吧。” 陆微芒连忙出声打断管家。 大堂中的两人向陆微芒看过来,“哎呦喂,小姐,可见是长大了,前几年还是小丫头的样子,今日就亭亭玉立了。以后就该多这样打扮打扮。” 管家“哎呦”,“哎呦”的走过来,围着陆微芒啧啧夸赞不已。 陆微芒额头黑线,总觉得管家表演成分略重。 “很漂亮。”霍京眼睛亮晶晶的,陆微芒不自在的躲开目光,“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说着,率先往外走。 “你手上是什么” 上了马车,霍京看着陆微芒手中的灯笼问道。 “不是说交换手工吗这是我前几日做的。看着灰扑扑的不起眼,还有些毛刺没有处理干净,但是待夜深了点上蜡烛,也是很美的。” 陆微芒给自己的“毛刺”小灯解释道。 霍京伸手接过去,细细看上面的图案,“挺好的。” 陆微芒嘴角翘起,“还有这个荷包。先说好,我不是不绣图案,是不会。所以,就是一个光秃秃的葫芦型。你平日里放些点心还是可以的,用脏了也不心疼。” 陆微芒从袖口中拿出荷包递过去,霍京伸手接过去,眼睛亮亮的,却叹了一口气,“做的这么好,装点心我可舍不得。怎么办我就准备了一件礼物。” 陆微芒摆摆手,手工迷是这样的,喜欢自己手做的东西得到别人的认可,“没关系,我平日里做的,做好了也是丢在库房,今日你喜欢就好。” “我的礼物,待宫宴后再给你吧。” 霍京看着眼前的陆微芒说到。 “嗯,我不着急。” 到了宫中,陆微芒有些后知后觉,“今日陛下没有邀请群臣,皇后那里也没有听说邀请官眷。那这宫宴都是谁” 霍京一笑。陆微芒做事的时候灵醒,但是这些人际交往的家长里短上不太擅长,她这会儿恐怕还没有弄清楚宫宴和家宴的区别。 “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跟着我,看着我就可以。”霍京伸手,牵住陆微芒的手。 “嗯。” 两个人在小黄门身后,走在高高宫墙围成的甬道中,这里没有火把,没有灯笼,只有小黄门手上一盏气死风灯。愈发昏暗的环境中,霍京干燥温暖的手,让陆微芒在这倒春寒的天气中,也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见过陛下,娘娘。” “见过陛下,娘娘。” 陆微芒跟着霍京,两个人在主桌前,对陛下和皇后行礼。 “你们两个来晚了,怎么,小两口手牵手去街上玩了” 皇帝开口就调侃。 陆微芒脸色微红。 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不习惯跟别人拉上关系,还是十分亲昵的关系。 “陛下说的对,今日街上灯火通明,绮丽迷幻,不如一会儿早早散了去看看灯市,有话平日里说也可以。” “你啊你,也就你这个元白敢当着朕的面说这话。好了,知道你有未婚妻了,一会儿早些放你出去,行了吧快些滚回你座位上去。” 霍京拉着陆微芒一起往三皇子身旁的座位上走去。 三皇子一脸兴味,“也就你敢跟父皇说实话了,就是说啊,年年家宴,吃的够够的,平日里见得还不够吗怎么偏偏上元佳节还要聚一起。元白,一会儿散席之后,咱们去东城那边看看灯市吧,听说那里的灯做的格外富丽堂皇,比西城这边有意思的多。” 霍京给陆微芒倒了一杯茶暖手,眼睛瞟都不瞟三皇子,“要去你自己去,我今日还要陪着未婚妻,没功夫跟你这个单身汉玩。” 陆微芒几乎将口中的茶喷出来,三皇子也目瞪口呆,“也不过刚赐婚,你就抖起来了” 第九十六章 上元 “宫中的佟妃跟她的大皇子如同透明人一般。” 比陆微芒想象的简单些的家宴结束,霍京说有一个好地方要带陆微芒去看一下,于是两人提着陆微芒做的走马灯,趁着朦胧的蜡烛光往那里走。 霍京拒绝了小黄门的跟随,一路上只有自己两个人。夜色深沉,陆微芒想起在家宴中一言不发,仿佛不存在的佟妃和大皇子问道。 “陛下平日里看着很和气。” 霍京牵着陆微芒的手,扭头看向陆微芒的眼睛,“陛下那个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佟妃年轻时犯下过错,险些害的皇后一尸两命,如果不是那时陛下根基不稳,早就没有佟妃和大皇子了。十几年过去,两人能重新出现在宫宴上,也是大皇子外家得力,和两人这么多年的老实赎罪的态度所致。” 陆微芒听了,点点头,垂下眼睛。 “觉得陛下凉薄吗” 头顶传来霍京的声音,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隐隐约约,陆微芒摇头,“没有,我反倒觉得陛下心胸开阔。如果是我的话,大皇子就罢了,佟妃不处置了,我是不会罢休的。” 陆微芒的声音同样淡淡的,说出口之后,又觉得夜深人静时,轻易论人生死,好像有些违背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又找补到,“不过每个人立场不同,我只说我自己的想法。” “哼…”一声轻哼声传来,陆微芒抬头去看一旁的霍京,“你也就是嘴硬吧,真有人背叛你,你倒是舍不得下手。”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陆微芒解释到,“因人而异吧,有的人我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不会再跟陛下一样,维持所谓表面的和气,甚至给他重新缓和的机会。至于生命,我应该不会随意剥夺,除非做了我难以忍受的事。” “自己心里判刑吗但是那样对别人不疼不痒的,只你自己难受罢了。”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一处石阶上,霍京拉着陆微芒用力,提醒她注意脚下,“自以为黑心的小白兔。” 拾级而上,竟然来到了皇宫北面的宫墙之上。往日里上衙时,在宫门口抬头往上看,要将头几乎折九十度才能完整的看见宫墙,那会儿陆微芒就觉得这宫墙无比雄壮高耸。没想到从上往下看,感觉更加瘆人,黑漆漆的,仿佛宫墙之下,散不去的浓重夜色中,藏着张着漆黑大嘴咆哮的恶兽一般。 “怕高吗” 霍京看着明明怕的往后撅着身子却偏偏要扶着城墙垛子往下看的陆微芒问道。 “怕~”陆微芒手中用力抓着高度到她腰间的城墙垛子,害怕道。 “怕还看”霍京从陆微芒身后捂住她的眼睛,温暖干燥的感觉包围了她,陆微芒下意识的去拽遮住自己视线的大手。 “先别动。”霍京一只手捂着陆微芒,一只手扶着陆微芒的肩膀,微微用力,让陆微芒原地转向东面。 “往远处看。” 霍京说着,将陆微芒眼前的手拿来,短暂的失去视觉之后,陆微芒眼前在重见光明时,有一瞬间的迷蒙,陆微芒发现,在这迷蒙中,她眼前出现了昏黄的光斑,大大小小的,一团一团的,朦胧中,仿佛重新见到了上辈子习以为常的万家灯火。眨了眨眼,光斑现出原形,原来是京都中各大府邸和商家高高挂起的灯笼。 因为宫墙实在太高,陆微芒此时看京都是她从没有尝试过的俯瞰视角,仿佛整个京都向她倾斜而来,好让她能看清京都全貌。 “真壮观,壮观到不可思议。” 京都之大,让陆微芒无法想象,在这个没有机器水泥的时代竟然存在如此雄伟壮观的城市。京都城如果可以完整的保存到后世,那可以说是世界第一大奇迹了吧,陆微芒想着。 “很美吧” 霍京清冷幽远的声音传过来,跟着清冷漆黑的夜很相配。 “嗯,很美。” 陆微芒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俯瞰图般的京都。 “当年在京都过的第一次上元节,我见过这景象之后,就喜欢上了这里。所以,如果我在京都,每年上元节我都要来这里看看。阖家团圆,灯火灿烂,让人觉得寂寥又平静。”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陆微芒忍不住开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气氛,于是扭头,看向霍京玩笑到,“原来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霍京咂摸这这个词,突然一笑,看向身前的陆微芒,“从今以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霍京眼中神采逼人,让陆微芒觉得刺眼,她转过身,重新看向远处的秘密基地。 霍京此时却上前一步,靠近陆微芒,一只结实的胳膊圈住陆微芒的脖子,搭在陆微芒的右肩处,他的气息出现在陆微芒的左肩,陆微芒屏住呼吸,僵着脑袋不敢动,她对这种肢体的亲近感到有些陌生, “知道我的秘密,就是我的人了。” “哈—是吗”陆微芒有些局促,干笑到。哪知霍京竟然在陆微芒左肩处转过头,离得很近的看着陆微芒,陆微芒觉得脸上的绒毛都被霍京的呼吸声吹动了,她的身体越发僵硬,一动不敢动,“是的。”霍京说到。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陆微芒越发不自在,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她两辈子,只在母亲怀中,油锅她仿佛一只小白兔,在猎人的目光下无处可躲。 “那个五层琉璃宫灯真是招摇,也不知是哪家的。”陆微芒说着,往前一步,相要脱离这桎梏,却被肩上圈起来的那肩膀圈回原地,“不是害怕吗城墙上风大,不要靠太近。” 陆微芒眼看脱离不了,有些无奈,她觉得自己肩膀都有些僵硬了。 陆微芒伸出手握住圈着自己的胳膊,往一旁拿开,看向身后盯着自己的霍京,“你的胳膊比我腿还粗,搭的肩膀累。” 陆微芒觉得自己应该是对浪漫过敏的人吧。 “好吧。”霍京一用力,陆微芒抓着霍京胳膊的手被他反握住圈在陆微芒腰间,这下好了,本来只是搭一个肩膀,这下陆微芒整个人被霍京圈到了身前。 “你可以靠着我,这样不会觉得累。” 陆微芒突然一笑,“好吧。” 陆微芒尝试着将上半身靠在身后的人胸前。 往日里陆觉得自己跟旁的小女娘比起来糙的很,五大三粗的,今日在霍京怀里却觉得自己好像很娇小,他的肩膀感觉很宽阔,很硬朗,像山一般可靠,自己可以完全放心的靠上去。 “近期朝中无事,你有什么想做的,我可以跟你一起。”霍京轻声道。 陆微芒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做的,我向来是个无趣的人,每日里能有时间看看书喝喝茶,就很满足了。” “在国子监,我看你学习比赛也挺积极的。” “也许在国子监混日子很适合我。每日课业有先生安排,学经史,练骑射,打比赛,按部就班就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反倒懒散下来,虚度光阴。” “这话要是让陛下知道,肯定会捶胸顿足,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以为去年邛崃关口的收尾工作就够你忙了,所以这半年才没有给你安排旁的差事。” 陆微芒嘴角勾起,“陛下跟国子监的先生比起来,还是仁慈太多。想当年,我进国子监第一年,可是日日熬夜到子时的。” “这话我得找个机会跟陛下说一下,不能让朝中大臣太闲。” “哎说可以,别提是我说的。要是让朝中大臣知道我说的这话,肯定吃了我的心都有了。” “那你给我得给我封口费才行。” “我想想,你好像什么都不缺,该拿什么给你封口呢” 陆微芒挠着下巴想。 “帮我打个如意结吧,我佩玉佩的时候可以用。” 陆微芒松了口气,“这个好说,虽然我暂时还不会,不过应该好学,就是我家中都是霓裳阁送的各种绳结,家中可能没有人会打。” 说来惭愧,陆家确实过的比较糙,三个大男人就不说了,连陆微芒这个女娘,平日里也从不动针线。 “我交你吧,明日我将材料带到春曦堂。” “带薪摸鱼不好吧万一让别人看见,参霍侯一本,霍侯在朝中可就丢脸了。” “他们不敢。” 陆微芒摇摇头,“不行,上课就得专心,上衙办差也不能摸鱼。这样吧,待散衙之后,你送我回家的路上,一刻多钟的时间,我应该可以约会。” 霍京似乎被陆微芒逗笑,胸腔无声的振动,“好,听你的。” “你似乎以前说过喜欢看这天下的名山大川。” 陆微芒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跟霍京说过这些,但还是诚实的点点头,“以前是有这个想法。从邛崃关口回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如果可以一边办差,一边游山玩水,公私兼顾,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就是路途实在艰难。若是路况能好些,或者有火车就好了,这样就不用那么辛苦,不过骑马也行,是另一种体验。” “火车” “嗯,就是烧煤产生动力,带着人走的那种,人可以再车上行走坐卧,近些的看看书或者睡一觉,就可以到达。” “有这样的车吗好像没有听说过。” “我看四海图志,那里好像有写,具体那本书忘了。” “有机会我也看看,若是做出来,你出门也能轻松些。” 上元节的灯火让人沉醉,尽管春天的风很冷,但是寒风中,两个依靠在一起的身影,一言一语的聊着天,那氛围仿佛连寒风都绕路。 … 第九十七章 上巳 “先生今日要带我们出去踏青春游,估计还要当场考较诗书,我不会作诗啊阿姐,怎么办,这国子监怎么跟想象中一点儿都不一样。” 长风在饭桌上哀嚎,陆家其他人却几乎没听见一般。长风进国子监将近三个月,几乎每一日都兵荒马乱,哀嚎不断,刚开始陆家众人还跟着出出主意,后来就觉得,随他去吧,让先生教育几次,对长风也是好事。 长风见家中众人不吭不响,知趣的收声不再哀嚎,转而说起别的,“阿姐,前几日秦宣公子过来约你去城外爬山,你说有约了,是要去哪里跟霍侯一起吗” “小孩子少打听,快些去学里去吧。” 陆青山故作严肃的吼道。 虽然他在霍侯面前摆不出岳父的架子,但是对霍京这个女婿还是一百个满意,平日里陆微芒跟霍京一同办公一同回家,陆青山就会特意避开。 但是两个人之间总是客客气气的,让陆青山有些奇怪,少年人慕少艾,都是如此平淡吗偶尔碰到两个人在一起,两个人一个看兵书,一个查资料,互不相干,又莫名和谐。 陆青山有时候有些想不通,霍侯就是肃穆寡言的性格,自家闺女也不遑多让,有时候天气暖和,自家闺女可以在树下独自一躺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这样两个性情如此“独”的人,两人的赐婚真的是霍侯求来的,而不是陛下强行撮合的吗 今日趁着休沐,两个人一同出游,说不定可以培养培养感情,陆青山这么想着。 阳春三月,天气转暖,陆微芒跟霍京两人今日出城,就摒弃了笨重的马车,改为骑马出行。 京都中骑不快,两人并肩难行,陆微芒扭头看向一旁骑马的霍京。 今日他穿了不同以往的青色锦袍,虽然颜色跟陆微芒穿的学子服相似,但是上面隐隐折射的特殊光泽,应该是宫中特供的云锦,往日里搭配玄色衣裳的青铜冠也换成了更加配套的玉冠,腰间一枚青玉佩,中和了他伟岸的身形,显得更加文质彬彬。 但是他瘦削的脸庞,刀刻般的侧脸轮廓和眉眼自带的锐利气质,让他在文质中,又增加了一股逼人的目空一切的气势。 “再看收钱了。” 突然霍京嘴角翘起,慢悠悠说到。 陆微芒也干脆,从袖口中拿出一粒碎银子,直接扔过去。 霍京甚至不用转头,一只手就接住径直扔过来的银两,放进怀里,“承恵。” 陆微芒听了,也忍不住嘴角向上,“早上听长风说话,我才发现今日是上巳节。城外肯定有不少城中的少男少女相约出游,还有国子监的学生踏青郊游,你确定我们要去凑这个热闹吗” 霍京听了陆微芒这话,扭过头,“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你口中的那些人才是凑热闹的。还是说,你觉得我年纪大了,去那里是老黄瓜刷绿漆,不适宜” 陆微芒一窒,看着身旁人挑起的眉眼,赶紧找补,“您风华正茂,是我内心沉暮,我才是那个不适宜去的人。” 她以前没发现霍京还有毒舌这个特质。 “若是你不耐烦人多,待在河边采完香草之后,我在带你去个少有人去的好地方,那里的杏花现在应该盛开了。” 霍京的声音冷冷清清,以前觉得高冷,听习惯之后,陆微芒只觉得好听,如凉水流过心底一样舒适熨帖。 “那好,踏青郊游就是看景嘛,人太多挤挤攘攘的,没意思。” 两个人一边慢悠悠的骑着马,一边说着话,看似都自顾自的看路,没有平常小男女那种黏糊糊的气氛,但是听他们说话,却莫名让身后跟着二人的丁毅林琛感觉撑得慌,似乎一大清早被人撒了一把狗粮。而且这狗粮没有一点遮掩,直塞进嘴里。 到了京中踏青圣地茗湖,陆微芒戏谑的看向一旁的霍京,“我说的没错吧,这里人多的让人插不进脚。” 可能是被寒冷憋狠了,今日略暖和些,平日里看起来颇为宽广的茗湖今日湖边三三两两的都是人。 京中踏青郊游的人家就不说了,国子监学生分散开,就几乎将茗湖占了小半边。 “下马吧,我们走过去。” 霍京率先下马,陆微芒耸耸肩,也翻身下马,两个人牵着马往茗湖上游而去,身边不时有携手赏景的少男少女擦身而过。 “霍侯微微” 两个人同时扭头,往声音处看去,果然是秦宣,还有一群年少的男女一起,除了崔文玉,其他的陆微芒都没有见过。 “秦三公子。” “秦宣。” 两个人对视一眼,跟身前的人打招呼。 “微微,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你。霍侯,这是我未婚妻,承安候之女崔文玉。还有我的表弟白益君,便妹白安安和文玉的妹妹锦玉。” “见过霍侯。” 众人先跟霍京行礼,霍京只是“嗯。”一声,似乎就让面前的几位少年足够兴奋,“咱们仰慕霍侯已久,没想到今日竟然得见,真是不虚此行。” “霍侯今日也是来踏青吗不如我们一起,人多也好说话。” “姐夫,你既然认识霍侯,不如邀请霍侯跟我们一起,如何” 秦宣有些尴尬,他虽然认识霍侯,但平日里霍侯从来看不上他们这些小的,倒是跟他父亲秦侯交往比较多。秦宣为难,下意识的看向陆微芒,“微微,反正你们也是出来玩儿,不如我们一起。” 秦宣一开口,让在场摄于霍京威势不敢开口劝的众人找到了突破口,“这位是陆微芒陆大人是吗您跟我姐夫是同窗,今日既然偶遇,也是有缘,您不介意跟我们一同出游吧” 秦宣的未婚妻崔文玉这次没有开口,她妹妹锦玉倒是格外积极。 陆微芒扭头看了霍京一眼,“不如…” 陆微芒这里拉长音儿,霍京却沉默不语,只定定的看着陆微芒。 “既然陆大人同意了,那咱们一起走吧。” 有人见陆微芒似乎有松口的打算,忍不住说到。 “算了!” 陆微芒话锋一转,“我不习惯跟不认识的人游逛。” 这话一出,面前众人脸色一变。早先就隐隐听说过陆微芒说话不留情面,原来真的如此直接,让人哽的差点儿噎住。 “秦宣,改天再见吧。” “嗯,微微,今日不方便,改天咱们单独约一下。” 秦宣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陆微芒打完招呼,拉住霍京的手,在年前众人惊掉眼珠的表情中,径直转身走开。 “姐夫,这陆微芒不是你多年好走吗怎么还这么说话” “一个六品主簿,不过是仗了霍侯的势罢了。” “听说这陆小娘子身家巨富…” 身后众人说什么,陆微芒没有理会,只跟霍京一同往上游而去。 “你叫秦三公子秦宣” 霍京突然开口。 “是啊。” 陆微芒有些不明所以。 “他叫你微微。” “嗯,刚跟秦宣认识时,我们两个都不过十一二岁,秦宣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说话难免娇娇之气,他第一次喊我“微微”时,我还特别不习惯,觉得太肉麻了,家里人都不这么叫我,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他也没有旁的意思,可能只是习惯罢了。” 陆微芒想起自己刚入京时,碰到秦宣那会儿,觉得突然有些感慨,那会儿他们好小啊,两个小豆丁,谁也不重视,自顾自的凭着一股子莾气做事。不过后来,正式因为这件事,她才会被秦侯和陛下说知,得以走出内宅。 “那你叫我什么” “嗯” 陆微芒一时思绪飞散,茫然的问道。 “你叫我什么” 陆微芒想了想,“霍将军。” 霍京脸色略黑。 “哥” 这是在邛崃时,陆微芒一直喊霍京的称呼,霍京脸色微缓,“霍侯” 察觉到霍京看过来的眼神,陆微芒一笑,“那不然叫什么” 总觉得不管怎么喊,都有些肉麻,不如霍将军和霍侯叫的顺口。 “你希望我叫你陆大人吗” “可以啊!”陆微芒点头,“这个我听着觉得舒服。” 以官职称呼,既顺口,又上口,陆微芒觉得很好,但是霍京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脸色有些发黑。 陆微芒好笑,也不再装傻,“叫名字吧,好不好,霍…京!” 这好像是陆微芒第一次当面叫出霍京的名字。 霍京听见陆微芒喊自己“霍京”,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特别的感觉袭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开口,“陆微芒” “嗯。” “陆微芒!” “哎,霍京。” 两个人相视一笑,身后不远处的丁毅和林琛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一笑。 “就这里吧,那个紫色的,是不是传说中的香茅草” “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摘些过来。”霍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陆微芒,自己上前几步,在上游还有些透凉的水边,摘下了一丛香茅草。 “给你。” 看着伸到眼前的紫色香草,陆微芒伸手接过。 “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香草。” 陆微芒捧着手中的紫色香草,看向对面的霍京,“你呢,以前有人给你送过吗” “我没有收过。” “我知道了。” 陆微芒说着,将手中的缰绳交给霍京,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光板儿的香囊,将紫色香草穗子摘下来几个,放到荷包中,“借花献佛,送你。” 霍京一笑,像冰雪初融一般,接过荷包,正想说什么,被一声颇有存在感的声音打断。 “微芒!” 第九十八章 程默 “微芒,真的是你” 陆微芒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抱住,“微芒姐姐。” “小金” 陆微芒看着眼前到她胸前高度的小女娘,犹豫的问道。 “是我,微芒姐姐,你果然还记得我。” 面前这个可爱的苹果脸女孩儿似乎十分开心,圆圆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陆微芒抬头看向河对岸叫住她的人,“程默” 程默静静的站在河对岸,见陆微芒看过来,脸上也绽放出含蓄的笑容,“微芒,好久不见。” … “我们应该有五年没见了,你老家在弘农宜阳,我没记错吧” “没错,就是宜阳,你记性一向很好,不过,我们还没有五年未见,只是四年零十个月。” 程默这么说,让陆微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将近五年没见,程默比起五年前的沉默阴郁,如今眉宇间多了些意气风发,身形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削,一身浅蓝色长袍,同色玉带,清爽干练,比他小时候强撑出来做生意时,看起来从容的多。 “阿姐还跟五年前一样好看,就是个子高了些。阿哥说让我好好吃饭,长到微芒姐姐那么高就带我去见微芒姐姐和成阳哥哥,还有长风哥哥。我如今是不是很微芒姐姐当初一样高了阿哥果然没骗我。” 这三人说的热闹,让身后跟随的丁毅和林琛面面相觑,自家少主真可怜,好不容易约了陆小娘子一起出来踏青,却被一个莫名出现的“故人”搅局。他们当然认出来了,这个就是当初跟陆微芒一起从丰县到南阳郡打拼的程默。就是不知道少主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两个人拿眼睛偷偷打量身前形单影只的少主。 “你如今得偿所愿了吗” 陆微芒忍不住问道。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当初他为了父母的仇回到家族,如今不知是何境况。 程默听了,苦笑一下,“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在家族中势力根深蒂固,即使当年的事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还是有人装糊涂不认,非要我将当年的人证物证都拿出来。物证我有,人证谈何容易。当年那些山匪早就被霍将军打得魂飞魄散,即使侥幸留下性命,也缩着头不敢出面。” “那你准备怎么办” “只能再寻找机会了。没事儿,这么多年已经将我的耐心磨练出来了,我不会再冒进。不过,说到霍将军,我前几日初到京都,就听到了你和霍将军被圣上赐婚的消息。还没有恭喜你。没想到我们这对当初一起在南阳郡打拼的孤苦无依之人,还有如今在京都相遇的一天。” 当年陆微芒被陆管家接到京都,留下伺候的刘叔一家人就回到了宜阳,跟程默汇报了这件事。当时程默只觉得一步之差,阴差阳错。没想到,如今更是造化弄人。 “有缘自会再见,有心也是。” 陆微芒感慨的说了这句话。 “阿姐,我还以为找到你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小金突然说到。 陆微芒看向自己胸口高的小金,摸摸她的头,“我们当然还是一家人,有时间,就来陆府找我玩。” “程默,你也是,陆府在西城,还算好找。你们也可以给我留下地址,我有时间也会去找你们。” 程默摇了摇头,“我们如今居住在伯父家,不太方便。还是有时间,我很小金去陆府拜访陆大人,再见见成阳和长风。” “嗯。” 陆微芒点头。 “好了,你今日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那边还有伯父家的堂兄等着我们,改日再见。” “改日再约。” “微芒姐姐,我们先走了。” 小金依依不舍的挥手。 程默看向一旁的霍京,躬身一礼,又从刚才过来的上游细窄处回到对岸。 陆微芒站在原地,目送兄妹两个离开。 霍京默默走到陆微芒身旁,牵住她的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陆微芒怅然道。 “好了,不说他们了,你不是说有一处杏花开的早吗现在去晚不晚” 霍京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要你速度够快,就不算晚。” 陆微芒一笑,“那就好。这次错过,下次休沐,杏花可能都衰败了。” “走吧。” 上游水源处,踏青游玩的人不多,即使有远处偷偷打量霍京的人,也碍于霍侯的威势不敢靠近,于是,陆微芒跟霍京,还有随行的丁毅和林琛一同甩鞭子,飞马离开了这人群聚集之地。 拿出当初去邛崃的架势,霍京带着陆微芒跑马足足跑了将近两刻钟,才到达目的地。 陆微芒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高大山脉,忍不住有些期待。 “这里骑马难行,我们步行上去吧。” “嗯。” 两个人自然的牵住手,拾级而上。 “这里还是多年前,我跟三皇子还有国子监的同窗淘气,误打误撞发现的一个妙处。” “你都说是妙处,我就更期待了。” 爬上累人,虽然还是三月,陆微芒上到半山腰已经额头冒汗了,松开霍京的手,将披风解开。身体发热冒汗,陆微芒觉得浑身蒸腾的热气能辐射出好远。 “还没有到吗” 陆微芒有些喘气了。 “还差的很远。这么容易被发现,就不是妙处了。” 陆微芒叹气,“你应该哄哄我的,跟我说不远了,这样我才有力气接着爬山。” 霍京挑眉,“你需要我背你吗” “不用。”陆微芒立刻不喘了,站直身体继续往上爬。 两个人都是不爱说话的类型,尤其是专心爬山的时候,更是顾不得说话。 等陆微芒忍不住喘粗气的时候,身旁的霍京还是气息绵长,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 “不要逞强。” 霍京凉凉的声音传来,陆微芒咬着牙,“没事儿,咱们接着走。” 又是一刻钟,陆微芒的脚步越来越慢,霍京还是慢悠悠的跟随在陆微芒身侧,“日头开始偏西了,你还可以吗本来我想着我们到地方可以边看美景边吃东西,不然你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如果你的声音再加点感情,我能感受些。” 霍京凉凉的声音,让陆微芒觉得他有些故意。 “还要多远” 陆微芒喘着粗气问道。 “还有一刻钟,或许两刻钟,因为你走的有些慢。” “我好了,咱们一鼓作气,爬上去!” 两个人一个气鼓鼓的伏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另一个慢悠悠的走在山路外侧,隐隐护着。 “不过爬个山,刚开始还好好的,手拉着手,怎么这会儿觉得两个人开始赌气了。” 两人身后,林琛用胳膊肘怼一下身旁的丁毅,“你说,我们用不用上去帮帮陆小娘子” 丁毅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林琛,“你要是想被少主一脚踹下山,你就去。人家小两口赌气调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这算哪门子调情” “不信你就上去试试看!” 丁毅抱着胳膊,闲闲的说到。 林琛脖子一缩,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还是算了。不过,丁哥,你也没娶过亲,接触过小姑娘,你怎么懂这么多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林琛经过长时间的打击,终于学乖了,知道乖乖请教了。 丁毅被林琛的“丁哥”叫的舒坦,忍不住得瑟几句,“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话本子上都说了,时时客气的那是点头之交,嬉笑怒骂的那才是真朋友。这话放到男女之间也一样,自己琢磨吧!” “话本子丁哥,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说法也不靠谱呢这朋友跟男女能一样吗” “你不能生搬硬套,得灵活应用。” “哦~” … “还有多远” 陆微芒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额头的汗已经渗出成一颗颗的汗珠,陆微芒从袖口掏出手帕,边擦边问。 “我记错了,似乎是刚才那个岔路应该往小路走。” “什么”陆微芒蓦然起身,眼中冒火看向霍京。 霍京此时站在陆微芒前面几级台阶上,见陆微芒生气起身,嘴边露出笑意,突然伸手拉过陆微芒,强大的力量带着陆微芒有些失去平衡,山间路窄,旁边就是悬崖峭壁,陆微芒吓得尖叫一声,反射性的闭上眼睛,霍京此时另一只手搭在陆微芒腰间,脚下一蹬,带着她飞身到了不知何处,陆微芒此时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好了,到了,睁开眼睛吧。” 陆微芒一只手被霍京紧紧握着,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霍京的衣襟,才敢睁开眼睛,恍惚中一片粉色花海映入眼帘。陆微芒眨眨眼,适应一下光线,竟然是真的杏花花海,而且开满了一整座山谷。而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恰好是山谷上方,一块伸出的山崖之上的亭子中。 “这里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太神奇了吧” 陆微芒此时只觉得兴奋,这是一片美到让任何不爱浪漫之人也能融化的美景。 “这座山谷因为四面有高山环绕,所以温度变化不大,山下冷的时候,这里温暖,山下热的时候,这里却十分凉爽,所以可以看到于山下时节不同的美景。怎么样上来一趟值得吗” “太值了!” 陆微芒沉醉在眼前的美景,完全忘记了一路的辛苦,刚才的惊吓,连碰见所谓“故人”的郁闷,此时都消失无踪。 第九十九章 上门 “阿姐,还要练多久?” 陆微芒散衙回家,换下了官袍,穿着一身家中常穿的粉白色常服,心血来潮的带着两个弟弟,在院中一面白墙前一字排开,学古人悬腕练字。 长风最没有耐性,此时已经开始叫苦,有些坚持不住了。 陆微芒手腕发酸,她腕力也不行,但她耐力足,不但自己咬牙坚持着,还让长风也坚持一下,“写完这篇《劝学》,就可以停了。” 长风听到阿姐的话,面露苦色,却还是咬着牙,抖着手坚持写完。 “长风,好好写,看你二哥,平日里看不出来,这会儿倒是显出功夫来了。”陆青山在三个儿女身后的亭子中,一边喝着茶,一边鼓励几句。 “阿爹就会说风凉话,二哥每日一篇文章,少则几百字,多则几千字,写的多了,自然就练出笔力来了。” 长风边咬着牙抖着手写字,嘴里还不肯认怂,只觉得父亲站着说话不腰疼,“阿爹,您也别闲着了,儿子身旁还有些位置,您过来写几个字练练吧,省得您在部里,被人嘲笑那字儿软趴趴的,像毛毛虫一样,跟您的雄伟形象不配套。” 陆青山被儿子揭短,顿时黑下脸,“还笑话上阿爹了,你爹我多大,你多大?再说阿爹每日上衙都要忙正经事儿,写字好坏不影响办差。你是学生,练字是你的课业内容,你字都写不好,才是真正的不务正业。是吧,闺女?” 陆青山扭头看向一旁正在写字的闺女,寻求支持。 “管家,给老爷也拿副笔墨。阿爹,你那手毛毛虫,确实要多练练,不求写的多好,最起码将字都写的站起来吧?” “好的小姐,老奴亲自去拿笔墨过来,给老爷用。” 陆管家笑着答应一声,往一旁陆青山的书房而去,那里有现成的笔墨。 陆青山没想到拉靠山把自己拉下了水,而且陆家众人,都摄于陆微芒的权威,一般不会反抗。即使反抗,陆微芒一声“嗯?”一个眼神,陆家三个男的就乖乖听话了,所以,陆青山只好挽起袖子,准备一会儿乖乖去练字。 长风阴谋得逞,偷偷向老爹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陆青山捏了捏拳头,瞪上一眼,无声的用口型示意,“你小子给我等着。” 成阳却仿佛对身后的闹剧一无所知,只专心的写着字,一篇《劝学》行云流水般写完,帅气收笔,一边观察自己的字,一边跟身侧的阿姐说到,“阿姐,这悬腕练字的法子还挺有成效的,往日里我觉得自己的字已经算是小有所成,没想到在这墙上写字,倒是显出了我的短板,看来我们以后,要多多这样练习了。” 陆微芒将最后几个字收尾,看着自己跟成阳形成惨烈对比的字,忍不住点头,“果然是功夫下在何处,成果就结在何处。成阳说得对,以后要多练练,长风,阿爹,听到了吗?不过过犹不及,也不必每天这么大的强度练字,以后就用这堵墙,写满之后,让下人粉刷上,待干了之后再练,若是不下雨差不多三天一练,成阳,如何?” 成阳点点头,他知道阿姐怕自己练多了伤手腕儿,“就听阿姐的。” 那边长风却没精打采的,只觉得受到了无妄之灾,“阿姐,知道了。” “闺女,阿爹每日公务繁忙,可能没有时间,所以我就不用了吧?”陆青山企图挣扎。 “阿爹,您忘了,我也有公务。”陆微芒眼睛看向陆青山,眼中不容置喙的坚持让陆青山认输,“好好好,阿爹听你的。” 说完,有些不甘心的嘀咕,“也不知敢不敢跟霍侯也这么说话。” 陆微芒听着老爹的嘀咕,充耳不闻,这不是废话吗?比严肃,比规矩,只有霍京碾压陆微芒的份儿,可轮不到她压人。 “小姐,您快去看看!” 这时管家急匆匆进来,面现紧张的说到。 “怎么了?” 管家平日里都是四平八稳的笑眯眯的模样,难得见他这么慌张的样子,陆家众人纷纷看过去。 “那程默和他妹妹,来拜访您跟老爷,还有两位少爷。” 管家这么一说,陆家众人表情不一,长风最兴奋,成阳眼中浮现犹疑,看向身旁的阿姐,陆微芒察觉到成阳的目光,冲他安抚一笑。 陆青山却脸色不豫,“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阿爹,当初我们都还小嘛!这会儿程大哥和小金大了,能出门了,就过来看我们了。” 长风一脸兴奋,拽着陆微芒的胳膊,“阿姐,快走,别让程大哥和小金等着急了。” 又看向一旁的二哥,“二哥,我们走。” 一家人神色各异的前往陆家的待客大厅,长风一马当先,“程大哥,小金,你们来了!真好,大家看起来似乎都没怎么变。” “长风也还跟以前一样,单纯开朗。” “长风哥哥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金。” 长风近乡情怯,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后院儿跟自己家人在一起时的兴奋,见了真人反倒有些拘谨的挠挠头。 此时陆微芒带着成阳进入大堂,跟程默点头招呼,“你来了。” 程默眼神盯着陆微芒,也点点头,“嗯,前几日一别,早就想来府上拜见,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 小金没有面对长风的拘谨,上前跑到陆微芒身前,“微芒姐姐,上次一别,我就一直吵着让阿哥带我来见你,今天终于有机会过来了。” 陆微芒面露笑容的拉住小金。 “程大哥,小金。” 成阳跟两人打招呼,三人都克制的拉开距离,点点头。 陆青山此时倒没有了在后院是的复杂表情,直接“哈哈”一笑,上前拍拍程默的肩膀,“这就是当年帮过我们陆家几个孩儿的程默吧?早就想去谢谢你,奈何阴差阳错,你跟陆管家岔开,没见上面,咱们也不好贸然上门。现在终于得见了,挺好,今日就在府上吃饭,咱们一起喝几杯,我也得谢谢你,对微芒他们当初的照顾。” 陆青山身形魁梧,嗓门高壮,那爽朗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堂之中回荡,让小金面露一丝惧意的靠近陆微芒身边,陆微芒安抚的拍了拍小金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伯父,您别这么说,当初我虽然虚长几岁,但主心骨还是微芒,是她带着我们,我们才在那乱世中觅得生机。” 饭桌上,陆老爹频频举杯,跟程默喝酒,一副感慨不已的表情,“想起来当初你们几个小的,我这心里就难过。那世道那么乱,好在你们相互扶持,才能平安渡过难关。来,再喝一杯。平日里成阳不喝酒,长风不能喝,也就今日程默你来了,我拿你当自家子侄,你别客气,拿陆府当你自己家,一会儿喝多了,我让人去程府说一声,今日就歇在咱们陆家,啊?” “伯父盛情,本不该推辞,但是在下酒量一般,实在喝不了了。” 程默脸上红红的似乎已经不胜酒力。 成阳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只长风有些不满,“阿爹,程大哥第一次来咱们家,你就这么灌人家。阿姐,你说说阿爹,让他别灌程大哥了。” 小金也面露担忧,陆微芒无奈叹气,“阿爹,再高兴也不能这么灌人家,一会儿程大哥难受起来,你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陆青山一脸的不在意,摆摆手,“你一个女娃,不懂,男儿们行走世间,不会喝酒可不行。越高兴,越要喝。来,程家侄儿,喝!” 开饭不过半个时辰,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一坛子。 待安顿下醉酒的程默,还有小金,醉醺醺的陆青山倒是又清醒了,只脸上红了些,但是没有一丝醉态。 “阿爹,你这是做什么,程大哥当初跟我们同患难,你何故做这个样子?” 长风终于看出,刚才阿爹是借酒发挥,此时不满的冲阿爹质问。 陆青山听了也不恼,只呵呵一笑,“儿子,你爹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阿爹还以为你刚才在跟阿爹打配合呢,原来是真的傻的没看出来。” 长风郁闷,去看二哥还有阿姐,看两人都沉吟不语,知道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顿时不解的道,“阿姐,二哥,程大哥带着小金上门,难道不是好事吗?你们怎么这副表情?好歹我们当初也共患难过,难道如今成了官宦子弟,就看不上当初的故人朋友了吗?” 成阳听了这话脸色不好看,陆微芒却不以为意,“长风,一年年大了,有些话不要张口就来。咱们府上的人,何时对别人摆过官宦人家的架子?” 长风这才有些讪讪的挠头,“阿姐,二哥,还有父亲,对不起。我看话本子看多了,代入了。” 陆青山黑脸,“不好好进学,谁让你看话本子的,一会儿回房给我收拾出来,国子监不结业,以后不许看!” “阿姐,你是如何打算的?” 成阳突然问道。 陆家众人都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沉默,接着叹了口气,“毕竟当初救过我们,情分还在。” “嗯。”成阳点头,长风也若有所思。陆青山则看着姐弟三人,面露满意。 这次真的上架成功了。 (本章完) 第一百章 赶到一起 “微芒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听说是邛崃那边过来的宝石,阿哥却说不适合我,不让我买。不过微芒姐姐这个年纪戴刚刚好。” 女人不论大小,都喜欢光彩夺目的宝石。 自从上次程默醉酒留宿陆府,他们仿佛恢复到南阳郡时的交往,程默并不常出面,只是小金,常常让人带她来陆府,找陆微芒等人。 今日陆微芒休沐,两个人见面,自然而然的约着出来逛街。 “阿哥常常忙生意,顾不上我,大伯家的哥哥姐姐们年纪大了,不怎么搭理我,我就只能来找微芒姐姐玩了。阿哥这些年赚了一些钱,我将这宝石买了送给微芒姐姐好不好,听阿哥说微芒姐姐当官了,应该有公务要忙,最近却因为我,耽误了微芒姐姐时间。” 小金说着,大大的杏眼垂下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小金可怜巴巴的样子,陆微芒拉过小金的手,蹲下来跟她齐平,眼睛盯着面前的小金,“你如果想来找我玩,就尽管过来,有事找我也可以直说。朋友间尚且可以相互帮助,何况你小时候,我是将你当做妹妹看待的。” 小金水汪汪的杏眼闪了闪,似乎很兴奋,“我就知道微芒姐姐不会嫌弃我。大伯家的哥哥姐姐还说微芒姐姐做了官,不会再跟以前的故人有太多的交往,而且听说和微芒姐姐定亲的人是传说中的霍侯,如果哪天,微芒姐姐和霍侯能跟我一起去见见大伯家的哥哥姐姐就好了,让他们知道,微芒姐姐才不是他们口中那种势利薄情之人!” 陆微芒听了,摇头,“小金,这世上人人都有一张嘴,若是你谁的话都往心里去,那就会过的不开心。微芒姐姐希望你可以过的单纯一点,开心一点,你知道吗?” 小金茫然的点点头,“小金知道了,我们不理那些烦人的家伙。” 陆微芒摸摸小金的头,站起身,向一旁站着侍候的余掌柜说到,“还有没有适合小孩子戴的红宝,帮我包起来。” 珠翠阁的余掌柜此时笑容满面,“陆大人,您是咱们珠翠阁的老客户了,我早就将最好的给您准备好了,您在此稍等,我去将压箱底的红宝给您拿上来。” 余掌柜说着,招呼下人过来伺候,他亲自去库房拿货。 “微芒姐姐,这掌柜的真是势利眼,我早先来过,说要看最好的红宝,他给我拿出的就是桌上这一套。没想到微芒姐姐一露面,他却说库中还有更好的压箱底。” 小孩子说话脆生生的,满脸天真,却让一旁侍候的伙计额头冒汗。 “这位小姐,您误会了,这套红宝,品质真的是市面上难寻的了,您出了珠翠阁,去别处,不一定能找到这样品质的。只是陆大人偏爱红宝,而且近来正在着手的京都到邛崃的商路,也让咱们珠翠阁受益不少,所以掌柜的才特意准备一两套红宝,以防陆大人不时之需。” “我又没有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汗都出来了,快擦擦。微芒姐姐,我是不是随口一说,吓到别人了?” 小金着急的拿出手帕就要递给这个伙计,又用一双无辜的杏眼看着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勾唇一笑,“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过几次,不用伺候了。” 陆微芒这么说,那伙计才总算松了一口气,“那小的下去看看掌柜的如何了。” 陆微芒看着眼前的小金,“你阿哥程默当初带着你回到程家,也不知是不是一件好事。” 小金却容不得别人质疑自己大哥,即使是陆微芒也不行,“微芒姐姐,我阿哥这些年也不容易。不过虽然程府人多事杂,好在程府也是有些根底,大伯在京中做官,大哥做生意才有些依靠。” 陆微芒点点头,“你们觉得值得就好。” 没一会儿,掌柜的亲自端着两个珠宝盒进来包间,应该是知道那伙计出去的缘由,因此见包间中只有陆微芒和小金两个人,也没有多问,直接满脸笑意的介绍手中的珠宝,“您看我特意给您留得红宝。虽然乍一看跟桌上这套用料差不多。但是顶级红宝到了一定地步,色浓一分,就稀有一分,您再看这两套红宝光泽,仿佛有灵性一般。这种级别的红宝,在当地被叫做有生命的宝石。所以我们东家都没有用这个打造首饰,只将原石保存好,留给您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用。” 陆微芒拿起一颗,上面神秘的荧光确实不凡。 但是掌柜的算是明珠暗投了,她虽然喜爱珠宝,但是并没有达到为其痴迷的地步。如果这起荧光的珠宝到了真正爱它的人手中,想必会如生命一般珍视。但是陆微芒却仅仅是将它作为宝石喜爱。 “你们东家有心了,帮我包起来。这两颗宝石多少钱?” 那掌柜的连连摆手,“从邛崃那里收来的,没用多少钱,不过费了些路费,就当我们珠翠阁孝敬您的。您将这京都到邛崃的商路打通,已经替咱们京都商贾省了不少过路之资了,哪好意思收您的钱?” 小金听了,眼中异彩连连,看向对面的陆微芒,似乎重新认识了自己记忆中的这个“微芒姐姐”。 陆微芒却只看着眼前的掌柜,微笑不语。 最终,还是掌柜的撑不住,报了个价,“陆大人官威,是在下冒犯了。” 陆微芒从荷包中拿出银票,小金连忙阻止,“微芒姐姐,不是说好小金买了送给微芒姐姐吗?” 陆微芒没有多说,只将银票递给余掌柜,“将那套红宝首饰也包起来。” “还是微芒姐姐买了送小金吧。” 见微芒姐姐眼中漆黑平静,小金自觉不再推让,而是接下这盒首饰。 陆微芒抱着两颗稀有红宝下楼,跟小金接着逛街。 “微芒姐姐,本来说好我请阿姐逛街,结果却让阿姐破费了。阿哥回来知道,恐怕会责怪我。” 陆微芒只一笑,“好了,知道你阿哥挣钱了,阿姐挣得也不少。给你买盒首饰的钱还是有的。” 小金这才兴奋起来,拍手笑到“对哦,虽然我跟阿哥来京都不久,也听说过阿姐“小财神”的大名!” 两人漫无目的的逛着,小金却突然惊呼,“阿姐,那是霍侯吗?他好像在那边的醉仙阁!” 陆微芒顺着小金的手看过去,醉仙阁二楼临窗的位置,霍京的身影在纸窗的掩映下,露出半边,此时天气忽冷忽热,还没有彻底暖和起来,一缕丝竹之声,顺着半开的窗户传出来,还有一些不拘小节的人,哈哈大笑,饮酒作乐的声音。 陆微芒还从没见过这种酒宴上的霍京,盯着看了一会儿,想知道,此时的霍京,还是如以往那种清冷自持的样子,还是顺水推舟般的应酬。 “陆小姐?” 林琛的声音突然传来,惊醒了楼上楼下两个人。 陆微芒收回看向二楼的目光,看向身前的林琛。 二楼霍京听到声音,扭头,他身后的丁毅则直接从二楼窗户往下逡巡,在醉仙楼门口不远处,发现了陆微芒的身影。 “少主,在那里。” 霍京扭头看向陆微芒,恰好跟陆微芒抬头看过去的视线相接,“陆小姐,您别误会。今日少主是有些事想查访,才会跟其他人来这醉仙楼。往日里,咱们从这里过,看都不看一眼的。” 林琛结结巴巴的解释声音传来。 陆微芒也收回了目光,看向眼前急得头上冒汗的林琛,凉凉的说到,“我今日只是出来逛街,你急什么?” 林琛也不想急,她这不是怕陆小姐误会少主嘛,于是,他结结巴巴的解释,“是有几个羽林军的故人,少主请他们喝酒,谁知他们竟选了醉仙楼。您放心,咱们少主一向洁身自好,可看不上这里的这些乐籍女娘。” 陆微芒本来还觉得有趣,出来逛街,竟碰到霍京,但是听林琛的解释又觉得没意思,“不必跟我说这些,你没有义务跟我汇报。你忙吧,我还有事。” 说着就想带着小金走,哪知一个声音传来,让小金停下脚步,陆微芒也跟着停下,“他当然有义务跟你汇报,你是他未来少主母。” 霍京从醉仙楼大步走出来,走到陆微芒身旁,“今日休沐,我本来想下午去找陆府找你,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见过霍侯。” 陆微芒不吭声,小金机灵的行礼,打破沉默。 霍京眼神扫过小金,知道她是程默的妹妹,“嗯。”一声,态度不能再高冷,小金却不以为意,还拉一下陆微芒的胳膊,“微芒姐姐,霍侯看着你呢。” 陆微芒看了看天色,“本来想今日多逛一会儿,现在没兴致了。小金,程默说几时来接你了吗?” 小金目光怯怯的看向一旁的霍京,小声说到,“哥哥说今日顺利的话,未时就可以办完事了。” “那正好,咱们回府吧,以后有机会再逛。” 陆微芒拉着小金掉头回府,霍京就一言不发的跟在陆微芒身后。 小金大大的眼中有些不安,小声说到,“阿姐,不理霍侯可以吗?阿哥说,男人在外面,都爱面子。” 小金的话虽然说的轻,但是在场都是五官灵敏之人,陆微芒还是面无表情,霍京跟陆微芒的表情如出一辙,甚至还带着些冷意。林琛嘴角抽搐,恨不得将还在醉仙楼中应酬的丁毅换过来,“这种状况,他应付不来啊。” 新人,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直言 “程默!” 时间赶的刚刚好,陆微芒跟小金回到陆府,正好和办完事的程默在陆府门口碰到。 小金跟程默使眼色,程默也觉得对面一行人气氛不对,于是拉过小金,准备告辞。 “先别走,前几日你过来陆府,我总是上衙,也没机会多说说话,今日机会难得,我们聊聊吧。” 说完,陆微芒就率先进府。 匆匆赶来府门口的陆管家不明所以,只站在大门口招呼众人进府。 一行人在陆府大堂入座,陆微芒坐在左侧上首,霍京坐在她旁边,林琛跟着自家少主,站在霍京身后。 程默就坐在陆微芒对面,他身边跟着小金。 陆府的茶还是邛崃那边送来的蒙顶茶,陆微芒慢慢的喝着茶,大堂中所有人一言不发。 “管家,让下人离远一点,我们在堂中说说话。” “是,小姐。” 管家得令而去,驱散了众人,自己则守在大堂门口不远处。 陆微芒率先看向霍京,“在你想跟我说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不要一件一件琐碎小事跟我解释,我不想听。” 霍京闻言,只是喝茶思索,林琛却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程默兄妹两个。 “微芒,我们今日就先告辞了,有事改天再说。”程默知趣的站起身,小金也紧跟着站起来。 陆微芒一摆手,“不用,你们坐下,没什么大事。” 两人在堂中僵硬的气氛中又坐下来,对视一眼,眼中尽是不安。 虽然他们跟陆微芒一起,可以选择性的忽略陆微芒身上的官身。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两方之间,有以往的情谊在,陆微芒又一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但是现在有个权倾朝野的霍侯在,那是一个挥挥手,就能让人抄家灭族的存在。 两人面色此时不由得有些僵硬。 “程默,我一向拿你当自己人,当初制糖作坊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想再提。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眼里不揉沙子。你想做什么,可以明明白白的跟我说,至于其他遮遮掩掩,影影绰绰的手段,我虽然当时不想计较,但是我耐心有限。” 程默听了这话,脸色发白,小金却坐不住了,“微芒姐姐,是不是我做的不好,让你误会什么了?” “小金不要插嘴。” 陆微芒直接说到。 小金大大的杏眼眼中蓄满眼泪,要掉不掉,看起来格外可怜。可惜这堂中之人无人欣赏。 陆微芒只看向程默,程默此时端着茶,半天没有动作。 “你如今的地位,动动手指就可以帮我。我并没有要求你做什么不是吗?” 小金听见哥哥这么说,似乎有些惊讶,用袖口迅速的擦干眼泪,“微芒姐姐,你为什么要逼哥哥说这些呢?我们从小在一起的情谊…” “小金,别说了。”程默喝止住小金。“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不会厚着脸皮再来找你。但是如今在程家,当家的大伯因为是官身,爱惜名誉,仅仅一些钱,还不够,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打动他,他不会为我父母正名,处置当初害我父母的元凶。” “所以,你自己不好意思,就让小金出面,替你联络陆府,甚至霍侯,让程家忌惮你,从而顺你的意?” 程默苦笑,“你向来敏锐,只不愿撕破脸。没想到,来京都几年,你说话办事更有底气了,也不怕当面撕破伪装了。” 陆微芒只摇头,“你不用暗戳戳的指责我,我的底气不仅来自陆家,也源自我自己。与其说是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不如说是你的欲望在膨胀。你不甘心仅仅为父母报仇,你还想在程家取代你仇家的地位,甚至你觉得我陆微芒何德何能,你入朝为官说不定比我做的很好。” “我没有…” “你有。从我在上巳节见你那天,我就知道你有。你的每一句话,都在影射你的心意。你觉得自己藏的很深,其实你想法在别人眼中一览无遗。如果你真的没有,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道歉,而不是神色自如的跟我叙旧。时光流逝,带走了你的负罪感,我过的如今这般好,也让你更加心安理得,对吗?我回应了你的叙旧,让你觉得,我还是如当年一般,会不计较你的过错,体谅你的难处,所以,你甚至上门试探我,利用我,一步步的试探我的底线。也许我一开始对你冷脸,不理会你的叙旧,你会第一时间跟我认错道歉。但是这些日子我的容忍,让你得寸进尺,我现在将话说开,你甚至会埋怨我。若是我放任你进一步试探我,说不定最后,你甚至会觉得我欠了你,我不但应该被你利用,甚至还要用身边的人脉全力以赴的帮助你对吗?也许到最后,你不但报了仇,取代你大伯成为程家家主,你甚至还会要求我帮你入朝为官对吗?接下来…” “没有!”程默脸色灰白,低头不发一言,小金却忍不住跳出来,打断陆微芒,“哥哥纵有不对,也不过是舍不得我们当初的感情,你说的假设的那些,还都是你的假设,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臆想,就冤枉哥哥。” 小金拳头握起,义愤填膺的帮自家哥哥说话。 陆微芒转过脸,看了一眼小金,又看向程默,“你自己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你将小金变成什么样了?” 程默怔怔的看着小金,小金则回以哥哥微笑,“阿哥,你别害怕。这些都是微芒姐姐的臆想,你还并没有那么做。霍侯,您说呢,疑罪尚且从无,何况这些都是微芒姐姐一面之词。阿哥只是日夜想报仇,急功近利了些而已,对吗?” 小金蓄着泪的杏眼看着霍京,霍京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在想陆微芒的话。 陆微芒也没有去看小金的表演,只看着面前的程默,“不知足者之忧,终身不解。我不希望我的故人,变成一生汲汲营营的小人。君子坦荡荡,想要什么,就做什么。即使你赤裸裸的说,我要当官,想要权势,我也不会看不起你。而不是你连自己都欺骗,说自己只是替父母报仇而已。真的只是报仇,有一百种办法可以用。而不用像你这般,畏首畏尾,留有余地,这样只会被仇人抓住把柄。” 程默仿佛恍然,又随即失落,“我从来没有你这般,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有,只要你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又害怕失去什么。”陆微芒面对自己人,说话向来犀利。不想跟人兜圈子的时候,说话也不会留余地。 “我会好好想想的。”程默说完,失魂落魄的起身,拉着小金往外走。“哥哥,你就这么走了?你跟微芒姐姐说清楚啊,你没有她说的那么卑劣,微芒姐姐,哥哥是个好人,还有霍侯,我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没有人搭腔,小金就这样被他阿哥程默拉出陆府。 大堂中,少了程家两人,气氛越发沉穆。林琛有些受不住,忍不住想开口解释今日之事,却被陆微芒一个眼神制止。 “你先下去。” 霍京沉沉的声音响起,林琛如蒙大赦,走出门外跟陆管家做伴。 “陆微芒,你总是这么眼中无尘,说话做事不留余地。殊不知,这样肆意很容易被人记恨。” 霍京又是教训的口吻,仿佛当初回京都,初见陆微芒一样。 陆微芒自嘲一笑,“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短暂的家人。若是我能将他们当做普通人客套就好了,说明我真的当下了。我本来想着忍一忍,远着些罢了。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把我当傻瓜糊弄,我受不了这份委屈。” 陆微芒看向面前的霍京,“除非你想将你的目的做法全盘托出,否则不要跟我解释你表面的行动。我一时可以理解,解释的多了,耐心就会告罄。” 看着陆微芒坚定的眼神,霍京苦笑,站起身走到陆微芒身边,抬起手,摸摸陆微芒的头,“你这样敏感,以后可怎么办?这世界形形色色的人这么多,这样不是很辛苦吗?” 陆微芒却眼眶一酸,“没办法,天生的。” “你说,我要不要抻着不说,让你难受几天?” 霍京看着眼前跟程默说完话后,难过委屈却倔强的小女娘说到。 怎么会不难过呢?毕竟是曾经最无助的时候,救了她性命的那个人。又怎么不委屈呢?被当做家人一般珍视的人当傻瓜一样对待。又如此倔强,明明自己是被伤害的那个人,却强硬的摊牌,让那两个人伤害自己的人却仿佛自己无可奈何,陆微芒咄咄逼人一般。 “我不难受。” 陆微芒实话实说。 霍京忍不住捏住陆微芒肉肉的脸颊,“你对别人冷静处理就罢了,我是你未婚夫,你这会儿跳脚着质问我,又有何妨。” 陆微芒却摇头,“我能说破程默,却对他为何如此对待我问不出口。我就是这般没底气的怂人。” “我呢?你也问不出口吗?” “我知道你事出有因,有苦衷。” “程默也有苦衷对吗?所以你不想听解释,你想听苦衷对吗?你不对我示弱质问,却想我主动对你说出苦衷,这是不是也是另一种底气呢?” 陆微芒脸一红,被霍京这么一说,自己是有些任性。 “那你说吗?” 霍京,“说。”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原因 “上次北疆异动,就是军中有间隙,向北疆传递了我不在边关的确切消息。这次回京,朝中相对稳当些了,陛下和我,就想将这个奸细揪出来。” “所以,只能用喝花酒的方法?”陆微芒挑眉。 “哪里是花酒,不过是个有乐籍的酒楼而已。她们离我八丈远呢?” “离得远就行?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样更快一些。” “你赶时间吗?” 霍京失笑,“不赶。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陆微芒傲娇,“我什么信息都不了解,没有发言权。如果你能跟我说说的话,我说不定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霍京彻底憋不住了,哈哈大笑,“好,我跟你说。” “京都距离边关,千里之遥,有本事传递消息之人,本就寥寥无几。在京都,人员繁杂,不好清查,但是边关那里,我早就暗中设置了关卡,外松内紧,所以,那段时间有过去往边关活动的官宦商贾,他们背后的关系网,都是被圈定的怀疑目标。” 陆微芒一听头就大了,“所以你以宴请的名义,近距离接触他们,想让他们得意忘形之下,露出马脚?但是你往日那目下无尘的样子,突然出面宴请众人,不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心生警觉吗?而且人心似海,他们肯定会有所防备,若是着意伪装或者刻意引导,那你这样查,跟大海捞针没有区别。” 霍京摇头,“你刚才说程默还头头是道,怎么这里又糊涂了。只要那人做过,只要那人没有失忆,那他的一言一行,都会露出痕迹。若是他不动声色就罢了,若是他真的恶意引导,反倒会将他暴露出来。” “所以,你是故意出面,一反常态的宴请众人,就是要告诉别人你的目的想法,你就是在大张旗鼓的私底下探查奸细,打草惊蛇,对吗?” 陆微芒突然反应过来。 霍京则是点点头。 陆微芒倒吸一口凉气,“你既然已经打草惊蛇,肯定已经布置下人手,监察每一个有可能的人。”陆微芒走出大堂,往外看去,仿佛这朗朗晴空下,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紧张和较量,暗流涌动,“这条勋贵街上,明里暗里,都有你的人在监察?!” “我的人在明处,就是要告诉一些疑心之人,你在我的监察之下,不仅如此,还有陛下的人在暗处。” 陆微芒突然有些后悔,她是不是不该打听。这样她出门,还能正常的逛街游玩,现在知道明里暗里这么多眼睛,她恐怕以后出门,都会不自在,不自觉的注意周遭暗处之人。 “你身边也有人。”霍京的声音传来,陆微芒认命般叹口气,“果然如此。” 霍京摸摸眼前之人垂下的头,“你虽然敏锐,也有能力,但是还是太单纯。陆家根基太浅,你如今又走到了前台,举足轻重。不说邛崃关口那里,是你一直主导,就说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个身份也足够打眼。争斗不仅仅实在明面上,暗中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否则,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出手,一个死士,一支暗箭,就可以结束一条性命。代价太小,后果太重,以前不跟你说,是怕你排斥,不要以身试法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嗯。”陆微芒点头。虽然道理是这么说,但是哪有千日防卫贼的,若是有人一直心怀歹念,那自己岂不是一直处在危险之下? “别担心,陛下跟我,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将奸细揪出来之后,没有他们做挡箭牌,京中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就不敢浑水摸鱼。” 陆微芒抬头看向霍京,“我还好,不过是以后少出门罢了。关键还是你,你出面查奸细,随着你越逼越近,一定会有人狗急跳墙的。” 霍京一笑,“我只是担心你这里。我们虽然刚被陛下赐婚,但是有心人,会将你当做我的软肋。若是你保护好你自己,我这里,就万无一失了。” 陆微芒看着面前的霍京,有些不敢直视,也有些担忧,“那这段时间,你需要我怎么配合吗?” “你平日里就做的很好,除了上衙,基本不怎么出门,也不参加应酬社交,无意间拒绝了很多潜在的危险。跟在你身边的暗卫,可算是享福了,整日闲的发慌。我每隔几天就得换一批,省得他们整日无所事事,放松警惕。” 霍京故意说的轻松,陆微芒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 “只是程默兄妹两个。不管是他们主动,还是有人推波助澜,总之,他们是你身边唯一的潜在危险。前几日我派人跟着他们,虽然并没有异常,但是他们偏偏这个时间出现,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好在你刚才跟他们说开了。如果他们以后能跟你保持距离,说不定反而因祸得福,得以保全自己。若是他们回去,并没有跟你断开关系,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利用。” 霍京还是将程默兄妹两个的不妥之处说了出来。 本来他只是想暗中监视,不想跟陆微芒说程默小金的出现可能动机不纯,陆微芒心思单纯,霍京不想让她陷入这复杂的事情当中。但是今日先是陆微芒跟程默摊牌,后又说破奸细暗卫一事,霍京干脆全盘托出,只有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才能更好的保护她。说完,霍京仔细的观察陆微芒的表情。 果然,她还是有些震惊。如果说她今日之前,只是对程默和小金怒其不争,恨他们走错路,走捷径之外,还在意他们曾经的感情,那么现在,陆微芒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真正不在意的人,陆微芒是懒得跟那个人多说一句话的。今日她跟程默摊牌,说了那么多,说到底,还是拿程默和小金当做自己人,才会连说带规劝。但是以后,知道这份感情变质,她还是会为此难过,失落。 “我知道了,以后再见,会多长个心眼儿的。”陆微芒小声说道。 霍京一叹,他本意是不想伤害她的感情的。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有人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那我是不是可以…” 陆微芒突然有些灵感,还没说完,就被霍京断然打断。 “你不可以!” 陆微芒拉住霍京的手,以为他没有听懂,急切的解释道,“我不是说我去以身犯险。而是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然后再钓鱼。” 说完,陆微芒眼神炯炯的看着霍京,“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出面…” “不行,不管安排的再严密,你如果以自己做诱饵,始终会有危险。我和陛下已经快要将人逼到墙角。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出面就好。” 霍京不由分说的拒绝陆微芒的提议。 见霍京神色坚定,陆微芒不再多说什么。没一会儿,陆家众人回来,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路上遇到霍京,他来家中吃饭。 近来,霍京隔三差五的出现在陆家,陆家众人也没有怀疑,只一起拘谨的吃了顿晚饭。 虽然霍京拒绝了陆微芒的提议,但是陆微芒并没有死心,她还是按照心中所想,计划了一个由朝中重臣出面的场景,自己从旁协助,相信如果暗中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奸细,一定会抓住机会,浑水摸鱼,主动出击。毕竟,霍京已经一步步逼近他们了,他们再不采取措施,恐怕以后就再难有机会脱身。 第二天,陆微芒在陛下退朝后,上交了一份折子,结果不到下午,霍京就拿着折子回到春曦堂。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陆微芒有些心虚,说到,“就是眼下有这个机会,可以一举两得。你想想,狗急跳墙的后果不可预料,不如我们主动开闸放水,以逸待劳。你先别急着拒绝,先仔细看过我的计划之后再说,好吗?” 霍京将折子摔在自己的桌上,坐到自己办公桌前,瞪着一旁缩着脖子的陆微芒。 “你一向胆子大的很,这会儿怎么还在我面前装乖巧,这折子陛下刚才已经给我看了。” “怎么样?” 陆微芒也不缩脖子了,往霍京那里巴过去,“陛下怎么说?” “你说呢?” 第一次见霍京这么气咻咻的样子,肯定是陛下已经允准了自己的提议。 陆微芒暗中欢呼一声,面上却绷住,不露出得意之色,上前抓过霍京的胳膊摇晃着,“我知道你是怕有人浑水摸鱼,但是,你想想。你自己说的,那送信的奸细,肯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有能力传信儿。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一旦被你查到,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叛国之罪,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与其等他准备好鱼死网破,不如我们主动将水搅混,让他看到机会。人但凡有一线生机,就不会拼死一博的。” 霍京无奈,一个脑崩弹上去,“我当然知道这样更好。可是这需要你出面啊,傻丫头,如果有万一呢…所以,即使要付出这代价,我也不想你出面。” “但是陛下那里…” “我找一个人,替你出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慈安堂 最近京都有两件最热闹的事,一件是抚育孤儿幼小的慈安堂的开设和义卖。听说这件事是“小财神”陆微芒陆大人上奏陛下,提议主张的。“小财神”认为大乾有了邛崃关口和几条商路,作为受益者,应给乐善布施,回馈于民,于是提议京都作为首善之地,举行一次慈善义卖,筹得的善款,用于慈安堂的开设。 另一件事,还是跟“小财神”有关,那就是作为慈安堂的首倡者,却被排挤,导致这诺大的善名,被人夺走。 “听说了吗?慈安堂义卖的主持身份,是被“小财神”的未婚夫霍侯给推掉的!” “是吗?不应该啊。开办抚育孤儿幼小的慈安堂,这是天大的功德,霍侯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替“小财神”给推了呢?别是你胡说吧,霍侯可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哪里是我胡说,我三大爷他侄子的二舅不是位列朝中五品吗?那天早朝,陛下将“小财神”的折子拿出来朝议,霍侯就说这陆微芒陆大人不善交游,不适合主持这慈安堂。而且说陆大人年纪还小,做这么大的事怕有纰漏,所以想替陆大人推掉这差事。” “哎,关心则乱,这么大的功德,听说朝廷还要立碑篆刻,霍侯这一推,这陆大人肯定要埋怨霍侯了。” “别是霍侯担心“小财神”名头太大,以后夫纲不振吧?哈哈…这么看我干嘛?” “你以为霍侯是你啊?还夫纲不振,霍侯是咱们大乾的英雄,任谁有那么点沽名钓誉的名声,也越不过霍侯那实打实的功绩!” “这话才对。不过霍侯也是过分小心了。不过,这慈安堂交给谁主持了?” “听说是牛国公。牛家大公子在邛崃关口任职主管,他家的几个后辈也开拓出了荆扬二州到邛崃的商路,朝廷既然以邛崃的名义举行义卖,那除了“小财神”陆微芒,牛家主持,也算是名正言顺。而且牛国公德高望重,也能号召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后续慈安堂的事情,牛国公也能更好的承担和运作。”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如果小财神跟牛国公比的话,的确是牛国公更加合适一点儿。” “也是。霍侯毕竟是一心为朝廷,替自家未婚妻推了这差事,选了更加适合的牛国公。” “嗨,说是这么说,小两口私底下不定怎么吵架呢。陆大人能这么甘心让出这首倡的名号?反正要是我,我得挠他个满脸开花!” “你以为人家“小财神”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人家功高年纪小,与其在风口浪尖儿上,不如礼让给牛国公。此番牛国公又得承情,那实惠比虚名不强的多吗?要说还是霍侯看的远,会给小未婚妻打算。” … 市井之中,关于慈安堂义卖还有首倡者的争论不绝于耳,此时,随意在街上驻足,都会听到街头巷尾的议论,随便踏足一间茶楼酒肆,也都是关于这名与利的争论。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往。一时间,不仅仅是京都百姓热衷于此事,消息灵敏的商贾乡绅,都往京都而来。 “陆大人,这会儿可有空闲?关于之后的慈安堂义卖,老夫有些事还要问问陆大人的意见。” 一向豪爽的牛国公,突然出现在春曦堂,陆微芒连忙起身行礼,“国公严重了,您有何事,尽管说来就是。在下这些时日,都没有要紧的差事,可以随时配合您。” 跟陆微芒同一间屋子办公的霍京也起身,向牛国公拱手示意,牛国公笑呵呵的回礼。 “有空闲就好。你上奏给陛下的折子,只说了个大概,关于义卖,你是如何想的?” 牛国公落座后,直接问起了陆微芒原本的打算,陆微芒也不藏私,直接说出自己原本的计划。 “下官前期考察过了,京都南城那里,有现成的宅子,可以作为慈安堂的地址。只需要收拾收拾,请些孤寡妇人过来,照顾孤儿幼小就可以。这慈安堂的牌匾,可以请陛下御笔,想必陛下会同意的。” “至于义卖,可以以首倡者的名义,私人邀请一批人,举行义卖。本来下官是想请一些商贾,向他们化缘。现在您来主持,当然可以扩大范围,您可以制作一批请柬,请一些京都有名望的人家,不拘是高门显贵还是巨商富贾,只要是往日里素有慈善之名的人家,都可以请来。请柬之上注明,不需要捐款捐物,只需带一件慈善之物,在义卖会上拍卖,拍卖所得,即以物品主人的名义,捐赠给慈安堂。” 陆微芒将前世常见的一些慈善晚宴的操作模式解说一二。 这也是那天珠翠阁余掌柜给陆微芒的灵感。那两颗红宝,陆微芒即使付了钱,拿在手中也觉得烫手,还不如有个类似慈安堂义卖的渠道给捐出去,既处理了烫手的宝石,又办了好事,一举两得。 现在不管名义如何,外人如何议论,自己原本的打算总算可以实现。 “牛国公,到时可一定要给下官一张请柬,在下手中有两颗稀世红宝石,想捐给慈安堂。对了,您也可以将捐赠之人捐出的物品提前登记造册,放出目录,这样不但是对捐赠者善名的宣传,也可以让对这些捐赠物感兴趣的人家慕名而来,一举两得,您说是吗?” 牛国公爽朗一笑,“太好了,不愧是“小财神”,一出手就是名利双收的好计策,比朝中那些拿着账本子要清点人家田地奴仆的户部众人高多了。你说同样是搞钱的,怎么户部那帮人就知道盯着自己人,不去想想如何霍霍外边人呢?” 牛国公说的是陛下最近实施的清量天下田亩的计划,这件事干系太大,陆微芒不便发表意见,只傻笑应付。 好在牛国公也就是抱怨几句,不是让陆微芒必须表态,因此得了陆微芒的计策之后,简单寒暄几句,就回去制定计划去了。 陆微芒送走牛国公,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回到正堂。 “按照你刚才的办法,这的确是一件买卖双赢,名利双收的好事。你会不会怪我,将这件事从你手中推出去?” 霍京看着回来的陆微芒说到。 人有的时候,可以不重利,但是一定免不了的在意名声。 现在却因为自己莫须有的担心,让陆微芒放弃这么一次机会,霍京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是如果让他选,一面是可能的风险,一面是名利双收,他还是会这样做。即使有百分之零点一的风险,也不值得冒险。 陆微芒却夸张的松了一口气,“你可别后悔,我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想法,现在细想一下,原来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繁杂的很,现在就是陛下让我干,我自己也得推出去。而且,也就是国公爷做这件事,才有如今这么大的声势,我自己做的话,人小力弱,估计只能动员几个冤大头的商贾,像一些高门大户,才不会搭理我呢!” 陆微芒说的轻松,霍京也知道陆微芒怕麻烦的秉性,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几日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外界众说纷纭,我们就做出闹别扭的样子出来,也能减少你身上的目光和危险。当然,这几日义卖会肯定会将京都搅和的沸沸扬扬,人员杂乱,你这几日不要骑马上下朝了,坐马车吧,这样我比较放心。而且这几日天气还不算很热,我有一件软甲,穿在身上可以护住要害,一会儿散衙回家,让丁毅在晚些时候,给你送到家。从明日开始,你就穿软甲,乘马车出门,好吗?” 虽然是问陆微芒的想法,但是霍京表情郑重,陆微芒也没办法拒绝。 “我知道了。” 陆微芒乖乖点头。 “嗯,记得听话。”霍京将陆微芒拉到跟前坐下,“我这几日不能陪你,得趁着义卖这些喧嚣的日子,加大力度,将那奸细逼到墙角,让他以为这次义卖是最后顺水摸鱼的机会,逼他动手。在我跟陛下的双重监视下,只要他动手,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霍京说着,目光幽远,看向远方。显然朝中有北疆奸细,并且还疑似是朝中重臣,这件事像是一块儿巨石,压在霍京和陛下心头,也像一柄利剑,悬在大乾头顶。 想想看吧,朝中若是一旦有才俊出头,就被奸细以意外的方式暗害,或者朝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天灾人祸,北疆立刻得知,并且还知道朝中的应对政策,针对性的做出破坏,那大乾怎么能安稳?朝中不稳,受苦的,还是整个大乾百姓。一日不找出奸细,大乾一日受约束,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发展。日日蹉跎下去,大乾的锐气都要给消耗没了。 所以,陛下和霍京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逼**细跳出来。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会保护自己的。”陆微芒保证。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准备 陆微芒回府没多久,霍京的软甲和特制的马车就到了陆府。 陆家众人上去参观,“哎呦喂,闺女,你这马车要是从里面关住门,可比铜墙铁壁了。就是大理寺的牢狱都没有这么牢固。” 陆微芒额头黑线,“您也别幸灾乐祸,这几日上下朝,您跟我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闺女不能丢下您不管。” 陆青山瞪大眼睛,“怎么,真让旁人说着了,你跟霍侯闹别扭,连散衙也不一起走了?闺女,你可别傻啊,人家霍侯是为你好,怕你年纪小,压不住名气,反受其害。你可别让一些小人挑拨几句,就上了他们的当,远离霍侯。那些给你说耳边风的人,都巴不得你跟霍侯闹别扭,她们好替补上位呢!” 陆微芒瞪向老爹,“越说越离谱了,您那张口就来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陆青山挠挠头,“也对,闺女,你跟霍侯要是真的闹别扭了,他也不会送这马车和软甲了。” 陆微芒被自家老爹信口说话的脾气几乎气死,干脆不理老爹了,只做自己的事去。 “管家!” “小姐?” “这是两颗红宝,你派人去给牛国公府上送过去,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给这次义卖出的一分力。” “哎。小的这就亲自前去。” 陆微芒点点头,牛国公家不比别处,管家亲自去,也是应该。 这一天下来,牛国公那里已经将义卖流程做好,并且请柬也一封封的发了出去。 此时正在府上亲自写请柬的牛国公听下人回禀,说陆府送来两颗顶级红宝,立刻明白了这是陆微芒兑现的承诺。 “父亲,这陆微芒竟然如此大气,被夺了慈安堂主持的位置,也不计较,这红宝,可是我们义卖收到的第一份拍品。算是给我们义卖,开了个好头。” 牛国公看向对面的牛天钰,“你才见过几件事?经过哪些人?这陆微芒从一个乡野丫头,变成如今的六品主簿,霍侯未婚妻,你以为靠的是什么?没事儿别老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多跟人家学学。前几年,皇后就说过,让二公主,三皇子跟陆微芒学着些。你也是!” 牛天钰咋舌缩头,不敢再随意议论陆微芒。 “去,将这几份请柬亲自送过去,顺便将陆微芒送的红宝宣扬一二。” “是,父亲!” 牛天钰领命出去,看向手中的请柬,不单单是平日里跟牛国公府亲近的秦侯等人,还有一些平日里不常来往的人家,这次也在邀请之列,看来这次义***自己想象中更加盛大。 随着牛天钰亲自上门将一封封请柬送出,不过一夜过去,整个京都振动。大家发现,本来以为此次义卖,是收敛功德名气的手段,没想到,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声势浩大,一时间,京都中有根底的人,都以拥有请柬为荣。 没有根底的乡绅巨贾,都纷纷放出风声,不为旁的,就是想为义卖出分力。 而陆微芒的两颗红宝,也为义卖定下基调,别拿那仨瓜俩枣的出来糊弄人,要出力,拿些实在东西出来。 本来想着拿几个亲笔字出来顶数的人家纷纷改了主意,改为将家中收藏的一些拿的出手的东西送到牛国公府上。 而牛国公府动作更加迅速,两天之内,将所有收上来的东西登记造册,广而告之,既是替这些出东西的人家宣传,也是号召对这些物件感兴趣的人家出手拍下。 旁的不说,陆微芒的那两颗稀世红宝,就很是吸引了一批夫人小姐的目光。 珠翠阁也跟着受益,因为众人都知道,这稀世红宝,出自珠翠阁。 这几日珠翠阁余掌柜走路带风,不单单是因为生意更上一层楼,还因为陆微芒积极慈善带来的善名。 京都城门这几日压力极大,多的是豪富人家,带着金银和家人,赶来参加大乾立朝以来的第一次慈善盛会。 在这熙熙攘攘的盛会掩映下,有一些平常不敢妄动的人,趁着京都沸腾的机会,也趁机活动起来。 皇帝的暗卫,还有霍京的亲卫,这几日撒开人手,隐隐有了些收获。浑水摸鱼,乱中取胜的计划,初步有了成效。 在霍京跟陛下的一次密会过后,宫中传出消息,本次义卖拍卖价格最高的拍品和拍卖者,将得到陛下的御笔——《积善之家》。 好了,这下用不着牛国公再去宣传了,整个京都,半个大乾都沸腾了。 自认为有些根底,都赶来参加。就连远在邛崃的富得流油的商贾,也纷纷出发,前往京都。 为了第一次义卖成功打响,牛国公将义卖既慈安堂成立,放在了半个月之后,这就意味着,只要有心,邛崃那里也能赶过来。 也就是交通不方便,不然,家中略有盈余的人,也是要过来凑热闹的。现在好了,也就京都的老百姓能看上这个热闹。 陛下和霍京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人多,但是如果众多普通百姓也参与进来,他们的监视压力会崩毁的。 春曦堂中,陆微芒看向一旁空荡荡的桌子。霍京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来春曦堂了,忙的脚不沾地,偶尔碰到,也是叮嘱陆微芒乖乖穿软甲,乘马车。 陆微芒不知是什么感觉。 若是刚赐婚那会儿,她肯定巴不得如此,因为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不习惯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空间。现在习惯了跟霍京同处一室,工作之余,抬头就能看到对方,他这会乍然消失,她反倒有些不习惯。 “闺女,散衙了,怎么不见你?” 陆青山来找闺女一起回家。 陆微芒这才回过神,连忙收拾东西,跟父亲一起散衙回家。 “霍侯是有正事要忙,我见这几日霍侯从陛下那里出来,总是面色凝重。” 陆青山以为自己闺女不高兴,帮着霍京解释。 陆微芒摇头,“他忙他的,我没事儿。” 陆青山瞅着闺女的脸色,“你这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陆微芒只当听不见老爹的嘀咕。自家老爹,怎么越来越幼稚了?陆微芒忍不住想。 马车刚到陆府门口,多日不见得程默走过来。 “阿爹,你先回府去吧,我跟程默说几句话。” 陆青山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的回去了。 陆微芒则跟程默在陆府门前站定。 “老爷,这程家小子,不会要趁虚而入吧?这几日霍侯没有陪小姐回来,京都中一些闲的发慌的人就有了些议论,这程家小子,应该是听到议论来的!” 陆管家握着拳头,在门后偷偷的观察着府外的两个人,义愤填膺的说到。 他当然对程默印象不好。当初他去接小姐回府,程家小子可是先他一步,抛下自家小姐公子,回他本家去了。 陆青山摇摇头,“不像,不过,他就是有想法也没用。这整个大乾,谁能跟霍侯比?” 这两个缩在门后的人陆微芒当然不知道,她只是看向面前的程默。 “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能不能要到一张义卖会的请柬。” 程默嗓子有些干涩说不出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陆微芒没有多问,“明日吧,明日散衙,我让人将请柬给你送过去。” 只要他堂堂正正的开口求助,她并不介意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帮程默一把。她厌恶的,只是某些人自作聪明的利用她。 程默见陆微芒答应的痛快,心里有些酸涩。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伙伴,越长大,才越能明白,这样什么都不问,只要你开口,我就答应的情谊和朋友,是多么难得。 但是他却几次伤害他们之间的情谊。 “谢谢。” 程默说完,扭头上了自家的马车。 陆微芒也转身回府。 “闺女,这程家小子找你什么事儿?他和他妹妹两个人一人八百个心眼子,咱们是不是,还是少来往的好?” 陆青山搓着手,从门后走出来,带着同样暗搓搓的管家。 陆微芒一笑,“阿爹,不用担心。凭他们几个心眼子,敢对我使,我就给他撅了。这次他过来,就是想要一张义卖请柬罢了。” 陆青山脸色缓和,“那就好。毕竟你们少年情谊。人过了那个少年时代,就回不去了,没必要闹得太僵。” “嗯。”陆微芒点头。 “阿哥,陆微芒怎么说?”那边,程默回到马车上,小金连忙询问,“大伯家的人都是眼皮子浅的人,若是咱们拿不到请柬,让他们知道咱们跟陆微芒闹翻了,他们肯定会对咱们冷嘲热讽。大伯家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儿,若是没有家族接济,他们在京都只靠俸禄,根本活不下去,哪能还对咱们使脸色?” 程默看着一脸忿忿的小金,眼圈一酸,抱住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小金,阿哥对不起你。在你最需要阿哥的时候,阿哥将你留在老宅,让你小小年纪就看尽了眉眼冷暖,以致于走偏了性子。不过没关系,以后阿哥陪着你,你也别在大伯家再待下去了。待这次义卖会之后,阿哥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你,迟早能让你走偏的性子再正过来。” 小金有一瞬间的迷惘,又随即反驳,“阿哥,你怎么这么想?女子在内宅才是正理,这样以后也容易找个好人家。我不求跟陆微芒那样,天上掉馅饼,被陛下赐婚霍侯,但是京都中官宦子弟不少,若是有家道中落的,兴许可以娶我做妻,那样,哥哥以后也有靠山了。” 程默越听越难过,“你还小,以后伯母堂姐的混账话,就别听了,跟着哥哥,哥哥不会害你。” “我当然听阿哥的了。”小小的小金,又恢复一脸天真的说到。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义卖拍卖 今日,慈安堂义卖正式开始。 下午申时开始,就有人家拿着请柬陆续到场。陆微芒一开始就选了南城一家极大的宅院作为慈安堂地址,因此但是不用担心场地不够,盛不下这么多人。 众人进入这牌匾上还蒙着红布的慈安堂,入目只见这院内不同于平常的人家,花草假山的设计,而是光秃秃的一整个平整的院子。陆微芒的设想是让小孩子将此处作为操场,因为没有弄一些磕磕绊绊的装饰。此时这操场的设计倒是正好用作招待众多义卖宾客。操场上一排排的圆桌,供各家人团座在一起。 先入场的自然主动往后坐,以示恭敬,随着场中一个个圆桌坐满,前排的重量级人物也终于出场了。 “秦侯到!” 门口有人唱到。 院中众人纷纷从座位上起身,面向门口的方向,向秦侯一家遥遥致敬,也有秦侯亲近的人家上来打招呼,甚至一些钻营之人,也带着家小过来跟秦侯攀谈。 秦侯素日一脸严肃,今日倒是和气,跟每个上来打招呼的人家都团手致意。仅仅是秦侯这般和气模样,就让在场一些巨贾们直呼今晚来的值,平日里,他们哪有面见秦侯的机会? 陆续的武侯等勋贵到场,也让场面愈发热闹。 最后,是作为慈安堂主持的牛国公一家和霍侯以及三皇子压轴出场。 牛国公不用说,威望深厚,霍侯平日里甚少出席京都宴饮,今天也让在场众人一睹风采了。 三皇子更不用说,代表皇家亲自前来,也表明了帝后对于义卖的支持。 早先到场的人,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不管前排能不能看到,都纷纷朝中间被众人围绕的牛国公,霍侯以及三皇子行礼问候,并且打定主意,一会儿要在众人面前,出个风头。能在众多权贵面前落个热衷慈善的名声,即使倾家荡产,也值了。 众人纷纷握紧拳头,准备一会儿好好表现。有那银票带的保守的人,这会儿都有些捶胸顿足,为了义卖的秩序,一会儿义卖开始后,就会关闭院门,不得随意出入,如此一来,想让家中再带银票,也是不能了。 黑暗中,有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这场义卖,见京都权贵云集,连往常行踪难定,不经常在京都宴席中出面的霍京也来了,纷纷暗中点头,交换眼神后,各自行动。 今晚京都暗流涌动。不仅仅是慈安堂这里热闹,还有慈安堂之外,整整一条街,都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京都百姓。有人在慈安堂不远处的茶楼酒肆定了包间,远远观望慈安堂门口的动静,若是有一位权贵现身,就仿佛占了大便宜似的惊呼,“哎,那不是秦侯吗?秦侯带着夫人和两位公子今晚都来了。”“那就是武侯一家吧?武侯当年在战场负伤,所以往日里除了宫宴,别处很难见到,没想到今日也来了。”“哎,那是霍侯的马车吧?没想到霍侯今日也来了,看来这慈安堂主持牛国公也是下了力气了,竟然能请动霍侯。”“霍侯果然气势非凡,隔着一条街,都能感受到霍侯散发的煞气!果然是大败北疆蛮人的存在!”“跟霍侯一辆马车的,是三皇子吗?果然是俊秀挺拔,一派皇家气象!” 不仅仅是二楼包间,没订到包间的众人也不甘示弱,有爬房顶的,有上树的,街上就更不用说了,早就占满了人。要不是牛国公提前安排了兵甲清出进出的道路。估计这慈安堂门口能被挤的进不了大门。 作为发起人的陆微芒今晚当然不能缺席,她被牛国公特意安排在第二排的中间,以陆家的官职地位来说,肯定是有些高攀了,但是谁让她还是霍侯的未婚妻呢?于是左右前后对陆家人也十分和善。 今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陆微芒就拒绝了长风的请求,将成阳和长风放在家中,只自己跟老爹过来参加义卖。连管家,也没让他过来,管家为此愤愤不平,觉得两个主子太没有体统,参加义卖,怎么能不带个跑腿的下人呢?但是陆微芒却还是无视了管家的抗议。 陆家众人不明所以,只陆青山隐隐有些猜测。上了马车,陆青山低声跟自家闺女交待,“阿爹别的本事不行,保命的本事一等一的好。阿爹会操心自己的,闺女只管穿好软甲,护住自己就行。”他当然知道,闺女此番安排,肯定是跟霍侯通过气了,这么说,是想着霍侯能护自己闺女就好,自己从小兵卒子爬上来,若是不会见机行事,早在战场上交待了。 陆微芒听了,一笑,“阿爹放心,今晚已经做了重重准备。不带成阳和长风,还有管家,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陆青山却神色凝重,“阿爹在战场厮杀,除了自己,四面八方皆是敌人,这个时候,再严密的防备,也会出现疏漏,闺女可别大意。” 陆微芒郑重点头。 酉时三刻,义卖开始。此时天色微黑,院中四方和中间过道亮起了巨大的红烛,将整个场地照的如白日般亮堂。 牛国公先请众人出了院子,在众人见证下,拉下《慈安堂》牌匾,正式开始义卖。 今晚主持义卖流程的,是牛家三公子牛天钰。 这牛天钰相比于去年陆微芒初见之时,仿佛换了一个人,整个人沉稳干练,又不失幽默,整个义卖流程进行的颇为流畅,让在坐的朝中大员纷纷点头。 “老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天钰不过半年多没见,显见着是长大了。对了,天钰还没有定亲吧?我家幼娘也正好快到及笄之年了。” 武侯跟一旁的牛国公低声说话。 牛国公此时为没了面对儿子时的嫌弃,而是一脸自得,“嗨,这男孩子,谁小时候还不淘气呢,不过大些了,自己办差了,就会沉稳起来。不过天钰刚开始做事,还得历练几年呢,定亲倒是不着急。” “嘿,你个老牛,还看不上我们幼娘了?” “哪里哪里,这不是家中夫人说了算吗?改日让两家夫人见个面,商量商量。” “这还差不多。” 很快,牛天钰介绍完流程,开始拍卖。首先上场的当然是陆微芒的红宝。 两颗红宝在巨大红烛光芒的折射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陆微芒也随着拍品上场,起身向众人致意。 拍卖开始,两颗红宝的报价翻着番儿的往上涨,很快就超过了红宝的实际价值。牛天钰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此时众人报价火热,他起哄架秧子也是一把好手,很快让两家后排的巨贾竞争出火气来。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你报五千两,我报六千两,最后,这两颗红宝,被两人竞争到了8千两的高价,远超市值。 牛天钰还在促价,“若是单说价值,这八千两买两颗红宝,绰绰有余。但是关键在于,想买的时候,不一定有。这两颗红宝原产新罗,那里将红宝石视作宝石中的第一等。而且他们认为,宝石是有生命的,诸位请看,这红宝石上泛起的荧光,随着烛火跳动,是不是仿佛真的有生命能量蕴藏其中?这两颗极品红宝,压在地下千万年才得以成才,人佩戴这红宝,一定能鸿运当头,福星高照!而且,这红宝当女儿嫁妆中的传世之宝,用来压箱底,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想买这传世红宝,不一定能找到了。” 这牛天钰口才了得,说的陆微芒都心动了,差点儿举牌自己再买回来。好在她很快忍住了这股冲动。这两颗红宝价值如此可观,但是却是别人半卖半送的,若是她留在手中,可能会有后患,不如今天就让有缘人拍走,也算是一段佳话。 很快,两人的竞争进入白热化。 “九千两!” “九千五!” “一万!” 一万的数字一出来,在场一些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是为这位商贾出手豪富,还是为这义卖,有了个开门红。 “好!一万两!没有再出价的了?成交!” “恭喜这为邛崃的刘乡绅,成功拍下,不但拍下了心爱之物,还为慈安堂的孤幼献爱心一万两!让我们再次恭喜刘乡绅!” 这位刘乡绅满脸笑意的在众人的鼓掌注目下,拿走了那一对红宝。 也让众人见识到了邛崃人的财力,坚定了他们去邛崃淘金的想法。 接下来,有了红宝这个开门红,一件件物品,都被高价拍下。 物品主人开心,拍下之人也开心,主持者牛天钰以及牛国公更加开心。 慈安堂开了个好头啊。 留在堂中众人其乐融融,气氛越加热烈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夜色变深,刚才还在街上,茶楼,酒肆中围观议论的百姓,纷纷散去。 寂静的街道上空荡荡的,但是街道旁的狭小过道中,却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凝神去听的时候,却仿佛又消失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收网 利剑破空声响起,在这幽静的暗夜中本该十分明显,奈何义卖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竞价捧场的声音不绝于耳,也让场中众人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声警惕的“小心!有暗箭”的声音传来,场中这才为之一静,随即众人乱作一团,有武将第一时间愤怒的呼和声,和叫“救命”的躲藏者,刚才的盛景瞬间乱作一团。 陆微芒被陆青山第一时间拉到桌子下面躲起来,此时见机快的,都如同陆家人这般,躲到了桌子下边,但是还有一些人,就那样站在场中,眼睛逡巡四方,这些人大都是朝中武将,见多了风浪,不将眼前这小场面看在眼里。 “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在义卖会上动手!” 牛国公愤怒的声音传来,陆微芒忍不住看向牛国公的方向。 那里武侯,秦侯,霍京都在那里,一身彪悍气息直冲天际,环视四方。 别人陆微芒不知道,但是眼下的场面,应该是在霍京的预料之中,也不知这些人是都在演戏,还是真的不知情。 一声冷箭过后,迟迟没有第二声传来,渐渐有人将头伸出桌外观察情况,这时,有卫士破门而入,手中抓着几个黑衣人。 “将军,这就是刚刚放冷箭之人。”原来是林琛带着人,抓住了黑衣人。 霍京冷冷的声音传来,“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全数散出,务必使动手之人不会跑掉一个。” 林琛领命而去,这时场中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爬出桌外。陆微芒本来也想动,被陆青山牢牢抓住,“待情况稳定下来再出头。” 陆微芒点点头。她知道今夜既然有人出手,就不会这般小打小闹,就是不知道后手是什么。 在桌子底下多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陆青山这才拉着闺女从桌子下钻出来。 面对四面打量的目光,陆微芒隐隐有些不自在,陆青山却神色怡然,仿佛无事发生。 陆微芒这才明白了,原来父亲说的保命的本事,是这样的。比别人更加谨慎胆小,所以才在战场上幸存下来。 陆微芒暗暗冲自己老爹伸出大拇指,陆青山也自得昂首,趁机教育自家闺女,“不要怕丢脸,保命要紧。” 义卖继续进行,结果没一会儿,又被打断,“少主,有人趁着关城门的混乱时间,还有兵马司人马城中搜捕的机会,趁乱出城。” 原来是丁毅带着人,抓着一批人进来。 “霍侯,你虽然贵为侯爵,但是也不能随意抓人。我等只是出城而已,朝中有哪条法令规定不能出城了吗?” 义卖场上,都是明眼之人,这会儿见到有人被霍侯所抓,都明白,今日之事,应该是霍侯暗中布置,就是为了抓捕这些人。 只见霍京冷冷到,“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义卖会前脚被人袭击,你们后脚就趁乱出城。还特意换上了不起眼的棉布衣服,丁夫人,咱们以往也在宫宴上见过一次,您就别想着蒙混过关,拖延时间了,早些将丁大人的下落说出来,说不定陛下开恩,还能保您家妇孺老小的性命。”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丁夫人被霍京一口说破身份,这才一脸灰败的低下头,一言不发的被丁毅带了下去。 至于下去之后是关押还是问刑,在场之人都知趣的没有问。 不过很明显,经过丁大人家眷出面之后,义卖会场明显没有刚才热闹了。 陆微芒悄悄问老爹,“阿爹,刚才那是谁家家眷,怎么觉得场中这气氛不对。” 陆青山眼睛也偷偷瞅着在场众人,小声跟自己闺女咬耳朵道,“那是兵部右侍郎,平日里不爱出头,但是也是跟着陛下的老人儿了,交游广阔,在兵部,上至侯爵尚书,下至九品郎官,都跟他有些交情。而且,不仅仅是兵部,听说这就是这六部之中,他人缘都颇好。” “哦~”陆微芒恍然,“这样,那想必丁大人在兵部地位举足轻重了?他最近负责什么差事?” 陆微芒想着,最近跟他搭伙办差的人应该是倒霉了,即使最后查出来清白,也平白的担惊受怕。 “这丁大人就是会做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但是要说他负责什么差事,应该是没有。这丁大人在六部中也是出了名的人物,每日上衙第一个来,跟这个聊聊那个招呼招呼,到了衙门已经是最后了。” 陆微芒额头黑线。 陆青山拍拍自家闺女的肩膀,“旁的不说,这方面你应该跟丁大人学学。只动动嘴皮子,就能交好众多同僚,不用办差,仅凭资历就升到了兵部的三把手,比你这孤僻性子惹人爱多了。” 陆微芒耸肩,“没办法,天生缺那根筋儿,这辈子是没办法了。下辈子投胎,我得抱个八哥儿去投才行。” 这边陆家父女两个说笑着,轻松自在,旁人可就没有他们的这份轻松了,尤其是跟丁侍郎有牵扯的,这会儿恨不得飞到家中,仔细寻摸看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今晚这情势,谁都知道这丁大人落不到好了,说不得,还是叛国重罪。众人心中暗骂不已,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作死就罢了,连累旁人就是你不对了。 好在义卖此时已经到了尾声,牛天钰在台上收尾,就打开慈安堂大门,让参与义卖的众位商贾乡绅还有提供义卖物品的官宦们退场。 今晚义卖,圆满成功,牛国公一家大为满意,但是更多的是,心中惴惴的人。 陆微芒跟老爹随着众人往院外走,走出门口,就看到在慈安堂外马上端坐的霍京,他这会儿正跟牛国公寒暄,准备离开,身后跟着两列黑甲卫。 此时见陆微芒出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陆微芒点头,霍京这才打马离开。 “要说这霍侯也是太过谨慎,人都抓住了,剩下几个漏网之鱼在林琛的搜捕下,这会儿也是丧家之犬罢了。” 陆青山显然也看到了霍京的动作,知道他示意自己闺女穿好软甲。 “这叫小心无大错。” 陆微芒说着,爬让那特制马车,“您这会儿怎么不小心保命了?” 陆青山跟着闺女上了马车,神秘的跟闺女传授秘诀,“前面再小心也不为过,但是这会儿收尾的时候,咱们就要乘胜追击。因为这会儿敌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如丧家之犬一般,连反抗的心气儿都没了,可以任由你砍瓜切菜一般收割人头。” 军中以人头论军功,陆微芒可不会认为自家老爹说的是游戏,他说的,是真真正正的收割性命。 陆微芒看了看身旁的老爹,他面上虽然说的轻松,仿佛玩笑般,但是眼中一片冰冷。真正经过战场的人,到底不同,弱肉强食的法则刻在骨子里。 车轮转动,往陆府而去。陆府马车车夫,包括今晚来的护院,都是陆家护院中的好手。陆青山虽不管家,但是陆府中,谁有什么本事,陆青山还是门儿清的。 “老爷,有些不对劲儿。”车夫轻声冲着马车里面说到。 马车中,正在贫嘴逗乐的父女两个瞬间噤声。 “怎么了?” 陆青山轻声问道。 “太安静了。” 马车内,陆青山抽出马车踏板下的长刀,将马车壁上的弓递给自家闺女。 “如常走。” 陆青山轻声吩咐,马车外没有再回话,而是速度不变的往陆府而去。 “咻”的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马车顿在原地,陆府护院第一时间以马车车厢为掩体,躲避第一波攻势。接下来就是喊打喊杀声响起。陆微芒跟陆青山在马车车厢内,听着外面兵器交接声,陆青山拿着刀就要出去,陆微芒伸手阻拦,“父亲,您不是说开始时要先苟一波吗?” 陆青山却掰开闺女的手,“他们敢攻过来,是笃定能拿下咱们,这会儿不出去帮把手一会儿就要被人家包圆儿了。” 陆微芒却拦着父亲不让他下去,“您赶车,他们就是想将我们围困在原地,只要马车动起来,他们一定来不及重新布置包围圈,那时候我们才有机会逃脱。前面一定有弓箭手正盯着我们的马车,您驾车小心些。只要躲过第一支暗箭,我就有机会反杀对方。” 陆青山见闺女说的郑重,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将马车车厢打开,人还没出去,一支暗箭先射了过来。 将两人堵在马车车厢中。 陆青山出不去,陆微芒也没办法,只将怀中的匕首拿出来,甩出去,马匹被刺中臀部,受惊疯跑起来。 黑暗中,马车嘶鸣的声音之外,匆匆追赶围拢的脚步声也在靠近。父女两个对视一眼,知道不能让人控制住马车。于是陆青山冒险拉住缰绳,勉强控制马车受惊后的方向。这会儿马车受惊力道极大,好在陆青山天生神力,勉强能控制,陆微芒也钻出来,警戒四方。 这会儿他们暂时脱离了包围,只要不让暗中之人重新追上围拢包圆儿,就有机会逃脱。 陆微芒虽然武力一般,但是她跟老爹一脉相承的神力让她用起箭来如有神助。她从国子监开始就着力练箭,加上她异于常人的力气,可谓事半功倍。 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身边的围拢声渐渐变大。陆微芒仅凭听觉,向四周一箭箭射出,准头不够,速度来凑,也总算能不时听到闷哼声,取得一些成效。 这次慈安堂义卖会在南城举行,但是好在陆家在东城边儿上,只要转过这条街,直走到勋贵街上,他们就得救了。 再猖狂的人,也不敢在勋贵街动手。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救援 眼看受惊的马速度大增,带着陆微芒父女就要脱离险境,那追击包围之人也换了思路,不再攻击陆家父女,转而攻击马匹。 虽然暗夜中,视线受阻,但是马匹的目标毕竟比人大多了,而且没有车厢隐蔽阻隔,没一会儿,拉车的马匹便如刺猬一般,被射倒在地,交待陆家父女也跟着倒向一边。 好在这马倒的地方不错,在一家商店的门前,陆微芒将车厢中的箭囊拿出来,隐蔽在车厢后,靠着墙,尽可能的适应着深夜中的光线,将箭射出去。 只见一团团浓墨般的人影包围而来,即使陆微芒的箭不断射出去,包围圈还是不断减少。陆青山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京都之中,怎么藏了这么多人。” “咱们这马车是借的旁人的,你们是不是找错人啦?” 虽然城防军此时都在搜捕那个丁大人,但是这条街上这么大的动静,相信很快会有城防军过来查看情况,双方都知道此时就是最后关头,陆青山高声询问,一方面引人注意,另一方面,能拖延时间最好。 眼见不断有人倒下去,还是不断有人逼近,陆微芒知道,他们都是死士,若不是陆微芒的箭又重又快,说不得,他们此时已经被擒了。 眼看敌人以扇形包围上来,陆微芒和陆青山也准备放下弓箭,跳出去迎敌的时候,突然有马蹄声传来。 “撤!” 那黑衣人见事不可为,准备退走,陆微芒跟陆青山对视一眼,跳了出去。 陆青山的长刀今晚憋屈了一晚上,此时终于见血,陆微芒也拿着一支箭,尽可能的帮着多拦下一个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快到近前的时候,那黑衣人发狠,手中的长刀也不讲招式了,直直的冲陆微芒砍过来,陆青山被缠住,脱身不急,陆微芒扭身一闪,刀光随之而来,陆微芒下意识的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背过身去,用后背抵抗。 她还记得自己身上有软甲。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长刀落下,陆微芒才睁开眼睛,原来是马上之人用枪挑飞了陆微芒身后执刀之人。 那马上之人,正是霍京。 陆微芒还没来的及跟霍京打招呼,只见霍京冷冷的扫过自己,从马上飞身过来,跳到陆微芒身后,将陆青山缠着那人拍飞,又用手中长枪将意欲逃跑的众多黑衣人缠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举重若轻般的长枪舞动,很快就将场上所有黑衣人打翻在地。 霍京身后黑甲卫这才围过来,将被自家少主拍倒之人反转后背,用绳子绑缚起来,并且塞住嘴,防止他们自尽。 陆微芒星星眼,刚才笼罩在他们父女俩头上的危机瞬间消失,陆微芒上前跳到霍京跟前,“我以前没有见过,原来霍侯身手这么好!” 陆微芒简直惊为天人了好吗?她常恨自己武力值不够,这会儿亲眼见到武力值惊人的人了!果然自己老爹在军中,是打酱油走鸿运的人,凭本事,他可轮不到前列。 霍京却双眼冷冰冰的看着陆微芒,“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 陆微芒一窒,“我就是想帮着缠住一两个,不然让他们跑了,追不回来怎么办?” “这是你要操心的事儿吗?你最应该做的,是保住自己,让自己脱离危险。” 霍京冷冰冰的语气,陆微芒也不介意,她知道霍京是关心自己,于是抱着霍京的胳膊跟他解释,“我有预感,来的是你,而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觉得自己有能力,所以才试着阻拦的。” “你觉得?你觉得就是对的吗?那刚才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的是谁?穷寇莫追,你不知道吗?” 霍京的语气越发严厉,陆微芒也放下霍京的胳膊,退开,“我并不是无知自大的人。刚才即使你没有及时出手,我也不会有事,我身上有软甲,最多会受伤罢了。” 陆微芒的声音也变冷。 “今晚多谢霍侯出手相助,您应该还有事要忙,我们就先回府了。”说着,陆微芒转身,去寻找父亲一起回去。 结果,一部分黑甲卫带着黑衣人先回衙门审讯,剩余的黑甲卫和陆青山知趣的退出很远,不去打扰两人。 陆微芒一时没看见父亲的身影,便往远处人群聚集的那一堆人走过去。 还没走出一步,便被霍京拉了回来,“去哪儿?我话还没有说完。” 陆微芒甩开胳膊上的手,“您的教训我听到了,但是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自己的判断和行事方式。您的好意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并且以为我好的名义管教我。” “你在借题发挥吗?我什么时候管教你了,我只是让你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保护好自己。”霍京沉声道。 “我知道了,霍侯还有什么指教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府了。” 陆微芒转身欲走,却又被拉回去。 陆微芒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眼睛都几乎喷出火来,“霍侯,霍将军,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但是,我今天很累了,想先回府休息去了。您还有什么指教,可以一次性说完吗?” 霍京却看着眼前喷火的小女娘,没有吭声,直接手上用力,陆微芒被带的往他身上扑去,霍京也张开手,将陆微芒纳入怀里。陆微芒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用力推人,平日里的神力这会儿却不管用,被霍京牢牢拥在怀里,“刚才林琛说在西城找到丁现的踪迹,幸好我察觉不对,半路回转过来找你。刚才过来,我见那长刀在你身后,心都几乎要停跳了。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先保护自己,知道吗?” 陆微芒的推拒的手停了下来,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还有些窝里横,谁对她好,关心她,她越是得寸进尺。 刚才如果是个陌生人救了她,她恐怕会陪着笑脸任由别人数落,但是,因为是霍京,她反倒反客为主的发起脾气来。 这会儿霍京说着对她的担心,让她心中又愧又悔,心里软乎乎热乎乎的,百感交集,“嗯,我知道了。” 陆微芒艰难的开不了口为刚才发脾气道歉。 这时,耳边又传来霍京的声音,“刚才一路上,是不是很害怕?不怕,我来了。”霍京的手甚至轻轻拍着陆微芒的背,仿佛陆微芒小时候期盼的,父母抱着孩子哄小孩一般。 前世,她看过的套路太多,几乎忘记了真诚的样子。 陆微芒此时忽然眼圈一酸,心中一叹,埋首在霍京宽阔的怀里,“对不起,刚才我不该乱发脾气。” 霍京拍着怀里的小女孩,轻声道,“没关系,你将恐惧吼出来才好。” 陆微芒这会儿几乎要哭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有一些理智,知道父亲和黑甲卫在一旁,硬是忍下想哭的冲动。 她还是要脸面的。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未婚夫怀里哭出来,那也太丢脸了。 吸吸鼻子,陆微芒将霍京推开,“我没事儿了,你去忙吧,我跟父亲这就回府了。” 霍京闻言,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拉着她带到自己马前,双手用力,就掐着陆微芒的腰,将她放到了马上,“不差这点儿时间,我送你回去。” 霍京双腿一夹马肚子,那匹一直跟着霍京的黑色骏马便慢慢的开始往前走。 陆青山这会儿才跟黑甲卫从一旁走出来,“嗨,这小年轻都这样,一会儿吵一会儿好的。”说着,也翻身上马,远远的跟在前面两个年轻人身后,往陆府而去。 “让管家给你熬一碗安神汤,喝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两个人站在陆府门前。 “嗯,我知道。” “那我走了。” “嗯。” 目送霍京翻身上马,打马离开,陆微芒这才转身回府。 “嘿嘿,小姐,老奴这就让人给您熬安神汤。” 管家嘿嘿笑着,从门后走出来。陆微芒看管家,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 “闺女,回房洗漱去吧,今天晚上见了血,喝了安神汤就早些休息。” 这会儿,陆青山也回到了府中。 “嗯。” 陆微芒乖乖回房间洗漱,喝了安神汤就歇下去。她当然知道还有府中护院的抚恤的事情,但是她也需要养足精神。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这都是常见的事情罢了,自己想太多,反而会把事情弄复杂。 一夜无眠,第二天,陆微芒跟父亲照常上衙,成阳和长风照常进学,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只陆府护院中,多了些生面孔,他们有的是前护院的家人,也有最近从伤兵中选出来的佼佼者。 陆微芒此时庆幸自己不能上朝,听说今日陛下在朝堂之上一面对牛国公的慈安堂开门红表示赞许,一面对其他朝中之人大发雷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整整三天时间,霍京没有公开露过面。他在做什么,整个京都之人,心知肚明。 一连串的风雨之后,终于云开雾散,京中气氛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一方面,奸细牵连案到了尾声,另一方面,今年的英雄祭即将开始。 京都的默契和一贯传统,就是在英雄祭期间,不处置人,朝中气氛缓和下来。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接力 “阿姐,你们今日就瞧好吧,我定能拿个冠军回来!” 一大早,长风就信誓旦旦的保证。 陆微芒却提不起精神。 因为长风参加的是数数比赛,根本就没有悬念好吧?陆家人在这项比赛中,是有统治力的。刚送走了陆微芒,就迎来了陆长风,陆微芒忍不住对其他数数比赛选手表示默哀。 “阿姐,父亲,阿哥,你们怎么回事儿?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英雄祭比赛,你们就不能积极点儿吗?数数比赛是个冷门比赛,到时候,说不定人家都去看其他比赛了,没人过来给我加油打气,我也太可怜了。” 长风急得跳脚又瞬间低落,陆微芒和成阳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老爹,统一战线,这才赶忙调整表情,“哎呀,好了好了,都是我们不好,你放心吧,我们一会儿到了赛场,一定会精神百倍的替你加油的!” 陆微芒拍着胸脯保证,成阳和老爹也纷纷点头,这才让长风脸色好转,“这还差不多。” 结果等到了比赛现场,陆家众人才发现,被装的可怜巴巴的陆长风给骗了。 “长风长风,加油!” “长风长风,必胜!” 长风的国子监同学,甚至还有他以前书院的同学,都过来给他加油。看人家卖力的程度,也不知道长风是如何卖惨的让人家放着其他精彩的比赛项目不看,过来看他的。 来都来了,陆家三人也只好混在加油的人群中,低调的看完比赛。 没有一点点意外,还是陆长风得冠。 陆长风捧着奖杯在陆家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就拿着去跟自己的同学吹牛炫耀去了,陆家众人苦笑,也纷纷散开,自由活动。 陆青山跟自己的同僚先去马球比赛场地占地方,那里人气高,去晚了,找不到位置座位是小,踮着脚尖也看不到比赛才是大事儿。 成阳也有自己的同学,陆微芒摆摆手,示意成阳不必再陪着自己,跟同学去玩吧。 看着成阳被同学簇拥着,一步三回头,陆微芒才总算觉得有些欣慰,“虽然弟弟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圈子了,但是成阳还是舍不得阿姐的。” 陆微芒没有去看比赛,她刚从参赛人员的身份中脱离开,还没那么快就怀念这比赛,因此陆微芒就直接上景山。 每日里上衙,十日才休沐一日,比上辈子上班还要歇的少,英雄祭这难得的不用上衙的日子,她当然要躺着当咸鱼了。 陆微芒一路走来,买了些零食作为一会儿的午饭,她今天要在山上躺一天! 陆微芒这边匆匆的上了山,找出自己的躺椅,擦洗干净,将自己扔到躺椅上,又将自己带来的小毯子盖好,就在二楼阁楼的窗前进入梦乡。 五月的天气转暖,又不太热,轻柔的山风吹过,融融的暖阳从东到西,陆微芒睡的别提多舒服了。 突然,一阵烤糕点的香味儿传来,陆微芒眼睛还没有睁开,肚子先醒了。察觉到自己的辘辘饥肠仿佛在摩擦,提醒自己该吃点儿东西了,陆微芒这才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 天色发灰发蓝,在这个没有雾霾的时代,只可能是傍晚十分,才出现的光景。陆微芒转过头,果然,外面的天空只剩下小半边橘色,剩下的已经暗下去,扶上窗柩,探出头,陆微芒看着那一抹橘色出神。 这种将暗未暗的时候,人刚刚睡醒,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觉得落寞,陆微芒看着远方,表情幽远,心里似乎感觉怅然若失,又觉得十分舒畅。 “还不饿吗?糕点快烤焦了。” 霍京的声音?阁楼下方,院子中,霍京脚下一个小小的红色炭火炉,红炉之上,似乎坐了一壶茶水,还放了几个糕点。 陆微芒还沉浸在刚才虚无的情绪中,却展颜一笑,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闻着香味儿醒来,没见到人,却觉得是你。” 陆微芒有股冲动,像霍京那样翻身跳下阁楼,却知道自己没那个身手,掉下去摔扁了就不好了。于是转身从楼梯上往下飞奔。明明不高不长的楼梯,这会儿“嗒嗒嗒”的有节奏的往下跑,却不能一下子跑下楼,脚下还有好几级台阶。 陆微芒跳下剩下的那五六七八个台阶,脚下一麻,顿了一下,又接着往外跑,“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里仿佛变成了两个人的另一处秘密基地。 “下午,中午皇后娘娘招我伴驾,本来还想宣你一起,却没找到你,我就猜你在这里。” 夜色隔绝了霍京脸上冷硬的轮廓,人变得柔和起来,声音冷清却轻柔。 “嗯。” 陆微芒回答。 她问也不是想问出什么东西,就是想问问。 陆微芒来到霍京身边,蹲到红炉小火旁边。 霍京将一个小马扎递给陆微芒,“这是栗子糕和薏米糕,烤的热乎乎的吃别有风味,你尝尝。” 说着,霍京也坐到小马扎上。 陆微芒伸手去拿糕点,却被霍京打开,递过去一个小小的瓷碟,和小夹子,“烫!” “哦!” 陆微芒傻傻一笑,眼睛不自觉笑成了弯月的形状,拿起小夹子,夹起一个栗子糕,小心的吹吹,放入嘴中。 “喝口茶。” 霍京递过来一杯晾凉的茶水,陆微芒一手端着小碟子,一手接过茶抿了抿,“真香!” “十月份的时候吃更香。那会儿秋色深了,初冬将至未至,在院子里,烤着小火,吃着栗子糕,最好是用当年的新栗子打的栗子糕,烤的表皮略微有些焦,就着红茶,最美味不过了。” 霍京的声音很低沉,“我小时候,父亲便经常这样烤给我吃,据说,母亲最爱这样吃。” “哦。” 陆微芒听着霍京低沉的声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向不会安慰人的,只拿眼睛愣愣的看着。 霍京突然一笑,“你烤一块儿给我吃吧!” “嗯。” 陆微芒先晾一杯热茶,然后夹起一块儿栗子糕,放在火上烤,烤完一面,再翻另一面,然后用小碟子盛住,递给霍京,“给,你尝尝。” 霍京那过去,吹吹热气,然后放入口中。“火是不是有些大?我看那表皮似乎有些焦了,是不是吃着有些苦?” 陆微芒端过去茶,递给霍京,有忍不住问道。 “是有点儿。”霍京喝了一口茶,回答到,“不过还是很香。” 陆微芒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今年天冷了,我再给你烤一次。” “那我就等着了。” 霍京回答。 “嗯。” … “过些日子,我说不定会去荆扬二州一躺。” 两个人吃完点心,躺在躺椅上看星星,突然,霍京说到。 “嗯?”陆微芒有些惊讶。“匪患不是早就除掉了吗?” 霍京转过头,看向陆微芒,“不是匪患的事。这几日审讯丁现,还有他的同党,得出些消息,陛下便派我去荆扬二州查看一番,查证一下消息是否准确。” “哦。”陆微芒垂下眼睛,“陛下仿佛只你一人可用。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 “陛下也有难处。”霍京的声音还是轻柔的,“陛下看似有这满朝文武,但是这满朝文武,谁又能跟陛下一条心呢?” 陆微芒也知道,奸细审问出来的事情,肯定是很重要又很机密的事情,所以才会让霍京亲自出马。 “嗯,我知道。” 陆微芒点头。 “这一去,短时间内回不来。你说还要给我烤点心吃,恐怕我今年吃不着了。” “哦。”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你不是说想游历天下名山大川吗?这次正好有机会。” “啊?”陆微芒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这里,脑子没有跟上,“虽然我手里的工作也快做完了,但是,陛下应该…” “我去跟陛下说。” 霍京说到。 “哦,那…” “那就这么定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待我回去跟陛下说,你就可以准备了。荆扬二州湿热,蚊虫多,你上次带的花露水可以多拿些,旁的倒是不用,我这里可以给你准备。我们应该不会太早出发,毕竟丁现交待的事情,有些还需要验证,他的一些同党,有的还没有招供。这么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做完,大概就到了六月底了。那会儿天气正在暑期,这次又要苦了你了,暑期要跟我出门。不过这次咱们不骑马,改为坐船。坐船没有骑马那么辛苦,你可以准备些书籍针线,在船上看看书,做做荷包。我的荷包用了半年,还没有替换的呢,还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霍京突然兴致这么好,往日里也不是话多的人,这会儿倒是说个不停。 陆微芒一开始还“嗯,”“嗯,”“嗯,”的答应着,后来受不住,在这轻轻柔柔的语调中睡了过去,迷糊中,甚至还听到了霍京说的笄礼什么的,陆微芒也不确定。 “微芒,醒一醒,你今日睡了一天,醒醒神看看烟花,待会儿,说不定陛下和皇后有宣召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 等炫目的烟花过后,陆微芒跟霍京下山,果然,等在山口的林琛和丁毅说,皇后宣召。 陆微芒瞬间苦了脸。 “何故这副表情?”在山上那轻柔的声音仿佛是错觉,在山下,霍京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冷冷的,陆微芒没有在意,只是有一点垂头丧气,“我今日睡的多了,恐怕有些头晕,脑袋不够用。若是一会儿娘娘说起一些重要的事情怎么办?我反应不过来。” 霍京似乎暗笑一下,陆微芒仔细看过去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无妨,娘娘又不是第一次见你,会体谅你的。” “我还是回去洗把脸,梳个头,再换身衣服吧,就这样去,感觉对娘娘太不恭敬了。” 陆微芒想先溜一下,却被霍京拉住,“你这一身学子服看不出皱不皱,而且你今日又没有用簪环束头发,所以,也不用整理头发,就这样去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对啊,陆小姐,娘娘宣召很久了。”林琛跟着帮腔。 陆微芒回头看向林琛,“很久了吗?你怎么不早一点叫我们。” “这不是少主说不让…”林琛接嘴就说到,却被一旁的丁毅截住话头,“少主不让我们跟着,所以,刚才去寻少主耽误了些时间。” “哦,”陆微芒点头,“那以后英雄祭可以先来景山这里找,你家少主比较常在这边。” “是啊,还是陆小姐了解少主。”丁毅顺着陆微芒的话说到。 几人边说着话,边走,陆微芒也忘了自己刚才要去避一避的想法,直接跟着霍京进了皇后大帐。 这次帝后都在,但是没有旁的人,只陆青山还有陆成阳,陆长风三人在此。 “元白,微芒,快过来,坐到本宫身边。微芒,刚刚本宫还在跟你父亲聊你的及笄之礼。” 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和气,陆微芒跟霍京坐到皇后的左手边,看向一旁的老爹。 只见陆老爹面上老老实实,一脸和蔼的笑意,让陆微芒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她不常见到的,老爹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好像装的十分有长辈样子一般。 陆老爹甚至还端着长辈的架子,和蔼的跟陆微芒说到,“微芒啊,娘娘十分关心你和霍侯呢,这不,今天召我过来,就是为了商量你的及笄之礼和婚期。娘娘,微芒生日小,她是腊月生日,所以恐怕婚期不能放在今年了,不然,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陆青山说着,还看向自家闺女,仿佛在说,“老爹已经尽力了哦。” 皇后却一拍手,高兴道,“那正好,年底及笄加成婚,还有过年,三喜临门!” 陆微芒目瞪口呆,“娘娘,当初赐婚的时候,不是说婚期不急嘛!” 皇后却是一脸自然,“是啊,确实不急,这不,离你们订婚,也有半年了吧?陛下跟我提过婚期吗?今日陛下召陆青山陆爱卿前来叙旧,本宫才突然心血来潮,想着问一问微芒你的生日。这不是巧了吗?你腊月生日,正好,喜上加喜,三喜临门,怎么样?微芒,元白?” 陆微芒一窒,怎么就“三喜临门”了,什么跟什么也不挨着吧? 陆微芒扭头看向霍京,只见霍京下巴抿起,似乎在憋笑,察觉到陆微芒眼神逐渐变化,连忙开口替陆微芒打岔,“娘娘,及笄之礼也是微芒人生中的大事,跟婚礼凑在一起,太过匆忙了。而且微芒畏寒,冬日不喜出门,所以刚才我跟微芒约好了,今年冬日,应该会在南方度过,所以,将婚礼延期吧,阳春三月如何,不冷不热,不早不晚,正正好。” 陆微芒这里正在点头,却突然听到阳春三月,突然睁大眼睛看向霍京,霍京却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尽力。 皇后却有些不情不愿,“在京都还没待几日,又要去南方,陛下也是的,难道朝中只有他们两个年轻人可用吗?” 皇后不高兴,陛下连忙打圆场,“小两口一起办差,也能培养感情嘛!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快的话,腊月前就能回京了。” 皇后这才高兴起来,“那就好,不耽误及笄之礼。微芒畏寒,但是及笄和婚礼又不需要你们操办,都是我们做长辈的操持。算了,既然微芒畏寒,还是顺她的意,陆大人,那咱们就说好了,他们小孩子本来就不该插嘴,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陛下这个媒人在这里,咱们两方父母也在,就干脆定下婚期罢。就明年三月,回头我让钦天监算出一个三月的好日子出来,咱们也该走礼了。” 陆青山眼睛瞟向自家闺女然后忙不迭的答应,“哎,就听娘娘的。” 陆青山身后坐着的成阳和长风也一脸兴奋。虽然自家阿姐跟霍侯被赐婚,但是直到现在,他们才有些真实感。 陆微芒目瞪口呆。她总觉得今天自己好像这个觉睡的太不合时宜了一些,怎么从睡醒之后,就生活完全改变了?先是在京都摸鱼的好日子结束,稀里糊涂答应了霍京跟他去荆扬二州办差。 荆扬之地啊,南方啊,夏日啊,她是怎么想的,暑伏天气,跟着霍京去南方?在春曦堂继续摸鱼不好吗? 还有婚期,怎么听皇后的意思,这完全是为了迁就自己,所以才定的明年三月呢? 陆微芒头疼,她觉得自己绝对是睡多了,脑袋木的转不动了,所以才适应不了突然发生的这一切。 悄悄的瞪了一眼对面乐的见牙不见眼的老爹,还有两个没心没肺的弟弟,然后瞪向一旁的霍京。 霍京却仿佛会错了意,接收到她的眼神,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抓住陆微芒的手,浅浅一笑。 “要命!”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喜欢他的脸,他的笑容,所以用这个武器来攻破她的防线。 陆微芒仿佛气球被戳破了一般,一下子倔不起来了,算了算了,从接受赐婚时,她不是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吗?皇后和老爹已经够意思的推迟了一年,来给自己做思想准备了,已经很难得了。人可不能不知足。 “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来,我们举杯,干一杯!” 皇后举起酒杯,陆微芒等人也跟着举起面前桌上的酒,一杯酒下肚,陆微芒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手中传来捏压感,陆微芒回头看向霍京,“你不能喝酒,少喝点儿。” 陆微芒却突然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嗯。” 霍京放下酒杯,用另一只手往陆微芒的盘中夹菜,“喝了酒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吃点菜吧。” 陆微芒歪头,不解的问,“变成什么样了?” 霍京一笑,“变乖巧了。” 陆微芒点点头,直接上手去捏眼前的笑脸,“你喝了酒也变了,变得爱笑了,更帅了!” 陆青山,陆成阳还有陆长风目瞪口呆,皇帝和皇后也张大了嘴,看着陆微芒仿佛捋虎须一般,竟然直接上手。这可是“京都第一寒冰脸”霍京哎!众人眼中神色或惊讶或戏谑,被众人围观的霍京却一脸淡定,将脸上的手拿下来,筷子塞过去,“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再吃些吧。” “嗯。”陆微芒乖巧点头,乖乖将盘子里的菜吃掉。 陆微芒第一次在陛下皇后的赐席中吃饱,甚至还出去消了消食。 喝了酒之后,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般,霍京托着陆微芒,身后的陆家仨爷们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闺女/阿姐腻在霍侯身边。 “这幸好是定下婚期了,要不然,这么走路还真是有伤风化哪!”陆青山感慨到。 陆成阳和长风一脸认同的点点头。 … “闺女,你这过几天就要去荆州去了,爹这几天给你找个刺绣师傅怎么样?人家不是都说,这盖头需要新娘来绣吗?你这会儿学,出门在外的时候,绣上几个荷包练练手,待腊月回来,你的及笄之礼时,荷包正好可以送给给你主持见证笄礼的宾客。然后你就能绣自己的盖头了。” 第二天,陆青山在饭桌上突然这么说,陆微芒懵了一下,“?” 然后昨晚的一幕幕在陆微芒脑海中演电影一般上演,陆微芒突然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闺女,这师傅是请苏绣师傅还是蜀绣师傅?”陆青山还在继续追问,然后就看到自家闺女睁着大眼睛,茫然的看向自己。 “嗨,没事儿,不学也没关系。闺女你接下来,行程繁忙,也确实没有时间。没事儿啊闺女,爹这段时间给你找几个好绣娘,到时候给你陪嫁过去。” 陆青山豪爽的一摆手。 陆微芒却捂着胸口,“阿爹,先别说了,让我缓缓,您说的话,像利箭一般,一箭一箭的刺进我胸口,我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儿。” 陆青山连忙闭嘴,不再刺激自己闺女。 “对啊,阿爹,还是先顾眼前吧。阿姐不日就要跟霍侯一起出发,前往荆扬二州,咱们的花露水是不是要多做些,听说那里蚊子有巴掌大!还是金色的,毒性异常凶猛!” 长风嘴上没把门的,顺嘴说到。 陆微芒将头埋到臂弯中,“作孽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反悔 “闺女,你这个花露水揣了十几瓶了,应该够用了吧?” 明日出发去荆州,陆家众人都在帮陆微芒收拾行李。 陆青山看着陆微芒手边巨大的包裹,忍不住嘴角抽搐。上次出门去邛崃,一个小包袱都不想带,这次去荆州,居然带这么多?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不多,这花露水不仅可以驱蚊,还可以驱虫。上次去邛崃我就见识了那无孔不入的飞虫,这次还不警醒一点儿,多备些东西吗?” 陆微芒还在盘算东西,除了花露水,还有驱虫的药包樟脑之类的。 “对了,阿姐,你这些东西中,有没有治晕船的药?你忘了,当初咱们来京都,你坐车晕马车,这次坐船,不知道会不会晕船?” 长风突然这么说,陆微芒傻眼,陆青山拍手,“是啊,闺女,这才是最重要的,管家,你去那回春堂,买些晕船的药备着。” 这边几人忙忙叨叨,成阳只在一旁看着众人忙乱不语,此时见阿姐仿佛很担心晕船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阿姐,你担心的这些,霍侯应该会提前有所准备。你上次出门,并没有如此慌乱,怎么这次不一样了,是不是你不想去?” 成阳说话不紧不慢,却一语中的。陆青山和陆长风这会儿也不跟着陆微芒着慌了,只看着陆微芒,脸上有些担心。 陆微芒苦笑,“成阳还真是心思细腻,我确实有些不想去荆扬之地。” 陆家众人坐在陆微芒房间的厅堂之上,也不再折腾行李了。 他们都知道陆微芒的作风,平日里出门,只带换洗衣物就可以,不会像这次一样,折腾众多东西的,如此反常,肯定是成阳说对了,她真的不想去。 “跟霍侯一起去荆扬之地转转不是也很好嘛!听说那里山美水美,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何时才有时间。而且娘娘已经定下明年三月十八作为婚期,嫁人之后,就更不能如此时自由清闲了。”陆青山劝道。 陆微芒点头,“阿爹,我知道。您劝我的我都明白,就是有些拗不过来弯儿。兴许我出去之后,一下子就心情开阔了,就开心了。” 陆微芒这么说,陆家众人更是担忧。 从陆微芒房间出来,陆家三个男子汉齐聚陆青山书房,还在担心陆微芒的状态。 “解铃还须系铃人,成阳,你去拿些花露水去给霍侯送过去吧,就说是你阿姐为这次荆扬之地一行,提前准备的。” “能行吗?明日出发,霍侯今日肯定事情杂乱的很,说不定没时间过来。再说,即使有事,明日说不也一样吗?”长风挠头。 “你不懂。”陆青山摆摆手,不去跟长风这个毛头小子解释,只看着成阳,“你去了霍侯府上,不用说太多,只将东西给霍侯就可以了。” 长阳点点头,拿着花露水就去了霍侯府上。 自家少主的小舅子前来,林琛和丁毅当然是对成阳热情备至,而且一听是陆小娘子送的花露水,也纷纷高兴不已。 不是他们没见过好东西,实在是这个陆小娘子跟旁的女娘不一样,旁的小女娘有了未婚夫,不说隔三差五上门做个客,那也是荷包扇套的小礼物送个不停,表示自己对未来夫婿的体贴记挂。结果这陆小娘子和他们少主,一来是没有个女性长辈,可以邀请对方过府做客,二来是陆小娘子自己就是一个舒朗之人,让她小意柔情,估计比杀了她还难受。 霍家上下都深知陆小娘子为人,本来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这次倒是意外的有东西送过来,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少主,让少主也跟着高兴高兴。 “霍侯爷。” 成阳躬身行礼。 “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坐,先喝口茶。” 成阳顶着三双炯炯的目光,将手中的花露水放到桌上。 “这是驱蚊的花露水,上次去邛崃比较匆忙,京都又干燥少虫,所以没有来得及制作。这次阿姐为了明日的荆扬之行,提前准备了很多,这是送给霍侯的。” 霍京当然高兴陆微芒送来礼物,但是听成阳说到上次邛崃之行,想到上次路上的艰苦,霍京也忍不住苦笑。 从上次英雄祭以来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几乎没有时间去上朝,也没有去春曦堂那边,每日不是在审讯人犯,就是在布置追捕,想必陆微芒上次一时头脑发热答应去荆州二州之后,没有后续,她会有些别扭。 “你阿姐在家做什么?” 霍京问面前的少年。成阳跟陆微芒年岁虽然相差三岁,但是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颇有些神似。尤其是成阳有一段时间,有意无意的模仿陆微芒,就更加剧了这种相似度。只是陆微芒眉眼间透出淡漠,成阳则透出谨慎,气质有些不同罢了。 “阿姐今日一大早就开始打包行李,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一些日常需要的药品,晕车药,风寒药也都提前准备上了。” 林琛听了高兴,只觉得陆小娘子到底比去年长进些,知道照顾人了。霍京却蹙眉,“陆大人今日在府上吗?不知道方不方便拜访?” 成阳就等这句话呢,闻言起身,“父亲今日在家,霍侯去府上,父亲一定会非常高兴。” “那走吧,我们一起去陆府。” 见到霍侯真的跟着阿哥过来,长风有些惊讶,陆青山也是一脸笑意,“霍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两人躬身行礼,相互见过之后,霍京就直接开口,“这花露水怎么用,霍府上没有人知道,所以我亲自前来,想问一下微芒。” 霍京开门见山,陆青山也是顺水推舟,“管家,领霍侯去小姐那里。”又对霍侯说到,“你们先说说话,快到饭点儿了,我让人整治出一桌好菜,等会儿霍侯留下来一同用饭吧。” 那边陆微芒还在房间枯坐。她从一大早收拾行李,这会儿越收拾心情就越郁闷,干脆趴在桌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小姐,霍侯爷来了。” 突然,陆管家的敲门声,还有禀报的声音传来,陆微芒抬头,就见霍京迎面走来,一身月白长袍,仿佛在家中一般随意,是陆微芒不曾见过的样子。往日里,霍京不是一身铠甲,就是一身官袍,或者精致的常服,很少有这般随意的时候。 “你怎么来了?” 陆微芒虽然心中有些惊讶,却懒得起身,直接懒懒的说到。 外面的管家见自家小姐随意的样子忍不住心急,“小姐啊,你这惫懒的样子,怎么也得成婚之后再拿出来现啊,怎么现在就这副怠慢的样子?” 管家心中着急,陆微芒不知道,她就是没有精神去应酬别人了。 “还在不高兴?” 霍京突然开口。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身上没劲儿。”陆微芒懒懒的说到。 “是不是反悔不想去了,又强撑着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没关系,你若是真的不想去,我去跟陛下说,你就留在京都,等我回来。” 陆微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什么时候,说不想去了。我就是那个,不耐暑气,对,就是天太热了,有些烦躁,所以才提不起精神。对了,你喝凉茶吗?我自己做的,解暑效果还挺好的。” 陆微芒几乎蹦起来,去倒茶水,递给霍京一杯,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压压惊,又倒了一杯,才坐下来,看向对面的霍京。耳根还带着些红,这是不好意思面对霍京,因为她一向是知道霍京洞察人心,自己稍微一摆烂,人家就能看穿自己的心思。自己这个出尔反尔,还迁怒旁人的小人做派,让陆微芒有些羞于见人。 太没志气了,陆微芒暗骂自己。 “那就好,我还很期待跟你一起去荆扬之地呢。听说那里风景秀丽,就当作我们成婚前,一起出去培养感情了。” 霍京口风突变,让陆微芒窝火,一时忍不住脾气,“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在逗我吗?要不是你用计,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答应你去荆扬之地?你这人一点儿都不光明正大。” 陆微芒也顾不上丢脸了,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我承认,我用了点美人计,没想到你一下子就开口答应了。” 霍京口气凉凉的,陆微芒却忍不住脸红起来,“什么美人计?你明明是示敌以弱,趁其不备,声东击西!” 霍京忍不住笑出声,拉住陆微芒指过来的手,“不管是什么计策,都要多谢你给我机会,愿赌服输不是吗,你这会儿,可是输不起的样子。” 陆微芒想抽回手却抽不动,只看着面前的霍京,“我就输不起了,怎么样?” 霍京听了陆微芒的话,却叹气到,“荆扬之地,自古繁华,我已经提前让人安排好了,尽量不会让你吃苦。” 陆微芒刚想反驳,却被霍京抢了话头,“我知道你不怕吃苦,只是觉得这趟去荆扬之地,是跟我过去,觉得自己没有差事可做,会没意思对吗?那你可想错了,这次出去,你可是必不能少的人。” 陆微芒好奇,“什么意思?陛下准我荆扬之行,也只是让我照顾你,并没有给我分派差事。” 说到这里,陆微芒就有些郁闷,她好歹也是朝中六品主簿,没想到出去办差,连个差事名义都没有,只让自己照顾霍京。这让陆微芒有些自尊心受挫。 “你没有理解陛下的意思。荆扬之地前些年只经过匪患并没有经历战乱,那里世家大族根深蒂固,做人做事,无孔不入。陛下让你跟着我,也是为了让我们两个能合作起来,不要让那些大族耆老找到机会钻空子。” “哦,”陆微芒讪讪,“原来如此。” 看来自己果然只适合闷头办差,因为旁人的话只要稍微不明朗一些,她就听不懂。 “这下高兴了?”霍京看着脸色一下子明媚起来的小女娘说到。 “嗯,是我太鲁钝了,没有理解你和陛下的意思。”陆微芒主动检讨。 “能主动认错,也是难得。好了,先去吃饭吧,吃完饭,你的行礼再整理一下,不用带太多,有随船的大夫还有下人,咱们这次可不是去邛崃那种小地方,荆扬之地,那里一应生活物品,可以说是一应俱全,说不得,比京都还好些呢。” “嗯。”陆微芒笑眯眯的答应,她还真的挺不耐烦带一大包的东西,如今得了霍京的话,心里有了底,陆微芒这才开心起来。 吃完饭,霍京又回到候府。可以说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陆微芒只顾着开心的整治行礼,没有察觉,陆青山却捋着胡子,对霍京越发满意,对自家两个小子说到,“这京都,不,这天底下,能做到如霍侯这般的,还有谁?你们阿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长风摸不着头脑,成阳确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陆微芒只带着换洗的衣服和特意制作的花露水,轻装上阵。跟霍京汇合之后,先骑马赶到通州,再坐船顺运河而下。 出了京都天地宽阔,但是陆微芒只开心了一天,就霉运缠身。 “让长风那个乌鸦嘴说中了,我真的晕船。”陆微芒头难受的太阳穴突突的眩晕,坐在房间里,趴在桌子上。 霍京见陆微芒如此难受,忍不住心疼,“待船靠岸,咱们骑马前往吧。” 陆微芒摇头,她一向是面对困难迎难而上的,这让她偶尔怀疑自己有些自虐倾向,“不用了,坐船快些,而且,听大夫说,晕船是一个过程,过了这个劲儿以后就不会晕了,我再忍几天吧,毕竟是去荆扬,以后坐船的机会多,不能次次都晕,那多耽误事儿。” 听陆微芒这么说,霍京只能吩咐随船的大夫开些药来缓解一下陆微芒的难受劲儿。 喝了药的陆微芒一直昏昏沉沉,一天倒有大半天都在昏睡,圆润的小脸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有些憔悴。 “晕船没有特效药,在下给陆大人开的安神汤,睡过去就不觉得难受了。” 听大夫这么说,霍京挥手让大夫下去,自己坐在陆微芒床边,看着她昏睡中还不时蹙起眉毛。 “这陆小姐到底是个小娘子,平日里看着生龙活虎的,这会儿病了,看起来分外可怜。” 林琛没心没肺的说着话,被丁毅一肘打断,“少主,我们去看看厨下的粳米粥熬好了没有,一会儿陆小姐醒了,您好跟她一起吃些。” “去吧。”霍京说着,眼睛却还是看着陆微芒。 丁毅则拉着林琛往外走,“我又说错什么了?”林琛不解,丁毅恨铁不成钢,“少主正担心,你就别添油加醋了。” 两个人小声斗着嘴往外走,霍京一个人就在房间,忍不住用手抚平陆微芒的眉头。他不知道强行拖着陆微芒跟自己出来,是对还是错,他只知道,北疆那半年多,太难熬了,他每天都怕有人捷足先登,抢先入驻陆微芒的心里。陆微芒这个人,旁的都好,就是对待感情,迟钝又执拗。若是让她有了喜欢的人,恐怕会为他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所以,这次荆扬一行,虽然辛苦,他会尽量护着,却也想将陆微芒带在身边。 “可能喜欢就会让人有占有欲和患得患失吧,我没有说服自己放你离开我半年的信心。”霍京小声的说到。 听说爱有七宗罪:占有欲控制欲疑心病狭隘自私敏感猜忌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抵达 “今日收获如何?” 霍京忙完手头的工作,去甲板上找陆微芒,她果然又在伞下钓鱼。 “今日还可以,这条鲫鱼差不多有半斤重,晚上给咱们加餐!” 陆微芒兴奋的一手拿着鱼竿儿一手向霍京展示自己的收获。 霍京看了一眼桶中唯一的一条鱼,竖起大拇指,“技术见长。” 陆微芒得意一笑,摆摆手,“还是比不上第一日钓鱼的收获。那天我连着钓上来三条大鱼呢,可是就是那天之后,就一直运气不行,一直没有鱼上钩,今日总算是破零了。” 前几日陆微芒晕船的症状稍微缓解,便不再闷在房里。 晕船的这几天,她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昏沉的仿佛房间里都充满了酸臭味儿。 于是陆微芒给自己找了一件户外可以做的新的乐趣,那就是钓鱼,而且试着钓鱼的第一天,就连续三条大鱼上钩,让陆微芒彻底迷上了钓鱼这件事,每日不在甲板坐上半天,就仿佛缺了点儿什么似的。而且全神贯注的钓鱼,也让她的晕船症状减轻很多。可能认真做事的时候,身体上的一些小小不适就会被忽略吧。 霍京见陆微芒精神好了起来,也特地给她置办了遮阳伞等工具,就是为了让陆微芒更舒适一些。 “你的事忙完了吗?” 霍京跟陆微芒一起,坐在伞下,躲避六月火辣的太阳。陆微芒往旁边挪动一下,好让霍京坐进来,边钓鱼,边问身旁的霍京到。 “嗯,本来也无事要做,不过是处理一些暗卫传递的荆扬之地的消息。” 陆微芒听了不自觉皱眉,“你这次过来,好像十分谨慎,每日消息来往不断。” 陆微芒还没有见过霍京如此模样。 这艘船上都是霍家的下人和亲卫,而且此时甲板上已经被丁毅和林琛清场,霍京也不避讳的对陆微芒说到,“这次的差事,若是放在旁的地方,倒是不难,平推过去就是。但是这荆扬繁华之地,做起事来,掣肘太多,要紧的就是分寸,所以才显得郑重些。” 陆微芒皱眉,她向来不擅长拿捏分寸。若是让她做事,她可以大刀阔斧的做,但是如果让她去拿捏人情世故,深浅轻重,她并不擅长。于是陆微芒皱眉,“这方面我恐怕帮不了你。” 霍京见陆微芒皱眉,仿佛在想什么重大的事情,忍不住轻笑,“不用如此凝重,你跟在我身边,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剩下的我来。” 明明是动人的情话,陆微芒却没有那根筋,直接想到一边去了,“你这么说,我就有方向了。” “什么方向?” “有时候人情世故太烦人,干脆不理会好了。你负责在后面掌握分寸,我就在你身前开路,做个莽撞人,破坏分寸,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说不定这样,能更加高效直接一点。” 霍京听了,也跟着点头认同,“好,听你的,你做事,我兜着。” 两人相视一笑,陆微芒也放下鱼竿儿,提着桶站起来,“这里太热了,不钓了,我们回船舱去吧,让大厨将这鱼给整治整治,我有些嘴馋,等不及想吃了。” 霍京接过陆微芒手中的小桶,递给一旁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丁毅手中,两个人回船舱,那里有冰块儿镇着,虽然比不上空调,还是挺凉爽的。 林琛从一背阴处走出来,嘴里啧啧有声,“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想当年,京都的小女娘们,谁能得咱们少主一句话,都得乐得蹦起来,如今咱们少主张嘴就是甜言蜜语,偏偏咱们这个未来少主夫人,缺了这根筋,听不出来一样。” 丁毅瞥了一眼林琛,“不懂就不要瞎说,少主可不是京中那些玩弄人心的纨绔,他们将话语作为手段,张嘴就说些甜言蜜语哄人,自以为高明,实则却低级下作。” “玩弄人心的人,最后也将被反噬,真诚的发心才最动人。可怜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懂,还自以为高明,却不知道他们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林琛挠头,“丁哥,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有内涵了,说的我都听不懂。” 丁毅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不懂也挺好的,最怕有些人不懂装懂。走吧,将这鱼给厨下送过去。” 林琛半信半疑的跟着丁毅往厨房走去,“丁哥,咱们快到扬州了吧?” “还有两日。” “那可太好了,这船上都待腻了。早就听说扬州繁华,这次咱们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 两天后,陆微芒一行人终于弃船上岸。 “哎,不行,扶着我些,让我缓缓。”陆微芒一上岸,身形却有些站不稳,抓住身旁霍京的胳膊,闭了闭眼,“可能身体的惯性使然,猛一上岸,倒是不适应了。” 霍京扶着陆微芒,看着她仿佛有些不稳的身体渐渐找到重心,人也睁开眼睛,这才放心,“是不是还有些头晕?大家都是如此,今晚好好睡一觉,缓一缓,明天就好了。” “嗯。”陆微芒点头答应,松开手中抓着的胳膊。霍京却将手缠上去,手指交叉紧握,抓住陆微芒的手,“不是说要站在我身前吗?机会来了。” “?”陆微芒不解。 “看看前面。”霍京往一旁扭头示意,陆微芒跟着转过头,“嚯…” 不知道什么时候,岸上站满了前来迎接的人群,前方有官员领头,后面有乡绅跟随,甚至还有旌旗竖起,旌旗之后,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陆微芒下意识用霍京的肩膀遮住自己,小声问,“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霍京看着身后扬言要给自己开路的小女孩儿,“他们一直在。” 陆微芒忍不住拿头撞面前的胳膊,太丢脸了。 “好了,走吧。我一会儿让他们都散了,等你明天养好精神,再见他们。” 陆微芒疯狂点头。 霍京就这样拉着陆微芒的手,走上前去。 “见过霍侯爷。” 众人躬身行礼。 远处的百姓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大人物,是京都来的霍侯爷。 所谓山高皇帝远,若是其他贵人,这里的百姓可能会觉得生疏,但是霍侯他们可是如雷贯耳。这可是守卫了边关的英雄。 “起身吧。” 霍京冷冷清清的声音,却颇有气势。 “霍侯,在下等率扬州大小官员和众乡绅,前来拜见侯爷。府衙中已经备下了接风宴,请霍侯赏光移驾。” 霍京却直接摆了摆手,“今日就算了,本侯的未婚妻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改日吧,改日我们夫妻两个设宴,邀请诸位。届时,诸位可都要来。” 霍京如此轻巧的拒绝,让众人的目光难免落在霍京身旁的陆微芒身上。 陆微芒虽然说要乱拳打死老师傅,但是她现在却实在没有精神,所以只抱拳一礼,示意众人。 为首的官员见陆微芒脸色难看,也不好强人所难,“那就听霍侯吩咐,改日叨扰霍侯了。霍侯的下榻之处,下官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通衢大道一侧,闹中取静,霍侯可前往一观。” “带路吧。” 霍京淡淡到。 那官员见霍侯如此干脆,面露喜色,挥手让众人都散了,自己亲自带着霍侯和陆微芒一起往通衢大道走去。 霍京手上用力,半扶半抱着陆微芒上了官员准备好的马车,直接往住处而去。 陆微芒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要做霍京的先锋,此时在众人面前跟霍京亲昵些,后期也好行事,于是也没有拒绝。 于是,霍京和陆微芒在扬州第一次露面,霍侯对未婚妻的宠爱和看重就在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内流传开来。 “大人,不知这霍侯的未婚妻是何人?” 他们当然知道霍京被陛下赐婚,赐婚对象,有的人了解,很多的人却不是很了解,但是今日一见,众人都知道,霍侯未婚妻,对于霍侯来说,举足轻重。而且,看面相,这霍侯未婚妻年少单纯,说不定,有些事在内宅说起来,会更容易些呢? 京都之中有根底的人听了这话,忍不住,“你们可不要错打了主意,这霍侯未婚妻,可不是一般女子。” 众人一听,耳朵都竖起来了,“请大人赐教。” 那人抖抖袖子,背到身后,缓缓开口,“咱们大乾,有一位女官,你们都知道吗?” “莫非霍侯未婚妻就是那女官?嘶,看不出来啊,还以为是个魁梧凶恶之人,才能压过京中众多青年才俊,没想到,是个面嫩的小女娘。” 那官员冷哼一声,“人不可貌相,你们不知道吗?那小女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她父亲不过一个末等勋爵,她自己也在乡野长大,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毫无根底之人,却越过朝中众多才女和世族小姐,不但出仕为官,还被赐婚霍侯,心机手段如何,你们自己琢磨。还有,听说陛下的堂妹顺安郡主,不过在宴席之上一句话不对,得罪了这位女娘,就被她大闹郡主府,霍侯也为她出头,将郡主发落回祖地守坟。所以,以后如何跟这女娘打交道,你们都掂量着些。” 官员提醒到。众人听了,抽气之余纷纷道谢。毕竟,这位大人不说,他们若是不明不白的得罪了这位霍侯未婚妻,那可就不好了。 感谢13141281的打赏和评论,还有大家的推荐票,谢谢。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宴请 “今日好些了吗?” 一早,陆微芒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轻薄的纱裙,前往前厅用膳。没想到霍京和林琛丁毅到的更早,正在等她一起。 陆微芒脸一红,“你平日几时起,我跟你对一下时间,省得你以后再等我。” 霍京见陆微芒难得穿的如此清亮娇俏,忍不住点头,“这里的绡纱难得,你可以多置办些,夏日做衣服穿,比你平日穿的学子服要凉快些。” 陆微芒也跟着点头,“到底是繁华之地,京都中还没有穿着如此清凉的风气,这样穿比京都的样式凉快多了。” 说是清凉凉快,也不过是小臂和领口处用绡纱透气罢了。 “嗯,京都干燥,太阳光线也比较毒,所以包的严实些。扬州这里湿热,穿这种料子更舒服。” 话题被岔开,陆微芒吃到一半,才又想起来自己刚才的问题,又接着问,“你每日几时起?几时用早饭?” 霍京见陆微芒又问,显然在意这件事,就如实告知,“寅时三刻起,辰时用餐。中间的时间,是晨练时间。当然,若是上衙,练的时间会在午后补回来。” 陆微芒又问,“每日如此吗?” 霍京也跟着她点头,“是。” “跟我进学时差不多,那我以后也跟你一起。”陆微芒说到。 “平日里你不是总说休沐日太少,歇不过来吗?不必勉强跟我一起,多睡儿。” 陆微芒摇摇头,“平日是平日,休沐是休沐。平日里进学上衙,就该有个进学上衙的样子,这样休沐的时候,才更痛快。你不用管我,我明日可能一时起不来,但是会慢慢适应你的时间的。咱们一起出来办差,就得步调一致嘛。” 见陆微芒打定主意,霍京嘴角含笑,“嗯,随你。” 陆微芒又看向身后的丫头,“这宅子里的人,是扬州这边准备的吗?” “不是,我让他们都回去了,现在宅子里,都是自己人。”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宴请扬州地方人员?”陆微芒又突然想到。 “你说呢?” “那就明日吧,不然还得记挂着这件事。是请过来,还是找个地方宴请?” “选在了扬州城中的太白楼,省得来家里,弄的乱糟糟的。” 霍京说着,看向陆微芒,陆微芒简直不能更同意,“听你的。” 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样子,惊呆了在场众人。即使是林琛和丁毅,也是第一次见两人如此和睦的样子,林琛冲一旁的丁毅挤挤眼,一副作怪的样子,待出了正堂,便迫不及待的跟丁毅表达自己的震惊,“少主从小到大,都是一副肃穆的样子,便是半年前在北疆时,每日除了布置任务,其他时间根本听不到少主说话。少主如今这副平和模样,若是让北疆诸位见到怕是要惊掉下巴。” 丁毅还是一如既往的装着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其实心里也是一样的震惊,只见他拍拍林琛的肩膀,“以后跟陆小姐说话,少油嘴滑舌的。跟她搞好关系,以后你惹少主生气,说不定陆小姐一句话,能救你一命呢!” 林琛恍然大悟,“有道理” … 晚上宴请,陆微芒倒是没有故意作态摆架子,但是她天生不会寒暄,肃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旁的人看她脸色,也不好太过随意。 女客这边气氛沉闷,男客那里更是如此。霍京肃穆沉静的性子,即使有人特意的凑趣,也热闹不起来,便是有人想说笑活跃一下气氛,也被霍侯沉静的目光一看,失去了玩闹的底气。 宴席结束,陆微芒跟霍京回住处休息,扬州城中参加宴饮的众人可没有他们俩这般随意,参加宴饮的一家家聚在一起,讨论起了这来自京都的“贵人”。 “老爷,这霍侯看起来似乎来者不善哪。” 得知霍侯在宴席上的表现,再结合陆微芒的模样,众人并没有觉得这是两口子天性不喜热闹,只当他们心中有事儿存着,志不在此。 这个想法在今天参与宴席的众人中,不在少数。 郡守心中沉甸甸的,霍侯这个炙手可热的天潢贵胄乍然驾临扬州,肯定是有大事要做。他作为扬州城的一城郡守,不论如何,总是会有些干系的。 “霍侯年轻而位高,城中的一些官员今天跟霍侯交流,总是冷场,说不到霍侯心里。你让咱们家的老三跟霍侯试着接触一下,他们年龄相仿,说不定能说到一起。” 轮郡守沉吟一番,说到。 那郡守夫人却不放心,“咱家老三在这扬州城说一不二惯了,让他去伺候贵人,我担心他收不住脾性,不小心惹恼了贵人就不好了。” 郡守却摆摆手,不以为然,“霍侯人品贵重,不会跟他一个没出仕小孩子计较的,若是我等扬州城父母官过去,一个不好,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你去跟老三说一声,让他明日就去拜见侯爷。你也别太担心,老三他整日在两个哥哥欺压下活到现在,也有些小机灵在的。” 郡守夫人想着自家老三在两个哥哥手底下,占便宜混好处的样子,心里略略放心,“那好,待会儿我就找老三过来,也顺便叮嘱他几句。” 郡守夫妻想着跟霍侯打好关系,城中其他官员家眷也是一样的想法。心中有鬼的,不免惴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钻营一二,打探霍侯南下的目的,好早做打算。心里没鬼的人,这会儿也想着跟霍侯攀攀关系,毕竟机会难得。于是,第二日,霍京暂居的玉园就迎来了各路访客。但是这些人都没有见到霍京的面,就被林琛和丁毅打发走了。 霍京仿佛闭关一般,在扬州城中神隐,只有一队队的黑甲卫在玉园出入。 越是没有消息,就越是让人心中不安。 “这都将近十日了,霍侯都没有出过府,难道霍侯是想在扬州城避暑不成?” 郡守心中七上八下,来回踱步,郡守夫人对老爷的焦躁不太理解,“霍侯兴许就是带着未婚妻来扬州游玩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急躁。” 扬州自古繁华,古诗典籍中多有提及,所以每年单纯来扬州游玩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郡守夫人才这般坦然。 郡守长叹一口气,“你不懂。” 似霍京这般的少年才俊,哪里会有心思游玩,他被朝廷所倚重,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又不是那等侥幸考上功名的高门子弟,不理俗物,专好游山玩水。 郡守夫人不以为然,但是看自家老爷如此焦躁到底不忍心,“霍侯那里不好接近,不如改日我给霍侯未婚妻下帖子,听说那陆小姐这几日常带着护卫在城中逛,丝绸珠宝,还有药材香料,跟没见过似的,一批一批的往玉园搬,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郡守眼前一亮,“若是能将陆微芒请出来,当然好。既然那陆微芒喜欢好东西,那就将咱们家的好东西摆出来,若是她喜欢,送给她也无妨。若是能通过这个陆微芒打探到霍侯来扬州城的目的,咱们就是出一些东西,也不亏。” 郡守如此说,郡守夫人却不以为然。女子之间打交道,自有女子的方式,她这些年经过多少才华绝艳的不凡女子,最后如何,还不是沉寂于内宅?所以,跟这个陆微芒打交道,得说到她心里才是。 郡守夫人打定了主意,当下就写了帖子,请陆微芒游湖爬山。 陆微芒拿到帖子,跑去跟霍京商议。 到了扬州之后,霍京手下的暗卫传递的消息越发频繁,陆微芒为了避嫌,一般不会到霍京的书房来。所以这次陆微芒破例来到霍京书房,霍京还真有些惊喜。 陆微芒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界限感很强。类似书房之类的地方,即使霍京允许,她也不会擅闯,两个人都在玉园内居住,也只是吃饭的时候能见一面,有时候陆微芒出门逛街,去街上吃扬州小吃和扬州菜,两个人中午那顿,甚至都见不到,比在船上的朝夕相处差多了。霍京有时候想着,住的地方太过宽敞,看来也不是一件好事。 “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今日有什么好事吗?” 面对霍京的调侃,陆微芒不以为意,只晃了晃手中的请帖,“郡守夫人说明日城外灵音寺有祈福活动,请我前去一同爬山礼佛。” “你要去吗?”霍京问道。他知道陆微芒向来不喜欢热闹。 “当然。我知道你有暗卫打探消息,但是这扬州城从咱们到来之后,方方面面都安静下来,我去逛街,连个打架的都没见过,就算是乞丐,这几日好像也都吃的脸上泛油光,这样下去可不行,白白耽误时间。明天我跟郡守夫人出入,也算是往扬州这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一颗石头,波澜泛起时,哪里有石头,一见可知。” 这话一听就知道陆微芒是想搞事情。霍京当然知道,陆微芒不是面上那么无害,她经常是不动则已,动则抓住要害的人。 “需要我配合你吗?”霍京嘴角含笑的问道。 陆微芒摇摇头,“我先试探一下,看看成效再说。”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山 “哎,陆小姐,这日头这么大,你等等,让丫鬟给你遮遮阳呀!”郡守冯夫人边在丫鬟的搀扶打伞下下了马车,边去招呼先一步跳下马车的陆微芒。 一个丫鬟在她的吩咐下举着伞走到一旁陆微芒身旁,为陆微芒打伞,陆微芒顺势接过油纸伞,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看向身后走过来的郡守夫人,“我平日里没有遮阳打伞的习惯,不过这伞做的精致可爱,我拿来把玩一二再还给您。” 郡守冯夫人看着眼前的满身娇憨的陆微芒,完全忘记了自家夫君关于陆微芒多厉害的嘱咐,不自觉的拿出对自家晚辈的态度出来,“哎呦,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大意。你觉得不过是在太阳底下晃一晃觉得没关系,其实多少后账都会找过来。你这个年龄不知道,等到我们这个年龄,可就知道轻重了。咱们扬州城有一个盐商夫人,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艰难,在日头底下讨生活,结果现在家里一朝发达,她也成了黄脸婆,脸上的斑,看了多少名医,抹了多少东西,内调外敷的,可是一点儿都没用。她家老爷因为她脸上的斑,一个接一个的小妾抬进门,还说他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不会休了她,但是她也不能阻止自己纳妾。哎呦,受苦半辈子,这下算是哑巴吃黄连了。所以说咱们女人,平日里还是要注意保养。” 这冯夫人一脸语重心长的拉着陆微芒的手,跟她说着话,陆微芒只觉得尴尬,她不喜欢陌生人跟自己离这么近。 这只能怪陆微芒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当她笑吟吟跟别人相处时,总是会有人忽略她的身份地位,拿她当作自己人。 陆微芒也没有勉强自己,若无其事的抽出自己的手,冯夫人一愣,只见陆微芒淡淡的开口,“若有心,便是那位盐商夫人进门先迈左脚,也会让那盐商找到借口纳妾,若无心,便是盐商夫人日日不修边幅,盐商也不会纳妾。人心难以把控,没必要为别人折腾自己,自己过得自在顺心才是真的。”笑吟吟的脸上好像突然变得淡漠,嘴里说的话虽然是有道理,但是态度却难免凉薄。 冯夫人心里计较,脸上却没有露出来,只是将刚才对待小孩子的随意收起来一些,笑吟吟的附和,“陆小姐说的有理,做事顺心才是要紧的。不过咱们女人天生柔弱,还是得依靠男人,所以平日里注意些,别太刚强,日子也能好过点儿。天下男子有好有坏,但是却少有不偷腥的,你跟着他辛苦半辈子,总有那更年轻娇嫩的过来摘果子。只要不影响自己的地位,就随他去吧,眼不见心不烦,自己舒心最重要。” 女人间的对错经验之争,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一个不经意,冯夫人就给陆微芒上起课来,两个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着话。山间树荫遮蔽下,凉风习习,两人一规矩,一自在的走着,从背影看十分和睦,却不知两人轻柔谈笑间,似乎有火星子迸发。 “大姐,不知母亲跟陆小姐聊什么,感觉很投机的样子,都忘了招呼我们,自己就往山上去了。平日里母亲都要叫一个滑竿,今日也不叫了。”郡守家的小小姐一脸天真的问自家大姐,大姐却从飘过来的只言片语什么“偷腥”,“纳妾”中,察觉到前面两人的气氛,似乎没那么融洽。 “冯夫人见多识广,自然能感同身受,可能我年纪还小,体会不到夫人的经验用心。”面对冯夫人的经验之谈,陆微芒也不想跟她争辩下去。有些事争论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各人认知不同,没必要跟三观不同的人多费口舌。 陆微芒没有兴致跟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夫人说什么理念,便淡淡的说到,想结束话题。 但是人跟人相处,在不刻意的逢迎的时候,语气神态透漏出的态度,会让自己跟前的人很轻易的察觉到。 所以陆微芒无所谓的态度,好像不经意间刺到了冯夫人,冯夫人一时热血上头,忍不住说到,“京都风物舒朗大气,从陆小姐身上就可见一斑。不过这江南膏腴之地,可不是京都那般明朗。多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这膏腴之地待久了,潜移默化的也被熏染,舒朗不起来了。陆小姐刚来,可能还不知道这膏腴之地靡靡之气的厉害。” 陆微芒心中一乐,也不知道触了冯夫人的哪块儿逆鳞,怎么冯夫人这等人物,竟然不依不饶起来,不过这也是好事,不管是动怒还是动气,说的总是真心话,于是陆微芒就顺着冯夫人的话往下说,“哦?不知道这膏腴之地的靡靡之气是什么?” 冯夫人深深地看了陆微芒一眼,“按理说这等腌臜事不该污了陆小姐的耳朵,但是咱们既然说到这里了,若是我不跟陆小姐说透,他日万一有什么情况,陆小姐说不得要怪我。” 陆微芒看着冯夫人,“愿闻其详。” “陆小姐不是在深闺的小娘子,想必常年进学上衙,也听说过烟花之地。那些妓子咱们就不说了,就说说那等家道中落沦落风尘的清倌儿头牌们,可是让多少文人墨客高官富贾们趋之若鹜的。那些头牌们才华横溢,弱质芊芊,身世又曲折,最是让男人心疼,为她们挂心。若是家中规矩不严,或是那头牌手段高明,纳进府中也是常事儿,想必陆小姐也听过这等拯救落难女子的“雅事”吧?” 陆微芒一笑,“我当然听过这清倌儿和恩客的故事,但是那大多是读书人,京中体面人家甚少有此等传闻。” 冯夫人却眼神幽远的说到,“当年我跟老爷也在京都待过些时日,京都风气确实与江南不同。不过,也只是京都罢了,在这膏腴之地,可没有那等风气。在这里,纳头牌,是一件雅事,哪户头面人家没有一两个拿的出手的妾室,当家夫人要被人说不贤惠的。而且,不仅仅是头牌,这几年新出的瘦马,据说是传自前朝,那娇滴滴的小模样,便是咱们女子看了,都不忍高声说话,更是让流连扬州的官宦富贾们趋之若鹜。陆小姐跟霍侯来扬州,若是待个几日就走便罢了,若是流连一两个月,可就要小心了。便是霍侯洁身自好,但是这扬州城的大小官员们想尽办法,或是安排偶遇,或是做个英雄救美的戏来塞给霍侯,到时候美人芊芊,孤苦无依,便是知道背后有人做戏,霍侯估计也不忍让美人沦落风尘,落入险境吧?” 陆微芒听了冯夫人的话,代入了一下,若是自己是个男子,上街偶然碰到一个皮肤透明,脆弱无依的美人,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霸欺压,估计自己会忍不住上前相帮。然后打跑恶霸之后,美人垂泪,上前拜谢,诉说凄徨的身世,然后不支昏迷,恐怕自己也会顺水推舟的将这美人安顿下来。 可能一开始没有别的想法,仅仅是出于礼貌道义,但是接下来一点点相处下去,那美人满心满眼的都是你,整个世界也只有你可以依靠,“妾身孤身一人,无人可依,只愿能留在公子身边,便是为奴为婢,只求一容身之地罢了,难道也不可以吗?”面对美人眼中含泪的请求,陆微芒觉得,是个男子都不会拒绝。 想着这话本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想象着可能发生的对话情节,陆微芒忍不住一笑。 陆微芒身旁的冯夫人却被陆微芒这一笑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刚才陆微芒还脸色郑重,似乎在想她刚才说到的这种情况,怎么转眼间就笑了出来? 类似陆微芒这等出身卑微,侥幸取得一点成绩的女子,被陛下赐婚霍侯这样一个天下难寻的未婚夫,便是再紧张都不为过。 自己故意说出这江南之地的风气,虽然略有夸张,但绝对属实。陆微芒这等看重未婚夫的女子,不说方寸大乱,也该是心中紧张无措才对。 冯夫人就等陆微芒焦虑无措是,劝解安慰,出谋划策,跟陆微芒拉近距离。可是陆微芒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让她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好开口了。 于是冯夫人试探的开口,“陆小姐就不担心吗?” 陆微芒收住脸上的笑,压低声音,“当然担心。但凡女子,谁不期望跟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但是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不是期望就可以的。” 听了陆微芒这“正常”的话,冯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对啊,这男子哪有不偷腥的,所以,咱们女子要提前有所准备才好。” 陆微芒扭头,看向冯夫人,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如宝石,“怎么准备?” 冯夫人看着陆微芒的眼睛有些晃神,却还是按照自己心中的计划接着说下去,“咱们自己准备人选,好过那等心机深沉不知根底的人。” 陆微芒心中好笑,却不动声色,“哦,您有什么推荐人选吗?毕竟不管是头牌还是扬州瘦马,都是千挑万选的拔尖儿之人,去哪里找跟她们对抗的人选呢?” 冯夫人看着陆微芒纯净的眼神,不谙世事的天真表情,虽然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还是接着说下去,“月底盐商蔡家的别院举行花宴,陆小姐可前往一观。” 陆微芒点点头,“到时候,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宴 见陆微芒答应,冯夫人心中一松,虽然她觉得事情进展的出乎她预料的顺利,而感到有些不安,却还是心中安慰自己,“没事儿,再厉害,不过一个小姑娘罢了,肯定会担心霍侯在这江南被迷惑。别说陆微芒一介少女,最重情爱,便是女子年岁再大些也是最在意夫君,所以,只要是女子,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只要抓住她的这个担忧,就有把握接下来计划顺利。” 放下心中的大石,冯夫人倒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的扮演了一个地主之谊的角色,跟自己两个女儿,将陆微芒招待的周全。 “这灵音寺旁的倒是寻常,只这山涧和山腰的一汪灵泉,最是喜人。心情烦躁之时,来这灵音寺走走散散心,心中能开阔不少。” 冯夫人任务完成,神态恢复平日的惬意自若,带着陆微芒一路走一路介绍,不急不缓,侃侃而谈,颇有些她这个年纪的妇人所少有的气度。 陆微芒看着面前的这位贵妇人,心中为她这难得的魅力折服,也为她这般才华,却还是为生活为夫君所苦觉得难过。 从她的言谈气度中,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个卓尔不凡女子,跟自己的夫君相知相爱,两个女儿也娴静淑美,能看出来,她们也一定是从美满幸福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但是时光荏苒,她虽然容貌褪去年轻时的娇嫩,却多了一份岁月的沉淀。 可惜这种美,只有女子才能容易感受发掘,似她夫君那般的男子,心性却还停留在当初。所以才会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鲜嫩的女子,而负了她。 是的,负了她。 从她刚才说头牌瘦马时隔开自己的两个女儿,和隐隐透出的愤恨中,不难看出来,她为此吃了不少的苦。想必曾经为此挣扎过,斗争过,失望过,才会如现在这样,女人都擅长给别人找借口,也擅长欺骗自己。 “陆小姐何以如此看我?” 冯夫人说着话,见陆微芒只看着自己,不吭声,忍不住摸摸头上的首饰发丝,也看向一旁的两个女儿,以确认自己刚才行止没有差错。 冯夫人的两个女儿也看向陆微芒,陆微芒收回目光,轻松一笑,“没事儿,夫人太有魅力,让我一时看呆了。若是我到夫人这般年岁,能有一分夫人的气度才华,就好了。” 冯夫人听了眼睛眨了眨,似乎陆微芒的话让她陷入曾经某个时刻的回忆,又很快挣脱,“陆小姐说笑了,别说您这会儿豆蔻年华朝气逢勃,就是您这姿容秀色,也用不着羡慕任何人。” 陆微芒也不在多说,只一笑置之,倒是冯夫人的两个女儿,这会儿看陆微芒更加亲近,大女儿跟着附和,“陆小姐跟我想的一样。我有时候看着母亲,也觉得要沉溺在母亲的从容和风姿之中。” “是啊,母亲腹有才华,外又有体贴的夫君,孝顺的儿子,还有我们在这样贴心的女儿,真是过得再好也没有了。”小女儿也跟着抖机灵,却让冯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缓和,用手指点了点小女儿的额头,“你呀,在家如此调皮就算了,在外人面前到底沉稳些。” 冯夫人说着自己女儿,眼神却看向陆微芒,陆微芒也跟着凑趣,“女子能肆意的时候不多,似小小姐这般,倒是更好些。女子长大便有诸多束缚,在父母跟前,还是解放天性的好,冯夫人,您说呢?” 冯夫人听着陆微芒意有所指的话,僵着脸笑着附和,“确实。” 看吧,人性就是如此。自己的女儿,当然能少些挫折和风雨,永远保持天真那是最好的。至于旁的女人,就该“懂事”些。 一番灵音寺的游玩,冯夫人和她两个女儿尽不尽兴陆微芒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玩的挺痛快的,身体上的痛快。 “今天玩儿的好吗?” 晚饭,霍京问一旁大口吃饭的陆微芒,陆微芒咽下口中的饭菜,用力点点头,“这扬州城外的山看着秀气,本来以为爬不痛快,没想到一峰连着一峰,最后我将冯夫人她们留在寺中,自己去爬了三个山头,差点儿迷路。” 霍京点头,“玩儿的好就好。只是睡前让小秋帮你松松筋骨,省得明日身上酸疼。” 陆微芒闻言,抬头看向一旁侍奉的小秋,一笑,“那就麻烦小秋了。” “是婢子的福分。”小秋蹲下一礼,不卑不亢。 这丫鬟也是霍家家生子,手上有些功夫在,不说跟林琛丁毅比,但是普通三五个人,近不了她的身。而且她还精通身体调养,放松筋骨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在船上时,陆微芒晕船,就多得益于小秋的调养。 晚饭吃完,陆微芒跟着霍京去了书房。 “怎么?”霍京坐在书桌后,挑眉看向跟着自己过来的陆微芒。 往常陆微芒总是喜欢自己独处看书,即使同处一室,两人也一人一桌的看书写字,互不打扰。今日陆微芒一反常态的跟着霍京身后,霍京便好奇起来。 “今天冯夫人约我出去,说过几日请我参加“花宴”。” 陆微芒有事说事,霍京听了脸有些沉下来。陆微芒看着霍京的神色,了然,“你听说过“花宴”?” 霍京点点头,“有所耳闻,不是什么好去处。” 见陆微芒睁着眼睛盯着自己,霍京只好接着往下说,“是本地一个颇有能耐的老鸨,打通了这江南地区的官宦富贾的门路,举行的挑选瘦马的“瘦马会”。因为这些瘦马都是这老鸨从全国各地选出的苗子如鲜花般精心培育的,所以,也被一些所谓风流人物,称之为“花宴”。” 陆微芒听了只觉得恶心,生理性的皱皱眉,压下心中的反感,接着说下去,“冯夫人邀我去参与月底的花宴,让我也开开眼界,说不定还能给侯爷挑一个可心的呢?” 陆微芒戏谑的说到,霍京听了却面无表情,“不管你怎么打算,别带到我面前就是。” 霍京这沉静肃穆的性子,面无表情的时候,陆微芒面对起来,还是有些虚的,于是便说回正题,“没打算带回来,我打算闹一闹这“花宴”。所以,这几日帮我收拢些人手吧,我那日想用一用。” 霍京这才缓和神色,“扬州城附近的人手大概有上百人,你看着吩咐。让丁毅协助你,他办事可靠些。” 有了这话,陆微芒目的达成,点点头准备返回自己的书桌,想了想又回过头,“你不问问我打算怎么闹吗?我这一闹,你可没有清净日子可过了。说不定会打乱你的计划。” 霍京靠向椅背,“我这里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你尽管去闹,后果我给你兜着。” 霍京就是有这种让人安心的能力,陆微芒听了这话,展颜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时间很快来到月底,陆微芒这天早早起身收拾好,等着冯夫人的人过来,没想到一直等到申时末,还不见人过来。 “别转圈了,这“花宴”叫的好听,却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能见人的事情,当然会晚一点儿。” 霍京凉凉的声音传来,陆微芒这才恍然,坐到霍京书桌前,不再走来走去,“还是你知道的多。” 陆微芒的这句奉承,霍京不置可否,“哼。”了一声,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酉时三刻,冯夫人的马车才终于到了玉园门口,陆微芒听到通传,迈步就往外走。 “将小秋带上。” 听到霍京的声音,陆微芒回过头,冲霍京摆手告别,又招呼小秋,两人一起往门外走去。 冯夫人今日分外低调,不是那日出城的锦绣双马车架,而是个藏青色素面小轿。她见陆微芒府中角门驶出的气派马车,本想劝说几句,却见从府中一路奔来,脸上尽是天真明媚的陆微芒,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不再想出言劝告。 “劳烦夫人前面带路,咱们走吧!”陆微芒语气好奇轻快,仿佛是小孩子想出门逛街放风一般,冯夫人眼神沉下来,面上却挂着笑容,顺从可亲的点点头,“陆小姐随我来就是。” 说着,放下轿子门帘,坐回轿中,沉声开口,“走吧。” 轿夫闻言,抬着轿子启程,轿外有一头戴金钗,却身着素衣的婆子,眼神冒着邪气的打量了陆微芒一眼,还冲陆微芒讨好一笑,才转身跟上轿子前去指路。 陆微芒被那婆子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侧头跟小秋说了一句,“一会儿有机会,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让她那么恶心的打量揣测的。” 面由心生。人和人交往,有时候一个眼神,你就能感受到她的恶意。 “是,小姐。” 小秋波澜不惊的答应。 陆微芒这才带着小秋上马车,放下马车门帘那一瞬间,陆微芒眼神跟一旁隐蔽的丁毅汇合。 今晚,戏台已经搭好,唱戏的应该也就位了,就差自己这个看戏砸场子的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一) “这条河是通衢大道旁的那条吗?怎么不直接走过来,倒是要左转右转的,差点儿就转懵了。” 陆微芒指着一别院附近的小河问道。 冯夫人嘴角一僵,参加花宴这种事当然要遮掩一二,若是从玉园大张旗鼓的直愣愣到这举行花宴的别院,这扬州城内的知情人,还不知道背后怎么议论呢?这陆微芒也是,不过是侥幸在京都有些成绩,又侥幸赐婚误了婚期的霍侯,就这般傲慢,浑似个没心眼儿的棒槌一般。 这几次接触,冯夫人已经彻底抛弃自家夫君所说的陆微芒年纪虽小,却十分厉害的说法。她这一根心窍通到底的直心肠,在京都有人欣赏有人护着,这是天真明媚,没人欣赏相护,就是个傻子。 女人间的恶感来的毫无缘由。冯夫人也不知为何,越是见陆微芒不拘小节,自在随心的样子,心底越是怨气火气沸腾。 但是她强压下自己的心绪,今日最重要的还是“花宴”的顺利举办。只要能成功的让陆微芒选一个人带回玉园,那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了。毕竟玉园在外守卫太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待她们的人打入玉园内部,就等于将玉园置于他们的监视之下。这是最基本的。万一这次花宴中有人能争气的迷住霍侯,那他们的触手就不仅仅是限制在这扬州江南之地,而是可以上通天枢。 想着可能达成的目标,冯夫人心底翻腾的情绪彻底压下去,对着陆微芒绽开一个可亲的微笑,“这花宴乃是扬州城的一桩雅事,多少人求一观却不可得。陆小姐跟霍侯所居的玉园现在不知道在多少人眼中,咱们不小心些,让那些盯着玉园的人发现了咱们今晚的目的地,恐怕会节外生枝。”说着,还故作亲近跟陆微芒眨眨眼。若是一般小女娘,见她有意亲近的样子,恐怕就不好再说什么,随着她进去了。但是陆微芒此时却有些恶寒,这个冯夫人对自己已经完全放弃了防备,随口就是敷衍糊弄的话。陆微芒虽然知道自己外表很有欺骗性,跟她面对面交往的人,很难对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起戒心,却还是忍不住觉得不爽。 人和人相处就是如此,时时刻刻都需要打机锋动心眼儿,若是有一方不设防,另一方就会肆无忌惮的随意对待和敷衍对方,自以为在两人相处中,占得上风。 所以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事,不仅仅是同处一室,利益相关之时,连人和人基本的交往中,也处处充斥着这种较量。 陆微芒就是不喜欢这种无时无刻要表现自己精明不好惹的交往方式,才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她真诚对待,而挂着面具跟别人交往,那个人,也不配让她费心费力的挂上面具。 看着冯夫人矫饰的微笑面具,陆微芒懒得配合她演戏,直接淡淡的开口,“没意义的话,就不要在我面前说了,咱们进吧。” 说着,陆微芒迈步走向大门口,那门口还有两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仆妇守着,见陆微芒和小秋两个生面孔,抬手阻止她们进入,“请柬。惊梦园没有请柬,不得入内。” 陆微芒停下,看向一旁的冯夫人。冯夫人为刚才陆微芒突然撂脸子的举动正生气,只想着让她吃个苦头,怎么会主动掏请柬,因此在陆微芒的目光下无动于衷,甚至抬着头目光往下眤着,仿佛在等陆微芒开口求她。 陆微芒只觉得好笑,这花宴是冯夫人请她来的,这会儿竟摆起架子来了。看来她前几日说这冯夫人有才气有魅力是说错了,如此浅薄短视的人,的确不值得同情。 陆微芒认真时,不会费什么口舌,她只静静的看着冯夫人,仿佛在说,“摆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可拿捏我的。” 冯夫人在陆微芒淡漠的目光下,心中渐渐发虚。此时的陆微芒,跟前几日爬山玩水的小姑娘仿佛是两个人。她好好跟你说话时,那眼睛通透的仿佛宝石一般,让你觉得她透彻又单纯,此时沉下脸,目光幽幽,眼珠却仿佛黑宝,让人在她的目光下惊疑心怯。 冯夫人脸色不自然的从袖口拿出玉佩,示意给两个守门的仆妇。那仆妇见信物,立刻放行。 陆微芒目光从冯夫人的脸上转移到她手中的玉佩之上,那是一朵雕兰玉佩,通体透白无瑕,可惜却用作“花宴”当信物。 陆微芒不自觉“哼”一声,迈步进入这惊梦园,留在她身后的冯夫人此时脸上羞愤惊疑又有一丝丝的恐惧,她想,自己将这煞星带来惊梦园,是不是做错了?不过事已至此,自己也不能被一个小姑娘的一个眼神就吓退了。她应该是在京都仗着霍侯的势跋扈惯了,所以才变脸如翻书一般。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冯夫人也跨步迈进了她来过多次的惊梦园。 园内园外两个世界,饶是来过多次的冯夫人,也在惊梦园中恍惚了一瞬才回过神,去看身前的陆微芒,只见她此时脸上尽是兴味,却不见她当年刚来时的赞叹恍惚。忍不住开口说到,“京都此时想必酷暑难耐,连阳光都是硬的,晒得人似要融化,没有江南这般绮丽迷幻吧?” 陆微芒环视这惊梦园,园外是普普通通的木门,谁知道进园之后,花草繁茂,水流潺潺,假山流水,长廊亭台,精致到极点,让人一眼看过去,处处都是值得细细揣摩的景致。而且此时已到戌时,太阳将落未落,光线昏暗,这惊梦园中,却上下错落的点着一盏盏朦胧的灯笼。有昏黄的宫灯,挂在长廊,也有柔和的粉色美人灯,挂在花树下,连院中玉带般的小溪,也顺流而下的放了一盏盏的莲花花灯,小巧精致,惹人喜爱。 陆微芒看着点点头,“虽不如京都大气,也算是温柔可爱的精致。” 见陆微芒神色平静,眼中只有欣赏没有震惊,冯夫人有些不甘的说到,“京都的花灯,咱们无缘得见,不过这惊梦园可不是仅仅有这些精致花灯,最重要的花还没上场呢?” 陆微芒适时的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下去,“哦?那那些“花”在哪里?” 冯夫人自得一笑,仿佛这惊梦园是她的作品般,带着一丝病态的骄傲,“陆小姐跟我过来就知道了。” 陆微芒带着小秋跟在冯夫人身后,冯夫人身边的那个仆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眼神划过陆微芒,对着冯夫人使了一个眼色,便在前面带路。 一步一景的惊梦园,陆微芒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带入一重花门之后,在花门处拐过去,豁然开朗,刚才迷蒙绮丽的景色不见了,此时这内院中光彩大亮,不仅将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花树小径都照的一清二楚,连在院中,各个花树假山亭台之上静立的“花美人”也照的清清楚楚。 乍然一看,只见这些美人各个穿着清凉,披帛轻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凉风,吹拂过她们,披帛荡漾,动人心肠。细看过去,这些美人不过十三四岁,各个不施脂粉就鲜艳娇嫩,略施脂粉,更加明媚动人。娇嫩和明媚结合,再搭配上她们清凉的穿着,若隐若现的肌肤,就更加勾人摄魄了。点睛之笔的是,每一个美人头上或身上,手上,都有鲜花装饰,陆微芒总以为佩戴鲜花俗不可耐,可是见到众多美人如此佩戴,总算是知道古人为何会弃金银珠宝而选大朵的鲜花装饰了,这动人之处,可不是金银珠宝等俗物可以装点出来的。 陆微芒被众多美人所惊,一个个看过去,只觉得佩戴荷花的少女娇俏,佩戴栀子的女孩儿清冷,近前那个满头茉莉花冠的少女芳香迷人,一时竟不知该看向何处。 见陆微芒这副看不过来的仿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冯夫人自得一笑,傲然开口,“不知道这盛景,比之京都如何?能不能入了陆小姐的眼?” 陆微芒愣愣的点头,“不好放在一起比较。不过眼前这景象,我估计也只能在这江南膏腴之地才能一饱眼福了。” 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时她身旁的妇人说到,“夫人,小姐,这次花宴尚未正式开始,咱们先入席吧。” 陆微芒不知道流程,只跟着两人往里走。天色灯光昏暗下去,两人似乎来到了一处阁楼之上。 仆妇上前一步,推开阁楼大门,陆微芒放眼望去,大呼这次来的值。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乱(二) 只见阁楼大堂之中,有众多美妇人,她们跟院中的“花美人”不同,看打扮气度,应该是跟冯夫人一般,都是官宦富贾家的当家夫人。她们中有老有小,有精明有憨厚,有面容愁苦也有面有得色,此时却因为阁楼大门大开而齐刷刷的看过来。 陆微芒在各色的目光下,一个个的看过去,冯夫人却脸上漾出笑容,声音中带着陆微芒不曾听过的张扬,“我来迟了,让诸位姐妹久等了。”说着,迈步进入阁楼大厅之中,甚至腰身都不自觉的扭动着。陆微芒被她这副样子惊到,跟身旁的小秋对视一眼,有些慎重。 看来,这冯夫人不仅仅是深受“头牌”“瘦马”所害,进而害别人,而是有些疯癫了一般。看她如今的声调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举办这“花宴”的“老鸨”呢? 小秋对陆微芒点点头,陆微芒这才收回心神。 对付一般人和对付疯批,自然不能是同种办法。想到今晚这惊梦园外安顿的人,和跟着自己的小秋作为额外的帮手,陆微芒心中稍安。 大厅内不管谁刚才是哪种神色,这会儿都纷纷起身,迎接冯夫人的到来。这般欢迎,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冯夫人夫君是这扬州城的郡守,更重要的是,这花宴办到如今的规模,应该也有这冯夫人的推波助澜。 “陆小姐!”冯夫人高声喊陆微芒,这声调是陆微芒跟冯夫人相处以来,不曾听闻的,声音仿佛荡漾着,让人听了,不自觉难受,“过来这里,我身边这几位,可是跟陆小姐一般的小女娘。” 陆微芒走过去,冯夫人接着介绍,“这些女娘们跟陆小姐一样,觅得了好夫婿,为了以后的日子过得滋润些,特意来此见识一二。” 被冯夫人点出的几个小女娘面色难看,冯夫人却浑不在意的一笑,“姑娘们到底面皮薄,不过要想嫁人后过得顺心,该提前打算的,还是要打算。不然,就跟这苏夫人一般,走了不少弯路,才找到咱们这里。” 冯夫人一边跟小女娘们说教,还一边拉过一位面色愁苦的年轻妇人过来现身说法,这妇人面色极不自然,却强忍着没有推脱,被冯夫人拉过来给小女娘们上课,“这位苏夫人,你们都知道吧?虽然是普通的商贾之女,却蕙质兰心,才华出众,未出阁的时候,扬州城内多少公子趋之若鹜,她也如愿觅得如意郎君,那可是咱们扬州城有名的才子!苏夫人一商贾之女,嫁得官家,当年多少人羡慕。本来应该是琴瑟和谐,可结果呢?她夫君娶了苏夫人之后,却流连烟花之地,只将苏夫人当个摆设一般。苏夫人在府中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还是在咱们花宴,寻得一可心的帮手,才将夫君的心拢了回去。” 冯夫人说到这里,也不管这苏夫人脆弱的仿佛即将破碎的神色,直接甩开苏夫人的手,跟一个小女娘继续说教,“所以说,咱们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娘,千万不要像苏夫人这般清高,也不能走苏夫人的弯路。早早的选一个可心的“花美人”回去,让她替你笼络夫君。反正她们从小教养,又不能生育,不过是个工具罢了,用完了就丢掉,不过费几个银子的事儿。” 小女娘们似乎被冯夫人的说法所感染,看向现身说法的苏夫人,只觉得冯夫人说的对极了。 苏夫人在诸人的目光下越发苍白,最后受不住,低声说了句“身体不适,出去透透气”才匆忙逃离这座大厅。 陆微芒被冯夫人重点说教着,脱不开身,只得眼神示意小秋去跟着苏夫人打探一二。 又等了一会儿,陆续又有几位夫人到场,冯夫人才宣布开宴。 她们一行人就坐在阁楼之上,看着灯火通明的院中,一个接一个的美人开始展示。 第一个就是陆微芒着重看过的头戴荷花的美人。大大的荷花戴在她的头上,却没有显得滑稽,而是越发被这女娘的气质衬得脱俗,只见女子简单一舞,似弱柳扶风一般柔美,又将身后腰上别的玉笛拿出来,吹奏起来。 在这动人的笛声之下,台下的美人赏心悦目,台上众女们却粗俗的很,一个个对着台下的美人评头论足,“腰是好腰,够细,够软,气质也装的够清冷,应该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才子们最喜欢的款。” “看来此人应该是苏夫人的菜啊。” 众人神色不明的说笑,冯夫人却冷笑一声,“既然你们都愿意割爱,去将苏夫人请来,就说咱们众夫人,给她留了好的,也让她当面领咱们的情。” 冯夫人这话说完,身边的仆妇就出去寻找苏夫人过来当面处刑,在场的众妇人神色不明的嬉笑一番。 待苏夫人过来,在众人明灭戏谑的目光下,当场致谢,众人这才作罢,挥手示意下一位“花美人”开始表演。 陆微芒见到此情此景,刚才进入这“花宴”的新奇欣赏的心情早就消失殆尽,她此时,仿佛被生油炸的冷糖糕塞了一嘴,恶心的咽不下吐不出,只觉得此间人之恶,让人发指。 没一会儿,小秋静悄悄的出现的陆微芒身后,用她那习武之人所特有的轻声调,跟陆微芒说了刚才跟苏夫人打听来的消息。 苏夫人兴许是因为刚才被冯夫人羞辱的狠了,所以跟小秋倒是不吐不快的说出了她的遭遇。原来苏夫人未成婚前,是扬州城出了名的才女,有位书院中有名的才子仰慕苏夫人,上门求亲,两家结秦晋之好。 事情到这里,还算美满幸福。毕竟两人也算是公认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没想到,苏夫人因为成为了大才子的未婚妻,进了冯夫人等人的眼,设计请她过来参加花宴,跟今日一般的语重心长的教导之后,苏夫人没有如冯夫人的愿,领一个“花美人”回去,而且客气的拒绝了。 谁知,这就惹的冯夫人怀恨在心,在苏夫人刚成婚的那几日,设计了连环套,终于,已经是通判的公子中招,一个俗套的英雄救美,将一个“钉子”插在了苏夫人和丈夫之间。天长日久的挑拨之后,苏夫人在府中日益艰难,冯夫人此时却再度现身,扬言看不下去,要帮苏夫人在府中立足。走投无路的苏夫人这才跟着冯夫人来到这花宴,挑选所谓的从小培养的“专业人士”,来帮她对付府中那个妖精。 苏夫人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冯夫人的算计,却还是无奈低头,来到这花宴之中。毕竟,她的生活已经被冯夫人搅和的天翻地覆,此番前来,也是认错赔罪,对于刚才的羞辱,苏夫人虽然难以接受,但是也是早有心理准备。 陆微芒听了,看向一旁强颜欢笑的苏夫人,她比台下那所谓的矫揉造作的女子强千百倍,身上清冷出尘的气质,也是她少见到的。谁知却遭遇如此不堪之事。 陆微芒只替她可惜。 向来嗟磨女人的,也是女人。因为同为女人,知道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痛苦。 苏夫人察觉陆微芒的目光,却不敢抬头看过来,只垂下头,似乎自己不配见人一般。 小秋说完了苏夫人,接着说到这花宴的来由,“这花宴是冯夫人牵头成立的,那提供“花美人”等瘦马的老鸨,反倒要在冯夫人面前退居二线。” 陆微芒不解,“这冯夫人听说也是官家小姐出身,是怎么想起做这等事情的?” 小秋接着说刚才打探到的信息,“是苏夫人说的,奴婢又去其他丫鬟仆妇那里验证了,就是冯夫人打的头。不过冯夫人也是可怜人。她夫君当年是个一清二白的穷书生,还是靠冯夫人接济,才一步步走上仕途。起初两个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但是冯夫人的夫君郡守大人到扬州做官时,郡守母亲身体不适,冯夫人就留在老家侍奉老人。不过半年,郡守就纳了第一房小妾,听说就是如今这个花宴背后的老鸨调教的。那会儿冯夫人跟郡守在府中几乎闹翻了天,差一点儿没有因妒被休,后来冯夫人一朝转变,竟主动找到了这里的老鸨,为郡守大人又纳了一房小妾,冯夫人这才稳定了后宅,将公子小姐们趁机接到了身边。如今郡守府风平浪静,当初经历过这件事的下人都被打发走了,连当初那小妾,也被嗟磨的不成人形。可能是那次冯夫人尝到了甜头,竟主动出面替夫君笼络人心,举办花宴,为扬州城各位大人还有郡守的上官,还有京都贵人,送去了不少瘦马进门。如今,这扬州城内,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内宅中,皆视冯夫人如猛虎,生怕被她盯上。今日来花宴之人,要么是尝到了花宴的甜头,要么是摄于冯夫人的威势。” 陆微芒点点头,看向那兴致盎然的冯夫人。 一个个“花美人”“检阅”起来,速度很快,小秋话音刚落,那台下的众美人已经全部表演完毕,冯夫人笑吟吟的点评,“虽然数量少些,但是质量还不错。待会儿将那荷花美人给苏夫人领回去。剩下的,待咱们吃过酒之后,再行分配。” 陆微芒看着冯夫人跟自己眼前的仆妇说话叮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跟轿的仆妇,不是郡守府中的下人,而是安排这“花宴”的老鸨! 陆微芒倒吸一口气,两人竟光明正大同进同出,一时间,陆微芒竟分不清冯夫人跟这老鸨,谁更称职了。 只见那仆妇站到窗口一挥手,原先在院中各处摆造型的“花美人”们,依次上楼,在阁楼席间,为众人斟酒布菜,那冯夫人笑吟吟的看向陆微芒,“都是些不能生的玩意儿,陆小姐不必觉得膈应,若是她们伺候的不顺心,打发了换一个就是。” 冯夫人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这些伺候的美人却仿佛没有听见,视之平常。 陆微芒此时敷衍都笑不出来了,只看看冯夫人,又看向席间神色自然的众人,甚至有人还眨眨眼,示意自己人一般,让陆微芒只觉得恶心,她这么想,也这么脱口说了,“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脸上带笑,甚至有一老妇人愣了一下,又接着笑到,“霍侯驾临扬州那日,老身远远的看见了,真是一英俊雄伟的大丈夫。陆小姐一时不愿,也是有的。但是陆小姐虽然秀美,却不过是一朵花,这花儿再美,还能美过百花齐放的扬州春吗?你这会儿转圜不过来,也是正常,咱们也不会逼你来到咱们的地盘儿,非要带一个回去,不过是想跟陆小姐提个醒,这男子婚前再痴情,婚后也是个凡人。说不定婚后陆小姐受不住霍侯的折腾,还要主动找咱们给你送人过去分担分担呢!” 这老妇人说着,越说越下流,甚至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让人恶心,陆微芒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会儿已经拉下脸,那老妇人却不以为意,“您看那苏夫人,婚前也是玉一般冰清玉洁,如今还不是跟咱们一起,同坐一席?您这会儿不知道轻重没关系,可以先带个小丫鬟回去了解一下,那小丫鬟从小在风月之地长大,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比咱们这经年的老妇人见得都多,而且这丫鬟不起眼,您也不必担心她能勾了霍侯去。” 说着,就将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拽过来,让她给陆微芒见礼,“这位小姐以后就是你的新主子了,你以后可要尽心伺候。但凡有一点儿不尽心,小心你的舌头。”说着,将那小丫头推过来,那小丫头踉踉跄跄,陆微芒这才看到,原来这里的“花美人”们,都是三寸金莲的小脚。 陆微芒只觉得忍耐到极点,起身说到,“不用了,这里的人,你们留着消受吧,我恶心的看不下去了。” 却见那老鸨不紧不慢的站出来,“陆小姐且慢,您一个清白人,进了咱们惊梦园,跟老奴一个老鸨子一起,若是让旁人知道,只怕对您名声不利。” 这老鸨威胁的话一出,让在场的其他女娘们脸色发白。她们不过是偶有耳闻,或者被人挑拨,或者架不住郡守夫人相请,这才来到这惊梦园,怎么如今的形式看起来,此时怕是不能善了了。当下就有小女娘妥协,“陆小姐,不如就收下这个小丫头,不过每月给她口饭罢了,不值当为她闹得太僵。您说呢?” 众人纷纷打圆场,劝说陆微芒,陆微芒冷笑,“怎么,听你们的意思,逼人的不怕寒碜,被逼的倒像犯错一般。” 众人呐呐不敢言,冯夫人却老神在在,“咱们都是半老徐娘了,可不像陆小姐,前程大好。您可不要因小失大,名声传出去,坏了您的前程。” 她赌陆微芒舍不得自己那个身居高位的未婚夫,不想让霍侯听到关于她的一丝半点儿的坏名声。进了惊梦园,没人能清清白白走出去! “而且,这苏夫人的前车之鉴在这里,您为什么还要跟我们硬来呢?闹开了,咱们在这扬州城摸爬滚打,不过半月一月,事情就过去了,您呢?可是有可能失去您那天潢贵胄的未婚夫。孰轻孰重,您可得掂量掂量。” 众人听了,脸上都是志得意满之意,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丫头,收下就收下了,一个是天潢贵胄的未婚夫,正常人都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吧?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乱(三) 陆微芒却冷笑一声,“就这点儿能耐吗?亏我耐着性子,跟你们纠缠这么久。” 陆微芒的话,让冯夫人心里一慌,但是固有的认知让她很快平静下来,最糟不过是今晚威逼利诱不成,陆微芒甩袖而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着后果,冯夫人冷静下来,在场之人也有恃无恐。她们都是扬州城中有头有脸之人,就是面前这个小女娘面硬心硬,拒绝了她们的“好意”也无妨,天长日久,来日方长嘛,说不得就有她求过来的那一天呢?众人神色不明的瞟了瞟苏夫人,有恃无恐。 陆微芒看着众人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摆烂样子,只觉得可恶恶心之至,冷声开口,“小秋,让人将这惊梦园围起来,一只老鼠都不要放出去。” 冯夫人大惊,质问陆微芒,“我乃朝廷命妇,你敢随意扣留我?我家夫君,必会参你,待我出去,也得向皇后娘面联名参你,到时候,你这婚事,可就保不住了,皇后不会让肆意妄为之人,做她的侄媳妇!再说,你以什么罪名扣留我等命妇?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就没有权利这么做!” 冯夫人的话给了在场众人信心,她们甚至更加有恃无恐,冯夫人还跟陆微芒说道理,讲法度,其他人干脆的威胁起来,“小女娘不要一时意气用事。在别的地方,别人可能怕你这三五个毛头兵,但是咱们可是扬州城的乡绅族老家眷,你信不信今日我们不能回去,明日城中乡梓们就能围了玉园,跟霍侯讨个说法!” 说到这里她们又狞笑一声,“冯夫人是官家太太,能任由你们管束,我们乡下起家的人,可不怕什么名声官声的,你要是削了我们的面子,大不了闹将起来。大乾立朝才几年,我们那乡勇的刀可还没生锈呢!” 这话陆微芒倒是相信,前几年天下大乱,到处都是打仗的,本地望族组织乡勇抵抗流寇,保卫乡梓,再加上扬州毕竟靠近南蛮之地,大乾的管辖力度在这里,并不是很强。如果是靠近京城的几个州郡,借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说出这些话。 陆微芒听了这些直白的话,倒是身心舒畅,她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不喜欢那种明明恶心事做尽还要矫饰自己有苦衷的人。 陆微芒的目光略过在场之人,划过那几个鼻孔喷火的乡梓老妇,停留在冯夫人身上。 冯夫人心中惊怒,她家老爷是外来做官的,平日里交好本地乡绅望族,大家也都是面子情罢了,一旦出事,那些彪悍的乡勇可不会保他们。而且她家郡守老爷汲汲仕途,还想着能更进一步呢。眼下虽然新朝初立,她们跟乡绅们和平相处,但是等过几年,大乾彻底平稳下来,这些平头百姓可就是官员手中的肉,没有丝毫抵抗余地。那时候,才是他们当官的好日子。 眼下,他们决不能半路折戟。而且,刚才乡绅家眷的话,相当于把自己摘出来,将她们这些官太太至于陆微芒的刀下。 在场的都是人精,听见乡绅家眷的话,又见陆微芒将目光定在冯夫人身上,在场的几个官太太也都慌乱起来,那苏夫人哭的更厉害了,眼泪铺在脸上,透明的脸上水光一片,看起来更是可怜。 冯夫人强自稳住心神,盯着陆微芒,看她接下来如何行事。 陆微芒却只淡淡一笑,看着冯夫人说到,“你们都不用如此紧张,如临大敌一般,就像冯夫人说的,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不会将你们怎么样,最多围起来,一个都不少的下进女狱去待几天。冯夫人不是问我要一个说法吗?不过一个伙众开窑的罪名罢了,想必诸位家中,有的是能耐可以转圜,让你们从轻发落。” 众人眼前一黑。私底下经营“花宴”,家中心知肚明,甚至以此获利,网罗关系网,但是这件事不能暴露出来。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他们家族蒙羞不说,他们这些女子,少不得要被当做弃子,娘家强势的,和离都算是好的,这种事情万一娘家躲着不出头,她们说不定都会被打入家庙,不明不白的死去。 现实就是这么荒诞,对于一些所谓家族和官员来说,私底下做什么腌臜事都可以,但是一旦明面上有亏,即使是一件小事,也绝对不能容忍。 冯夫人耐下性子,劝说到,“陆小姐,你可知道,多少人对我们这花宴看不过去,为什么却拿她们没有办法吗? 你可知在场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在扬州城经营几辈子,不说自家的关系网,就是单单花宴笼络下的贵人就超过十指之数。他们可不是扬州城的小人物,京都中的贵人也是有的。 所以,你动手前最好掂量掂量,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过眼却不敢动我们。你一个毫无根底的小女娘,也敢染指这风月之事,即使你有霍侯护着,后半辈子的名声也没了。 你确定要强行管这一件,跟你毫无干系的事吗? 我将陆小姐带过来,算计陆小姐,是我有眼无珠,好在此时没有酿成大祸,我的算计也没有成行。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就此作罢,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事实就是如此,这所谓“花宴”,只要是清白人都看不下去,为什么她们还能一直办下去?而且这些组织这些瘦马,目标如此明显,真要有人出手,很快就能查出来龙去脉,这也是陆微芒轻易打入这花宴的原因。 就好比现代社会的天上人间,那么巨大的,仿佛黑夜中的明灯一样明显的目标,为什么没人管呢?是不好管吗?不是,是不能管,也怕惹上一身骚。 但是陆微芒不怕。 陆微芒轻轻的摇摇头,“扯虎皮,扬声势,再做小伏低,主动求和,冯夫人能屈能伸,比男子还厉害,怎么这一身本事不用到正道,反倒来做这拉皮条的下九流的事?” 老鸨脸色难看,冯夫人却被戳破了脸面,凄声说到,“我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困于内宅也是无处可用。当年我跟你一般,全心全意辅佐夫君,结果呢?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就将我辛苦经营半辈子的家给毁了。 你知道吗?那个小瘦马天生就坏了身子,不能有孩子,结果呢?夫君他明明知道是那小妖精栽赃我,却还是罚了我,就为让你小妖精开心。 这世界哪有什么黑白是非?谁手中有权利,谁的话就是黑白。 如今,我经营这花宴,不过短短几年,夫君他就得仰仗我,那小蹄子在我面前伏低做小,也让我提脚就卖了。 陆小姐,我劝你也收敛些,太过出头,太过强势的人,男人是不会喜欢的。您这出身,以后一身荣宠皆在霍侯身上。所以,我劝您,还是要爱惜羽毛,这等风月之事,不要沾身的好,否则即使霍侯不介意,皇后也不介意一个坏了名声的女娘吗?” 陆微芒鼓掌,“您说的都对,但是,我偏偏就是要管。 不要将你的经验套在别人身上。老狐狸怕愣头青,巧了,我就是那个愣头青,把天捅个窟窿的人。 您说的,也许我以后会觉得对,但是我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因为我见到你这样将自己苦难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人,觉得恶心。 我恭维你几句,你就真觉得自己有本事了?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去将让你受苦的夫君剐了,迁怒别人算什么本事?” 陆微芒一向不耐烦跟人磨嘴皮子,当下就让小秋去窗边发信号。 小秋一动,那苏夫人就扑过来阻拦,小秋侧身,就躲过了苏夫人,苏夫人就那么趴在地上,仰头看向陆微芒,苦苦哀求起来,“陆小姐,您正直无私,但是也请您体谅我,我是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都是冯夫人,她!”苏夫人脸上带着愤恨指向冯夫人,“她夫君看上了我夫君手下的人马,就想拉拢我夫君。我不过是个随风飘零的女子,只能依附夫君。我来这里都是冯夫人逼的,不得已的呀!” 苏夫人哭的可怜,当下又有几个年轻妇人跪下来求陆微芒,“陆小姐,您抬抬手,放我们回去吧,都是冯夫人逼的,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众女们哭的可怜,陆微芒却不为所动。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并不是铁石心肠,也没有菩萨心肠,今晚花宴不过是为了霍京的事,在扬州打开缺口。 刚才苏夫人说,郡守大人看中了她夫君手下的人马,此时天下承平,郡守大人为何如此,这当中,就需要霍京出面去查了,陆微芒只是辅助而已。 这次南下,深层次的缘由霍京没有说,陆微芒也没有问。但她隐隐知道,不过是天下初定,人心不稳而已。有的人还做着美梦,觉得当今陛下出身平平,却定鼎天下,他们易地而处,未尝没有机会。 这种釜底抽薪,刀刀见血的争斗,容不得半点儿心软。 扬州这里靠近南蛮,天高皇帝远,一旦被有些之人逮住机会,天下又将重新陷于战乱。若是陛下弱势,那陛下,霍京和她陆微芒,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因此,陆微芒只淡淡的看着场中众人哭求,摆手示意。 小秋得到示意,去窗边发出信号。 黑甲卫的行动安静却迅捷,没一会儿功夫,底下的骚乱之声就平静下来。 黑甲卫来处理这些事,手到擒来。 脚步声围拢过来,陆微芒看着脚下已经说不出话,只哭着摇头的众人说到,“祸兮福所倚。也许这次你们可以摆脱那些沉溺女色的人渣,另有一番天地。” 陆微芒说完,众人都没有反应,她也不再多说。这会儿无论她说什么,都有种隔岸观火说风凉话的感觉,以后如何,还看她们自己了。 感谢yourenfan,1加1,cici617的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尾 如水银泻地般,黑甲卫从门口进来,包围了整个阁楼,刚才还在愤恨,叫嚣,求饶,诉苦的人,顿时就噤声,缩在原地。 弱肉强食,自古皆然。 再据理力争的人,也会在拳头之下改口,更何况陆微芒的的确确抓到了她们的把柄。 如果今日陆微芒身后没有些百十人的黑甲卫,她可能会跟在场之人虚以委蛇,伺机而动,但是她有人,当然要正面碰撞,当场下手。 这惊梦园明里暗里,陆微芒相信,看守护卫的人都不会少,但是没有人想到陆微芒敢一个照面就派出众多黑甲卫强势出手。 在这扬州城中,百十人护卫几乎大一些的家族都有,但是他们的百十人护卫跟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黑甲卫没得比。这惊梦园中,陆微芒琢磨过,最多也就是百十人护卫,再多,那在官面上就不好交代了。 当然,如果陆微芒判断错误,今日这惊梦园中就是护卫重重,黑甲卫一时拿不下来,陆微芒也会认赌服输,束手就擒。 第一炮打响,接下来,就好进行了。 “陆小姐,已经安排人给少主报信去了。”丁毅来到陆微芒面前,禀告陆微芒。 陆微芒点点头,“给她们带上帷帽。” 丁毅点点头,示意手下动手。苏夫人听了陆微芒的话,甚至有些感激,不用抛头露面,直面他人鄙夷的目光就好。 人一个个如接龙一般绑起来,被黑甲卫拽着转到别处。 这惊梦园肯定不适合她们再待下去了,至于转到何处,相信霍京前来扬州城这么长时间,肯定会筛选出本地官员来协助,就暂时关押在官方衙门当中罢。毕竟是正大光明的行事,肯定不能关押在私人处所。 这一串儿贵妇人被一个接一个的赶上马车,扬州城向来繁华,这会儿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惊梦园大门口不乏百姓来往。见到这稀奇的景象,纷纷驻足,人似乎瞬间就将宽敞的街道堵住了,人群开始往树上,二楼,甚至房顶上聚集。 “这是哪家的太太,怎么被差老爷给抓走了?” “头回见抓官太太贵妇人的嘿,真新鲜!” “这因为什么啊?” “呦,你还不知道呢?这惊梦园听说是个暗门子,专门给达官显贵拉皮条的,你看那后边几个小脚的。” “呦,还真是,这小脚看起来真秀气嘿,头罩着就知道这肯定是个美娇娘!” “行了,别看了,再看你也没用,这是专门养给官家巨贾的玩意儿,普通人哪,消受不起!” … 街面上的议论,陆微芒不知道,此时她让人撤下满桌的山珍海味,又让人将阁楼全部的窗子都打开,将屋内的靡靡香气散出去。 “陆小姐,不如您先回避一下,那些人来这里扑个空,自然回去找侯爷。” 丁毅在一旁候着,此时阁楼中还有十几号人,是留下护卫的。 大头儿肯定要去押送那些贵妇人,不然,那些贵妇人出了差错,陆微芒今晚就白忙活了。 陆微芒摇摇头,“回去干嘛?今儿这事儿说不定这辈子就碰着一回,我肯定要跟全程的。霍侯那里,早晚有人要找过去,先让我看够热闹再说。” 陆微芒语气平淡,但却透着一股子兴味,丁毅苦笑着摇摇头,虽然有他在这里,陆小姐肯定受不了皮肉之苦,但是一会儿过来的人,可都不是善茬,他们虽然没有真刀真枪的打天下,却能在陛下平定天下后,跟武将将这天下分而治之,他们的脑子转的多快,嘴有多犀利,将黑的说成白的这只是常规操作罢了。 若是陆小娘子待会儿被那些人气出好歹怎么办?即使陆小姐大气,但是那些人出入肆意败坏陆小姐的名声也不行啊,要知道谣言如刀,顺风顺水时不会伤筋动骨,走背字儿时,那可就是欲加之罪了。 让陆小姐受了这无妄之灾,侯爷那里可怎么交代? 陆微芒怎么能不知道,但是她今天看到这惊梦园,见到那一个个比花还娇弱的瘦马,见到苏夫人,老虔婆,变脸的冯夫人和老鸨,心中就有一股气,不吐不快,所以,陆微芒就坐在原地,等着一会儿找上门来的人,将心中这股郁气发泄出去。 对于有心之人来说,惊梦园这里变故刚起,他们就得到了消息,陆微芒等在阁楼上,没想到,第一个出面的,不是组织者冯夫人的夫君郡守大人,也不是地头蛇乡绅夫人那个老虔婆的家人,而是苏夫人的夫君通判大人。 他带着家丁护卫火急火燎的赶来惊梦园,从大门口一路直向阁楼而来。陆微芒就在阁楼上看着那人径直过来,不难看出,此地要么这位通判大人来过,要么他就是从别处知道了这惊梦园的布局,所以才能毫不犹豫的直指目的地。 陆微芒站在窗口,指着这一身官服的通判大人,对身后的小秋和丁毅说道,“果然是能让仙子般的苏夫人掉落凡尘的人,卖相不俗。” 小秋看了一眼,“白面书生,中看不中用。” 陆微芒哽住,丁毅偷笑,也跟着附和,“绣花枕头。” 陆微芒点点头,“确实是绣花枕头。” 这通判在楼下就见三人在阁楼上指点自己,一丝半缕的话音儿飘下来,什么“绣花枕头”?那通判本来就铁青的脸更加发黑,当下便站定在原地,朗声道,“陆小姐,请问,我家夫人好好的来参加宴席,被您弄到哪里去了?您要是不能给在下一个交代,那在下明日就去玉园门口,请城中百姓见证,看看这天家来人,是如何莽撞行事,草菅人命的。听说霍侯在北地诺大的名声,无论是朝中还是在野的百姓,都对霍侯赞誉有加,我倒要问问,霍侯能在京都谨慎行事,咱们扬州城的官员百姓,就可以随意对待,在这扬州城中,就可以肆意横行了吗?” 这位通判公子说的大义凛然,质问的中气十足,陆微芒却还是那漫不经心的表情,“这位苏大人,在下添为户部主事,正六品朝官,所谓京官在外大一级,不知道您是几品呢?是正六品?还是从五品?” 那苏通判脸被憋红,抬起手敷衍的拱拱手,“见过陆大人。” 行完礼便将手重重的放下,待还要说话,却被陆微芒的话打断,“不知苏通判今年贵庚?听说扬州城中都赞誉通判大人少有才名,这才被朝廷破格提拔,年纪轻轻胜任扬州通判这一重任,真让我等朝官钦佩啊。” 那通判听了这话倒是脸色有所缓和,虽然被抢白不满,但是还是顺着陆微芒的话说到,“在下今年二十有五。” 这话说的一脸自得,不难看出,他应该一向以此为荣。 陆微芒听了点点头,“果然是少年得意。朝中多少人,白发苍苍还是个不入品的首领官,连个六品主簿都转不了,苏大人真是让人羡慕的很哪。而且还有苏夫人那般美人作为妻子,说是人生赢家都不为过吧?啊?” 陆微芒看向一旁的小秋,可惜小秋脸僵的很,只弯了弯嘴角,以示附和,丁毅倒是很给面子的捧场,“没错,没错。”,这才让陆微芒的话没有掉到地上,但是说了也等于没说,气氛更干了。 楼下的苏通判一时得意的扬起头,正要追问他夫人的事,却又被陆微芒打断,“不过跟霍侯比起来,就差远了。苏大人年方二十五,还只是个六品通判,霍侯今年二十三岁,已经是超品的侯爷了。” 通判脸色又沉下来,自他来到这阁楼之下,脸色跟变戏法似的,明明灭灭,让阁楼上三人看的憋笑,“霍侯是皇后外甥,在下可比不了。” 嘴上说比不了,脸上的不服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陆微芒这才相信,这通判真的是少年得意,被人捧的没有脑子了,所以才被推出来做出头鸟。 “哦?看通判大人这不服气的样子,莫非是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是苏大人有此出身,想必比霍侯也不差!”陆微芒的话说的又快又轻,那通判晃着脑袋就答应下来,“那是…”接着总算脑子回到了该待的地方,立马变色,“你陷害我?” 陆微芒摇摇头,“这里就咱们几人,有没有外人,说话罢了,怎么能说陷害呢?这话今日出你口,入我耳,难道出了这大门,苏大人还能认不成?” 那苏通判运了运气,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又问道,“陆大人,您还是说正事吧,我夫人去哪里了,我今日过来,就是带自家夫人回家的。” 陆微芒却不紧不慢的摇摇头,“机会难得,我少时进京,一直没出来跟外官们打过交道。今日跟苏大人投缘,就想多说几句。我十四岁从国子监出来,直接进到户部,后来侥幸开了邛崃关口,又被陛下升任六品主簿,没有经过世事锤炼,总觉得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不过家弟今年十二,虚岁十三,马上就要参加秋闱,待明年春闱连中,也要出来做官了。家中已有两人在朝为官,虽然父亲是武将,但是大概率家弟要像苏大人一般外放了。所以,我想请教苏大人,这外放为官,都需要注意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可触动的铁律戒条,回去了,我也好教导教导家弟。”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羞辱 苏通判听了陆微芒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绿。 他少有才名是家里捧着长大的,又有扬州城中有名的才女青睐,后来参加科举,也是一举得中,被朝中重臣收为学生,外放通判,上来就是正六品,起点不可谓不高,关键是通判乃天子钦封,所以在这扬州城,他虽然是官面上的二号人物,却被郡守大人尊为上宾。 他的人生自出生以来,就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对同样少年得意,全国称颂的霍侯暗暗较劲,私下觉得不过如此,此时被陆微芒这么问,脸上又有些挂不住,觉得这陆微芒应该是故意的,这人虽然面上和善,但却专踩别人死穴,看来郡守大人说得对,她们这些勋贵高门出身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傲得很。 却忘了,自己的出身,虽比不上霍侯和陆微芒,也是这扬州城中的望族。 而且霍侯出身高贵,那是因为父亲为大乾献身,陆微芒出身勋贵,那也是他爹陆青山拿命拼出来的。当初多少人参与征战,兵卒死伤无数,得勋贵出身的,在整个大乾,又有几人呢?倒是类似这苏通判,出身扬州,没怎么经历过战乱,从小富足又平顺的长大的,不在少数。 这苏通判不知道反省自身,只觉得眼前和善说话的陆微芒可恶至极,便咬牙回应,“令弟有陆大人这个姐姐操心,自然前程光明。但是好叫陆大人知道,京官和地方做官,可大不一样。在京都,只查查资料,喝喝茶就好了,但是在地方,上得知道上司的言外之意,下得管的住手下的牛鬼蛇神,中间还有数不清的乡绅富贾,都要搞好关系,可不是待在学堂,念几本书能学来的。听陆大人的口气,想必令弟在书本上颇有才华,但是为人处世,人情练达,还得多练练,才好放出来做事。” 陆微芒认真的听着,边听边点头,“竟然有这么多名堂,苏大人短短几年,就在这苏州城混的如鱼得水,原来背后竟付出这么多努力,真是让我等京官汗颜哪!” “不过?”陆微芒抬起头,隔着半空,在阁楼之上,居高临下的看向那正自鸣得意的苏通判,“若我没有记错,苏大人是陛下钦点的通判,所有陛下钦点之人,陛下应该跟你们说过,通判的职责,就是上监察地方长官,下掌管兵马钱粮,田地粮运,还有水利诉讼。每一个通判派出京时,陛下都对你们寄予厚望,希望你们能替朝廷监察上下,安定地方。但是刚才苏大人侃侃而谈,全然没有说到怎么做这个通判。我想请问苏通判,扬州城中,有没有官员违法贪赃,行不臣之事?有没有乡绅富贾贪占田地,使百姓家破人亡,您还掌管诉讼,有没有百姓哭诉到大人面前,求您给他们做主呢?” 苏通判脸色涨红,目中又是虚弱,又是狰狞,“你不懂。为官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你们命好留在京中,怎么知道我们地方官的难处?” 陆微芒点点头,“那好,就不说这些官宦交往和地头蛇的欺压,只说粮运水利。这几年,每年扬州城的粮运几何?又疏通了几处水利?听说前些年江南干旱,死了一批人,那您又做了哪些补救措施呢?” 陆微芒真诚发问,面色诚恳,黑白分明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向那通判,让他不敢直视,他终于确定,这陆微芒何止是郡守大人说的来者不善,她来,是想将这江南推倒一切,重新开局才对,“好!好!好!陆大人果然是陛下爱重提拔的朝廷红人儿,一字一句不离朝廷百姓,说的话大义凛然又冠冕堂皇。咱们这地方小官儿没有陆大人的格局,受不住陆大人盘问。您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大不了让朝廷治我个渎职之罪。到时候你空口白牙,我到要看看你怎么治我的罪?但是祸不及家人,我今天只是想过来带走我夫人,您这会儿能放我夫人出来了吧?更深露重,我们夫妻要回家了,就不陪陆大人闲话了。” 苏通判露出进惊梦园以来,第一个平静的表情,似乎已经看透眼前情形,不为外部言语所动了。 但是陆微芒却还没有尽兴,她看向那通判,“夫妻?苏夫人是通判大人的妻子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什么意思?”通判大人又急了。 “据我今日所见,苏夫人过得并不容易。你若是将她视为自己的妻子,就不会让她受那些腌臜的苦楚。”陆微芒摇摇头说到。 “她跟你说的?不过是一瘦马玩物而已,这世间男子,谁还不纳个妾了?她在府中跟我闹还不够,还天天摆着一副死人脸,让人人都知道我宠妾灭妻,这等善妒不贤之妻,我早该休了她!”苏通判说话时,脸上青筋都爆出来。 奇怪,今天陆微芒对他冷嘲热讽,似他那种自大狂妄之人都没有如此暴怒,反倒陆微芒刚提了一句苏夫人就这般暴怒。 陆微芒静静的看着爆青筋的苏通判,那苏通判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调整后说到,“陆大人,天色已晚,请恕在下不能奉陪了。家中还有老母,等着在下携妻归来,请将在下的妻子还出来罢。” 陆微芒摇摇头,轻声道,“晚了。” 苏通判面色大变,“她今日是第一次来这花宴,跟冯夫人等流不同,您就不能放她一马吗?” 果然,这苏通判并不是不知道今晚事情的严重性,他之所以轻易被郡守等人激怒找到惊梦园,跟陆微芒当面对质,还是因为他不像郡守那样,对自己妻子可以做到完全不闻不问,不管她们的死活。 陆微芒轻声道,“刚才,苏夫人被带走前,跪在我面前,但是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求我放过你。她说她夫君苦读十年,才得中出头。不过是怕上峰怪罪,才不得已接了一个瘦马回家,让我千万不要罚他,放过他。” 那通判眼圈红了,低下头去,似乎眼中有泪珠滴落,“我曾经跟陆大人一样单纯,陛下接见时,我也是满腔热血。但是现实呢?我连自己的母亲宗族都搞不定。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如果我不跟他们同流合污,清淑就要被嗟磨死了,我也被困在这扬州城,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全部被他们控制住。” 这通判擦擦眼睛,抬起头,“我承认,是我无能。我只会读书,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但是舆情如刀,今晚清淑如果不能跟我回去,以她那柔弱的性子,她会活不下去的。陆大人,你怎么惩处我都可以,我任凭您跟霍侯发落。甚至,我知道霍侯来扬州是有大事要做,我可以转向霍侯,只求您网开一面。” 苏通判此时眼神紧紧盯着陆微芒,一脸坚定。 人心难测。有的人就是可以满脸坚毅的说出谎言,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谓画皮画虎难画骨,被言语左右,是最愚蠢的事。 这苏通判的话,陆微芒无所谓信不信。话语可以随意转向,但是行动却不可以。有的人菩萨心肠却行恶毒之事,有人恶魔心肠,却伪装行善。 但是眼下,有一个扬州城仅在郡守之下的通判倒过来,对霍京接下来的计划,肯定是有利无害。至于计划完成之后,如何处置这苏通判,就到时候再看。 当下,陆微芒做出一副被他真情流露所触动的样子,轻叹一声, “原以为你丢失了自己的骄傲与自尊,荣耀和信仰。就在刚才,我还觉得你在我面前,不是什么少年考取功名的天之骄子,仅仅是一团人人避之不及,纵情声色,甘愿沉伦随波逐流的淤泥而已。没想到,你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丁毅,着人带他去见侯爷,跟侯爷说清原委,一切就让侯爷发落吧。” 那苏通判眼中闪过惊喜,随即纳头拜别,跟着一名黑甲卫隐入黑暗中。 “小姐,你真的信他说的话吗?” 小秋忍不住发问,丁毅也憋不住,“这等读书人,最擅长巧言令色。陆小姐涉世不深,可不要看他长的有几分人样,就被他迷惑!” 陆微芒失笑,回头看向丁毅,“我就这么容易被迷惑吗?他说自己有苦衷结果却是他夫人在受苦,自己左拥右抱。情况不对了,又马上跳出来,将过错全推给别人,甚至隐隐指责自己母亲。这种人,不利用一下,都对不起他的用心良苦了。” “您利用他?您向来直来直往,不屑于用这些手段,刚才您不是让他去见少主吗?我还以为…” 陆微芒轻笑,“以为我被他迷惑?”陆微芒摇摇头,“人心莫测,我期望人和人都能敞开心扉,因此常常是直来直往,看不顺眼的人,不屑于理会。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可以玩弄人心。我这次,就要让他尝尝,被玩弄的滋味。刚才那个苏夫人,你们看见了吗?被带走的前一秒,还趴在我脚下,为她这个所谓的良人求情。若是没有这个苏通判,那位清淑小姐,是多么可爱剔透的女子?” 见陆微芒神色低落,小秋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担忧,捅了旁边丁毅一下,让他想办法。 丁毅挠挠头,憋出一句,“我家少主是这天底下最真诚的人,他跟陆小姐一样,也不屑于这种玩弄人心的人。看来,你们果然是天作之合,哈哈…” 气氛发干,丁毅也笑不下去了。 陆微芒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了,咱们回吧。再等下去,也不过是一些灵魂污浊之人过来义正言辞,惺惺作态。我也懒得再看下去了。” 小秋和丁毅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是,没得让他们污染心情。这朗朗天地,还是明快人多些,那些鼠辈,才是极少数,不值当为她们影响心情。” 陆微芒畅然,“说得对,不过是一些又胆小的不敢光明正大争取,又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鼠辈,被他们影响心情,真是抬举他们了。今晚没吃好,小姐请你们吃宵夜如何?” 双手赞同! 感谢牟红梅,63245的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麻烦 回到玉园,陆微芒就来到书房,不出所料,霍京还在书房忙碌,见陆微芒进来,才让跟前听命的黑甲卫下去。 “你…” 霍京刚一开口,陆微芒就赶紧认错,“我给你惹麻烦了。” 未说出口的话被憋回去,霍京摇头,“心急什么,我们按兵不动,有些人自然会跳出来。似今日这等风月绮闻,好说不好听。你何必往里掺合。” 虽是疑问,但是霍京的语气却很平淡,陆微芒只低着头说到,“不是说了给你做先锋嘛,如今虽然麻烦些,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我们人手充足,快刀斩乱麻,这扬州之事,很快就能平定下来,到时候我们也能尽快回京都。” 霍京坐在案后,招招手,陆微芒走到霍京身旁,霍京的手拉住陆微芒的,看着她垂下的头,“不喜欢这里吗?我还想过几日布置好人手了,跟你一起在这江南游玩两日。” 陆微芒却叹了口气,“太湿热了,我不喜欢。每个人都一副自作聪明的七窍玲珑心,对世事伦常没什么敬畏之心,我也不喜欢。” 霍京一笑,“这世上有百样人,哪能都喜欢的过来。不喜欢的时候,视而不见也就罢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里动作快些,咱们早日回京。” 陆微芒这才心情好转。 今日花宴对她的冲击挺大的。这种将人当做工具的肆无忌惮洋洋得意的做派,让她恶心,胸腔里堵的难受。 “早些回去休息吧,让小秋给你煮一碗安神汤。”霍京摸摸陆微芒的头,陆微芒也乖巧的点头,喝了安神汤,回去休息。 接下来几天,霍京的前院人来人往,多少耆老故旧都被挖出来,找上玉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磨硬泡的让霍京释放那些夫人。好在霍京够坚定,才能够在一轮轮人的冲击下坚持下来。 “小姐,安阳侯今日竟也上门了。他是陛下潜龙之时敬重的一位长辈,后来陛下立朝,封他为安阳侯,安阳侯淡泊名利,被封侯也没有入朝,而是守在龙兴之地。便是陛下也要给安阳侯三分薄面,也不知是谁,竟然有本事将老侯爷请出来。这下少主要难做了。” 惊梦园的花宴事件可大可小,仅扬州城可能就不只这一桩,其他不过没有陆微芒这种愣头青去捅破罢了。 这件事往大了说,是伙众开窑,往小了说,不过一个丫鬟瘦马,不值一提。如果不是牵扯到几位官家夫人,可能这件事谁都不会当件事,不过是当一个风流轶闻来听罢了。 但是它偏偏被陆微芒捅出来,扬州地界儿的官场瞬间蒙羞。 这些日子,随着这桩“绯闻”发酵,扬州城仿佛炸开了锅,酒楼茶市街面儿上,到处都是关于“花宴”的议论声。往日里繁花锦簇的扬州城中,光风霁月的官老爷,大乡绅们,此时都没脸出门。每每出面都要层层遮挡,生怕被人看到,用异样的眼光看。 听说一个被牵扯到的乡绅老爷,有一次出门没有防备,在街上被人当众高声质问,“杜老爷子,您这么大岁数了,那小瘦马还消瘦的了吗?您往日常去哪处,让咱们爷们儿也去见识见识!” 这话就在大街上被人当街高声叫破,街上众人轰然大笑,纷纷跟着取乐,那杜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险些闭过气去,从此白日不敢轻易出门。 有了杜老爷子的前车之鉴,被花宴牵扯的人家关门闭户,往日来往的人家也纷纷避嫌,一时间如过街老鼠。 “绯闻”越传越烈,被牵扯的人家越发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知道,若是被抓的夫人们不能及时回家,粉饰太平,那他们在扬州城,最少要好多年抬不起头,有对头的人家,这会儿更是坐立难安,这件事一旦被坐实,他们在对家面前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所以,众人达成一致,一定要尽快将夫人们弄回来,出面辟谣,即使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但是面儿上遮掩过去,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他们还照样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因此众人齐心协力,将各个重磅人物请出来,去跟霍侯说情。 虽然知道陆微芒小姑娘面嫩,应该更好通融,可是她如今躲在玉园不出来,众人也只得硬着头皮,去碰霍侯的铁面。 安阳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请出来的。 至于这种桃色事件怎么请动的安阳侯,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这件事之后,安阳侯也难免被世人编排,一树梨花压海棠什么的。 老侯爷一辈子清誉,毁之一旦。 至于老侯爷为什么明知道有这种后果,还要出面,为自己?为家族?为儿女?那就不得而知了。 整整一下午,安阳侯和霍京在书房中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安阳侯出玉园之时,一贯的精气神儿都没了。 晚上陆微芒跟霍京吃饭,陆微芒拿眼睛瞟霍京,一下一下的,霍京就是不动声色,只吃完后,两人坐着喝茶时,霍京才叹一口气,透了一点口风,“老爷子脊梁骨挺了一辈子,连陛下恩重也没有弯下一丁半点儿,如今为了这唯一的儿子,以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了。” 陆微芒默然。 世事如此,自己能坚持原则,一身正气,但是关系到血亲,能做到铁面无私的,又有多少呢? 这扬州瘦马被有心之人拿出去交往人脉,不只是安阳侯府中被渗透,甚至千里之外的京都,也有不少权贵牵扯其中。 果然,安阳侯出面第二日,就有妇人陆续被放回家。 既然开了口子,肯定是再兜不住了。这种事都是如此处理,要么铁面到底,一视同仁,一旦开了口子,在有心之人的钻营下,自然大事化了。 不过陆微芒和霍京的目的也达到了。真要是再僵持下去,那些家族破罐子破摔,除了逼死那些妇人,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而且他们还会铁了心,同仇敌忾的敌视霍京和陆微芒。虽然两人并不介意,但是还是尽量不要在此时就把事做绝。毕竟一桩桃色新闻,摁不死他们。松一松手,让他们放松警惕,下一步,才能一步到位。 玉园门前,又恢复冷清。陆微芒跟霍京清闲下来,在府内下棋。 陆微芒下棋,从来不学棋局套路,仅仅是凭感觉。所以十局中仅有一两局赢过霍京,就这林琛等人还夸赞不已,“从少主成年领兵之后,还没见有人下棋赢过少主呢!陆小姐威武!” 陆微芒不知林琛所言真假,也不知霍京棋力多深,她此时只是自觉开心,“我也觉得我棋力还可以。”说着嘿嘿笑起来,自得的样子,让屋内众人也跟着笑出来。 霍京脸上也露出笑容,扒拉一下面前毛茸茸的脑袋,“好了,下了一中午了,去院子里松快松快。” “嗯。”陆微芒跟着附和。她虽然是个能坐住的宅性子,但是也喜动,自从回到陆老爹身边,每日都要跟着父亲,带着两个弟弟,在家中校场锻炼一二。 才从屋内出来,两人都没有马上练那些高强度的,陆微芒活动开手脚,先将墙上的弓拿出来。 玉园面积大,但是校场很小,陆微芒开弓转身,瞄准一旁高大乔木上的小鸟,瞬间开弓,小鸟应声而落。 这玉园之中,只有黑甲卫守卫,唯一的丫鬟在陆微芒身边,其他下人,无事不出耳房,所以陆微芒在院中射箭,也不怕射到人。 陆微芒连续将箭囊中的箭全部射出,有射鸟的,射蝉的,还有射花朵树叶的,射完之后,有黑甲卫将陆微芒射出的箭全部捡回来呈上来,陆微芒扫了一眼,点点头,“还行,总算没有退步。” 只见每个箭头之上,都有一个目标物挂在箭头。 “陆小姐这箭术,每次看都觉得不可思议。陆小姐,真的没什么窍门吗?您就教练我吧!”林琛过来摸着箭头凑趣,陆微芒点头,“你将这箭头都收拾干净,今日本小姐有兴致,就教教你。” 林琛闻言大喜,拿着箭头,招呼黑甲卫帮忙拾掇,没一会儿就拿着自己的弓过来请教。 霍京练了一遍拳法,也跟着在一旁凑趣,小秋和丁毅也跟着竖着耳朵。 陆微芒让林琛搭箭,自己也搭箭开弓,“你跟着我,我往哪个方向转,你也跟着转,转过去看到的第一件入眼之物,就射过去。” 陆微芒说完,就径直往左转身,一片树叶入了她的眼,陆微芒顺势松手。 她射的轻松,一息就完成。林琛也跟着,转身,松箭,但是他的动作就没有陆微芒的轻松利落,而是显得有些仓促。 陆微芒也不去看结果,也不管林琛懊恼的表情,又抽出一只箭,转向另一个方向,一箭射出。 林琛也搭箭射出。 没有看结果,陆微芒接着搭箭转身射出。每次转身,都是随意而为,射出时的目标也完全随机。 林琛也跟着陆微芒,从一开始慌乱,到最后渐渐跟上节奏。 最后,两个人的箭都捡回来,陆微芒每个箭头都射中了东西,但是林琛就差点儿意思了,只最后三箭才有收获。 陆微芒点点头,“不错,放箭越果断,命中率越高。” 林琛沉吟点头,“我好像有那么点儿理解了。刚开始转身,我眼中东西太多,后来转的快,眼中目标缩小,不管对错,第一眼入眼之物,果断放箭就是。” 陆微芒点点头,“方法都会,只是找适合自己的感觉罢了。” 围观之人见他们射箭射的酣畅淋漓,也纷纷拿起弓,将心中触动,化作行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动 “见过陆小姐!” 陆微芒来书房找霍京,不料却碰到苏通判,陆微芒恶心这种首鼠两端的人,虽然这人是陆微芒推到霍京跟前的,陆微芒还是照样不喜。于是敷衍的点点头,准备擦肩而过。 那苏通判哪里能放过如此机会。 他这个人是叛进霍侯身边来的,已然是叛徒了,当然不会自矜自贵,他深知在这远离京都的扬州城,霍京是他难得的机会,抓住这次机会,他的大名就可以直接上达天听,所以在玉园,连守门的黑甲卫他也是客气再三,上赶着打交道。 众人虽鄙夷他的为人,但是一个正经科举出来的文人放下身段,热情结交,府中之人也不好一直冷着脸,尤其他现在还在为霍侯办事,所以,偶尔,黑甲卫会耐不住他奉承,跟他多说几句。 这苏通判不愧是少有才名的进士,心思玲珑剔透,不过几日,就察觉到玉园中,陆微芒身份特殊,不是他先前所想的依附霍侯之人,而是在霍侯身边颇有威信,于是朝思暮想的想跟陆微芒打好关系,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了,即使陆微芒冷脸,他也视若不见,脸上挂满笑意,“陆大人!” 苏通判高声招呼陆微芒,还特意用了“陆大人”这个称呼。 陆微芒停下,转身。 “陆大人安好。前几日内人已经回到府上,她听说是陆大人将下官举荐给霍侯,让我们小两口得以脱离泥沼,十分感激陆大人,所以想找机会宴请陆大人。” 苏通判说着,瞟了一眼陆微芒,见她不为所动,便马上改口,“当然,陆大人日理万机,肯定没有时间,下官跟她说了,她觉得不能当年道谢,十分过意不去,便准备了一份小礼物,让下官无论如何送到您手上。” 说着,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陆微芒。 陆微芒却根本不想接,她向来不会为了照顾别人的面子委屈自己,便抬抬下巴,说了句“不用了”,便转身往书房走去。 那夜苏通判心中算计太多,他只知道自己最后达成目标,却没想到这陆微芒如此“跋扈”,他从小到大接触的人,还从来没有这般当面下面子的人。一般人即使再看不上,也会说句场面话,哪怕收了之后赏给下人,或者放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也可以。便是他当年上榜去拜访翰林高官,人家也没有如陆微芒这般傲气。 苏通判脸色狰狞瞬间,又恢复平常,故作尴尬的跟带着他往外走的黑甲卫笑两声,替自己解围,“这陆大人还真是快人快语,不落俗套。” 引路的黑甲卫原本这些天在苏通判的有意恭维下,会跟他多说几句,此时黑甲卫只要跟着附和一声,这尴尬也便过去了,哪知道那黑甲卫眤了苏通判一眼,并不接话,苏通判的话掉在地上,让这位年少成名的苏通判脸上瞬间又几乎破功。 “那脸僵的都快掉地下了,这位苏才子这是怎么了?” 眼看苏通判的马车驶离玉园门口,守门的黑甲卫跟引路之人询问到。 那引路之人撇撇嘴,“刚才出来时,碰到陆小姐,让陆小姐下了面子,在我面前拿话点陆小姐呢,我没接茬。” 这守卫听了也是摇摇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就是!” … 两个黑甲卫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在玉园门口议论刚走开的正六品通判大人,嘴中满是不屑。 并不是黑甲卫自觉高人一等,往日里玉园门口有老农经过,众人还会过去搭把手呢,今日种种,只能说,都是咱们这位通判大人种因得果了。 见人不正,虽贵不敬也;见人有污,虽尊不下也。 自己做了腌臜事,就不要怪别人唾弃。 马车中坐着的苏通判也隐隐能听到这议论之声,若是他光明正大,大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但是他不能,德行有亏之人,跟别人质问起来,只是自取其辱。于是只能脸色狰狞却不敢下车争辩,只暗暗发誓,将来成为人上之人,定要让让他难堪之人好看。 看,这世上高低贵贱,有时候并不看身份。 这边陆微芒走到书房,就见霍京跟丁毅林琛正在吩咐事情。见陆微芒过来,看过去,陆微芒只摆摆手,在一旁坐下,让他们先忙。 “有了苏通判给出的详细资料,还有我们黑甲卫这几日明察暗访得出的结果相互印证,牵扯人员大致已经确定下来了。” “嗯,这几日将所牵扯之人提前盯紧了,我已经安排苏世昭明日动手。他手下有兵马,让他先动,狗咬狗之下,必会有人按耐不住。你们盯好各处,但有异动,先下手为强,决不能跑掉一个。” “侯爷,这几日有几处咱们盯住的乡绅和富贾,纷纷招兵买马,那些新招的护卫就罢了,有些乡绅,竟然将扬州城附近的乡梓全部请了过来,到时候真动起手来,乡梓旱勇,又被乡绅迷惑,说不得会出现伤亡。” 平民伤亡,这是谁都顾及的一点。那几个乡绅,真是人老成精,企图用毫不知情的乡民让霍京投鼠忌器。 到时候乡民真有人送命,那些乡绅必然会煽动民心,说京都来的侯爷草菅人命,他们要替枉死之人讨个说法。 到时候黑白反转,全凭一张嘴,谁在乡间有威望,老百姓就会相信谁。霍京到时候,说不定会在民意上落入下风。 陆微芒跟着思索对策,只见霍京却毫不在意的摆手,“这一个多月,荆扬二州的异常咱们也摸个差不多了,主犯就是那几个,剩下的不过是投机之人,见有利可图,两边摇摆。但是,在别的事情上摇摆可以,在家国大义上摇摆,就是取死之道。我已经飞书荆州,让他们将那几个蛀虫秘密拿下,待过几日,荆州卫就会带兵前来,你们只管盯好了,不让他们走脱一人,剩下的,待大军围困,相信那些乡民也会冷静分辨是非了。” 陆微芒听了点点头,心下十分赞同,也对,谁还没个眼色了,人数不相上下,或者稍多稍少,人们还敢拼一拼,但是当一方有绝对优势时,箭锋所指,团团围困,即使乡民们被煽动的再热血,也会冷静下来。 所谓一力降十会,这也是陆微芒最喜欢的办法。 穿越以来,除了当初温饱还是问题的时候,没有能力,后来入了京,进了陆府,陆微芒不论做什么,即使当初再不习惯,也会带尽量多的护卫出门。而且她本身的武艺也没有放下,除了摇人,自己也得在关键时刻立得起来。 在有能力的时候,让自己落单,从而身处可能出现的意外险境之下,这不是傻缺吗? 在邛崃时,她每次出门,必带黑甲卫,来到扬州城,就更是如此。甚至陆微芒大闹一场之后,到现在,陆微芒已经多日没有出门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对陆微芒来说,这只是基本操作罢了,该做事的时候,就强硬到底,过了那事儿,该怂就怂,没必要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下,节外生枝。 陆微芒表示,她就是这么小心,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 陆微芒自恋过后,再次回过神,林琛和丁毅已经不见了,书房中只剩霍京一人,他还伸着手,在陆微芒眼前晃动。 “回神了?” 陆微芒咳嗽一声,不动声色的擦擦嘴角,“嗯。” “听见了吧,如你所愿,速战速决。过了这几日,我们的差事就办完了。你若是想领略这江南风物,就趁这几天,晚了,我们就要回朝交差了。” 陆微芒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出去。开玩笑,外面这会儿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她这会儿出去,那可真是冷水入了沸油锅,找死去了。 陆微芒一脸正色的表示,“我这个人比较宅,不爱出门儿。” 霍京轻笑,弹了陆微芒一个脑崩儿,就回到书案后。陆微芒百无聊赖的跟在霍京身旁,“刚来时,见你如临大敌的样子,还以为我们且在扬州待一段儿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成这差事了。” 对此霍京表示,“想做事,就要看两方手里有什么牌,舍不舍得付出代价,敢不敢撕破面皮了。咱们有人有权,居高临下,就不用像一些人一样蛛丝马迹的抠细节找线索,顾虑重重,首尾难顾。没有头绪,撒出人手找就是了,只要让咱们抓住尾巴,伸手就能给他全部抖搂出来。多少能人异士,光明正大的行事还尚不能周全,更何况这些以利连结的鼠辈,他们更是破绽百出,只要够细心,洞察出他们的纰漏,想要什么,便如探难取物一般。” 陆微芒受教的点点头,身居大义,正大光明行事,大开大合,也心细如发,做人可以傲气,但是做事不轻敌傲慢,而是沉下心去。 陆微芒想到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霍京点头。 陆微芒得到认可,得意一笑,眼睛弯起来,霍京也眼带笑意。 感谢小熊gg,宛如妈妈的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求情 “小姐,你在院中闷了好久了,今日要不要出去转转?” 小秋突然对正在射箭的陆微芒提议到。 陆微芒收回拉弓的手,看向小秋。小秋笑着解释,“侯爷这几日将该处置的人,都已经下狱,有反抗激烈的,也都就地处决,早上侯爷出门前,还跟小的说过,若是小姐要去买些特产带回京都,此时正是时候。西门哪里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陆微芒点头,“怪不得,前几日我觉得空气中仿佛有铁腥味儿,原来外面杀起来了。” 陆微芒将手中弓箭挂到墙上,坐到小校场旁的花树下。此时已经进入伏天,但是玉园内设计的景致极好,亭台楼阁,高台假山,在院中就有微风浮动,因此坐在花树下,有带着水汽的凉风吹过来,很是惬意。 陆微芒喝了一口凉茶,只觉得身心舒畅,将茶杯放下,陆微芒突然问道,“今日府外有人求见我吗?” 小秋惊讶的睁大眼睛,又忍不住苦笑,“丁大哥说让我如实跟小姐说,我还在小姐面前班门弄斧,确实,那苏夫人,跪在门口多时了,有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可怜苏夫人柔弱,正在门口围着看热闹呢。” 陆微芒轻笑,可怜苏夫人柔弱,围着看热闹?也对,事不关己,别指望旁人为你出头。那些话本中热血上头,行侠仗义的人,在现实生活中,陆微芒还没有见过。她想,即使有这种“行侠仗义”强出头的人,这大多是有目的的。玉园是哪里,里面住的什么人,扬州城中知道底细的虽然不多,但是百姓们有共识,那就是不好惹。所以,眼下才看热闹的人多。若是换一个平常的地界儿,不说别的,苏夫人那柔弱之姿,就能引得不少人为她出头。 “我还以为苏通判的罪过要牵连家眷,原来罪不至此吗?” 陆微芒有些好奇。她说不打听,就当真在府中做自己的事,外面的事一概不闻不问,所以眼下苏通判的情形,陆微芒当真是不知情。 “苏通判来扬州时日不长,没有根底,人又轻浮,刚来扬州城时,跟郡守对着打擂台,被郡守联合知州等人孤立后,便转换立场,想跟着郡守混。郡守不放心此人,便将他排斥在核心之外,平日不过是让他做一些官司买卖之事,旁的还在考验中,谁知道这个档口咱们从京都过来,那苏通判自觉没犯什么大错,就投靠过来。郡守等人被以勾连蛮族,企图分裂大乾做土皇帝的罪名下狱,那苏通判就吓傻了。这等叛国之罪,挨着边儿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不过这苏通判运气好,没有挨着,咱们侯爷也不是株连好杀之人,仅仅是将苏通判下了狱便罢了,家人都没有牵连。” 陆听了一乐,“这苏通判,当真是好运道。” 小秋也跟着弯起嘴角,“谁说不是呢?” 陆微芒此时心情好,便想见见这苏夫人,有如此奇葩的夫君,这苏夫人,应该也很有意思。 但是陆微芒不耐烦乱七八糟的人来自己居所,干脆就带着小秋出门去见那苏夫人。 “跟着我在府中也闷了好久了,咱们去换换心情。” 说着,陆微芒带着小秋往门口走去。 门外果然跪着一白衣妇人,旁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要想俏,一身孝,老话果然说的有道理,是吧,小秋。” 陆微芒站在门口的青石台上,看着台阶下跪着的苏夫人。 这苏夫人比上次陆微芒见到的时候,又消瘦不少,此时一身白衣,黑鸦鸦的头发半点首饰也无,只在鬓边簪了一朵小白花,俏生生的样子,配上哭红的眼,便是再冷漠,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为她动容罢? 美人垂泪,碍于玉园高门,黑甲卫的威严,无人敢出头,这会儿陆微芒一个天真小女娘出面,顿时有人按耐不住,高声替苏夫人鸣不平,“这位小姐,这位夫人在门外跪了许久,天大的不是,看在人家赔罪的面子上,也缓和缓和罢,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姐您说呢?” 陆微芒有兴致的时候,很好说话,当下冲那高声发言的人一拱手,“好说好说,我这人向来好说话。” 那人面色一松,就见陆微芒扭头看向那夫人,说到,“苏夫人今日来玉园,所为何事?是这几日扬州城中死的人太多,家中定不到棺材了吗?”体贴的说完,便扭头吩咐小秋,“去拿银票,多少都不拘,能买来棺材就好。人死为大,不管花多少钱,也得让死人入土为安哪。即使那人生前再大的过错,也不能在生死之事上刻薄人家。” 小秋听了,憋笑的十分辛苦,却还是高声应下,“是,小姐!” 陆微芒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是中气十足,围观的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当下就有人被陆微芒“仁义”的表现震动,“小姐高义!”有人高声喊到。 陆微芒也向那喊的人拱拱手,“好说好说。” 小秋也趁机配合的拿出几张大额银票,亲自递给台阶下已经傻眼却没轮到说话的苏夫人手中,“苏夫人拿着吧,一点儿心意,下次不用如此劳师动众了,只管让人过来说一声,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咱们小姐疏财大义,不会跟您计较一点子银钱的。” 有不明就里的当下劝道,“没想到这小姐如此仗义,不过一面之缘,几百两银子就说掏就掏了。夫人,您就拿着吧,谁家还没有难处呢?死者为大,您家丧事要紧,这银钱,您以后宽裕了再说。” “是啊,拿着吧。赶紧办丧事要紧。” “就是,这几日城中棺材铺子供不应求,天气又这么炎热,您赶紧拿着钱去定棺材,晚了家中死者说不得就臭了!” … 事情的发展出乎苏夫人意料,她看向围观的众人,心中有口难言,只不断摆手,带着哭腔,柔柔道,“我不要钱,别给我钱。我们家中也没有人去世,我是来求陆小姐,放过我夫君的!”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尴尬了。 陆微芒干咳一声,缓解尴尬,“哈,哈,这话怎么说的,怪我,见苏夫人一身孝跪在门前,还以为您家中有人…”陆微芒顿了顿,“嗨,不说了,小秋,快将银子收回来,别让苏夫人误会,咱们拿钱砸人,幸灾乐祸。” 苏夫人跪着直起身子,摆摆手,“不是,不会,陆小姐是好人,我怎么会误会陆小姐呢?” 说着,怕自己又没有机会开口,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到,“陆小姐,求您放过我夫君吧。他少不经事,是被人骗了,才会做下错事的,他这个人单纯,有才华,只要这次放过他,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做官,重新做人的。” 苏夫人话音落下,无人开口。 围观之人怕尴尬,毕竟刚才就起哄错了,这会儿不敢随意再搭腔。 陆微芒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台阶下的苏夫人,一脸不可思议。 “苏夫人可知道,这大乾有多大?多少人口?扬州城有多大?扬州城中有多少人吗?” 陆微芒开口,苏夫人纳纳的说不出话,她不知道陆微芒是什么意思,只低声求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夫君是我的天,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婆婆就活不下去,我也活不下去了。” 陆微芒开口,“大乾有九百多万平方公里,多年战乱,人口仅有一万万人左右。这扬州城,有四十多平方公里,人口五十多万。当年苏世昭一朝得中,跨马游街,春风得意马蹄疾,又被陛下委以重任。陛下将这繁华的扬州城托付给他,希望他上可以监察地方,下可以安民守护,但是苏世昭呢?说他才大志疏都是客气的,他首鼠两端,完全忘记了对陛下的承诺,辜负了陛下,也更加辜负了这扬州城的百姓。他做的事,你真的不知道吗?他每日所思所想,真的是忧国忧民吗?还是为一己之私,上蹿下跳?可以说,他除了该做的正事儿不做,其他的什么事都做了。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要再在通判这个职位上再待下去了,因为他不配。你放心吧,陛下仁慈,他大概率不会被处死。等他从狱中出来,无事一身轻,也不妨碍你们双宿双飞。” 苏夫人听了陆微芒的话,张了张嘴,却无从再说下去。再说什么?替夫君鸣冤?他身为通判,却整日钻营,置自身职责于不顾,陛下又不会要他性命,大概率就是贬为庶民,哪里冤了? 围观的百姓也跟着一静,半晌,有人忍不住,“呸,狗官!” “咋了?” “年前杜乡绅占我家水田,我告到衙门,衙役大人们都不管,我听人家说,通判能管这个事儿,就求到通判衙门,没想到,一连守了十几天,都没有见到通判的面。那守门的衙役说,通判大人不常来衙门。后来好容易截住了通判大人,他摆摆手,说这我家这三五亩水田,不值当的他出手,还说杜乡绅用十亩山地补偿,仁至义尽,让我知足。咱扬州城,就这一个通判吧?活该!早些被贬撤吧,下一个,兴许能给咱们,办点儿实事儿呢!” 众人听了沉默。 庶民哪里敢随意议论官员呢?大家沉默的散开,也没有看热闹的兴致了。 陆微芒也转身回到玉园之内,小秋跟在陆微芒身后,进门时扭头看过去,只剩苏夫人瘫倒在地,神色茫然。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等 自苏夫人跪门之后,又是几天过去,扬州城中的动荡渐渐停歇,世面上又恢复以往的热闹,陆微芒跟小秋,带着一队黑甲卫走在扬州城中,只觉得过去的两个月时间,恍如一场梦,梦醒之后,扬州城还是一样的繁华。 “小秋,你有什么想买的,尽管说,小姐我今日心情好,带足了钱请客结账。” 小秋还是一如既往的木着脸,但是眼中却有笑意闪过,“小姐请,那一会儿奴婢就不客气了。” 逛了几家店,陆微芒又带着小秋进酒楼吃饭,也没有进包间,就在大堂之中边等边听八卦。 “周兄,你有没有觉得,这扬州码头仿佛比上半年扩大了些,今日我的货船停靠,竟然没等多久,就进了港。往日里那没有半天的调度,哪里进的来哦。” 那位周兄听了,四周扫了一眼,见无人在意,便凑近了跟这位老伙计压低声音说到,“哪里扩码头了,那等工程,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咱这码头,不过是换了了主管。霍侯知道吧?他近日在扬州城主持政务,底下人哪里敢不用心?” “哎呦,前些日子听说霍侯下江南了,不成想是在扬州扎根儿了,这霍侯要在这扬州城待多久啊?按理说,一任官府,三年起,那这三年,可是这扬州城的好日子啊!” “这是说到哪里了,霍侯如何会在咱们这个小城做主官,那不是大材小用吗?霍侯的身份,外放出来,就是封疆大吏,可不会困在一座小城里。” “也是,嗨,周兄,您就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让我猜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您跟我说说吧!兄弟才从益州那里过来,两眼一抹黑啊!” 那周兄这才耐下性子,娓娓道来,“年中那会儿,霍侯大驾停在扬州,关门闭户,明察暗访,这天潢贵胄到了这扬州城,那心里有鬼的人,能不慌嘛,而且霍侯那架势,不参加宴请,也不出门游玩,一副常驻不走的样子,于是,就有人坐不住了,让官太太们去拿捏跟着霍侯一同南下的陆微芒陆大人。” “陆大人你知道吗?” “那我能不知道吗?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才从益州过来,其实就是从邛崃关口那里打货回来,陆微芒陆大人协助霍侯开邛崃关口,她的名字,兄弟简直是如雷贯耳啊!” “哎呦,从邛崃过来,那兄弟这趟发财了吧?!” “嗨,小意思。我这是小本儿生意,跟那些大商家老字号,差的远着呢!不过是略有小得罢了。” 这人面色上,笑容都快绽开成一朵花儿了,明眼人都知道这趟他肯定收获不小。 那周兄见如此,也动了心思,语气也比刚才卖关子的模样热切多了,“听说这陆微芒陆大人还不到及笄之年,脸嫩嘴甜,这些官太太见过一次后,就将她视作接近霍侯的目标跳板,后来,又有人出面,教导勾引陆大人去花宴。听说那花宴上,还有一个通判夫人,唱念做打,现身说法,就为了吓唬陆大人。那陆大人是何人?可不会被这些妇人们三言两语的糊弄了,当下冲冠一怒,就将那些妇人全下了女狱。你知道什么罪名吗?伙众开窑,哎呦喂,几辈子的体面都丢完了!” 周某用手掌在脸前扇风,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仿佛是他丢的脸一般。 那客商倒是点点头,“嗨,不知道陆大人的手段,她们小瞧人也是正常。那些妇人们,天天抬头就那四四方方一片天,以为自个儿的男人就是全世界。偏偏又有那么一肚子勾心斗角的计量,以为自己手段了得。哪里知道陆大人的心胸和能力?就说那邛崃,我起初也不敢去,后来碰到了难关,才想着去博一把,实话跟周兄说,差点儿没折在路上。后来到了邛崃,还以为跟别处一样,都得找找关系,拜拜地头蛇呢,哪里知道,那马帮周兄知道吗?一人五十两份子钱,童叟无欺,公开排队取号,轮到了带着咱就去了木雅草原。嗨,本以为兄弟这点儿本钱,在邛崃那里不够用,打点不开,谁知道,一趟就翻身了。这都得感谢陆大人和霍侯,留下的铁规矩。凡是去过邛崃的商贾,谁不感激这两位?也就是扬州富庶又远离益州,没人亲眼领略那邛崃的繁华和秩序,才会小瞧陆大人。” 客商这话说的感慨又有些激愤,那周某人听的眼睛雪亮,越发殷勤,“兄弟,喝点水消消气,我这不是还没讲完嘛。那些人被陆大人摆了一道,被下了狱,霍侯以此为突破口,竟然发现这花宴上的诸多人家,私底下串联。霍侯顺藤摸瓜查下去,听说查出来有北疆蛮族的密信,还有东海南蛮之地的联络痕迹。” 周某说到这里,声音压下来,那客商被吓了一跳,“他们竟然敢?” “谁说不是呢?听说扬州城中,有一路当年陛下打天下时的对头,隐姓埋名,仗着天高皇帝远,陛下没腾出手来,重金贿赂扬州城上下,还培养瘦马,笼络人心,想要在这江南地界儿上做个没人管的土皇帝。霍侯在京都,发现了他们的蛛丝马迹,就顺着追查下来,毕竟叛国谋反的罪,有那么一鳞半爪的影子,也不能放过。这不是,霍侯查实之后,将那参与之人,全部下狱,胆敢反抗的,就地格杀。扬州城那几夜,铁腥味儿弥漫全城呢!” 听着这人压低声音议论,陆微芒跟小秋对视一眼,这件事在百姓中,已经流传了十数个版本了,两人也见怪不怪。谋逆大罪,沾之即死,但是陛下仁慈,不想牵连太广,使江南不稳,便嘱意霍京低调处理,只抓主犯,因此,霍京便没有公开处理。不然,恐怕扬州城会人心惶惶,大家在一城之中,七拐八拐的总有些联系,谋逆之罪啊可是,公开出来,估计能吓死一批人。 也正因为霍京低调处理,这扬州城才能这么快就恢复热闹。 “还有人敢反抗霍侯?” 那客商惊奇。 不说霍侯胜北疆的盛名,便是霍侯代表朝廷这庞然大物,也让人升不起反抗之心。 “嗨,知道抓住就是死,想搏一搏罢了。不过,都被霍侯提前围困了,没闹出多大动静,连那血迹,也被守备带人连夜冲洗干净了,只附近的几户人家才听得一星半点,传了出来。要说霍侯真不愧那诺大的名头,做事老道周全,不吭不响的,就将事儿办在前头了,那一夜最多的时候,四五家一起发力,企图冲出城门,竟都被霍侯算无遗策,提前包了饺子!” 周某嘘了一口气,那客商反而点点头,“合该如此,霍侯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是一步步打出来的。” 这客商得了邛崃的力,此时仿佛化身霍京和陆微芒的无脑吹,将两人说的能力强的不似凡人,仿佛不管什么事儿都能提前预知,一切都能摆平的半仙一般。 那周某也不反驳,只殷勤的给客商倒酒,“扬州城的主官被霍侯抓了一批,眼下霍侯暂时主管扬州城的政务,兄弟如此推崇霍侯和陆大人,那就多在扬州城待一段儿时间,说不得什么时候,你们还能在街上碰见,打个照面儿呢!兄弟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几日。待货都散了,只需下次去邛崃时捎上兄弟,兄弟就感激不尽了!” 说到正事,那客商矜持起来,“好说好说,我正要在扬州城多待一段儿,打照面碰到霍侯和陆大人咱这小打小闹的小商户可不敢想,能什么时候,看见二人的背影,在下这心里就够高兴了。” 简直如小迷弟一般。 … 陆微芒和小秋在一旁暗笑,简单吃过之后,两人就回了玉园。 回玉园的马车中,小秋突然开口,“小姐为人,让人钦羡,女子若能像小姐一般,才不枉活过一场。” 陆微芒轻笑,“我初心不过是做些实事,如今能让人念好,心中也是觉得畅快高兴。” 待两人回府,霍京已经从衙门回到了玉园,此时见到陆微芒逛街归来,跟陆微芒说到,“等调任的郡守等人到位,我们就回去。” “嗯,”陆微芒点头,“不急,我并不不急着做什么。” 陆微芒心中憋笑,自从上次她说了想尽快回京,霍京已经为此加快了行事进度,还几次暗暗跟她解释。这些让陆微芒觉得暗戳戳的甜蜜在心头。 她不稀罕自己强调后,旁人的妥协记挂,只对这种她随口一句话,日常的一件小事,就记在心里的在意和重视觉得甜蜜和心动。 … 天气转凉,空气干爽,不知不觉,暑伏过去,天已立秋。 “总是闷在府里没意思吧?明日我们去城外转转吧,听说城外南山上的红叶红的早,咱们一起去看看。” 这日吃了晚饭,两人在府中散步消食,霍京突然说到。 陆微芒疑惑,“你在衙门身兼数职,有空出去吗?还是等接任者来了再说吧。” 霍京不以为意,“衙门事情理顺了,而且,做官又不是要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择人而用,知人善用,比什么都重要。” 陆微芒听了,挑眉,这是在暗戳戳的炫耀吗?但是她也确实心动,暑伏天在府中还可以,但是,这会儿天气凉快下来,秋高气爽,不出去游玩一番,都对不起这江南的湖光山色。 “嗯,明日去转转。” 感谢梦幻的感觉,夏日的晨曦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中招 “这庵寺,是当年扬州城中望族杜氏给守望门寡的女儿修建的清修之地。所以格外精致些。” 前面带路的女尼回答,陆微芒这才恍然,暂时放下怀疑。 跟着女尼来到庵寺客堂,那女尼上了茶水后,就告辞离去。 霍京端起面前的茶水,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又察看了一下茶色,冲陆微芒点点头。 陆微芒放下心,但是也没有端起茶水喝茶。 不明不白的地方,这一点渴的感觉,陆微芒还是可以忍受的。 檀香幽幽,两人在静室中往外看,这客堂建的极为敞亮,透过大大的敞开的门往外看,竟然可以看到山外红叶,云彩和飞鸟。 “这倒是个好地方。” 陆微芒忍不住感慨。 “陛下曾赐我一座别院,在京都城外的山腰处。那里我只看过一次,还没有细看过,回京之后,咱们一起去看看吧。你喜欢这种宽阔的感觉,咱们就改动一下,以后有机会,可以去散心居住。” “那我可要学学制图了,将心中所想画下来,交给工匠。” “我会制图,你只管将想法描述出来,我给你制图。” “嗯。” 两人对坐闲聊,那女尼也没有再出现,庵寺平静,也不知其中有多少人,但是从这般寂静的氛围看,应该人数不多。 女尼不露面,让陆微芒心中戒心,又放下一点点。 “少主,陆小姐,在这里吗?” 突然,敲门声传来,林琛的声音也跟着传进来。 那女尼从前院出现,隔着小小的庭院,向陆微芒和霍京行礼,就要去开门。另外一个女尼却突然出现,“静心,何人喧哗?” 这突然出现的女尼,虽然一身僧袍,但是看那僧袍的光泽度和隐隐透出的暗纹来看,应该有些身份。 陆微芒和霍京对视一眼,站起身,毕竟是别人的地方,还是客气一点。 此时敲门声再度传来,那小女尼却被人叫住问话,不得脱身。 陆微芒霍京对视一眼,“我去吧,你在这里等一下。” 霍京长腿一迈,走到院门口给林琛开门。 “少主,我们将水取过来了。” 林琛一进门就咋咋呼呼道。 丁毅向那两位女尼,躬身行礼。 小秋掂着糕点,也跟着行礼。 几人这才跟着少主往院旁的静室走去。 霍京扭过头,却发现不过一扭头的功夫,刚才还站在静室门口的陆微芒不见了踪影。 霍京变色,紧走几步,来到静室门口,环视整个房间,果然,空无一人。 林琛和丁毅见自家少主脸色不对,也跟着紧张起来。 “少主?” 两人惊疑,霍京却沉着脸没有吭声,猛然回头去找两位女尼,却发现,那两个女尼也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丁毅,发信号,让人上山查找。你下山,带着我的令牌去找扬州守备,让他过来带人搜山,速度要快!” 丁毅领命而去,留下的霍京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林琛,查!墙壁,地面,定然会有暗室密道!” 说着,霍京返回刚才的静室去搜寻,林琛就留在原地,搜查那两个女尼消失的地方。 小秋也跟着紧张起来,跟着霍京来到静室。她虽然没有看到,却知道,小姐一定是在这间屋子消失的。 刚刚恢复平静的扬州城,再度紧张起来。只见一队队身穿铁甲的士兵,出城而去,带来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让城中之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都平息了吗?该杀的杀了,该抓得抓了。” “莫问,莫打听,悄悄的,等官府的消息便是。” 众人讳莫如深。 这边,霍京和林琛小秋查访无果,心中越发焦急。正好黑甲卫上来集结,霍京下令,“给我拆了推平,挖地三尺,找到密道!”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霍京知道,这里一定有通往山下的密道,只是建的隐蔽罢了。 黑甲卫一铺而上,很快将整个静室推到,又将静室中的青砖都挖掘起来。 这高山之上的一座静室,竟然用一尺来厚的青砖建成,众人看到,脸色阴沉,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有钱的人,都不会奢侈到用这样的青砖,不是用不起,而是没必要。但是此地竟然用了这种青砖,必然有秘密存在。 果然,全部掀开之后,有暗道口露了出来。 霍京长舒一口气,此时天色将黑未黑,虽然天色渐晚,总算是有了眉目。霍京二话不说,跳下密道,林琛小秋也跟着跳下去。 那边陆微芒从黑暗中醒来,却发现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陆微芒回了一下神,才发现自己眼睛应该是被黑布蒙住了。轻轻的动了动手指,发现还好,虽然双手背缚着被绑住,但是除了胳膊手腕有些酸痛,手上的力气却还在。 陆微芒渐渐长大,从国子监出来后,早已经收敛了自己的神力,轻易不在人前显露。但是这一身神力,却是陆微芒做事的底气。毕竟虽然大多数时候,做事需要靠脑子靠计谋,但是武力这种东西,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 陆微芒不知道她身处何地,但是从身下的颠簸来看,她此时应该是在马车上。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从刚才起,四周就有人呼和的声音,恐怕官府的人已经围过来了。” 有个小女孩哆嗦的声音响起。 那小姐带着愤恨的声音响起,“没用的,这条密道,是杜老爷当初请人专门修建的,当初费时费力,将隐秘方便做到极致。即使有人发现密道,从密道追过来,咱们也早就远离扬州城了。只要出了这座山,天下之大,他们轻易找不到我们。只要我们能挺过这一夜就好。” 陆微芒心中叹气。 这江南的山连绵起伏,山中道路难行,只要是进了群山,想在群山中,找到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陆微芒前世就听说过,在连绵青山之中,除了当地人,很少有外人能发现。所以,即使前世那么发达的网络科技,每年照样有人被卖到山里,找不到人。 听动静,这马车应该是在山间小路上赶路,十分颠簸,这种路,说不定一面靠山,一面悬崖,陆微芒心中纠结,她到底是动还是不动? “小姐,这陆微芒会不会半路醒过来?” 那小丫鬟所问,正是陆微芒感兴趣的。 “不会。迷晕她的药,是妈妈特制的,无色无味,多少人曾栽在这药之下。” 丫鬟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前些日子听姐妹说,这陆微芒多厉害,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再厉害也没用了,她断了咱们姐妹的生路,我就要让她也常常从天上掉进泥沼的滋味儿。看到时候,她还会不会高高在上端着架子,说风凉话。” 这愤恨的声音透漏出来的内容,让陆微芒心中有些猜想,该不会,她们是扬州城中那老鸨训练出来的瘦马吧? 接下来的对话,正好验证了陆微芒的想法。 “小姐,咱们在庵寺过得也挺好的,何必冒这个风险呢?反正待陆微芒和霍侯回京,咱们就可以回到城里,跟以往一样。节外生技,我这心里扑通扑通的,觉得提心吊胆的。” “你是没什么影响,因为你还小,还不到能出阁的时候,待过几年过了风头,你们照样有好前程。我们几个呢?我们这些人本来在城中,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妈妈许诺过,到时候咱们姐妹,都有一份好前程。谁知道这陆微芒发疯,好好的花宴让她搅和掉,经过这件事,扬州城的老爷们暂时都不敢妄动,咱们几个姐妹的前程也断了,只能来到这尼姑庵避风头。老天有眼,让那陆微芒钻进咱们的地盘儿,反正也是躲藏起来过日子,不如就做这一票,那密道当初是为了偷欢修建的,隐秘非常,从庵寺直达山地,等他们从台阶上慢悠悠下了山,咱们早就跑远了。这样,又出了心中恶气,又能脱身,何乐而不为?反正要避风头,何处不能落脚?待将这陆微芒卖进山里,咱们就去桐城呆几年,等待妈妈召唤。” 那小姐说话声得意,陆微芒心中苦笑,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她断人家“前程”,如今被绑,也不冤枉。 不过陆微芒也放下心,听这主仆两个人说话,自己这次被绑,是她们二人临时起意,最多还有几个一同生活的小姐妹联络山里的那家,那这会儿,在这辆马车上,应该最多有四个人,赶车的车夫,和看着陆微芒的主仆两人。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走的远了不好回头不说,谁知道接应的人在哪里,说不得下一个山头就有她们的人。 陆微芒双手用力,先暗自试试手上的力度。 “别挣扎了,这是猪蹄扣,你挣不来的。” 陆微芒这里隐秘的动静,被机警的小姐发觉,那小姐凉凉的提醒,语气中还带着一股快意。 “啊,醒了?” “小姐,用不用再将她迷过去?” 马车外的车夫赶紧提醒。 黑暗中,陆微芒看不见动作,也不知道那小姐已经拿出帕子,准备捂住陆微芒口鼻。 陆微芒试了试力度,用力一崩,麻绳断裂,先将眼睛上的黑布拿下来,适应了一下马车中的光线,就发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手中拿着一块白布扑过来,准备摁在自己脸上。 陆微芒用力,被绑住的双脚踢过去,将那小姐踢到马车车厢上,一手刀,将那丫鬟打昏,“啊!”的惨叫声,和那小丫鬟的惊叫声,让赶车的车夫勒住缰绳,抽出匕首掀开马车车帘,就要动手,却被提前靠在马车车厢处的陆微芒伸手钳住胳膊。 陆微芒昏迷之间,匕首早就被人搜走,此时只能赤手应对。 车夫见拿匕首的胳膊被钳,晃了晃纹丝不动,凶性上来,另一只砂钵大的拳头就冲陆微芒面门而来。 感谢wendydeng,钕人*要活出自己锝姿态,zmiao的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等待 陆微芒虽然力气大,也练过些招式套路,但是有时候人和人之间打斗,尤其是近距离打斗,看的是经验和凶性。有的人力气不足身板不够,却能凭着一股子凶性,先声夺人。更何况这车夫虽然因为天色太暗,看不清样貌,但是扑过来时,几乎将陆微芒面前整个视野都遮蔽住,是个魁梧凶恶之人。 眼看拳头过来,陆微芒下意识摁住那胳膊,但是这样一来,两个人两只手都被控制住,那车夫的头带着风声就往下磕。 陆微芒相比于五大三粗的车夫,人矮手臂短,这时候就很吃亏,好在她每日锻炼,身板比较灵活,抬腿几乎对折过来,向车夫踢过去。仓促之下,发力不足,只将那车夫踢开,陆微芒连忙再一蹬,这下力气用的足,将那车夫踢下马车。 好在那车夫已经将马车停下,陆微芒将腿上绑的绳子用手拽开,跳下马车。夜色中,匕首闪着寒光,分外显眼,陆微芒扑过去,那正在哀嚎的车夫以为陆微芒又来打他,缩着身子往后准备暂避锋芒,谁知陆微芒只是扑过去去捡匕首。陆微芒捡到匕首,甚至没有起身,直接左手摁住地面发力,整个身子猫着腰往前一扑,右手的匕首寒光闪过,那车夫便短促的“啊”了一声,便仰头倒下,双手摁着脖子上往外冒血的伤口,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也惊恐的瞪大,然后失去光彩。 电光火石之间,不过一息半的时间,陆微芒便解决了车夫,这是马车中的小姐还在惊恐当中,没有回神。 陆微芒第一时间冲进马车,将那已经吓傻的小姐手刀砍晕,又环顾四周。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去,陆微芒估算,她被人从山顶弄下来,虽然有密道,也需要时间,再搬上马车,这么估算,那么她在马车中,至少昏睡了两个多时辰。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四面伸展的大树枝干的黑影,没有一点人迹可查。 此时用马车赶路,在这寂静的山林中,声响太大,无异于黑暗中的明灯,太明显了。 陆微芒不知道接应的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就等不见人来,会不会找过来。 想了想,陆微芒将马车拉着转过头,面向来时的方向,然后在马屁股上用匕首捅了一下。 随着陆微芒拔出匕首,不但带起了血花,也让突然被捅的马匹反应过来,嘶吼着跑来。 陆微芒看那马匹顺着山路跑动,也不知道这马匹会不会半路翻下悬崖,只希望这马能识途,多跑些距离,她则选了一侧树林稀疏的方向,走下山路,进山去了。 陆微芒仅有的山林中行进的经验,还是跟霍京一起,去邛崃的时候。但是此时她山路茫茫,不敢妄动,怕自己乱走再一头钻进人家的地盘儿,又不敢不走,毕竟身后随时可能有接应不到的人手追上来。一开始还能听着马嘶鸣的声音遥遥指路往回走,但是没一会儿,那马车跑远了,她再度迷路。 山中的路不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而是顺着山势蜿蜒起伏,没有规矩。 深一脚浅一脚的,山路十分难行,陆微芒早就将裙角都撕掉绑在腿上,这样在满地杂草的树林中比较容易走动。而且虽然难行,也得放轻脚步声,不然,这夜如此寂静,只有自己一脚一脚的发出声音,陆微芒心中会觉得不安。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陆微芒不再走了,原地找了一颗最高的大树,爬了上去。 她此时不能乱走,走的久了,会彻底迷失方向,远离来时的山路。 在野外有未知的敌人的时候,让人坐立难安。陆微芒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裙,幸好,今日出门,她没有穿浅色的,不然此时怕是很明显,她也不能闭眼,这寂静的环境,再闭上眼,五感放大,会加剧心中的恐惧和幻想。 陆微芒一边左右前后的察看,一边庆幸,此时时初秋,树上的叶子茂密,自己躲在上面不明显。 “扑棱棱!” 陆微芒瞬间扭头看过去,原来是飞鸟。 夜中,一点点动静,都被陆微芒警觉的察觉到。 不知过了多久,陆微芒抬头看天色,月色灰暗,星星也没有几颗。 是了,此时是月底,正是晚上无星无月的时候。前几日是清洗扬州城的关键时间,他们不过是吃了几个月饼,应应节日,当时不过尝尝江南地区月饼的风味儿,此时陆微芒却有些饿了。 为了今日郊游,她早早就起来做糕点,早饭没怎么吃,午饭没来的及吃,就被迷晕,拖下地道,送上马车,这会儿看天色,已经戌时末了吧?陆微芒想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糕点,只觉得可惜。 陆微芒的体质,向来受不得饿。 陆微芒捂着肚子,感受着胃部空荡荡难受反酸的感觉苦中作乐的想,这样也好,难受的睡不着,她就不会在后半夜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陆微芒这边如草原上的旱獭一般直着腰四处警觉的时候,小秋和林琛丁毅快要哭出来了。 一个是担心陆微芒,一个是因为少主那边眼睛泛红,凶性上涌。虽然平日里少主就是一副冷肃的样子,这会儿却更加骇人,仿佛几欲喷发的火山,在最后的蓄力阶段,让人在他跟前,不由自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几个人就在南山脚下的山路中间,拉着马匹已经在原地等了许久,他们从暗道出来,就来到了南山脚下,不过跟他们上山的路不在同一处,而是在山脊的背阴处,此时四面都撒出人马去查找踪迹,他们要做的就是等斥候找到蛛丝马迹后,追过去。 夜幕越发深沉,几人的心也越发沉重。 “侯爷,西南方向的一处小道上,有马车的踪迹!” 斥候纵马前来禀报。 “前方带路!” 霍京仿佛裹挟冰碴的声音说到。 几人飞身上马,跟随前方带路的斥候一同往西南方向而去。 不知顺着这条路走了多久,走到众人都觉得有些心灰的时候,寂静的荒郊野岭终于有了异常的声音。 “侯爷,是马匹受惊的声音。” 霍京纵马越过斥候,往声音处奔去。 那马车已经被前方查勘的斥候拉住,霍京跳下马,掀开马车门帘,火把恍映下,是两个昏迷的小女娘。 “少主?是她们!” 林琛惊呼,正是山顶庵寺中,出现的两个僧尼,说完,不等少主吩咐,就上前察看,发现两人不过是被人打晕,此时呼吸均匀,明显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林琛跳下马车,毫不犹豫的拖着两个人的脚将两人拽下马车。突然的失重感让两个人惊醒,她们主仆二人睁开眼,却发现四周围满了人,在火把的映衬下,仿佛黑森森的阎罗一般,两人抱头惊叫。 林琛上前一步,一人一巴掌过去,尖叫声停止。 “陆微芒陆大人在哪里?” 那丫鬟哆哆嗦嗦的想开口,却被小姐一把拉住,那小姐从巴掌的狼狈中缓过神,脸上的桀骜不屈之色显现,被一旁的丁毅一脚踢倒,将那惊怒的脸踩在脚下。 “废话不要说,不然小心你的命!” 那小姐这才晓得害怕。他们这种人,跟平日里遇见的种种欲擒故纵,彬彬有礼的人不一样,他们真的是杀神阎罗,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小姐哆嗦着嘴还没说出来,旁边被吓傻的丫鬟就急忙求饶,“不干我的事,都是小姐让我做的。” 林琛一巴掌过去,“说陆大人的事。” 那丫鬟嘴角流出血,却不敢擦,一双眼睛惊慌的盯着林琛,“是,陆小姐被小姐用药迷晕,然后送上马车,我们刚来本来是要跟另一个去通知人手的小姐汇合的,但是陆大人醒了以后,把车夫杀了,又把我们打晕,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那小丫鬟崩溃的哭出来,丁毅脚下用力,“说,那丫鬟说的另一个小姐在哪里?你们准备在何处汇合?” “我们碰头的地方在匿林寨,那里你们找不到的,只有当地村民才知道。你们承诺饶过我,我就带你们去。那小丫鬟来的时日短,她也不知道匿林寨在哪里。” 这人趁机交换条件。 此时察看马车马匹的斥候冲霍京摇了摇头,示意马顶不住了,不能给他们带路。 霍京眼神看向那小姐,“敢耍花招,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带着冰碴的声音让小姐忍不住抖了一下,接着立马表态,“只要你们答应放过我,我绝对不会耍花招!” “丁毅。” “是,少主!” 丁毅拽着领子,将脚下软成一团泥一样的小姐提起来,甩到马上。 面前虽然只有一条路,但是谁知道密林中,会不会有小路存在,他们此时,没有试错的时间。 那小姐此时却闭紧了嘴巴,“你们还没有答应我。” 霍京上马,凉凉的说到,“我答应你,留你一命。” 那小姐瞬间松了一口气,“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南,每逢下坡岔路,就往西南。” 众人甩鞭子纵马,往面前的小路沿路而下。 没多久,就到了那车夫毙命之地。 斥候上前察看,“侯爷,新的马车轨迹只有回去的,没有来路。此人血迹粘稠,没有完全干涸,身体刚刚凉掉,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 霍京勒住马,直着身子扫视四周,密林环绕,寂静无声。 “丁毅!” “属下在!” “带人去接头的地方,不要放跑一个。” “喏!” 丁毅带着那小姐,招呼了几个人,顺着小路往下走。 留下的人,每个人都举着火把,将四周的黑暗驱散。 “散开,小声呼叫陆大人。待丁毅那里放出信号,再大声呼唤。”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找到 此时陆微芒还在树枝岔口上蹲着,她不敢坐下去,怕一会儿突然有人发现了她,她起身动作太慢,会太过被动。 不知道蹲了多久,陆微芒觉得脚都麻了,才忍不住坐到树枝岔口处。 陆微芒从来不知道,就单纯的坐着会这么舒服。 此时胃饿过头,不觉得难受了,也可能是身体适应了那种难受的感觉。再加上在树枝岔口上坐着觉得舒服,陆微芒的眼皮忍不住往下耷。她忍不住调侃,原来小时候在课堂上,有人站着都能睡着的困意,真的存在。 她晃一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天上的星辰月亮在今晚都躲了起来,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不时有难听的老鸹叫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越是寂静无声的环境,时间就仿佛胶水一般凝滞不动。 陆微芒觉得自己身体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不适感,呼出来的气都有些热烫的感觉。拿有些冰凉的手放在额头,果然很烫。 陆微芒苦笑,她的身体一向很好,此时这个节骨眼儿却发起烧来,真是拖后腿。 心里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强打精神环顾四周,这个时候,她可不能被身体内涌出的困意打败,一旦睡过去,或者说昏过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未知的风险。 人在对抗困意的时候,那困意仿佛变得比平时顽固的多,让人越想睁眼睛就越睁不开。晃晃脚腕儿,觉得脚不麻了,陆微芒重新起身,不再坐着,改为蹲在树枝岔口,身体姿势不舒服的时候,困意会消退一点。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陆微芒一边用冰凉的手轮流在额头取暖,以消退热意,一边心中努力的想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她心里盘算着,若是位置互相调换,霍京被绑,她去营救,此时进度会到哪里?半个时辰查访线索,集中人手,然后撒出人手,寻找蛛丝马迹,有可疑的知情人,就严刑拷打,力图以最快的时间,找到线索。若是一切顺利,陆微芒想着,她在马车中昏迷了两个时辰,那加上找线索,搜查,定方向,追捕的进度来说,霍京此时应该,在来解救自己的路上了。 “最多两个时辰。”陆微芒告诉自己,两个时辰找到马车,然后顺着蛛丝马迹找过来,她乐观的安慰自己,“还有两个多时辰,霍京就能找到她。再坚持两个时辰!” 眼皮越发沉重了。 今天一天仿佛过山车一般,经历的事情太多,又困又饿,身体中蒙汗药余毒未清,还亲手杀了人,陆微芒面上不显,心中却有波澜,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让她急需睡一觉来缓解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的不适。 陆微芒用双手撑着眼皮,用力的想事情,抵抗身体的意志。第一个进入脑海的,依然是小时候生水痘,母亲那个温暖的怀抱,那是她两辈子都忘不掉的温暖瞬间,还有那次亲戚带自己出去,让众人都随便选,却唯独质问她,“你凭什么?”再然后,有那次睁眼,成阳和长风惊喜调皮的眼神,还有她上次发烧,老爹放在她额头干燥的手,还有就是那次大雨,她和霍京第一次见到那个茅草屋,她虽然一直低着头回避,却有一个高大肃穆,气势迫人的身影,钻入她的眼角。 还有英雄祭景山之上,两个人说话,去邛崃的路上,两个人在巨石之下躲雨,一幕幕涌上心头。 每个人沉入自己内心之时,有多少时刻会第一时间浮现?陆微芒前世,只有那两个时刻,一个温暖,一个尴尬,这一世,却不知不觉有了很多。反倒是她从前世到今生,一直汲汲营营的挣钱的努力和享受,她没有一点片段留在心里。 “陆大人~” “陆大人~” “小姐~” “陆微芒—” 陆微芒听见呼唤的声音,还以为是记忆混乱,回忆以声音的方式出现了。 她嘴角勾出微笑。 “陆微芒—” 一个急促的呼唤声,打破她的想法,让陆微芒猛然醒过神,不对,这不是回忆,她的记忆中,没有如此惊惶的声音,那声音一向是镇定甚至亲昵的。 陆微芒似乎美梦被惊醒一般,直起上半身,身体比脑袋动的更快,一边如旱獭一般警觉的四处察看一边嘴中轻易的回应起来,“我在这里!” 声音很小,只响在陆微芒自己耳边。她苦笑,自己对霍京的声音,还真是不设防,如此轻易的回应,万一是类似的声音,是陷阱呢。但是随即,陆微芒否定了这种想法,就是他,他的声音,旁人模仿不来。 “我在这里!”陆微芒下意识的举手回应。 “我在这儿!” “在这儿!” 一声比一声高。 地面的杂草被踏平的声音,灌木杂乱的树枝被劈开的身音,下一秒,霍京的身形出现在陆微芒眼前。 她一向知道霍京身材高大,但是不知道如此高大,此时他站在树下,瞬间衬得自己好容易才爬上来的树好像也不是很高,他双手举起来,似乎能接触到自己的身体。 陆微芒蹲着转过身子,面向霍京,脚下用力一跳,被霍京抱小孩子般抱在了怀里,甚至没有被陆微芒的体重冲击的退后一步。 陆微芒双手环着霍京的脖子,腿被霍京抱小孩子般,托在自己腰间,感受着霍京温暖的体温,陆微芒只放心的将自己的脑袋放在霍京肩头,“我好像生病了。” 陆微芒低声在霍京肩头说到。霍京头往陆微芒搁在他肩上的头靠过去,觉得不踏实,单手托着陆微芒,另一只手将陆微芒的头摁向自己。感受着陆微芒发烫的体温,颤声说到,“嗯,我感觉到了。” 霍京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孩儿,平复了一下从来没有过的轻颤的心,手中更加用力,抱紧陆微芒,“我这就带你回家。” 虽然只分开了四个多时辰,但是心境却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在抱住人的前一秒,那种害怕和惶恐还充斥在整个心脏之中。如今,恐惧的轻颤褪去,人总算踏实下来。 抱着怀中的女孩儿,霍京脚下踏着杂乱的山路,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刚才那条路上。 此时那辆被陆微芒一刀插走的马车被林琛让人带了回来,已经换过了马匹。 霍京抱着陆微芒,进入马车,陆微芒甚至都没有抬起头去看过别人,只将自己的脑袋,靠在霍京的脖子处。这里冰冰凉凉的,又干燥温暖,矛盾的感觉,让她不想离开。 林琛和小秋也肃着脸,坐上马车,守着马车车厢,林琛甩动鞭子,马车开始往回走。 陆微芒此时心中踏实下来,觉得身体软的像面条一般,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身体紧张过度后放松下来的生理反应,但是她此时就是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刚才一直强撑着让自己别睡,这会儿完全放松下来,却没有突然睡着,精神放松下来的那种舒畅感让她的困意若隐若现,她此时听到的声音仿佛在梦中,又知道是在现实里。 半梦半醒的感觉。 “我在这个世界,仅有的两次生病,都跟你有关系。” 陆微芒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朝气,似乎是梦中呓语一般,让霍京想到那次景山上,她喝醉时的语气。 “嗯,都是我的错,害的你难受,不会再有下次了。”霍京轻声的安抚陆微芒,也似乎是怕打扰陆微芒这种半梦半醒的时刻。 陆微芒摇摇脑袋,她身上没有力气,摇脑袋也是小幅度的难以察觉,“我从上辈子开始,就很喜欢生病。只有生病了,才会有人抱我。” 陆微芒此时说的都是她清醒时,发自内心却说不出口的话。 “但是我太强壮了,不但身体壮的跟牛似的,性格也强硬,所以,我很少有生病、虚弱的机会。偶尔见同学生病请假,我都心里暗戳戳的羡慕人家。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说风凉话?但是这就是我心里的想法。” “嗯,我知道。” 霍京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他知道她的虚弱。不仅仅是此时身体的虚弱,还有一直以来,内心的虚弱和弱势。 “我刚才想起了母亲,还有后来的弟弟,阿爹,还有你。” “我的人生就是这么匮乏,没什么人进来,却很容易被我驱逐出去。” “程默和小金,让我有一点伤心,但是只有一点点,因为我只敞开了一点点,后来马上就被我驱逐出去了。” “我是不是很冷漠?又很懦弱?” “不,你这样很好。如果你的世界人太多,我怕会忍不住伤害一些人,伤害你。这样正好,除了家人,我们只有彼此,好不好?” 霍京轻声的问陆微芒,语气中,参杂了一丝丝诱导。 陆微芒点头,她似乎快要睡着了,“嗯,不需要太多人,我有我自己,有家人,还有你,就够了…” 陆微芒的呓语从虚弱到虚无,霍京低下头,怀里的女孩儿,闭着双眼,脸上神色满足放松,虽然身体还散发着一阵阵热浪,却舒服的睡着了。 “就是这样,我们的世界,不需要太多人。” 因为失去,太痛苦。 霍京看着怀里的女孩儿,拨了拨她额角的碎发,轻轻说道。 霍京知道,此时就是打雷也吵不醒她,她不单单是睡着,还有些因为身体不适的昏迷。 紧了紧怀中的女孩儿,霍京眼神从温暖转向冷厉,隔着马车车帘,吩咐外面的人,“赶的快一点儿,尽快进城。一会儿丁毅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喏!”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病 “你醒了?” 听见轻柔的声音,陆微芒眨了眨眼,彻底清醒。 面前的是霍京,似乎看起来比昨天憔悴一些,下巴上,那是胡茬吗? 陆微芒乖乖的拉着被子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身前探身温柔询问自己的霍京。 霍京看着此时,眼睛恢复神采的陆微芒,松了一口气,“睡了一天了,头疼吗?” 陆微芒看向窗外的天色,橘色的阳光,“原来是日落的光,我还以为是早上。” 霍京拿过一旁的长枕,放在陆微芒头顶处,又用手扶着她的胳膊,帮她起身,靠在身后的长枕处。 “坐起来会舒服一点儿。” “嗯。” 陆微芒乖乖配合。 她只觉得身上懒洋洋的,似乎没有力气,靠在床边舒服多了。 “喝点粥吧,昨晚只勉强喝了一碗参汤,饿过头了,先喝完粥醒醒胃。” 霍京端过来一碗粥,陆微芒抬手想接过去。 “你这么对待我,仿佛我是个易碎的瓷器一样,我可是铁打的。” 霍京语气轻柔的,仿佛声音大了或者喘气声大了,能震碎面前的人一般,让陆微芒觉得很不自在。 “知道你是铁打的,但是你这会高烧刚褪,肯定身上没有力气,一会儿还会泛的头疼,所以,你尽量不要动,不要唤醒身体,不然疼痛泛上来,难受起来,谁也替不了你。” 霍京端着碗,舀了一勺粥,边轻轻的吹凉,边说到。 陆微芒只记得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在霍京怀里睡着了,别的就不记得了,不知道医生怎么说的,但是她不习惯被人照顾。她小时候,对母亲的一句话印象深刻,“你如果可以自己绑头发,那就有留长发的权利。”所以,她要做什么,从来不会靠别人,只自己长本事想办法。 “我自己来。” 陆微芒伸手去接,被霍京侧身避开。 “你是不是忘了昨天答应我什么了?” 霍京一边晾粥,一边凉凉的问陆微芒。 “?” 陆微芒瞪大眼睛,“我没说什么吧?我记得我在树上就很困,然后没多久就在你怀里睡着了。” 霍京也不失望,陆微芒总是这样。在相处中进进退退,昨晚若不是她昏迷的半睡半醒,也不会跟自己敞开心扉。 “昨晚你承诺,以后不会再躲避,以后我们只有彼此,你还让我伴着你,爱护你,还说,你也会这样对待我。” 红晕从脖子蔓延到脸颊,陆微芒觉得脸几乎要烧起来了,这种肉麻的话是她说的吗? 她努力回想,好像有一丝半缕的信息,好像她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陆微芒半信半疑,也不能完全否认。 “哦,嗯。” 陆微芒含糊的答应,伸手去接粥碗,“爱护也不用喂饭,我可以的。” 霍京失笑,伸手在陆微芒额头一个脑崩儿,“什么好事儿到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生硬。你手上没力气,小心一点儿。” 说着,将碗递给陆微芒。陆微芒端住碗,果然,手上发软没有力气,但是托着一碗粥还是可以的。 陆微芒一口一口的将粥吃下去,胃也被慢慢唤醒。 “还想吃。” 陆微芒将空碗递过去,霍京接过去。 “先等一下,大夫开的药还没喝。你身上有蒙汗药余毒,大夫嘱咐清余毒的药需要连喝三副,再加上你还需要退烧,所以各种药材加在一起,那滋味儿…”霍京摇摇头,“为了你一会儿吐的时候没那么难受,我劝你这会儿先别喝那么多粥。” 霍京清冷的声音此时似乎带了些调皮,陆微芒被感染,心情更加轻松了一些,“听人劝,吃饱饭,那我就再等等。” 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面前之人,虽然没休息好,略微有些不修边幅,但是月白的常服,轻柔的语气,专注的眼神,这哪里还用劝哪,陆微芒只觉得,这个时候,霍京说啥就是啥,百分百顺从。 她从来都是颜控。 过了一会儿,霍京端着碗过来,陆微芒远远就闻到了腥苦的味道,照例从霍京手上接过药碗,陆微芒看着药摇头,“咱们中药是挺好的,就是量太大。” 说完,屏住呼吸,一口气倒进嘴里。 “嘶…哈,咳!” 陆微芒皱着脸,接过霍京递过来的蜜饯儿,“还行,比我想的难喝了一点点。” 霍京摇头,叹气,“你还真是强悍的不给别人一点点安慰你的机会。” 陆微芒挠挠头,傻笑,“可能我不习惯黏黏糊糊吧,觉得自己受不了,别人肯定也受不了。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向来有这个分寸的。” 霍京就坐在陆微芒床头,听她调侃自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睛温柔的似乎能让人沉溺进去。 “你别这么看我。” 陆微芒将被子提上来,遮住脸上的红晕,只露出闪闪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这么看你?” 霍京看着她的眼睛问到。 “不习惯。你还是冷清些好。” 陆微芒直言。 霍京却不再言语,只看着陆微芒。 “你再看,我要闭眼睛睡了。” 陆微芒顶不住。怎么一向清冷的霍京,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昨天是不是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陆微芒反省自己。 “你忘了?” 霍京突然问陆微芒。 “?什么?” 还有什么事儿吗?她昨天昏睡前,到底都做了什么? 陆微芒瞪大眼睛,看霍京,眼中有惊恐,有担忧,仿佛怕霍京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陆微芒眼中的情绪让霍京暗笑。她恐怕不知道,她眼中的情绪对霍京来说,是透明的,霍京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可以洞察她的想法和疑惑。 只见霍京突然起身,手扶着陆微芒的床,俯身下来,越靠越近,在陆微芒瞪大的眼神下,就那样俯身吻在了她的眼角。陆微芒忍不住闭上眼睛,睫毛颤动,霍京的嘴唇离开眼角,又吻上她的眼睛。 察觉眼睛上的触感,脸上霍京散发的热意,陆微芒此时不敢呼吸,手紧紧的抓着被子。 半晌,热源离开,陆微芒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她想问,又不想开口打扰,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 …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喝第二碗粥了。” 霍京俯身去床侧盛粥,陆微芒仿佛惊醒一般,躲开眼神。 接过粥,陆微芒一口一口的喝着,有些食不知味,却又觉得甜丝丝的。 她心中尖叫,无措,又羞涩。跟一个人这么亲近,不仅仅是靠的近,觉得心似乎也离得很近,却不反感,甚至觉得意犹未尽,陆微芒内心的小人儿捂脸。 第二碗粥下肚,陆微芒坐着跟霍京说了一会儿话,眼皮渐渐沉重。 “睡吧,药中有安神的成分,睡一觉,明天就可以一切恢复如常。” 陆微芒听了,“嗯”一声,沉沉睡去。 “少主,人已经审了几遍,该说的,都吐出来了。就是单纯的地头蛇牙人,这些年靠买卖培训出彩的小女娘做瘦马,挣了一些钱,得了一些门路,便不知天高地厚。南山上的庵寺,是城中一些富人为了躲开家中的母老虎,特意修建的,密道也是当初修建庵寺时,就规划好的。这次陆小姐,纯属无妄之灾。那小姐和丫鬟,在花宴上见过陆小姐,却因为当时她们都是侍奉的人所以轻易的放掉了。找接头的那人,也是跟她们一起的瘦马,接头的是当地的地痞。没什么志气,一鞭子下去,全都召了。还有那匿林寨,因为地处偏远,有买卖女人的事发生,属下已经带人踏平了那个村子,将被卖进去的人全部救了出来。还有她们给陆小姐下得蒙汗药,是那牙人惯用的药,方子拙劣寒凉,副作用很大,但是万幸,这药是在墙壁背后吹进去的,小姐呼吸进身体中,没有直接被她们捂住口鼻,所以粘的不多,中毒不深。” “嗯。”霍京神色不明的嗯一声,丁毅低头,“少主,接下来如何?那些人这会儿还在狱中。” “狱中不管吃干饭的,将他们都处置了。” 霍京轻声吩咐,仿佛怕惊醒一旁正在睡觉的陆微芒。 “喏!” 丁毅轻声答应,退出门外。 门外还有林琛正等在门外,见丁毅出来,伴着他一同往外走。 “真是瞎了他们狗眼,敢惹陆小姐。幸好陆小姐一向身体好,才没有被他们进一步伤害。” 林琛恨恨到。 丁毅直往府外走,也不管现在夜色已深。他也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此时脸上尽是阴沉,“以后别在少主面前透出这种口风。陆小姐身体好,是万幸的前提吗?说到底,还是咱们大意,才被人钻了空子。” 林琛听了,也不说话了。 他们自责,霍京也自责,毕竟,南山,是他提议去的,却让陆微芒遭遇了无妄之灾。 屋内,霍京坐在陆微芒床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眼神明灭中,有狠厉有心疼,就这样自虐似的坐了一夜。 第二日,陆微芒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已经收拾过自己,却还带着一些憔悴的霍京。 “我好了,你去休息吧。” “嗯,我会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京 那次被绑后续,陆微芒没有再过问过,霍京也没有提过。 大家心知肚明,参与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默契的没有再提起。 “也许应该让你安安稳稳待在京都的。” 站在船上,霍京跟身旁的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看着远处因为天色尚早,而显得水雾迷蒙的扬州城,摇了摇头,“我在京都也是无聊,陪你过来,虽经历些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以后回想起来,可能也觉得有意思。真要是待在京都,等你偶尔传信回来,说不定会心痒难耐,后悔没有来。” 听陆微芒如此说,霍京扭头看向陆微芒,抬头摸了摸头发,往下圈住对方,“天气有些凉,虽然大夫说你不用喝药了,平常还是注意些吧。我们回船舱。”说完,带着陆微芒往船舱走去。 陆微芒跟着,嘴上却不服输,“过了将近半个月了,我已经完全康复了。手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不信你拿弓箭来,我试试!” 陆微芒近半个月来,一直被管束着,不能吹风,不能用力,各种补药吃着,仿佛她这次事故多严重一样,她不过就是风寒好吧,上次发烧,她总共也就喝了三副药而已。若不是霍京偶尔的自责神情,她才不会乖乖喝这么久的药。 “知道你力大无穷,但是船上不稳当,这样,等下了船,到京都之后,我陪你去城西校场射箭骑马。” 霍京哄着面前举着胳膊显示力气的女孩儿,陆微芒泄气,她回了京都,到了自己家,还用你陪吗?自己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看来,这几天在船上,是不能随心所欲了。 时值九月深秋,早晚都不是凉了,直接是冷的不好出门,只中午有太阳的时候,温度适宜,可以在户外走走散心。 越往北上,陆微芒出来活动的时间越短。 她这才恍然,自己猫冬的时候到了。 “你怎么如此怕冷?” 茶桌两侧,霍京和陆微芒相对,正在煮茶下棋。 面对霍京的问题,陆微芒也觉得无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这一世,陆微芒身体壮的像头牛,火力也挺大的,按理说不应该怕冷。但是她怕冷的心里,从上一世跟了过来。上一世的她,就是个普通女孩儿,因为每月的失血问题,有些贫血,所以每到天气寒冷的时候,她总是手脚冰凉,每天去上班后,路上的寒冷,让她半天缓不过来。 人真的很奇怪,受过伤后,会有后遗症,会跟随人很久。 就比如陆微芒。 霍京落下一粒棋子,看着手捧着热茶下棋的陆微芒,“冬天看起来对你来说,挺艰难的。兴许是你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待回了京都之后,就点起火墙吧,我让人将春曦堂的火墙也点上,这样你心理上,也能舒适些。” 陆微芒为难,“陆府就罢了,自己悄悄点起来,也不怕别人知道。但是春曦堂一点起来,众臣就都知道我怕冷了,还是算了,待大家都点上火墙之后,我们再点。而且适当的受受冷气也挺好的。春夏秋冬,四时不同,冬天,就该冷一些嘛!” 虽然还没有到冬天,仅仅是霜降罢了,离立冬还有几天。 陆微芒说完,霍京不赞同的摇摇头,“京都四季够分明,不需要你忍耐着不舒服去感受。没必要的苦不需要吃,知道吗?春曦堂的火墙你不用在意,喜欢说闲话的人,就是喜欢说,跟你做了什么没有关系。” 这话陆微芒倒是赞同,“那就听你的。”陆微芒说完,一笑,“总觉得这个冬天,能好过些了。” 霍京嘴边也擒着笑意,落下一子。 北上比南下多费了些时日,待他们到了京都,竟然到了立冬当日。 因为船行的慢,众人也没有太过疲乏,尤其是陆微芒,踏上京都的土地,觉得精神百倍,一点都没有长途归来的疲惫。 “都跟我家去吧,今日立冬,我让管家给咱们包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还有猪肉大葱馅儿的,谁还有喜欢的,就跟我说,咱们一并做。” 陆微芒在码头上,招呼眼前众人。 霍京点点头,同意了陆微芒的提议,林琛丁毅还有小秋也嘿嘿笑着附和,身后的黑甲卫也轰然应喏。 眼下午时刚过,京都码头一派繁荣,众人看着熟悉的黑甲卫,知道是霍侯办差归来,都远远敬畏的看着这边,直到众人都打马离开,还有人在身后惊叹议论。 回到家,因为不是休沐的时候,家中只有管家在家,见到小姐归来,管家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简单的招呼他的“神仙姑爷”霍京之后,就围着陆微芒跑前跑后,嘘寒问暖。 陆微芒无奈,看向一旁老神在在喝茶的霍京,扭头跟管家说到,“陆叔,我们刚下船,今日又是立冬,多煮些饺子过来吧,还有城外修整的黑甲卫,二三百人呢!” 管家听着高兴,果然,小姐一回来,府中就热闹起来了,当下将胸脯拍的震天响,“小姐,霍侯,您擎好吧,我这就吩咐下去。咱们府中别的菜做的一般,但是包饺子谁都会,一会儿就整出来,让您和城外的兄弟们都吃上!” 管家气势汹汹的走出明堂,指点江山一般,“你,出去买面,两袋子!你们,一会儿跟着大厨去买菜,咱们多整几样馅儿,给小姐开开荤!可怜见儿的,在江南,不知多久没吃过地道饺子了。好了,别愣着了,赶紧各做各的去!” 众人有条不紊的前去准备,陆微芒隐隐听着管家意气风发的吩咐哭笑不得,他难道以为自己出门,还会受亏待吗? “干等没意思,今天太阳好,咱们去校场活动活动吧,在船上待的,腿脚都僵了。活动开了,晚上也能多吃些饺子。” 陆微芒起身招待众人,霍京带着林琛丁毅还有小秋起身,客随主便,跟着往府中校场而去。 回到家,陆微芒似乎更加自在,也没那么畏寒了。 几人比试了一番射箭,待筋骨活动开,陆青山还有陆成阳,长风,陆续回府,众人就在校场比试聊天,气氛火热。 算起来,陆微芒虽然一直想将扬州城的事情速战速决,却还是耽搁了三个多月,比邛崃那次,还要多出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成阳和长风对阿姐分外想念,围着陆微芒不走,连他们平日崇拜的霍侯都不能吸引他们注意。陆青山见此,只好拉着霍侯,省得霍侯觉得被冷待。 “老爷,小姐,霍侯,饺子好了!” 管家过来招呼一声,陆微芒等人收拾一番,一起回到了明堂。 大大的圆桌,分开两桌。 里面陆家众人,和霍京一起,吃着桌上四样饺子,还有各色家常菜,外面,林琛丁毅小秋一起,也纷纷拿起筷子。 管家跟在陆微芒身边,“小姐,都是你素日爱吃的,韭菜鸡蛋的,猪肉大葱,还有三鲜的,羊肉的,您敞开吃,咱们做了好些呢。至于城外的兄弟们,已经让一个厨子带着包好的饺子去城外现煮了,他们这会儿,应该都吃上了。” 陆微芒点点头,“陆叔,你也辛苦了,赶紧去吃饭吧,我们这里您别管了。” “哎,您吃着!” 管家看着眼前众人,又看了看霍侯,心满意足的下去。 陆微芒夹起饺子,往嘴里一放,一口一个,吃的香的不得了,屋内众人也不遑多让。 “慢些吃。”霍京夹了一个饺子,放在陆微芒碗里,陆微芒点头,也回敬一个自己最喜欢的韭菜馅儿。 看着两人更加熟稔的样子,陆家三个男人交换眼神,既开心,又畅然。 自家阿姐,慢慢的有了“别人”。原先是一年十二个月在一起,冷不丁的,现在每年都有两三个月,跟霍侯待在一起,想到腊月及笄明年三月出阁,总觉得心里感受很复杂呢! 陆微芒吃的抬起头,只见自家老爹和成阳长风同款表情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表情?陆微芒咽下嘴里的饺子,擦擦嘴,“好久没吃,吃的有些快,你们也赶紧吃,别光看我。” 三人这才回过神,笑呵呵的便道,“闺女你吃,这才吃几个?以你的水平,吃饱还差的远呢!” 成阳默不吭声的给陆微芒又夹了一个饺子,长风也跟着夹,“阿姐多吃些,别不好意思,咱们都是一家人,是吧,姐夫!” 长风甜甜的叫姐夫,成功的让陆微芒咳嗽起来。 霍京一边轻拍陆微芒的背,一边笑着看向小舅子,“改天去府里,有一批新到的骏马,成色还可以。成阳也一起去。” 霍侯爷说成色不错的马,那当然是好马,成阳长风对视一眼,也不跟霍京客气,当即道谢。 … 立冬了,就是冬天了,天黑的越发的早,送别了霍京和丁毅他们,陆微芒回到明堂中。 “微芒,过来坐,你房间管家刚点了火墙,这会儿正在散烟气。咱们正好说说话。” 成阳和长风在一起,跟自家老爹,久违的坐在明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陆微芒背靠在椅子靠背上,只觉得家中就是有别处没有的舒适。 感谢玲,感恩的心,喜结良缘的月票,还有大家的推荐票,评论,收藏,追读,感谢!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琐事 卯时,外面还黑灯瞎火的时候,陆微芒跟自家老爹就上衙走人了。 陆微芒一面觉得怀念,一面又觉得,有个比自己起的还早,走的还早的两个进学的弟弟,自己上衙,也好像没有那么早了。果然,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成阳的秋闱不是考过了吗?怎么还每日去书院去那么早?” 陆微芒跟父亲说着话,陆青山一听陆微芒提起大儿子,嘿嘿一笑,“成阳真是给咱们老陆家争光了,我那些老伙计们,都是让家中子弟进护城司,不过有个差事,不至于混日子罢了,偏偏咱们成阳,正儿八经的自己考过了秋闱,不用他老子给他操心前程。往日朝堂之上,这读书人的弯弯绕没少让咱吃哑巴亏,这下好了,等咱们成阳考出来,我一定让儿子给咱出口气!” 新朝初立,武将在朝堂上被任命了不少官职,毕竟人家跟着你打天下,打下了天下,不能把老伙计都一脚蹬了吧?而且,这朝堂中,自己人多了,当皇帝的才不会被底下人糊弄。 但是说实话,类似陆青山这种,打仗还能凭着一股子悍勇,治理国家就外行了。所以每次他们跟文官有了争论,往往说不过读书人,有时候有理也得受憋屈。所以这次陆成阳横空出世,武将那边乐见其成,都指望以后陆成阳能当他们的嘴,跟文官们打擂台。 看着自家老爹一脸兴奋,仿佛儿子陆成阳替他出气的日子不远了,十分期待的样子,陆微芒表示无语。 为什么朝中自古以来党争不断?因为你的想法政令需要人来支持,不分阵营,划拉自己人,纵使官再高有什么用?政令不出衙门,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就是皇帝还有被架空的时候呢! 所以,文臣武将天生对立,跟个人没有关系,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陆成阳,武将勋贵家出身的考科举出来的正统文官,天生会因为立场被排挤。偏偏老爹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一副你们等着的样子,那那些文官,能让陆成阳轻易在朝中立足吗?大概率,陆成阳一进朝中,就会被排挤。除非他能团结一批小伙伴来支持自己,否则,只能像陆微芒一样,单打独斗了。偏偏文官规矩多,若是挑拣你起来,你便是走路先迈右脚,都会有人有说法。 陆微芒想着自家老弟可能会面临的困局,又看看一脸兴奋的老爹,只能等散衙之后,跟成阳谈谈了。 “闺女,你先下马车吧,霍侯在城门口处等你呢!” 陆微芒闻言回过神,掀开马车车帘,跳下马车,“等许久了吗?” 霍京伸手,顺手将陆微芒的手拢在手里,陆微芒还没来的及挣脱,他又自然的放开,“热乎乎的,还行。” 陆微芒扫了一圈周围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站到了霍京另一侧,“我身体早就恢复了。我不喜欢寒冷,就像我喜欢晴天,不喜欢阴天一样,就是喜欢与否,不是因为身体。” “嗯。” 两个人在承明殿前的广场处等候上朝。 平日里陆微芒不用上朝,但是今日不是办完差事,回朝第一天吗,该上朝给陛下做个交代。不过这个交代主要是霍京去做,陆微芒陪衬罢了。 第二次上朝,陆微芒镇定多了,跟在霍京右后侧,听霍京回禀。 霍京的回禀没有说奸细等敏感词汇,他是以监察扬州官场的钦差名义去的扬州,此时自然回禀扬州上下被处置的官员官风不正,上下勾联,徇私舞弊的事儿。 霍京这边话音刚落,文官队伍中就站出一人,出面反驳霍京。 “回禀陛下,微臣听闻霍侯爷在江南行酷吏之举,杀的扬州官场高层几乎覆灭,致使扬州百姓人心惶惶,地方不稳。” 这就是文官,一番话说出来,意思就是虽然霍京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他处置的官员也都罪证确凿,但是不妨碍他反对霍京如此行事。 武将那边顿时不干了,怎么?出力不讨好?你们小嘴巴巴一说,霍京下扬州一趟,非但无功,反倒有罪呗! “老杀才,你什么意思?霍侯做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依律行事,这也能让你鸡蛋里挑骨头?你是不是收了谁送上来的好处,才站出来给他们说话,指责霍侯?” 武将说话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了,直接人身攻击。 那文官自然不怕这轻飘飘的人身攻击,他巴不得武将多说些,让陛下看看武将们的水平。当下胡子一翘,扬着头,“老朽不过就事论事罢了,霍侯都没有急,你急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那武将激怒,“你这老匹夫…” 若是往常,就该闹过一场,有时候皇帝看戏看的热闹,不让人拦着,这武将和文官就会动起手来,做过一场。 这个时候的文官,也是学过六艺的,在不动武器的前提下,不会太落入下风。 陆微芒偶尔听自家老爹说上朝时谁谁又呛起来,打起来,那兴奋的劲儿,顿时明白了众臣每日按时上朝的动力,这现场看大戏的机会,落到陆微芒身上,她肯定也会日日按时上朝来的。 但是今日的事,那文官打错了主意,扬州之事事关奸细谋反之罪,可不是谁都可以嘴上占着便宜过过嘴瘾的事儿。 “好了。” 高台之上,陛下一声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好了”,让众人全部安静下来,也包括刚才斗嘴拉架的两人。 “扬州之事,霍侯的禀告大家都听到了,早朝时间有限,众位谁有想法,可以单独上折子,朕会一一查看,仔细斟酌的。” 皇帝陛下的话,瞬间止住了纷争,众人躬身应喏,接下来,再朝议其他事件。 陆微芒跟霍京归位,面对刚才的指责和维护,一言不发。 早朝过后,陛下没有第一时间宣召霍京和陆微芒,而是等到寅时末,才宣召两人。 “先坐,看看你们手边的折子,朕也将手边这几份看完再说。” 两人坐在承明殿中,陛下处理国事的案前,拿起折子看了起来。“果然,是早朝之后,各个参奏扬州之事的折子。” 有明夸暗贬的,有吹嘘霍侯功绩的,还有明贬暗夸的,陆微芒一个个翻过去,只觉得,武将的文化素养真的不及文臣,字也差的远,看来自家老爹的字,还是需要再练练。 “如何?” 陛下的声音传来,陆微芒将手中的折子放到案上,只听霍京和陛下说话。 “先将名字记下来,应该是扬州那里的人,往年的孝敬使然,拿人手短,所以才会出面说话。不过也不排除,有真的细作参杂其间。有了上折子的这些人,将名单抄录出来,重点监察一段儿时间便是,不用太当回事儿。” 霍京说的轻描淡写,陆微芒暗自点头。 “陆微芒,你说。” 被点名了。 “朝中诸位大臣各有立场,仅仅看这折子,下官不敢非议。不过是加紧防范罢了。” 说真的,各有立场。有些人做官,也不过是为了光宗耀祖,或者养家糊口罢了,谁能像陛下和霍京这样,将大乾当做自己的心血,用心经营,憎恶破坏者呢? “嗯。” 陛下翻看着这些折子,淡淡的答应。 又过了许久,陛下政务忙完,才起身,陆微芒跟着霍京一同起身。 “走吧,正事忙完了跟朕一起去看看你姨母。你姨母埋怨朕多次,说你刚才北疆归来,还没缓过来,就又是一桩一桩的差事。可是细作这件事,朕除了你,谁也不信任。他们都是同年同僚,难免会有顾虑,不舍得下手,将大乾的利益当做平常,拿去做人情。陆微芒,听见了吗?你以后不能像他们那样和稀泥,就得像扬州那样,不留情面,捅破天,朕给你撑腰。” 陆微芒乖乖的点头。 霍京将手伸过来,握住陆微芒的,冲她安抚一笑。 … “可算回来了,从你们出去,我就提心吊胆的,以后没什么大事儿,你们就陪在我身边。陛下,在元白和微芒成婚之前,可不许再派他们出京!” 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大气,岁月仿佛绕过了她,跟陆微芒几年前见到时,没有任何改变。 在皇后这里,陛下完全没有了在乾德殿的严肃,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一个邻居家大爷。 “听你的听你的,不然,我这耳朵根儿,可别想清净了。” 皇后这才满意,又看向陆微芒,“你们回来的时间正好,腊月及笄之礼还早,正好在及笄之前,你可以多来我这里,学些规矩礼仪。” 陆微芒下意识就想反对,却一时找不到理由,霍京此时却淡淡到,“姨母,您不是说规矩礼仪都是给别人看的吗?而且及笄之礼,您已经承揽过去,微芒到时候配合您就好,哪里用专门学?” 一物降一物。陛下在娘娘面前,没有还嘴的余地,娘娘在霍京面前,也处处被怼。 皇后娘娘瞪了自家外甥一眼,又笑着看向陆微芒,“元白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月中,安国公家中孙女及笄,你随我一同前去观礼。以你的聪慧,看一遍也就会了。”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听娘娘吩咐。”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及笄之礼 若说时至今日,还有什么让陆微芒避之不及的事,参加宴席活动,绝对是其中一个。 京都之中,皇后娘娘并没有常年在宫中等人朝拜,而是会时常以各种名义举行宴席,请来诸位高门显贵之家的夫人小姐,或联络感情,或替前朝化解矛盾,亦或是皇后娘娘本身喜爱热闹罢了。 这次安国公家小孙女及笄,陆微芒跟着皇后前去观礼。 “安国公在陛下起事之初,就倾家荡产的支持陛下,但是安国公家中子侄都是平庸之人,在后期朝堂之上,并没有取得什么重要的实权职位。所以,陛下和娘娘经常赏赐和召见安国公,一来是显示陛下不忘旧人,用来安慰一些老人儿的心,二来,也是安国公家人都是厚道老实之人,不会恃宠而骄,行事颇有体面。” 陆微芒想着霍京跟自己说的安国公家在朝中的情形,跟在皇后身旁,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老臣携家中老小,恭迎娘娘!” 安国公府门前,中门大开,洒水静街,为首的老国公和国公夫人并没有穿着朝服,而是一身家常的锦服,身后的安家众人也都男女分开,跟在国公和夫人两侧,躬身行礼。看人数,人丁兴旺,但是人口简单,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妖妖娆娆,眼神乱飞的人,都是一副如出一辙的端正肃穆表情。 陆微芒扫了众人一眼,走下马车,回身扶着皇后娘娘下马车。巧了,皇后也是一身彩凤常服,跟老国公夫妇不谋而合。 “快起来,是不乐意我来叨扰,特意堵门来了?” 皇后娘娘爽朗的声音响起,氛围顿时松快许多。 国公爷起身躬身,跟皇后行礼,国公夫人倒是上前几步,走到娘娘的另一侧,跟陆微芒分别在皇后的一左一右,伸手扶着皇后,被皇后反客为主,扶住胳膊,“老婶子,您可别折煞我。当年我跟陛下,在您家也是吃过年夜饭的。” 国公夫人憨厚一笑,也不跟娘娘撕扯,两人相扶着往府门中而去。 “不过三儿的及笄礼,您还拨冗亲自过来,没得折煞这些小孩子。” 两人说话叙旧往府里而去,陆微芒跟在身侧插不上嘴,只老实的虚扶着皇后娘娘。 安家众人,包括国公,跟在身后,次第排开。 这也是陆微芒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堂堂正正的跟在皇后身边,身后安国公府中众人不知道如何想,但是一进后宅,那热闹鼎沸的气氛,还有散落在身上的目光,让陆微芒如芒在背。 皇后的一只手落在陆微芒虚扶的手上,转身,跟国公夫人分左右而坐,陆微芒就站在皇后身边,因为皇后落在手上的那只手,觉得心中踏实不少。 陆微芒看向皇后,只见她还在游刃有余的跟场上众多宾客寒暄说笑,仿佛将手落在陆微芒手上,不过是随意而为罢了。 这种不动声色的洞彻人心,是陆微芒羡慕不来的能力。她一向是仰慕并钦佩皇后的。 “好了,别围着我了,今日是兰芝的及笄之礼,别误了吉时。夫人,开始吧。” 陆微芒不知道这位兰芝小姐在底下准备了多久,这时被人扶着请上明堂之上,在众夫人小姐的观礼之下,由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十全夫人主持笄礼,梳头,训诫,加衣,最后簪笄。 “礼成!” 一个老嬷嬷中气十足的宣布,堂上肃穆的气氛顿时终结,变得活跃起来,有几个兰芝小姐的好姐妹上前,围着打扮一新的好姐妹说笑,送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堂中妇人们则开始跟堂上的国公夫人和兰芝小姐的母亲打趣兰芝小姐的婚讯意向。 “今日可是兰芝小姐的好日子,不知道夫人,还有没有喜讯,来个双喜临门?” “就是,别藏着掖着,咱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女诸葛,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说不得,咱们还能给您参详参详呢!” “就是,女子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兰芝是家中最小的,我可舍不得她早早出门,要多留她几年。” “那也不妨碍先挑着,有合适的先定下来再说!” … 明堂正中的几位小姐们都听得脸色发红,眼看众妇人要深挖下去,说的越发露骨,国公夫人连忙打发自家兰芝跟众小姐出门。 “府中的花厅今日收拾出来了,你们几个小姊妹去那里松快松快。” 诸位小姐告退,陆微芒却装傻,还是皇后特意看了陆微芒一眼,她才不情不愿的出门。 明显众人就要开始挑拣京中才俊了,这个时候,八卦少不了,可自己偏偏不能听,还得去跟众多小姐们应酬,真是可怜。 陆微芒情绪低落,皇后娘娘哭笑不得,“芝兰,你带着微芒一道去花厅去吧,跟她说说你今日的流程,省得轮到她时,手忙脚乱的。” 众人早就对陆微芒这个扎眼的人好奇不已,此时娘娘开口,话题转到陆微芒身上。 “原来这就是陆大人,皎如明月,气质不凡。” 皇后听人夸陆微芒,也含笑看了身侧的陆微芒一眼,“她也就是今年长开了,年前那会儿,还一团孩子气呢。不过,也就是外表看着好,她一张嘴,能噎的人下不来台。兰芝,你们带着她,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在我这里,也是向来直来直去的性子。” 皇后脸上的笑容,还有说出口的话,让众人暗暗咋舌,都说婆婆跟儿媳,是天生的仇人,霍侯母亲早逝,皇后跟霍侯母亲一般,如今这陆微芒也不知哪里做得好,竟然能让皇后这般满意。 堂中众人心中琢磨,面上却含笑夸赞不已,陆微芒也只好向娘娘和国公夫人行礼之后,再团团一拜,跟堂中诸位一礼,跟着众女去花厅。 这花厅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大大的,放有众多奇花异草的大厅。 陆微芒扫了花厅一眼,就找好位置,待跟众女娘寒暄过后,脱身去了一株不起眼的花朵跟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要不是不适合动手,她都要上手摸摸这花盆中的土壤了。 这是陆微芒这个社恐总结出来的躲避人多场合的方法,百试百灵。 若是在人群中,你无所事事,那就有可能会被别人盯上搭讪。如果你在人群中,眼睛无的放矢,四处乱看,也有可能跟别人对上视线,要么被迫跟人寒暄,要么就尴尬一笑,避开视线。 类似陆微芒这样,表现出对一个东西莫大的兴趣时,旁边的人一般不会过来打扰。 但是陆微芒,显然打错了主意。若是她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但是她偏偏是跟着皇后来的,还是霍侯未婚妻,在及笄之礼这个敏感的场合,就难免被人提起。谁让女子及笄之后,就要开始谈婚论嫁,而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夫君能比过霍侯呢? “陆小姐原来喜欢这铁筷子花,这倒是稀奇。这花原产北疆,京中之人,认识的不多。对了,想必陆小姐是听霍侯提过,所以才对这花感兴趣。果然,陆小姐跟霍侯,是夫唱妇随,天生一对。” 兰芝小姐很有主人翁意识,注意到了落单的陆微芒,便上前来跟陆微芒搭话。 陆微芒哪里知道,自己随便选的花,竟然是京都少见的,而且还原产北疆? “是吗?”陆微芒呵呵一笑,“我对花没什么研究,就是看它没有开,跟旁边的花们比起来,素的不起眼,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兰芝小姐是个温柔可亲的人,当下就微微一笑,指着花叶之下,一个刚发芽的米粒,“这花本就开的晚,一般是在年节前后开放。也就是这花厅温暖,所以,才早早冒出了一个花苞。” 陆微芒俯身去看兰芝小姐指着的花苞,点点头,“原来如此。想必兰芝小姐平日里很喜爱这些花草,才能这般如数家珍。不像我,平日里没什么爱好,日子过得单调得很。” 陆微芒一向认为,有一个发自内心喜爱的爱好,并愿意为之付出时间的人,都是很令人敬佩的。因为她自己,就没有那样的耐心。 兰芝小姐听了陆微芒的话,抿嘴一笑,还没张口,旁边就有声音插进来,“陆小姐说笑了,咱们闺阁女儿,日子过得乏味的紧,这才找些爱好打发时间。哪里比得上陆小姐,可以跟着霍侯办差,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当然看不上咱们玩儿的小玩意儿。” 陆微芒心中叹气。 不合群的人,不起眼便罢了,别人想不起来,注意不到。但是如陆微芒这般,不合群,还沉默寡言,一副“特立独行”的样子,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敌意和攻击。 兰芝小姐赶紧拉住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三姐,陆小姐难得跟皇后出面,现身内宅,你可不要吓着人家。” 又看向陆微芒,“陆小姐,我三姐向来心直口快,不是诚心针对您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微芒还没说什么,那三小姐倒不干了,“我就是特意过来,找陆小姐问个事儿。” 感谢ant的推荐票,月票还有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立场 “咱们朝中,多少年没有见过血了,只霍侯回京之后,大开杀戒,在京都处置多少人还不够,还杀去了扬州。霍侯如此行事,跟那些前朝的血滴子有什么区别?” 二小姐这话一出,堂中之人人人变色。兰芝小姐也是赶紧去拉她的这位二姐,却不妨她二姐一甩胳膊,梗着脖子,声音更加高亢,仿佛旁人的惧怕让她更加有底气一般,“霍侯本是咱们大乾的英雄,他再如此杀下去,将来免不了落得个前朝那马英的下场!” 场中针静可闻。 前朝的马英是天子宠臣,血滴子首领,因为杀的众臣胆寒,被文官群起而攻之,最终,陛下也被逼的挥泪斩杀宠臣。一代权臣酷吏就此落幕。 陆微芒也是读过史书的,她如何不知道,皇帝和官员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旦他们之间矛盾爆发,不可调和,就需要有人牺牲,来稳定大局。而这个牺牲之人,是否被冤枉,是否真的十恶不赦,那不重要。 而且,这件事虽然在内宅这个花厅发生,但是不出半天,就能传扬出去,京都哪里有秘密可言? 所以,这位二小姐问出的这句话,简直是杀人诛心。她这话一出,就是让文臣心头蒙上阴影,武将心中也会留下芥蒂,还有陛下,若是陆微芒应对不好,让陛下心中留下疙瘩,眼下霍京和陛下感情深厚看不出来,以后万一有了矛盾,那这个疙瘩,便会时不时的发作起来,说不定以后,真的会被一语中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回不到当初了。 看陆微芒虽然脸上还是保持微笑,但是眼神却冷下来,兰芝小姐也知道轻重,知道自己二姐惹了祸。 “二姐!”当下,兰芝小姐一声暴喝,平日里温柔可亲的人真的发作起来,那二小姐当下就被吓住了,看向兰芝。 “二姐是不是这几日昏了头了,那赵萍儿是不是给你洗脑了?你怎么会这么莽撞的冲过来,说出这种话?” 吓住二姐,兰芝小姐又赶忙看向陆微芒,“陆小姐,我二姐这几日有些疯癫,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都是那扬州来的赵萍儿,她是我堂婶的娘家人,因为未婚夫一家被霍侯处置了,她一时回转不过来,左了性子,这才处处说霍侯坏话。二姐也是被她影响,出于姐妹义气,才出言不逊,陆小姐,看在事出有因的份儿上,您饶过她这一次吧!” “二姐,还不跟陆小姐赔罪,说你刚才的话,都是昏了头说的,并不是出自真心。” 那位二姐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不然,一向温柔的兰芝不会如此暴怒急切,但是她说出口的,都是心中所想,小姑娘脸皮薄,哪里会识时务的立马认错,便是错了也硬挺着,当下,梗着脖子,瞟一眼陆微芒,“就算我失言了,好了吧!” 说完,仿佛觉得丢脸,当下一甩袖子就要离开花厅。 陆微芒静静的看着姐妹二人,只在她将要走人的时候,才一把抓住那二小姐。 “啊!”二小姐立刻尖叫,“你做什么?你抓疼我了,快放手!” 三小姐被二姐的尖叫弄的越发心急,看向陆微芒,“陆小姐,我二姐知错了,您放她回去反省去吧。” “你若是再发出声音,我就将你的牙打掉。” 这话,若是跟在场之人一样的小女孩儿说出来,众人只觉得是在说笑,但是陆微芒此时面无表情,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吐出的话,却让在场众人下意识的听从。 那二姐也下意识收声,不再尖叫,而是含着一泡眼泪,看向陆微芒。 仿佛陆微芒是欺负人的恶霸,而她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当下局面,最省心的,当然是陆微芒拉着这位二小姐,去皇后和国公夫人面前,别的不用说,只将那二小姐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就能让国公夫人以“疯癫”的罪名给关到家庙。但是,皇后不仅仅是皇后,还是霍京的姨母,此事闹到皇后面前,皇后也会难做人。 陆微芒只好发挥自己的特长,直接掀桌子,这样,这件事传出去,重点会落在自己身上,缓和一下二小姐的话的影响。毕竟,一个直来直去的人,是让所有人都放心的人。她们心中,没有什么隐藏的弯弯绕的东西,因为有事,她们当场就发作了。 “二小姐的姨妹,是从扬州上来避风头的,二小姐此举,是受姨妹的几句话影响,所以对霍侯不满,进而前来质问我是吗?那可不可以请二小姐姨妹前来对质?她的未婚夫是因为什么罪名被处置的,是否罪证确凿?若是果真有冤情苦衷,不妨说出来,说不定,她未婚夫还可以从轻发落,回到她身边。” 陆微芒冷冷清清的声音,让在场众人心下一松,肯说话就好,肯说话,就有缓和的余地。 众人四散在一旁,不敢靠近,怕卷入是非中,只有兰芝小姐,心下发苦,见陆微芒一副追究到底的样子,只期盼的看向二姐,希望她真的有冤情苦衷,不然,今天的事儿算什么?因为一时不忿,非议朝廷大员? 兰芝小姐拉住二小姐的另一只胳膊,语气轻柔,“二姐,事到如今,陆小姐愿意给你们这次机会,你就让人将你姨妹叫过来,咱们当面对质,就像陆小姐说的,万一有冤情苦衷,也可以妥善解决。” 那二小姐此时却坐蜡,她姨妹当初跟自己哭诉的时候说过,她未婚夫不过是被父母连累,所以才被牵连下狱。但是他父母的罪过,姨父姨母也是讳莫如深,只让姨妹出来避风头,从此忘掉前尘往事,待事情平息,从京都找一户人家出嫁。 姨妹反抗不了父母的安排,又跟未婚夫青梅竹马,感情颇深,所以,日日哭泣自伤,咒骂霍侯不近人情,将她未婚夫下狱。 实则,若是她未婚夫真的从轻发落,她这姨妹,也不可能嫁给一个有污点的人了。 而且,近来京都中,文官中有不少都在上书陛下霍侯刚愎自用,有酷吏的苗头。 她的小姐妹中,受父母影响,也议论过霍侯近来杀人如麻的行径,说起来难免悲天悯人,觉得霍侯太过严酷。前朝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如今虽然是新朝,但是也不能如此严苛吧? 但是这话私底下说出来,各有立场,她当然是顺着小姐妹说话,而且还有自己姨妹,日日哭泣,眼看着憔悴下去,自己为了安慰姨妹,一时在姨妹面前跟着义愤填膺的咒骂霍侯几句,也不过私下说说罢了。真要是拿到台面上,哪里来的冤情苦衷? 但是二小姐是个心直口快的,要不然也不会做出当众质问陆微芒的举动,而且,这陆微芒在她们一众小姐妹中,名声口碑也不太好,众人说起她,都要瘪瘪嘴,一个乡野丫头罢了,如今倒是有越过众贵女的势头。而且今日跟在皇后身边,风头几乎盖过了今日主人三妹兰芝,二小姐此举,也有给这个一贯温柔可亲的三妹出头的意思。 当下,那小姐一梗脖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去牵连旁人!咱们都是女子,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吗?不过是想要出风头,如今拉扯人罢了,我偏不如你愿!今日我被你抓住把柄,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认栽。但是你想听我嘴里说个认错求饶的话,那不可能!” 陆微芒被气笑了,这人就是个拎不清的,她好好的看花,被人咣咣给两句,被人指着鼻子骂未婚夫。这个年代,婚约不会轻易变更,夫妻一体,骂霍侯就是骂陆微芒。 被人指着鼻子骂一通,陆微芒不过想追根究底,却又被人顶回来。 这就是典型的,我跟你讲理,你跟我耍无赖。 而且,她还一副义正言辞的委屈模样,似乎陆微芒的追根究底,就是大题小做,欺负人。 “安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学过律法?私下非议朝廷大员,情节严重的,可以以谋反之罪论处。既然安小姐如此重情重义,那我就成全了安小姐。小夏,去,拿我的帖子去内狱,让她们派人过来,捉拿人犯。” 众女噤若寒蝉,那二小姐直接瘫软在地,三小姐的眼泪也急了出来,“陆小姐,我二姐无心的,您就饶过她这一次。” 陆微芒则摇摇头,“三小姐,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我本来也不想闹的难看,但是您看到了,是您的二姐咄咄逼人。先是无缘无故的指着人家鼻子骂人,接着还暗戳戳的指责我仗势欺人,我什么都没做,倒是成了恶人了。既然如此,我索性就做了这个恶人,将二小姐送进内狱清醒一下。” “陆小姐,我二姐一向有口无心…” 陆微芒摇了摇头,“她并不是有口无心,她所说的,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我可以理解二小姐,自家姨妹无辜受牵连,她为姨妹打抱不平。我也可以理解三小姐,她是您的堂姐,您天然要维护她。所以也请你们理解我,霍侯是我未婚夫,有人当着我的面,非议霍侯,我若是任由你们非议,那我岂不是替霍侯认下罪名?这话传出去,别人只当我陆微芒软弱可欺,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人了?兹事体大,三小姐不能一味的请我包容见谅,还是我请三小姐见谅吧!” “您说呢?二小姐,您姨妹不过受了一些拐着弯儿的牵连,您就敢闹到我面前,当着我的面指责霍侯。您当着我的面骂我未婚夫,我当然也敢,在你家将你下内狱!而且,我可不是像你一般,无理取闹的胡搅蛮缠,而是有理有据光明正大的处置你,相信即使是安国公当面,他也说不出我的不对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代价 安家二小姐被陆微芒一番话说下来,已经方寸大乱,她不敢赌,陆微芒好像真的敢拿自己下狱,而且,安家家风清正,这件事闹出来,她爷爷安国公和父亲,一定会打死她的。 当下,安二小姐开始小女娘惯用的伎俩,胡搅蛮缠不成就开始口不择言的拉扯人,企图拉更多人下水,这样自己就会得救。 于是她眼中猛然有了光芒,看向四周躲在一旁,侧身关注这边的贵女小姐们。 “文芳,你向来说话有理,你来跟陆微芒分辨分辨,咱们不过小女儿私底下的抱怨之言罢了,她却如此上纲上线!” “陆小姐,你若是果真铁面无情,那你做事就得公平,这样你将我拿到内狱我才服气!我们这些人,私底下都议论过霍侯南下之事。而且我们听说,你去扬州办案,将扬州城闹的乌烟瘴气,还连累了老侯爷安阳侯。 陆微芒,虽然你是女子,也不能堕了女子的名声,做事专捡软柿子捏,你去对付内宅妇人还有几个瘦马算什么本事,你怎么不去和那些郡守大人们掰手腕?” 说着,二小姐又站了起来,“你自己都是如此,柿子捡软的捏,今日又针对我一个,有本事,你将私下议论过霍侯的贵女们都抓起来,我就服你,不然,你就是个满口法理的伪君子!而且,我不妨告诉你,在场之人,都是安国公家的亲眷故交,咱们私底下聚会说话,都说过类似的话。怎么,你还敢将我们一网打尽,全部投到内狱吗?” 场中众人猝不及防的被拖下水,此时都是瞠目结舌,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在陆微芒眼神看过去的时候,也纷纷躲避。那被指名的文芳小姐更是心中惊惶。 “你们都别躲,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不过小女娘们私下议论几句,这陆微芒救如此不依不饶。好,你既然要追究,就将我们一同下狱吧!” 二小姐此时一脸的有恃无恐,在场众女虽然惊怒,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似乎笃定陆微芒被二小姐将军,难以收场。 陛下恩重安国公,所以朝中勋贵跟安国公关系都很好,而且安国公三个儿子,都是不争不抢的淡泊性子,也很是结交了些文臣朋友,所以,当下在花厅之中,文臣武将家的小姐,不知凡几,便是皇后和陛下,也不会牵连这么多人,更别提没什么跟脚的陆微芒了。 “陆小姐,我让二姐给你赔罪,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三小姐兰芝出来打圆场,给陆微芒台阶下,“这次就算了,过后我会禀报家中长辈,让二姐禁足清修,彻底让她改了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身旁也有旁的贵女过来,架梯子,“就是,陆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咱们小女娘一般计较。” “就是,您可是陆大人,在朝中有名有姓之人,给咱们女子争了气,咱们可不能窝里斗。今日二小姐一时口快,其实她往日里还是很欣赏陆小姐的。” 看,人想要讨个公道有多难? 她们一个个天然站在了陆微芒的对立面,轻描淡写的让她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也轻描淡写的将污蔑霍京的诛心之言,当做小女儿心直口快。 这场面,让陆微芒不合时宜的想到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中的台词:“你失去的只是一双腿,而她失去的可是爱情!” 陆微芒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场众多贵女面面相觑,“陆小姐,今天的事,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陆微芒哼笑出声,“若是我稍微软弱一些,恐怕如今就会被你们说服了。” “怎么,当面打了我巴掌,然后再好言相劝,让我息事宁人,我看起来这么好说话吗?” “小夏,你如今越发不中用了,往日里在府里练的招数是为了好看吗?不过十几个弱质芊芊的小女娘就将你拦住了,以后,也不要再跟我说,要随我一同出去办差了!” 陆微芒冷声到。毫无存在感的小夏当下下手不再收敛,将挡在她面前的众人踢腾开,冲了出去。 陆微芒眼神从面前众贵女身上划过,“众女娘好口才,对着在下说,不免浪费,还是省些口舌,一会儿,去面对内狱女官们说吧!” 内狱在京都,是一处特别的存在。不同于大理寺等国家三司衙门,内狱是由皇后统领的专门处置命妇贵女的所在。从成立以来,办案收押的人不多,但是每一次被下狱之人,都被冠以罪名,收押管治后,消失在京都名利场。这对于清誉大过天的命妇贵女来说,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所在。 眼下小夏已经出去,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厅中贵女脸色难看,却无可奈何。 气氛越发的压抑。 终于有人忍不住,跳出来指责陆微芒。 “你不过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蒙陛下圣恩,得以进学国子监,甚至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官。你却不思替陛下解忧,每每要闹出些事情来,让霍侯,皇后甚至陛下替你收场。陆微芒,你这六品小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吗?说不得,你不做官,霍侯的声誉就可以立马好转,若是你识趣些,主动推掉霍侯的婚事,让霍侯娶一个文官清流或者国公家的小姐,霍侯也不会在被京都中人非议时,无人援手!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你!”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上就不是刚才那种神色各异,事不关己的表情,而是眼睛眉毛吊起,颇有些清高自持的样子,甚至看起来和善可亲的安家三小姐兰芝,也是一副低头沉吟的表情。 陆微芒眼神从众人脸上划过,看着一张张不过十几岁,天真明媚的小女娘们,此时甚至面现狰狞,陆微芒心下叹息。 若是可以选择,相信这世上十成有九成人,都会选择简简单单,没有争斗,没有欺压,独善其身的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但是世事并不能如自己所愿。 自从她去年,在国子监毕业为官,年龄也来到可以说亲的年岁之后,各种恶意和揣测扑面而来。 陆微芒甚至除了每日上衙,从不外出会友游玩,也不去结交更多的所谓同僚好友,就这样,她的生活,还是不得清净。 为什么围绕自己,会有各种事端呢?怎么才能解决这种事端,过清净日子呢?陆微芒想过,若是她没有被指婚霍侯,也没有入朝为官,更没有入学国子监,就那么作为一个末流勋爵的女儿,就那样以乡下来的野丫头的身份生活,是不是生活中会少些事端,多些清净呢? 答案是不会。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你只要活着,仿佛就碍了某些人的眼。若是你过得富足又顺心,更会有人记恨,即使你跟她八竿子打不着。陆微芒前世,自己独身,坚持不结婚,在父母身边过清净日子时,外人如何非议,她宅在家里管不着,但是她那个早早结婚的大姐,却总是对她充满恶意。 在她每一次带着两个孩子洗澡的时候,她会瞪桌前看书的陆微芒一眼。在她每次发工资,需要给两个女儿交学费的时候,也会暗戳戳的在父母面前阴阳陆微芒,说她自己一个人,赚了钱干嘛呢,不如给两个外甥女花一点,以后让外甥女孝顺她。还有每次陆微芒给自己买衣服的时候,那暗中打量的目光,和阴阳怪气的语气,也会随之而来。 亲人尚且如此,又何况陌生人。 你不能让所有人满意,那就只能让自己满意了。 所以,这辈子的陆微芒,从一开始,就仅仅跟自己认定的家人和朋友交往,旁人的非议和目光,她不在乎。 就好比这次,有没有这次冲突,陆微芒跟在场众人的关系都不会变好变坏,甚至如果陆微芒刚才动摇,放过安家二小姐一马,还会被在场的贵女们认为软弱可欺。所以她陆微芒,不会给任何人试探自己底线的机会。 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因为感情而结交的,而是因为利益而决定的。 有朝一日,若是在场之中的人,需要陆微芒或者霍京的帮助,那不需要陆微芒做什么,她们就会投靠过来。 反之,即使现在,她们的关系再亲密,只要触及她们的利益,那她也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 就好比此时的安家二小姐。 国公爷的孙女,此时此刻之前,陆微芒相信,凭借安家二小姐心直口快,好打抱不平的性格,相信有不少贵女跟安家二小姐关系都很好,至少安家二小姐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才会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出头。 但是现在呢?二小姐被隐隐孤立在一旁,甚至安家三小姐,都在跟自家二姐保持距离。 趋吉避凶,趋利避害,人之本性罢了。 安家二小姐偶尔将求助的目光发散出去,没有一个人理会。 “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在花厅松快松快,小姐妹好好玩乐吗?怎么都不出声?” 外面,一个从容的声音响起,安家二小姐仿佛见到了靠山,“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倒门口进来的贵妇人身上,“婶娘,您可要救我,那陆微芒,要置我于死地!” 感谢半世烟尘,汪钰的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手 在安家,众女娘闹的如此难看,家中长辈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安家二小姐说话太狠太快,不留余地,将安家众人将军在原地罢了。 方才无人出面,是想着小女娘们能劝下陆微芒,这样,这件事说起来,不过就是小女娘们的口角,大事化小,不值一提。 但是陆微芒坚持将事情闹大,那安家长辈再不出面,就稳定不了局面了。 温暖的花厅之中,无人出声,众人或明或暗的将目光落在陆微芒和三夫人身上,眼神明灭,各有思量。 二小姐的哭声还在继续,三夫人安抚的拍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娘,轻轻安抚,“这是怎么了?小女娘们拌拌嘴,吵吵架,都是平常,你怎么还哭了?你这一哭,不是让跟你吵嘴的小女娘下不来台了吗?好了,别哭了,婶娘来了,你有委屈跟婶娘说,婶娘给你做主,让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一番温柔抚慰,让安家二小姐哭声渐歇,见二小姐情绪缓和了不少,三夫人又看向自家女儿,开口训斥,“兰芝,你是做妹妹的,怎么不劝着些你二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二姐是个心直口快的真性情,往日里,谁若是受了委屈跟她说,她都要替别人打抱不平。今日又是为何呀?” 三夫人首先安抚二小姐,再斥责自己的女儿,然后,看向厅中众人,“哎呦,今日本来是小女的及笄之礼,请大家过来也是为了一起热闹一下。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让诸位小姐闹心,玉芝一向心眼儿直,不太会说话的,若有得罪的地方,我这个做长辈的,替她向你们赔不是!” 三夫人这话说出来,在场众女纷纷半蹲行礼谦让,三夫人也回了半礼。 紧接着,就是追根究底了,“兰芝,今日大家来到咱们国公府,都是为你祝贺。你作为主人,就得招待好大家。现在,在你的笄礼上,慢待了大家,就由你,向大家伙儿赔罪。” 三夫人一进屋中,先是春风化雨的温柔安抚,再是严厉的指责自己女儿行事不周,三小姐兰芝此时眼圈儿通红,眼中含泪,面上带着一丝委屈,却还是给在场众女行礼赔罪。 “快别如此了,跟你又没有关系。” “兰芝,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却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三夫人,您真是错怪兰芝小姐了。” 那三夫人脸上的严厉,被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解一番,总算是冰雪消融,无影无踪了,“嗨,兰芝素日里,就是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有你们这些小姐妹替她张目,也是她的福气了。咱们女子本就比不得男子,也就在家这段时间,能松快些年月,一旦及笄成亲之后,就得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眼下你们觉得不过如此,等多少年之后,再回想起来,就知道姐妹情谊的难得。” 三夫人似乎心有所感,跟在场众多贵女如此说到,甚至还拿手帕擦了擦眼角,仿佛想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小姐妹。 有的人天生会交际,几句话下来,就掌握了主动权,甚至可以引导众人的情绪。 在场的贵女们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心思各异,而是看了看身边的小姐妹,互相拉着手,不再说话。 气氛突然变得温情伤感起来,让陆微芒这个局外人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三夫人突然轻轻推开身边倚靠着自己的二小姐,走到了孤零零站在窗前的陆微芒身边,“陆小姐,刚才我在门外,也听了一鳞半爪你们的争执。刚才我那一番话,也不是故意做戏给陆小姐看,而是真心实意的不希望你们闹的别扭太深。”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小时候我阿姐抢了我一颗糖,我气的三个月没有理她。但是现在呢?我却只能想到阿姐对我的好,恨不得姐妹能多坐一起说说话,可是却没有机会了。” “陆小姐从小一个人,没有姐妹,可能理解不了这种感觉。我作为过来人,也不想教导你们什么,就是想说说,我作为过来人的感触罢了。” “今天,二小姐冒犯了陆小姐,我让她过来,给您诚心认个错,若是您觉得不解气,再禁足她三个月。她那个人是个热闹性子,禁她的足,比打她板子还难受呢!陆小姐,您觉得如何?” 三夫人和蔼又亲热的看向陆微芒,若不是陆微芒刚才躲了一下,三夫人的手就抓住了陆微芒的手。此时,三夫人说起禁足来,仿佛想到了二小姐的性格,暗笑起来,也让堂中众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想到了二小姐被禁足的郁闷。 这宽敞的花厅之中,有一条分明的界限,线的这一边,是以三夫人为首的众多贵女丫鬟们,她们面上含笑,和身边亲近的人拉着手,眼神落在从一进花厅,就成为焦点的三夫人身上,而三夫人,跟兰芝小姐如出一辙的温柔可亲的面庞之上,也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和蔼和从容。 而线的另一边,是形单影只的陆微芒。 她站在窗前,唯一的丫鬟去了外面请内狱女官,她的面前三步远,站着三夫人,三夫人身后,有她的女儿兰芝小姐和侄女二小姐,她们再往后,有十几个穿着华丽的小姐贵女,跟她们同一立场,同一表情。 陆微芒的眼神,从面前的三夫人缓缓往后看去,又从最后面的人,划过二小姐,三小姐,看到前排三夫人身上。 她的面前,仿佛有一排一排的海浪朝她涌来,但是幸好,她自小喜爱练些招式套路,马步扎的够牢,所以,顶得住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只见陆微芒双腿站定,虽然是一身女子袍服,以削肩弯背的恭顺身姿为美,但是她偏偏脊背挺直,看着面前的三夫人。 “很抱歉,您的人生经验,我不能感同身受。” 面前的三夫人,脸上的笑容收敛。 此时安家三夫人出面,所谓何来,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陆小姐,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几句话,便是陛下和娘娘知道,也不会追着问责。我刚才已经说了,会让二小姐禁足,还不可以吗?以后大家同处京都,日日相见,您非要闹僵吗?您自己可以缩在春曦堂,闭门做事,霍侯呢?您考虑过他的立场吗?国公爷是他的长辈,事情闹大,以后,霍侯如何面对国公爷,还有满朝大乾老人?今日,我相信即便是霍侯在此,也会就此罢手。” “以前你性格强硬些,别人只当陆大人小孩子脾气,但是现在,你是霍侯未婚妻。做人家未婚妻,即使做不了贤内助,也不能每次出面,都替霍侯树敌吧?” “人这一辈子,哪能总是随心所欲的行事?该低头,还是要低头。就像二小姐三小姐,堂堂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姐们,还不是在陆大人面前低头?我不也是在给陆大人赔罪吗?陆大人,如何,您就抬抬手吧?嗯?” 三夫人连威胁带低头,这会儿还撒上娇了,站在陆微芒身前,身上温热的香气散发,如同母亲的气息一般。 这就是成年女性的魅力吧?陆微芒心下叹服。 怪不得是三夫人出面。 陆微芒一笑,“三夫人都说到如此地步了,那我也让一步。” 陆微芒此话一出,让在场众人脸色一喜。 三夫人更是又靠近了陆微芒一步,“真的,那太好了!” “只要二小姐一句话,也不用再禁足惩罚,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陆微芒淡淡到。 “什么话?别说一句话,十句百句,我马上让二小姐给陆大人说。” 三夫人身后,二小姐听见虽然还不是如何服气,却被身旁的三小姐拉了一下胳膊。 “我不会胡编乱造一句话,让二小姐难堪,都说二小姐真性情,这句话,肯定是二小姐心中所想。“冯郡守罪不至此,我跟赵萍儿同进退”,这句话,如何?” 刚才大道理一摞一摞的三夫人听见这半句“冯郡守罪不至此”有些迟疑,还有“我跟赵萍儿同进退”这半句,更加迟疑。 她并不了解冯郡守等人的具体罪行,但是京都中,对霍侯在扬州的行事议论纷纷,想必这句话,不是什么要紧的话。 还有“跟赵萍儿同进退”这句,那赵萍儿在国公府也住过些时日,她也见过一次,就是整日哭丧着脸,看着不讨喜的女孩子,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她秉性柔弱,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夫人心中思量着。 陆微芒背着手,站在窗前,气定神闲的看向迟疑着思量的三夫人还有三夫人身后的众多贵女小姐们。 “如何,不过一句话罢了。” 三夫人生怕陆微芒使诈,又觉得不过一个小女娘,自己连威带吓的,想必陆微芒心里应该是服软了,此时的提议,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 “说不定内狱官下一刻就要到府上了,再犹豫,就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了。” “我说!” 二小姐上前一步,想比于禁足,她当然觉得一句话能让事情过去,是再好不过了。 三小姐趁机站到自己母亲身边,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都想不出不妥的地方,反正只是二小姐说一句话,她平日里说的莽撞话不少,想必再多一句也无妨。 没有人阻拦,那二小姐看向陆微芒,高声道,“冯郡守…”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轻轻放下 “玉芝!”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花厅外。 二小姐高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花厅外的人打断。 陆微芒本来笑眯眯的看着二小姐,这会儿听到这断喝之声,看向花厅门口。 只见刚才跟皇后娘娘同处高座的国公夫人出现在花厅门口,她身后,是一身华服的皇后娘娘,和退后半步跟在娘娘身后的穿着制服的女狱主官。 主官的后面,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贵夫人们。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陆微芒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浮现这个想法。但是随即又唾弃自己,不能这么想老人,不尊敬。 “国公夫人。” 整个场面中,反倒是陆微芒反应最快,她行礼之后,众人仿佛解开了封印,二小姐上前几步,手抓住老夫人,神色委屈,看亲昵的样子,想必祖孙俩平日里就很亲近。三夫人跟三小姐走上前,跟老夫人行礼。老夫人神色不置可否。 三夫人见老夫人神色,和刚才老夫人打断二小姐那句话知道,自己今日这件事恐怕是没处理好,让婆母不满意了,因此跟女儿低调的走到老夫人身侧不起眼的地方。 花厅中众多贵女一齐行礼,袅袅娜娜,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但是此时却无人欣赏。 这么多的人,场中却诡异的静下来。 “微芒,到本宫这儿来。” 皇后率先说话。 陆微芒大步走到皇后跟前,经过国公夫人时,两人的目光交汇瞬间,陆微芒便越过国公夫人。 “姜内司,我这二孙女玉芝在此,您有什么指教,就当面说吧。” 原来,刚才内司突然驾临安国公府,让安家众人又惊又怒,除了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之外,大家都是十分吃惊。 男人们此时在外面,有老夫人坐镇,只是觉得诧异,但是也不好越俎代庖。 见事情已经捂不住了,老夫人便带着内司女官来到花厅。 毕竟内司官来国公府的原告被告,都在花厅之中。 至于剩余跟来的人等,也是国公夫人让众人过来的,一来,显得安国公府光明正大,没什么可捂着盖着的丑事,二来,也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免得众人回去之后,再派人打探,闹的京都沸沸扬扬。 众女回到自己亲人身边,小声问询之后,众人都知道了现场是什么情况,便将目光,放在了皇后跟前的陆微芒还有国公夫人跟前的二小姐身上。 “陆大人。”姜内司上前,首先询问陆微芒。 陆微芒抱拳一礼,“姜内司。” 她的级别,比内司官低的多,如果不是牵扯到国公,估计,今日也不会是内司官亲自前来。 姜内司可是女官中的头面人物,当然,陆微芒并不在女官系统中,并不算内司官的属下。 “您使人来告,说是安家二小姐非议朝廷命官。” 陆微芒看了皇后一眼,上前一步,“是的。您不妨当面问一下安家二小姐。” 那玉芝小姐此时面对姜内司,没有了面对陆微芒的底气,只抓着国公夫人的袖子,躲在国公夫人身后。 “安老夫人,您看?” 姜内司请教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叫孙女出去面对姜内司,只看向陆微芒。 “陆大人走南闯北,眼界开阔,见识手段都不是咱们内宅小女娘们比的了的。娘娘,您给霍侯找了个奇女子啊。” “今日之事,是玉芝的错。她从出生,就在家人庇护下长大,心性单纯,难免被人利用。但是她绝对没有恶意,这一点,我这个老婆子,还是敢替她担保的。” 老夫人说话很慢,一字一句,众人只听着,没人敢上前打断,只说到“担保”两个字,皇后娘娘才开口,“您老言重了。” “不,娘娘,今日陆大人行事,也是给我安家之人提了个醒儿,否则,安家之人成了别人手中的刀,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玉芝,明日你就回安阳老家去,修身养性,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再回京都。还有你的父母兄弟,我也会让他们一并陪你回去。” “祖母!” 二小姐不敢置信。 “母亲!” 一位跟二小姐神似的妇人更加惊惶。 国公夫人却不为所动。 “往日里我和你们父亲是如何教导你们的?脚踏实地,惟以求真。你们呢?别人奉承几句,就是非不分的偏向一方。若你是个普通人,愿意如何都可以。但是你是国公府家眷,有品级的夫人,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咱们安国公府。所谓修身,齐家而后才能治国,老二既然做不到齐家,老婆孩子也做不到修身,那就在你们惹出更大的祸患之前,回老家去。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二夫人过来,面红耳赤,伸手去拉女儿,让她认错,却不妨这位二小姐初生牛犊,根本不认错,只喘着粗气,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向偏爱自己的祖母,“祖母,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那日姨母进府,您不是也安慰她,让她在府中多待着日子吗?还有姨妹,您也说她可怜,怎么今日您又变了口风?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陆微芒?” “陆微芒,你站在皇后身后,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祖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也别牵连我父母,我今日就跟姜内司回内狱,大不了在内狱待几天,我又没做错什么,去了内狱,过几日出来,照样是一条好汉。倒是你陆微芒,等姜内司查明你是诬告,你也逃不了,内狱的日子,你迟早给我还回来,跟我一样尝尝内狱的苦!” 二小姐说着,便走向姜内司。 陆微芒听了这话,恍若未闻。只二小姐母亲跟着自家女儿,向陆微芒投来别样的目光。 “你们都是死的吗?就这样任由二小姐胡来?” 老夫人一声暴喝,有两个嬷嬷上前,拉住二小姐玉芝。 二小姐能是这样轻易服软的人,今天的事就不会闹成这样。越是有人劝阻,她越要闹,当下,在嬷嬷的钳制下,扭动的越发用力,没一会儿,脸也红起来,头发也蓬乱起来,眼看在众贵妇贵女面前闹的越发不像样子,二小姐的母亲却还在赌气的不肯上前,三夫人更是带着自己女儿躲在一旁,老夫人将众人表现看在眼里,怒上心头,“赖嬷嬷!” “是,老夫人。”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走出来,上前走到二小姐玉芝跟前,一巴掌甩过去,满堂寂静。 “关到她的院中,明日一早,让她跟着她父母,回老家!” 随着老夫人的话,二小姐被两个嬷嬷拖了出去。二小姐此时没有了刚才斗鸡般的气势,仿佛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再也抖不起来。 从刚刚进去花厅时,这位二小姐口出恶言,到现在被处置,已经整整过了两个多时辰。毫无争议的始作俑者,仅仅被关到了自己房间,就这样,那位二小姐和二夫人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有人护着,没人护着,就是这么不同。 今日异地相处,若是她陆微芒口出狂言,相信她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而不会在一轮一轮的说情中,被轻轻放下。 陆微芒此时,仿佛才懂得霍京去扬州时的如临大敌,和他每日,所面临的压力。 扬州城中被处置的人,不是一个个没有跟脚的个体,他们有姻亲故旧,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在这重重的关系网中撕开一个口子,就仿佛是在大海中用刀斧劈开一个口子一般,阻力重重,好容易劈开,还会面临更加严重的反扑。 这结果不好不坏,陆微芒低头沉吟,皇后娘娘的手拉住陆微芒的,冲她安抚一笑,陆微芒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虽然这结果跟她想象中相差的很远,但是仅仅做到这一步,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姜内司见始作俑者都被关起来,便低调的行礼告退,众人关注点都不在她身上,使得她可以轻松脱身。 一场及笄宴,草草收场。 “你今日发作的对,但是老夫人的面子,便是我,也是要给的。” 回到宫中,皇后跟自己身旁的小女娘说到。 回程时天色还早,皇后娘娘将想告辞的陆微芒也一同带回宫,两人在凤仪宫,坐着喝茶说话。见出去时神采奕奕的小女娘低着头端着茶,不喝也不说话,皇后主动打破沉默,说到。 陆微芒听了皇后的话,总算回了神,点点头,“今日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刚才也不是再想那件事。”陆微芒轻叹一口气,“我只是今日才领教了霍侯面临的压力。” 苦笑一声,陆微芒接着道,“明明是很简单,对错很分明的一件事,偏偏有重重力量过来阻挠。为什么做错了事,不可以第一时间道歉认错呢?而是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本来,您说安国公府从上到下没有妾室,家风清正,我还抱有好感,没想到,是我想的简单了。” 听见陆微芒仿佛有些受挫的语气,皇后也不知道带她进内宅这件事,是对是错。 陆微芒的世界是简单的,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是现实跟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感谢小小禾苗的月票和大家的推荐票。 求收藏,推荐,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谈心 “姨母。” “你来了!” 霍京突然出现在凤仪宫中,原来是皇后见陆微芒情绪低落,担心今日的事对她影响太大,让她左了性情就不好了,便使人去叫了霍京前来。 “你们小两口出去走走,散散心。” 本来隆重的及笄之礼,草草结束,按照皇后娘娘原先给陆微芒的科普,这及笄之礼,是要热闹一整天的,没想到,不过申时就返程了。 刚才皇后的使女已经将今日安国公府上发生的事简单的跟霍京说了一便,因此,此时霍京对陆微芒低沉情绪的来由也有些了解。 “觉得冷吗?” 两人在宫中的甬道中并排走着,霍京突然开口。 “嗯…不冷。” 陆微芒心里有事的时候,对外界的感知就会比较弱一点。 “走吧,跟我上去走走。” 陆微芒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跟着他往前走。 两个人又一次来到了城楼之上,初冬的天气在大毛斗篷的阻隔下失去了威力,霍京将带来的斗篷披到陆微芒身上,带着她又一次看向他们生活的京都城。 “小时候我跟你一样,做事只论对错,看准了便一头扎进去,便是碰的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 陆微芒看着霍京,“然后呢?” “然后就真的碰的头破血流。那会儿父亲还在,一件事不如意,让我觉得蒙受冤屈之后,我就特别的委屈,特别的气愤,跟父亲三个月不说话,觉得他就不是个男子汉,而是个世故的老滑头。”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一直不懂,总是像炸药桶一样一碰就炸。” 陆微芒看着这么形容自己的霍京,眼中满是不信。 “直到父亲死讯传来,我偷偷跑出去参军,那时,我突然就懂了,不过是各有立场罢了。” 陆微芒茫然,“我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但是在我这里,是非胜过一切。我自己不会因为自己的欲望,去伤害别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因为立场去伤害别人,即使是无心的。我自己做到问心无愧,所以,我也会底气十足的要求别人也同样对待我。” 陆微芒说着,身体也仿佛恢复了些力气,不再如刚才那样徘徊茫然。 霍京见陆微芒恢复神采,嘴角露出笑容,“你想的很对,理当如此。” “那今日安国公府,皇后娘娘…” “窥一斑而知全貌。早在陛下登基之前,在龙兴之地,安国公的为人,众人皆知,但是今日安国公府如此行事,就说明,他们已经变了,不再如当年一般磊落。而安国公等人是否知情呢?你要知道,对付君子有对付君子的方法,对待小人,有对待小人的方法。有需要立竿见影的时候,也有日久见人心的需求,来日方长,不要仓促做下决定。” 陆微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娘娘不是你想象中那样?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自己的为人处事?” 陆微芒点头,“我犹疑了那么一下,因为娘娘是我敬重的人。我误会了娘娘的想法,就会下意识的从她的做法出发,质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不要随便怀疑自己。所有事情,不可能全部顺利的一次性解决。但是日子还长,对吗?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陆微芒点头,“嗯,也许你说得对。” 陆微芒看着大大的京都城,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年我在家里醒来的时候,母亲带着姐姐改嫁走了,家中只有我带着两个小萝卜头一样的弟弟,并没有长辈教导我如何行事,我就带着两个弟弟从村里出来,挣扎求存去了。你知道的,村里的小孩儿,能活着便罢了,哪里会教小孩子什么道理?如何为人处事?出来外面,一切都要我用眼睛去观察,用心去总结。这期间,有人会议论我的行事,是如何不周全,不应该,但是我并没有听,因为就像你说的,太世故的东西,我也不喜欢。我宁愿自己莽撞长大,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折腰。” 陆微芒静静的说着,她说的是自己从人人平等的前世来到今生,磕磕绊绊适应等级社会的过程。 霍京静静的听,他想的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的小女孩儿,带着两个弟弟,宁折不弯,艰难求存的过程。 虽然听起来是异曲,但是有同工之妙,因为真的差别不大。 因为等级社会跟前世的差异,真的让陆微芒如同白纸一般在适应这个社会。 就比如今天,若是陆微芒没有官身,她就根本没有给自己和霍京张目的机会,在她提出异议的时候,马上被打死都是寻常之事。 还有出身。在这个社会,出身低,就是原罪,众多小女娘对陆微芒的看轻,议论和找茬,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出身乡野,没有跟她们这些贵族小姐相匹配的见识和经验。 陆微芒此时庆幸自己当年在丰县带着两个弟弟靠双手卖苦力挣钱,而没有卖身为奴,不然,这会是她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有这个污点,即使她表现出再大的能力,也不会让陛下破例,送进国子监,更别提入朝为官。也许她的一生,会因为小时候一时的软弱而终身被限制,不管是前途还是所嫁之人。 陆微芒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挑战这个时代的规则,那么就要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在不触及底线和原则的前提下,让自己更加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 一直以来,陆微芒觉得自己适应的很好,她的坚持和原则,得到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人的支持,比如成阳长风,还有父亲,霍京,甚至是陛下和娘娘。 他们都在有意无意的包容自己,陆微芒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尤其是在内宅之中。这是她一直避而远之的范围。 托父亲的福,她并没有需要在所谓内宅交往之中费心力,但是随着她即将及笄成婚,这个问题越发的规避不掉。 陆微芒今天,真的是跟皇后娘娘的心思一样,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的,结果,惨不忍睹。 内宅之中,好像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则和标准,陆微芒跟那里格格不入。 她在那里,是被排挤的,被鄙视的,被隐隐羡慕的,也被暗中关注的。但凡她出现一点点差错,就会被人无限的放大。 可以说,待在内宅,比她去邛崃的路途都要难。这让她感到很焦虑,因为这是她成婚之后,就回避不掉的一个问题。 “我好像扮演不好一个内宅妇人的角色,这件事需要天分,但是,这天分我没有。” 陆微芒说道。 “太难了。因为面临的可能是各种你的姻亲故旧,微妙的亲近关系,轻重处理,关系拿捏,太难了,霍京,我可能并没有做好成为你夫人的心理准备。我们成婚之后,我可能会将你的内宅搞砸。也许你的姻亲故旧会因为我关系处理不好而从亲戚变仇人。” 陆微芒十分苦恼的说到。 身旁的霍京将目光转过来,陆微芒却不敢看。 “你想反悔吗?” 霍京清冷的声音传过来,比初冬的风还要冷。 陆微芒摇头,“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但是,我需要提前警告你,你娶了我,可能后果会是一地鸡毛,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 陆微芒转过身,看向身旁的霍京。 “我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谁要是娶了我,那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霍京被陆微芒认真的语气逗的笑起来。 陆微芒表情越发认真,“你别笑,我是说真的,我这么想,不是一天两天了。” 霍京将身前的人手抓住,拢在手中,温温热热的,说明陆微芒此时真的不冷,然后,看向陆微芒说到,“并没有人说,成婚之后的男女,都要男主外女主内。你不会在内宅交游,那就不要去。反正我没有父母兄弟姐妹,你也没有公公婆婆,兄弟小姑子要应付。除了这些先天的骨肉关系,其他的都无所谓,你可以随心所欲。这样说起来,我们算不算天生一对?” 陆微芒认真到快哭出来的表情被霍京突然的幽默逗笑。陆微芒苦笑,“你怎么这样?我说认真的。” 霍京也跟着陆微芒点头,“我也是认真的。也许我有父母兄弟姐妹在世,会因为血脉亲情的牵绊,处理不好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可能会让你受委屈。但是,恰好我没有。所以,你跟我,才是最幸福最般配的一对,对吗?” 陆微芒无奈点头,“你别总说自己没有父母兄弟,让人听了心里难受。” 霍京叹了一口气,将陆微芒抱到怀里,“以后,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真正的家人,但是你却想退缩。我能怎么办呢?不能打不能骂,只能让你心疼我,舍不得我了。” 霍京的话似轻似远,让陆微芒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安慰。但是,她知道霍京不是随便说话的人。 瞬间,陆微芒心下更是难过。 “我并没有想退缩,你知道我的,死心眼,赐婚之后,就不会有旁人。” 陆微芒将额头顶在面前人的胸口上,说着她以前都不敢想的可以说出口的真心话。 前世,这种话说出来是不是会被人笑?因为那个时代,繁华迷人眼,并不崇拜真诚和真心。 但是现在,恰恰相反,这是一个车马慢的时代。 “我知道。但是不管你以后如何迷茫,都不许以此为前提,想其他的可能性,知道吗?” “还有,我们都真真切切的活在当下,活在这一世,以后,就不要再说上辈子如何了好吗?你的上辈子存在于你的想象中,我参与不了。那会让我觉得被疏离。” 陆微芒听了,叹了口气,抬起双手,环住眼前之人,感受到真切的实体,“嗯。我尽量。”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家人 傍晚,陆微芒坐着霍京的马车回到家,家中之人已经都回到了府中。 京都消息传的快,不是浪得虚名的。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安国公府的冲突就被有心之人传扬了出去。 陆微芒目的达到,安家二小姐说霍京宠臣的话,被众人忽略掉了,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陆微芒又一次的发作上。 不了解内情的人,此时听到又是跟陆微芒有关的内宅风波,都会脱口而出,“又是这个小女娘啊!” 虽然这个时代相对开放,但是对女人的审美,还是以恭顺为美。 大家需要一个女人,在家族中的角色是孝敬长辈,抚育幼小,为丈夫提供一个安稳的大后方。而不是像陆微芒这样,时时惹事,将好好的一个聚会弄的鸡飞狗跳。 虽然每次都有原因,但是为什么每次都有你呢? 这种大众的认知,陆微芒不可能一一去解释。但是事实就是,陆微芒的形象,还有她跟霍京被赐婚的婚事,受到了质疑。 在这种隐形的口风影响下,陆家众人都担忧的看向陆微芒。 “阿姐,父亲特意给你买了你爱吃的天福号酱肘子,咱们先吃饭吧。” 成阳带着陆微芒往明堂走去,一家人都跟着过去,坐到了一起。 陆微芒今天确实没什么胃口,但是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便也拿起筷子。 “你们吃,我吃点青菜就可以。” 见陆微芒心情低落,陆家众人也早就知道了缘由,纷纷交换眼神,想着该如何开口。 “对了,阿姐,刚才是霍侯将你送回来的,他怎么没进来坐坐?” 长风打破沉默,却被成阳和自家老爹瞪了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微芒被家中众人的眼色逗笑,“好了,别瞪长风了,我没事儿。今日我跟霍侯在城楼上看了会儿风景,耽误了他办差,他这会儿,可能还要饿着肚子去补上耽误的时间。” 陆微芒想了想近来碰见霍京时,他忙碌的模样。 自己今天不过是面对一个二小姐,就被一大群人折腾的筋疲力尽,更别提霍京每日面对的一波又一波的人和事,没有强大的神经,真的撑不下来。 “哎呦,你怎么能让霍侯饿着肚子走呢?进府里吃个饭能耽误多少功夫?” 陆青山一拍大腿,说到。 陆微芒耸耸肩,“我邀请了,但是他说赶时间。想来他真的有要紧事要做,所以我就没有再多说其他的。” 想到自家女儿和霍侯都是那种干脆的性格,陆青山这才作罢,但是还是不放心的叮嘱女儿,“你们现在还小,觉得有时候事情大过天,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们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今天处理不了的事儿,明天接着处理便是!” 边说,边暗戳戳给陆微芒夹了一块儿肉。 陆微芒失笑,“您别给我夹了,我没事儿,会自己看着办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陆微芒还是将老爹夹过来的肉吃掉,再叫来管家。 “厨下有没有清粥,在配上一些咱们大厨自己做的小菜,送到霍府。” 管家激动的听着,似乎对自家小姐突然开窍而开心。 “大男人,晚上就吃这么清淡吗?要不要把这个肘子一起送过去,反正你也不想吃。” 陆青山插嘴。 陆微芒摇头,“晚上喝个粥就可以了,谁家晚上吃肘子?咱们家的规矩您忘了?今天也就是您关心我,我就不跟您计较了,以后晚上,不许大鱼大肉,也不许喝酒,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见自家闺女恢复了精神,开始管人了,陆青山不恼反笑,“听闺女的。” 管家那边也带着满脸笑意,去了霍侯府上。 那边,霍京回府之后,径直去了书房。 “让暗卫将安国公府的资料整理好,送过来。特别是他们跟扬州的姻亲牵扯,事无巨细,全部送过来。” “喏!” 丁毅领命而去,林琛则护在自家少主一侧,忍不住开口,“少主,趁着等待的功夫,您先吃点饭吧。” 霍京看着案上的资料,一页一页的仔细察看,这都是近来,发落的扬州府大小官员的姻亲故旧的详细资料。 虽然陛下没有下旨株连九族,但是九族之内的所有牵连,都被整理成册,交了上来,陛下那里和霍京这里各有一份。 虽然暂时不处置,但是他们总要做到心中有数。 见自家少主恍若未闻,林琛揉着肚子苦着脸,上一年在北疆,说北疆那里艰苦,谁知道回京之后,少主更忙了,陛下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都跟自家少主唠叨过了,少主对如同父母一般将自己教养长大的姨父姨母当然会尽力排忧解难。 众人都羡慕自家少主跟陛下的亲近和自己自家少主的煊赫权势,哪里能看到少主的勤谨和劳累呢? “少主,安国公府的资料拿过来了。其中,安国公这些年养尊处优,甚少接触生人,都是跟以前一起从龙的老伙计联系较多,但是安国公家的三个儿子交游广阔,他们手下门客众多,关系复杂,仅二老爷的姻亲门客资料,就有上百页。” 丁毅带着一大摞资料前来复命,霍京摆摆手,让他将资料放在桌子一旁。 林琛瞪大眼睛,“乖乖,都说安国公乐天知命,颐养天年,府中人员清净自持,没想到私底下,也这么热闹啊!” 霍京和丁毅听了这话,都没有回答,但是眼神中却透出凝重。 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晚年都会处死一批跟他一起打江山的老部下?难道所有人都是薄情寡义?舍不得那一点儿银钱土地吗?并不是。大多,是身不由己罢了。 此刻,丁毅在霍京身旁,将厚厚的一摞资料分类放置,方便少主一会儿察看,林琛也上前帮忙。 “侯爷,陆府的管家过来送吃的。” 霍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丁毅和林琛也面上带着喜气。 “让陆管家进来。” 陆管家脸上还是带着满脸的笑意,掂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前来拜见霍京。 “霍侯,小姐特意吩咐,给您送的清粥小菜。咱们府上规矩,晚上不许吃肉喝酒,因此旁的没有准备,只是拿了家里的家常菜。” 霍京起身,林琛手快,将陆管家手上的食盒接过去。 “不用特意准备,我吃些家常菜就好。” 霍京说着,来到了中厅。 “你家小姐回府后心情如何?” 陆管家当然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儿,因此赶紧回话,“小姐少时从南阳郡上京之后,一直在国子监,后来又入朝为官。家中人口简单,所以,虽然小姐办差还算趁手,但是处理人情世故却颇为生疏。好在小姐性情一向坚韧,回府中后,很快便恢复如初。这不,小姐刚吃饭时,想到了霍侯,就派老奴给您也送一份儿。” “那就好。” 霍京坐在桌前,桌上摆着陆管家拿过来的饭食。 “林琛,咱们从北地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是不是还有一箱?今日都让老管家给带回去。” “喏。” 林琛咧着嘴,领命而去。 “那老奴就先下去了。”陆管家也跟着林琛往外走。 那边霍京端起碗,看向一旁的丁毅,“你们也没吃饭吧?你去叫上林琛,一起去吃个饭,咱们今日,恐怕要忙通宵了。” 见少主脸上的寒冰消融,神色恢复如常,丁毅含笑领命而去,追上林琛,一起去库房挑东西。 “老管家来的正是时候。” 林琛在前面跟陆管家说着话,丁毅跟在两人身后,听两人说话。 “是嘛?都是小姐的吩咐,要不然老奴也过不来。” 陆管家还是笑呵呵的模样。 他只要来霍侯府上,总是如此表情,是个人就能看出他那窃喜满意的想法。 “所以说,您以后多提醒些陆小姐,像这种吃饭添衣等小事儿,多惦记着些我们侯爷。侯爷总是一个人,日子久了难免孤单,知道陆小姐惦记,这不立马心情就好了。” 陆管家跟着附和,“可不是呢,小姐一贯粗心,她自己尚且过得糙,有时候就难免顾及不到旁人。不过这次回京,小姐比以前好多了。人都是一点点进步的嘛,说不得以后,小姐也能在霍侯面前小意温柔起来呢?” 林琛想了想两次办差,陆微芒的模样,“你说得对,陆大人是比较粗神经,今天能想着少主吃不吃饭,已经是难得了。” 丁毅在后面,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暗笑。 两个人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粗枝大叶,平日里最不耐烦那等献殷勤的人。这赐婚在一起之后,倒是品尝出这小意温柔的滋味儿来了。 可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那边,陆微芒收到了霍京的回礼,一个个小小的手工的玩具,但是做的精致可爱,让她忍不住摆放在自己的书案之上。 表面上看,这场风波,以安国公老夫人和陆微芒各退一步,止步于此,谁都知道,背地里的风波,刚刚开始。 感谢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月票,谢谢大家的推荐票。 继续求收藏,推荐,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发难 “陆小姐,陛下宣召!” 一大早,陆微芒还没有在春曦堂喝上一口茶,就被匆匆而来的小黄门叫去承明殿。 陆微芒跟着小黄门,看向高耸肃穆的承明殿,这腿怎么也不想往里迈。 她对承明殿的印象,已经从当初的高大殿宇变成了如今的菜市场。不管有没有证据,反正可以用虚词招呼你几句,什么衣冠不整了,行事不谨慎,不讲就官家体统之类的。 毕竟真要是有证据,早就鸟悄的递到陛下手上,直接下手了,哪里还用在大殿上招呼对方? 陆微芒想着前世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对承明殿的用途有了新的理解。这里就是官员站队摆立场的地方,不是做正事儿的地方。 真有狠招,都在底下使。 想着可能在大殿中被众人招呼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陆微芒无奈的叹口气,在小黄门的催促下,进去了承明殿。 “臣,陆微芒,见过陛下。” 行礼陆微芒十分熟练。 “平身吧!” 淡淡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过来,陆微芒起身,习惯性站到了武将那一边。 “陛下,您看看这陆微芒,明明是国子监出身,却总是与武将为伍,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文官出身吗?当官这么久,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能弄错,可见你做官不用心,陛下,您圣明参见,这陆微芒,并不适合为官。请陛下撸掉陆微芒的官职,让她回家去罢。” 陆微芒握住拳头,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回怼。 看,人要是被针对时,进门迈哪个脚,站在哪边都没有用。 好在,陆微芒没有说话,就有人替她怼了回去,“陛下,陆微芒虽跟我们一起出身国子监,同属一届,但是并没有分配到具体哪个部门。当初在户部,也并没有她的正式位置。因此,陆微芒并不算文官序列,因此,左侍郎的指控并无依据。” 好久不见的秦宣出面,替陆微芒辩解。 陆微芒偷瞄秦宣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确实如此。” 头顶上,陛下的声音传过来,那左侍郎不甘心的回到队伍。 陆微芒见到,连忙站出来,“陛下,臣要参左侍郎一本。他不务正业,身为户部侍郎,却不操心政务,只眼盯着同僚,行吏部之职责,请陛下治左侍郎一个渎职越俎之罪!” 报仇不喘气儿,当下就要出了这口气。 众臣傻眼,那左侍郎待冲出来反驳陆微芒,却被头顶的声音阻止,“左侍郎,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正业,徇私报复,成何体统?罚俸三月,以示警告。” 陛下一锤定音,某些人出师不利。 “臣,谢陛下宽宥。” 左侍郎出来领罚。 在京都当官,罚俸是最轻的惩处,不过,这也是一个坏的兆头。 “陛下,陆微芒在扬州行事轻狂,在百姓中议论纷纷,影响极坏,回到京不加收敛,反倒变本加厉。陛下,您可要及时制止她这种行事作风,不然以后恐怕会酿成大错!” 这种堂上对峙,陛下是不可以出面,只能当裁判的。而且,牵扯到扬州,这件事也没人能出面替陆微芒反驳,陆微芒当下,小小的一撸袖子,就自己上。 “陛下,臣参这位大人,听风就是雨,不辨是非,不配为官。” 反正是扣帽子,自己就随便扣得了。 “陆大人,你说话要有依据的,我刘某人哪里不配为官了?我身为御史,本来就有风闻上奏的特权,你身为主簿,可没有这个权力!” “嗯…” 这就是认识人少的缺点了,对方输出半天,自己不认识对方是谁,这不就扣错帽子了吗? “这位刘大人,敢问您风闻了何事,就说我在百姓中影响极坏?话可不要张嘴就说哦,我在百姓中,还是颇有些好口碑的。” 陆微芒这个自信还是有的。她身世曲折,又出身乡野,所以,向来在百姓中,有些传奇故事流传的。就比如什么“小财神”的称号之类的,流传的十分广泛的。 陆微芒这边转移话题,那边刘大人就顺口说出了对陆微芒的控诉。 “有风闻你去扬州办案,将扬州城闹的乌烟瘴气,还连累了老侯爷安阳侯。 陆微芒,虽然你是女子,也不能堕了女子的名声,做事专捡软柿子捏,总去对付内宅妇人算什么本事,你怎么不去和那些郡守大人们正面交手?” 这话一出来,让陆微芒有些恍惚,她仿佛听过这个说法。 对了,昨天在安国公府,那位二小姐也是这么说她的,但是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分化,陆微芒就没有机会回嘴,想不到今日这几句话又被提起,看来,这京都中,有人就将这件事拿来说嘴,指责陆微芒行事不慎。 陆微芒此时只觉得好笑,“刘大人,您如今做官几载?有没有出京外任过?” 那刘大人当下顺着陆微芒的话往下说,“陆大人当官两年,在下不才,是陆大人的三倍,六年。从高中之后,就一直留京,得陛下赏识,得任御史。” 刘大人的话说的骄傲,也对,每一个高中之后的读书人都以自己艰辛高中,赢过同期多少书生秀才为傲,所以也会格外看不起一些蒙荫出仕的二世祖和陆微芒这样,国子监“走捷径”出来的官员。 陆微芒接着往下问,“那您觉得,若是您跟霍侯去扬州,会如何打开局面呢?” 刘大人沉吟,“自然是暗中查访,当面对峙。听闻扬州郡守和通判都是科举出身,想必他们也知道礼义廉耻,在证据之下,会低头认罪。” 陆微芒叹气,“英雄所见略同啊,刘大人!”陆微芒一脸惊喜,“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想让那些做坏事的人主动投案,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他们投案,我甚至可以为他们争取宽大处理,奈何那些官员并不能领会在下和霍侯的用心。霍侯给过郡守和通判机会,黑甲卫倾巢而出,他们竟然还有侥幸心理,派夫人来我面前想拉我下水。我反击,也是顺势而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找她们下手的打算。只能说阴差阳错,哎!” 这话说完,堂中喷笑一片,刘大人也是脸色涨红发黑,指着陆微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闹剧到此为止,谁都知道,言语不能给对手定罪,除非是万夫所指之人。 但是眼下,陆微芒那边,明显有支持者,陛下也隐隐偏向陆微芒,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不过是找陆微芒麻烦,让她恶心一下罢了。 “陛下,陆微芒上京之前,有杀人嫌疑,这是证人的口供。” 杀招来了。 背后下手,当面发作,让陆微芒没有丝毫的准备。 但是这件事一说出来,陆微芒就知道是哪件事。 因为这是唯一一件,她没有能力去反抗,没有机会去善后的一件事。 “丰县张家和李家之人,上京告御状,言陆微芒陆大人在野之时,曾杀害两家之人。这是两家人的供词。” 有小黄门下来,将供词取过,交给陛下。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将两份供词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看向台下的陆微芒。 “陆爱卿,你有何辩解?” 陆微芒抱拳,“陛下,微臣九岁到十岁这一年,带着两个弟弟在外求存,曾下手杀死两个意欲趁夜抓住我们姐弟三人,卖去青楼的泼皮无赖。但是当年战乱刚消,并无人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因此下官也不知道,这位大人所说的是不是那两个人。毕竟,那天夜色浓重,当时无人援手,事后也无人出面,所以,微臣不敢确认二人身份。” 陆微芒坦然承认,让在场众人一时哗然。 “大胆陆微芒,你既知自己背负人命,如何敢入朝为官。你这不是欺瞒陛下,欺君之罪吗?” 帽子一顶比一顶大,陆微芒却面色肃然,毫无忧惧。 这件事是她心里的刺,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她如何能没有准备? “敢问这位大人,”陆微芒并不知道发难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一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官员。 满朝的文武官员,都不是独身立在朝堂之上。 有的是姻亲故旧,有的是同年同乡,有人因名而聚,有的因利而聚。 昨天安国公府的事,还有这段时间的扬州后续,今日发作起来,背后的关联陆微芒并不清楚。但是她明白,将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她就可以稳稳当当的站在朝堂之上。 “您有没有读过律法?” 陆微芒坦然发问。 “当然。律法中言,杀人罪分七等,即使是最轻的过失杀,也需要按时缴纳赎金,才可以免罪。你当年不过九岁,带着两个弟弟连吃饭都难,更别提交赎金免罪了。所以,陆大人,你还是背负着过失杀的罪名,欺骗陛下,入朝为官。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这人如此咄咄逼人,陆微芒面色如常,武将中,有人却按耐不住。 “跑你奶奶个嘴儿!” 陆青山鼻子中喷着热气,一腔愤怒还没有来得及发作,便被另一人抢先。 原来是陆青山的同僚,他的家小在乱世中身亡,见有人竟拿小孩子的一时失手说事儿,实在忍不住,扑了出去,拽住那文官的领子,一拳上去,“我叫你说过失杀!什么七等杀人罪?奖赏都来不及,你这个人,吃细粮长大的,你懂什么?” 文官都是读书人,儿家里条件不行的人家,有哪里有书可以读?所以,武将有时候跟文官冲突起来,会说“吃细粮长大的”。 因为陛下,便是草根出身,小时候吃糠咽菜,因此此时的这句话,带有贬义。当然,待陛下千秋,新君上位之后,这句话就不会再有人提起。 一朝天子,一朝风气。开国之君治下,总是作风更硬气些。 这句话打击面颇广,但是此时,却没有同殿的文官替那个人出面反驳,因为他所揪住的把柄,虽然是陆微芒切切实实的把柄,但是却让人觉得下作。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反杀 一场武将打文官的闹剧在陛下的呵斥之下落幕,当然,是在那文官挨了好几下之后。 “陛下,童大人所说,虽然有些刻薄,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陆大人小时候身世可怜,但是也不是她欺瞒陛下的理由。” 这时,有一人出列,替那文官说他没说完的话。 这人级别高一点,陆微芒觉得眼熟,好像是吏部的右侍郎姚大人。 此时的姚大人一脸正色仿佛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他位在吏部,说陆微芒官位是否根红苗正,身份正当。 也因此,让人一时分不清他是职责所在,出面说陆微芒之事,还是他本就跟刚才那人是同谋,不过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罢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 “陛下,诸位大人好像对律法并不是很清楚。现行的律法,是在大乾三年那年重新修订的。而微臣杀死那两人,恰好在大乾三年之前,那时候,天下刚刚平定,各地官府管辖不力,因此,常有贩卖人口的人将目光盯上战乱后残存的孤弱幼小。得陛下体察民情,特意给地方官府特权,用以处置人贩,稳定大局。那年,在丰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丰县新任县太爷颁布了政令,谁擒拿错杀人贩,只要能确认那人人贩的身份,非但无过,反倒有功。” 这件事,也是霍京后来帮陆微芒查访出来,并告知的陆微芒,这才让陆微芒过了几年安心日子。不然,这件事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会有人以此向她发难,就像今天这样。 毕竟,当年的陆微芒只顾着低头扛大包挣钱糊口,哪里顾得上官府的政令? “你胡编乱造!你如何证明当时官府有这项政令?还有,你如何证明这两个被你杀死的人,是人贩?” 这是刚才那个首告陆微芒的童大人失态的嚎叫,却无人理会。 这件事,众人都明白,陆微芒在承明殿中,敢堂堂正正的说出来,自然是有所准备,证据齐全。 但是那童大人却不甘心。 他身为御史,告赢了一个天子宠臣,对于他的威望和未来,有无限的好处,所以,才冒着风险和被朝中众人鄙夷的目光,将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当众抖出来。 现在,陆微芒那里转危为安,那他以后,不仅仅升官发财名望地位不要想了,能在众臣的鄙夷之下,保住现在的官位都不容易。 看着朝中其他人戏谑的目光,这位童大人目光愤而发红,“姚大人…” “童大人,稍安勿躁,一切陛下自有决断。童大人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朝廷,相信朝中之人虽然一时误会童大人,但是最后,会体谅童大人的用心。” 一番话说的正大光明,却让在场众人心中了然,“某人的同谋甚至走狗!” 童大人被姚大人的话安抚下来,情绪不再激烈,接受了落败的现实。 “陛下,陆大人所说,确有其事。当年那县令,好像还是谁家子弟来着?陛下,这不难查证,只要到吏部找出丰县县令的任命记录,就能验证陆微芒所言。” 虽然还需要验证,但是显然在场之人都知道,根本无需验证,这就是铁案,肯定可以查到有这条政令,也肯定可以查到那两人贩卖人口的证据。 陆微芒的危机解除,背后之人棋差一招,就在众臣默认,早朝到此为止时,刚才在武将前排,一直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霍京出列。 “陛下,臣有事要奏。” 在场众臣,只觉得今天的早朝真是高潮迭起,刚刚陛下宠臣陆微芒度过危机,这边她未婚夫就报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暗爽,暗戳戳期待呢! 只听前排霍京清冷有力的声音响起,“臣要参安国公二子,结党弄权,勾连地方。” 好了,靴子落地了。 虽然安国公德高望重,但是霍京也是不可小觑之人。虽然年岁尚小,但是自入仕以来,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回朝做事,虽有陛下看重,却是一板一眼,步步为营,让人挑不出毛病。 小黄门将霍京手中的奏本呈上,皇帝草草翻看,脸上便显出怒气,众人好奇,到底是何事激怒陛下?众人掀着眼皮往上看。 “霍京,安国公留下,退朝!” “退朝!” 小黄门一声吆喝,众人不甘心的退出承明殿。 不过,眼看陛下要私下询问,众人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众人可以参与的了。 “你说,那安家老二,能是什么事儿?” “谁知道呢?平日里看着高谈阔论,这下,终于是把自己作进去了。” “听说那安家老二今日携家小出京,此时,也不知走了没?” “走?还走什么走?走也得给抓回来。” “至于吗?听说早年,跟陛下同辈儿呢!” “那也没办法,他老老实实出京便罢了,今日整出这许多事,哪里是息事宁人的样子,也怨不得最后霍侯出手。” … 这边,陆微芒也跟着人群往外走,陆青山带着刚才出面打人的同僚说着,一会儿散衙之后,要去喝酒。 陆微芒向那位仗义执言的同僚道谢,跟父亲分开,往春曦堂走去。 到了将近午时,霍京才从乾德殿出来,回到春曦堂。 “如何,陛下好像特别震怒。” 陆微芒上前迎接霍京,却见他面色如常。 “没事儿,不是对我。” 陆微芒失笑。 他们两个人好像挺像的,都有些倔强在。 就好像陆微芒,大多数时候,她并不希望有人处处挡在自己面前,只是希望觉得累的时候,有人可以谈心依靠。 霍京也是如此。眼圈发红发黑,却跟自己轻松的表示没事儿。 陆微芒不再多言,将带来的饭食拿过来。 “快吃吧,吃完了歇一会儿,我怕你一会儿散衙的时候,会困的迷迷瞪瞪的跟别人走了。” 陆微芒读书时,困极了就是这样,会在放学时无意识的跟着身前的人。 “嗯。” 霍京也不多解释,答应下来。 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吃了午餐,下了一盘棋,消食之后,霍京就倚在榻上睡着了。 陆微芒趁着霍京睡着,才直直的盯着他看一会儿。 她承了别人的好意之后,总会觉得不自在,所以相比于求助旁人,她更喜欢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做。 但是今天两人的合作,让陆微芒觉得痛快。 至于随之而来的“睚眦必报”等名声,和可能出现的后果,陆微芒表示,她虽然怕麻烦本身,但是并不“怕”麻烦的人和事。 麻烦真的来的时候,她只会迎难而上,更何况,还有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 散衙之后,陆微芒和霍京没有能够按照计划回家,而是被皇后着人请到了凤仪宫。 “你出息了,护媳妇儿护的急赤白脸的。那安国公是何许人等?你查出来的东西,就不能先跟陛下,跟我通个气儿吗?这倒好,你自己护了媳妇儿了,你让旁人如何说你,如何议论陆微芒?啊?以后家宴,你们俩还来不来?安国公毕竟是有威望的老人了,如今你对他出手,到时候家宴上,你们还不让人针对数落?你自己便罢了,旁人不敢针对,到时候内宅中,那些妇人可不说谁占理,只当是你媳妇儿的错!针对起来,便是我也觉得棘手!” 两人一踏进凤仪宫,皇后就举着鸡毛掸子过来了,霍京那里不紧不慢的躲着,皇后的掸子愣是没有打到霍京身上。 霍京甚至还有余力跟皇后解释,“这京都勋贵圈儿,每一个新面孔出现,谁不是饱受挑剔?旁人就罢了,微芒她天性耿直,不是那等八面玲珑的性格。与其等到时候受了委屈再发作,不如我先打个样儿,让她们看看欺负我媳妇儿的下场!” 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陆微芒无奈的停在原地,找准机会,才挡在了霍京面前,“娘娘,有事好好说吧。” 皇后这才罢休,将鸡毛掸子往旁边一扔,有宫女立刻捡走。 “好了,显见得你们是一家人了。以后,元白再一意孤行的时候,你劝着些。劝不了,你就提前来告诉我一声知道吗?别像今天一样,把陛下架在那儿。那安国公在陛下小时候对陛下有恩,有事儿私下说不行吗?非要闹到朝堂之上?” 霍京不说话,陆微芒只能出面解释,“今天事发突然,谁知道有那一波一波的人突然朝我发难。霍侯若是不表态上奏,估计,这事儿没完。咱们也是还手,又不是挑事儿,娘娘您说呢?” 皇后这才罢休,“要不是事出有因,我可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你!”皇后点点霍京,又拉住陆微芒,“咱们占理是对的,不能跟旁人一样,一般见识。” 皇后坐在上首喘匀气息,霍京却连大气儿都没有喘一下,也不知道皇后是教训霍京,还是锻炼自己。 “娘娘,陛下来了。” 宫女过来通传,皇后起身,迎向门口,“我刚才已经用鸡毛掸子追着教训元白一通了,你要是还气他先斩后奏,就自己也上手!” 陛下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向霍京,用手托着气儿还没喘匀的皇后。 “好了,你罚过了,我就等下次再犯,一起罚。”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家宴 “过来垫一下吧,待会儿家宴,估计是吃不了几口顺心的饭菜。” 此时已是隆冬腊月,今年节气走的快,不过刚进腊月,便迎来冬至。 每年的冬至都是一个重要的节气。便是平民百姓都要包顿饺子,有条件的炒几个好菜,一家人聚在一起,过个冬至节,顺便给先祖奉上一碗饺子,祭天祭祖。 宫中祭天祭祖十分繁琐,因此只将众姻亲召集起来,过个家宴便罢了。 往日的家宴陆微芒可以不去,但是这次她及笄在即,不久后就要嫁给霍京。虽然霍家只霍京一人,但是霍京身后的姻亲故旧哪里能一点儿都没有,所以此次,也是陆微芒正式跟霍家京中姻亲认识的机会。 陆微芒听见霍京说起家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冬日天气大多阴沉,今天也不例外,从天色看,此时大概是半晌,申时二刻。 陆微芒将手中的公文放下,来到春曦堂的明堂之上。 这明堂已经不是去年陆微芒独自所在时的样子,而是添置了一个红炉,每日陆微芒来上衙,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炉边烘一下,去去寒气。 霍京身边有一个矮几,上面有他烤的糕点和红茶,陆微芒做到矮几另一侧,端起一杯热气蒸腾的红茶。 “晚上家宴之上的饭菜,也就看着好看,从御厨房端到案上,从冒热气变得冷腻起来,菜上的荤油都凝成白色,一口下去,几乎要呕出来。你若是不信邪,晚上大可以试试。” 霍京将一块儿烤好的栗子糕放到陆微芒面前的小盘子上,抬起眼睛看着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连连摆手,“听你说的我都有画面了,我便是再馋,也下不去口了。” 将盘子上的栗子糕拿起来,干香的栗子糕配着红茶,真是冬日里的一大享受。 陆微芒美美的吃下一块儿糕点,跟一旁的霍京说到,“我吃几块儿栗子糕垫垫肚子就饱了,晚宴估计也不用再吃什么了。” “宫里的饺子是御厨特制的,从皮儿到馅儿,无一处不精心,每年除了冬至节,旁的时候都吃不到,就是上的比较晚,宴席最后,才会出现。你可以尝尝。” 霍京说好吃,那一定是真的好吃了,陆微芒被勾起好奇心,“那好,那我今晚就等着饺子上桌了。” 陆微芒这里面露期待,霍京听着她仿佛咽口水的声音,抬头瞥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冬日的天黑的早,尤其是冬至这天。不过申时末,天色已经黑透,陆微芒穿着特制的大氅,跟霍京肩并肩走在承明殿后的甬道中。霍京往陆微芒手里塞一个手炉,“这手炉中,是特供的银丝炭。这炭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旦烧透之后,温度适宜,特别耐烧,你放在手里,待觉得手炉变凉之后,那就是家宴结束之时,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陆微芒双手拢着她手掌大小的手炉,感受着温热却不烫手的温度,不但手上热乎乎的,心里也觉得暖呼呼的熨帖。她抬起头看向霍京,甬道两侧的火把照进陆微芒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有火焰在跳动,“我你还不知道吗?想哄人的时候,也是很拿手的。” 霍京抬手捋了捋陆微芒垂在身前的头发,那头发冰凉沁人,发热的手捋上去只觉得手感十分舒适。当年陆微芒初次上京,在那山下第一次碰面时,她警觉的仿佛小兽,后来在国子监和英雄祭上,也是时刻跟霍京保持尊敬和距离。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忍耐,自在些便好。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场合,有个盼头会好过些。你掐着时间,等手炉变凉了,就好了,我那时就过来了。” “嗯。”陆微芒乖乖的点头。 “我做事,不就是想让你不用忍耐吗?” 突然,霍京脱口而出这句话。 陆微芒听了一愣,随即嘴角忍不住笑开,“哇哦,霍侯不容易,竟然也说起甜言蜜语了。你不是说大男人应该少说些这种话吗?” 陆微芒想不起什么时候,好像是自己刚入朝那会儿,他说秦宣总是软绵绵的,说话也没有分寸。没想到他这会儿也说起这种类似的话了。 霍京也失笑,拍了拍身前某人的小脑袋,“那是你迟钝,我这种话不知说过多少,偏你听不出来。” 陆微芒傻笑,“我是神经粗一点儿。” 她这方面没办法反驳。 “谁在那里?” 突然,寂静的甬道中,一边出现众多的宫人,紧接着,一驾銮驾出现。 朦胧的灯笼映照之下,原来是二公主的车驾。 “元白,给你媳妇儿留点儿空档吧。上衙整天都在一起,这会儿这点儿时间,就别这么亲亲我我的了,省得碍了别人的眼,给你小媳妇儿上眼药。” 二公主在銮驾之上,懒懒的坐着,经过霍京和陆微芒两人时,让人停下,说了这么一句,也没等人回答,便径直吩咐宫人继续前行。 二公主高傲慵懒,身为公主,天生就站在顶尖儿之上,也不怪如此。 霍京拉着陆微芒的手,“她向来如此直白,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微芒摇头,“我倒是喜欢这种我行我素的。” 这种互不相干,互不打扰的样子,陆微芒觉得最好了,我高傲我的,不甘你们的事。二公主这状态,男人怎么看,陆微芒不知道,但是她身为女子,很喜欢很羡慕。 二公主是皇后长女,小时候便受尽宠爱。封地,财富,夫君,夫家,无可挑剔。所以才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除非皇位,否则,没有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吧? 陆微芒想。 两人来到宫宴之上,因为冬至节的隆重,男女分开赴宴。霍京停在乾德殿,陆微芒则进了皇后的凤仪宫。 “快过来,你跟元白一样,平日里没事儿,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陆微芒一进凤仪宫,便被皇后招到跟前,跟她抱怨。 皇后是陆微芒一直钦佩的人,所以被皇后拉着手,亲昵的说话,她神态不自觉的软和下来,仿佛一个软萌的小白兔,不好意思的说到,“怠慢娘娘了。” 皇后娘娘失笑,“还是这么实诚。好了,我知道你冬日不喜出门,每日辛苦上衙已经是难得了。去坐下吧,你那里我让人给你就近生了一盆炭火,暖和的很。” “娘娘真是偏心!咱们日日时时惦记娘娘,寻了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娘娘献宝,本来以为这碳盆是给我生的,心下还暗暗感动了好久,这下好了,原来是自作多情。可见我们这些老帮菜,就是没有人家小姑娘惹人疼!” 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唱念做打,直接让整个凤仪宫中的人都喷笑出来。 “你这个皮猴儿,真是会打趣人。这炭火你不受益吗?还巴巴的说出来诉苦。” 皇后失笑,拉着陆微芒的手跟她介绍,“这是魏国公府的二儿媳妇儿崔氏,你素日里上衙,见得少,她说话一贯如此,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这京都勋贵中,除了底层的一些后起之秀,剩下的跟陛下多少都有些交情。 勋爵是独立于文臣武将之外的另一种权贵。他们虽然手上实权职位不多,但是与国同休,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叛国罪,一般罪过,凭跟陛下的交情,大多可以轻轻放下。 陆微芒是个较真儿的人,平日里上衙,跟众臣接触的比较多,勋贵中,除了霍京秦侯等手握实权的,其他的认识不多。而且她又有些脸盲,认不太清人,因此旁人跟她说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微笑应对。总不能贸然开口,冲着魏国公说英国公吧,那样可就得罪人了。 因此,皇后笑着给陆微芒介绍人认识,陆微芒只笑着点头答应,至于是否记住,只能靠运气了。 “崔夫人安好。” 陆微芒见礼。 好不容易寒暄落幕,家宴开始,陆微芒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应付的脸都快僵了。 “这烤乳猪是吴御厨的绝活儿,咱们今日守着炭火,猪油没有冻住,才能享受这福气,你尝尝!” 崔夫人座位离陆微芒不远,从坐下家宴开始,就一直特别殷勤的跟陆微芒说话。 陆微芒只好端着笑容,硬着头皮答应。 也不知是自己长得太人畜无害,还是如何,怎么这崔夫人黏上自己了? 陆微芒纳闷儿。 “好了,崔氏,人家新人,脸皮儿薄,你就别一直攀扯人家小姑娘了。不然,让霍元白知道,你夫君少不了一顿胖揍。” 二公主凉凉的声音传来,崔夫人脸色尴尬,“哪里攀扯了,不过坐的近,觉得有缘,便多照顾些。二公主言重了。” 嘴上说着,却还是往旁边坐正,不再攀扯陆微芒。 陆微芒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暗给二公主一个感激的眼神儿。 家宴上,都是耳聪目明的女子,人人都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而且她们身份特殊,荣耀与国同休,虽然勋贵历经几代后都会逐渐没落,但是当下,他们还是炙手可热的一群人。 因此,这勋贵众人在家宴上,比旁的文臣武将的家眷便多了些自在和八卦。 “仿佛村里同宗同姓的那种关系。” 陆微芒心里嘀咕。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续 “这就是将安老二贬到皇陵陆微芒,看着软和,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有人悄咪咪的议论到,她旁边的人马上应和。。 “人不可貌相,你以为人家笑眯眯的,就好招惹?” “也是,安老二是第二个被这陆微芒整到皇陵的勋爵人家了吧?” “不是个善茬!” 众人隐秘的点头。 … 陆微芒只觉得脸都僵了。 说悄悄话能有个说悄悄话的样子吗?你们还不如趴在我耳朵边儿说呢。 家宴中,说什么的都有。 刚开始,众人还能克制,后来,便渐渐的抱成团,亲近的几人聚在一起说话。 旁边的崔夫人蠢蠢欲动,陆微芒正不知道该躲到哪里,那边二公主出面了。 “陆微芒,过来这边。别跟那几个妇人在一边儿,过来咱们说说话。” 二公主突然召唤,陆微芒不明所以,却还是走过去。 二公主身边,都是一些年轻人,根据她们的发饰,有妇人,也有小姑娘,不过听她们说话,应该是从小的交情了,十分随意。 “二公主,这就是那“小财神”陆微芒?看着不太像啊!” “小财神”这个称号,陆微芒很久没有听到了,此时,只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就是。众人都说这陆财神如何如何点石成金,陆大人,恕我直言,您看着,可差点儿意思!” 这话直接怼到陆微芒面前。 陆微芒只觉得莫名其妙。 “好了,你们知道个什么?一个个的样子货,虚有其表!今儿我是有事儿求到陆微芒跟前,你们要是用不着,就麻溜的滚开,不要妨碍我的正事儿!” 二公主直接开腔。 还是有人不服气的说到,“就她这个温吞样子,哪里配得上元白?当年咱们一起骑马游猎,何等煊赫浩荡,元白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姿?这满京都的贵女们,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看着元白,得他一个眼神儿便小鹿乱撞?咱们这些人,为了元白还打过几架呢!当初还约定了,谁也不许来暗的,使手段,结果,元白父亲一朝丧命,元白也不再如少年时肆意,出去剿匪三四年,回来便让这个小黄毛丫头得了便宜!你去满京都的问问,谁能服气?” 这越说越激动的贵女,看起来跟二公主和霍京一般年纪,不过女子嫁人早,她此时是妇人装扮。 “就是,也不知这陆微芒使了什么手段,咱们当年的京都第一美人崔明筠为了等霍京,可是躲去了宗庙多年,如今霍京功成名就,哪里还记得为他付出那么多的明筠?二公主,咱们虽然经常吵嘴,但是明筠可是咱们姐妹,你也将她全忘了?” 这班小姐妹一个比一个暴脾气,说起话来不饶人,像机关枪一样。 陆微芒这个看看,那个看看,都插不上嘴。 “就是,明筠姐姐如今错过花期,这满京都也没有一个如霍侯般的出色少年。偏偏霍侯又突然被赐婚,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哎,也不知年底明筠姐姐回来,该如何自处!” 陆微芒听了,也觉得这“明筠”真的难。 要知道这古代女子,父母如何娇宠都可以,但是挑战世俗观念,却是绝对不可能。就比如说女子择婿,家中宠爱的女孩儿,父母会方方面面为她考虑到,家世,脾性等等,但是,若是女子开口指点,说想嫁这个,不嫁那个,可能就会被父母一巴掌下去教训教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说笑的。 可能最大限度的放松,只会是婚前让闺女偷偷相看相看。 众人口中的“明筠姐姐”为了霍京,能自毁名声躲到宗庙,也算是有勇有谋,为爱争取了。 陆微芒心中佩服。 陆微芒这边忙着吃瓜,并没有理会众人暗戳戳的指责。她跟众人并不熟悉,也许在她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眼里,她们是真性情,但是在陆微芒看来,抱歉,她真的不认识你们是谁,所以,众人说的话,也被陆微芒选择性无视了。 大家相互之间都不了解,只是通过几句介绍的话了解对方,这种浮于表面的评价,陆微芒不会在意。 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 几句话罢了,不是交往出来的认知和情感,不值得置喙。 “好了,都没完了是吧?也就在陆微芒这里阴阳怪气,跟她有什么关系,有本事去霍京面前提明筠!” 二公主一句话,众人噤声,不再说话,只脸上的不服气十分明显,陆微芒看了两人一眼,想必除了为那个明筠,她们也是真的打心里认为,陆微芒配不上她们当年的煊赫少年郎。 陆微芒忍不住想,当年陛下大局将定,这帮少年人,正是意气风发,轰轰烈烈的年纪。那时他们身上没有什么负担抱负,只每日里煊赫红尘罢了。 想想一群少年少女,整日骑马纵横,打马游猎,嬉笑玩闹,陆微芒只觉得心向往之。 她前世十岁之前,跟朋友也有过没心没肺,只开心打闹的时候,那会儿她们眼里没有钱,也没有权,连皮筋儿也没有的时候,到处疯跑也快乐的很。 但是后来,突然之间,陆微芒知道了家里没钱的意义,开始渐渐的为钱担忧,为父母的操劳忧心,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渐渐的长大之后,又为赚钱和对象烦恼。 似乎从她“懂事”之后,那种眼前贵女所说的“少年煊赫”就离她远去。 “陆微芒,你如今可以算是京都中数得着的有钱人。咱们这些人看着光鲜亮丽,各个都是拖家带口的,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咱们又不屑在封地收割那些百姓田地。如何,你帮咱们想个法子,赚点零花钱?” 二公主干脆利落的声音,让陆微芒从回忆中回过神。 “赚钱?” 陆微芒下意识重复。 二公主大气的一摆手,“嗨,咱们跟那个不知所谓的郡主不一样,不会白白占你便宜。只要你指点个方向,不需要你出任何东西,咱们给你干股,以后咱们做起来,也给你一份儿。” 陆微芒听了,点点头。 只是提点一句,陆微芒并不反感。 当初那个郡主,只想着以势压人,用那么一点儿本金,让陆微芒给她卖命,替她挣钱。 二公主这样,跟当初的牛国公公子一般,是自己去做事,只让陆微芒指个方向罢了。 陆微芒沉吟,她脑中想法不少。毕竟她赚钱的基因,是前世带来的,即使她不缺钱,平常做事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如果这件事自己做,会如何行事。 最近冒出这种想法,是跟霍京去扬州之时。 自来生意买东卖西。将南边富裕的物品带来北方,赚取差价,或是将北方的好东西卖到南方。 这中间,不可或缺的就是运输问题。 陆微芒当初在船上,就看着南来北往的漕运船只打过主意。 现在的漕运,最大的问题就是规模问题,都是小商家零散的用船运送货物,成本很高。若是有人出面,组织船队,成规模的运输货物,将路费等成本降下来,想必不管是自己倒卖货物,还是商家租借船只,都会有利可图。 其实模式跟邛崃的马帮是一样的道理。不过是邛崃商路难行,需得用马,南北有运河,可以用船罢了。 陆微芒将心中想法,告知二公主,“二公主若是有心,就组织漕运,运送货物。这件事可能前期收益不显眼,但是打出名声之后,想必会收益不菲。” 二公主听了,沉吟不语。 她的初心在邛崃商路那里。就类似牛国公家那样,打通一条通往邛崃的商路。 当初牛家的商路,因为在邛崃关口建立之初打通,所以天时地利之下,如今做的风生水起,便是在京都勋贵之中,也无人不眼红。若不是牛国公既是顶级勋贵又手握实权,这条商路早就被人盯上了。 如今陆微芒又提出另一个办法,是跟邛崃商路八竿子打不着的财路,二公主一时有些犹豫。 听陆微芒的意思,这条财路,起初费时费力,收益还见得慢,跟她当初设想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二公主这边一犹豫,刚才被二公主压的不让多说话的女子便忍不住了,“陆微芒,都说你是“小财神”,我看,也不过如此!” 另一人跟着帮腔,“就是,当初那牛天钰那个纨绔,你都给他指了邛崃到江南的商路,怎么,轮到咱们了,你就随便糊弄咱们?莫不是看咱们都是女子,你也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不能如那牛天钰一般,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又有一人阴阳,“别是咱们刚才提到明筠姐姐,她心里不痛快,便故意随便说说的吧?” 陆微芒好笑的看向这三人组,“你们说做一番事业,难道是等着旁人指天咒地的跟你保证前面有金山银山等着你们,你们才肯动一动?” “而且,便是金山真的在那里,有的人偏偏就是走不到跟前,这也没办法,各人认知不同,有人天生做不了生意!”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天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中,脾气最急的那个受不得激,当下便冲陆微芒竖眼睛。 “旁人说你是“小财神”,你还真端起财神的架子了?我看你是徒有虚名罢了!” 第二人开口。 “哎,也不能这么说。陆小姐毕竟年纪小,运气好挣了些钱,辅助霍侯开通了邛崃商路,便被有些人架起来,成了“小财神”。咱们还是别指望别人太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老阴阳人了。 这三人合作无间,你一句我一句,只让陆微芒觉得好笑。 当年她十岁之前,也是有这样一班同进退的小姐妹。那会儿谁手里有了一毛钱,买包辣条,都要姐妹一起吃。 不过是后来,姐妹各有前程,她们嫁人生子之后,时间都属于孩子,跟陆微芒的交往才渐渐变少。但是她们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去,那是一种可以什么都不用计较的感情,即使多年不见,再见还是亲。 见陆微芒这边淡笑不语,并没有被三人言语所激,几人话语逐渐失控。 “就是,当初不过是好运气,才挣了些钱,还不是靠秦宣还有霍京?一个小女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霍京和秦宣,都是咱们勋贵家的,跟你这个乡野丫头可不是一路人。在明筠姐姐回来之前,你如果识趣的话,就主动跟霍京退亲,将你窃取的东西还回来!” 三人说的越发上头,陆微芒听了,只摇头,淡淡的说到, “当年我在乡野,带两个弟弟挣扎求存时,没有想过靠任何人,进京和父亲团聚,也没有一味的依靠他,甚至府中的花销都是靠我去挣的。 但是我并没有以此为傲,自矜什么,我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就像我和秦宣做生意,连陛下都认可我聚财的能力,却有人酸我倚靠秦家权势。 就像在国子监,我第一年日日熬到子时,身为女子,又没有根底,被人有意无意的无视和排挤,无人看见,但是四年后,我凭能力进马球队,却有人酸我身为女子,就该去相夫教子,而我却不知廉耻跟男子打成一片。 后来我跟秦侯去开邛崃关口,没有人知道这关口是我的提议,也没人觉得我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走蜀道有多难,反而酸我可以一入朝就跟霍侯办公,更是趁机狐魅,侥天之幸,得了霍侯这个金龟婿。 你们可知道?即便是现在,蜀道几乎被商贾们踏平,却还是每年有人在半途发生意外死掉,或跌落悬崖,或高温中暑,或忍受不了密林中的瘴气,或是在水路触礁被淹死? 你们可知道,国子监每年有多少学生因为成绩达不到,不允许毕业,只能在国子监蹉跎到而立之年? 你们又哪里知道,立朝之初,连年战乱,死去了多少人?有的人身处壮年,或是全家卖身为奴,或是眼睁睁看一家老小饿死,更别提几个小孩子在乱世求存了。 不,你们不会知道每件事做起来有多难,你们只会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小心谨慎些罢了? 那这样的,我陆微芒不才,有百万身家,我将我全部身家拿出来,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能去一趟邛崃,我不管你是单枪匹马,还是拿下人护卫的人命去填,只要能去邛崃打个来回。我陆微芒,就将全部身价相赠。君子一诺,绝不食言!谁要去吗?” 陆微芒话音一落,场中一静。 不管是二公主,还是面前的三人,还有周围关注这边的人。 好半天,那三人中,才有人吭声,不自在的说到,“谁说什么了,你就这般长篇大论的表彰自己。” 陆微芒摇头,“我并没有表彰自己,只是想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因为你们说,虽然身为女子,也想像男子一般做一番事业出来,所以,我才多说这些,否则,我才懒得跟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我说这些,是让你们知道,女子跟男子一样,既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也会有更多的困难出现。而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喊声口号出来,就可以万事大吉,都是需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的一步步来的。” 众女面面相觑。 她们从小跟男子一般,纵情京都,如今,男子们,不说一向出彩的霍京,便是如牛天钰一般的纨绔也做出了一番事业,所以,她们心中火焰不灭,想着她们虽然是女子,也要做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 但是这种想法,不但被娘家人劝阻,还被夫家嘲笑,众人听了就是摆摆手,连听都没兴趣听,完全不当回事儿。 哪里知道,如今竟然被她们拉着脸来求教的小辈儿当回事儿,虽然被教训了一通,但是三人知道陆微芒所言不虚,她取得成就,都是自己拼来的。 一时间,几人不知道是被重视的感动还是被小孩子教训的羞恼,心绪难平,五味杂陈。 二公主也深深地看着陆微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即使失去全部身家,你还有霍侯,若是去一趟邛崃,你愿意将霍侯未婚妻的身份让出来,我们就去!” 突然,那个阴阳人抖机灵,趁机跟走心的陆微芒讨价还价。 陆微芒还没说什么,那人就被自己姐妹拽了一个趔趄,“说什么呢?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人家也是为了我们好。” 那人有些不太好意思,挠挠头,“这不是心里放不下明筠姐姐嘛!” 她们那边斗嘴,陆微芒却耸耸肩,“霍侯是人,不是物件。他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我可以随意出让的。 怎么,百万银钱,在你们眼中也不过如此,不值得你们拼一把吗?” “你们之中的所有人,应该没有人挣过哪怕一文钱吧?要不要回去问问自家夫君,或者家中长辈?要不要搏一搏?” 陆微芒戏谑道。 众女这才正色,听了陆微芒的话,安静下来。 陆微芒话中的嘲讽,她们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却没有反驳。她们知道,如果家中长辈听到这百万钱的机会,娘家不会动心,但是夫家就不一定了。 用她们这些媳妇儿,换得百万钱,相信他们都会有犹豫。即使她们都是身世不凡的贵女,也抵到不住银钱的诱惑。 说来可笑,她们未嫁时,都是京都煊煊赫赫的少女,众人求娶,但是一旦娶进门,就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摆设,只是装点夫家门楣,自己的意志却不被尊重。 众女脸色难看,还是二公主率先开口,“好了,今日是咱们头一次见,我这些姐妹说话不好听,但是并没有恶意。” 二公主面向陆微芒,“她们说到明筠,也是因为不久后明筠就会回来,也算是给你提个醒。” “至于你的提议,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一下吧。就像你说的,我们这些人,没有自己挣过一文钱,所以,这次机会我们一定要慎重。因为如果这次不成,铺天盖地的嘲讽和压力之下,这辈子,我们不一定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二公主这般坦然的说出她们这些新妇所面临的局面,让陆微芒也跟着点头。 确实,她是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有机会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有所成就。但是别的女子,她们虽然有父母的疼爱,高贵的身份,显贵的夫家,但是这些,在她们的自主意识面前,却成为了阻力,而且是能量巨大的阻力。 她们要在夫家或者娘家父母的劝阻打压之下,做出自己的事业,阻力重重。 陆微芒点头,“漕运的事,我只跟你们说。但是今日晚宴,人多眼杂,若是事情泄露出去,被旁人捷足先登,那我也没有办法。” 二公主松了口气,端着下巴,环顾四周,“你放心,跟我们争,相信没几个人有这个胆子!” 四周偷偷关注的人,此时都躲开了二公主的视线。 二公主环视一周,重新面向陆微芒,“三天之内,我给你答复。” 陆微芒点头,“我这几天会查找些资料,到时候若是你们用不到,相信也有人可以用到。” 陆微芒实话实说。 她这话说出去,二公主不做,有心人也会找上来。到那时,陆微芒想做漕运,自然是要搜集资料,寻找切入点,毕竟,她虽然不想亲自操持漕运的事儿,但是二公主所说的干股,她还是很有兴趣的。陆微芒可不是吃白饭的,自然要拿出章程,对得起自己的干股。 见陆微芒说的认真,二公主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两方分开,陆微芒还没回到自己位置,又被皇后找过去,“刚才你们说的,我也听了一星半点儿,开国之时,这些女娘们跟霍京他们野惯了,嫁了人也不安生。而且有你珠玉在前,她们是彻底坐不住了。你出的主意我听了,大有可为。这样也好,让她们试试,若有能力,自然可以大展拳脚。若是这次跌了跟头,以后就安心呆在内宅,相夫教子。” 皇后这话虽和善,但是也透漏出,众贵女,真的只有这一次机会。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说话 家宴结束,霍京送陆微芒回家。 “那个明筠…”陆微芒开口。 霍京牵着陆微芒的手,两人走在甬道之中。 众贵女都从凤仪宫后御花园北面的北安门出去,那里可以乘坐肩與,出了北安门可以乘坐马车,出入宫廷也更近更方便一些。 陆微芒和霍京却习惯性的往南面朝宫门走去。 面对陆微芒突然提起的名字,霍京愣了一下,才想到是谁,往旁边陆微芒面上看去,黑漆漆的天,在火把和灯笼的跳动灯光之下,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于是霍京手上用力,将陆微芒拉到自己身前,弯下腰,越凑越近,想看清陆微芒的表情,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呼吸相闻,陆微芒有些不自在的率先挪开视线,霍京嘴角弯起,大氅下的双手张开,将面前的小女娘纳入怀里。 今日的宫宴,他喝了些酒,虽然是冬至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身上却有些燥热。浑身被冬至寒风侵染的凉冰冰的陆微芒拢到怀里,霍京舒服的出了口气。 今晚霍京似乎有些跟平日里不太一样,他向来没有这样“软糯撒娇”的时候。 脖颈处,霍京惬意的将头放在上面,陆微芒跟前世差不多,一米六五的身高,此时在霍京怀里却仿佛一个大号抱枕般,被他抱在怀里。 陆微芒被他这样一“撒娇”,几乎忘记了刚才自己的话。霍京此时才懒洋洋的开口,“吃醋了?” 陆微芒脖颈感觉到这话带来的呼吸,脸刷的一下红了。 虽然是黑黢黢的夜,看不见容颜,陆微芒的花痴还是暗戳戳的犯了,这懒懒的语气,让她心里苏苏的,当下就也不想再问什么“明筠”的事了,霍京这种性格的人,不是会委屈自己心底留下遗憾的人。他若是喜欢,若是在意,不会让人从他身边离开,然后说什么苦衷。他只会直接争取到底。 “没有。”陆微芒回答。 她并没有吃醋。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对霍京的这点了解和信心还是有的。她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她在贵女中,并没有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的朋友,因此,在听见了“明筠”这个名字后,将八卦的心思放在心里,在宴席散了之后,特意来问霍京。 毕竟勋贵旧事,旧人,他这个亲历者才更加知根知底儿。 “当年陛下大局在握,立朝之前,是我们这些勋贵子弟最年少轻狂的时候。那会儿没有责任,只有胜利,众人又都是十来岁的少年郎,每日闲不住的纵马轻狂。” 霍京的语气凉凉的,带着些轻柔,仿佛沉浸在少时的回忆中。 “我们一行有十几人,有男有女,打马出街的时候,浩浩荡荡,意气风发。众人父辈都是陛下麾下的亲近人,作为子女,当然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会儿有人按照年龄排序,你老大,我老二什么的,女孩子也在序齿当中。我按照年纪,排在了第五,温明筠是女孩子中的老大。” “后来几人渐渐大了,男孩子们还是每日呼和打马,没心没肺,但是女孩子心思,过了十岁后,就突然变得敏感起来。几个女孩儿起哄,说谁跟谁相配,谁跟谁天生一对儿。不过是些小女儿家的玩笑话罢了。那会儿我的心思,还在游猎名次争夺当中。” 陆微芒被霍京说的小时候的“轻狂少年时”吸引了。她想,若是她早生几年,父亲再给力些,想必自己也会忍不住加入这帮少年之中,纵马轻狂的。 那是人生中唯一可以“轻狂”的年纪。 “后来,陛下立朝。这天下,突然成了自己家的,各种规矩也随之而来,大家也渐渐大了,便再也没有十几个少年郎纵马轻狂的时候了。少年们被父母圈起来,学些以前不怎么在意的治国文章,女孩子也被父母圈起来,学些文静管家的手段。那会儿众人年纪不大不小,也有好些在立国之初,便索性定了亲。反正都是大乾的勋贵,也算门当户对。陛下也曾跟我提过,说是温侯有意,只等父亲回来,便要定下。” 霍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说实话,那会儿陛下跟我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一来,是因为温明筠是我们这群人中,一直以来的伙伴,二来,我那时也并没有开窍。只觉得兄弟们都定了亲,那我跟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定下,似乎也理所当然。” 霍京说到这里,声音有些轻,似乎怕说的语气重了,让陆微芒回神,紧接着又往下说。 “不过,陛下也只提过那一次,并没有成真。因为父亲从那次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整个霍家,就剩了我一个毛头小子。” “那会儿我才明白,父亲虽然从小将我放到姨母姨父身边,却还是我的主心骨,他不在,我的天,便塌了。” 说到这里,霍京用力抱紧面前的小女孩儿,这是他在父亲后,唯一的“家人”。 “父亲的丧事十分盛大。那会儿,我只顾着伤心,并没有对外界的变化有太多的感知。后来醒过神来才发现,周遭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比如小伙伴们去游猎,不再没我不行,比如温侯和陛下都没有再提过所谓定亲之事。” 这种变化,让一个大而化之的少年迅速成熟起来。 想到那会儿霍京从一个以天地为游乐场的少年,突然变得成熟起来,陆微芒感同身受,她也有这种被身边丝丝缕缕变化催熟的时候。 想到自己被“催熟”的经历,陆微芒忍不住伸出手,回报住霍京,仿佛是想透过面前人,给当初孤独无助的“少年霍京”一丝安慰。 “后来,朝中出现了匪患。其实匪患一直存在,不过没有定朝之前,那并不是我们的责任。定朝之后,陛下才决定出兵平定匪患。” “在朝的大将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谁也看不上那些匪患,这才给了我机会,出去领兵,做出一番事业来,而不是被姨父姨母拘在京都,当一个富贵闲人。” 霍京说的轻易,陆微芒却能感知到,小小少年在军中做事的不易。 少年人往往被成年人忽视,他们的话,也被成年人当做戏言。虽然霍京身份贵重,想必也有这种不被尊重的时候。 “我最难的时候,见到了你,你知道吗?” 陆微芒推开面前之人,有些震惊。 见陆微芒瞪大双眼,霍京轻笑,“那会儿是在丰县。我手下之人,一个个桀骜不驯,对我提出来的“当地向导”的计策不屑一顾。我只能依靠霍家的黑甲卫做事,找向导,定匪患。” “那会儿在丰县寻找向导之时,我就看见了你。比麻包高不了多少,却背着麻包,带着两个更小的弟弟做事。我那会儿想着,我好歹有霍家遗留的威名和黑甲卫在,即使再难,能难得过你吗?” 说到这里,霍京又不知为何笑了出来,看向面前的小女娘,用手捏住面前小女娘鼓鼓的面颊,“那会儿,林琛还说要把你收在身边伺候我。” 陆微芒瞪大眼睛,“林琛他…还出过这种馊主意?” 陆微芒有一点震惊,又有一丝后怕,真要是霍京同意林琛的话,开口将陆微芒姐弟收在身边,那此时,想必是两个天地。 陆微芒后怕的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幸好你没有同意林琛的馊主意。我当时刚入丰县,便有人跟我说,县令是朝中大族出身,让我投身过去,以求安身立命。我想都没想过要去卖身为奴。就我这个脾气,在内宅为奴,估计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说着,陆微芒瞟了瞟眼前的霍京,“估计若是你开口,那我们平民小百姓反抗不得,估计也会不知下场如何了。” 霍京手上用力,陆微芒拍掉脸颊上捏着的手。 “我跟那县令可不一样。他身边奴仆无数,估计看不见你。我就不同了,我那时若是同意,你就是我的贴身小女婢,说不定,会将丁毅林琛比下去,做我身边第一得意人。还能带着两个弟弟,学文习武。爷对身边人,可是很大方的。” 霍京语气中不自觉的带出一些遗憾出来,陆微芒连忙岔开话题。 “好了,过去的事无法改变,现在不是也很好吗?对了,咱们不是说明筠吗?怎么歪楼了?” “说什么明筠,从我南下丰县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她。今日若不是你特意提起,我都想不起来这个人。” 霍京拉住陆微芒的手,往甬道外走,“赶紧走吧,夜色越深,寒气越重,一会儿身上觉得冷了,又该不理人了。” 霍京带着陆微芒,往宫外走。 陆微芒被身前高大的人带着,大步的走着,却还是不死心,上前追上霍京,歪着头看他,“今日有人在我面前说什么明筠姐姐要回来,还让我识趣些,将你让出来。” 霍京在前面勾起嘴角,似乎觉得这会儿追问的陆微芒十分可爱,“你是如何答的?” 陆微芒耸肩,“我说随你喽!” 霍京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找打是不是?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 说着,伸手做势去拽陆微芒的耳朵,陆微芒连忙护住自己的耳朵,“没有,错了,以后谁要再在我面前这么说,我就将她踢出去。”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忙碌 从冬至节之后,陆微芒就开始忙碌起来。 漕运跟马帮不一样,运河自古以来,就是一些人眼中的聚宝盆,他们将一些没有跟脚,没有田地的苦力集中起来,用以运输和搬运。 这其中,他们的成本及其低廉,也只有这些一日不做工便没有饭吃的苦力才会在这里做活儿。 陆微芒当初便做过扛大包的苦力,因此知道这些人的苦处。 如今,她自己制定漕运计划,免不了的就想要给这些做工的苦力一些基本的保障,比如说生病了漕运出钱,伤病有漕运基本生活保障等等,但是再多的,她也做不了。毕竟是生意,不是慈善。 这一点点改变,成本不会增加太多,但是对于出力做工的苦力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了。 还有漕运的业务。 二公主她们是女子,不可能垄断漕运。整条运河牵扯到的漕运方面,几乎涉及到运河沿途的每个城镇。 所以,陆微芒给二公主只大概说了漕运的方向,并不怕让人在漕运上做文章,分蛋糕。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方势利可以垄断的了的。这是跟马帮最根本不同的地方。 马帮因为道路难行,地处偏僻,所以才可以做垄断生意。这方法放在漕运上可行不通。 “一早上跟陀螺一样,查这个找那个,你在做什么?用不用我找人帮你查找资料?” 中午春曦堂明堂之中,陆微芒跟霍京一面吃着糕点,一面说着话。 古人一般是一天两餐,陆微芒自上国子监以来,就随大流的接受了这个规矩,中午一般只是垫一些糕点,喝口热茶。 面对霍京的问题,陆微芒摇了摇头,“我这会儿千头万绪,还没找到方向。待我定下方向,你再帮忙也不迟。” 霍京点点头,接着说到,“你这里也该有些人辅助一下,否则什么资料都要你自己找,耽误时间不说,有时候灵感稍纵即逝,也会误事。” 按理说,陆微芒这样的六品主簿,又总是主理一些事物,若是在户部等部堂之中,早该配一些首领官辅助她做些杂物。但是陆微芒自做官以来,少有在京都常待的时候,因此这件事便无人提起。这边霍京突然提起,陆微芒也跟着点点头,“确实。” 她有时候突然来了灵感,会自己脚步匆匆的去文楼那里查找资料,若是有人可以辅助,效率会提升很多。 陆微芒想到这件事,忍不住想到林琛和丁毅,他们是再好也没有的辅助了,能力强,知进退。就好比同样在春曦堂,陆微芒在平日里,好像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但是霍京有事吩咐他们去做的时候,他们又能第一时间出现。 “我将小秋给你吧。她从回府之后,一直惦记你。” 霍京的声音传来,陆微芒恍然,“那当然好了,我跟小秋也是一见如故,很投缘。而且她跟我当年第一个丫鬟同名,也算是缘分吧?” 陆微芒欣然同意,霍京也干脆,“明日让她和丁毅一起来春曦堂。” 下午,陆微芒忙碌继续。 陆微芒这边有些头疼,漕运赚钱的根本在于规模。二公主她们身份的优势,自然不用跟普通漕运一般,以人头多,价格低来吸引商家,赚取辛苦钱,毕竟这样的事情不体面,好说不好听。 陆微芒想着二公主她们本身的优势,高门大户的名誉自不用说,他们的名号,本身就是一种资源。 就好比前世的明星她们本身的名气在那里,所以会有商家出天价,让她们为自己的产品代言。 那置换成高门贵女的生意,用她们本身的名气和天然的信誉感自然是不可以,但是放到别处呢? 陆微芒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些头绪。 陆微芒这边匆匆去文楼,调取通州码头的货物信息,那边霍京见陆微芒这样匆匆忙忙的样子,忍不住摇头,早就知道陆微芒做起事时的样子,昨天就知道有事要忙,今天就该提前把小秋带来才是。 陆微芒通过查找历年的货品目录,果然发现一些端倪。一些货运量大的货物,耗损率很低,反而一些贵重物品,耗损率惊人。而这,就是贵女们的机会。 陆微芒这边抄录资料,完善自己的计划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听到桌上的敲击声,回过神,才发现屋里已经黑黢黢的,只自己面前红烛高燃,恍如白日。 原来是霍京举着烛台,在陆微芒面前站了许久,见她实在入神,不忍打扰。直等到她工作做到节点,才出声提醒。 “将想法记录一下,今日就到这里吧。再熬下去,眼睛都要坏了。” 霍京清冷的声音,让陆微芒听了如喝了冰水一般舒适,她冲霍京一笑,将自己的想法方向简单记录下来,就立刻起身,跟霍京一同散衙。 “二公主那里可能就是一时兴起,你倒是显得比她们积极多了。” 陆微芒听了,也不去替二公主她们辩解。反正三天之后,自有分晓,她只是习惯将自己该做的事做在前头罢了。 “我毕竟是要拿干股的人,这会儿多做些,到时拿的心安理得。” 陆微芒主动牵住身旁人的手,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冬日天黑的早,黑黢黢的夜色,隐蔽了旁人的目光,让陆微芒也变得主动起来。 霍京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女孩儿,嘴角露出笑意,“你高兴便好。” 走到宫门口,散衙往回走的官员变得多了起来,陆微芒放开霍京的胳膊,走过人群,进去霍京的马车。 霍京又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胳膊,扫了一圈身边同样晚归的散衙同僚。 “霍侯总是如此勤谨,实在是我等楷模。” 有官员见霍京目光看来,机灵的上前说了客套话。 霍京却不按常理出牌,“冬日天气寒冷,百姓猫冬,朝廷难得清净。诸位大人也可以趁机松散一二,将精力用在该用的时候,省得来年开春事务繁杂,诸位反倒提不起精神。” 一番话云里雾里,众人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恭谨一礼,“霍侯教导的是,咱们自当以霍侯为表率。” 霍京身后的林琛面露兴味,跟一旁的丁毅交换了个颜色,“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丁毅面无表情的用肩膀靠一下林琛,示意他收敛些。 陆微芒就这样忙了三天,还是在小秋的辅助下,才终于将自己的计划做好。 “小姐,您这个计划书,就是拿给傻子看,他若是照着做,都能发财。您这干股不但能拿的理直气壮,就是给少了也不行。” 小秋拿着手上陆微芒亲笔写下的计划书一面翻看,一面佩服得点着头。 从上次扬州之行过后,小秋就彻底倒向了陆微芒,即使她是霍京的人,陆微芒也还没有过门,但是不妨碍她对陆微芒的钦佩。她从来没有见过如陆小姐这般,心境开阔,灵敏却笃行的人,早就将陆微芒视作霍家不二的女主人,因此这次再一次辅助陆微芒做事,既开心,又震感。 不过是一份干股,以陆微芒的名声,便是她什么都不做,多少富商巨贾能得她一句指点,都甘愿奉上。又哪里需要她这般费心费力的?不过是想给同为女子的二公主们一个机会罢了,扶上马,甚至还想送一程。 如小姐这般心底无私,心境开阔的女子,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旁人? 小秋心中想法越发坚定,陆微芒却毫无察觉,她此时只觉得得意,这是她点灯熬油辛苦做出来的,有人认同,她当然开心。 “小意思,不过到底时间仓促,若是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还能将各种发展阶段的问题一一列举,避免咱们船帮走歪路。” 陆微芒起名废,只给自己的新计划起了类似马帮的船帮的名字。 小秋摇摇头,“这已经很好了。二公主们想做些实事出来,总不能什么都让旁人给她们铺排好。” 主仆两个说着话,二公主带着三位贵女,总算是在最后一刻,登门进了春曦堂。 “你在这里倒是自在。” 陆微芒在明堂之上,接见四人。 二公主四人顾盼间,打量着明堂内外。 “怎么不见元白?” 二公主开口。 三位贵女也跟着左右察看。 护国将军之女,刘惠直言,“就是,咱们怎么也是一道长大的,怎么好容易过来一趟,元白竟也不来见见我们?莫不是你有意将我们隔离开,没让霍侯知晓我们的行踪?” 陆微芒皱眉。 她还以为四人会跟她一样,对船帮之事颇为在意,没想到,她们一上来质问霍京行踪,反倒对陆微芒的计划书,置之不理。 “霍侯每日都有公务要忙,如今正在正堂那里办公。咱们还是说说漕运的事吧。” 二公主那里端着下巴,“咱们过来,当然是表明态度,就是打定主意,将漕运的事做出一番事业。” 陆微芒点头,示意小秋将计划书奉上,“既然二公主已经打定主意,那就请过目吧。这是我做出的章程,你们先看看,有不认同的地方,咱们可以讨论一二。”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做事 “这个不急。” 小秋的计划书还没奉上,就被二公主挥手打断。 “计划书不急着看,有件事咱们说清楚。” “就是,这做事之前,先分清主次。这次漕运,是二公主打头,咱们协助,还有你的一份干股。所以,这漕运,二公主占三成,我们出人出力,你什么都不用做,所以,我们一人一成半,你占一成干股,如何。” 这嘴急的小女娘是游击将军之女袁爱。本来以她的家世,跟二公主挨不着边,但是她是驸马的姨妹,所以总是跟在二公主身边,冲锋陷阵。 这次众女娘难以启齿的分成问题,她也主动效劳,脱口而出。 二公主听了袁爱的话,虽然还端着下巴,却眼睛瞄了一眼陆微芒。 她是听过陆微芒“小财神”名声的,也知道有勋贵人家出一半的干股,求陆微芒指点。这次只给她一成,她会不会嫌少? 见陆微芒听了这袁爱的话,果真一愣。二公主又急忙解释,“这次漕运,我出五万两,刘惠,袁爱她们也凑了两万两,你什么都不做,就占了一成干股,也不算亏待你吧?” 二公主说着,便没有了底气。 说陆微芒百万身价都算是少说了,她哪里能看的上自己等人凑出来的七万两? 陆微芒这里沉吟,没有说话,小秋却忍不住了,“几万两银钱谁还没有?你们这种态度,对得住小姐的用心吗?还有,你们分好成了,给小姐留一成干股,这账也不对吧?还差那个人,你们就打算糊弄过去?” 小秋虽然小声,但是还是句句在理。说完,也不看二公主等人有些尴尬的神色,跟陆微芒说到,“小姐,您这没日没夜的搜集资料做计划,好像错付了,二公主等人根本就不稀罕。” 小秋话音刚落,众女中一直在后面藏着的那个老阴阳人邱玲出面,“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陆小姐,你就是这样教导奴婢的吗?” 陆微芒摆摆手,“这是霍侯的家将,不是邱小姐嘴中的普通奴婢。” 跟霍京挨着边儿,众女哑然。 明堂之中,气氛凝滞。 陆微芒将胳膊放在圈椅旁的凭几上,扶着额头。 今天二公主过来一开腔,就显出十足的外行来,使得陆微芒不得不怀疑,虽然自己一片热忱,但是跟几个门外汉合作,除了失败,陆微芒想不到其他的结局。 想到自己辛苦做出的计划书落得如此下场,陆微芒就抬手,示意小秋先将计划书拿回来。 看起来再光风霁月的人,一旦有了利益牵扯,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愿。所以,维持好感的两个方法,一个是永远没有利益之交,只远观。另一个,就是将自己和对方明明白白了解透彻,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误解。 陆微芒犹豫了,二公主等人身份高贵,自命不凡,显然不是个可以交心的对象。 见陆微芒如此,众女面色难堪。 她们只打点过家中的田亩账本,别的正经生意都没做过。来之前,几人合计,不能让陆微芒看轻了自己,所以才一上来就先声夺人,再加上一点点的小心思,此刻见陆微芒有反悔的迹象,都有些心急。 “你什么意思,陆微芒?” 刘惠首先绷不住,率先开口质问。 陆微芒也不惧,直接看向刘惠和二公主,“小秋刚才说得对,你们还有一个人没有出面,就想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并没有显出诚意来。还有,只你们几个,我不放心,若是你们中没有一个醒事的,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陆微芒此时内心苦笑,她被众女的心气儿所激,一时头脑发热,就想着给众女指出一条路来。谁知道,知人知面,你这里费心费力,人家却还防着你。 陆微芒一时有些心灰意冷,想要甩手不再插手这件事,一时又觉得将计划书给她们,随她们去吧。 两种想法交织,陆微芒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边几人互换了眼色,还是袁爱出面,“不是要瞒着你,只是那个人当下不在京都,今日便没有随我们一起来。便是明筠姐姐。她也占一成半。” 袁爱将此事说出,二公主接着说到,“我们往日里并没有经验,只是信任陆小姐,所以才想先将分成告知。先小人后君子,也是正常吧。” 陆微芒点头,从刚才几人含糊其辞,她就猜到了那个明筠应该也占其中一份。 想了想,陆微芒又看向手中计划书,这份计划书是给二公主等人量身定制,若是弃之不用,难免可惜。但是让她以后跟面前几个心思想法迥异的人打交道,她也不愿。 想来想去,只有找一个醒事的出面,既能牵制住面前众人,让自己省心,也能不浪费自己的心血。 陆微芒心中闪过数个人选,甚至有过几面之缘的吴大将军幼妹也在她心头划过,却被陆微芒否定。 驱狼吞虎,后患无穷。 她认识的贵女少得可怜,心性相投,能做事的更少。 想了一圈,陆微芒只想到秦宣未婚妻,似乎身份不凡,能跟二公主等人比肩。 “还是算了,没必要多做无谓的牵扯。” 陆微芒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找霍京求助吧,让他介绍一个靠谱的人。” 想好了解决方法,陆微芒才又重新看向二公主等人。 “先说正事吧,那些细枝末节我就不管了,说好了拿干股,以后这桩生意,我只拿钱不管事。所以,你们最好此时将心中想法放下,专心听我说。” 二公主等人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说动陆微芒,如果因为一些小心思得罪了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微芒这里,也没有再拿出自己的计划书,准备等霍京那里有人选以后,再拿出来交到那人手上,因此,她只是口述,“漕运挣得是辛苦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权贵都看不上漕运之事,最多在其中拿份干股。但是,漕运中,除了一些笨重的粮运盐运等大宗货运,还有一些特别的用途。” 二公主等人跟着陆微芒的思路,这才正色起来。 说实话,陆微芒开口之前,她们根本对漕运没有概念,所以才能一开口就是分成,此时陆微芒科普性质的讲解,才一开口,就吸引众人心神,这是她们在其他地方所接触不到的东西。 “运河沟通南北,远比陆路要迅速便捷许多,所以,虽然漕运沿途的损耗巨大,还是有些商人不得不选择漕运。价高量少的稀罕东西,只有京都这等繁华之地才有销路,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陆微芒看向众女,“这种好物,还有商家,诸位应该不陌生才对。例如江南特产的丝绸,包装易碎的胭脂水粉,还有各地特供的茶叶水果等物,陆路的颠簸这些贵重物品承受不住,但是漕运之上,吃拿卡要损耗居高不下。若是诸位贵女组织起几艘船,交游上下,沟通南北,想必生意不会少,而且这类商品利润丰厚,每月仅路费,就能赚的不少。而且京都勋贵官员去外地往来,除了武将,大都选择坐船。咱们的船运不仅仅运送货物,也可以顺便载人。” 陆微芒说完,邱小姐率先开口,“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听起来不过尔尔。都说陆小姐不出手则已,出手就不凡,可不要随便找个事情敷衍我们。” 接触下来,陆微芒早就觉得这个邱玲小姐看似聪慧,其实说不到点儿上,有些徒有其表的意思,但是看二公主们随着邱玲的话点头,陆微芒也懒得争辩,她们是天长日久相处出来的姐妹情谊,想比于自己这个外人,肯定是更相信自己人。 于是陆微芒也不恼,只看着那邱小姐,“邱小姐可能看不上这仨瓜俩枣的,以为所有的生意,一开始就能捡到金砖。若是邱小姐看不上,退出便是。您的份额,我掏了。” 那邱玲脸色乍红乍白,这才不吭声。 旁边的三人脸上表情讪讪,她们跟邱玲心思相仿。 陆微芒明白,没有做过生意的人,只能看见旁人发财,却不知财富也是一点一点的积累而来。 说到这里,陆微芒也懒得再往下说,说的再多,面前之人都不懂。若非她们身份特殊,能够取信于陆微芒设定的目标群体,陆微芒真的懒得跟几人浪费口舌。说的再多不管用,等她们真正上手之后,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毕竟二公主打头,即使再贵重的物品,都能放心交到二公主名下商船。还有载客生意,冲着这些贵女的门楣和信誉,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客人上门。 陆微芒不再说生意,只将自己的打算说出,“你们这里多出一位明筠小姐,我这里也会出一个人。日后商船的生意做起来,我是不会再管了,你们自己商量。” 众女理亏,也不反对陆微芒安插人手的提议,当下说定。 “好了,二公主若是有事,可以先去忙了,咱们今日就说到这里。” 陆微芒端茶送客,二公主也起身,她知道今日有几件事让陆微芒不快,因此也不准备再待下去,当下准备起身。 倒是那位邱玲,没有看二公主的脸色,直愣愣的看向陆微芒,“咱们今日过来,还没有见到霍侯,那这春曦堂,岂不是白来?元白跟我们,可是多年的交情,陆小姐不会如此小气吧?” “哦,我倒是不知,这位一口一个元白的之人,是我的哪位长辈!”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 里外 “除了皇后,陛下等长辈,只有我未婚妻可以叫我元白。不知各位是何等规矩,在我未婚妻面前一口一个元白?” 霍京一开口,众女无话可说,邱玲脸上闪过惊喜和羞涩,随之又强撑着来到霍京面前,“霍侯见谅,我是近几年才来的京都,小时候只听明筠姐姐说起过霍侯,进京之后,跟在二公主身边,大家说起往日,也是一口一个元白的叫着,所以我才脱口而出,请霍侯不要见怪。” 这位邱玲小姐温柔小心的跟霍京赔不是,神态语气虽柔弱倒是也大方,并不扭捏。 一番话说完,二公主首先上前,“霍侯如今架子大了,连我们都不能喊你“元白”了?” 二公主神色自若,她们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相互间说话,语气神态中带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自然。 她身旁的邱玲就一脸向往,仿佛想通过“明筠姐姐”,来融入公主和霍侯的交际圈。 “当然不能。” 霍侯跟二公主说话更是直接。二公主听了也不恼,只起身走向霍京,“好了,如今知道你忌讳,以后不喊便是。你这个小娘子,管的还挺严的。” 陆微芒一旁耸肩。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今日先回去,不再打扰你们了。至于船运之事,陆小姐定下人选之后,我们再商议。” 说完,二公主带着三女走人。三女神色各异,到底跟着二公主一同出了春曦堂。 众人都走了,陆微芒便瘫在圈椅之上,大大的叹了口气。 “你又不好交际,何苦揽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霍京坐到陆微芒身旁,端起陆微芒桌上的红茶,抿了一口,说到。 陆微芒只是觉得疲累,并没有注意其他。“本来觉得二公主等人说话明快,又想做一番事业,我只是出个主意罢了,没想到,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陆微芒苦笑,“二公主以前没做过这些,再加上身边人心思各异,所以考虑事情太繁杂,一旦做起事情来,恐怕会事倍功半。” 陆微芒这种想法,也并不是杞人忧天。她见过太多性格爽利的人,做起事情却瞻前顾后,若是再有各有心思的“朋友”,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恐怕最后的结果,往往不会好。兴冲冲的想做一番事业,最后却不了了之,反而被打击了志气。 霍京碾起桌上的小食放到嘴里,毫不客气的评价二公主,“她从小因为是姨母的女儿,被人捧惯了,你跟她共事,还不如自己做,没得让她身边人拖后腿。” 陆微芒深以为然,点点头,随即起身,殷勤的给霍京倒茶,“看了一天公文,眼睛都酸了吧?多喝些茶,茶能明目。” 陆微芒向来实际,若是用不上你的时候,见面便是连招呼都懒得打,如今殷勤倒茶,做派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霍京看着陆微芒脸上久违的堆笑,心里明镜似的,只受用的瘫在椅子上,大爷似的指使陆微芒,“这茶都凉了,糕点也有些腻。” 陆微芒听了,二话不说,将明堂一角红炉之上热着的一壶茶替换过来,给霍京倒了一杯热茶,又将红炉边上的红薯用夹子夹起来,放进盘里拿过来。 “这红薯是我早上上衙之时,就放这里的。散衙之时,正好烤的表皮焦黄,内里软糯。你尝尝!” 陆微芒用手拿起一个烤红薯,却不妨这红薯已经被烤出蜜汁,那蜜汁温度烫手,陆微芒冷不丁被烫了一下,连忙将手缩回去。 霍京那里见陆微芒被烫,也不瘫着摆架子了,急忙起身,将她被红薯蜜汁烫到手指拿过去放进嘴里。 陆微芒脸刷的一下红了,霍京脸上还如寻常一般,“这红薯汁水比水汽还要烫人,你拿红薯时怎么不小心些。好了,这汁水没了,手就不烫了。” 霍京将陆微芒的手推回她眼前,陆微芒连忙抽回手,故作平静的点头,“刚才一时心急,没看见。” “好了,你想做什么,直言便是。”霍京将红薯拿起来,将烤的软糯焦黄的红薯分成两半,一半放进自己嘴里,一半递给陆微芒。 陆微芒接过红薯,刚才的一时不自在也烟消云散,“我就是想让你找个人,跟二公主一起支撑船运之事。” 殷勤没献成,反倒被烫了手,陆微芒也不再坚持了,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霍京听了,点点头,另一个没有拿红薯的手在陆微芒额头一个脑崩,“就这么个事儿,还值得你献殷勤?” 陆微芒嘿笑不语。 霍京沉吟一番,“若是一般贵女,只怕二公主不服,不会听从。倒是有一人挺合适的,不知道你是否忌讳?” “谁?” “前些年征战,京都中,不乏勋贵丧命战场。他们的遗孀虽有朝廷抚恤,到底是有所不足,日子艰难。你可以从她们中选出一人,跟二公主合作。这样一来,二公主也不好意思以身份压人,她们合作起来,会更方便些,二来,有勋贵遗孀出面,以后这船运,也会少些人打主意。” 陆微芒点头,她听霍京这么说,不知道为何,想到了当初自己刚进京时,那个来陆府打秋风的白夫人。 当然,她并不在陆微芒的备选之中,只是觉得白夫人的身份的确好用,属于众人碰到,都会抬抬手的那种。 “给,这是我的计划书,你心中有人选后,就将这计划书交给那人,以后这船运之事,我就不再插手了,那些干股,也算是送给那位夫人了。” “怎么?你这几日费心费力,竟就这么白送了出去?” 陆微芒摇头,“这船运眼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人越多事就多,我又不差这一点儿,何苦跟她们纠缠?” 陆微芒已经可以预见到,若是船运做不起来便罢,陆微芒不过白费几天时间。若是船运真的做起来,二公主,勋贵遗孀,刘惠,邱玲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古三个女人一台戏,股东多了难成事。陆微芒又不缺钱,没必要跟她们搅和。 陆微芒当初答应二公主,不过是一时心软,想着在这古代,终于也有女子愿意如自己一般,不困在内宅,而是想做一番事业出来。 人孤单久了,就想找寻志同道合者。 但是显然,二公主她们并不是陆微芒所认为的志同道合之人。 及时止损,是陆微芒做事的原则。虽然自己付出了心血,但是现在抽身,不过浪费三天,若是继续辅助众人将船运做起来,付出大量的心血之后,再和二公主等人可以预见必然发生的矛盾搅和在一起,那时候进退两难,才是真的付出巨大,白费心力。 见陆微芒态度坚决,霍京也松了一口气,将帕子用茶水打湿,把自己刚才拿红薯而沾到黑灰的手擦干净,又将陆微芒的手抓过去,仔细擦拭。 陆微芒不自在,却还是任由霍京服侍。 “你我都是性子独的人。人孤独久了,难免想找同类。但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咱们意气相投。若抱着期待去了,难免会受挫。这世上,有一个志趣相投的人已是不易,你可不要贪心,到时候徒惹烦恼。” 霍京低着头,陆微芒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能从他清冷的语气中,察觉到他的心绪。 “你这几天见我上蹿下跳的找资料,写计划,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霍京抬起头,狡黠一笑,“好在你比我想象的要更早意识到这件事。” “若是我一条道走到黑呢?” 陆微芒疑惑。 霍京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却跟往日的不一样,仿佛带着某种意味,“你不会的。我走到你身边,花了多大的力气?你可能一时心血来潮去接触旁人,但是冷静下来,你会发现,她们跟你的预期相差甚远。你可以面对重重难题,却不耐烦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到时候,你就会主动远离她们,回到自己的初心。” 陆微芒听了,扶额一笑,避开霍京的眼神,“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了解我。” 霍京将陆微芒拉到自己身边,看着她,让陆微芒的眼神回避不开,只能看向他。 “小时候,我和二公主她们一起,不晓事的时候,觉得每日最有有意义的事,就是跟自己的兄弟们一起玩闹。后来父亲出事,我才发现,他们不过是我人生中的过客,我真正重要的的人,能跟我感同身受,休戚与共的人,并不是他们。你说过,家人是不可以选择的,但是走进自己生命的人可以选择。我们多么幸运,碰到了彼此,选择了彼此成为“自己人”。所以,我希望,我对于你来说,是特殊的。你对我来说,也是特殊的,你知道吗?” 霍京的心思有多灵敏,陆微芒算是知道了。 她不过刚刚察觉他“可怕”的独占欲和控制欲,他就又将她说服。 “嗯,我知道。” 自己对于霍京是特殊的这一点,陆微芒从不怀疑,因为他从来没有避讳表达这一点。 “你也是。” 陆微芒这样说。霍京看着面前的少女笑起来。 这三个字,让他踏实下来。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及笄 将船运的事情交托清楚,陆微芒也重新回到了清闲的上衙日常。 每日早起上衙时,陆微芒都会从家里带来几个红薯,放在红炉之上,等中午休憩时,正好烤的差不多可以吃了。 今天中午,陆微芒和霍京照样在明堂之上,守着红炉边吃红薯,糕点,配着红茶,惬意的很。 “马上就到你的笄礼了,觉得紧张吗?” 陆微芒听到霍京突然发问,愣了一下随之摇头,“没什么感觉,反而是父亲比较紧张,他这几日颇有些坐立难安。皇后娘娘都说由她操持我的及笄之礼了,父亲也不知在紧张什么。” 陆微芒想到父亲今天早上还拉着自己的手,碎碎念什么,“我儿长大了”的话,总觉得有些不适。 陆青山向来大大咧咧的,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多愁善感起来。 “是在家中举办吗?” 霍京又问。 “嗯,就在家中。” 这也是陆微芒跟皇后争取来的。皇后的本意是在宫中举办,但是陆微芒坚决反对。 她自己的及笄之礼,自己家人热闹一下便算了,找些其他人过来,除了她们跟着热闹一下,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 好在皇后通情达理,同意了陆微芒的请求。 “待那天,我早些上门,帮陆大人操持一二。” 霍京这么说,陆微芒转头看向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嗯,你若是来,父亲想必会高兴。” 陆微芒愣愣的说到。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八这天。 陆微芒一早就起身,在皇后娘娘赐下的嬷嬷的折腾下,将头发全部梳起,头发上,除了往日用的小钗,发钿,还特意被嬷嬷簪上了一支皇后赐下的小巧步摇。耳上明月珰,腕上双龙戏珠的金手镯,手上跟耳上是同款的明珠戒指。衣裙也将往日里陆微芒常穿的学子袍通通收起,而是换上了娘娘赐下的满绣石榴遍地纹样的朱红长袍。好在陆微芒近来猫冬,皮肤雪白,因此着红也并不显得人暗淡,反倒衬的陆微芒越发张扬明媚。长袍垂坠宽松,走动起来,无风自动,倒是并没有陆微芒想象中的拘束。 装扮好,陆微芒被嬷嬷摁在椅子上,又开始在脸上敷粉。 “嬷嬷!”陆微芒连忙摁住嬷嬷的手,“您怎么拾掇我,我都由着您,但是敷粉就算了,我皮肤还算可以,咱就不敷粉了吧?” 陆微芒跟嬷嬷打商量。 那嬷嬷抿嘴一笑,“陆小姐不要误会,女子及笄之后,并不需要日日敷粉装扮。您往日所见的装扮,不过是因为脸色不好,所以需要用脂粉遮盖。您皮肤通透,青春少艾,并不需要敷粉。这珍珠粉只是起个润滑的作用。待会儿给您绞面,用这个珍珠粉,可以让您感觉没那么痛。”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仰起脸,大义凛然,“那您来吧!” 嬷嬷嘴角含着笑,从一旁的妆盒中取出红线,两只手绕过几圈之后,在陆微芒脸上一弹一弹的动作起来。 比蚂蚁钳疼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却并不是难以接受,陆微芒感受着脸上的疼痛,任由嬷嬷给自己绞面。 半个时辰之后,细致的一遍一遍过的嬷嬷终于停手,用柔软的狐狸毛小刷子将陆微芒脸上的珍珠粉扫掉,再用凉水打湿帕子。 “陆小姐,这帕子有些凉,您忍一下。用冷帕子敷一下,您脸上的红一会儿就可以褪下,不耽误一会儿您的笄礼。” “来吧!”陆微芒仰着头,示意嬷嬷尽管施为。 凉凉的帕子敷到脸上,陆微芒觉得脸上的红热感觉瞬间褪下。 “小姐,宾客齐至,霍侯和娘娘也过来了,老爷让您收拾好就到明堂来。” 小夏的声音响起。陆微芒刷的起身,准备出门,却被嬷嬷摁住。 “陆小姐,女子应娴静。尤其是您及笄之后,凡有所动,必思之而后动。宁愿慢上三分,也不要去争先。” 陆微芒从善如流的点头,慢慢起身,小步走动。 这是嬷嬷的工作,她不至于这一早也忍不了。 嬷嬷在陆微芒身侧,虚扶着陆微芒。 往日里五分钟就能从自己院中走到明堂,今日由嬷嬷扶着,陆微芒生生走了十几分钟。 在陆微芒觉得手冷脚冷之前,总算是到了温暖的明堂。 陆微芒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小姐们出门要装备齐全了,因为动作慢,确实需要。 到了明堂,众人齐聚一堂。 陆微芒出身国子监,并且陆府中并没有女性亲眷,所以,今日及笄,也没有如往常一般男女宾客隔开,而是同处一堂。 女客除了皇后娘娘,二公主还有皇后娘娘请来的十全夫人,也并没有旁人。 倒是男客不少。 成阳,长风,霍京就不必说了,秦宣等国子监同窗,还有牛天钰也来了。因为今日皇后请来的十全夫人,便是牛国公夫人,一家人来的整整齐齐。 陆微芒首先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必多礼。” 陆微芒缓缓起身,头上的步摇纹丝不动,又面向十全夫人,“见过牛国公、夫人。” 牛国公捋着胡须,一脸笑意,牛夫人也是满面和蔼,从圆圆的带笑脸庞就能看出,她的日子十分舒心。 “好孩子,快起来。” 牛夫人出手,扶着陆微芒起身。 陆微芒半礼谢过。 又向二公主行一平礼,“公主。” 二公主还礼,“今天是你成人礼,都是自己人,不要太多礼。” 还有国子监众人。 “秦公子。” 陆微芒故意半礼。 秦宣夸张的抖抖肩膀,“你这模样,让人慎得慌,快别如此了!” 众人哄笑。 “就是,陆微芒,咱们多年同窗,你是何模样,咱们一清二楚,今日就不必多礼做作了。” 陆微芒一个白眼过去,也不反驳,省得糟蹋了自己辛苦维持的仪态。 又看向牛公子,“牛公子有礼。” 牛天钰憋着笑,也还了一礼。 陆微芒这才停下,站到霍京身旁,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吉时也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 皇后娘娘一声令下,陆微芒的及笄正式开始。 皇后将头上的花钿和步摇摘下,牛夫人用梳子梳理陆微芒身后特意披下来的一缕头发。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嘴里念着自古流传的吉词,一边将陆微芒的头发用皇后的花钿簪在脑后,又将步摇簪在陆微芒头上另一侧。 将小夏托着的华丽外袍给陆微芒披上,站到陆微芒身旁帮她整理衣裳。 女性长者的温柔教导让场中之人目光温柔,看向正中受仪的陆微芒。 陆微芒感受着牛夫人温柔的动作和叮嘱,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 很快,牛夫人整理好,陆微芒半礼谢过。 陆青山此时上前。 眼中的激动感慨根本掩饰不住。 “阿爹早些年,根本想不到能有如今这一天,能亲眼见我微芒儿长大成人。” 说着,抓住陆微芒的手,紧紧的握住。 “阿爹不称职,让你从小受尽磨砺,所以,阿爹也没脸说什么教导的话,我闺女就是最好的。” 众人轻笑。 “不过,这天地间,百样米养千种人,我只盼你所遇之人,都能明理真诚。” 成阳和长风跟在父亲身后,此时也走上前,握住两人的手,一家人的手紧紧握住,相互之间,浅笑安然。 “好了,多的话,也不必我来说,咱们入席吧!今日大家过来,给小女见礼,陆某人,谢过诸位。来来来,大家都入席。” 众人笑着入席,管家也擦擦眼睛忙活开来。 席上,皇后在上首,身旁是二公主,左下手方牛国公夫妇。 霍京和陆微芒并排坐在皇后右侧,然后众人依次落座。 宴席是普通的家宴,酒也是清淡的梅子酒,但是席上众人神色轻松惬意。 “微芒还是如以前一般,从前咱们在国子监,只要不去找你,你就从不出来。如今进朝,跟霍侯在春曦堂,没有公务,咱们连见一面也难了。” 几杯酒下肚,秦宣率先抱怨开来。 陆微芒并不理他的酸言酸语,只翻个白眼,“见你干嘛?在国子监还没看够吗?还要特意去找你?你有事的时候,就说事儿,没事儿的时候,不要打扰我清闲。” 秦宣苦笑,“霍侯,微芒跟你说话,也是这么噎人吗?” 霍京摇摇头,“噎人吗?微芒平日里,不都是这么说话的吗?是不是秦大人温柔的话听多了,不习惯了?” 两口子统一口径,秦宣苦笑,端起一杯酒,“甘拜下风。” 陆微芒和霍京也是一同举杯,互碰一下,一饮而尽。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成阳 “成阳,今日我们去冰嬉吧?” 陆微芒在饭桌上,开口邀请成阳出门。 “阿姐,你冬日向来不喜出门,怎么今日想着出去玩了?你想散心,可以让长风陪你一起去。” 成阳愣了一下,回答陆微芒。 陆微芒瞟了一眼长风,长风知趣的开口,“我跟同窗约好了去城外打猎,没办法陪阿姐去。大哥,还是你陪阿姐去吧!” 成阳皱眉,看向陆微芒,“或者阿姐可以找霍侯…” 见陆微芒看着自己,成阳妥协,“好吧,难得阿姐休沐,咱们一同去冰嬉。” 陆微芒脸上这才绽放笑容。 午饭后,陆微芒就张罗着带好冰刀鞋,穿上厚厚的披风,拉着成阳一起出门。 南城的冰湖上,还是一样的热闹。陆微芒拉着成阳,在冰湖上划了一个多时辰,才坐到了一旁的露天茶座歇息。 这茶座极会做生意,不但在棚下生了一个大大的火炉,可以让玩儿累的人坐在火炉旁喝茶歇息,还提供各种冬日特定的零食,陆微芒要了一份炒栗子,成阳要了一个红薯,两人坐在火炉旁,边吃边看着冰湖上嬉戏的众人说话。 “不出来也不想着,一出来就玩儿疯了。” 陆微芒掏出手帕,将额头的汗擦了一下,又去够成阳两鬓的汗水。 “及时把汗擦了,才不会头疼,不然一会儿汗渍干了,该难受了。” 成阳如小时候般,伸着头让阿姐擦汗,手上动作不停,给陆微芒剥栗子。 陆微芒爱吃不爱剥,在家时,经常会有人代劳。成阳也是惯例一般,将栗子剥好,才拿起自己的红薯开始吃。 陆微芒看着面前剥好的栗子,只觉得感叹,“我也就是会挣钱罢了,平日里,反倒是你和长风照顾我更多些。” 成阳弯起嘴角,脸上带笑,“我和长风并没有说过阿姐挣钱多么辛苦,阿姐也不要说依靠我们更多,我们是一家人嘛。” 姐弟两个说话,默契的没有提陆青山,在他们心里,还是小时候相依如命的那段时间,让他们打从心底更亲近一些。 “成阳温柔又细心,脾气又好,到时候不知道哪家女娘有福气,能得成阳的亲赖。那想必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娘了。” 成阳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听着陆微芒说话,给陆微芒盘中继续剥栗子,听到陆微芒调侃自己,只笑不语。 陆微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时候跟长风一般大小的男孩儿,长成如今内敛的模样。 此时已是年底,开年成阳就要参加春闱。陆家虽然是官宦人家,但是家中除了成阳,无人科举入仕,这几日书院也放假了,除了吃饭的时间,成阳就钻在自己书房,看书写文章,一闷一整天,今日也是陆微芒休沐,看不下去了,才让成阳出来散散心。 但是面对如今温润少年般的成阳,陆微芒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干脆直接点吧。 “我和长风都是在国子监学习,不像成阳这样辛苦去考科举。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今说劝你的话合不合时宜,成阳,你是不是绷得太紧了,我们不用急的呀!” 陆微芒话一出口,恨不得给自己一下。 她向来讨厌旁人站在岸边,轻飘飘的说风凉话,没想到如今倒是这样对成阳说了。 成阳这下才终于开口,“阿姐不必替我担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微芒看向正值少年的成阳。他如今不过虚岁十三岁,跟刚刚成年的陆微芒差了两岁多一点点,身高也是在今年夏天,猛地窜上来,陆微芒从扬州回来,猛然发现,这个弟弟比自己还要高了。 因为抽条,往日里养的还算健壮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面容青涩却沉静,是陆微芒理想中的公子模样,温文尔雅,沉稳淡定,相比于只小了一岁的长风,长阳这样,更让人放心,也觉得心疼。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错了,是不是该将你送进国子监,让长风进书院磨磨性子。” 成阳忍不住一笑,“阿姐如此做的话,可要被长风的碎碎念折磨死了,他会从早到晚的在你耳朵边念叨,直到你将他也送进国子监。” 陆微芒也跟着成阳笑起来,“长风这个性子虽然磨人,但是比你这样什么都不说要好。你也长大了,有什么心事也不跟阿姐说了。” 成阳抖抖胳膊,“阿姐突然这么肉麻干嘛?好好的说到这个。哪里有那么多心事?” 陆微芒一叹,“算了,你如今深沉的,想什么阿姐也不知道。多的阿姐也不说了,别把自己绷太紧,我提前警告你,若是以后再深沉下去,像霍侯那样,可不好找小女娘,人家都会怕你的。” 成阳哭笑不得,脸上终于透出一点少年的调皮,“阿姐这话可别让霍侯听见,他会伤心的。” 陆微芒摆摆手,“他可不会伤心,我跟你说,霍侯这个人,你越接触,越觉得他心思深。我前几天才发现,他在朝堂上为何没人敢惹了,那些老狐狸也都躲着他,因为,他跟那些老狐狸一样,是小狐狸。” 陆微芒凑近成阳,跟说悄悄话一般,说霍京的八卦。 成阳刚来时笑眯眯的听着,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说到半程,长阳坐直身体,陆微芒却没有察觉,只不吐不快,“阿弟,阿姐跟你说,这人聪敏固然是好,但是太聪明也让人觉得怕,你知道吗?所以,你以后,可以面上和气,心里明镜似的,这样做事才能更加顺心,知道吗?别像霍侯似的,厉害都摆在脸上了,让人不敢亲近。” 成阳推推自家阿姐,“阿姐,我觉得霍侯这样挺好的。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有些人就是没有眼色,见便宜就占,见好处就上。若是像霍侯那样,就能从一开始就杜绝一些无谓的人一些无谓的占便宜的想法。” 陆微芒点头,“但是…” 成阳抢白,“阿姐不是最喜欢这样吗?你总是觉得自己长得太面嫩,谁看了都想试探试探能不能占个便宜,让你烦不胜烦。以后阿姐和霍侯成婚,有霍侯在前面挡着,那些无谓的麻烦就会少很多。” 陆微芒想着,“话是这么说,但是,阿姐成婚你不觉得难过吗?” 明明今天是陆微芒劝解阿弟,怎么如今好像歪楼了? 陆微芒摇摇头,没有多想,“我一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阿弟,过几年就要属于另一个人,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翻过年阿姐就要成婚,你不觉得不舍得吗?” 陆微芒不死心,看着成阳问到。 “当然不舍得…”成阳在陆微芒的目光下点头,“但是…” “那就好!”陆微芒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满足,紧接着又说到,“翻过年,你春闱之后,阿姐才要成婚,说不定,你高中之后,就要有人来家里给你提亲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提前跟阿姐说,阿姐替你把关!” 陆微芒拍拍成阳,八卦的说到,“若是你有学妹,或者师傅的女儿看对眼儿了,也先告诉阿姐,省得阿爹乱点鸳鸯谱。” 陆微芒这里眼中闪着八卦的光,那边成阳眼睛看向陆微芒身后,简直不能太明显了。 “阿姐…”“怎么了?” 陆微芒顺着成阳的手指看过去,心猛地一跳。 “你怎么来了?你何时来的?” 陆微芒跳起来。 原来霍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陆微芒身后。 陆微芒平日里很警觉,但是人在说八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特别投入,导致陆微芒没有能发觉身旁的动静。 “从你说太深沉不招女孩子喜欢的时候。” 霍京沉声回答。 陆微芒哈哈一笑,摸了摸头,有些不知所措,“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府中不用准备年货吗?” 霍京身后的林琛憋笑回答,“宫中赐下的年货就用不完了,府中不用单独准备。” “是嘛!”陆微芒看向说话的林琛,“皇后娘娘真是体贴。” 陆微芒拙劣的躲避霍侯视线的方法,让陆成阳不忍直视,只好起身,将位置让出来,“霍侯坐这儿吧,我正好要去再玩儿一圈儿。” 陆微芒眼睁睁看着陆成阳丢下自己,滑进了冰湖。 “哈哈…”陆微芒干笑,看向身旁的霍京,解释到,“孩子长大了,不爱跟家里人说心里话。我刚才说你,也是想引成阳说说心里话。” “哦?那他说了吗?”霍京淡淡到。 陆微芒无奈,“没有,我什么都跟他说了,他却一点儿口风都没透。也不知这孩子随了谁,嘴巴这么紧。” 陆家人都是心直口快的类型,谁知道出了成阳这样眼看着往白切黑方向发展的男孩儿。 霍京拿起陆微芒盘中的栗子,接着成阳的动作,一个一个的剥出来,放到陆微芒盘中,自己淡淡到,“我觉得成阳这样很好,他也大了,以后为官,总要学着独挡一面。心思多些,才不会如那个苏通判一般,被人一手棍棒,一手红枣的手段吓到。” 陆微芒赶紧点头,“还是霍侯有见识,谁说不是呢?男孩子,还是心有成算的好些。” 说着,陆微芒提起茶壶,殷勤的给霍京倒茶,却被霍京接过去,“人小力弱,做这个干嘛?想喝跟我说就好了,憋着不说可不好。” 陆微芒讪笑,总觉得霍京这是将自己刚才说他的话还了回来,当下也不敢接话,只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来这里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春闱 丑时刚过,静悄悄的陆府内宅点起灯火,黑洞洞的夜在陆府范围内,变得明亮如白昼。 “阿姐,你起来做什么?还有长风,别忙活了,接着去睡吧。” 陆微芒整夜几乎没有睡踏实,丑时的打更声刚过,她干脆起身,来到成阳院中,没想到阿爹,管家还有长风都在成阳院中汇合了。 “我睡不着,还是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才放心。” 陆微芒一边回答成阳的话,一边往他书房走去。 却见书房中,两个竹篮已经整整齐齐的收拾好。笔墨砚放在一起,还有另一个篮子中的点心。 成阳跟着阿姐来到书房,陆青山和长风也跟着进了房间。 “没什么要收拾的。多的东西贡院也不会让带。” 成阳篮子提起来,看着家里人,“我这就去贡院了,你们也别跟着忙了。” 成阳清瘦的身体中,似乎有大大的能量,此时陆家众人都面色肃然,唯独他神色如常,仿佛这次出门,不是去考试,而是去书院一般。 陆微芒不放心,摆摆手跟成阳说到,“反正也是睡不着,我们干脆跟着你去贡院门口吧。看着你进了贡院,我们再走,不然心里不踏实。” 成阳无奈,“阿姐,你看谁家参加春闱的子弟,还让家里人去送的,没得让人笑话。” 陆微芒坚持,“阿姐没见过春闱,你让阿姐开开眼,我们就远远的在马车上看,不跟着排队。” 陆青山也是点头认同,“就是,咱们老陆家也出了读书人了,我今天跟着你去一趟贡院门口,回衙了好跟那帮大老粗显摆显摆。” 长风虽然暗暗的打了个哈欠,还是睁着眼睛,表示自己坚决要去。 成阳无奈,只得让这一大家送他去考场。 二月的清晨,穿着单衣在院中,人瞬间就冻透了,成阳却不肯加衣服,只说这会儿习惯了,进了贡院才能手脚不僵硬。 陆微芒披着披风,心里一边暗自吐槽这不人性的科举制度,一边紧跟着成阳往府外马车上而去。 马车上也并没有火盆,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好歹暖和了些。 陆微芒家在东城,贡院在东城北边儿的角落,平日里就是个破落的大院子,也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之时,才热闹这么几天。 管家赶着马车,行走了差不多两刻钟,一家人就到了贡院门口。 陆家离得近,来的早,但是贡院门口还是排起队来。 陆微芒惊叹,“咱们来的够早了,难道还有人子时过来排队吗?” 成阳从马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跟阿姐说着话,“这也是正常,这几日整个大乾的举子都来到了京都。这贡院子时就开门,有心急的自然来的早。咱们来的也算早的,若是再晚些,说不定要排多久的队呢!” 成阳说着话,示意贡院门口的几条来路上,昏暗的灯笼映照下,有接连不断的马车过来,或者是举子步行而来。 成阳拿过篮子,不再多等,“我先进去了,再耽搁一会儿,估计要排很久。” 说罢,成阳就掂着竹篮,走到了队伍末尾排起队来。 众学子虽然都是单衣简行,但是门卫却检查的分外仔细,等轮到成阳,已经过去了一刻多钟。 成阳将竹篮交给监察之人,又解开衣裳让卫士检查。 陆青山在队伍后面,只看的眼睛冒火,“真是不是自家人不心疼,这么冷的天,穿着单衣还要解开。” 检查完毕,成阳不紧不慢的系住衣裳,取回自己的竹篮,冲远出的陆家人摆摆手,就进了贡院。 成阳的身影消失在贡院门口,陆家人才终于上了马车往回走。 “这朝中的文官也是脑子有病,非要将春闱设在二月。每年二月倒春寒,他们怎么不来试着挨冻?” 陆青山恨声到。 “就是!” 长风也跟着愤愤不平。 没办法改变的事,陆微芒一般不发表意见,但是此时忍不住有些同仇敌忾,“因为他们是这么考出来的,便不允许后来的学子们好过一点儿!” 陆家众人无论多么心疼气愤,也是没有办法,他们替不了成阳。 回府之后,众人也没了睡意,到了校场消磨时间。 陆家众人在校场时,也是身着单衣,活动开之后,浑身热气蒸腾,穿不了厚衣裳。 活动过后,陆家众人收拾一番,吃了早饭,该上衙上衙,该进学的进学。 春曦堂中,火墙未熄,陆微芒在暖融融的春曦堂办公桌案上,不出意料的睡着了。 霍京从早朝回来春曦堂,就看到了睡的正香的陆微芒。 他当下轻手轻脚的准备退出去关上门,却不妨陆微芒在外面根本睡不踏实,一点动静,就让她惊醒起来。 “你下朝了?”陆微芒揉揉眼睛,跟门口的霍京打招呼。 “早起去送成阳了?” 霍京干脆进来屋里,将门关住,免得热气散出去。 “嗯。子时刚过,成阳就起来了,我昨天几乎没睡,干脆也起来送送成阳。” 这几日京都城中,有参加春闱的人家,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霍京虽然不用参加春闱,但是因为小舅子今年春闱,也很是关住。 “我看成阳镇定的很,反倒你跟陆大人不淡定。你想想,若是你自己参加春闱,会如此坐立不定吗?” 陆微芒坦然,“若是我自己考,才不会这么挂心。” “这便是了,你们难道对成阳没有信心吗?他可不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这点儿饥寒,对他来说是寻常事罢了。前几日我去府中见到成阳,他可是淡定的很。” 陆微芒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咱们家就这一个读书人,这不是跟着紧张紧张嘛,过了这几天,再想感受这氛围,可能得等成阳他儿子了。” 陆微芒挠挠头。 其实他们紧张也不仅仅是为成阳。就是觉得作为考生家长,应该做出个紧张的样子来。 就好比端午节,人家吃粽子,踏青,祭屈原,他们也跟着做。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霍京一脸了然的样子,“做样子,参与氛围是可以,就是别做戏做过了,反倒耽误成阳。” 陆微芒“嘿嘿”一笑,“我这里没什么,就是阿爹那里,入戏太深,可能这会儿,正跟同僚吐槽这春闱规制呢!” 那边陆青山果真如陆微芒猜测的一般,跟自己的同僚大吐口水,“咱就说这文官也是有狠心,他们当年受的苦,非要这后来人也尝一遍才行。可怜我那成阳儿,从小就是文曲星料子,在书院,哪个先生不夸他?那春闱就是手拿把掐的,就因为这该死的规制,生生要受这九天的罪!九天啊!” 陆青山这边指天骂地,捶胸顿足,四周的同僚却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最后还是往日里跟陆青山喝酒最多的大人看不下去,一脚踹过去,“别显摆了,显摆一早上了,让咱们耳根儿清净会儿吧。” “就是,咱们知道,你家成阳是个文曲星,行了吧?” “就是,你也就是沾儿子的光,去了那贡院门口一趟,回来这顿吹,有本事你自己进贡院考,回来再跟咱们几个说,咱们才佩服你呢!” 忍受陆青山吐槽一早上的众大人纷纷吐槽。都是经年的老狐狸,陆青山这给他们演聊斋呢,不过有个好儿子去了贡院门口一趟罢了,这给他能耐的。 陆青山挠挠头,嘿嘿一笑,“嗨,老伙计们,这说的哪儿的话,不过是咱家成阳春闱考试,我看不过眼吐槽几句罢了。您几位要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 众人见陆青山消停,也懒得理他,低头做事。 长风这里最单纯,心里为自家大哥担心,身体却实诚的在夫子课堂上睡着了,被夫子叫起来,一顿训斥。 兵荒马乱的九天过去,除了在府中喝参汤补觉的成阳,陆府其他人,都绝口不提贡院的事儿了。一个是怕给成阳压力,另一个,也是陆微芒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陆府从二月底开始,到三月初,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府中布置。一会儿陆青山觉得府中院落的地砖不鲜亮,要换地砖,平整地面,一会儿管家觉得府中这灯笼样式不时兴了,要换这市面上最新鲜的样子。 府中的花树也没逃过,被成阳长风拿着梯子剪刀,修剪一新,将可能枯败的枝叶全部提前修整。 还有府中的游廊,重新粉刷,连马厩都没有逃过,重新规整扩大。 等从府中内院修整到大门,等将大门粉刷一新,挂上红绸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三月十五,陆府的喜事,近在眼前了。 正门红通通的装饰起来之后,陆续有人上门道喜帮忙。 陆青山的同僚还有陆微芒和成阳的同窗,都过来,能帮把手的帮把手,实在找不到下手改进的地方,就磕着瓜子儿四处察看是否有纰漏。 大门口这里迎来送往,侧门后门也没闲着。不时有府中下人匆匆出门,这是突然想到了还缺什么了。还有各路商贩,上门送陆府早就定下的各种鲜货。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双喜 “回来了吗?” 陆微芒从一早开始,起床收拾,宫中的嬷嬷充当喜娘,为陆微芒梳妆打扮。但是陆微芒心中有记挂的事,哪里能安安心心的坐在闺房,等待花轿上门。 “陆小姐,您就安心坐着吧,一会儿有了消息,管家会第一时间给您过来报喜的。” 喜娘无奈的将第不知多少次起身往门外瞅的陆微芒拉回来,坐到梳妆镜前,为她梳整妆容。 小秋也是昨天就进了陆府,今天跟着陆微芒,为她忙前忙后。 陆微芒拉住小秋的手,身子被喜婆摁着坐在梳妆镜前,脖子已经伸出老远,想看窗外的动静。 “小姐,外边是使女婆子在做事,管家去打探消息,还没有回来。” 陆微芒这才收回伸的老长的脖子,看向面前的梳妆镜。 镜中的少女第一次涂抹浓妆,雪白的珍珠粉敷在脸上,陆微芒只觉得自己脸上的人气儿都没了,只能靠脂粉点缀的腮红和口脂点缀气色。还有细细的柳叶眉,形状倒是极好,就是颜色在陆微芒看起来重了些,若是相隔百米远,恐怕第一时间看到陆微芒此时眉目清楚的样子,会觉得是个美人,但是一旦离得近了,就让人觉得慎得慌。 陆微芒使劲儿盯了镜子中的自己一眼跟喜婆嬷嬷打商量,“我这实在看不出一点儿美感出来,嬷嬷,咱们就不能不画这么重的妆吗?” 陆微芒企图跟喜婆讨价还价。 喜婆嬷嬷手上动作不停,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往陆微芒头上安装。 一套头面,二十七件,整整齐齐的出现在陆微芒“巨大”的头型上。 “这是规矩,我的陆小姐。”陆微芒反复的要求也让喜婆哭笑不得。“普通人家,想这般隆重,礼法都不许。这可是超品夫人才能有的隆重装扮,一辈子就这一次。霍侯给您挣来的荣耀,您就安安心心受着吧。” 陆微芒苦笑,看向一旁跟着点头的小秋,“小秋,你也觉得这样好看吗吗?” 小秋一脸肃然,“小姐,您这会儿觉得不好看,应该是不习惯。离得稍微远些,就好看的不得了。” 陆微芒将身自往后慢慢靠,离镜子远些,还是觉得不像自己。 “您单看头面,觉得太庄重,待您一会儿将礼服穿上,喜鞋蹬上,配套起来,就完美了。您往常不是看皇后娘娘觉得恍若天神妃子吗?您这一装扮,不遑多让呢!” 小秋严肃认真的说出这些话,让陆微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是这样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陆微芒仔细瞅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得惨不忍睹,没找出“神仙妃子”的感觉。 “就是这样!” 小秋认真点头,说到。 陆微芒也放弃了,“算了,就这样吧。嬷嬷,咱们快些吧,一会儿管家报信儿回来,我还要去给成阳道喜呢!” 嬷嬷手上动作不停,一人递簪子,一人往陆微芒头上插,另外几人在身后,捧着陆微芒的礼服,喜鞋,花冠盖头等物。 听了陆微芒催促的话,喜婆脸上笑容不减,调整了两边对称的簪子的位置后,又端详许久,才放过陆微芒,“好了,小姐可以起身了。” “真的!”陆微芒顶着好几斤重的头饰蹦起来,被一旁的嬷嬷“哎呦呦”的制止,“动作慢些,刚弄好的头发,一会儿散了,可没有时间再盘上去了。” 陆微芒摆摆手,“放心,我有分寸。您就是在我头上放个瓷碗,都不在掉的。” 嬷嬷见陆微芒虽然动作大,但是头上步摇并不怎么摇晃,这才松了一口气,“陆小姐仪态没的说。” “那是,习武之人嘛,控制身体力道还是可以的。” 陆微芒这边很有自信的说完,嬷嬷立刻喜滋滋的来到一直被捧着的礼服跟前,“陆小姐习武之人,那奴婢就不担心了,本来还想着这礼服太重,等会儿再穿,既然陆小姐承受的住,那咱们将这礼服先穿上吧,省得一会儿忙乱。” 小秋跟一旁的小夏憋笑,对视一眼,陆微芒也无法,自己说出口的话,自己就要受着。 “来吧!” 陆微芒一闭眼,说到。 喜婆嬷嬷还是不紧不慢,“陆小姐可要方便?这礼服一上身,可就不能随意活动了。” 礼服又重又大一个人根本驾驭不了,需要身后有人提着裙摆,到行礼之时,才能将下摆放下。 陆微芒为此,从昨天晚上就少吃饭少喝水,今天一早折腾到现在,也只润了润喉咙,不敢多喝水。此时喜婆这样问,陆微芒自信的回答,“来吧,我没事儿。” 两个嬷嬷将礼服抻开,陆微芒被服侍着左右胳膊穿进礼服,然后将手放在身子中间拢住。 厚重立挺的礼服,顿时让陆微芒觉得身上沉重不少,不能再随心所欲的动作。 “陆小姐,趁热打铁,将喜鞋穿上吧!” 喜婆嬷嬷将精致的喜鞋拿来。为了配合礼服,喜鞋做了厚厚的底儿,陆微芒扶着小秋小夏穿上喜鞋,顿时觉得自己高出在场众人一头。 “好了,大功告成,接下来,咱们只等吉时,等新郎官儿上门来接新娘子了。” 陆微芒被喜婆扶着,盘腿坐在床对面的榻上,榻上的炕桌已经提前收了起来,她自己的礼服裙摆散开,已经将整个榻占的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 “陆小姐,您稍安勿躁,在这儿先等等,我们下去,将您的行礼规制一下,再绑上绸花儿。” 这是喜娘的工作内容之一,陆微芒端庄开口,“嬷嬷自去吧,我这里不用您操心了。” “那,奴婢等告退,待会儿再回来。” 一溜儿嬷嬷出了陆微芒闺房,去了旁边的配房,收拾陆微芒的东西。 陆微芒见状,赶紧抓住头上垂下来的花冠流苏,掀开流苏看向一旁守着自己的小夏和小秋,“赶紧去前院儿看看,这都半晌午了,管家腿脚再慢,也该回来了!” 小夏和小秋见陆微芒心急,对视一眼,小夏自告奋勇,“秋姐姐在这里服侍小姐,我去前院儿看看管家是否回来。” 小秋点头,“你对府中比较熟悉些,快去打探打探消息,小姐这里,急得快蹦起来了。” 小秋的打趣陆微芒也无暇理会。成阳春闱,经过一个月的判题,终于于今日放榜。若不是今日一大早就被喜婆捉着梳妆打扮,陆微芒早去了前院儿,跟父亲等人一起等消息不可。 小夏一去半天没有消息,陆微芒也是越等越心急,就在她忍不住脱了礼服,亲自去前院儿时院中突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阿姐!” “阿姐!” “微芒!” 三人的声音,重叠又分明,从门口传来,陆微芒也紧紧盯着从门口进来的三人。 “中了!” “中了?” “嗯,中了!” 陆青山笑的开怀,长风嘴角也咧到了耳朵根儿,只成阳,眼中一片湿润,上前几步,突然跪在陆微芒榻前,抱着陆微芒的礼服裙摆,埋头进去,肩膀微微颤抖。 陆微芒也激动的眼睛湿润,拍着成阳的肩膀,“好样的,成阳。” “嗯。”成阳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半晌,才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看向陆微芒,“阿姐,以后,我也能成为阿姐的依靠了。” 这话险些令陆微芒破防,她急忙低头,四处去找手帕,嘴急埋怨着,“给我个手帕,臭小子,再招我,这妆哭花了,又要嬷嬷过来折腾一遍了。” 陆微芒这边没找到手帕,成阳将一贯揣在袖中的手帕拿出来,给四处找手帕的陆微芒。 陆微芒用手帕吸走眼中的泪水,这才看向面前的成阳,伸手抓住成阳的手,“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天是我们个人的好日子,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知道吗?” 成阳起身,手中还是拉着阿姐的手,长风也过来,姐弟三人凑在一起,脸上都带着湿润的眼眶和笑意。 陆微芒看着青葱似的两个少年,心中感慨不已。这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家人。她从上辈子一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到如今,竟也有了两个如此出色,如此亲近的弟弟。 一时间,陆微芒不知道是伤感还是高兴,心中情绪起伏,只紧紧的握着两个弟弟,宣泄一丝丝心中的情绪。 “好了!”陆青山从后面走上来,双手搭在两个儿子还有些稚嫩的肩膀,“今天咱们陆家双喜临门,都高高兴兴的,啊,都要像你们老爹这样开怀大笑才对!” 陆微芒和两个弟弟相视,终于才开怀起来,脸上出现掩不住的笑容。 “好了,前院儿宾客满棚,咱们这些老爷们儿可不能缩在你们阿姐闺房,都要出去招呼宾客,将你们阿姐的喜事儿,办的热热闹闹的!” 看着陆家三个男人从门口出去,陆微芒脸上的笑意久久下不去。 “小姐的家人,真的是极好的家人,亲热劲儿,让人看的心里热乎乎的。” 小秋在一旁感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亲 “不像霍府,总是冷冷清清的。” 小秋突然说到。 “不过,今日之后,咱们霍府,也是个家的样子了。也有小姐和少主,以后,还会有小少主,小小姐!” 陆微芒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个冷清孤僻的性子,是遇到了好的家人,才能这般热闹高兴。你若是指望我让霍府热闹起来,我恐怕没那个本事。” 小秋听了不以为意,“又不是性子热闹,人就能热闹起来。您和少主以诚相待,感情和睦,即使在府里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咱们府里也是热闹的。” 不妨小秋居然说出这句话,让陆微芒心中“叮”了一下,仿佛被触动。 “嗯,你说得对。心挨得近,才有热乎气儿。” 不然,就像自己前世一般,明明在父母跟前,大姐也会经常带着两个外甥女回家,但是就是让陆微芒觉得热闹不起来。或者说,热闹是大姐和父母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如今好了,自己也有同哭同乐的家人还有爱人。他们懂自己所想,知自己若忧,愿意跟自己同哭同笑。这种感情,何其幸运,才能拥有? 陆微芒前世什么也没有的时候,总是劝自己要无欲无求,谁知道,人生真的有先苦后甜,还有可以这么幸运的时候。 突然,陆微芒觉得,自己应该珍惜当下的每一秒,珍惜每一个家人和每一份感情,因为来之不易。也因为那本身就可贵。 因为小秋的一句话,陆微芒愣怔在原地,脑子里思绪乱涌。一会儿,前世父母那不用回想就清晰的脸庞出现,他们面上没有表情,就像前世陆微芒每一天看见的那样。还有和大姐外孙在一起时,他们脸上才洋溢温暖笑容的样子,渐渐的,他们面目模糊起来,变成了姐弟三人相视而笑的样子,也变成了霍京淡淡转身,回望自己的样子,还有阿爹和管家,满面笑容的样子。 陆微芒想着想着,脸上不自觉漾出笑意,她伸出手,抓住身旁的小秋,“彼此珍惜才对,对吗小秋。” 小秋虽然跟自己认识时间不长,却意外的跟自己脾性相和,此时,陆微芒只当小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拉着她的手,分享自己的心情。 “小姐,外面热闹起来了,少主来了!” “嗯。” 陆微芒坐在榻上,等着热闹的人群越来越近,最后热闹涌入自己的闺房。 陆微芒抬头看向门口,大大的花冠垂下的珠帘挡住了陆微芒的视线,喜婆嬷嬷也在众人到之前,将绣着龙凤图样的盖头,盖到了陆微芒头上。 所以此时,陆微芒看过去,只能从盖头下,看到一双黑靴,越过众人,走到自己跟前。 “侯爷,您可别往前,这会儿,是娘家兄弟出力的时候,待将新娘子接到霍府,才是您出力的时候!” 喜娘喜庆的声音,让在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一身竹叶青长袍的少年走上前,“姐夫,让我来吧。” 是成阳。 成阳走到陆微芒身前,陆微芒在喜婆的帮助下,往前趴在了成阳稚嫩的肩膀上。 众人跟随着背着陆微芒的成阳,从陆微芒的小院儿往前院儿,再到大门口,直到放进花轿,成阳才直起身子,翻身上马,跟长风一起,跟在陆微芒的花轿旁。 陆微芒在轿中,在盖头下,不知道一向乐呵呵的陆青山还有管家,挥手告别吹打的队伍,在府门口抹着眼泪儿,送别自己的女儿。 “老爷,今儿该高兴才是。霍侯给咱们小姐当女婿,这是多大的好事儿啊!” 陆青山用袖口抹了抹眼泪儿,“对,幸亏是霍侯,若是陛下赐的旁人,我非要拽着他的领子,让他给我指天发誓,好好对微芒才行。” “就是!霍侯那般大丈夫,咱们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老爷,别看了,拐走了,看不着了,咱们府上还有您的伙计正等着您呢!” “哎,不看了,回府!” 陆府高大的木门,装饰的红红火火,穿的也红火的两个中年,相携着往府中走去。 一路的吹吹打打,陆微芒看不见如何热闹,却能听见有孩童跟着花轿奔跑热闹的声音。 两刻钟后,花轿停下,陆微芒知道,应该是来到了霍府。 箭矢的声音响过,陆微芒面前光线变亮,一双皂靴迈进花轿,一双臂膀伸过来,陆微芒被稳稳的抱在霍京胸前。 “哦,新娘子来了!” 有人起哄的声音。 霍京抱着陆微芒,从霍府大门,一路走过前院儿,拜堂行礼之后,又被抱起进入后宅,抄手游廊蜿蜿蜒蜒,似乎没有尽头一般,陆微芒在霍京胸前,感觉到不知道拐过几道弯儿,走了有多远,跨过几个火盆,终于来到一个房间。 霍京将怀中的陆微芒放到雕花大床之上,不知道是因为进了房间还是天色已晚,此时陆微芒盖头下的光线,似乎有些发暗,有烛火的光线在跳动。 “新郎官儿掀盖头喽!” 随着喜娘的吆喝,众人的起哄,一杆秤伸到盖头下,将大大的红盖头挑了起来。 陆微芒不知道自己惨白的妆容在烛火之下是何等模样,只垂着眼睛不敢抬头,生怕在霍京眼中,看到震惊的模样。在众人起哄“新娘子真好看!”“霍侯有福气”的声音中,才掀开眼睛,抬头去看面前的霍京。 今天的霍京,眼睛格外明亮。 走过礼节,霍京将众宾客都带走,陆微芒才总算恢复清净。 “小秋,静房在哪里,我得收拾收拾我自己。” 这一脸厚重的妆容,陆微芒一刻都带不下去了。 “小姐稍等,我吩咐下去。” 陆微芒在小夏和嬷嬷的侍奉下,先换下礼服,小秋就过来禀报,“小姐,就在旁边,热水早已准备好,您随我过来。” 洗脸沐浴之后,换下礼服,穿上轻便的常服,陆微芒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小姐,先进些饭菜吧,都是您往日爱吃的。” 正堂之上,陆微芒刚沐浴回来,便见一大桌冒着热气的饭菜已经上桌。 陆微芒从昨晚就开始空着肚子,此时总算可以大快朵颐,一整个宣软的奶黄饽饽下肚,陆微芒才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小姐,都是您素日爱吃的。” 小夏在一旁看着陆微芒吃的香甜,忍不住道。 “嗯!” 陆微芒点头,吃的头也不抬。 一盘奶黄饽饽,就着满桌的菜下肚,陆微芒才觉得活了过来。 抬起头,环视四周,这房间跟陆微芒的房间布局很像,装饰很简单,没有陆微芒不耐烦的滴滴答答的东西,只是比自己的房间,多出一处博古架。 陆微芒走到博古架旁,看上面的物件儿。 “都是当年从邛崃那边收上来的,回来后,侯爷就让人打了架子,放在卧房中。” 陆微芒点头,“我说这器物的花纹看着眼熟呢!” 邛崃靠近羌族,器物花纹也受了那边的影响,跟京都这边大不相同。 陆微芒一件一件看过去,想着购置这些东西的地方和店铺,也顺便打发时间。 这京都的风气,晚上有的闹呢。 小秋跟在陆微芒身旁,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忍不住提议,“不如您先歇一会儿,今天寅时就起来了,待会儿前院儿那边估计要闹到深夜,您就这么等着,到时候该睁不开眼睛了。” 陆微芒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来过霍府,这里在霍京的生活中,似乎占比不大。他不是在前院儿书房办公,就是在宫中居住。这霍府后宅,在霍京的口中从来没有提起过。 今日初来乍到,院中都是宾客,陆微芒也不好穿着嫁衣在府中闲逛,此时无事可做,只能在房间先歇息一下了。 侧间的卧房,跟陆微芒的闺房布置相似,也是一桌一榻,深处一拔步床。 陆微芒坐到榻上,靠着床架跟小秋和小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的就睡着了。 她从昨天到今天,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有成阳的放榜前途,挂心了许久,如今才算踏实下来,一放松便很快进入睡梦之中。 小秋给陆微芒盖上皮毛毯子,带着小夏轻手轻脚的到了外间,留陆微芒踏实的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陆微芒越睡越香甜,只觉得要将昨天一天的忐忑都补回来。 迷蒙中,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被人抱了起来。 “霍京?你回来了?” 陆微芒梦中迷蒙的看到了霍京的脸。 “嗯,在榻上睡的不舒服,我抱你去床上睡。” 霍京小声说到,他似乎喝了许多酒,脸色有些发红,口中呼吸间,也带出了一些酒气。 “嗯。” 陆微芒听了去床上睡三个字,“嗯”了一声,待身子挨着床铺,就翻了个身,蹭了蹭柔软的被子,睡了过去。 霍京看着小猫一般蹭被子的女孩儿,无奈一笑,拉过被子将她盖起来,自己出去洗漱。 没一会儿,陆微芒觉得自己还没睡踏实,又一个动静在身边响起。 她渴睡时,向来没什么耐心的,此时觉得有动静吵到自己睡觉,睡梦中手便打了出去,胳膊也甩了出去。 霍京轻轻的上床也惊到了陆微芒,只得抓住陆微芒打过来的手,躺倒床上,手中用力,将女孩儿拉到自己身上,就这样抱着自己睡熟的新娘,也跟着这么睡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相处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回门就是回自己家,不用这么见外,多休息会儿,来走个过场罢了。” 陆青山站在府门口招呼三朝回门的陆微芒和霍京。 若是他脸上的笑容能再收敛些,陆微芒倒是相信他这一番话。 陆微芒扶着霍京的手跳下马车,往府中而去,陆青山在一旁跟自己的宝贝女婿说着话,管家在身后招呼黑甲卫众人。 霍侯出街,自然是气势非凡,有同为末等勋爵的武将在陆府两侧门口张望,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霍侯表情,也听不到霍侯夫妇的声音,但是陆青山那震耳的笑声传过来,也让陆府两侧的门户羡慕不已。 “嗨,霍侯咱们是不敢想了,以后咱们女婿,能有这两对仪仗,咱们就心满意足了。” 有人看着眼热感慨。 “嗨,不定那陆微芒过的什么日子呢!霍府高门,是陆家这等没规矩人家的闺女能吃的住的嘛?还不如好好当她的官,将来找个好拿捏的夫婿,这样日子才顺心。” “谁说不是呢!” 有人背后嘀咕,陆府中人当然不知道,府中这会儿上上下下正高兴呢。 “来来来,今日霍侯成了咱们陆府真正的女婿,咱们可不客气了。元白,你找黑甲卫出几个人,咱们比拼一下。” 京都开国功勋众多,护卫都是从战场之上下来的敢杀敢打之人,因此“搏戏”在京都十分流行。 两方主人带着自家护卫,分列两个阵营,冲杀起来。当然,盔甲齐备,并且刀枪都是绑着白布,不开刃的,只点了涂料当做记号。仿佛是真人版的象棋一般。 陆青山那里兴冲冲的上马,陆微芒跟霍京对视一眼,陆青山当年做兵卒之时,只能听将军指挥,后来好不容易他手下有人马之后,大乾又立国了,因此,没有机会施展心中抱负,只能从这搏戏中过过干瘾。 霍京也给面子的下场,陆微芒坐在一旁,看两方人马对峙。 阳春三月,阳光暖融融的,陆微芒坐在花树下,阳光透过稀疏的只开了花还没有长出叶子的紫色花树照耀下来,让人浑身舒适。 今天回门起的早,陆微芒此时被阳光照的有些迷蒙微醺的感觉,迷迷糊糊还没睡过去,便听到场中一阵欢呼,原来是陆青山还没施展手段,就被霍京“斩首”。 人菜瘾大,说的就是陆青山了。 成阳和长风跟在父亲身后,此时以手捂脸,不忍见老爹如此凄惨。 “刚才我一时大意,不算啊,咱们这把正式再来。” 陆青山在马上不肯下来,开始耍赖。成阳和长风连忙拦住父亲。 “阿爹,还是算了吧。实力相差太大,玩儿起来也没意思。” 长风直接吐槽老爹。 成阳倒是顾及亲爹颜面,“阿爹,姐夫和阿姐一大早过来,肯定早起操劳,不如让丁大哥领队替姐夫跟咱们玩儿,让阿姐和姐夫压场当裁判?” “这样?也行!” 陆青山吐口,丁毅披上将军的披风,上马对阵,霍京才得以脱身,坐到陆微芒身边,看校场之上两方人马对阵。 陆微芒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霍京,“阿爹兴起来,跟小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霍京含笑,接过陆微芒递过来的茶,“有的人端着体统,好像不开口训斥些什么就活不下去。父亲这样便挺好的,真性情。” 场中的“厮杀”正在进行,陆微芒小两口倒像是主人一般,坐在一旁观赏。 半晌,管家过来,“姑爷,小姐,饭做得了,什么时候上桌?” 陆微芒起身,“这便上吧。” “好的,小姐。” 管家答应而去,陆微芒两手圈起来做喇叭,冲校场上打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喊到,“父亲,成阳!吃饭了!” 众人这便停手,陆青山举着包着白布着红色粉末的长剑,看向一旁的陆微芒和霍京,“谁胜谁负?”这还不死心呢。 陆微芒扭头看向霍京,霍京起身,走到陆微芒身旁,也向校场高声喊到,“三比二!蓝方胜!” 陆青山有些不死心,成阳连忙出言阻止父亲,“阿爹,今天是阿姐回门的好日子,咱们改日再战。” “好吧,暂且休战。” 丁毅那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要给亲家老爷面子,也得保住黑甲卫的威严,控分还真是不容易呢。 众人收拾一番,到了明堂之上。 这次霍京过来,好像跟以前一样,成阳和长风对霍京还是一样的仰慕,饭后缠着他,问他些北地的风土人情,还有邛崃,扬州那边的商路。 陆微芒坐在一旁看他们说话,明明自己也去过,但是两个弟弟从没有这般缠着自己问过。 陆微芒在一旁听着,陆青山悄咪咪的将陆微芒叫出去。见老爹这般做贼的样子,陆微芒嘴角抽搐。 “阿爹,在自己家,您这个样子是在干嘛?” 陆微芒跟着老爹来到侧间,无奈的问到。 陆青山跟管家对视一眼,搓搓手,颇有些不自然的说到,“这不是有话不好当着元白说嘛。” “霍京为人坦荡,有什么不能直接问?” “哎呦,你这孩子!”陆青山扒拉陆微芒一下,“都成婚了,还一口一个霍京,叫夫君不成吗?” 陆微芒无奈,“您就跟我说这个,才悄悄将我拉倒这里?”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问问,这个,霍京待你如何?” 问着陆青山还搓搓手,跟管家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陆微芒头大,怎么一向大大咧咧的阿爹突然拘谨起来了? “就,跟原来一样啊。” 陆微芒回答。 “那你在霍府觉得如何?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你觉得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的,阿爹跟霍侯说。这过日子比树叶儿还稠,有不自在的地方不要忍着,及时说出来才能长久知道吗?” 陆青山跟陆微芒语重心长的说到。 陆微芒摇头,“没什么不自在的,阿爹以前没去过霍侯府,改天去看看就知道了,跟咱们家布局一样,就是规格大一些。所以,我在霍府,也跟在家里一样。” 霍府从不待客,是以很多人不知道霍府布局。改天年节或者什么时候,让家里人去霍府看看,他们应该就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陆青山松了一口气。 陆微芒不明所以,“阿爹,你知道我的,没那么多讲究,您不用担心我。” 见陆微芒这副不开窍的样子,管家忍不住替自家老爷还有霍侯分辨,“小姐您不懂,咱们还能不知道吗?多少女子成婚后,还能如从前般过日子的?从前小姐醒了,就是上衙这一件事,别的吃喝拉撒,人情往来,都没用小姐操过心,您对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没有经验。这一嫁人,就是成人了,以后这霍府中各项人情往来,操持府中家务,按理说,都是您的事儿。霍侯心疼小姐,不让您操心府中事务,这是体贴您。您得知他的情,承他的好,可别这般理所应当的。人家对你好,你不还回去,也得知情,承情,知道吗?不过,小姐这般,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了。老爷,咱们还真是没有看错霍侯。是个体贴能承事儿的男子汉。可比那些只嘴上甜的样子货强多了!” 陆微芒听了管家的话,也有些触动,也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以为成婚就是霍侯府多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却没想过自己一旦成婚之后,应该承担的责任。 打理家务,管束下人,经营人情往来,这都是夫妻应该共同承担的事务。 如今,这些全部是霍京自己单独承受,让陆微芒能如婚前一般,自在的过自己小姑娘一般的生活。 “我知道了。”陆微芒点头,看向管家和父亲,“今天回去,我会跟霍京谈谈的。我虽然不耐烦人情往来,但是家务和经济,我还是可以承担一部分的。” 陆青山和管家一脸欣慰,“哎,闺女,这就对了。你这个孩子,向来执拗,霍侯不贸然给你加担子,但是咱们也该体贴人家一些知道吗?” “也就是霍侯能这般纵着你,换了旁人,嗨,有你受的!” 陆青山摆摆手,似乎在打发晦气。 陆微芒疑惑,“阿爹,您跟管家说的旁人是谁?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陆青山和管家对视一眼,呵呵一笑,管家主动开口,“这不是老爷的同僚嘛,当年小姐从邛崃归来,功劳卓著,就有人来跟老爷提亲,说的是家里有个行三的儿子,从小脾气好,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人不坏,没什么不良嗜好,家风清正。老爷当年,差一点儿就动摇了。这不是小姐当年看着强势,脾气急,老爷就想着,给您找个脾气好的搭配。谁知,老爷这边还没跟您提,正准备年底走节礼的时候,让您见见人,霍侯那边就求了赐婚。这下好了,您的大事已定,老爷也没跟您再说过。” 说到这里,管家嘿嘿一笑,“当年,我也就是一个妄念,谁成想成真了,霍侯真成了小姐的姑爷。真是老天保佑。” 陆青山听管家对霍侯一百个推崇,顿时不乐意,“你这个老家伙,当年不是你说小姐脾气刚强,跟霍侯一起,强强对峙,不如找个脾气软和的吗?当初推了人家三小子,你还念叨了几天。” “咳咳!” 这边,父女三人说的热闹,突然一声咳嗽声传来,原来是霍京过来找陆微芒,成阳在后面给三人示警。 气氛一时尴尬。 “管家,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您说霍侯难得,让小姐承情。” “哎,对!” …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皇后 “穿这件吧,宫中赏花宴,这件会更合适些。” 霍京将一件深粉色宫装递给陆微芒,陆微芒接过,疑惑的看着霍京。 “桃花也是这个颜色,我也要穿这个颜色吗?我怕蜜蜂认错了我。” 陆微芒在镜前比划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浅青色学子服舒服耐看些。 霍京一笑,“没事儿,有没头没脑乱飞的蜜蜂,我就将它赶跑。” 见霍京坚持,陆微芒也无不可以的去换了粉色宫装。 霍京的马车直接从皇宫北门,进御花园。陆微芒和霍京从御花园北门,穿过抄手游廊,就直接到了皇后的凤仪宫。 “今天算你们懂事,来的够早。” 皇后在宫女的服侍下,披上了朱红薄披风,自然的伸出手,霍京上前,扶住一边,陆微芒见霍京的目光看过来,也知趣的扶住皇后的另一只手。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成婚了,也懂事了。” 陆微芒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霍京和皇后都让她觉得跟以前有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扶着皇后来到了赏花宴,入目的夫人们穿戴富丽堂皇,明艳庄重,陆微芒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深粉宫装,仿佛知道了霍京的用以,她这身打扮,在这贵妇贵女们当中,毫无违和感,若是还是那一身青色学子服,反倒显得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会注意到。 瞥了一旁的霍京一眼,陆微芒学着他眼看鼻,鼻看嘴的样子,低调起来,不时的还跟霍京抢着给皇后娘娘倒茶倒酒。 “这女子成婚之后,自然会将目光放在夫家。娘娘,您看,陆大人现在,不也是体贴的很吗?” 皇后下手的贵妇人说话,带到了陆微芒,陆微芒克制的抬头,冲那位夫人抿嘴一笑。 皇后也是神态满意,却还是客气的摇摇头,“嗨,她要学的还多着呢。不过有女子的谦卑之心,旁的细枝末节,倒是不那么要紧了。” 陆微芒听得警铃大作,皇后的意思,还是想给自己来个大改造吗? 陆微芒眼角瞥到霍京,只见他安抚的冲陆微芒示意,陆微芒这才回神,学着他的样子,殷勤的跟在皇后身边。 “陆大人怎么如此拘谨?母后,儿臣得陆微芒的济,如今船运小有所成,您可不能在我恩人面前,摆婆婆的谱儿。” 二公主在皇后左下手,此刻正自在的饮酒说话,停息的空档看到陆微芒,如此说到。 二公主这话,也算是提醒陆微芒,原来霍京从早上就提点自己,是这个原因。 时移世易,陆微芒从皇后娘娘和霍京看好的未婚妻人选,变成了霍家的儿媳。而作为从小教养霍京长大的皇后娘娘,自然是想对陆微芒考较一二,来确定她是否可以担当霍府女主人,照顾霍京的重担。 怪不得霍京让陆微芒换了装扮,也是怕皇后联想起陆微芒以前桀骜自我的样子罢? 陆微芒想到这里,更加关住皇后,殷勤的在她身后伺候,往往娘娘的手还没伸出来,陆微芒已经将茶递了过去。 皇后也是满意的点点头,跟身前的贵妇们寒暄不断,不再时刻将打量的目光放在陆微芒身上。 陆微芒打起精神恭维起人来,也是很有天分的。 一旁的霍京眼中含笑,知道她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想法。 一场普通的宫中花宴结束,陆微芒和霍京留到最后,天擦黑才往霍府回转。 一上马车,陆微芒脊背软下来,恨不得靠在马车上。 霍京将软趴趴的陆微芒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放在陆微芒眼角,力度不轻不重的为她揉捏按摩。 “这种考察要多久?时不时来一场,我可受不了。” 陆微芒靠在霍京身上,这一天精神紧绷的关住皇后,比她骑马赶路一整天还要累。 霍京看着身前男毛茸茸的脑袋,将下巴轻轻的放上去,他喜欢这么亲昵的靠着自己的女孩儿,“也就这一次,接下来几次宫宴,我会找借口推掉。等下半年有机会,我们外调出京,你就解放了。” “真的?” 陆微芒猛然听到“外调”两字,惊坐起来。 外放出京,在一地做一任父母官,是陆微芒出国子监以来,一直拥有的想法。但是舍不得家人是一方面,在朝中还没有站稳脚跟又是另一方面。 如今猛然听到霍京提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由不得陆微芒不激动。 看着面前眼睛亮闪闪的女娘,霍京宠溺一笑,将她揽到怀里,“从那年英雄祭,你不是就说过想出京吗?今年找机会,我们一起出去。我做一州主官,你当我的知州,咱们出去各地游历几年,等时机到了,再回京都。” 陆微芒只听着,就觉得惬意。但是真的能如愿吗?陆微芒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我这里还好,但是皇后和陛下将你看的很重,他们应该希望你能在身边吧?” 从今日皇后隐隐以陆微芒“婆母”的身份行事,陆微芒就知道,皇后对霍京看的有多重,总想将自己认为好的全加到霍京身上才算满意。 霍京环住陆微芒,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正是因为皇后娘娘对我看的紧,我们才更要出京。今天不过是皇后小试牛刀罢了,你恭顺一番,还能糊弄下去,但是时间一长,她保不住会吹毛求疵,到时候,你跟姨母都是外软内硬的直脾气,非要决个胜负不可。并不是姨母是两幅面孔,只是如今,你的立场是我的新妇,霍府的女主人,她免不了要细细的观察你,你的一举一动在她眼中,都要达成她的满意才可以。但是你就是你,哪里能变成姨母百分百满意的那个人?到时候你们免不了冲突。你跟姨母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咱们还是先避避锋芒,等出京几年,她想我们了,想起你的好,到时候,咱们再回来,最好再带个小的,到时候,她是挑剔也没有了,规矩也不管了,只剩下高兴和满意了。”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话,才明白他今天的用心。让陆微芒先摆出一个新妇柔顺的态度出来,以后可以再慢慢调教。若是今天陆微芒我行我素,估计,她今天就可能被皇后留在宫里,好好教导。 皇后一直想改造陆微芒,这一点她自己十分清楚。若是今天被皇后逮到了机会,收在宫中改造教导,不说陆微芒可能遭的罪,关键是,若是一个人一开始就用挑剔的目光看你,看到最后,只会挑出更大的毛病,并不会一日两日就突然理解并看顺眼了。 婆媳之间,自古以来,就因为各有立场,水火不容。陆微芒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看到不少,婆媳各自都是生活中难得的明理的和气人,但是生活在一起却相互之间几乎气死的事儿。 陆微芒想着若是自己留京可能会有的一地鸡毛蒜皮,还是很大乾的国母的斗智斗勇,坚决的拥护霍京出京的决定,陆微芒坐直身子,扭头看向霍京,“我觉得你说得对,阿爹和成阳不用我操心,长风在国子监还且学着呢,所以,眼下是咱们出京的好时候。” 陆微芒小手握拳,表示坚决同意霍京的想法,并表示支持。 霍京大手保住陆微芒的拳头,“你同意就好。不过也不要心急,我们要找个姨母反驳不了的好机会,到时候不用扯皮,说走就走。” “嗯嗯!”陆微芒用力点头,“你脑袋转的快,你决定,我跟你走就就行。” 霍京好笑,用手指点住面前小女娘的额头,“怎么,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当面说出来,这么暗戳戳的,可不是你的脾气。” 陆微芒用力摇头,“那怎么敢,我这个榆木脑袋跟不上你的节奏,还得让你拖着走,怎么能有意见呢?你决定了,再找机会告诉我就是了,反正都是为我好,我有脑袋的话,肯定会同意啊!” 陆微芒一通阴阳怪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霍京就定下了出京的想法,却在今天,在陆微芒亲眼见到皇后的改变时,再趁机提起。虽然从战术战略上来说,霍京这样是最聪明的做法,若是陆微芒行事,大概也会选择这样摆事实再讲道理的方法。 但是今天早上,霍京让陆微芒换衣服,在皇后身边恭顺,明明有机会提前跟她透漏一点,却还是瞒着她,让她自己领会。 找一个聪敏剔透的夫君,就是这点让人觉得挫败。人家什么事都想到前面,做到前面,只等你自己领会的时候再跟你挑明,让陆微芒觉得不爽。 虽然,理智上陆微芒觉得自家夫君如此,十分有魅力并且让人觉得安心,但是不妨碍她趁机发作,出出被挫败的郁气。 霍京当然也知道陆微芒并不是真的生气,当下妥协,“好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说,你想怎么罚我?” 陆微芒傲娇的转过头,想了想,脑力可以解决的事,对霍京来说太简单,陆微芒想到了,扭过头来,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某人,“让我弹一个脑瓜崩!”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英雄祭 京都中,无论手边的事情多么千头万绪,在英雄祭期间,众人都会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到京郊景山脚下,凑趣过一个轻松的英雄祭。 毕竟,除生死外无大事。这个流传自陛下开国前,最艰难最黑暗时期的英雄祭,让大乾的陛下柳暗花明,大乾的百姓,怎么能不跟着相信这个英雄祭呢。 “阿姐,我还是数数组,而且今年的射箭组也邀请我了。不过,我觉得有练射箭的功夫,不如去马球队混个脸熟,就没有答应替射箭组出战。” 景山脚下,长风兴致勃勃的跟陆微芒分享他在国子监这一年的进步,成阳和陆青山也在身后跟随。霍京负责防卫,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看长风的比赛。 陆微芒笑盈盈的听着长风兴奋的声音,当年她在国子监,也是每日认真练习,生怕在自己的拿手项目上失手丢脸,没有给国子监争光。 不过几年的时间,当年的烦恼和担忧,如今也可以笑盈盈的看旁人烦恼自己作壁上观了。 陆微芒搭上小弟的肩膀,“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说不定你射箭的准确率,能让马球队高看一眼呢?” 长风一愣,陆微芒接着又道,“不过怎样都是有得有失,看你自己选择。” 长风低头纠结一会儿,还是坚定下来,“我一会儿比完数数组,就去射箭组看看需不需要替补。反正射箭组比完,马球队可能还不到决赛,不耽误。” 陆微芒也不发表意见,小孩子有无数可能,但是有时候不用那么较真儿。 长风上场比赛,陆微芒跟成阳站在一起,“你最近在户部轮值吗?” 成阳一笑,“嗯,从吏部到了户部,接下来,就要去兵部报道了。” 陆微芒羡慕,“当初我本来也应该轮值,但是只去了户部,就没有动弹过。” 严格来说,户部轮值她也没有做到。轮值的给事中该做的文书辅助工作,她一样也没有做过。如今跟成阳说起来,自然是没有底气。 成阳一笑,“就是些文书工作,在哪里都一样。而且,我并没有想留在六部的想法。” “?”陆微芒惊讶,瞪大眼睛看向成阳,“你以前没有说过想出京的想法。” 成阳浅笑,“嗯,以前没有说过,但是见阿姐在地方做的事情,我就想效仿阿姐,也做出一番事业来。不求显达于朝堂,但是只要哪怕能帮助改变一点点民生,我也觉得心满意足。” 陆微芒看着自家大弟,打心里觉得,她何德何能,居然养出这样一个青竹少年。 陆微芒心中的满意几乎冒出来,忍了忍才说到,“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豫州那里虽好,但是每年洪涝灾害,说不准就会碰到。扬州倒是富庶,但是不适合小孩子多待,荆州倒是好,就是瘴气太过,你不是那里长大的,容易出意外,到时候可不是好玩的。幽州苦寒,青州又宗族太多,施展不开…” 陆微芒越想越纠结,“不如,就留在直隶?哎呀,直隶也不好跟没出京没什么差别,而且纨绔子弟众多,难搞。” 成阳无奈,“阿姐,朝廷派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说,我外派出去,也就是六七品的副官,甚至当不了一城主官,所以,哪里都好,没什么大的区别。” 陆微芒一愣,“也对,我这可算是自寻烦恼了。你说的对,哪里都好,只要诚心做事,哪里都能施展。” 陆青山在一旁捋着胡子,听姐弟两个商量,不住的点头,“让你阿姐给你带足人手和银钱,去哪里都一样。” 听了陆青山的话,成阳点头,“那就麻烦阿姐了。” 陆微芒这才满意,“这才对,阿姐辛苦就是为你们一份的。咱们不偷不抢,凭家里的本事靠山做事,事半功倍,不是更好吗?” “阿姐放心,我并不是迂腐的人。” 成阳淡淡道。 陆微芒越看越觉得满意,这是谁家少年郎,将来也不知会便宜谁。陆微芒老母亲心态发作。 “阿姐你看到了吗?根本没有挑战性,全胜!” 长风兴奋的拿着奖杯扑过来,献宝似的拿给陆微芒看,陆微芒摸摸长风的头,“嗯嗯,咱们家在数数组,可是有统治力的。” 淡淡的一句话,让场上选手怒目相视。陆微芒也不恼,得意的拿着奖杯走开。 他们就是有优势,有本事,你咬人啊! 走出数数组,众人分散,长风要去射箭组看看,老爹要去跟老伙计汇合,一起去马球队赛场占位置,成阳有自己的同窗同僚。也不知成阳闷葫芦的性子,怎么有如此多的朋友?陆微芒跟一旁成阳的伙伴们打过招呼,就看着他们一伙人离开。 这边落单,陆微芒也不想去霍京那里,省得被皇后逮到,干脆又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景山之上的阁楼。 拾级而上,这景山的路一如既往的难走,台阶又小又陡,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很少有人上景山的缘故。男人们忙着跟伙伴们玩耍交际看比赛,女人们轻易不会挑战景山的高难度。 看到阁楼,这里显然已经被收拾过,有软榻躺椅,还有火炉点心。 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霍京派人做的。 初夏的天气是陆微芒喜欢的,阳光足够火热,又没有那么辣人。 陆微芒自己动手将躺椅搬出来,今日小秋和小夏也被放假,各自去玩去了,只剩陆微芒一个人。 人越长大,独自一人的机会越少。 陆微芒却自来喜欢独处。 半晌的时间,陆微芒空着肚子,就这样晒着太阳睡过去。她睡的无比安心,是这几年在这里睡的最安心的一年。 太阳西坠,感受到有人往自己肚子上搭毯子,陆微芒就清醒起来,睁开眼睛,果然是霍京,坐在她身旁的躺椅上。 “你来了,忙了一天,累了吧?” 霍京用铁钳摆弄小红炉,将滚开的茶壶挪到一旁,又将糕点放到茶壶旁,“做熟的事了,不累。” 陆微芒坐起来,看着霍京翻烤糕点,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若是人可以卸下所有的责任,就这样生活可以吗? 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让陆微芒甩甩头,人生要是什么责任都没有,也太过无聊了。正是因为有相亲的家人,相爱的爱人,活着才有意思。 陆微芒笑自己不过重生而来,多活几年,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怎么了?”霍京端着一个小小的迷你茶杯,递给陆微芒。 陆微芒一笑,“睡了一天,突然有个荒唐念头,不值一提。” 霍京倒是有兴趣,“哦?说说吗?” 陆微芒吹了吹手中的茶,倒进嘴里,“就是过的太舒心,想永远这样下去。但是转念一想,太无聊了。我们以后,还要一起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止步于此,太可惜。” “嗯,想的对。”霍京清冷的声音传来,让陆微芒忍不住一笑。 吃些糕点填填肚子,看夕阳一点点坠下高山,陆微芒起身,将手放到面前霍京的手中,结伴往山下走。 “今天一天,我没有出现在娘娘面前,娘娘是不是会有不满?” 陆微芒跟身旁的霍京闲聊。 “肯定会有想法,不要紧,你哄哄她。她整日闷在皇帐中,除了凑趣看个马球比赛,哪里也去不了。” 霍京淡淡道。 陆微芒点头,“娘娘也是不易,时刻要端着。” “你能这样说,姨母私下若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霍京紧了紧手中的小手。陆微芒好像就有这样设身处地为别人想的本能在。尽管此时皇后对她发心算不上友好,尽管自己的控制欲被她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她能体谅。这一点,让霍京庆幸。 山脚下,林琛,丁毅还有小秋小夏在山口说着话,见霍京和陆微芒下山,起身相迎。 “娘娘身边的宫女才走。” 林琛说到。 “嗯。” 霍京淡淡一声,示意知道了,跟陆微芒径直往皇后帐中走去。 今年的帐中似乎很热闹,远远的,就能听到帐中的说笑声传来。 “元白,快来,看看这是谁?明筠回来了。” 皇后伸手招呼霍京。又扭头看向身旁端坐的端庄的女孩儿,“明筠啊,你也是倔强的很,当年本宫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偏偏要去什么庙中,如今总算是回来了。回京之后,先别回家了,跟本宫到宫中住几日,知道吗?” “母后,您有了明筠姐姐,就忘了儿臣了。可见是远香近臭,咱们呀,都是吃力不讨好。” 二公主跟身旁的弟弟,三皇子抱怨。 霍京带着陆微芒,径直坐到皇后右边下首,正好跟那个明筠的位置相对。 “元白,怎么不出声?这才几年,就忘了明筠了?你们可算是一同长大的。” 皇后不满到。 霍京嘴角翘起,“我小时候在宫中,还受明筠姐姐照顾呢,哪里能忘记?” 旁人叫“明筠姐姐”,只让人觉得亲近,霍京这样冷面的人叫“明筠姐姐”,只让人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场上气氛凝滞,众人不自觉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无辜的睁大眼睛,只差摆手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陆微芒心中哀嚎。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拌嘴 霍京一句“明筠姐姐”,让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陆微芒坐在一旁,只觉得心中羡慕。有人需要计谋百出,歇斯底里才能推脱掉的东西,霍京一句话就可以。 在场之人对霍京的重视和尊重,就是这样明目张胆,昭然若揭。 有时候陆微芒想,这是不是男女的不同,身份地位的差距,所以别人才会肆无忌惮的撩拨自己,却不敢跟霍京多做纠缠。 后来想了想,应该也不尽然。因为尊重和重视,有时候跟地位关系不大。是利益关系或者是偏爱吗? 陆微芒想。 她在自己家中,也有这样的一份偏爱在。父亲,管家,成阳和长风,不仅仅在乎自己说了什么,还在乎自己的语气,是否开心。 前世同样依靠自己生活的父母和大姐,却没有给到自己同样的尊重,她们会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说一个她三番四次强调的,不想多谈的问题。 问题出在哪里? 陆微芒不由的想到了前世今生,也想到了很多人和事。 “在想什么?” 霍京给陆微芒递过来一杯热茶,陆微芒接过,冲霍京笑了笑,“有一些不太明白的东西,捋一捋。” “那捋清楚了吗?” 霍京淡淡问到。 “没有。有时候人挺复杂的。” 霍京一笑,“小孩子想这么多干嘛?等你经历的多了,自然就知道,想不过是自寻烦恼。旁的人你管不了,因为他们的态度反复琢磨,只会自己陷入混乱纠结,对你做人做事没什么好处,只做自己就好了。” 陆微芒听了,点点头,“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做的,但是有时候又难免困惑,想要找个方法,让旁人对我客气起来。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陆微芒眼睛划过周围的人。 霍京将手放在陆微芒放在案上的手上,“这个就没办法了。” 说完,跟陆微芒不出声,嘴型说到,“等咱们出京就好了。” 他们这边低声说着话,旁边有人摄于霍京的冷面,不敢多说,这下却找到了陆微芒的茬。 “陆大人跟元白不管是上衙还是散衙回家,有的是时间相处,皇后宴上这点儿时间,就不要两口子私下聊了,咱们干坐着,无聊的很,跟咱们也说说,聊什么这么投机?” 二公主今晚不知是不是得着谁的令了,不是主动提明筠,就是找陆微芒的话茬。 陆微芒眼睛看向二公主,又看向宴上盯着自己的众人,只瞥了身旁的霍京一眼,“看吧,她们不敢找你,来找我来了。” 霍京手上用力,安慰陆微芒。 “二公主说了,是两口子的私房话,怎好说出来让大家都听见。怪羞人的。” 陆微芒直愣愣的说到,丝毫没有委婉,但是让二公主一愣。她没料到陆微芒连个借口都不找,直接顺着自己说,但是把自己的话给堵了回来。 二公主愣住,自然有接力上来解围的。 “这位就是陆微芒陆大人,久仰了。” 这是温明筠在陆微芒赴宴以来,第一次跟自己说话。声音温柔有力,的确是众人口中“姐姐”般的存在,跟陆微芒想象中一样。 陆微芒见这位温柔可亲的“明筠姐姐”举杯邀请,也举起面前的酒杯,回敬过去。 “温小姐,久仰。” “当年我出京之前,跟元白还有二公主都是总角之交,这次回来,二公主和元白都各自成家,我这个做姐姐的,心中也是十分替他们开心。二公主从小心直口快,可能是见我如今落魄,想替我张目,让元白将我收入霍家门楣。我这个人,徒有“姐姐”的虚名,实则任性又无能,反倒是让众人替我担心了。他们都是为我一番好意,若是有得罪陆大人的地方,还请你看在我跟元白一同长大的姐弟情份上,海涵一二。” 这话说的坦荡,她身旁的二公主见曾经温柔大气的明筠姐姐在陆微芒这个乡野来的丫头面前如此自贬,便有些受不了。 “明筠姐姐,你何苦这么说,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陆微芒,你纵然是帮过我办船运,我也要有话直说了。” 二公主一脸肃容,看来是想说着让陆微芒为难的话。但是场中之人,从皇后到这个明筠姐姐,还有三皇子,都一言不发。 霍京手中用力,安抚陆微芒。 “陆微芒,咱们几个三番两次在你面前提明筠姐姐,想必用意你也清楚。明筠姐姐出身国公府,自小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当年,她跟元白,也是众多长辈看好的。若不是霍叔叔的事事发突然,想必元白和明筠姐姐早就成了一家人。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想法,这是在场众人都公认的,不信你问元白,当年是不是大家都乐见其成?元白也没有反对。如今时移世易,你做了霍家主母,阴差阳错,咱们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如今,明筠姐姐回到京都,初心不改,你跟元白已经成婚,咱们就要问问你的意思了。让明筠姐姐进霍府,做侧室,如何?我也并非为难你。你跟元白情投意合,明筠姐姐出身高门,但是毕竟跟元白如今几年不见,生疏的很,并不会影响到你。男人谁又能从一而终呢?便是驸马,有通房丫头或者纳妾,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元白出身名门,你不会想让元白守着你一个乡野来的丫头过一辈子吧?总是要开这个口子的,不如就选明筠姐姐。高门贵女给你做姐妹,也算是弥补你出身不足,如何?” 陆微芒将手中一直举着的茶一饮而尽,脸上从进皇后大帐就一直堆着的笑脸耷拉了下去,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二公主等人既心里没底,又觉得气愤。不过一个乡野丫头,敢跟她们使脸色。 皇后见陆微芒脸上面无表情,出来打圆场,“微芒,并没有说,非要你新婚就接纳侧室。实在是时不我待。温国公岁数大了,前几日又犯了旧疾,眼看人就不行了,这才将明筠找回来。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亲眼看到明筠有着落,因此温国公夫人找到我,想让元白接纳明筠,也算是给温国公一个交代,让他可以安心闭眼。” 陆微芒此时,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霍京想马上出京,也让自己避开皇后,原来是这些事真的发生了。陆微芒还以为不会呢。毕竟,她一直以来很钦慕皇后为人。 “姨母,您就不必说了,我前几日说过,不会纳侧室入门。” 霍京淡淡道。 皇后娘娘避重就轻,“不用你纳,你的后院,是陆微芒做主。怎么你们两个财主,还能管不起一个闲人吃饭?” 陆微芒听了一笑,看向皇后娘娘,“娘娘心善,看不得老国公带着担忧和遗憾走。其实我也有遗憾和担忧,不知道娘娘能不能为我解忧?” 皇后一摆手,大气的说到,“你尽管说,只要你能接纳明筠。” 陆微芒沉吟一番,开口,“我小时候,九岁那年,只能买的起烧饼吃,稍微带点儿馅儿的,我都不敢买,因为带馅儿的要比不带馅儿的贵一文,而且带馅儿的没有不带馅儿的顶饱,一顿要吃两个才行。我那时候望眼欲穿,深以为憾,为自己没有多几文钱。” “就这么简单?” “还有霍京。”陆微芒看向霍京,“他一直遗憾,父亲出战最后一战时,没有好好送别,您若是能让霍京弥补上这个遗憾,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两样。您给九岁的我几文钱,给十几岁的霍京送别的机会,我们再说能不能接纳的事。” 陆微芒这话,将本来期待的皇后气的不轻,二公主一拍桌子,“你说的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陆微芒看向二公主,“人这一辈子,哪能没有遗憾?那带馅儿的烧饼我没有吃到,霍侯想送别而不得,雨天的彩虹,我再喜欢也留不住,夏日的暖阳,我在冬日里再想念都不可得。谁每天每天都在经历遗憾,温国公抱憾而去又有什么稀奇?” “你亵渎老国公?” 二公主指责陆微芒。 陆微芒却不认,摇摇头,“是你们以老国公的名义行私事,才给我机会提及老国公。若是真心敬爱老国公,就不要以他的名义来行事,污了老国公一辈子清名。” 二公主一窒,气愤却不知如何再开口。 场中一静,突然,三皇子笑出了声。 “母后,您碍于元白的面子,一直忍着陆微芒的脾气。如今看起来,是人家陆大人,碍着元白的情面,一直让着您和二姐呢。” 三皇子说这话,得了皇后和二公主两个人的白眼。 陆微芒从上京以来,不管是平日里相处,还是从皇后一贯的行事口碑中,就知道皇后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她向来光明磊落,又听得进劝。 想当初惩罚皇子皇女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今晚这口舌交锋,也能看出来。 霍京一直坐在陆微芒身边,也不插嘴,他跟皇后早就表明了心迹,只是皇后不死心,想再陆微芒这里试一次罢了。 如今吃了瘪,霍京面上忍不住有些得意。 皇后看着得意的霍京,幸灾乐祸的儿子,忍不住恼羞成怒,“都滚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相对而坐的霍京和三皇子当即起身,陆微芒端坐不动。 霍京伸手拉陆微芒,陆微芒抬头,“皇后叫你们出去,又没说我。” 说着,看向皇后娘娘。 场上众人也都看向皇后。 “你也出去吧。” 皇后开口,陆微芒这才起身,跟霍京出去。 “母后,您就是脾气太好了…” “你少跟我磨蹭,刚才你不也是让人家说住了嘛?” 母女两个拌起嘴来。 感谢幸福的猫咪的月票。 继续求月票,推荐票,收藏,多谢。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摊牌 “今日怎么不接着怂下去,竟然跟皇后顶撞起来?” 初夏的月夜,霍京跟陆微芒在景山脚下的草原散步,他手拉着陆微芒,一会儿又觉得两人离得太远,将胳膊放在陆微芒肩膀,将人圈在自己身旁。 陆微芒听霍京这么说,也有些后怕,“嗨,我该缩在你身后来着,这会儿总觉得有些害怕。” 陆微芒这般说霍京扭头看向身旁比自己低一个头的小女娘。 陆微芒仰着头,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嘿嘿一笑,“我开玩笑的。房玄龄的老婆敢在御前喝醋,我怎么就不敢在皇后跟前据理力争了?” 一句话,说的霍京唇角翘起,圈着陆微芒的那只大手放在陆微芒头上扒拉两下,“果然会哄人。” 陆微芒将头挪到一边抗议,“怎么能是哄人呢?我也是冒着风险的好吧!” “是嘛,那明日陛下替娘娘出头,你在御前也要这么说。只要说了,我们立刻就可以激怒陛下,被贬出京,目的就达成了。” 霍京凉凉的说到,斜着眼睛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秒怂,“还是算了,我把握不住分寸,跟陛下对峙的事,还是你来吧。” 陆微芒认怂的样子,让霍京轻笑出声。 “好了,”霍京将陆微芒重新圈回身侧,“一会儿等娘娘郁气出了,我再去哄哄姨母,说不定,我们能趁这个机会出京呢!” “嗯。”陆微芒点头答应。 霍京看着身侧这个乖巧的小女娘,忍不住将她抱在胸前。 “哎!”陆微芒被圈在霍京臂弯中,机警的往四面看,见没有人在身旁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人看见就惨了。” 霍京见陆微芒惊惶的样子,忍不住恶作剧之心发作,双手用力,掐着她的腰将她抱在身前。 陆微芒连忙双手双脚用力,攀住面前的男人。 “喂喂喂,你干嘛!这可是景山脚下,南城都没这边人多,人多眼杂的,让人家看见,又该有我的闲话了。” 霍京还是淡定的抱着身前的小女娘,“不怕,我们是新婚夫妻,谁还没个新婚燕尔的时候。” 陆微芒四面察看,见不到人影,这才放下心。见霍京这样淡定的吃定自己的表情,忍不住不服气,圈住霍京脖子的胳膊用力,将两人距离拉进,在他嘴角亲了一口。“你不怕,那我也不怕了。” 霍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被反调戏,邪气一笑,“那既然你不怕了,我就更不怕了。” 抱着陆微芒走了几步,将她靠在一颗茂密的树干上,身体前倾,更加靠近陆微芒。 陆微芒察觉到背后靠到树上,立马认怂,“你不是还去哄皇后娘娘吗?赶紧去吧,一会儿晚了娘娘该安寝了。” 霍京盯着陆微芒沉默不语,只越来越靠近,陆微芒立马捂住嘴巴,“认怂了,错了,好了吧!” 看她惊惶的样子,捂住嘴含糊的认错,霍京这才放下陆微芒。 陆微芒脚踩在实地上,恨不得立刻脱身逃跑,却被霍京一把抓住,“好了,不逗你了。我送你回帐,然后去找姨母。今天明天还有正事要做。做好了,过几日,咱们出京的事儿就能定下来。” 见霍京说的正式,又实在挣不脱霍京的铁手,陆微芒只好识时务的跟霍京回帐。 做正事儿,霍京从来不耽误,送陆微芒回帐之后,霍京只亲了一下面前女娘的额头,便去皇后了娘娘帐中。 陆微芒开始还等了一会儿,等到自己都睡着,不知何时的时候,才朦朦胧胧察觉到霍京归来。 陆微芒心中惦记,直接坐起身,“如何?娘娘同意了吗?” 霍京见陆微芒揉眼睛,上前拉下她的手,“有眉目了,放心吧。” “嗯。” 陆微芒听见肯定的回答,这才踏实的接着睡。她这个人,若心中有所想,就非要有准信儿才能踏实。 霍京则想着刚才跟姨母的谈话,这世上,至亲至疏是夫妻,姨母跟陛下感情甚笃,自己跟陛下和姨母的感情也是深厚无疑。但是这世间事,再亲近都要有个限度。 “温侯在军中威望深厚,他想给温明筠找个依靠,有大把的未婚青年才俊可以选择,偏偏不可以选我。” 皇后听了霍京的话,无奈一笑,“姨母不过是心疼你,自你父亲去了,你现在这一身尊荣,都是你自己打拼而来。若是你父亲还在,你像那牛天钰一般,做个富贵闲人,该多好。若是你能承接温家威望,以后手上筹码更多,你也能轻松些。姨母知道你疼陆微芒,但是娶进来不过当个摆设,你跟她好好说,她会明白的。” 女人从来是更重感情的一方,皇后这番打算,也算是她为外甥铺设的最轻松的一条路。一个侧室的位置,换一部分军中势力,难道不比自己打拼来的快吗?虽然元白如今有些成就,但是军中老人众多,他一个年轻人,没有足够的筹码,如何能抵得过那些老人? 霍京却坚决的摇头,“姨母,您这是被人家诱惑,当枪使了。不说温国公有儿子,虽然不争气,但是老人都看重血脉,我若是搅和进去,不是主动将自己置身于漩涡之中吗?有跟温府纠缠的功夫,我宁愿自己去打拼。自己打下来的,才是我的。若是我没有能力,拼不下来,您就是强塞给我,我也守不住,不是吗?” 皇后摇头,“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军中人才少吗?出头的有几个?姨母将陆微芒赐给你,是看重她拙成,放在内宅,你喜欢,我安心。但是并不是让你完全学她行事。她是没有依靠,只能自己打拼,你不是,你有很多机会可以走捷径。当年你出京之前,多机警喜人,你就拿出你当年的样子,在温国公面前,他会关照你的。” 皇后跟霍京掏心掏肺,霍京却坚决的摇摇头,他自幼就有一股狠劲儿,若非如此,即使有帮手,也闯不出自己的天地来,更不会短短几年,重振霍家威望。 当年被温家选择犹豫的他,如今又被温家重新纳入视野,凭的就是自己的能力。 霍京面对姨母的苦口婆心,不为所动,“我会跟陛下申请,调出京都,暂时离开京都的大漩涡。” 皇后气极,拍了霍京后背一下,“哎呀,你就是来气我的。人家公侯子弟,哪个不是在京都享福?你也是出过京,看过世情的人,难道不知道外面条件有多艰苦吗?别的不说,马上夏天,出了京都,你想买冰都没有卖的。好了,你既不愿纳明筠,就算了,我不提这件事了,你也不许出京,知道吗?” 皇后妥协,霍京却还是摇头,“大乾安稳下来,京都人心涌动,我和微芒陷在这漩涡中心不得自在,不如出京躲一阵儿,等我携功归来,到时候又是另一番天地。最起码,不会让人敢随意算计。” 皇后知道霍京的脾气,打小认准的事儿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这次她提出给霍京纳明筠为侧室,也的确受了一些人的影响,迷了心智。当时不觉得,只觉得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如今见元白都要躲出京,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被人当枪使,为难了元白和微芒。 “就非得出京吗?” 皇后无奈。 霍京抓住姨母的手,“姨母担心我,我知道,但是此时真的是最好的时机。” 皇后无奈,“是不是那陆微芒?我早就听说,她从国子监出来,就想离京做官。她那个性子,受不得拘束,你该管管她,不能由着她性子来。” 皇后劝不动霍京,开始将目光放在陆微芒身上。 典型的慈母心态。我儿是最好的,所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旁人引得他。 霍京只看着皇后,不说话。 皇后无奈,“好了,姨母不过迁怒一句,并不会真的埋怨她。你说出京,也好,但是要离我近些知道吗?” 霍京点头,“您放心,不管去哪儿,我心里都惦记着您。每年四时八节,都让微芒给您置办节礼,谁让您是她一整个婆婆呢?” 皇后这才笑起来,“什么叫一整个婆婆?” “旁人都说您是微芒半个婆婆,我说您可不是半个,是一整个。” 皇后笑将起来眼泪都出来了,“别招我啊,你这哄人的功夫,旁人都比不过。偏你自出京回来之后,一副冰霜脸。若你还如小时候一般嘴甜,这京都中的老人儿,谁不多疼你一分?” 见霍京不为所动,皇后才终于放弃,“行了,我知道了。你如今翅膀硬了,也成家立业了,以后如何,姨母也不管那么多了。皇上那里,我会给你吹吹耳边风,陛下一向喜爱踏实的人,陆微芒就是这样,才入的陛下的眼,陛下肯定会同意你出京。” 霍京坐在陆微芒床边,替她扒开挡在眼皮上的碎发,心中却满是踏实的感觉。 谁生来强大呢,不过是相互取暖,相互成就罢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 “阿爹,成阳,长风。” “哎,你回来便回来,哪用次次都带这么些东西!” 陆青山捋着胡子跟陆微芒说话,还看向陆微芒身后的霍京,埋怨到。 “咱们家何曾缺过东西?以后别拿了,知道吗?” 陆微芒干脆道,“不过是些吃的用的。吃的是我想吃的,用的也是寻常的小玩意儿,看到了就买过来了。” 陆青山连忙吩咐管家,“微芒说的听见了吗?快给她做。手上的材料今儿吃不到,回去嘴上该上火起泡了。” 陆青山这般调侃陆微芒嘴馋,成阳霍京一笑,长风十分不给面子,直接附和,“陆叔,您快给做,阿姐还真的会因为嘴馋上火。” 管家乐呵呵的去厨下吩咐。 陆微芒无所谓的摆摆手,“爱吃也是人生一大爱好嘛!” 几人进了明堂,坐在一起说着话。 “阿爹,我可能过些日子会出京,跟元白一起。” 在父亲面前,陆微芒还是很注意女德的。 陆青山笑呵呵的脸突然僵住。 “怎么如此突然,没听你们说过。” 陆青山看向霍京求证,霍京颔首,“也是最近才定下,这才过来,提前跟您说一下。” 陆青山这才确认,闺女是真的要出京,想了想,又嘿嘿一笑,高兴起来,“出京也好,你们小两口,出去了也能自在些。我这里倒是十分赞同,就是娘娘和陛下能同意吗?” 这京都中,谁不知道皇后看霍京比自己的亲儿女还上心。她也算是微芒的“婆母”了,她若是不愿意,说不得会把微芒留下来,那样可就不妙了。 霍京低声道,“娘娘已经同意了,陛下那里,应该也不会出差错。” “那就好,那就好。” 陆青山颔首。 长风那里惊讶过后,又兴奋起来,“阿姐,国子监可以休学,等你们出京安顿好,我也可以去看你们,出去游学!” “你先闭嘴。” “你别跟着起哄。” “老实呆着。” 三人一同出口,霍京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长风瞬间蔫儿下去,愤愤不平,却不敢随意插嘴了。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自觉。 “那恐怕,阿姐还要在我之前离京。” 成阳开口。 陆微芒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想等你出京后,我们再定下方向,看能不能跟你离得近一些,这下,只能随缘了。” 成阳默然,以霍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突然离京,应该是有什么事突然发生,打乱了计划。想着,成阳一笑,“阿姐不必担忧,我有同年一起,并不孤单。” 从陆家吃饭回府,正好碰到内侍来霍府通传,两人在霍府门口分开。 “小姐不必担心,少主自小出入宫廷像回家一样。” 小秋安慰陆微芒。 “嗯。” 陆微芒点头。 她当然知道,在感情上来说,陛下和娘娘将霍京视若子侄。 “我们回府。” 陆微芒带着小秋进了霍府,等待霍京的消息。 那边,霍京进了乾德殿,一份折子就扔到他脚下。 霍京镇定的将折子捡起来,放在陛下书案上。 “怎么,你不是翅膀硬了,想飞走了吗?怎么又在这里,跟我扮乖巧?” 陛下冷哼一声,说到。 霍京苦笑,“您别听姨母的,我不过是怕微芒耿直,留在京中,无意间就得罪了姨母,若是有人有意挑拨,到时候手心手背都是肉,就难办了。不如我和微芒出去历练几年,既能做些实事,也能缓和姨母和微芒的关系。等到时候,微芒给霍家延续香火,姨母便是想发作,看在小霍的面子上,也能缓和一二。” 皇帝这才脸色缓和,“这婆媳之间,是挺难办的。想当年,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上你姨母通情达理,才能安然度过。也也罢,那陆微芒是耿直了些,你有出京避风头的想法也算正常。这样吧,就在直隶,这样,既分开了些,又不至于让你姨母挂念,她想你们了,你们可以随时进京。” 陛下想的倒是两全其美,霍京那里哪能同意,“陛下,那直隶跟在京都有何区别?再说,姨母又是个闲不住的,若是她一时兴起,想来直隶看我,您能拦住吗?她来直隶,住惯了,一时半会儿不想回京,到时候,您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可就不好办了。” 皇帝想了想,以皇后爱热闹的性子,这还真有可能,“这也是皇后的主意,你这么一说,还真不成。毕竟,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直隶不成,那你有目标吗?扬州?荆州?还是豫州徐州?你说个大概,朕看看有没有机会。” 霍京摇头,“哪里都行,微臣出去,虽然是想将婆媳两个分开,但是也是想做些实事出来。您别顾及姨母,哪里需要,臣就往哪里去。” 皇帝一乐,“北疆苦寒,你能受得了,你媳妇儿也能?” 霍京耸肩,“陛下,陆微芒可比臣有干劲儿多了,她还说幽州大好河山,一方厚土,值得耕耘呢!” 皇帝听了,哈哈一笑,“这倒也是,这陆微芒一向莽的很,没有她不敢干的。好了,朕一会儿再琢磨琢磨,看将你放在何处。不过你姨母那里,你这几日也安抚安抚她,她可是日盼夜盼的把你盼了回来,谁知,你在京都就待不住,刚成婚,又要出京去了。” 霍京抱拳,“陛下放心,不会给您留后帐的。” “你小子!”陛下笑着摇头,“去吧!” 霍京告辞出来,和皇后打过招呼之后,就径直回府。 “定了,就是这几日。你有想带的,先收拾着,到时候,我们尽快出京。” 霍京回府,跟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跟帝后打交道,不到最后一刻,帝后都可一言而决,这下终于踏实了。 诺大的霍侯府邸,外面静悄悄的,内里却开始运作起来。黑甲卫,林琛,丁毅,小秋,都开始收拾行囊,只等霍京一声令下,就整队出发。 陆微芒没什么好收拾的,只觉得放不下阿爹和两个弟弟,从来这里以后,她身边总是有弟弟跟随这次要一去几年,她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空落落的。在陆府,虽然是陆微芒挣钱养家,但是她觉得,是自己依靠家人更多。家里人,是她做事的底气。 “我出京,您可别跟撒了欢儿似的没人管了,我会让长风定时给我来信报告。” 陆微芒回府,跟父亲弟弟吃饭时说到。 陆青山颔首,捋着胡子,一脸和气,“闺女放心,你的叮嘱我都听着呢,不准跟人家拼酒,晚饭要吃的清淡,不能大鱼大肉,还有就是多练字,少钓鱼,我都记得呢!” 见父亲配合陆微芒点头,总算放下心,不过,只是口头承诺太轻巧了,陆微芒于是,给父亲加担子,“我和成阳出京,长风就跟着您了。耳濡目染的,您可得给长风做出表率!” 陆微芒又看向一旁的长风,“按时跟阿姐写信,有些话,有时候当面不好说,信里尽可以写出来,反正阿姐跟你离得远,即使你想法异想天开,阿姐也不能立马回来教训你不是?我和成阳都出了京,这家里,就你一个靠谱的人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父亲,他有做的不对的,你就写信告诉我!” 陆青山不服,却想到闺女马上离开,也就不争辩了,反正当时候做什么,她又不知道。 长风被阿姐赋予重任,顿时面色严肃,“阿姐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看着父亲,不让他胡作非为!” 陆微芒满意的点点头,“你自己也不要放松。年底国子监考核,若你门门全优,阿姐便许你三个月假期,到时候派黑甲卫接你出京与我们团聚,也可以去跟成阳一起,随你的意!” 有奖有罚,才有动力。 长风听了阿姐的话,顿时高兴的跳起来,“阿姐放心,我一定努力!” 长风聪慧,又有书院读书的底子,比陆微芒当年学起来要轻松不少。这下又被陆微芒上了弦儿,肯定是要努力发愤一番了。 成阳那里还在斡旋出京之事,陆微芒没有多说,只带着担心回了霍府。 霍京此时也散衙回家,见陆微芒从陆家回来,忍不住调侃,“你若是在叮嘱几遍,岳父对你就没有离别之情,只剩下生气了。” 陆微芒想着父亲憋着不说的脸色,有些好笑,“父亲一向纵着我。” 她当然知道父亲对自己一个女孩子的宽容和宠爱。她也仗着阿爹的宠爱对阿爹没大没小。 “好在,岳父也不需要再忍你多久了。” 霍京伸手,牵住陆微芒,往府中而去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定了,就在五天后。我这里已经交接的差不多了,到时就可以动身。” 陆微芒开怀,“太好了,我手上的资料早已整理成册,谁来都可以马上接手。” “嗯,万事俱备,只待出发了。” 霍京道。 “对了,去哪?” 陆微芒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 “雍州!” “哇~哦!” 陆微芒惊讶又了然。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雍州 “来,这块儿纱巾给你。” 陆微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又将一块儿深色纱巾递给霍京,让他也将自己包裹起来。 “就学我这样,搭在头上包起来,不然,等我们到了金城,你就要跟当地人一样,成了红皮肤了。” 从夏初的英雄祭到他们真正成行,已经来到了盛夏,霍京和陆微芒一行人不耐烦马车,和身后的黑甲卫都是骑马赶路。 陆微芒和霍京一路骑马出行,空气越发干燥,阳光越发毒辣,陆微芒在路过的城池中买了纱巾,给众人分分,包裹起来,也将手中剩余的一块儿递给身旁的霍京。 霍京见陆微芒将自己包裹的仿佛西域女郎一般,也顺她的意,接过深色纱巾,将自己的头脸也包裹起来。 雍州东起朔方,西至玉门关,是除益州,幽州之外,第三个流放之地。 说是流放之地,当然无论是气候还是条件,都数苦寒之列。 比起益州的难行和瘴气,幽州的苦寒,雍州的苦在于刚烈的风。这里的风比京都硬,阳光比京都毒辣,从京都一路向西,城市和人群逐渐稀疏,只让人觉得荒凉的无边草原和黄土交替出现。 而且这里毗邻羌族,是北疆防卫重地,陛下派霍京来此,朝中之人议论纷纷。 不过那些声音,如今已经远离的霍京和陆微芒等人,他们现在的心思,只在赶路上。 “觉得辛苦吗?若是我们不出京,此时你应该在春曦堂吹着冰块儿凉风,不用在此地被烈日灼晒。” 霍京淡淡的声音,从隔着一臂远的马匹上传来,陆微芒摇摇头,看向前方,“我只关心咱们何时到金城。” 霍京一笑,“包裹好了,咱们继续赶路吧,天黑之前,就可到达。” 陆微芒心中一松,高兴起来,“太好了,这几日骑马,人都僵硬了,赶快到金城,我要好好躺一整天,驾!” 陆微芒挥动马鞭,向西而行。霍京也挥鞭跟上。身后的林琛,丁毅,小秋,小夏,还有黑甲卫,跟随而上。 风突然凉爽起来,陆微芒从伏身骑马赶路的状态直起身子,入目所及,远方无尽草原的尽头,有一连绵黑线映入眼帘。 “那里就是金城,马上就到了。” 霍京的声音传来,陆微芒继续挥鞭,赶上去。 夜色渐深,陆微芒等人终于到了金城之中。 “今晚好好睡一觉,咱们明日再去衙门交接。” 金城之外,霍京下马,跟身旁的陆微芒说到,这里他仿佛是回家般熟悉。 “嗯”陆微芒点头,翻身下马,牵着马跟在霍京身边,一行人便装入城。 黑甲卫素整的跟在众人身后,跟着入城。黑森森的卫队声势不凡,城门口卖茶水的老翁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接着擦桌招呼客人,仿佛这金城之中,似黑甲卫这般声势的护卫军甲他早已视若平常。 这是跟京都截然不同的风貌。 陆微芒四处察看,暗自点头。 到了城内,霍京带着陆微芒,径直来到城西的一座庄园。 “霍府!” 门口两个大字,表明了这座庄园的出处。 “是我前两年在北疆置办的落脚之地。” 霍京解释一句,带着陆微芒往大门口走去。 有老仆远远的见到众人,打开大门,迎接主人到来。 “少主,夫人,院中都收拾好了,热水茶饭都已备齐。” 一个干瘦干练的老仆上前禀报。 “嗯。” 进得府中,跟陆微芒想象中的西部小院儿不太相同,她还以为,这里的院落都是黄土大院儿,结果跟在京都中,没什么大的区别。 “金城在两河交界的平原之上,这里水草丰美,气候宜人。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是北地难得的宝地。” 霍京跟好奇的陆微芒解释到。 “今日天色太晚,你看不出来,等过几日咱们安顿好了,我带你出城,亲自看看。” 陆微芒点头,“怪不得还没靠近这座城,就觉得凉意袭来,原来如此!” 一路疲乏,陆微芒等人简单吃过饭泡过热水澡,就收拾歇息了。只留府中管家那个干瘦的老者带着府中下人,劈柴喂马,为一行人善后。 第二日半晌午,陆微芒才终于睁眼。 “小姐您醒了?快起来吃饭吧。昨天晚上您累的也没吃什么,今日又错过了早饭,肚子早就饿了吧?” 小夏将陆微芒床帐掀开,挂在两侧,陆微芒穿着棉麻的睡衣,在床上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这一觉,睡的真的舒畅。” 小夏拿过来常服,“姑爷在前院儿跟知府交接,您也快起来吧。” 陆微芒下床起来,洗漱过后,就拿着金城的特产“馕饼”溜溜哒哒去了前院。 这饼跟京都那种酥掉渣的饼不一样,是一种干香酥软的感觉,巴掌大小,陆微芒刚才吃饭,就忍不住吃了两个,这会儿又忍不住当零嘴儿似的又拿了一个,一会儿一口。 霍京在前院儿书房,见陆微芒到来,手中还那些馕饼,忍不住一笑,“喜欢吗?” 陆微芒举起手中馕饼,“挺好吃的。” “喜欢就好。这里食物风格跟你一贯去的南方和京都不同,更粗犷些,能吃的惯面食,才能更享受这边风物。” “嗯。”陆微芒又咬了一口饼,站到霍京身后,见他案上已经摆满了公文,看向霍京。 “你在这里轻车熟路,我不行。今日我再放假一天,明日我再去衙门交接。” 陆微芒不仅仅是霍京的夫人,还是他手下的知州。 霍京伸手圈住身侧的陆微芒,“不急,官员到任,有半个月的交接期。而且这里跟京都不同,金城中州牧衙门都是旧人,你到时候尽管让人将公文送进府中就是。” 陆微芒点头,“看来这里是你的地盘儿。” 霍京一笑,“哪里有什么地盘儿之说,不过是雍州苦寒,京都的贵人们,都避之不及,连新科进士也会尽量疏通关系,不往这边来。因此这里官府衙门常年缺人手,通常是一人身兼数职。而且,这里公费不足,田地稀少,也没什么税收,所以衙门年久失修,因此,才将州牧衙门放在咱们府中。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做事可以因地制宜,没什么人掣肘。” 陆微芒了然。这里是三大流放之地,在这里为官的,都是当地土著,或者京都被排挤之人。而且这里也没什么油水,众人不会为了一丁点权力打破头乌眼鸡似的争权夺利。在这里,霍京怕是仅有的权贵高门,所以,可以肆意一些,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 陆微芒捶手一击,赞叹到,“好一个宝地!” 霍京失笑,捏捏身边女娘的肉脸,“也就你这般认为了。” 陆微芒拍掉捏脸的手,严肃道,“天高皇帝远,当家做主人,这还不是宝地?” 在京都,这句话,陆微芒打死也不会说。但是在这荒凉的雍州,说了也没人在意。 来雍州第三日,陆微芒卯时起床,已经比在京都晚了两刻钟,却还是被霍京拉下去,抱在怀里,“不用起太早。” 等陆微芒到了衙门,已经辰时二刻,这个点儿在京都,早朝都退朝了,这金城知州衙门,却还是人员了了,只一两个看门的老吏恭敬的给陆微芒开门,让她入内等待。 日上三竿,陆微芒坐在知州官位之上,在衙门中,等候下属到来。 目前来的属官,从上到下算起来,只有通判一人,巡检一人,驿丞一人,还有税课大使这个不入流的杂官。 当然,这并不是知州衙门的全部人手,他们手下的攒典和衙役不入流,不用前来拜见陆微芒。 但是即使全部算上,这知州衙门,也仅有不到二十人。 陆微芒忍不住怀疑,她记得她在扬州时,那出来迎接的大小官员,总共有不下五十几人,这还仅仅是主官,衙役等人不算。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如此人丁寥落? “陆大人,咱们这几年的公文,都在这里了。金城知州空缺已久,并不用交接。而且,咱们同知也是空缺已久,陆大人,您什么时候将属官补齐呢?这样卑职就能歇一歇,不用每日如此忙碌。” 通判齐宏喜说到。 陆微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少壮的齐宏喜,“这也叫忙碌吗?” 齐宏喜拱手,“大人,您从京都过来,可能不知道咱们本地的作息习惯。这里一天两顿饭,早饭辰时末,上衙是在巳时二刻。今日大家知道新长官到来,是特意早起过来迎接的。平日里,衙门午时人才会到齐。” 陆微芒几乎气笑了,她也不好发作,毕竟,她不知道这齐宏喜是说笑还是这金城就是如此作息。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陆微芒准备用半个月的交接期深入体验一下当地作息,等半个月后,再行处置。 “好了,你们退下吧。往日如何,一如既往,我先看看公文,体验一下齐大人的作息再说。” “喏!” 众人告退,晃晃悠悠的出去办差。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做事 “来,再吃点儿,这八珍汤甘甜清爽,这会儿吃正好。” 霍京带着陆微芒在金城附近转了一圈,又带她来到常来的饭馆儿吃饭。 他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这次带着陆微芒,也算是尽地主之谊,带她看这西北的风貌。 “嗯,你也吃。” 陆微芒吃的头也不抬。 她这几天急切想了解当地风貌,因此跟霍京骑马走遍了金城四周,今天一早,陆微芒只垫了一个饼子,就跟霍京步行逛了一圈儿,此时正饿的很了。 “哎,你这个碎怂咋的这么会惹贱,你信不信额打你个满脸开花,让你再来额这里花搅!” 突然店外一个老汉的声音炸开,店里吃饭的众人纷纷端着碗,蹲在门口,边吃边看热闹。 “额咋了,你黑心额还不能找你说理了?你个短寿儿的,你等着,额今天非要跟你拼个你死额活!” 一阵短促的言语交锋,店外的两人就干起仗来。 陆微芒这饭吃不下去了,听着外面剧烈的响动还有众人起哄的声音,忍不住向外张望。 “这是干啥呢嘛!” 陆微芒学着本地的方言,嘴里嘟囔到。 霍京拦住坐不住的陆微芒,“秦地风气,自来刚硬。秦川汉子,光明磊落。往往有事地头就解决了,不会闹到官府去。彪悍的民风,少有小偷小摸,都是街头斗殴,胜负自定,不用官府插手。你是官面儿上的人,这个时候不宜露面插手,等一方落败,告到官府才是你出面的时候。不然,这事儿不仅解决不了,反而添油加醋,让这个小小的地头冲突变得不可收拾。” 陆微芒听霍京如此说,只瞪大眼睛,“你看看,头都破了,还是小冲突?” 霍京一笑,“本地民风彪悍,哪个男子头上身上没个疤,等他们打完就好了。” 霍京如此说,陆微芒只好罢休,一边看着窗外打斗,一边津津有味儿的吃着饭。 果然,打斗起来十分激烈,打斗之后,好像心中郁气出去了,双方又开始拱手言和,和和气气的分开,各自回家去了。 陆微芒傻眼。 “这就是雍州风气,无为而治。官府每年也就收田税时有些存在感,剩下的时候,都不用管。一个是民风虽彪悍,但是讲理。另一个也是本地宗族势力强大,官府强出头,反倒是会裹乱。” 霍京解释到,“这里毗邻羌族,若不彪悍些,每年官府就治理羌族之乱就忙不过来。这样一来,小股的羌族进犯,边境的村民组织起来就能将他们打跑。他们是咱们大乾的天然防线。” “哦~” 陆微芒了然,对本地民风有了新的认识。 “就是田地力薄,种庄稼收成有限,所以穷了点儿。” 听霍京说穷了点儿,陆微芒觉得稀奇,看向霍京,“穷?” “嗯,”霍京点头,“你没有发现吗,整个金城转下来,你看到一座庄园大户了吗?不是因为金城小,所以没有大户立足,而是因为这里普遍没有钱,人们一年到头儿,只跟土地死磕,挣扎活命罢了,没有余力建房置产。衙门破败,也并不是没有主官,没人管,就是没钱。就是屋顶破了,没钱修,官衙大门坏了,没钱修,官俸一月二两,多了没有。” 陆微芒似乎才发现不对劲儿,她总以为这里是不出名的金城小地方,所以才普遍屋舍低矮,却没注意到,这里已然是雍州主城了,主城尚且如此,整个雍州又能好到哪里去? 陆微芒仿佛晴空霹雳一般,她好久没有想过钱的事儿了,初来金城,还当当地的特色低矮民居是“旅游景点”一般看新鲜呢,站在才意识到,自己是这一州主官,这里穷,就是她穷。 “你没有看官衙账本吗?” 霍京的问话仿佛又一重击,陆微芒愣愣的看向霍京,“我这几日只看了上一任的治理日志,还没有看到具体的地方事务内容。” 霍京一叹,“回去了看看吧,说不得,不但账上没钱,还有亏空呢!” 待第二日陆微芒上衙,找出一摞公文中最底下那本,果然是本地账簿,翻到最后,一文钱结余也没有,反倒是有几百两亏空。 陆微芒找来齐宏喜,举着账簿问他,“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说,我看账期似乎就是这几天,这亏空,你打算如何处理?” 齐宏喜挠挠头,满不在乎的说到,“不过是账期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您刚来,不了解情况,咱们虽然是州府衙门,但是底下的各个郡县常年寅吃卯粮,根本收不到什么税款,因此,咱们州府衙门从四面的郡县中,扣出了金城周围的田地,每年收的田税,用来支付金城官衙的开支。对了,大人,过几日就是领薪日,您可要提前给咱们准备好薪俸哦,承恵,下官月俸五两。” 齐宏喜说完,嘿嘿一笑。 陆微芒不知道一地州府衙门竟然可以这么穷。只无力的将手肘撑在桌案之上,看着齐宏喜,“你也是看过账簿的吧?咱们衙门已经没有钱了!” 齐宏喜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下官知道。咱们州府每年税收不过三百两,府衙上下,自微臣至衙役,每月薪俸下官居通判一职每月五两,巡检驿丞每人每月三两,还有十几人的衙役攒典等人,每月二两,所以,衙门每月薪俸开支三十五两,一年就是四百二十五两。” 听齐通判在陆微芒这里算账,陆微芒只听得头大,“你等会儿,每年收入不过三百两,开支最少要四百二十五两?那多出来的怎么办?” 齐宏喜两手一摊,“往日有主官之时,都是主官出面,向城中大户化缘,或者向商户借钱周转。咱们衙门开口,商户无论无何都得给点儿面子,当然,也偶尔拖欠下官的月俸,但是,绝对不能超过三个月,下官等人,也不能总喝西北风不是?一大家子指着下官的月俸过活呢!大人,您到任之前,那个主官就拖了我们两个月薪俸了,他拉了饥荒走了,您可不能再拖了,下官家里,已经无米下炊了!” 齐宏喜哭穷,陆微芒彻底开了眼界了,她这是什么命?怎么到哪儿哪儿穷? “你放心,少不了你们的月俸。” 陆微芒有气无力的跟自己的属官保证。她刚来,两眼一抹黑,全指着这几个属官做事呢,若是他们给饿跑了,这州府衙门也散了得了。 齐宏喜听陆微芒保证,心中大喜,将身上歪歪扭扭的似乎还有几个不起眼的污点的官服整理整齐,冲陆微芒恭敬一礼,“下官谢过陆知州。” 陆微芒摆摆手,“应该的,哪里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办差。你先下去吧,明日召集衙门中人,来我这里领薪俸。” 齐宏喜大喜,满面笑容的搓搓手,“嗨,大人体贴,下官等心领了,明日一定早点儿来。” “嗯,你先下去吧,我再看看这公文。” 陆微芒摆手,低头从底下翻出公文,准备由重到轻,先看一遍。 “对了,”齐宏喜走到正堂门口,似乎突然响起什么,一拍脑袋,“前任主官的债主,这几日在前衙那里纠缠,想要继任的主官替前任还钱。下官已经替您挡了几次了,但是今日那商户铁了心,就是劝不走。陆大人,您散衙时,小心些,别让那商户逮住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搞钱 “啥?” 听了齐宏喜的话,陆微芒惊的椅子都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让债主堵门,成何体统,快去宣债主进来!” 齐宏喜张开双臂,挡住陆微芒,“陆大人息怒,平常心。您以前可能没有经历过债主堵门,但是在这金城待上半年,您就会习惯了。今日您无论无何不能见那债主,您若是将钱还了,明日发不出月俸,咱们衙门的人,又要少一半儿。大家都要养家糊口,陆大人体谅一二。” 陆微芒哭笑不得,她在京都被人叫做“小财神”,如今却因为一百多两银子,让人堵门。 “好了,”陆微芒低声呵斥堵门的齐宏喜,从袖口掏出银票,“本官说话算话,不会短了你的薪水。” 齐宏喜也算是有些见识,看见银票,眼睛都直了,“京都乾汇通的大额银票?” 说罢,搓搓手,“嗨呦,不愧是京都来的贵人,咱们小地方人见识少,得罪陆大人了。” 说着,收回堵门的双手,挠挠头,“嗨,这怎么话说的,这衙门运转,都是朝廷拨款,或是收田税运转,哪里能让您自个儿贴补呢?这千里做官只为财,陆大人高风亮节,心胸见识我等小官拍马难及!” 一通好听话,不要钱的往外说,陆微芒不耐烦,挥挥银票,“去把那债主叫过来吧。” “哎!” 齐宏喜高声答应一声,积极的跑腿去了。 没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满身绫罗的商户跟着齐宏喜走了进来。 “见过大人。” 那商户草草一礼,陆微芒也不介意,“欠了你多少,今日本官来销账。” 那商户也不含糊,“您也别多给,我把零头给您抹了,您就给我二百五十两即可。” “我看你是个二百五!”齐宏喜大急,走到那商户跟前,单薄的身躯在那肥头大耳的商户面前显得格外没有气势,但是他还是指着那商户,气势汹汹道,“当初明明只借了一百一十两,期限三个月!那借据是我亲眼看范大人写的,怎么不过两个多月,就翻了一倍还多?你放高利贷,放到衙门来了!你信不信我让衙役将你逮进大狱,关你个一年半载!” 那商户敢来官府要账,自然是有所准备,不会被人几句话吓唬住,“齐大人,您平日里花钱,都是一文钱掰成两半儿花,没见过这百两银子的借据。您自己想想,当初,范大人将这金城大小人家化缘化到无人肯借的地步,若不是他许的高利,我如何肯借他那么多银钱?” 提到前任范大人,齐宏喜这才无话可说,当初衙门窘迫之及,衙役人心浮动,再不发月俸,整个衙门就要散架子了,范大人也是好心,却给现任留下了大窟窿。 齐宏喜脸色难看的看向陆微芒,“这,陆大人,不然,咱们月俸就晚点儿发,先把这高利贷还了,不然,一天拖一天,不知道明天还会涨多少。” 陆微芒则满不在乎,直接冲那商户说到,“不就是二百五十两吗?借据拿来,银票你拿走。” 商户喜上眉梢,“果然是京都来的贵人,就是说嘛,这百十两在贵人眼中算个啥?” 当下,掏出借据就要拿银票。 陆微芒没有撒手,示意齐宏喜上前察看借据。 “是范大人的亲笔字。” 齐宏喜拿过借据,仔细检查后,点头确认。 陆微芒这才松手,那商户拿了银票,就在衙门正堂之中,呸一口唾沫开始数起钱来,“一张,两张,…总共五张五十两银票,一共二百五十两,承恵,大人有需要再找我。告辞!” 说着,转身就走。 “我让你走了吗?”陆微芒喝到。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刚才白纸黑字…” 陆微芒伸手,将范大人的借据拿在手里,“大乾律令,放高利贷者,轻者收押,重者流放。现成的证据就在此处,赃物就在你怀里,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来人,将这商户下狱。本官初来乍到,就不从重处罚了,给你网开一面,只关押三个月,以儆效尤。来人!” “喏!” 堂上衙役早就看这肥头大耳之人不爽了,此番听陆微芒吩咐,轰然应诺。 “拿下去,关押三个月!” “喏!” 衙役将那咆哮不服的商户拉下去,正堂中剩余之人,包括齐宏喜,都是一脸钦佩。 “大人英明,下官还以为…” “还以为啥?以为我人傻钱多?” 陆微芒抖抖官服宽大的袖子,“我告诉你们,不论是今日替范大人还的钱,还是明日给你们发的薪水,本官会如实的记在账本之上,这钱算是衙门借本官的,等衙门有盈余的时候,就要连本带利还回来。” 众人听了,只呵呵一笑,他们在金城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这金城,虽然是州府衙门,但是比下面的郡县还要穷。底下的郡县好歹有足够的地盘儿可以收田税,但是金城这里,只有四边儿那一点点田地可以收税。而且金城鸟不拉屎的地方,经商的寥寥无几,都是糊口的小生意,商税更是杯水车薪。等衙门有盈余,希望陆大人还在任上吧。 陆微芒知道众人不信,但是,金城对旁人来说,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对陆微芒来说,只是待开发罢了。 这里她是主官,有人有地盘儿,还愁没有收入? 两边都各有想法,散衙回家。 “如何,州府衙门账上还有钱吗?” 晚饭,霍京从书房出来,在饭桌上问陆微芒。 陆微芒摇摇头,“不但没钱,我还自掏腰包,还了前任的账,明日还要出血,给衙役属官们发薪俸。” 霍京暗笑,“用不用我支援?” 陆微芒摆摆手,“小事儿一桩,就当我投资金城州府衙门了。你知道我的,向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如今我在这州府衙门投入多少,将来一定百倍千倍的赚回来!” 霍京从多年前,就知道陆微芒生财的本领了,不但他心服口服,便是陛下和户部主官秦侯,都是叹为观止的,他们此番来到贫寒的雍州,说不得,陛下就有这个用意在,想用陆微芒生财的本事,将雍州盘活。毕竟这里是北疆第一关,这里强大了,其他州府才能更加安全。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霍京看着面前信心十足的小女娘说到。 “嗯!”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考察 “陆大人,您看,咱们金城素有“小江南”的美名。金城之外,都是黄土草原,只能放牧为生,只少部分黄土地可以耕种,但是也收成感人。咱们古秦地的老汉们,可不是懒汉,他们从早到晚的在地里忙活。不是挑水就是平地除草,奈何咱这黄土地,就是不长苗儿。” 齐宏喜虽是一州通判,但是手底下只有三五个人手,这些人平日里还要兼职金城的衙役,在城中巡逻,因此,这次陆微芒带队考察金城城外的地势,交通和田地分布,只齐宏喜和田税大使骑着驴跟着陆微芒。 陆微芒简直服气死了。这金城州府的官员,绝对是不贪不腐的好官,但也是够笨的官,这雍州自古是养马之地,各种良种马不说泛滥,但是比别的地方名马多多了。不求他们弄匹名马,但是也不能骑驴吧? 陆微芒以手遮面,摆摆手,示意小秋给他们二人找匹马。 齐宏喜和田税大使高兴的坐在高头大马上,跟陆微芒一天的时间,将金城外的田地和山川地势看了个大概。 此时面对金城外难得的水源充沛的平原田地,齐宏喜跟陆微芒说到。 他是金城当地人,几辈子积累下来的家底儿,供他读书,但是他天资一般,学了十几年,也只考了秀才,举人的名次,也是那年雍州进考人数太少,将他滥竽充数选上的。 因此,齐宏喜没有如他同窗一般,继续求学,而是在金城谋了个小官儿。 他这个吃皇粮的读书人,是他们齐家的骄傲,十里八村儿都以他为荣。但是谁知道,他这个熬上来的通判不但日子过得紧巴巴,还要时常靠家中补贴。 每次家中送来粮食和菜蔬,齐宏喜都能想到小时候放牛时,祖父和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西北的毒辣的阳光和刚硬的风,将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变成红色。 齐宏喜虽然读书进学没有天分,但是他从小被家中管束,不许下地做活儿,闲了就只读书。 因此,他很清楚,雍州之外,在大乾真正的江南之地,那里粮食产量是他们这里的好几倍,也不用如他们一般,挑水种田。听说丰年的时候,种子洒到地里去,就擎等着收成就行。而且丰年一年打下的粮食,能供家里吃三年。 自从知道这些,齐宏喜替雍州他的父老乡亲们觉得不值。 他们每日从早到晚在地里劳作,却每年只能收获一点点收成,老天不公! 听得齐宏喜语中恨天不公的愤愤然,陆微芒也不多评价,只用心考察这金城的交通和田地。 “金城是两河交汇之地,地理位置优越,这处地方如此平坦宽阔,为何不修筑码头?” 陆微芒看向身旁的齐宏喜。 齐宏喜仿佛看“何不食肉糜”之人一般,粗声粗气的跟陆微芒解释,“大人,咱们地处大乾西北,耕地稀缺。这两河交汇之地冲出来的平原,是咱们整个雍州少有的肥沃土地。这么好的地不种田,反倒修码头?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陆微芒听着这话,一句国粹差点儿脱口而出。 这里的人穷还是有天理的,种地能种出几石粮?自古以来,要想富先修路,这个想法根植陆微芒心中。这里若是修建码头,带动当地人的经济和发展不说,就是码头经济,也会让一些人有活儿干,有钱挣。不比在河边种地来的强的多吗? 而且雍州都是松散的黄土地,若是在河岸开荒种地,会导致水道越来越窄,每年的水土流失问题先不提,一旦某一年降水量激增,不仅仅是开发出来的田地会被淹没,这四周的城池村镇也会因为洪水泛滥而受灾。 见陆微芒瞪眼,齐宏喜连忙找补,“陆大人刚来,不知道,咱们这黄河,虽然可以行船,但是一到冬季就冻住了,而且这河上游,有个大瀑布,前朝有官府每年征召村民服徭役,去旱地拉船。不给工钱不说,还把人往死里使唤。咱们这雍州,深受其害。因此,大乾立朝之后,不征徭役去拉船,也是咱们雍州最受人拥戴的民政。” 陆微芒点点头,“原来是被吓怕了。” 齐宏喜点头,“确实,虽然大乾立朝多年,但是还是有一些老人谈拉船色变。而且,最重要的是,咱们雍州太穷,每年税税收不上来,朝廷拨款也轮不到咱。所以,也没有余钱修什么码头,谈什么发展。” 说到这里,齐宏喜似乎有些庆幸,“咱们雍州人,过的虽然苦了点儿,但是咱们古秦之地,受上天庇佑,虽然过的辛苦些,却没有什么天灾。不像这黄河下游,三年淹两次,还需要朝廷年年拨款。” 这暗暗有些小傲娇的语气是什么情况? 陆微芒看向齐宏喜,“你刚才还说,古秦之人辛苦,一年忙到头,不过糊口罢了。怎么如今又得意上了?难道你不想咱们这里开发开发,将来跟江南之地一样,经济繁荣,人们过的轻松些吗?” 齐宏喜被陆微芒的想法震惊,很快又摇头,“大人说笑了,咱金城虽然被称作小江南,也不过是因为气候四季宜人罢了。旁的地方,黄沙漫天,日子艰难的很。他们每年辛苦劳作尚且勉强糊口,大人您随意一道异想天开的政令,耽误了种地,可能就会让这一地百姓活不下去。大人三思啊!” 齐宏喜深知,虽然面前之人仅仅是一个年幼的女娘,但是她是雍州的知州,她若是心血来潮,能将整个雍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不怕长官懒,就怕长官瞎指挥。 当下,齐宏喜一脸正色,“大人,您半月交接期还没有过,您不如今日先回去休息?等半月之期到了,再来衙门?” 逐客令。 陆微芒感受到齐宏喜不加掩饰的恐惧和惧怕,当下也不再多言,说的再多没有意义,等自己回去,拿出完整的计划过来,才能说服这个雍州通判。 “看个差不多了,走吧,咱们回城。” 进城之后,陆微芒没有回衙门,而是直接回到霍府。 齐宏喜见状,暂时松了一口气。 “晚饭已经上桌了!” 熟悉的声音,让陆微芒在大大的书架下回过神,看向门口说话的霍京,“你怎么来了,让小秋通知我一声就好了。” 霍京从门口走到陆微芒身旁,“小秋说你从半晌午回府,就钻进藏书楼不出来了。我过来看看你。” 陆微芒将手中的地方志折页,放回书架上。 “我没事儿,就是找些资料作证一下我的想法。” 她虽然是一州主官,但是做事也不能一意孤行,最好得到底下人的支持。众人拾柴火焰高,她一个人忙死,也改变不了金城甚至雍州,若是有人能跟她志同道合,那她就会有无数的分身。 但是雍州苦寒已久,他们顺应天命的想法已经根植在血液中。她想说服别人跟自己一起改造,需要拿出有力的证据和计划来。 陆微芒站在,就是在做这件事。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踊跃 “事情一天做不完,先吃饭吧。” 陆微芒这种状态,他在邛崃和扬州时都见过,因此,并不为怪,只劝她不要太心急。 “嗯,走吧。” 陆微芒挎住霍京的胳膊,两个人一同出了藏书阁。 简单的一顿晚饭,陆微芒跟霍京一同进了藏书阁。 陆微芒在查找自己需要的资料,霍京也有自己的军务需要查证一些东西。两个人虽同处一间,却各自忙各自的,互不打扰。 小秋悄声走进藏书阁,将阁中的火烛一一换下,让室内更加明亮。 “还在忙?” 林琛拉住出来的小秋问到。 “嗯,全神贯注的,我进去将火烛换个遍,两个人都没有抬头。” 两人叹气。 主子通宵忙,他们这些手下反倒闲的无所事事,帮不上忙。 … 接下来几天,陆微芒就在藏书阁中,除了吃饭如厕,没有出去过。 府中众人走路都放轻了脚步,不敢打扰主子,衙门的齐宏喜则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大人就这样懒散下去就好,反正金城衙门一年都没个正经事儿要忙。” 半月交接期刚过,陆微芒正式履职第一天。 “陆大人,州府衙门人来齐了,连衙役们,除了站在正在城中巡逻之人,也尽数到场。” 齐宏喜带人,拜见上官。 陆微芒坐在知州官位之上,看着堂上稀稀拉拉的十几人。 “齐大人,这是本官所制定的规矩计划,你分发下去,给众人看看。” 陆微芒将手中的一摞装订好的公文递给齐宏喜。 齐宏喜上来接过,“对了,在场之人都认字儿吧?” 陆微芒问了一句。 齐宏喜额头黑线,“大人,咱们毕竟是州府衙门,字儿还是认得的,就是有些典故,恐怕略显生疏。” 陆微芒松了口气,“这就好,本官也不会咬文嚼字儿,写的都是大白话,能认字儿就能看懂。” 说着,看向堂中众人,“诸位,一柱香的时间,诸位仔细阅读,不要懈怠,一会儿,我可是要检查的。” 陆微芒虽是女子,但是是一州之长,身处高位,自然众人敬服。而且新官上任三把火,堂中都是老油条了,当下都打起精神,仔细看手中文书,争取一会儿不被惩罚。 一柱香之后,堂上众人全部眼睛无神,相互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好了,别小声说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大声问出来。” 众人还是迟疑,还是跟陆微芒打过几次交道的齐宏喜率先开口,“大人,您说的“承包”是何意?还有我等的月俸,您说给您做事,月俸翻倍?是什么意思?” 陆微芒见众人不明所以,干脆挑明了,“承包就是字面的意思。咱们金城之外的两河交汇之初,我已经在衙门文书中查过资料了,并没有分给当地人耕种,那些开发出来的田地,都是那附近村落之人私自耕种的。因此,本官私人掏钱,包下那河口,那里开荒出来的田地,按照上等田予以补偿。而且,本官初来乍到,开发河口,建设码头,也需要你们助力,不过是一些人手和砖石罢了,你们都是本地人,想来都有这方面门路。因此,谁能为本官的码头出分力,本官额外多给一份工钱,一个月,十两!” 众人倒吸一口气,十两?这金城之中,最赚钱的饭馆儿一个月能不能挣十两还不知道呢,若是拿了这份工钱,岂不是成了这金城第一“打工人”? “大人,卑职不才,添为金城最资深的捕头,这金城上上下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人,不了解的买卖。因此,您就将这差事交给我,我保证三天,就给您把河口那块儿地腾空,一个月,给您把码头搭出架子来,最多三个月,还您一座崭新的码头!” 金城捕头谢老头率先开口,陆微芒见老头面相不俗,一副地头蛇的模样,刚要点头,就有人出来截胡,“大人!” 田税大使高声叫到,“那河口是金城之外,葛镇石船沟村儿的老汉们种的,他们那些人,是咱们金城的铜豌豆,每年田税都要拖到最后才能收上来。谢捕头常年在金城之中,可能不清楚那村里的老汉们对田地有多看中。大人,您不妨将清退田地的事儿交给卑职,卑职一定给您安全快速的清退掉!” 陆微芒点点头,刚要对田税大使表示认同,马上又有人说话,“大人!您这谢捕头和田税官儿都能找人给您平事儿,但是,不免会多花钱,您若是将事情交给我,我保证您花最少的钱,将事情办了!” “这是?” 陆微芒看向齐宏喜,齐宏喜一脸生无可恋,“大人,您忘了,他是金城巡检,也是不但是本地人,还是本地大族,这金城附近,跟他多少都沾亲带故。” “哦~”陆微芒了然。“除了这三位,还有想法的这会儿抓紧时间,一会儿定下来,可就没有机会了。” 众人一听,纷纷急躁起来,“大人,我七舅姥爷是天水卖木材的,您木料这块儿可以交给我,保证物美价廉!” “你走开,大人有钱,用木头做什么,要建就用好材料,能一用几百年那种,大人,我岳父在张掖卖石材的,他们石材都是祁连山上采的,又结实又齐整,保证给您建出码头来,能世代传下去!” “老五,你去一边儿去,你岳父不是卖石碑寿材的嘛,那死人用的东西,活人也能用?” “就是,大人,别听他们的,我二舅是城里砌火炕的,您将码头交给他,两个半月就给您建好!” “火炕?” 陆微芒失笑。 “大人,您别不信,我二舅也是去过江南闯荡过的,手上有手艺,不过是咱们本地人多年不起屋不盖房,所以才去砌火炕。他当年在江南,也是做过很多大活儿的!” 见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一旁冷眼旁观的齐宏喜再也看不下去,“肃静!” 齐宏喜一直以来,在当地还是有些威望的,于是他喝一声,众人声音便小了下来,看向脸色难看的齐宏喜。 齐宏喜见众人争执停歇,这才看向陆微芒,“大人,咱们雍州底子薄,经不起折腾啊!” 一句话说的,凄苦含悲,让堂上众人不明所以,不敢在说话。 陆微芒只还是满脸笑容,“我用雍州的底子了吗?清退不合法的田地,本来不用出钱,我不是也出钱安抚了吗?还有建设码头,我也用的是自己的钱。你知道什么叫承包吗?就是我花钱开发,后面是赔是赚,与州府衙门无关。最惨,不过是我浪费些银票罢了,你不用替我心疼。” 陆微芒说着,看向堂中众人,“本大人才学人情并不出众,但是就是有钱。” 众人眼中一亮。 “好了,谁家中有关系,尽管给我找来,有真材实料的,我来者不拒,有骗钱充数的,下狱!” 陆微芒和气的面上吐出两个冰凉的字,让众人心中一寒,紧接着想到银子,又重新火热起来,冲出衙门,就要去给陆微芒联系人。 陆微芒赶紧拦住,“好了,正事儿不要耽误,若是谁因为码头的事儿,耽误了工作,严惩!码头的事儿,散衙再去。” 陆微芒一摆手,众人轰然告退。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说服 “陆大人,您这是何苦?” 刚才乱糟糟的正堂,此时只剩下陆微芒和齐宏喜。 齐宏喜看向志得意满的陆微芒,苦笑着说到。 陆微芒看向齐宏喜,“齐大人还记得昨天的不平吗?” “为古秦旧地不平。为什么我们这里的人,辛辛苦苦一年,只能糊口,而别的地方的人,在家躺着睡大觉,收成也比咱们这里多?” “齐大人,杏儿长得再大,也不是苹果。咱们这里的黄土地,就是地力薄弱,无论怎么辛苦,也不会有丰收的好年头。所以,咱们为何不另辟蹊径,给咱们雍州另外找个出路呢?” 齐宏喜眼中挣扎,“可是,这船运,带给老百姓的只有伤亡和苦难。” 陆微芒摆摆手,“我承诺齐大人,这拉船的徭役,从此不会再雍州再出现,即使出现,也是作为一个出路罢了?” “出路?拉船会死人的,能算什么出路?” 陆微芒一笑,“齐大人,我这么问吧,若是你拉一天船,给你和一百文,现结,你觉得会有人想做吗?” 齐宏喜沉默,又苦笑,“大人,别说一百文,给五十文,下官都要蒙着脸面去干一天。” 说完,感慨到,“咱们雍州苦啊,从上到下,从东到西,就没有一个活的容易的地儿,过的轻松的人儿。您若是说给现钱雇人,这满城的男女老少,能把咱们衙门挤塌了过来争着干。” 陆微芒一笑,“你看,我们有很多优势的。交通就很方便,草原连绵千里,有马匹和骆驼,比平地还好走,还有水运,还有这便宜的人工,只要做起来,不管干啥,总是有奔头儿的。” 齐宏喜摇头,“我的陆大人哪,您以为下官为什么这么穷?当年我跟您一样,想折腾一番事业出来。但是咱们这里,一没有能工巧匠,二没有特产,只有看不到头的黄土和草原,商人趋利,若是咱们这里有利可图,早就有商人过来做生意了,而不是现在这般冷清。” 陆微芒摇头,“没有就开发。咱们虽然没有邛崃的宝石和宝药,但是也有咱们特色的好东西。邛崃天堑都被变成坦途了,何况咱们地势平坦,交通便利的雍州?你可不能认命,若是认命,就没有奔头儿了。有我给你兜着,你就拿出年轻时那股劲儿,再折腾一番,不成,金城没有任何损失,万一成了呢?” 齐宏喜眼中迷茫,面对陆微芒灼热的眼神,下意识的回避开来。 陆微芒不介意,只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你还年轻,难道不想做出一番事业,既造福乡里,又走出雍州,天下之大,只从书上看算什么?将来咱们成功了,天下之大,任你走!” 齐宏喜心中的小火苗本来在熄灭的边缘,这下又被陆微芒忽悠的跳动起来,“大人…” “你不用马上表态,只回去好好想想,明日你若想通了,就帮我登记这衙门中人带来的人手,咱们要大干一场,可不能拖拖拉拉的,速战速决!码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二三四步要走呢!” 齐宏喜晕晕乎乎的回到家,才反应过来,他接下了码头的监察工作。 “宏喜,咋了?俺咋看你晕晕乎乎的,你在外边没闯祸吧?” 通判夫人王翠娥不放心的看着自家官老爷,面露担忧。虽然跟着自家老爷,一年当中,总有要勒紧裤腰带的时候,但是不妨碍她崇拜她家老爷。毕竟,齐宏喜可是十里八村儿,最有出息的男人,村里多少女的羡慕她可以做官太太呢! “听说来了个新长官,还是个女的,她是不是为难你了?没事儿,你别怕,她要是为难你,俺就找她理论去!” 王翠娥一插腰,说到。 齐宏喜摆摆手,“没为难我,就是她这又给我找了额外的差事。” 王翠娥拍拍胸脯,“那没事儿,大老爷们儿不怕做活儿,不就是白出点些力气吗,又死不了人。” 齐宏喜摇摇头,“不白出力,给钱,一月多给二十两!” “爷们儿,你这也没发烧啊,咋就说胡话呢?” …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自古皆然。 第二日,城外河口处的田地腾退工作,在陆微芒的真金白银下,重新从良田变成了平整的田地。 在齐宏喜的带领下,码头有条不紊的修建起来。 “小姐,这是啥?” “处理好的羊毛。” “您弄这些腌臜的东西干嘛?您起来,让奴婢弄。您就说要怎么弄就行了。” 小秋将陆微芒位置挤占,陆微芒无奈,甩了甩手,“这羊毛我已经让人将上面的油脂用火碱给去了,又过了几遍水,并没有什么腌臜的地方。” “那也不行,您千金贵体,不用您自己动手。” 陆微芒无奈,只好说到,“就是用这些羊毛纺成线。” 小秋傻眼。 最后,还是小时候做过类似工作的小夏将羊毛纺成线。 陆微芒和小秋在一旁围观。 “小姐,这羊毛又轻又暖,这么好的东西,待奴婢纺好了,给您过几遍水,做个贴身穿的衣物,这个冬天,您肯定会好过些。” 陆微芒身出大拇指,“果然是术业有专关,我给没说要怎么用这线,你就知道了。” 小夏羞涩一笑,“小姐您别夸了,这不过是小时候随我母亲在家中纺蚕丝的经验罢了。往日里咱们下江南,在京都,都没见过这么多羊毛,竟不知道,这东西还能纺线。既能纺线,就能做衣服。您放心,这些羊毛就交给我了,我到时候给您做好衣服,等着冬天穿。” 陆微芒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有纺线基础的,就能轻易上手。” 知道了这一点,陆微芒在城中召集会纺线之人,在金城主街道当众处理羊毛,纺织羊毛。 “小姐,您想出来的好办法怎么宣扬出去了,咱们自己悄悄的赚大钱不好吗?” 小秋有些不解。 她可是知道,京都的雪花盐是小姐的产业,日进斗金。这羊毛虽然跟盐比不了,但是好好运作,未必赚不了大钱。 陆微芒摇头,“这羊毛跟盐不同,它需要大量的人工和时间,我又不能聚拢那么多人手,干什么捂在怀里不让人看呢?这羊毛,我偏偏要广而告之,还要派人下村落,不但要将做法公布出去,还要收购,不论谁学会了,做出来布匹,我一律高价收购!” 小秋目瞪口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吸引 “妈?额们下地回来了,馍好了嘛,大(da)他们都饿嘞!” 金城之外的石船沟村儿,一个半大少年,浑身晒得红通通的,跑回家,本来以为现在农活儿重,厨房能有喧腾的三合面馒头,结果掀开锅一看,冷锅冷灶,分明没做饭。 少年也不敢说母亲什么,只接着父亲和祖父的名义询问母亲。 谁知母亲听了少年的话,还是不紧不慢的在屋里纺线,纺车的声音吱呀吱呀,不紧不慢的,伴随着母亲的声音一同传来,“瓜娃子,你先去生火,等你大回来,让他给你们做饭,他手艺好着嘞!” 少年不可置信,雍州这里地里都是苦力活儿,因此女子向来以夫为天,没回家中男人从地里回来,都会端茶倒水的紧伺候着,生怕伺候不到位,让男人没吃好,耽误地里活计。谁知今日母亲竟然一改往日的温顺模样,竟大爷似的让自己男人做饭? 想到父亲回来,可能会暴怒,少年打了个哆嗦,赶紧去屋里喊母亲。“妈,你这是干啥呢?把屋里弄的一团乱,这羊骚味儿把人熏死了。快把这些羊毛扔柴房去吧,赶紧做饭,一会儿大回来,饿极了可是会打人的。” 少年说着弯腰就要去抱地上的羊毛,却被母亲制止,“你快别动,你这个瓜娃子,你看你从地里回来,又是泥又是汗的,别碰额的羊毛,额这羊毛在河边儿洗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 少年被嫌弃,站在原地十分无措,这时屋外传来父亲和祖父的声音,“孩儿他娘,中午吃泡馍吧,这几天可是要热死人了,吃点儿羊肉,给咱爹补补。” 少年听见父亲洪亮有力的声音一哆嗦,不敢出去直面父亲一会儿的怒火,只看着自己母亲,之见母亲还是不紧不慢的纺线,手中动作不停,嘴里高声道,“可不是嘛,这天热死个人。你去给咱爹多做点饭,啊!” 这声音,让屋里三个人脸色一变,少年苦着脸,老爷子皱眉,男子脸色一变,直接气冲冲的走进屋子,“咱们爷仨在地里担了一天水,你在家连个饭也没做?你这个婆娘在家有啥用,你是不是想给额们一块儿下地?” 见到丈夫暴怒,女子没有了往日的慌张,冲着掀开帘子的丈夫说到,“这几天,我这里纺线忙得很,你们就自己做饭,等额这羊毛纺好了,卖了钱,给咱们多买几个羊羔子回来。” 男子听愣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说做饭的事儿,怎么又扯到钱了?男子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的贬低道,“你一个女子还能挣钱?挣个毛吧,你是不是见村长把河口那的荒地给卖了,眼红了,眼红也没办法,那是官家给的补贴,没咱的事儿。咱们小老百姓,卖苦力,一年连个十文钱都挣不着,还不赶紧做饭,少做那个白日梦!” 他们小老百姓,种地吃饭,一年到头勤快点儿能饿不着,但是钱,那确实是见不着。钱都是在城里有门路,有能力的人家才能去挣得,比如村长家,一样的开荒,他的荒地就卖了钱,旁人的荒地,辛苦一年都打不了一石粮,这就是差别。 谁知听了这话,一向温顺的婆娘却还是一动不动,反倒是掐着腰,“我这些羊毛就是能挣钱!”说着,见丈夫越发暴怒,连忙解释,“村长家的地卖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就那么几亩地,卖了十两银子!” “十…两~” 男子惊呼。 村里谁家有钱,都是几文几文的,这是第一次,竟然是用两来形容。 “可不是!我昨天去村长家里打听了,就是十两,听说村长有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娃送城里念书。”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自家瓜娃子,“村长院儿里昨天还来了个城里人,免费教咱们村儿的女人纺羊毛,人家说了,只要纺出来,人家就收,一斤也是羊毛线,一百文!” 女子说的激动,男子脑袋已经懵了,这“十两”,“羊毛”,“一百文”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反应不过来,还是他老汉见多识广,听了儿媳妇的话,也不在院里矜持了,直接推开门口碍事儿的儿子,过来问儿媳,“你说真的?一斤一百文?” 女子肯定的点点头,“千真万确,给钱的就是给村长十两银子那个财主!” 老汉听了,十分激动,村里人挣钱的机会不多,眼下有机会,还不赶紧抓住?“你婆母呢?家里羊毛都剃了没有?” 女子虽然恭敬公爹,但是挣钱要紧,因此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停,“婆母去河边洗羊毛去了,我先把屋里这些纺出来,凑一斤,先去拿了钱再说!” 原来女子跟婆母已经商量过了,这家家户户都有羊,若是那城里来的财主收够了,可不就找不着这么容易挣钱的机会了,因此合计之后,她们婆媳两个先剃了一只羊,她在家先纺着羊毛,婆婆再去洗后面的。这样一来,她们可以先拿到一百文,心里踏实下来,再往后看。若是财主还要收,她们就接着纺线,若是财主收的足够多,不再收了,那她们最起码也到手了一百文。 老汉听了儿媳妇的话,点点头,“你们打算的对,先弄一斤试试。” 说着,扭头看向儿子,“你去做饭,这几日,就辛苦辛苦你媳妇儿,先纺一斤羊毛再说。” 男子下意识的服从父亲安排,“哎,我这就去烧饭!” 陆微芒的羊毛纺线示范队下乡去了,很快就收到了成果。 雍州地广人稀,除了长在地里种粮食,广袤的黄土地上,家家户户都养着羊。现在那些羊不但可以卖肉吃肉,又多了一个收益项目,就是把羊毛清洗干净,纺线织布卖钱。 类似这一家的情况,在金城附近的人家不断上演。 羊毛轻薄易断,需要女子全神贯注的纺织,才能得出一小团儿。 往日里在家洗洗涮涮的年轻妇人是纺羊毛的好手,地位一下子从任打任骂的底层翻了身,被一大家子精心呵护起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只求妇人能尽快纺好羊毛拿到钱。 三日过后,陆续有人家拿到了铜钱。 “当家的,你快看!这么多,放怀里沉甸甸的!” 还是石船沟村儿,女子纺好了羊毛线,去村长家的兑换点,果然换了钱出来,把钱放怀里捧着,小心翼翼的出了村长家,递给一旁等着的丈夫。 男子看着真真正正的钱,一颗心这才放下,“快,回去把钱给大。” 女子一把捧回自己辛辛苦苦挣得钱,“这钱额不想给大。” 男子听了举起巴掌,“你说啥?家里还不是你当家做主呢!” 女子被吓得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子,“额有了钱,想进城一趟,问问那财主,看他还收不收羊毛,若是还收,额想用这个钱多买几头绵羊,多剃点儿羊毛换钱,到时候,把瓜娃子也送城里学堂,学点儿本事,不让他再下地了。” 男子听了一愣,手放下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花费 “小姐,这几日收上来的羊毛线越发的多了,西城的仓库都快要装满了。” 小夏如今负责羊毛的收购工作,今日盘账入库之后,过来跟陆微芒汇报。 陆微芒点点头,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吩咐小夏,“接着收,告诉那些妇人,让她们只管接着纺线,咱们这里常年收购。” 小夏得令,“是,小姐,我会将您的话放出去,告知金城附近的妇人们知道。而且小姐,今日还有几桩异常之事,需要报给小姐知道。” “何事?” 陆微芒听小夏说的郑重,这才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小夏。 “是现银不够了吗?城中乾汇通的分号已经去信京都,不日就会有大批现银运来。” 小夏摇摇头,“您给的现银还有很多,而且,羊毛纺成线并不容易,所以,并没有大批量的消耗现银。” “奴婢要说的,并不是现银的事儿,而是这羊毛的事儿。往日这羊毛在乡村之中,不过是鸡肋,最多冬日里用来引火或是熬油,如今羊毛纺成线能换现钱,所以,如今十里八乡原先库存的羊毛已经不多了,羊都秃了,新的羊毛长不出来,就有机灵的村人想了办法,去远地方收购羊毛,如今从金城来往商队得知,不仅仅是金城附近,就是张掖那边的羊毛,也开始涨价。还有天水张掖那边的商人过来打探消息,问咱们若是持续收购,他们下次来,就帮咱们带羊毛线过来。” 陆微芒一笑,“在哪里都有嗅觉灵敏的人。小夏,不管谁来打听,不管是何种身份,只要问及羊毛之事,就给我放出口风,不论多少,有就收。” “喏!” 小夏得令,出了陆微芒的书房去金城各地的收购点传达小姐的命令。 陆微芒首战告捷,心中开怀,眼下,好东西有了,码头也正在修建中,不日就可以竣工。万事俱备,只差一样吸引人的东西,将东西各地的客商吸引过来了。 雍州民风刚硬,百姓们也都是自给自足,手里没钱,又没有拿的出手的特色商品,所以几乎没有大客商来雍州做生意,这里是被商人放弃的地方。 如今雍州的羊毛纺成线,可以做出比肩丝绸的好东西,但是仅仅这一样东西,并不足以让雍州繁华热闹起来,还需要更多更吸引人的事物,才能让各地客商如闻到腥味儿的猫一般,主动来到雍州。 想到这里,陆微芒看向手中的工具,一切指望,都在她手中的石锅之中。 金城在两河交汇之地,城外的河滩上,随处可见干净的河沙,陆微芒着人收集了河沙,再加上自己收集的火碱石灰石,准备制作穿越必备物品,琉璃。 为了制作琉璃,陆微芒已经跟霍家家将中的武器师研究了很久,也搭建出了一个小型的熔炉,现在就是最后一步的熔制了。 “夫人,现在开炉吗?” 一个脸上皮肤焦褐色,常年跟炉火打交道的武器师傅,问一旁的陆微芒。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旁人都是炼铁,自家夫人竟然炼沙子,但是夫人金口玉令,不容他们这些家将质疑,因此,心中纵然千般疑问,还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事。 “点火开炉!” 陆微芒淡声吩咐。 红通通的炉火燃烧起来,“申时末,你打开熔炉观察一下,若是沙子融化,使人来报我。” “喏!” 家将领命。 陆微芒回到书房,找到自来雍州后,比她还要忙碌的霍京。 他们夫妻两个,真的没有享福的命。陆微芒这里看不下去金城的穷,出手改善,霍京那里呢,身处雍州,需要时时刻刻面对着盘踞在草原的羌族,他也是日日练兵,整日布防,两口子在书房中,你查你的资料,我布置我的防线,互不打扰。 但是今日陆微芒心中有所隐忧,前来找霍京询问。 “若是我做出一个高高的五彩琉璃顶,每一个路过金城之人,都可以眺望到它发光,会不会给你布防羌族带来麻烦?” 陆微芒找到霍京,开门见山的问。她想做一个活招牌出来,引各路客商来到雍州。但是雍州苦寒,并没有如茶叶,丝绸,宝石,宝药般的特产可以吸引客商,想来想去,陆微芒只想到做个噱头,吸引客商前来。 而天生不产,需要后天制造的物品,陆微芒首先便想到了玻璃,既古人称之为琉璃的物品。 首先制造琉璃陆微芒可以就地取材,黄河流域,旁的没有,干净的沙子可以随处淘到,还有熔沙的原料,煤炭和木料,此时的雍州也十分充足。 在有这个先天优势的前提下,陆微芒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她所制造出的活招牌,会不会给霍京的布防带来额外的压力。 见陆微芒难得来找自己,说的还是公务,霍京苦笑,将一本正经的陆微芒拉进怀里,“你便是将天宫竖在金城之中,我也能给你守住了。” 霍京的话,说的格外霸气,陆微芒有些不解,“朝中人说起羌族,无不惶恐,为何你并不放在眼里?” 霍京见陆微芒心有疑虑,拿出自己的布防图过来,“你看,你夫君在金城,可不是吃干饭的。上一战,你知道为何朝野上下都说是难得的大胜吗?因为咱们打通了玉门关,将羌人驱逐到祁连山以南,这样一来,雍州版图扩大,易守难攻,张掖那里的宝马,还可以源源不断改善我朝马力不足的问题。此消彼长,只要我们不主动出击,羌人大概率不会主动发动战争。除非冬日大暴雪,不劫掠大乾活不下去,他们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发起战争。而且,你说在城中修建五色琉璃顶,将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样是再好也没有了。我就在金城,若是羌人从玉门关突击,我还要驰援关口。若是你能将羌人吸引来金城,也是给我布防减轻了压力。” 听了霍京的话,陆微芒恍然,“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那你且等着吧,不出三个月,我就能建造一座高高的五色琉璃顶。不但将羌人吸引过来,还能将各地客商也吸引到雍州。届时,只要人员流动起来,咱们雍州,就能成为新的邛崃关口!” 只要有足够多的客商过来,雍州又是大乾西北边陲之地,大乾和西域的商人可以在雍州互通有无,那就跟邛崃关口的意义相差不大。 国与国之见的征战,跟商人关系不大。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商队将羌族急需的茶叶卖给羌人,换取他们的毛皮。而陆微芒所做的,就是用自己独有的五色琉璃,将各色人等吸引到金城来交易,这样一来,人员流动带来的各种商机自不必说,也可以将她治下的雍州各地收入提升一大截。 她陆微芒做一地主官,总不能放任治下民众和衙门都一穷到底吧? 陆微芒越想越激动,眼神中都充满了对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的幻想。 “哎,疼。” 额头突然一疼,陆微芒这才从幻想中回过神。 却是霍京含笑看着她,收回了弹了她脑瓜崩的手,“你一忙起来,谁都顾不上了,你说,咱们有几日没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陆微芒摸着头,嘻嘻一笑,装傻到,“今晚,今晚咱们一起好好吃顿饭。” 感谢书友20190605014650279,用户01516402373的月票,继续求推荐,求月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东风 “大人,城外的码头已经建好,您何时前去一观呢?” 齐宏喜搓着手说到。 主持修建码头这三个月来,每月二十两银钱领着,让齐宏喜心中十分愧疚,因此这将近三个月时间,散衙之后,他就会去到码头亲自监工,有做事马虎之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训斥,在他兢兢业业的监造下,齐宏喜敢保证,这座码头绝对没有偷工减料,绝对保质保量,用上几百年都没有问题。 陆微芒听了齐宏喜汇报,心中高兴,“走,咱们一起去码头看看,若是着实不错,我这里还有个监工的活计交给你。” 齐宏喜心中欢喜,两人骑着马往城外而去,看着城中渐渐多起来的人烟,感叹到,“陆大人果然朝中有名的经济能臣,来咱们金城不过三个月,咱们金城显见的繁华起来。下官前几日领了大人的俸禄回家探亲,见乡下之人也忙碌起来,家家户户纺线忙,乡亲的脸上也不再是麻木和苦色,而是有了盼头。我母亲,一辈子没有出过村儿,现如今挣钱了,竟然也破例带着粮食菜蔬来城里看我。陆大人功德无量,令人敬佩。” 听着齐宏喜的马屁,看着街上一个个麻布衣衫的百姓在城中出没,逛街买东西,陆微芒也心中欢喜,摆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你接下来将我的五色顶建造好,咱们金城的好日子才会真的到来!” 齐宏喜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对陆微芒的钦佩,“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陆微芒和齐宏喜来到码头之上,这里已经从当初平坦荒凉的河滩变成了人气聚集之地,有机灵的百姓来这里卖饭食茶水,也有众多的工人在这里收拾剩余的石料和木材,陆微芒踏上码头,看两侧平缓的河水,扭头看向齐宏喜,“咱们金城官吏欠缺,有品级之人,需要奏请朝廷委派,但是一些不入流的杂官咱们还是可以就地选拔任命的。如今咱们码头也建好了,你举荐一人,任职闸官,就负责这码头的船只调度安排。这闸官不用才华出众,只识文断字儿,做事和气就好。” 齐宏喜听了,心中几个人选过了一遍,“大人,捕头老谢做事八面玲珑,应该可以胜任闸官之职,将老谢调过来,只需从底下的捕块中选一人升任捕头,再增补几个捕块就可以了。” 陆微芒点头,摆摆手,“你看着办。” 见大人如此信任自己,齐宏喜心中欢喜,“是,大人,下官一定嘱咐老谢尽心办差。” 看过码头,陆微芒便带着齐宏喜来到了金城城北的一座高处,这里说是山,但是并不高耸,只是地势比较高,所以被陆微芒选中建造金城杂货店,虽然是叫杂货店,但是规模却很大。在陆微芒的规划中,雍州沟通东西两地,出了玉门关往西,是辽阔的西域大地,那里宝石美酒应有尽有,金城这里发展起来,一定会有西域和大乾的商队前来,所以她准备将东西两地的热销品包括金城本地的羊毛线和琉璃都罗列在金城杂货店,供来往商队挑选。 因此,这杂货店一定要建的宽大而醒目,陆微芒将自己的设想跟齐宏喜说过之后,已经有了监工经验的齐宏喜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大人的银钱到位,咱们两头开工,节省工期,只这五色琉璃顶需要醒目,恐怕最少要建三层,这样一来,旁边的副屋一两个月就可以完工,主屋这里,恐怕需要三个月。” 陆微芒点点头,“你也算是有经验了,告诉建码头那批人,只要他们能介绍好手来这里开工建设,工期提前十日,工钱翻一倍,提前一月,工钱翻两倍!让他们不要怀壁自重,耽误时间。我需要在天气变冷之前完工!” 齐宏喜心里盘算,现在已经是九月初,金城虽然因为山水地势的缘故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但是其他地方可是会冷的。所以大人的要求,就是尽量在十月底之前完工。 看了一阵陆微芒给的杂货店规划图,规划的其实很简单,没有码头那么复杂,就是一整排宽敞高大的平房,中间的主屋需要三层,其他的不需要雕梁画栋,复杂装饰,而且门窗的位置预留的十分宽大,跟城中普通民居有所不同。 心里盘算一下,齐宏喜点头,“大人放心,我会同时请三班人过来,同时开工,并且将十里八乡的木工全找来,门窗也提前打好,这样等主副屋建造造成,就可以第一时间安装门窗,节省时间。” 这就是本地人做事的方便之处,若是陆微芒自己主持修建,她找人都是一个问题。 “嗯,你做主,让衙门众人也跟着上心,你们月俸不变,还是去小秋那里领钱。” 再一次听到领钱,齐宏喜已经没有当初的不好意思,坦然道谢,“多些大人。” 这几个月挣得“外快”,不但让他在借据的生活中松了一口气,还额外资助了家中弟兄,见识到银钱的好处,齐宏喜这会儿干劲儿十足。 盘算了一下手上的工作,羊毛线已经收了几千斤,还在继续收购,吸引人眼球的琉璃顶也交代了下去,开始开工建设,码头也提前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差细节了。 陆微芒召来小秋,“小夏那里羊毛收的差不多了,咱们名下商铺是否有布店或者类似的店铺有染布师傅?请几个来金城,将羊毛染色。” 陆微芒手下的人员相对集中,只有雪花盐商铺和邛崃的茶山和炒茶师傅,但是陆管家这些年用陆府公库也买了些铺子,手下丝绸成衣茶庄等店铺也不少。 小秋手中掌握的霍府产业,各行各业的人才都不缺。 小秋盘算了一下府中店铺,“金城这里不起眼,咱们霍家在天水那边有家布店,我让,他们先派染布师傅过来。正经的染布师傅当然是直隶和江南的好,我用信鸽通知那边,让他们也派师傅过来,不过可能时间上会慢一些。” 陆微芒大喜,“慢一些不怕,咱们的杂货店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开业,让他们路上小心些,不用太着急赶路。” “是,小姐。” 小秋领命而去。 陆微芒又来到霍府后院,她的琉璃炉就在此处。 琉璃是注定会引得大乾商人瞩目的商品,陆微芒从一开始炼制就是用的家将,而且全程在府中,没有丝毫外露过。 “如何?” 陆微芒来到后院儿,霍府家将铸剑师这会儿一脸兴奋,“夫人,这铁烧化了可以铸剑,没想到这砂子烧化了也可以铸东西。我照您的吩咐,一开始全部制成大小统一的平板,这不,刚来时做您说的琉璃杯琉璃花瓶等物,您看看,是不是跟您想象中一样。” 铸剑师将陆微芒带到了琉璃炉一旁的屋内,今日阳光明媚,陆微芒一进屋子,就被众多五彩琉璃瓶闪花了眼。 “夫人,您看,这个是在下第一个做的试制品,就是一个大肚花瓶,因为第一次做,颜色不均匀,蓝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要不是这琉璃难得,在下非把它砸了不可。接下来,有些经验了,就做了梅瓶,观音尊,梨壶,还做了一个小的鼓钉洗,您可以送给少主,放在书房。” 陆微芒看的目瞪口呆,这精美的器型和颜色分布,真的是这铸剑师壮汉打造出来的? “手真巧!” 陆微芒竖起大拇指。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开业 “大哥,咱们这批茶叶收的真是便宜,到时候走商一圈儿,明年本钱就能翻倍了。” 这红脸汉子一看就是雍州人,有雍州汉子被罡风吹出来的标志性肤色,倒是他大哥,肤色白皙,看不出根底。 而且两人弟弟一粗布衣裳大哥一身素色锦袍,看起来更是完全两路人。 原来,他们是雍州武威郡的平民子弟,家中十几年积累,得天保佑,家中之人无病无灾,并且虽不是风调雨顺,好歹没有碰到天灾,因此这石坎村儿的乔家便举家之力,供出了一个秀才,就是这个白面锦袍的书生乔生礼。但是一方面武威那里文生不旺,另一个也是乔生礼天资有限,便在高中秀才,几次乡试不第之后,果断弃文从商,带着家中兄弟出门闯荡。 要不都说读书人有见识,他们从书中看到了繁华的江南,看到了人才济济的京都,便开阔了眼界,因此乔生礼没有带着弟弟在家中做生意,而是直接带着弟弟下江南。 好在兄弟俩从小黄土地里长大,身板儿足够好,一路连步行带乘船,硬是生生闯出一条到江南的路。 江南货品繁多,价格又便宜,兄弟俩用身上全部积蓄买了盐巴丝绸茶叶回家,用家中的小推车推着货品去人烟商队稀少的祁连山南边卖,用一点盐巴,茶叶,还有丝绸,换取了不菲的收入。 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年的时间,但是这一趟下来的收益,让乔家捂着银子过了个肥年。 如今是乔家兄弟俩做生意的第三年,他们轻车熟路的在初夏顺着黄河下江南,寻得了又便宜又好的货物之后再反回武威老家,回家短暂修整之后,就要出发去祁连山深处卖货。越冷越深冬之时,就越是卖货卖的快卖的贵的时候。 兄弟俩这样买卖一年到头十分辛苦,却十分知足。 眼下又是一年打货归来之时,兄弟两个站在客船之上,难得清闲。 见弟弟心中开心,当哥哥的乔生礼眼神往旁边扫了一圈儿,见无人注意他们兄弟俩,这才说话,“眼看就要到金城,过了到天水,咱们就得下船走陆路了,你这几日多在船舱歇一歇,有咱们费脚力的时候。” 弟弟乔家义憨憨一笑,“咱们庄户人家,就是不耐烦歇着。若是在家,这会儿恐怕正跟着达下地干活儿呢,这行商,已经是轻省的很了。” 大哥乔生礼见弟弟如此,也不再多说,而是看着这宽阔的河流出神。 “哥,你快看!那里是个啥?老天爷显灵了?” 弟弟乔家义的惊呼声,不仅让乔生礼回过神,顺着弟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还有船上的老少爷们儿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往前方看去。 只见蓝蓝的天边边儿上,不仅有白云漂浮,还飘着一座五彩斑斓的屋檐,在阳光照耀下,仿佛天宫露出一角般璀璨。 船上有老人见了,双腿跪地,直呼“神迹”“天神下凡”,弟弟乔家义本来也想跟着老人跪下,却被大哥一把拉住,“你看仔细了,那五彩琉璃的屋檐之下,是木制的房子。” 乔家义这才仔细看过去,“好像是啊,哎老汉,不是神迹,是谁家修的房子!” 那老汉这才起身,仔细看过去,时下人的眼睛都好使,刚才是一时恍惚,如今仔细看过去,可不是嘛,那五色顶下边,是普通的房屋。 “这是谁造的屋?竟然用传说中的琉璃。乖乖,俺要是这辈子有个这个好东西,可舍不得这么用。” 普普通通的一艘行船之上,众人看着越近越璀璨的五色顶,越发感叹,待到金城附近,发现竟然是金城之中的绝美建筑,纷纷下船,进到了平日里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金城。 “哥哥,这金城当年咱们路过的时候,啥都没有,如今竟然也像个样子了,不但修了便于停靠行船的码头,城里也有些人气儿,不那么灰突突的了。” 乔家义跟船家也是老相识了,因此敢将货物放在船上,自己跟大哥进金城看热闹。 而且,不仅仅是这一艘商船,金城码头之外,停靠了十几艘船,听指挥船只的闸官说,这几日每日都有众多行船去金城看热闹。 众人晃晃悠悠的在金城大街上走,但是目的地,都是金城北面的五色顶。 “大哥,到了!” 金城建筑简单,都是一层的民居,只五色顶耀眼夺目,老远就可以看到。 跟着五色顶往北城而去,一面宽敞大气的建筑映入眼帘。 这建筑从东到西,一字排开,跟金城当地的建筑格格不入,看起来说不出的宽敞大气。 而且这一排屋子都是高大的门窗,却并不是白纸糊的,而是透明的不知何物的物件儿,显得屋内十分亮堂。 兄弟两个走近大屋,越发啧啧称奇,“哥哥,这东西修的屋子真是敞亮,咱家要是按上这个,那还不是这十里八乡都要来看稀罕,达和妈看见这东西都要多活几年吧?” 乔家兄弟看的眼热,小声嘀咕到。 “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咱们的本钱都在货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弄一块儿回家。” 乔生礼这会儿已经从五色顶和玻璃的冲击中镇定下来,看向挂着“金城杂货店”招牌的三层楼,说到,“多少钱,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抬脚走进杂货店。 杂货店建造的主体是用的木材,但是一层的地板,都是用的整块儿整块儿的青石铺成,简单大气,而且门窗都是用的透明玻璃,在屋内让人感到干净,明亮又大气。 这杂货店的陈列跟他们在江南时的陈列大同小异,就是一排排木柜之后,是各色商品。 但是不同的是,这木柜贴着三面墙,每面墙的木柜之后,站着几个面带微笑的伙计招呼进店之人。 乔家兄弟看过去,脸色一变,这里陈列着他们大老远从江南运来的茶叶,盐巴和丝绸,还有其他的如宝石,药材,皮毛等西域商品。 “伙计,你们这茶叶怎么卖?” 乔家义耐不住气,首先问到。 伙计满脸笑容,“承恵,普通茶叶一两十文,您若是要好的,这边有江南名茶和邛崃雾茶,等级不等,价格不等。” 乔家义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茶叶价格就是市面上的卖家,比他们从江南进货来的价格贵了很多,这样一来,他们也不算是白跑一趟。 不过,紧接着伙计的话,让乔家兄弟又紧张起来,“当然,这是零售的价格,若是您要的多,还能便宜些。” 乔家兄弟对视一眼,“若是我们要的量大呢?” “客人,咱们杂货店一楼做散客生意,二楼是批发生意,您可以上二楼看看。” 兄弟俩这才上了二楼,进入二楼,比一楼更加明亮,各色商品陈列的清清楚楚。 “掌柜的,这茶叶批发怎么说?” “客官是问哪种茶叶?” “这几种。” 乔家义指了指最便宜的几种茶叶,掌柜的回头一看,随口报上价来,“十石以上,这茶叶一两六文。” 兄弟两个一合计,这就比他们从江南到金城的成本价高了一点点,若是这杂货店早开一段时间,兄弟两个从这里进茶叶去祁连山深处卖货就可以,都不必亲自去江南了。 有些杂货店,那今年势必会有更多的人跟他们兄弟抢地盘儿,要做独家生意,说不得他们兄弟两个要走的更远些才可以。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收藏还有5号佳丽的月票。 继续求推荐,求收藏,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利弊 兄弟两人想清楚得失,一时心绪难平,只看向掌柜的,“店家,咱们这茶叶批发生意做的好吗?客户多不多?” 那掌柜的一笑,“客人恐怕是远道而来,咱们杂货店刚刚开业,您还是咱们店里的第一批茶叶客户呢!” 兄弟两个心中稍微平静一下,那就好,那就好。 掌柜的见客人脸色好转,还主动推销起了其他商品,“客官您看,咱们这里不但有江南的丝绸,茶叶,还有西域来的宝石,皮毛,还有咱们本地特产羊毛线和琉璃,应有尽有,您想看什么,我都给您拿过来一看。” 兄弟俩这才回过神,他们来的初衷,是看琉璃来的,不过羊毛线是什么?羊毛织的线?怎么感觉出去一趟,这雍州出现这么多他们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那咱就看看这琉璃和羊毛线。” 乔生礼说到。 掌柜的一笑,所有来的客商,都对琉璃和羊毛线感兴趣,当下也不耽搁,直接拿出一卷红色羊毛线和一块五彩琉璃和透明琉璃,递给客人。 “客官您看,这是咱们金城特产,旁的地方可没有。这羊毛线可以织成衣服,又轻薄又暖和,比丝绸还要难得,还有些琉璃,透明的琉璃可以用作门窗之上,谁家若是造屋门窗上用上琉璃,那可是天大的造化,要知道,这琉璃在前朝可是皇家专用呢!还有这五色琉璃,这种就比较名贵的,也就是勋贵人家能用的起,不过,咱们这五色琉璃有制成的花瓶,客官若是喜欢,可以请一尊回家,摆在明堂之上,也是可以装点门面的。” 乔生礼轻轻抚摸这柔软亲肤的羊毛线,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这般柔软的线,这样的线织成衣服,该是多么舒服?岂不是把那天边的云穿到身上了? 还有些琉璃,也是巧夺天工,造物神作,又薄又透又好看,还这么坚硬,简直是上好的建材,普通人家消受不起,但是江南那边的巨贾富户肯定能买得起。 乔生礼心思一下子动了起来,拍掉弟弟毛躁粗糙的摸向羊毛线的手,看向掌柜的,“您说这是金城特产?” 掌柜的点点头,“确实,目前只有金城有。” “目前?” 乔生礼抓住关键词。 掌柜的解释,“这琉璃是金城霍府所特制的,别处没有,这个在下可以保证。但是羊毛线的纺织,已经被陆知州传了出去。陆知州的本子是想让咱们雍州之民能自力更生,勤劳致富,因此,今年的羊毛,是在金城特有的。明年之后,可能在天水张掖那边,会有其他羊毛线商家出现。” 乔生礼听了,脸色一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陆知州仁义,为了治下百姓,竟将如此生财之道传了出去,实在是我等大乾人的楷模。” 掌柜的也是认同的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有这羊毛线的方子在,这生意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偏咱们夫人不在意,将这千金方传了出去。” “夫人?您是?” 掌柜的矜持的捋了捋胡子,“陆大人是霍将军妻子,也是咱们霍家上下的主母。” 乔生礼这才恍然,“原来是陆财神陆大人。听说当年陆大人出身草野,一路打拼,不仅自己功成名就,财帛万贯,还打通了大乾南北商路。如今陆大人竟来到了咱们雍州,想必咱们雍州沟通东西的商路也会很快顺畅起来,到时候我等小民,就不用不远千里去江南进货,而是在金城就可以采购江南货物了,而且价格还十分公道。” 掌柜的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十分准确。咱们陆大人做一方父母官,自然要为雍州做些贡献,而不是尸位素餐。今年只是一个开始,明年东西商路畅通你再过来,想必这里不仅商品种类更齐全,来往客商也会更多。” 乔生礼跟掌柜的说话,乔家义听不懂,但是他明白,是大乾的小财神来到了雍州,这才带来了东西两地的商品和琉璃以及比婴儿屁股还要软的羊毛线。 “大哥,咱们出来的时候,嫂子有喜信儿了,待咱们回家,小侄子肯定已经出生。咱们买些羊毛线回去,让娘给做成小衣服给小侄子吧!” 乔家义眼睛亮亮的,看着那卷红色的羊毛线拔不出来。 乔生礼摆手,“他个小孩子,用这好东西,没得折了他的福气。掌柜的,这无色琉璃多少钱一块儿,我在下囊中羞涩,买不了太多,只想买几块儿小的,给父母按上。” 掌柜的拱手,“客官真是大孝子。这无色琉璃像这种一尺见方的小块儿三百文一块儿,若是大的,三尺见方的大小,则需要百两银子一块儿。” “啥?差这么多?” 乔家义惊呼。这无色琉璃小块儿的比他想象中便宜的多,但是大块儿的,比他想象中又贵的多。 掌柜的解释,“工艺难度不同。小块儿易得,大的难得。” “那这彩色琉璃呢?” 乔家义问到。 “彩色琉璃,您手中巴掌大一块儿,要价十两,若是您买琉璃成品,则需要上百两。若是您看重咱们五色琉璃顶,也可以定制。不过这琉璃顶,随便一个,就需要上千两。” 听了价格,乔家义心满意足。他本来就买不起,听了价格,理所当然的死心了。 “不知若是批发的话,会不会便宜些?我是说这羊毛线和琉璃。” 乔生礼脑子转的快,这羊毛线和琉璃在富庶的江南和京都,根本不愁销路,而且这种贵重的,可以彰显身份的好东西,若是自己从金城带过去,想必交往的人脉也会提升一个台阶。到时候,自己就不是苦哈哈的行商了,而是可以凭借琉璃和羊毛线,成为一个他向往的大商人。 掌柜的拱手,“先生见识不凡,我们夫人说了,若是有意批发,了上三楼详谈。” 乔家兄弟从一楼,到二楼,如今又到了琉璃顶之下的三楼,这里,等候多时的小秋,正在等待众多可能成为霍家行商之人的到来。 “女子?” 乔家义小声嘀咕,乔生礼面色不变,上前一礼,“见过这位小姐。” 小秋摆摆手,“不必多礼,我是霍家金城杂货店的负责人,你上来,应该是对琉璃和羊毛线感兴趣,能跟我说说,你是如何打算打开销路的吗?” …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初定 “小姐,这几日共收入十五名行商,作为咱们霍家旗下代理,销售琉璃和羊毛线。还有一些消息灵敏的京都大商和江南客商过来,询问琉璃和羊毛线的事务。” 小秋将这几日金城杂货店的各项事务跟陆微芒一一汇报,陆微芒此时就在霍家大宅之中。 从杂货店开业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天气从温暖的秋日到了陆微芒最不喜的冬日。 虽然金城冬无严寒,比京都宜居的多,但是陆微芒对冬季这个季节的敬畏深入骨髓,早已在安排好金城各项事务之后,缩到了府中,每日只上衙点卯,到点儿就回府,其他各项杂务均安排给了专业的人。 比如衙门中的各项事务,陆微芒安排了齐宏喜负责,杂货店事物,则有小秋负责。她只每月盘点听取底下人汇报便罢了。 听了小秋的汇报,陆微芒摆摆手,“咱们杂货店有霍府旗下和陆家旗下的各个商铺供货,普通商品流通起来即可。至于羊毛线和琉璃,需要时间来发酵,过了这个冬天,等他们充分认识到羊毛线和琉璃的好处,明年才是咱们爆发的时候。所以你现在就收拢好人手,明年可能底下人会不够用。还有,明年开春之后,让人通知到雍州各地,羊毛分类一定要做好。普通的羊毛线咱们还是一百文一斤,但是羊身上长出来的冬日御寒的绒毛,咱们出价一两银子一斤收购。还有,若是羌族人过来经商或者卖羊毛,这些消息也要跟他们说明。说到底,羌族人才是羊毛和羊绒的大户。” 小秋听了,将小姐交代的事物一件一件记录下来,这才合上本子。 “小姐,听说成阳少爷外派旨意已经下了?” 听了小秋的话,陆微芒哀叹,“可不是嘛,这个成阳,长大了,翅膀硬了,到任上才给我来的信儿,竟不声不响到了汉中。好在汉中离咱们雍州不远。以后交流起来,也能方便些。” 小秋见陆微芒懊恼,暗暗一笑,小姐嘴上说的大义凛然,不干涉弟弟,但是心里还是期望成阳公子能跟小姐离得近一些。 小姐这个人,生活之枯燥,让人看了觉得不可思议。本来就怕冷,如今除了每日早起的晨练和进衙之外,旁的都不感兴趣,只愿意窝在书房看书。用小姐的话来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她每日读书,胜过出门散心。 但是一晃,小姐已经窝在书房一个多月了,难道真的要整个冬日都窝在家里吗? “小姐,侯爷这几日似乎在金城南侧的祁连山脚下布防,您有时间不妨去看看。军中气象,您应该还没有见过吧?” 小秋提议到。 听小秋的话,倒是让陆微芒来了兴致。这大乾南北东西,她也算是都去过了,但是这军营倒是没有见过,改日不妨去看看。 晚上霍京回府,就久违的见到了献殷勤的陆微芒。 “侯爷请上座。” 陆微芒拉着霍京来到明堂上座,霍京也顺着陆微芒拉自己手的力气,从善如流的上座。 “侯爷尝尝这道菜,这豌豆糕是我亲手做的。还有这黄河鲤鱼炖豆腐,八珍汤,还有黄芪羊肉汤。” “都是你做的?” 霍京稀奇的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讨好一笑,“都是我吩咐厨下,特意为你做的。” 霍京一笑,手拿起一块儿豌豆糕,放进嘴里,陆微芒则殷勤的给霍京布菜,“你说你到雍州之后,就没有过一日清闲。每日不是在书房查找地方志布防,就是训练斥候,前往羌族各处监察。还有祁连山各处防线,这半年来,祁连山上,都被大乾边关将士占满了吧?好容易布防完成,你又惦记上张掖那里的马场和玉门关外的商路。我看哪,你这外放,比在京都还要忙。人家在京都是忙给陛下看,你呢?纯粹是自己心思重。” 陆微芒边给霍京盛汤,边说到。 霍京接过陆微芒端过来的汤,放到桌上,将围着自己转的陆微芒拉到怀里。 陆微芒坐到霍京腿上,“军中不可有一丝疏忽,这些我都做到极致,心里才能踏实。正好你畏寒,冬日不喜出门,我就多忙些时日。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一同在雍州多走走转转,既看看山水,也是散心。” 他们两个脾性相投,有事在手边时,就没有心思顾其他的,非要将手边事了结才作罢。 陆微芒的东西商路初见成效,只待后续发酵,而霍京的布防,再严密都不为过。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话,摇头,“我并没有说让你扔下军务陪我,我就是想跟你去军营参观一下。” 霍京一笑,“这有何难,值当你张罗这一桌?你只开口就是了。” 陆微芒笑起来,“这不是也是给你补补嘛,冬日是进补的时候,你每日忙碌,我这个做妻子的,也该尽尽心。” “尽心?” 霍京歪头,看着陆微芒。 陆微芒点头,“当然。” “真想尽心,”霍京说着,凑近陆微芒,“就给我生个孩儿吧。” 陆微芒脸突然就红了,从霍京腿上起身,“嗯,那个,菜该凉了,你赶紧吃。” 说着,低头自己开始大吃起来。 见陆微芒又害羞,霍京嘴角擒笑,跟陆微芒一起吃起来。 第二日,陆微芒早早起床,跟着霍京一起前往军营。 金城街上,行人寥寥,陆微芒打马跟着霍京,林琛和丁毅跟随在后。 天色灰暗,只隐隐一团团黑色,能看出这晨时忙碌的百姓。 待出了城,就是河滩,冬日河流变缓,河面结冰,陆微芒一行人打马踏过河面,骑马走了将近两刻钟,就来到一处连绵山脉的山脚下。 “这里就是祁连山脚下,翻过山,虽然还是大乾治下,但是是大乾百姓和羌人杂居。你有一路生意,就是有人从此处翻过祁连山来金城交易。” 陆微芒自然知道,雍州祁连山脚下,有很多行商,会在深秋和初春,带着盐巴和茶叶,去羌族交易。 但是金城外这条商路,陆微芒还没有注意到。 “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羊毛线,在杂货店中,批发了大量的盐巴和茶叶。” 霍京解释到。 说起这个,陆微芒有些印象,平常收购羊毛线,都是附近农家,几斤或者十几斤,了不起几十斤。但是有一队羌人,带了上百斤羊毛线,让小秋格外注意。而且,他们拿到钱,换了盐巴和茶叶之后,还打了招呼,说后续还有大批羊毛线,问他们收不收。 小秋还来禀报过陆微芒。 “原来是他们。我见过,是一行十几人的羌人团队。没想到,他们竟然离咱们金城这么近。这样不要紧吧?就在金城对面的祁连山后面,有大批的羌人和羊群。” 陆微芒看向霍京。 霍京摇头,“只要是在咱们眼皮底下,就算不上威胁。” 陆微芒点头。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军营 “你的营帐就在这祁连山上吗?” 山路难行,陆微芒跟霍京一行人骑马一段时间后,来到深山,山路陡峭难行,几人弃马往山上步行而上。 陆微芒跟霍京径直走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没有到霍京的大帐,陆微芒忍不住看一旁的霍京。 “每日来往,也太远了吧?” 霍京摇头,“带你走的是最平坦的路,若是平日,我跟丁毅他们会从刚才弃马的那个山脚径直往上爬。既隐蔽,又可以锻炼身手,快速抵达营地。” 陆微芒好奇,“那回程之时,带我一起走那条路吧,听你这么说,我有些好奇。而且这臂力足够,你也知道。” 听陆微芒好奇,霍京点头,“回程时让你感受一下。” 峰回路转处,到了霍京的大帐。 这里因为山势的关系,并没有如山脚下一般荒凉萧瑟,反倒有一丝丝绿意,有苍劲的绿树掩映,让霍京的大帐看起来格外隐蔽。 除了稀疏遒劲的古树,还有光秃秃巨大的岩石村落在这半山腰处,陆微芒看着这山,忍不住感慨,“咱们大乾地大物博,这东西南北的山脉各有千秋,此处的山脉涯俊林密,山石舒朗大气,看来,我到这金城小半年竟是错过了很多美景。” 霍京拉着陆微芒的手,“清晨天气还是有些凉,一会儿太阳升起,我带你去对面的仙人崖上去看看,据说那里有一汪碧水盈盈,清甜透脑的泉眼,咱们去找寻一番。” “嗯。” 陆微芒跟着霍京进了大帐。 羊毛羊皮搭建的账子,比陆微芒以为的还要宽敞。大帐中心是以此地大帐为中心的沙盘布防图,陆微芒走过去一看,“这插着小旗的都是你布防之处吗?” “是,红旗是已经布防的,白旗是计划布防但是没有找到有利地形的地点。” 陆微芒盯着沙盘看了半晌,古代人的布防跟现代相差甚远,没有各种工具的辅助,布防都是实地勘探后所布置。有时候一个隐秘的防线,就是因为肉眼难以看到,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雍州土地竟如此广袤。” 陆微芒看着沙盘,不自觉说到。 “你都实地去过吗?” 陆微芒抬头看向霍京。 “嗯,那年从荆州到北疆,我所学不过是纸上谈兵。所以当年我带着林琛丁毅,骑马沿着祁连山走遍了雍州的山山山水水。这沙盘就是我亲自布置的,对照了我肉眼看到的地形和各地地方志,虽然偶有误差,但是跟实地应该相差不大。” 霍京用手点住金城这块儿地方,“比起西边的玉门关和张掖,金城这里要宜居的多。而且这里纵深不够,跟羌族只隔了一座山,所以我将咱们州府衙门都设在了金城这个小城,也是有亲身守雍州的用意。” 陆微芒听了,只觉得霍京的傲气恐怕深藏在血液中,竟然会以身置险。 “你放心,我既然敢将衙门设在这里,当然是有安排的,不会让你跟我一起冒险。” 霍京拉过看沙盘的陆微芒,往一旁铺着皮毛的圈椅那边走去。 陆微芒将自己陷进圈椅之中,并没有觉得冒险,“打仗的事我不懂,你安排就是。我倒是觉得这里林密涯深,比起毫无山水阻拦,一马平川的张掖和玉门关,反倒是金水这里更适合防守。” 陆微芒对自己不懂的事,不会随便指指点点。 霍京一笑,将一个豹纹皮毛毯子递给陆微芒,“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待我忙完了,带你去寻泉眼。” “嗯,”陆微芒点头,“今日休沐,这里群山环绕,却有阳光照下,我一会儿寻个“风水宝地”眯一会儿,你尽管去忙。” 霍京闻言当下心来,走到一旁的书案后,拿起一早堆在案上各个防线的防守日志,边看边记录。 陆微芒就真的去找能晒太阳的背风之地。 陆微芒本来以为霍京的大帐是规模庞大的帐篷群,原来是一个个星星点点的隐蔽地点。 既然是隐蔽之处,她也不便一个一个去找出来非要看看,本来就是无聊的过来看看,没必要追根究底。 陆微芒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理想中的“闭目养神”的好地方,林琛和丁毅见陆微芒围着大帐转了几圈,仿佛在找什么东西,跟上来询问。 “夫人,您左右寻摸好久了,这是找什么呢?” 林琛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陆微芒跟林琛丁毅相熟,当下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两人。 林琛丁毅一听,神秘的笑了一笑,丁毅开口,“夫人,您鼓捣出的琉璃可是个好东西,少主时刻注意您的动向,早就在咱们大帐配上了。” 说着,两人将陆微芒带回霍京大帐。 霍京正忙,见三人凑一起也没多说,只看了一眼接着低头记录防守日志,统计各种气候天气的防守要点。 林琛和丁毅带陆微芒走到霍京书案一侧,林琛伸手,将大帐皮毛底下的一个拉绳拿起来,拽几下,原来此处的皮毛是一个帘子的造型,晚上放下来保暖,待中午太早变得足够热烈之后,再将皮毛用绳子卷上去,露出里面的无色琉璃来取暖和透光。 林琛边拽绳子卷皮毛边说,“夫人这次鼓捣出的琉璃真是好东西,不但可以防风透光,还能让光线均匀密布室内,让透过琉璃的光线没有那么直烈,就是保暖作用差了些,需要用皮毛辅助。” 随着皮毛卷起来,光线漫射进屋内,让整个屋子亮堂起来,而不是仅仅是这一个地方亮堂起来。 这是因为这琉璃的打造相对原始,不可能做到表面完全光滑,因此阳光透视过来,会漫射开来,若是用彩色琉璃,将会将整个室内都变成彩色的,十分烂漫稀奇,因此,陆微芒旗下的杂货店,五色琉璃的预订已经排到了明年。 陆微芒一笑,“这琉璃保温可是一绝,你用单层琉璃自然不够,若是用上双层琉璃,白天有阳光时,不用生活,只阳光照射,屋内就像有火炉一般温暖。” 林琛一听,拍手叫好,“果然夫人的东西,还是夫人会用。一会儿我就让人送琉璃上来,把这出透光之地换成双层。” 大帐需要隐秘,自然不可能全部用琉璃建造,但是透光之地用琉璃,也可以让帐中明亮些,少主在帐中眼睛也可以少用些力。 林琛和丁毅去忙着找人制作双层琉璃,陆微芒这里找到了温暖无风又可以晒太阳的地方,当下躺在帐中琉璃下,隔着琉璃晒着太阳,舒舒服服的打起盹儿。 霍京统计日志的间隙,看见舒适的陆微芒,忍不住勾唇一笑。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相处 “你尝尝,这眼泉水品质如何?” 霍京舀了一瓢冰凌凌的泉水,尝了一口后递给陆微芒。 陆微芒接过木瓢,饮了一口,比三伏天吃冰块儿还要透心凉的水顺着食管流下,陆微芒冰了一激灵,瞬间瞪大眼睛,“这水入口是柔的,口感清甜,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眼泉水。” 陆微芒一口下肚,再要喝一口时,被霍京制止,“尝一口就好,这泉水还是煮茶喝最好。” 两个人是带着工具来的,当下盛了一瓮水往回走。 山路陡峭,跟霍京的大营隔山相望,一行人艺高人胆大,拿了铁索试了试两山之见最近的地方,竟然真的甩了过去。 黑甲卫在那边接应,林琛一身轻身功夫,带着另一条铁链,三两步通过铁索到了对面山崖,就这样,一个简易的铁索桥在两座山头之间架了起来。 霍京将水瓮交给丁毅,一手抓着犹豫不敢行的陆微芒,另一手平抬,操持平衡,竟就这样带着陆微芒一人一条铁索将她带了过去。 “…挺刺激的。” 陆微芒拍拍胸口。 霍京轻笑,“上次去邛崃,那里天堑之上只容纳一只脚扒着岩壁通过,也没见你害怕。” 陆微芒平复一下剧烈的心跳,“那会儿不是面向墙壁嘛,看不见就不害怕。” “是吗,不是因为生疏,不好意思说出来吗?” 霍京调侃陆微芒。 “那会儿是我入朝第一次去办差,心里提着弦儿,便没有害怕的想法,那会儿只憋着一股劲儿,闷头赶到邛崃呢。” 霍京捋了捋陆微芒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好了,以前的不提了,以后害怕就抓紧我。” 说着,将后来陆续过来的丁毅手上的水瓮接过去,回到了大帐之中。 陆微芒边走边回头看向那刚刚架起的铁索桥,忍不住对煮茶的霍京问到,“那座铁索桥就那样架在那里可以吗?会不会有羌族的轻身高手从山峰那边偷偷摸过来?” 霍京听了哈哈一笑,“不用担心,这里明里暗里岗哨众多,不会有你所担心的万一。说句实话,在雍州,最安全的便是在我身边。我可是会好好保全自己,不会让自己如父亲一般,扔下你先走。” 陆微芒听了,一时滋味儿难言。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是双胞胎,他们的想法和敏感点都并不一样。 嘴角弯起笑容,陆微芒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这水不知道煮茶出来会是何种口感?” 见陆微芒回避,霍京轻笑,也不勉强,“这水轻柔,先煮些绿茶尝尝。” 霍京这几年会习惯性在身边备上这样一个红泥小火炉,以备陆微芒不时之需。 此时两个人守着小小的火炉,等候着水滚开,霍京顺手将一块儿烤的焦焦的栗子糕拿起来,在手中颠倒几下,才掰下来一块儿递给陆微芒,“先垫一小块儿。” 仿佛是做了很多次的动作,熟练的让陆微芒恍惚。 “我也挺惜命的。”陆微芒说到。 “什么?” 霍京看向陆微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陆微芒摆摆手。 霍京将陆微芒刚才的话琢磨了一下,“你也惜命,”看向陆微芒,“我会保护好自己。” “所以,我们两个人才是绝配。” 霍京清冷的声音说出来让陆微芒有些脸红。 “是这个意思吗?” 霍京问陆微芒,陆微芒只吃着点心,看着跳动的火苗,仿若未闻。 霍京一笑,将对面坐着的陆微芒拉进自己怀里,“听你说一句甜言蜜语,还要我自己琢磨,什么时候你能毫无保留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呢?我又不会笑你,只会高兴罢了。” 霍京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的呢喃,又仿佛在陆微芒耳边响起,在跟陆微芒诉说。 帐中一时只有炉火上茶炉的煮水声。 “水开了!” 陆微芒说到。 “嗯。” 霍京放开抱着陆微芒的双手,将茶叶放到茶碗儿中,垫着白麻布将茶炉提起,一点一点的将茶炉中的水注入茶碗儿。 “尝一尝。”霍京当下茶炉,拿起一个茶碗儿递给陆微芒,“小心烫。” 陆微芒捧着茶碗儿,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滋味儿如何?” 霍京品了一口,问对面的陆微芒。 “我尝不出别的,只觉得比井里的水泡出来的好喝。” “觉得好喝就好,以后每日让黑甲卫给家中带些水,让小秋小夏给你用泉水泡茶。” “嗯。” 陆微芒也没有推辞。 她拿捏不了两人相处间的分寸,近了自己不自在,远了霍京嘴上不说,眼神会有些沉。所以陆微芒将这分寸交给霍京,他提议的,自己一概不拒绝。 陆微芒想,前世看过的童话,都是完结在他们结婚这一天。因为婚后的相处会更加复杂。两个人的性格的低处会暴露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不要想着伪装,因为伪装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并且很伤人心。 霍京的强势和占有欲陆微芒看在眼里,陆微芒做事有时候也十分强势。他们两个人相处,向来是小处陆微芒听霍京的,大的地方,霍京会提前为陆微芒考虑。 霍京为人十分敏锐,往往什么事陆微芒还没有觉得别扭,霍京便提前做好一切。 比如成婚后自己忙碌起来,霍京会给她充分的空间和适当的帮助,还有跟内宅妇人相处,霍京知道陆微芒惧怕此处,便提前想着带她出京,到一个没人可以管束他们的地方。 想着霍京的体贴,陆微芒觉得自己这几日好像有些多愁善感了,明明他的好,无论是明里暗里,她都能深深地感觉到,今天竟然又觉得特别感触起来。 “怎么了?”霍京的手在陆微芒面前挥动,“怎么突然走神儿了?” 陆微芒回过神,“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对我太好了,觉得很感动。” 陆微芒本来含笑说着话,但是话一出口,眼圈儿竟然红起来,似乎是有感而发,十分动情。 陆微芒突然的情绪让霍京赶紧起身,抱住她的头搂进怀里,哭笑不得,“真是小孩子一样。” 陆微芒干脆在霍京的衣襟上擦擦眼泪,这才出来,“我没事儿,就是突然一阵儿。” 霍京摸摸陆微芒抬起的头上的还有些红的眼睛,“你都不知道多包容我,怎么只说我对你好?夫妻都是相互的。” “嗯。” 陆微芒双手环着霍京的腰,躺在他身前,只觉得此时依恋的不想动。 霍京抚摸着陆微芒头发,“还有一个月,就是过年。咱们这里,越是年底越不能放松。待过了年,天气回暖的时候,咱们去走亲戚吧。从这里翻过祁连山,直行百里,就可到达汉中。明年开春,羌人忙着给羊配种的时候,咱们就悄悄去汉中一趟,看看你成阳。” 陆微芒简直哭笑不得了,“你非要在我情绪上来的时候说这件事,怎么办?感动的更加想哭了。” “好了好了,缓一缓,缓一缓,明年咱们才去呢!” …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怀孕 “夫人,另一只手。” 大夫皱着眉头,让陆微芒换一只手。 陆微芒上次从霍京大帐回来,觉得自己突然的多愁善感有些不合时宜。自从跟霍京来到雍州,远离了家人和京都,说句没良心的,陆微芒心里虽然想念家人,但是却感觉到这是穿越以来最轻松的日子。不用面对跟原身有瓜葛的人和事,只自己率性而活。 因为心态放轻松,陆微芒已经好久没有心绪起伏过了。昨日突然的异样,陆微芒便长了个心眼儿,今日找大夫上门。 小秋和小夏跟在陆微芒身边,只觉得紧张的不行。 一向身体强健的夫人这次休沐特意在侯爷出城之后再招大夫进府,本来两人不以为意,谁知大夫给夫人把脉之后,脸色郑重起来,由不得两人不揪心。 这须发皆白的大夫在两人忧心的目光下,把脉半晌,才松开陆微芒的手腕儿,拿走垫巾和脉枕,边笑边收拾东西。 “哎,胡大夫,您倒是说啊,怎么先收东西了。咱们小姐身体如何?用不用吃药?” 小夏自从领管了羊毛线的收购工作以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笑眯眯的文静小丫头,而是说话办事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样子。 此时问起大夫来,也是口齿伶俐。大夫并不为怪,而是摇摇头,“在下还从没有见过如夫人这般强健有力的脉搏,而且还是有孕之人,因此忍不住多把把脉,也算是涨涨经验。” “强健有力你把什么…什么?有孕?” 小夏的嗓门儿吊了起来,冲着大夫瞪眼到。 大夫收好东西,重新坐定,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点头,“可不是吗?有孕三个多月了。” 小夏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小姐…”又看向身旁的小秋,“小秋,…” 结果陆微芒跟小秋一个比一个淡定。 陆微芒是自己心有所感,身体也有些异样,才让人叫大夫进府。 小秋心思敏锐,从陆微芒和大夫的表情话语看出了些蛛丝马迹,也算是提前知晓,只有小夏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小秋此时面上镇定,心里也是欢呼雀跃,激动不已,“小姐,让人骑快马去禀报侯爷吧,若是侯爷知晓,一定会更加高兴。” 小秋想象不到侯爷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多兴奋。 这些年少主一直是一个人,她曾亲眼见到老侯爷去世之后,少主虽然面上沉稳下来,却在深夜在老侯爷的书房盘旋。 这么多年,他们霍家总算是又开枝散叶,迎接下一代了,他们身为霍府家将都如此激动,少主恐怕更加兴奋的不能自已。 小秋希望第一时间让霍京知晓,陆微芒却摆摆手,“我特意选择他不在府中的日子请大夫过来,就是不想让他白高兴一场。如今胡大夫证实了这个好消息,也不用急在一时,待他晚上回来,我亲自跟他说。” 小秋使劲儿点头,“嗯,对,应该您亲自跟少主说。” 小夏知机的去内惟抓了一把金裸子过来,递给胡大夫,“多谢大夫跑这一趟,咱们府里从没有过这种类似的经验,您跟咱们详细说说这应该注意什么,咱们好心里有个底儿。” 胡大夫见金裸子连忙推脱,“您千万别给我这个,咱们金城,有金子也花不到,给我抓一把铜钱,我就足够高兴了。” 胡大夫说的幽默,小夏也给的高兴,“您快拿着,花不出去放家里藏着也好。今儿是好日子,咱们一同高兴高兴。” 胡大夫岁数大了,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他自己也是舒朗之人,因此没有再推脱,而是开口讲起来孕妇的注意事项,“那老夫就愧领了您的赏。这孕妇注意的事情,那是多如牛毛,不能吃冷的,不能见风,不能劳累等等等等,但是那是对旁的妇人来说,对侯夫人那是百无禁忌。我给您把脉就知道,您这个人平日里就注重保养,不然脉象不会如此强健有力,你不知道,多少年轻人脉象亏的厉害呢!所以啊,您就按照往日的生活习惯继续保持就好。” 胡大夫的话让小秋小夏喜上眉梢,陆微芒则以手扶额,无力的很。 她从前世到今生,最羡慕的就是体弱多病的小女娘,觉得人家才有女子的柔弱之美。 而不是如自己这般,不管哪个大夫给自己把脉,都说自己壮的像头牛。 胡大夫这番说辞,陆微芒前世就已经听的够够的了。 紧接着,胡大夫又说到,“从您的脉象上看,五脏平稳,但是太过平稳,就显示出您的克己来。但是为人呢,还是轻松些比较好,您的心脉略紧,所以趁着有孕的时候,不妨任性些,既松了心脉,又对身体好。所以旁的妇人需要忌口,您反而要放开了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不是一天三顿,坚持三个月以上,就不会有问题。” 胡大夫意有所指的话,让陆微芒刮目相看。她从不知道,中医竟然还能看出心理和神经紧绷这类的精神方面的问题。 她这个人,从前世而来,虽然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但是心里却总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做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甚至吃东西,也是因为前世的养生知识来约束自己和家人,即使在想吃,也告诉自己,晚上不能吃荤腥油腻,算了,明天在吃。 如今跟霍京一起,陆微芒心里的那根儿弦儿已经放松很多,再加上远离家人和京都,她如今过的日子,是她重生以来,最轻松的时间。 没想到这一点儿心理问题,被胡大夫从脉象上看了出来。 “从心所欲不逾矩。夫人秉性纯良,不用给自己太多枷锁。” 胡大夫看着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释然一笑,“听胡大夫的。” 胡大夫捋捋胡须,掂起医箱,“好了,老夫今日先回去了,以后每月一复诊,下个月这个时间,老夫再来。” “好,胡大夫。小夏,去送送胡大夫。” 小夏此时激动的路都不会走了,连蹦带跳的给胡大夫带路。 “小姐,您先躺会儿?还是想吃些东西?都说有孕之人胃口大,我吩咐厨下跟您做去!” 小秋自跟了陆微芒,就随小夏一直称呼自己为小姐,即使婚后怕陆微芒觉得独自一人嫁到霍府觉得孤单,也随小夏称呼陆微芒叫小姐。 陆微芒抓住一向稳重,此时却像陀螺一般的小秋,“别忙活了,没听大夫说吗?你家小姐身体好的不行,不用特别对待,一切跟平日里一样就可以。” 小秋握着陆微芒的手,看着陆微芒,“奴婢就是心里高兴,坐不下来。” 小秋说着,眼圈儿竟变的红了,“多少年了,少主终于又有亲人即将诞生了。今晚少主回来,不知该多高兴。” 小秋跟林琛和丁毅一般,既将霍京看做主子,也像家人弟弟一般看待这个年幼的少主。 “嗯,我理解。” 陆微芒理解他们对霍京的感情,和对自己的感情。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年 “少主!” 小秋在大门口,已经等了好久,腊月的天气,虽然不是京都一般冷冽,却也是冷入肌理,因此小秋的两颊浮出了两团红通通的深色红晕,但是她的眼睛确实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兴奋与炙热。 “小秋,你这是怎么了?没在内宅候着夫人,也没有去杂货店,就这样在门口等一天?” 小秋如今也是业务繁忙的人,林琛这话,是打趣小秋近来的忙碌,没想到小秋用力的点点头,“没错,我实在是坐不住,就来门口等少主,没想到一抬头,天竟快黑了,少主也回来了。” “哎,你傻了?…” 林琛目瞪口呆,要再数落小秋几句,却被丁毅拉住,“是夫人那里有事吗?” 丁毅知道陆微芒和小秋的性格,能让小秋这样一个自持的人蒙着脑袋在大门口等一天,想必是有事发生。 霍京已经察觉到是陆微芒那里有事,已经大跨步进了府门,“夫人在哪里?” 小秋三人跟在霍京身后,生怕自己脱口而出替夫人说出惊喜,便使劲儿抿着嘴巴不吭声,见少主问,也是蹦出简单的两个字回答,“书房。” 霍京这里大跨步往书房而去,身后的小秋和林琛丁毅跟随。 “什么好事儿?” 丁毅撞了一下小秋的肩膀,问到。 小秋虽然脸冻的发亮发红,到明显浑身上下透露着喜气,自然是有好事发生。 小秋咬着牙不把喜讯说出,只含糊到,“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不给林琛和丁毅追问的机会,往前走两步,跟在少主身后。 林琛丁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能是什么好事儿?有波斯商团来金城了?” 林琛猜测。 自家夫人的金城设定就是东西一道商路的连接中心。东面大乾的商人可以在金城买到波斯西域那边的香料宝石等物,波斯西域的商人也可以买到大乾的丝绸茶叶。还有夫人独有的羊毛线和琉璃,可以以物换物,吸引商团,沟通两地有无。 夫人从杂货店建好就在期盼第一批西域那边的商团过来,但是依据他们在雍州驻守几年的经验来说,商团只有在春秋两季会出现在草原上。春季羌人物资匮乏,商团可以轻易地一点点物资换取想要的皮毛。秋季是收获的季节,不论大乾还是羌族,都会见到商团的身影。 所以,夫人心心念念的商团只可能在春暖花开时,才能到来。 想着夫人要钱有钱,有人有人,知州的工作又因为古秦风气轻松无比,因此除了西域商团,林琛想不到自家夫人会有什么其他的好事儿。 丁毅听了林琛的猜测,跟着点点头,“小秋负责杂货店,她也如此兴奋,应该就是西域商团来访这件事。” 只能说,丁毅虽然心思玲珑,但毕竟是男子,霍府又孤寂许久,一时想不到添丁进口上来。 “有了?我有孩子了?” 霍京惊喜兴奋甚至有些哆嗦不稳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小秋脸上露出笑容,仿佛终于心中大石落地,可以将这好消息说出口了,她回头看向林琛和丁毅。 此时两人傻眼,完全愣住了,“小秋?少主说什么?” 丁毅指着屋里,愣愣的开口,小秋眼中泪意涌现,林琛打掉丁毅的手,激动的喊到,“你没听见吗?夫人有喜了!咱们霍家添丁了!” 丁毅回过神,看向自己兄弟,两个人对视,眼中热泪涌现,不是如小秋般含在眼里,而是直接流下来,打湿了脸颊。 丁毅又看向小秋,小秋也是眼中泪光涌动。 三人突然抱头痛哭,太激动的时候,人就是这样难以抑制自己。 屋外的三人抱头痛哭,瞬间消息就像长了腿一般,府里的黑甲卫率先得了消息,喜得不能自已,在府中逢人便相告。 府中众人来心,屋里的两个当事人更是高兴,这是他们血脉相连的骨肉。 霍京扶着陆微芒坐在软榻上,自己坐在软榻下的脚踏上,手抚摸着陆微芒还没有显怀的肚子,眼圈发红,却已经克制住了情绪,“太神奇了,你竟然怀孕了。” 陆微芒低头看着专注抚摸自己肚子的霍京,嘴角含笑,“现在还小,等过几个月,他就可以感知到你的抚摸。” “嗯,”霍京抬起头,“你要不要躺着?坐着会不会不舒服?听说孕妇都会腰腿酸痛,还会孕吐。我们要不要准备些吃的?听说有孕之后,胃口会改变,要酸的或者是辣的才行。” 霍京说话难得前言不搭后语,陆微芒只觉得好笑,拉着霍京的手让他起来,做到自己身边,“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旁的女娘身子弱,所遇孕育子嗣时会艰难些。至于我自己,大夫都说了,我壮的像头牛一样,不用担心。” 霍京手虚扶着陆微芒,突然的喜讯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嘴里说到,“那个大夫说的什么?你如何就壮了?明明瘦的跟麻杆儿没两样。不行,我明日让军中的老孙过来,他跟霍家十几年了,让他看看!” 陆微芒好笑,“老孙看外伤还行,最不济看看内府调理内脏,他还擅长看妇科吗?而且我瘦是因为身上的力气吸收,并不是身体不好。咱们当年出京办差,你见过我生病吗?” 陆微芒本来想夸口自己身体好,没想到顺口说到了自己生病,果然是一孕傻三年,不但多愁善感起来,还不带脑子说话。 再看霍京,果然从陆微芒的话中,想到了在扬州那次陆微芒发烧虚弱的时间,此时看向陆微芒的眼神无比郑重,“我们平日里再小心,也还是有意外的时候。所以,这种时候,咱们再小心也不为过。” 初为人父,心情激荡,陆微芒此时也不跟霍京犟,只顺着他的话点头,准备等他这股劲儿过去,再跟他理论。 哪知道霍京的上头时间无限的延长了,陆微芒自己只兴奋了半个月,就接受了自己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这件事。 但是霍京的兴奋似乎难以停止。 他先是郑重的给娘娘和陛下写了报喜的信,还替陆微芒代劳,给自己岳父陆青山写了信报喜。 还有自己的各种姻亲故旧,信件足足写到后半夜,随即又患得患失,不肯寄出去,等金城有名望的大夫都来看过陆微芒,确认陆微芒怀相很好之后,才放下心,将信件分别寄出。 甚至还派了专人,给离得最近的成阳报喜。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木槿和书友20190605014650279,小数0824的月票。继续求收藏,推荐和月票,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反应 “就是说嘛,就不该让小两口出去。他们都还小,没有经验,如何能知道如何好好孕育一个孩子?这要是在京都咱们眼皮子底下,还能提点提点,现在天高水长的,也管不了他们。若是他们淘气怎么办?” 凤仪宫中,众侍应低头肃穆,只皇后娘娘的声音从内惟传出。 原来是两人正拿着霍京寄来的信,在说陆微芒和霍京两人。 此时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而是担心外甥的普通夫妻。 皇帝靠在软榻上,苦笑着听已经念叨许久的皇后还在拿着几张信纸,喋喋不休,不得不开口打断,“好了,元白一向有分寸,他爱重妻子,一定会照顾好陆卿家的,你就不要跟着上火了,只多寻摸几个嬷嬷派过去才是正事。” 谁知皇后娘娘如今正担心小夫妻两个,此时陛下开口,正好是拍在了马蹄上,“就是元白爱重微芒,我才担心。你不知道,这女子怀孕,不仅仅是身子,连性情也会变得乖张些。如果此时有婆婆夫君约束还好,若是像元白这般爱重,不忍约束,又没有婆母在一旁管束,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当年我怀天儿时,就格外喜凉,天天坐在冰块儿屋中还不知足,若不是实在有娘管着,我能每天都吃一碗冰酪。所以说这陆微芒此时在霍府,简直是无人能管,她又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万一发作起来,由着性子来,可不是苦了我那小孙孙。” 皇后想着陆微芒拒收拘束的性格,又想着往死里元白对她的宠溺,只觉得几个嬷嬷实在是压不住她,只恨不得亲自飞到陆微芒身边,将她约束起来,省得孕期伤了身子。 “不如让那陆微芒回京养胎?” 皇后突发奇想,对着陛下说到。 陛下脸色一变,“可算了吧,不说陆微芒有公务在身,眼下雍州刚有起色,离了她就半途而废。就说元白,他能放心夫人自己回京?你就别瞎想了,那陆微芒可比你想的克己多了,但凡她会放纵自己一些,凭她的能耐和财富,过的如今可不是如今这模样。” 皇后听了皇帝的话,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摆摆手,“算了,我也是瞎操心。不说了,只等他们回京述职之时,才能见见我的小孙孙了。” 皇帝上前扶着皇后的手,“好了,儿孙自由儿孙福,元白和微芒都是稳重的,你不用操心,天不早了,赶紧歇吧。” 帝后两个讨论了一下选在雍州的霍京和陆微芒,最终因为鞭长莫及和皇帝的冷静,剩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边陆青山得了闺女和女婿报喜的信件,正在“搬家”。 “管家,快将微芒前几年从邛崃和扬州带回来的压箱底的料子拿出来,给我小孙孙缝襁褓,做衣裳,还有把我这些年囤的药材拿出来,旁的就罢了,那一颗千年人参给微芒送过去。她这会儿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不吃点儿好的可不行。还有啥?对了,燕窝,鱼翅,鲍鱼,都给我装起来,吃点儿好的,身子才能好,还有啥来着?…” 管家和长风从得了报喜的信儿,也是跟着高兴不已,但是在陆青山夸张的吆喝下,从一开始跟着忙活,到如今疲惫的瘫在椅子上。 长风瘫在库房的圈椅上,看着精神抖擞的老爹,“阿爹,您停一阵儿,我真怕您被喜信儿冲的头脑发昏了。” 陆青山说话间隙喝了口茶,紧接又在陆家库房转悠,寻摸好东西。 听了长风的话,脚步不停的反驳,“你说啥呢?我能昏了头吗?我就是高兴的停不下来。” 长风见父亲脚步不停,呛声到,“您没昏头,怎么要给阿姐带什么鱼翅燕窝?阿姐向来喜爱五谷滋味儿,您送这些过去,也不过时让阿姐给送进库房罢了,这京都和雍州千里之遥,从咱们府中库房拿出来,又放进阿姐库房之中,何必费这个劲儿呢?您还不如打包些京都特产的点心,阿姐爱吃。” 陆青山听了,一拍大腿,“就是,你不说我都忘了,今日晚了,明日正好我休沐,咱们三人一起去街上,给你阿姐打包些她爱吃的一起送走。” 见父亲的兴奋劲儿一时半会儿下不去,长风心思一动,试探着开口,“嗨,阿爹,您便是准备再多,阿姐在雍州除了霍侯,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不如这样,我这国子监马上考试,考完试之后,我亲自带着您准备的东西给阿姐送过去。这样,不但能将您的心意送过去,也能解了您的担忧,替您看看阿姐。还能让阿姐看看我,解一解对家里人的思念,您说呢?” 最后三个字,长风轻声问出口,似乎带着一丝丝蛊惑的味道。 陆青山听了,毫不犹豫的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长风!待你过几日考完试,若是不用补考,你就即刻出发,路上加紧赶路,说不得,还能跟你阿姐一起吃个年夜饭呢!管家,你这几日将长风的东西准备出来,待他考完试,你们就出发!” 陆青山直接拍板儿,让长风有些傻眼,随即高兴的蹦起来,“您接着收拾,我这就去看书。您放心,您就是收出来三大包东西,我都亲自给您送到阿姐手上!” 说着,便从库房窜出去,进书房准备看书。 管家起先也是高兴,随即又有些担忧,“小姐那里要紧,不然,就让少爷自己去雍州,我陪着您在京都过年?” 陆青山摆摆手,“微芒去了雍州,成阳在汉中,我都能放心,就是长风跳脱,你不跟着,我不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年都过了多少个了,一点儿也不新鲜,你能替我陪着长风去雍州,也算是替我分忧了。若不是我是武将,我就着年节告几天假,跟长风一起往雍州去了。” 陆青山摆摆手,说着不在意,让管家只管去,但是他又哪里真的不在意。 早些年一个人的时候,朝不保夕,吃了这顿,还不知道又没有下一顿。如今可能是上了岁数了?还是跟孩儿们一起过的年月长了习惯了,总觉得如今不如年轻时候洒脱了。 管家看着在库房转来转去的老爷,也不再劝说,只跟着在老爷身后,接过他时不时递过来的送给闺女的好东西。 陆微芒有孕的消息,第一天进京之后,仅后宫和陆家知晓,第二日,京都中的有心之人便都知道了。 有霍家亲故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趁着年节,给远在雍州的霍侯府上送过去。 有陆青山的同僚特意过门来恭喜。 “陆微芒有孕,开库房,选些补药送到雍州霍侯府上。” 有人散衙回家进了内宅,吩咐自家夫人到。 “老爷,你去看过明筠了吗?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住的跟寒洞似的,您如今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呐。” 原来是温侯一家。 只见这位虽年过不惑。雍容文质的侯爷摆摆手,淡声说到,“撒盐便撒些,她的伤口撒上盐,不是能尽快愈合,便是深入骨髓,总比总是现在这温温吞吞的模样要好。” 妇人听了,不再多言。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团聚 “侯爷,亲家老爷来信,说是长风少爷跟管家从发信之时,已经从京都出发,往雍州这边来了。” 林琛拿着府中信件,跟霍京交代。 霍京手边公务繁忙,诺大的雍州防线,他都是通过信件和飞鸽联系,还有跟京都陛下的联系,所以每日来往大帐和霍府的信件多如牛毛。 林琛和丁毅分工,会帮霍京将信件分类记录下来,做事有迹可循,这是霍家做事的一贯习惯。 如今林琛拿到了陆家来信,便第一时间来禀告少主,并把信送上。 霍京拿着信,边看边问林琛,“京都的人有没有来信?” “前两日留守京都的黑甲卫信件已经到了,提及了此事,他们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 霍京看完信,点点头,“如今河面结冰,他们出行只能坐马车。京都到雍州地势平坦,一路也没有什么高山密林,两个人应是够用了。待他们进了雍州,再禀报与我。” “喏。” 林琛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却被霍京叫住,“这件事先别让夫人知道,省得她担心。” 林琛了然,马车赶路十分缓慢,亲家少爷又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说不得要在路上多耽搁些时间,若是到时间长风少爷没有出现在雍州,夫人少不得会胡思乱想。 “喏。” 陆微芒在衙门中,守着自己的书案,并不知道管家带着长风往雍州出发而来,她此时只觉得无聊。 老秦的风气使然,很少有案件需要衙门参与,一般人家有仇有气在村里地头就解决了。而且田税因为田亩数少,也根本不需要陆微芒多费心思。至于每年冬日的徭役,陆微芒也并没有安排。她相信自助者天助,往年需要衙门三令五申,带着征来的免费徭役去修水渠道路,但是今年不用了。道路自有想挣钱的商队将来往金城的商路踏平,陆微芒只是雇人将金城附近的道路修通,剩下的自然不用再征调免费的民夫来出工不出力。她喜欢用真金白银,等价交换来做事。 因此,州府衙门中,大家各自忙碌,有正职还有兼职,总之陆微芒到任之后,州府衙门的人就自发忙碌起来,连向来自持的齐宏喜也自告奋勇,出去监工去了,总要对得起陆知州给发的月俸吧? 诺大的衙门中,陆微芒昏昏欲睡。 “咚,咚,咚!” “什么声音?” 陆微芒从眯瞪中惊醒,坐直了身子。 门口衙役马上来报,“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陆微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为官生涯第一桩诉讼之后,陆微芒兴奋的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 “快宣!” 寂静的衙门中,时隔不知多少年,响起了衙役高亢的声音,“宣,原告上堂!” 庄严肃穆的衙门中,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有一衙役带着原告出现在陆微芒的衙门之上。 陆微芒坐在书案后,看着堂下跪着的两人,一老一少,从相似的长相上来看,不难看出是母女两个。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陆微芒一拍惊堂木,淡淡的问道。 堂下老妇人没有一般草民见官的局促和窘迫,只她女儿听见惊堂木的声音,哆嗦了一下。 “老妇人要告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孝,这是状纸。” 这话一出口,衙役都惊呆了,当下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州府衙门的衙役都是金城本地人,因为金城一向自治,因此平日里并不需要衙役出面。他们也是第一次站堂,也是第一次听到有母亲状告儿子。 “这两个儿子,以后别想抬头做人了。” 有年轻人小声说到。 这声音明显被堂下老妇人听见,只见她脸色又难看一分,却还是梗着脖子没有动摇。 陆微芒眼神瞟了那多嘴的衙役一眼,看向堂下老妇人。 “老夫人,您这状子上写,您丈夫月前逝世,到现在还没有安葬。您状告两个儿子,就是想让他们出丧葬钱,对吗?” “是!” 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状子似乎就是村里识字的人写的,也并不详细,陆微芒将目光看向老妇人的女儿。 “你来详细说说。” 那女儿紧紧抓着母亲的胳膊,强作镇定,“是大人。事情是这样的。额们就是这金城外祁连山脚下葛镇张家村的人。额父亲是这村里土生土长的人,但是他却供出来两个进城的儿子,额大哥和额三弟。从额记事儿起,额父亲就从来没有歇过一天,不是在地里忙活,就是出去干活儿找钱,干了一辈子,终于给额哥和弟娶了媳妇儿,带着一大家子进城过活。但是好日子没过几天,额父亲就在上个月突然死了。在额们张家村儿,老人死了要落叶归根,风光大葬。但是额哥和弟两个人这个推那个,那个推这个,谁也不肯送额爹回村儿大葬,非要在城里买个薄棺材就葬在城外。那里荒郊野岭的,咱们又不是没有根儿,哪能葬那里,额娘拦着没让他们埋额爹,跟他们僵了一个多月,眼看老爷子尸首挺不住了,没办法,这才来告官,请官老爷治治额那两个没良心的兄弟,让额娘带着额爹回村儿大葬。” 年轻妇人说话带着口音,却尽量说官话,想让陆微芒可以听懂。 陆微芒听了,连蒙带猜,了解了她的意思,还没有说话,堂下的捕头率先开口,“堂下妇人,这等家务事你们应该去找族老村长解决,再不济还有里长,哪里能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告到衙门中来。若是咱们大人受理了你这案子,以后谁家丢只鸡,谁家地头先浇水,岂不是都要大人来判了?大人哪里能忙的过来?” 训了一顿堂下妇人,捕头又看向陆微芒,“大人,按照惯例,这案子不是咱们的管辖范围。您初来乍到,不用抹不开面子,她们若想有人断案,卑职可以把村老请来,给她们断断。” 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古皆然。而且这案子无冤无伤,无从断起,并且这老妇人看起来干净圆润,并无人苛待,难道真的要把这老妇人的两个儿子叫过来,问问他们为何不把人送回村? 捕头的话音刚落,陆微芒这里还没有表态,那年轻妇人便说到,“如今额们家是兄弟做主,村长和族老只听兄弟的苦衷,一点儿都不管额娘的想法。” 老妇人听了那捕头的话站起身,“你说家务事,那是不是额这老妇人撞死在你们衙门口,你们才肯管?” 这话一出,满堂无声。 感谢君烨的打赏。书友20210119075707661的月票。 求票求推荐!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查 “如何,打听好了吗?多走几家,别只听一家之言。” 陆微芒坐在书房里,看向前来禀报的衙役。 上午时突然出现的告状妇人此时已经回去,因为她的状子,陆微芒已经接下,并表示会为她斟酌再三,好好处理,老妇人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回到家中等三日后的开堂。 陆微芒在听了老妇人的陈情之后,又着衙役下去调查,一天过去,衙役终于在傍晚归来。 这件案子并不是什么凶杀偷盗,也没有什么线索隐秘需要追查只是一桩简单明了的家务事,因此衙役下去走访了一天,就还原出了张家妇人状告儿子不孝的始末。 就像妇人已经出嫁的女儿所说,已故的张老头出生于一个大家庭,因为家中兄弟众多,他小时候是饿着肚子长大的,所以他从少年起,就立志要走出张家村,带着全家搬到镇上生活。这个家,当然是他成家之后的小家,而不是他出生的家。 他的出生家庭因为兄弟众多,父母偏向等问题,张老头对家中并不亲近。 为了这个梦想,他从婚后,就每日早起五更,天天第一个到地里伺候庄稼,开垦荒地,旁人家三四个壮劳力伺候五亩地就累的不行,他们家在儿子长成之前,只有他一个人,拿着一把锄头在地里从早忙到晚。 凭着这股辛勤劲儿,他养活了三个孩子,并且将三个孩子都送到了村里的蒙学,给孩子启蒙。 除了在地里忙活,他每年冬日忙闲的时候,会去各地做苦力挣钱,留下妻子孩子在家。 这就要说到张老头的性格了,他天性沉默寡言,跟自己父母兄弟话都不多,而且他自己干活儿从不强求别人也同他一般辛劳,因此他妻子自嫁给张老头,每日只在家做饭带孩子便可,惹得一众村人羡慕不已。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操劳,几十年下来,让张老头攒下了一笔“巨款”,他成为张家村几十年来,第一个不是靠读书科举,而是以农人的身份进城买房之人。 一时之间,张家村哗然。 却不知,张老头的身子早就在年复一年的透支下,伤了寿数,不过进城一年,便撒手人寰。 因为张老头在乡中口碑很好,是有名的勤劳人,因此他的两个儿子便早早娶了蒙过学的女子为妻。 要知道即使在金城之中,蒙学的女子也不多见,可见众人对于张老头的认可,竟然以殷实之家的女儿,嫁入张家。 张老头的女儿也因为蒙过学,也嫁入了金城中的一户殷实人家。 三个儿女成家立业,张老头也买了城里的房子,带着妻子儿女离开村里,进城里生活,也算是完成了他一辈子的目标。按理说,他走了也是含笑九泉的。谁知,张老头一走,在张老头光环下的妻子儿女暴露出来,妻子因为感念夫君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待,想将张老头风光大葬,但是张老头的两个儿子却不愿意出这个钱,他们从小只跟着母亲生活,跟父亲并不亲近,所以他们只想一具薄棺材将父亲安葬。 张老头遗孀不肯,在跟两个儿子商量争吵无果之后,求助乡老。乡老们只觉得张老头一走,以后只跟他两个儿子打交道,人走茶凉,便劝说老妇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让她不要再坚持了,便听儿子的。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桩案子,若不是老妇人和她儿子犟起来,也不会将状子递到陆微芒面前。 “大人,张家以往的邻居和亲戚们说了,这张家人都是厚道明理之人,只是两个儿子分别成了亲,又天长日久的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锅碰碗的时候,因此这次张老头的丧事,两个儿子因为积年的矛盾吵了几句,老二说父母对老大格外关照,学都让他多上了几年,若不是实在没天分,便要继续供下去。说他用了家里那么多钱,此时两人已经分家,老大应该在父亲丧事上多出些钱。但是老大并不这么认为,而是觉得两人同为父亲儿子,本来家产应该长子占大头,父亲在过世前却做主,两个儿子平分房子和银钱,共同奉养母亲。所以丧事费用也应该一人一半。因此张老头过世一个月,两个人争吵几次,都没有定下费用谁多出谁少出,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就从简办理,以后两兄弟分家,他们家墙也砌了起来。” 说到这里,衙役有些不合时宜的兴奋,“大人,您知道吗,这两兄弟做事真有意思。城里的院子坐北朝南,他们将院子砌出两道墙,三间北屋分成三份儿。中间那间屋子是老太太的。谁若是哪个月奉养老太太,老太太便去谁家如厕,您说,他们这样,是不是也是绝了?” 衙役像说八卦一样,戏言两个儿子的分家趣事,陆微芒听了却笑不出来。 人生悲喜并不相通,旁人家的生死外人看到的却只有八卦。 一个没有上过学的少年,立志要带着全家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子,进城讨生活。他的人生梦想,在他死之前终于实现了。 这么一个值得敬佩的老者死去,不到家人闹起来,外人也只剩看热闹了。所以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又能留下什么? 陆微芒不知道该为他鼓掌,还是为他可惜。 “你去将老张头的两个儿子带过来。” 陆微芒跟面前的衙役说到。 衙役脸色有些为难,“大人,咱们定下的开堂断案的日子在明日,今日您宣他们,他们恐怕也不会来。” 衙役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两人小时候都读过几年书,识文断字儿,如今在杂货店当伙计。其中张家老大因为学问出众,被掌柜的看重,想着重培养。而且卑职去找张家两兄弟了解情况时,他们说了,说他们每日都有事要做,并没有违反律法,所以咱们无权随意传唤,等开堂之时,他们自然会到。” 陆微芒一笑,“果然是读过书,应付起衙役来也是有理有据。” 衙役点头,“是啊,大人。这件事说到底是家务事,咱们衙门不好插手。这张老头父母早亡,他和兄弟们也都感情凉薄,没人替他出头,张老妇人按理应该夫死从子,所以从原告方面来说,无人可以名正言顺的为他鸣不平。何况,若是那张老头还在,恐怕也会选择丧事从简,毕竟他一辈子俭省惯了。” 陆微芒点头,突然想到,“这张老头是怎么死的?” 衙役一愣,“好像是得了恶疾。” 陆微芒追问,“从得病到去世,过了多久?” 衙役回想乡人的议论,“听说是半个月,当初他一吃饭就吐血,被送到医馆,大夫都说他底子耗尽,命不久矣。所以他也没怎么治,就在家里虚弱而亡。” 陆微芒了然,“也就是他并不是突然死去,那他临终的这半个月,有没有交代如何办理自己的后事?” 衙役又回想一番,才终于说到,“这一点知道的人很少。张老头在城里得了恶疾,消息传到村里,他的亲戚兄弟还没有抽出时间来看他,他就已经走了。而且他两个儿子每日上工不想轻易停下,便只等父亲死后,才请假回家料理丧事。所以他临终前,只有妻子在身旁。她妻子说,张老头临终前总是念叨小时候在地头儿跟着父母捡麦穗儿的日子,因此想将张老头带回村儿,风光大葬。但是他两个儿子说,父亲一辈子心心念念都是进城,所以丧事就应该在城中从简办理。” 陆微芒了然,“好了,既然张家两个儿子不能来,只能明日公堂之上断分晓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判 “大人,家父的身后事,理应我们做儿子的主张,父亲曾说过,他一生所求,就是脱离黄土地,我们兄弟二人让他得偿所愿,扬眉吐气,因此,他重病在床之时,并没有让我们兄弟二人守在身边,怕我们丢了饭碗,父亲丧事从简办理也是遵从父亲遗愿。毕竟到乡下去,需要守灵七天,我们兄弟俩的活计过了七天估计就要丢了。所以,我们兄弟二人这才忍着悲痛将丧事一切从简。家母这几日因为家父去世,受到打击因此神志不清,请您见谅。” 张家大儿子一上公堂,这样说道。 难得衙门审理案件,虽然不是众人最感兴趣的凶杀案,但是衙门口也聚集了很多百姓在围观。 众人听见张家老大的话,纷纷点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家中的事,家里解决,往外说了,既是让旁人为难,也是给家中名声抹黑。 陆微芒听了张家老大的话,点点头,“你是老大张元,你身侧的,是你弟弟张宏?” “是的,大人。” 陆微芒点头,“好名字,听你们的名字,就知道你们父母对你们的看重。” 时下村人的名字,什么树根儿,草根儿,石头,偏偏张家兄弟虽出身乡野,却有个叫得出口的好名字。 张家老妇人此时开口,“这名字,是他爹找城里的读书人起的。” 陆微芒这才看向原告老妇人,“您身子骨还硬朗?用不用我让人给您搬个凳子过来。” 老妇人摆摆手,“不用,老身就跟儿子们一起站在这公堂之上,让他爹,让乡亲们看看,老身这俩儿子做的好事儿。” 老妇人的话一落地,他身边的两个儿子面色一变,老妇人的女儿则更加同仇敌忾的紧了紧自己阿娘的手,瞪向一旁,自己的两个兄弟。 陆微芒看向堂中脸色各异的人,直接向衙役挥手。 “让堂外之人进来。” 门口的衙役听到陆大人发话,放下横在门口的门栓,挤在门外的百姓涌入正堂门口,就近看热闹。 见人员涌入,陆微芒一拍惊堂木,“众位都是我金城治下百姓,应该都很好奇,本官为何受理这桩“家务事”。” 堂下众人纷纷点头,“是啊,大人,从您上人金城,咱们金城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只要是不懒,每日都有活儿干,有事做。以前只能天天吃稀的,现在不仅一天两顿干的,还能每月吃顿羊肉解解馋!” 说到羊肉,堂下众人笑了起来。因为羊毛贵重,养的羊多了,羊肉也多了。 “您贵人事忙,是做大事的人,只管将这件事交给乡老,教导让他们如何做就好。听说张老妇人是纺羊毛线的好手,您耽误这时间,还不如多纺些线,多挣着钱,便是儿子不出,您自己挣钱给老张头下葬不就行了?这等不孝儿孙,您有钱有闺女,以后别理会就是。” 这人说完,堂下众人点头,陆微芒也跟着点头,是非常在人心,任凭张家两个儿子如何强装镇定,如何强词夺理,也改变不了他们不孝的作为。 陆微芒听了金城百姓的话,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张家人听判。” “张家老宅是已故张姓老者所购买,归其遗孀所有。两个儿子是否可以继续居住,由老妇人定夺,其子女三人均有权继承居住。已故之人丧事由老妇人操办,若是想要进入祖地,本官会着意张家村村老协办。” 老妇人主张就是将老头子葬进祖坟,奈何两个儿子不愿意花费时间跟村里沟通,村里人见张家两个儿子不出面,也觉得这家人如今发达了,不将同宗之人看在眼里,阻拦张姓老者落叶归根。 如今陆微芒所判,一是收回两个儿子理所当然承继的张姓老者房产,另一个就是给老妇人独自办理夫君葬礼的权利,并且命村老协助,不得非议阻拦。 “谢大人。” 老妇人双膝跪地,感谢陆微芒支持她的主张。 张家两个儿子虽面色难看,但是在众人和公堂之上,并不反驳。 宣判案件之后,陆微芒面向堂外众人。 “张姓老者一生所求,就是带着家人进城居住。他为此付出一生的努力,终于得偿所愿。至于人生最后阶段,儿子兄弟都不在身边,只妻女陪伴,他做何想,我们不得而知。可能是遗憾,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满足。但是无论他所求为何,做子女的,不能以此作为轻慢父母的借口。” “刚才堂下乡亲说我陆微芒自到金城以来,使勤劳之人都有饭吃,这让我心中欢喜。这证明我所做的努力,大家看在眼里,心下认同。但是偏偏有这样吃饱饭的人,做出这等薄情之事,而且还是我麾下伙计,这让我心里难过。张元,张宏,你们并不是一天不做工就活不下去,你们有父亲给你们置办的产业,更有你们父亲为你们蒙学,提供的好的基础,即使杂货店的差事丢了,如今金城商铺渐渐多起来,凭你们的能力,再找一份工并不难。在没有生存威胁的时候,你们竟然将没有一点儿对不起你们的父亲的感觉,将他的丧事视若平常,无动于衷,并且满口理由。” “古秦风气,自来重情义。家人之间的情,朋友之间的义。本官自上任以来,多有领略,说实话,给本官省了不少的力,本官心里对这一方土地热爱,对这一方百姓,心中敬佩。但是你们今日如此作为,真的是打了本官的脸!” “难道本官开设杂货店竟然如此没有人情味儿吗?杂货店伙计父亲身故,不能等人家过来请假,应该主动给伙计放丧假,让他们回去办理丧事才对。这件事,究竟是你们兄弟天生薄情,还是杂货店主管管理失职,我会在随后查清楚。若是杂货店主管失职,我会让他引咎辞职。若是查出来是你们兄弟二人薄情,隐瞒家中事务,那我会让人通知你们,以后不用再来杂货店了,咱们杂货店不用没有伦理的薄情之人。” 陆微芒一番话说完,堂中众人低头思索,张家兄弟二人脸色难看,张姓老妇人在女儿的搀扶下,脸色苍白。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退堂。”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秘密永远是相对而言。 就像陆微芒审理的这件“家务事”,就让原本在张家四邻亲友和张家村的做法公之于众。 金城因此喧嚣起来。城中百姓,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 有人认为陆微芒到底是女子为官,不会做事留一线,断了张家兄弟的后路,也有人认为,张姓老头一辈子不容易,陆大人给张老头主持了公道。 众说纷纭。 陆微芒也因为此案心下微堵。 感谢lyingcky的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感 “还在想白日发生的事情?” 吃晚饭时,从城外大营归来的霍京已经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 这种家长里短虽然没有凶杀案那么刺激引人入胜,却是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体会,无论是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有公公,婆婆,甚至儿子女儿,每个人都身兼多重身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过日子事情像树叶儿一样稠,有时候你一句话说出来,旁人没有听到,没有答应,都要挂在心头琢磨许久,芝麻大小的事情交织成每个人心里最大的牵绊和关系远近,亲近与否。 而作为审理者的陆微芒当然也是心中五味杂陈。 陆微芒将碗放下,叹了口气道 “可能是怀孕,心绪不平。总觉得张老头也是从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一个立志少年,又走完这一辈子,实在是辛苦又值得敬佩。多少人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他却始终记得年少时的梦想。如今梦想实现了,却落得凄凉的下场。你不知道,张家两个儿子在公堂之上,全然没有一丝愧疚和对父亲的感情,只有一些些怕被人指责的惶恐。人性凉薄,竟然至此。可见人这一生,无论得到何等煊赫的功劳,有多么显赫的身份,在身边人的眼睛里,你就是个男人和女人,是丈夫和妻子,是儿子和女儿,也是父亲和母亲,甚至是旁人的兄弟和姐妹。这多重身份,无论有哪一种没有做好,便会引来怨怼和不满。小时候我十分敬佩英雄,觉得人这一辈子,能做个为国为民的英雄,就是最难得圆满的事。可现在想来,英雄也有家人,也有身边亲近之人。若是家人和亲近之人对你不能理解,心怀怨怼,你就是做的再多再好,也是枉然。在这一点上,人人生来平等。贫苦之人可能家庭和睦,显贵之人也可能在孤寂和清冷中终老。” 说到这里,陆微芒顿了顿,看向霍京,“不瞒你说,我常常觉得自己天生不凡,无论是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是现在。我经常想着,我会活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所以经常会反思,慎独,每每做成一件事,面上不显,心里自鸣得意。而且如今我不仅仅满意我自己,我还为自己的父亲,兄弟,还有你甚至丁毅林琛,小秋小夏为傲,我觉得我们是特别的,是闪光的人。今天审理的张老头,我自己觉得,若是异地相处,我并不一定能做到张老头般日复一日为自己目标去努力。他那么艰难的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我打心里佩服他。” “但是就这样一个值得敬佩的人,此时也不过陌生人为他叹息两句罢了,他的家人各有心思,并不能完全理解他。” “这很悲凉不是吗?” “他的悲凉让我怀疑自己,坚持一些格格不入的东西,做一个特别的人,真的有那个必要吗?是不是随波逐流会更加轻松一些。” 霍京握住陆微芒的手,“你自己知道答案不是吗?不要因为替张老头可惜而消耗自己。与其随波逐流,待死后得到几个面上悲痛的亲戚和家人,还不如张老头这般,坚定自己的梦想,最终实现来的获得感更让人满足。张老头得偿所愿的快乐,一定比家人的疏离失落感更多。”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话,点点头,道理她都懂,只是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劝劝她。 这算不算一种特殊的撒娇模式陆微芒不知道,但是她很感念有人可以这样听她的想法,听她的碎碎念,并且有诚意的回馈她。 陆微芒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笨的人,只有自以为聪明的人。人和人相处,诚意和敷衍一目了然。 她因为不想敷衍别人而寡言,也为旁人没有敷衍自己而开心。 “我一定要比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活的久一些,这样才不会在死后被人说风凉话而不能反击。” 陆微芒突然握拳说到。 霍京哭笑不得。刚才还是一副消沉的样子,现在又斗志勃勃,怀孕真的会让人心情瞬息变幻吗?霍京不懂,“看来要找几本行医日志来看看了,特别是孕期日志”,霍京突然想到这点。 “好了,别想太多,想的多了伤神。我们每日吃自己爱吃的,做自己想做的,该做的就好。当然,有志向的人,就要做不寻常事,做寻常人。” 霍京握着陆微芒的手用力。 他年少时,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年龄越大,越发现,他们都是寻常人罢了,但是是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有志气的寻常人。 “做不寻常事,做寻常人?” 陆微芒仿佛被霍京这句寻常的话震动,心中若有所思,又豁然开朗。 “是的。你是大乾第一个国子监学生,也是第一个女官,入朝几年,成绩卓越,朝野尽知,所以才能刚入朝三年便主政一方。还有小财神的名号。你可知道,这随便一件事,放在旁人身上,可以轻易凭着名号昂着头受人追捧过一生。但是你没有。外人的妒忌羡慕你仿佛通通看不见,只每日勤恳做自己眼前的事。我觉得这是天分。你向来是做不寻常事,做寻常人的典型,我也是被你感染,如此行事。这让我觉得分外的踏实。” 霍京的话让陆微芒心下感动,忙摆摆手,“你别在夸我了,夸的飘起来拉不住的。” 陆微芒一向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独身过一辈子的人,眼下却觉得有个伴,挺好的。 “好了,别想了,长风兴许明日就可以进入金城,到时候,你平日里就有说话的人,可以不再胡思乱想,我也能放心。不然,这几日你的公务就停一停,跟在我身边。你有孕在身,又多思多虑,再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陆微芒被霍京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长风?明天就能到吗?怎么这么突然?” 陆微芒喜出望外。 霍京解释,“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明日能到金城。有意外的话就不一定了。自从长风踏入雍州境内,我就派人暗中保护,结果三日的路程,硬生生让他走了七日。听说哪里有个新奇的地方和人,他都要去看一看,瞧一瞧。跟你当初独自从邛崃回来时,一模一样。” 陆微芒不在意点头,“是应该这样。因为你走的每一条路,说不定是这辈子走的唯一一次,多看看多瞧瞧,才能没有遗憾嘛!” “明日我出城迎一下长风。” 陆微芒道。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团聚 “阿姐!” 风送来了一道隐隐的声音。 “是不是长风的声音?” 陆微芒立刻从城外茶水摊上起身,往金城官道尽头看过去。 果然是有几人从远处策马而来,为首的少年看着十四五岁,身形颀长又结实,一只手紧抓缰绳,另一只拿着马鞭的手高高挥起,似乎是在冲这边打招呼。 陆微芒走到茶水摊外,也举起手,她看清了,就是长风。 “这儿呢!” 陆微芒高喊。 小秋跟在陆微芒身边寸步不离,见自家夫人已经显怀了还是动作这么迅捷,连忙乍开双手环着护在陆微芒身侧。 这种紧张陆微芒已经说过多次,但是每次小秋都会下意识护过来,陆微芒也不再多说。 “阿姐,我可想死你了!” 长风将马高高的勒起,然后跳下马,跑到陆微芒身前,兴奋的说到。 陆微芒双手拉住长风的胳膊,看着不过几个月不见,就明显高了黑了壮了的少年,嘴里不停的埋怨,“怎么我在京都时你还是小孩子模样,我不过出来半年,你就长大这许多?你跟成阳一样,都是自己偷偷的长,一眨眼我都快认不出你们了!” 长风这半年来变化极大,仿佛一下子就从儿童长成生机勃勃的少年模样。跟成阳温润的气质不同,长风让人不用靠近就感受到火力袭来。明明是一个家,一碗饭养出来的少年,小时候看不出来,怎么长大怎么差距如此之大? 长风在阿姐的目光下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让阿姐打量,听阿姐埋怨的话,嘿嘿一笑,“我跟阿哥就差一岁,他已经出去做官独当一面了,我还能差很远吗?” 小孩子都希望自己可以瞬间长成大人模样,陆微芒当下点点头,“好好好,身高快赶上你二哥了,就是沉稳劲儿还差的远。你说说你,出京多久了?竟然如今才到金城,若不是你姐夫每日收到飞鸽传书,知道你的近况,早就派人去寻你去了。” 陆微芒一拍长风,教训到。 长风听了立刻求饶,“阿姐,我闷在京都多少年了,您跟二哥都出了京都,留我在最后,而且这次回去又要许久出不来,我当然要尽尽兴,将书中描绘的大好河山都看看。” 长风扮可怜,又反客为主的扶住陆微芒,“阿姐,不是我说你,我一个大小伙子哪用得着您出城迎接啊?您就在府中安心等我就是。再说,您现在身子笨重,不比以前了,还是不要多行动,安心养胎,省得姐夫不放心。” 陆微芒被长风扶着上马车,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哪里学来的一言半句,就拿来显摆?你阿姐才不到五个月,哪里就笨重了?而且孕期就得多动,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才能活泼健康!”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就是问跟有怀孕经验的同窗好友讨教过几句,可能跟您不适用。您坐好了,咱们走吧,回府!” 长风将陆微芒安置在马车中,自己跳下马车翻身上马,号令到。 面对彻底反客为主的小弟,陆微芒无奈摇头。她自从有孕以来,身体无恙,就是总是不自觉想的多,说的多。往日里府里人顺着,霍京宠着,陆微芒还没觉得,如今见长风避之不及的模样,才感觉到自己还真是跟以前可能大不一样了。 马车缓缓驶动,陆微芒端坐在马车中,长风则跟在陆微芒身边,一路新奇的看金城风貌。 听着古秦之人的口音,他还不自觉的学两句,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陆微芒在马车中听见阿弟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心态被洗涤了一般。 她好久没有像阿弟这般单纯好奇的日子了,一句特别的方言就能让阿弟笑上半天。 “阿姐,金城原来如此繁华吗?我这一路而来,只洛阳长安两大城池比这里热闹,旁的地方都比不上。” 长风先取道直隶州,再一路西行,到了雍州境内,一路见闻也算是行千里路,有些见识了,如今这样说,陆微芒也忍不住有些自得。 她掀开马车车帘,冲一旁骑马好奇的长风到,“当初我来的时候,这里是所有郡城中最破败的,但是在来了不过短短半年,金城便焕发生机。不过如今是冬日,还是过渡阶段,等明年开春,才是我预想中热闹的开始。” 长风不明觉厉,眼中透出钦佩,也透出清澈的迷茫,冲陆微芒伸出大拇指。 陆微芒心中好笑,小小少年刚知人事,便愿意做大人模样,那就让你真的做件事,让你知道知道做事的不易。 陆微芒于是冲端着脑袋四处瞧四处看的长风招招手,待他俯身看向陆微芒,陆微芒这才开口。 “你这一路也算是痛快的玩过了,如今到了金城,就得做些正事儿。放心,我不让你念书,也不考你学问,你就在过年前,将金城短短半年变得繁华的原因找到便可。若是年夜饭时,你交的答卷让我满意,我便飞书父亲,让他给你请假休学,你可以在我手下,当一个攒典。” 攒典不是官,也不是吏,是官吏身边打下手之人。所以陆微芒可以给长风安排这个名义,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长风眼睛陡然睁大,若不是骑在马上,他可以蹦起来,如今他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还是尽力憋着,做出一副正经样子来,“阿姐,一言为定!” 陆微芒看着面前的手掌,心中暗笑,也伸出手,拍在长风的手掌上,两人手掌一击,“一言为定。” 到了霍府,陆长风吃过饭之后,就开始坐立难安,阿姐刚才给他找了差事,这既是考验,也是他的机会。 他从踏入京都以来,就在阿姐和二哥的光环下,同窗好友都羡慕阿姐的才能,办差的能力,还有二哥的学问,如今自己总算有机会还可以做事了。陆长风心中一片火热。 “阿姐,孕妇应该多休息,你歇会儿吧,我去城中转转,顺便去看看姐夫。” 陆微芒知道他坐不住,也不拦着,摆摆手让他自去。 长风一蹦起身,窜出府,还没来的及跟小姐叙旧的管家无奈的跟上。 “小姐,长风少爷这下开心了。” 小秋给陆微芒拿了个枕头,放到圈椅后垫上,说到。 陆微芒端起茶,饮了一口,“你看着他些,让他先碰碰壁,一头雾水的时候,你再给他这提示。” 小秋一笑,她跟在陆微芒身边,自然知道金城改变的源头。眼下长风少爷无头苍蝇一般,被夫人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看戏一般。小秋心中暗笑,果然,夫人的家人是她的定心针。这不,亲家少爷一来,什么都不用做,夫人心情立刻轻松,都有闲心逗弄人了。 “是,夫人!”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书友20180719213710173,160925153127180,20181127173219209,用户01516402373,涂鸦2010,熙0315,小数0824的月票。 继续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长风 “管家,走的累不累?咱们去前面的茶水摊儿喝口茶歇会儿吧。” 长风在金城之中走了好久,终于在一个热闹的街口见到了一个茶水摊儿,立刻高声询问身后的管家然后带着管家进去落座。 茶水摊儿的大爷老远听见一个少年叫着要喝茶的声音,此时见人坐过来,连忙过来招呼,“少爷您请喝茶。这位管家,您也请。” 管家呵呵一笑,谢过店家,直接要了一壶,跟自家少爷坐定。 陆长风将面前的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一壶茶水眼看就要到底,管家终于抬手阻拦,“少爷,在喝一会儿就不便了。咱们走吧,再去别处看看。” 长风摆摆手,靠近管家低声说到,“陆叔,你不知道,这茶水摊儿是一个地方的信息中心,还有饭馆儿,若是想知道什么消息,就在这两处等着,保准有收获。现在半晌,可能大家都在忙,咱们再等等,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看着长风少爷神秘的样子,管家呵呵一笑,“小姐当年就是这么说的。但是少爷,这做事也得分情况啊!” 陆长风本想卖弄一下,结果被管家无情的戳破,有些尴尬道,“什么情况?” 管家没有回答,只招来店家,和气的询问,“店家,咱们是外地来的,第一次到金城,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吃饭的好地方,您给推荐一下?” 店家生意稀疏,自然不介意跟客人攀谈几句,当下带着大铁壶走过来,一面给陆长风这桌快见底的茶壶续水,一面说到,“您问我算是问着了。咱们金城吃饭的好地方有两处,一处在城南,那里两河交汇,有新鲜的黄河大鲤鱼,那是咱们金城的老字号。再有,就是城北,那里有新开的大客栈,里面出了住宿,堂食也是一绝,您有机会可以去试试。” “好的,谢谢店家,我们待会儿去看看。” 店家提着大铁壶离开,管家看向陆长风,“三少爷,您听见了吗?” 陆长风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明所以,管家耐心十足的说到,“咱们坐这里将近一个时辰,这里也并没有旁的客人,但是店家一点儿也不着急,耐心十足,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里生意就是这样稀疏,咱们打探消息的目的自然也就达不到了。还有,城南是老字号,城北是新开的大客栈,小姐给您的任务是找金城变得繁华的原因。那想必,应该是在新开的大客栈所在的城北,更容易找到答案。” 陆长风恍然,“陆叔,你说得对,咱们走,上城北!” 管家又拉住陆长风,“三少爷,稍安勿躁。您想知道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所以,在您想知道什么消息的时候,最快的办法就是,问人。” 陆长风恍然,随即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陆叔,你说得对。” 随即看向一旁悠闲的煮水的店家,“店家,这里一盘儿豌豆糕!” “好嘞!”店家笑呵呵的将一盘儿豌豆糕端过来,放在桌子上,陆长风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询问,“店家,听说咱们金城以前是个普通的小地方,怎么如今看着发达起来,路上穿绫罗的人时常可以看到?” 陆长风问的直白,店家也不恼,看了一旁含笑的管家,答到,“嗨,这不是咱们金城来了个好官嘛。陆微芒陆大人,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那可是朝廷的小财神,这不,来咱们金城不过半年,咱们金城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店家说的自豪,陆长风听着也觉得骄傲,但是他还是没有听见有用的信息,于是紧接着追问,“那陆大人做了什么让咱们金城变得繁华起来了?总不能是点石成金吧?” 少年人的小小激将法,在店家和管家两个老狐狸眼中浅薄的很,但是店家还是笑呵呵的耐性十足,一来他们是客人,二来,他自己不已茶水摊儿这个微薄的收入为生,三来这个小少爷虽然稚嫩,但是热情真诚,他这个老人家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当下便接着为长风解惑,“陆大人眼光长远,咱们小老百姓看不全。不过首先,陆大人先是在城外修建了码头,再来,就是收购羊毛线,最后,还建了杂货店,至于这其中深意,恐怕小哥儿要去问陆大人本人去了。” “多谢店家告知!”长风得了准信儿,知道了阿姐来金城后的动作,当下马不停蹄就去城外看码头,还见到了络绎不绝进城送羊毛线的农户,甚至还高价买了一斤羊毛线拿在手中研究,最后,又赶到城北杂货店,见到了精美绝伦的五色琉璃顶,长风一边惊叹,一边在杂货店蹲守,观察杂货店中往来的客商。 此时陆微芒在府中整理客商信息,陆长风的一举一动,自然有跟在他身旁的黑甲卫汇报给陆微芒。 陆微芒听到长风的动作,暗笑不已,秦地人坚韧勤劳,哪有闲心喝茶聊天?都是有饭吃饭,有事做事。所以将京都,邛崃,扬州等富庶之地的经验套用过来,完全失策。 不过这不过是他没经验罢了,他能跟店家搭上话,直白的问出心中所想,行动力还是值得赞许的。 紧接着长风在金城之中城南城北的窜,陆微芒听了也不以为意,有些事,直言相告不如让他亲自去做一遍。这世上,最无用之事,就是跟年轻人说经验。因为经验在他们听来,毫无体验感,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而已。但是你让他碰壁思考过后,再行教导,他才能感同身受。 “跟小秋说,长风跟伙计管事的接触不用管,随他去。但是也不准提点他,让他自己想,自己悟。” “喏。” 黑甲卫领命而去。 冬日天短,夜色渐深,霍京忙完手中事物打马回府。 “怎么不见长风?” 霍京一回府,就察觉到不对劲儿。若是长风在府中,府中应该不会如此安静。 “长风少爷被夫人安排了考较,如今去杂货店寻找答案去了。” 有府中黑甲卫答到。 霍京一笑,“是嘛?那就随他去,你们不准透题。” 霍京随口吩咐到。 自家夫人好容易在懒洋洋的冬日有了兴致,他当然要维护一二,不能败了夫人的兴致。 丁毅和林琛跟霍京形影不离,听见黑甲卫的汇报和霍京的吩咐,当下凑趣,“别说咱们不会好心去透题,就是想透题,咱们也得知道答案啊!夫人妙手,几招就让金城大变样,咱们都还蒙在鼓里呢,更别提在夫人眼皮子底下显摆作弊了。” 林琛无奈说到。 霍京听了得意一笑,“想知道,就跟长风一样做题,参与考较。说不定夫人兴致一来,连你们几个一块儿教了!” 林琛听了意动,“这怎么好意思让夫人劳神呢?” 霍京,“你觉得这件事夫人劳神?” 林琛点头,也是,对夫人来说,好像就是四两拨千斤的事儿,要不,咱们就跟着学学? 林琛看向丁毅。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教导 “姐夫!” 陆长风在杂货店中待到店门关闭才回到霍府,见到霍京心里亲近又敬佩。 自家姐夫是军中难得的少壮派,并且威望比一些开国老人丝毫不差,随着阿姐跟霍侯成婚,自己在国子监的地位隐隐提升,自己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其中的一些细微变化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就好比以前,他的一些马上动作不合格,会被骑训师傅拿教棍狠狠地教训几下,或者抬抬手放过,不管了。但是如今骑训课程中,骑训老师会喊他上去做示范,不厌其烦的纠正动作,如此明显的偏心,也不会引来一同上骑训课同学的不满,大家反而是视若平常。 这是原来他一个末流勋爵子弟享受不到的待遇。 这种环境中,陆长风觉得自己已经快被众星捧月成京都新纨绔了,幸好阿姐和二哥都不在京都,不然见到他出街时呼朋引伴的样子,恐怕要教训他一顿。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人家凑上来表示善意,自己总不能冷脸相对,将人推出去吧? 说到底,他陆长风不过是凭自家姐姐姐夫的势,引得众人另眼相待,并不是靠自己的本事。 所以这次他出京,一来腻烦了京中一些人无穷无尽的吹捧,想要出京清醒一下,二来是想念阿姐,想要跟在阿姐和姐夫身边学些本事。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跟姐夫到军中长长见识,没想到自己一到金城,就被阿姐给安排了考较。这样也好,阿姐的本事也是朝中独一份儿的,自己学些皮毛,以后回到国子监出了进学也可以整治出一份自己的事业来,不至于总被那些无所事事的勋爵子弟缠上。 陆长风的心思和烦恼陆微芒一无所知,他们虽然是一个家庭中的姐弟俩,但是面对的人和事天差地别。 霍京有所了解。他麾下黑甲卫在京都的人员,有将陆长风的困境汇报给霍京。尤其是自己跟微芒出京之后,一些游手好闲的中末流勋爵就将注意打到了陆长风身上。 长风此时虽然身份不显,在京都满城勋贵中不起眼,但是他亲姐夫是霍京,就足够一些人将一些隐秘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所以这次陆长风出京,他自认为是意外之喜,却不知是霍京和老爹商议之后的结果。对于原来的末流勋爵子弟陆长风来说,国子监是一个很不错的出身,但是对于现在的陆长风来说,国子监对他有害无益,一些基础的东西学过之后,不如早早的出来学些东西。不管是跟在陆微芒身边还是霍京身边,都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听说你阿姐已经给你下了考题,那你就努努力,我让林琛带着你,你们一起寻找答案。” 霍京拍了拍长风的肩膀,“显见的长大了,好!” 长风听了更加惊喜,“太好了姐夫,我今天出去可算是闹笑话了,如今有林大哥帮我,总算是让我心里有些底了。” 霍京上前扶住陆微芒的手,带到饭桌前坐下,嘴上答应着长风,“哦?闹了什么笑话?说出来让你阿姐高兴高兴。” 长风自觉上桌,坐在阿姐下首,听了姐夫的调侃也不以为意,直接说今天的糗事,“我早就听阿姐说过,这饭馆儿和茶水摊儿是消息集中之地,因此今日阿姐给我布置下任务,我就直奔那里去了,您猜怎么着?我跟陆叔俩人儿守着摊儿跟店家大眼瞪小眼儿,一个人都没碰到,更别提打探消息了。” 长风的话说出来,让屋内众人忍俊不禁。 长风自小性格开朗随和,众人笑他他也不气,只是摸不着头脑,“阿姐,姐夫,你们先别笑啊,快跟我说说,怎么阿姐用这招百试百灵,我用这招就没用呢?” 霍京看了一眼笑的眉开眼笑的陆微芒,主动揽货教导之事,“你跟你阿姐所处环境不同,所做之事不同,手段当然也会不同,同样的方法,效果也大不相同。就比如你阿姐,原来是在京都,邛崃等地茶楼饭馆儿打探消息,你想想,京都首善之地,邛崃商贾往来稠密,他们每日活动的最聚集之地,就是茶馆儿和饭馆儿,但是金城呢?它只是一个小城,半年之前,这里的茶水摊儿一天都不会有一桩生意,因为他们没有喝茶的功夫和金钱。而且京都人员繁杂,金城本地人纯朴,你只是查访一些事情,还不如直接开口问本地人,他们都会直言相告,不用你在寒风里自己看自己想。” 霍京说到这里,屋内众人又是一阵轻笑,想到长风这小子在腊月寒风中傻等一个多时辰,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陆长风听了姐夫的话,一阵恍然,“我当时直奔茶水摊儿时,还觉得自己特聪明呢!没想到办了件傻事儿。” 陆微芒笑意含在嘴角,听了长风这么说,便道,“不能说是办了傻事儿。只要做事,就得想办法。这办法有时候对路,有时候不对路。但是只要肯尝试,就是好的开始。总有一天,你把能试过的都试了一遍,以后遇事就知道如何办了。不要因为觉得傻就自作聪明,不去尝试,那样才是真的傻。” 陆长风听了阿姐的话,心中这才放松下来。他还以为自己做了傻事会惹人耻笑让人瞧不起呢,如今听了阿姐的话才放松心神,就是嘛,谁都是从生搬硬套的时候走过来的,只要自己多试试,以后有经验了就好了。 想到这里,陆长风看向一旁的林琛,“林大哥,咱们明日一起做事。您经验多,我听您的,给您打下手。” 林琛一拱手,“好说,我也跟你的顺风车,得夫人教导一二。” 陆微芒见二人客气,直接摆摆手,“都吃吧,冬天饭菜凉的快。” 众人这才动筷。 晚上一路劳顿的长风早早去安歇,陆微芒和霍京各自忙着整理自己的文书。陆微芒是在统计羊毛线的量和每日商团的地域数量。霍京那里则是在整理每日各地飞鸽传书收集起来的信息。 陆微芒忙自己的经济民生,霍京忙自己的军政防线,两个人互不打扰,又相辅相成。 霍京那里是做惯了的,只将各种信息登记在册,并将各地信息簿放好,就来到陆微芒这里。 “今天事情这么多吗?” 霍京看向陆微芒手中表格。 陆微芒摇头,“雍州地广人稀,咱们州府靠近大乾,离玉门关太远,因此西域那边的商团比我想象中的少。明年一开春儿,河面化开,大乾的商团就会热闹起来,到时候西域商团太少,羊毛线数量也不是太多,东西商品数量质量不对等,咱们这里就成了旁人的钱袋子了。” 霍京听了,并没有去看陆微芒的表格,只是提醒到,“咱们南边就是羌人,他们的商队你也不要忽略。” “嗯。”陆微芒听了,在本子上又记上一笔。 “好了,早点儿安歇吧。冬日就多睡些时间才好。” “嗯。” …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合作 “林大哥,阿姐的动作就这三个,码头如今冰冻期,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来往商船有地方可以停靠。还有羊毛线,这个东西倒是特别,我在京都有所耳闻,就是货量少,咱们府中并没有买到,听说在京都十分紧俏,都是勋贵人家提前预订才有。还有杂货店,上面的五彩琉璃的确吸人眼球,还有无色琉璃,这东西若不是自己家产的,我可能会第一时间买了按到家里书房之中,书房昏暗伤眼,阿姐说是已经派人给父亲过去按上了,京都如今也不过刚刚开始售卖。” 陆长风将自家阿姐来到金城之后的三件事调查了一下,跟身边的林琛一起讨论。 两个人至今一头雾水。金城在陆微芒来之前,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城,若不是城外的地势险峻,并不会被霍京选作州府之地。听说那会儿金城上空鸟都不会过来,因为这里太穷,地上除了水,没有一粒粮食,鸟飞过这里都会饿着肚子走。 “夫人手段简单但是效果惊人,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细节。”林琛也是挠破头,“咱们去问问衙门中人吧,夫人到邛崃初期手下无人可用,都是让通判齐大人做事。想必齐通判会知道更多的内容。” 林琛到底在金城时间长,虽然没有跟在陆微芒身边,但是一些陆微芒用钱砸人做事的事情还是有所听闻。 “走!” 长风跟着林琛来到州府衙门。 陆微芒此时在正堂办公,两人却没有去见陆微芒,而是去了偏厅找齐宏喜。 知州的弟弟和霍侯的家将过来,齐宏喜当然赶紧上茶相迎。 “齐大人不要客气。咱们这次来,就是想知道,为何金城能在短短时间变得繁华起来。听林大哥说,半年前这里百姓只在田间地头能看见,城中无人来逛,商铺生意惨淡。” 齐宏喜听两人提起半年前的金城,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何止是惨淡?那会儿百姓们手里没有钱,便是盐和醋这等杂货铺子也没生意。” 林琛点点头,他记得那会儿很少见城中和街上有人,当然也很少有人进城买东西,偶尔碰到一两个,也是实在病的不行,来城里捡药渣子的。 陆长风一脸不可置信,“旁的点心布匹这些可以不买,但是盐巴和醋如何能不买?这人活着哪里能离开这两样?” 齐宏喜苦笑,“不怕您笑话,这我还真知道。当初衙门三个月没有发月俸,我娘子便回了趟娘家。因为她娘家养着几只羊,放羊的时候,羊舔哪块儿石头,我夫人就会把哪块儿石头搬回家,磨碎了泡水会有咸味儿,就用那个代替盐巴。醋更不用说,就是醋布。” 两人一脸惊奇,他们如何能想象到现如今热闹的金城,半年前是那等贫寒模样。 “两位不必惊讶忧心,半年前,金城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是如此过活。大家都如此,也不觉得寒酸。” 齐宏喜见两人表情,连忙摆摆手解释,“咱们雍州这样做的人大有人在,并不是一家一户,也没听说谁家因此活不下去了。只要有粮食,不饿肚子,怎么都能活下去。我从记事儿开始,家里就是这样吃盐吃醋的,不也顺利长这么大了吗?” 林琛陆长风面面相觑,他们突然为自己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生活感到了一丝丝罪恶感。 “嗨,不说那些苦日子了。如今您看看我身上,新做的棉衣棉鞋,都是托咱们陆大人的福。” “你们不是要弄明白陆大人做了什么吗?我跟你们详细说说。虽然我也不知道陆大人深意,但是陆大人每一个办法身后的影响,我比旁人知道的要多一些。” “请大人教我们!” 林琛陆长风拱手。 齐宏喜开始回忆,“最初,是大人要包城外的码头,那会儿所有的木料石材,人工,都是大人出钱,还包括我等的额外月俸。也是靠大人的月俸,家里孩子老人才都能吃饱。不仅仅是我,衙门中人,还有衙门中人找的苦力人工,都开始吃饱饭。后来码头修好,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商船过来,陆大人找的闸官没月月俸还是大人额外补贴,因为入不敷出。但是后来大人找了一批人,去各个村庄教导妇人纺羊毛线,夫人收购。自从妇人们学了这份手艺,不论是城里还是乡下,大家手里都开始有银钱。不但能买上清凌凌冰晶晶的盐巴块儿,还舍得打些醋开开荤。城里的这些卖日用品的杂货铺生意就变得好了起来,多开了几家,城里渐渐热闹,街上能看见人了,渐渐竟还有人到街上卖零嘴儿,日子长了,纺的羊毛线多了,竟然见布庄的生意也好了起来,大家不再穿以前那种破破烂烂的补丁衣裳,开始穿新衣了,虽然是粗布的,那也是以前想不到的奢侈。” 齐宏喜喘了口气,“我那会儿想着,这陆大人收了那么多羊毛线,便是手里有再多钱也要散尽了吧?那会儿城中人都说陆大人是散财童子,大家要赶紧纺线,赶紧交上去,省得到时候陆大人手里没钱了,大家就都被打成原样了。” 说到这里,齐宏喜苦笑,“说句大实话,当时我暗戳戳的埋怨陆大人,以前大家过苦日子,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也就算了。但是如今大家伙儿吃惯了冰晶晶的盐疙瘩,还能去吃那又苦又涩的石头水吗?还有那醋布,又酸又苦又涩,说句实话,虽然我从小吃那个长大的,但是如今再让我去吃那个,我肯定受不了。” “谁知道五色琉璃顶的杂货店一建成,那客商就跟被鱼钩勾住的鱼一般,一船一船的来到咱们金城。不但陆大人手里收的羊毛线卖了,还把各处的好东西都带到了咱们金城。那二两银子一两的茶叶,百两银子一匹的缂丝,还有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的黄金和宝石。当然,他们的宝石再闪,也没有咱们五色琉璃顶闪。” 说到这里,齐宏喜捋着胡须,叹了口气,“我眼睁睁看着咱们金城一日比一日繁华,百姓一日比一日有钱。那外来的商户越来越多,金城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上个月大人还给咱们涨了月俸,说是商税收的超出预期,给咱们的奖金,十两啊!如今小老儿竟过上日日穿新衣,天天吃羊肉的好日子了。” 齐宏喜干瘦的脸如今泛着红光,感叹般的说到。 “都是当官,咱这官跟陆大人比不了。怨不得陆大人年纪轻轻就是咱们大乾的小财神,真是生财有道啊!” 说着,齐宏喜看向一旁专注聆听的林琛和陆长风,“您二位是陆大人亲近人,能不能给咱解解惑,这钱是有数的。这百姓手里钱变多了,钱户们也赚钱了,还有咱们这些官吏衙役也跟着沾光有钱了,陆大人听说也是赚了一笔,谁都赚了,那钱从哪里赚的?” 林琛陆长风听了齐宏喜的疑问,也傻眼了。对啊,谁都赚了,那赚的谁的?谁赔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试验 “阿姐,我们这几天观察到的,就是这些了。” 陆长风将厚厚的观察文书递到陆微芒手中,陆微芒翻开看了几页,水路,特产,引人入胜的噱头,陆微芒点点头,将东西放在一边。 “哎,阿姐,这是我和林大哥写了好久的,你不仔细看看?” 陆长风拿起自己交上去的答卷,心疼的拍一拍。 陆微芒一笑,“好,对不起,你的心血阿姐应该轻一点儿。” 陆长风认同的点点头,“就是,我们熬了好几天写的。” 林琛则是盯着陆微芒,“夫人您看着如何?我们写的在点儿上吗?” 陆微芒摇头,“你们写的这么多,有的没的都写上了,我可看不出来你们是真的懂了还是似懂非懂。” 陆长风没想到自己熬了这么久,这么多心血就换来阿姐轻飘飘的几句话,小脾气立刻就上来了,“阿姐,你过分了!” 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又软下来,“阿姐,你再好好看看。” 陆微芒不为所动的摆摆手,“看是看不出来的,要做才能知道。” “什么意思?” 陆长风眼睛睁大,跟林琛大哥对视一眼。 “意思是离金城百里的天水,是个好地方,你们可以去那里试试你们的答案是否正确。” 陆微芒淡淡到。 陆长风有些懵。 他这些天在金城内外寻找阿姐做事的影响和用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他是为了阿姐给自己派差事证明自己才这么努力的。 “阿姐,就这样让我们去折腾吗?我和林大哥名不正,言不顺的…” 陆长风此时扭捏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才瞪着眼睛要跟陆微芒争论的自信模样。 陆微芒一笑,“我可没有权利给自己什么名义身份,这件事,你们用自己的身份去做。至于用什么办法,随你们,我的要求也很简单,金城衙门中有数据,每年百姓收粮多少,交税多少,银钱多少,今年半年的时间,金城这几项数字翻了上百倍,当然,这也是因为金城这个地方太穷的缘故。天水那里环境比金城要好一些,你们过去,半年的时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将天水衙门的数字翻两倍就可以。” 陆长风呼吸都要停止了。 “阿姐~就这么让我们去是不是太儿戏了。我还有两年才可以从国子监结业,林琛大哥当斥候还可以,做事情也就那样,脑子还没我转的快呢!…” 陆长风挠着头,磕磕巴巴。 林琛听了拐了陆长风一下,“哎哎哎,别以为你是亲家小舅子我就不敢动手,我虽然文案功夫不如你,但是武力比你强的多!” 陆微芒点点头,“也对,有时候做事,武力高,强硬些,可以事半功倍。但是底线不能碰,不能伤及无辜!” 陆长风还在犹豫,他到底年纪小心里虚,没有办过差事,总想着跟在阿姐身边再多学学才对,林琛却不管那么多,他向来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再说,跟在夫人身边做事,能周全的过少主和夫人吗?既然知道比不过,还跟在聪明人身边,岂不是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 “您放心吧夫人,我跟长风会看着办的。今天晚上我们就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出发天水!” 林琛拉住神色犹豫的陆长风,向陆微芒保证之后,赶紧出门。 “林大哥,咱们现在就是纸上谈兵,真要去了天水,从哪里下手?” 陆长风今年不过十二岁,虽然有些人家这个年纪都可以娶妻生子了,但是他作为家里最小的,虽然想让众人将他当做大人看待,内心却还是个有事情就依靠哥姐的小孩子。 林琛拍拍胸脯,“你听我的,就现在去。你想想,若是你跟在夫人身边一年半载,有信心学得夫人的全部手段吗?” 陆长风诚实的摇摇头。 “对吧!”林琛道,“既然你没信心,那何必再耽误时间呢?现在去做事跟半年一年之后再去做事,你都会觉得没有信心。我也是。但是经验要自己做事,经历过之后才能积累。所以,咱们这次去做事,就放轻松些,反正最差不过带着失败和疑问回到夫人身边,再学个一年半载的,跟你原来的打算也没有差别。” 陆长风听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平复一下阿姐放话之后就紧张激动的内心,一把抓住林琛的胳膊,“林大哥说的对,再差不会比我原先的打算差到哪里去,那咱们就去试试?” “嗯,试试!” 林琛攥住陆长风的手用力晃了几下。 像陆长风和林琛这样的性格和环境,做事雷厉风行,今天定下计划,明天就可以出发,至于有什么缺漏的,可以后面传书回来再说。 “就让他们二人去?说不得会载个跟头。” 霍京从大营回来,就听说二人要出发去天水的事,晚饭期间,二人叽叽喳喳跟陆微芒和霍京要人手要钱,霍京看陆微芒的眼色通通点头,大手一挥,将一队大营中的卫士给他们打下手。却在晚饭之后私下跟陆微芒吐露自己的担忧。 “长风从小到大没有受过挫折,林琛也是自负之人,如果有心人算计,他们两个栽跟头是一方面,挫了锐气就不好了。” 霍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陆微芒却并不介意自己小弟受些挫折,“他们这次载个跟头倒是好事,这次让他们二人出去,就是让他们知道,做事不易,做成很难。但是有时候有些事,又不是那么重要。成不成的又能如何,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可以重来。” 听了陆微芒的话,霍京一笑,“本来是让长风过来陪你的,结果你倒是好,长风没来几天就被你打发出去了。” 陆微芒也好笑,“没来的时候想,来了就觉得也就这样。不过天水离金城不过百里,想他了随时可以去看,也可以飞书让他回来,比京都好多了。” “嗯,听你的。”霍京坐在陆微芒身前,俯身听着陆微芒的肚子。 “咱们孩儿今天没有闹你吧?” 陆微芒抚着霍京的头,“没有,特别贴心。” 这倒是真的,陆微芒从怀孕到如今六个月,没有害喜,为没有别的不适,甚至连嗜酸嗜辣这等变化都没有,胃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什么都喜欢吃。 “那就好,这几日她逐渐会翻身了,你若是觉得不适,就少坐,多在软榻上歇息,这样可以舒服一点儿。” 霍京找遍了城中的大夫,将怀孕到生产的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了熟于心。他在这方面的了解比陆微芒可多多了。 “嗯,我会注意的。”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esion、三万,星之~的月票。 继续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水 “林大哥,前面就是天水城了吧?” 陆长风一身宝蓝锦袍,在雍州灰扑扑的土地上格外引人注目,不过他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到是没有人敢打这个公子哥儿的主意,只远远观望,羡慕嫉妒般的嘀咕几句。 林琛停马,四处打量一番,看向陆长风,“应该就是这里,雍州路面甚少有天水这般平整的。你看这方圆十几里,两个土包都没有,一望无际,应该就是天水了。” 陆长风听了一脸兴奋,“太好了林大哥,咱们终于到了。” 天水到金城不过百十里,快马加鞭一日可到,但是陆长风和林琛出发不熟悉路况,绕了些弯路,早上卯时出发,临近傍晚才到了天水城。 “若是让丁毅知道咱们此时才到,恐怕要笑话我一整年。” 林琛自嘲到。 “林大哥,我阿姐不是说了吗,出门什么情况都可能碰到,咱们今日总算是顺利赶到天水了,我还以为要露宿荒野呢!” 陆长风这里倒是想的开。 林琛苦笑,“好了,咱们赶紧进城安顿,驾!” “好嘞林大哥!” 陆长风少年清澈的嗓音中夹杂着兴奋。 这还是他从小到大做独立做的第一件事,他陆长风独立,就从面前的天水城开始。 望山跑马,林琛和陆长风快马一刻钟左右,终于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天水城。 “林大哥,这里比金城好像大一些。” 陆长风牵着马走在天水街头。 林琛跟在陆长风身边,“金城是因为地势险要,有险可守才设的州府,所以因地制宜,只是一座小城,但是金城虽小却固若金汤。天水这里则不然,这里靠近直隶汉中之地,地广人稀,好在陆路畅通,又有水路经过,所以天水这座城才建的有些规模。” 林琛虽没来过天水,但是也是看过地图的,知道这里地势上的优势。 “先投宿吧,今天早些休息,明日咱们就要开始大干一场!” 林琛边跟陆长风说着话,边说着从城门直接进城的主路往城中走。 一个普通城池,最好的客栈只在主路之上。他们又不缺钱,没有必要去专门寻找一些犄角旮旯处的地方给自己找麻烦。 来到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开好房间,林琛安顿好跟随而来的甲士,便跟长风分别回房休息,他们明天可是要做正事的。 … “林大哥!” 一大早,陆长风都不用管家父亲过来催促上学起床,自己就早早起来,洗漱之后来到隔壁林琛房间敲门。 房门打开,原来林琛也是早早起床,“走,咱们去楼下吃早饭。希望你的方法在这里管用。” 林琛调侃陆长风道。 他说的就是长风所用的,到一地之后,在茶摊儿和饭馆儿打探消息。客栈也是客商汇聚之地,相信他们应该会有所收获。 “哎,你听说了吗?汉中那里好像有一队马贼,神出鬼没的,前一段时间去汉中的茶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若不是那茶商启程汉中前给家里去了信儿,说不得失踪个十天半个月都无人知晓。” 陆长风和林琛刚在客栈大堂坐定,就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两人的耳朵瞬间支愣起来。 “你这么一说,是有些隐隐约约不对劲儿,老曹往年行商冬日就会回来,今年进了腊月竟然还没有影儿,前几日我还说老曹怕是发财了这才耽误了时间,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恐怕凶多吉少啊!” 两个客商压低声音说话,但是一大早不管是街上还是大堂之上都静悄悄的,因此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传到大堂之上众人的耳朵当中,当下有心有疑虑的便附和起来。 “我就说今年年景不对,还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听你们一说,原来今年天水这里一些往年常见的熟面孔少了好些,要是这么说的话,恐怕不是吉兆啊!” “就是,前几日我家后院的栾枣树突然返青,我还说是好事儿呢,原来是凶兆。” “哎呦呦,听的我心慌,别说了,别说了,年根儿了,咱们消停些比什么不强?反正我是决定了,今年过年之前不再出门了,就在天水过完年再走。” 这人的话得到了几个客商附和,但也有人叹气,“哎,你们几个就是天水这里的,大不了回老家避避,咱们可是要回汉中的。” “就是,老杨,你可不能不仗义,咱们几个凑一块儿,人多势众,就不信哪里的马贼感慨截咱们!” “就是,老曹,你别怯啊,年关正是挣钱的时候。反正我这一年挣得钱都在这批货上压着呢,只等着这几日出城去汉中出货挣钱呢!你无论无何,也得跟我一起去汉中,咱们人越多越好。” 老曹似乎有些犹豫,“我也压着货,但是在这心里不踏实,伙计,咱们就等年后大批人马出动的时候再走不行吗?到那会儿马贼也不敢出来了。” 这人激动起来,“老曹,你可得厚道些,你进的都是布匹绸缎,翻过年照样卖,我可是干果零嘴儿,不趁着年关卖出去,明年非被货拖的破产不可。再说,那马贼的消息哪一年都有,咱们行商的要是怕这个,那就不要出门了。” “就是,富贵险中来,大不了今年的货出了,翻过年不干了,回家种地去!再也不担这个惊受这个怕。” 有人愤愤的说到,但是无人附和。 他们都是积年的老行商了,说句实话,折腾一年,都靠着年底倒腾些货物赚钱。所以虽然年年有马贼的消息,他们年年担惊受怕,但是也年年闯过来了。 闯不过来的,都把命留在了行商路上,家中妻儿老小幸运的,留几个压箱底的钱,不幸的,还得四处筹钱,去还货款。 四邻都见他们行商挣钱眼红,但是多少行商在路上被弃尸荒野,死了也进不了祖坟? 客栈大堂气氛一阵低迷,陆长风和林琛面面相觑。他们这次出来,夫人给了五万两银钱让他们折腾,还说不足的话记得来信儿,哪里能体会大堂之中为了几两银子这样将生死置之天命的无奈。 “说那么多干嘛?一会儿吃了该干嘛干嘛去,谁还能真的放下货回家?” 一声低声厉喝,众人不再说话,只气氛更加沉重。 陆长风和林琛两人无声的吃了早饭便回到房间说话,在大堂的气氛下,他们的恻隐之心让他们做不到旁若无人的商量事情。 “咱们还是按照计划,第一日将天水城内各处摸清,然后第二日第三日在天水城周围的城镇中观察一下,顺便放出人马,收集信息,这次我带出来的甲士,有几个斥候好手,不管是官面上还是民间,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等摸清天水的人文地势,咱们再回城里碰头,在做打算。” 林琛将他和陆长风一早的计划拿出,陆长风听了,一笑,起身跟林大哥准备出门。 “曹哥,还是你仗义,你放心吧,我这次掏了二两银子雇了马车,咱们快去快回,不在路上耽搁。这会儿出发,顺利的话咱们明日一早就可以到汉中,我的货已经找好买家了,后天,咱们出了货,也不用马车了,直接骑马赶路,顺利的话,后天傍晚,咱们就可以拿着银子各回各家了。” 陆长风和林琛没想到,刚出房门就碰到了刚才大堂之上说话的两个行商,看他们脚步匆匆,恐怕即将远行。 那曹姓行商虽被同伴满嘴好话的恭维,但是脸上并无得色,反倒一脸沉重,经过林琛和陆长风的房间门口,见二人戎装配剑,身后还跟着雄壮的甲士,满眼羡慕,但是他知道,他全副身家也买不起一柄长剑,或者说,买了剑他就没有本钱再去做生意。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噩耗 陆长风被曹姓行商带着羡慕,伤感,决绝的眼神扫过,只觉得心下一颤,不待说什么,二方人马便擦身而过。曹姓行商被同伴拉着坐到门外马车上,缓缓而行,陆长风也跟林琛往城中探路而去。 三日后,悦来客栈。 “长风,这天水在地图上前不挨村儿后不着店,没想到竟然意外的繁华!” 林琛兴奋的说到。 他本来以后这天水就是夫人觉得离金城近,随意选出来的城池,结果到了天水才知道,这里比金城不遑多让,因为地处平原,所以城池修建的坚固,又因为陆路畅通,所以各路行商口口相传,每日有大量商贾进出。百姓们虽然不像金城百姓那般勤恳,但是因为行商众多,所以民间也算是富裕。靠山吃山,这里山靠不上,也不靠种田,而是靠行商致富。 在林琛的想法中,一个富裕之地,总要比穷乡僻壤好挣钱。 “咱们雍州还有这样的地方,我回去得好好跟少主说道说道。” 林琛大口吃着本地的过油肉,跟对面的小老弟说到。 小老弟陆长风此时则有些心不在焉。 说实话,他这几日除了发现本地乡民富裕,旁的都没看出来。本地人因为陆路畅通,行商众多,所以百姓中,也有很多人跟着做行商。他们也不往远处去,因为靠近羌族,会将一些布匹茶叶倒卖给羌族,如果胆子大一些,走的远一些,会到金城和汉中来往,或者干脆更远些去荆扬之地,倒卖些黑糖等稀罕东西,进的货物多了,挣得多但是压的本钱也多。 但是无论行商走的远近,总是比在家种田要挣得多些。 因此这里的女人是种田的主力,每年只好赖种些粮食糊口罢了,挣钱大多靠男人行商。 这种各司其职的地方风俗,让陆长风感觉到插不进手。 这里不像金城,有像金城妇女般的闲置人力可以做羊毛线,也没有人看得上纺线挣得几文辛苦钱。 长风想起前几日自己试探的问一户农家愿不愿意尝试纺羊毛她们断然拒绝的样子苦笑。 这里陆路便利,用不着他们改善交通,也没有大量闲置人手可用。如果是倒卖阿姐手下的琉璃倒是也可以挣钱,但是这跟阿姐手下行商何意?自己可是立志要做出自己一份事业的。 陆长风这里冥思苦想,自然就没有了林大哥的好胃口。 见长风愁眉不展,林琛给长风夹了一块儿肉,安慰到,“你这几日的想法受挫很正常,便是夫人和侯爷,每次做事也是冥思苦想一步步来的,咱们不急,先看看,或许哪一日灵光一闪,就找到了方向呢?” 陆长风听了苦笑,林大哥劝人还不如不劝。有阿姐和姐夫珠玉在前,他才会心急才是。 不过他也知道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只是在金城的经验完全在天水用不了罢了,自己正好可以走其他的路,跟阿姐完全不同的路。 想到这里,长风才舒了一口气,“林大哥,我没事儿,咱们出来就做好了灰溜溜回去得准备,眼下不过三天,我没事儿,大不了回去吃年夜饭时,咱们俩把脸一抹就算了。” 二人平时都是大大咧咧的人,倒是能应付年夜饭众人的调侃,就是心里不痛快,丢面子罢了。 林琛苦笑,“长风侄儿,你可别说丧气话,咱们打起精神,一会儿再出门去转一圈儿!” 不待二人出去,客栈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人,平日里笑眯眯存在感薄弱的掌柜的以为是乞丐,跟伙计使眼色让撵出去,谁知伙计刚到门口,那闯进来的人便扑在伙计身上,放声大哭。 “天娘啊,活不了了,货都没了,我这从年头忙到年尾,就指着这一遭呀…” 一个大男人的哭声实在难听,很快便引来客栈内外看热闹的人。 “哎?这不是王兄弟嘛,你不是跟曹兄一块儿去了汉中吗?怎么如今成这般模样了,曹兄呢?” 客栈大堂中,有一人认出了这个面目糊的满脸黑糊糊的人,递上一杯水,开口询问。 那看不清面目的中年男子接过水,咚咚的喝下去,这才开口,“我对不起曹兄啊,曹兄让那马贼给砍了!” 说完,又是扑地痛哭。 围观众人炸开了锅,不管是客栈内还是客栈外之人,都面面相觑,面色难看。 每年都有马贼的影子出没,但是没有发生到自己眼前,还可以劝自己不过是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眼下马贼祸害的惨剧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眼前,众人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快起来吧,曹兄出事,也不是你的错。” 有人看不下去,上去扶住痛哭的王姓行商,将他搀扶在大堂的凳子上,缓缓神儿。 那王姓行商不知是心疼自己的全副身家,还是悔恨自己连累曹兄,坐在凳子上,还是掩面扶桌,不肯露脸,让围观之人唏嘘不已。 没一会儿,曹行商的家人闻讯赶来,王姓行商跪地忏悔也是无用。 看了一出人间惨剧,客栈大堂没有像往日一般,客人们吃菜喝酒聊天到深夜,而是早早回到房间。 陆长风和林琛也早早回了房间。 “长风,别往心里去。”林琛拍拍长风的肩膀,那日曹姓商人出门前与他们偶遇,不过三日便陈尸荒野,长风还小,恐怕会受些刺激。 陆长风摇摇头,“林大哥不必担忧,当年我六岁时,就见过很多前一刻还互相扶持下一刻便倒在路旁起不来的人,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菩萨,管不了那么多。” 当年他跟着阿姐从丰县到南阳,一路上遇到多少倒在路边的尸骨?当年他不怕,现在也不会因此而消沉。 他从来知道在这个世道生存不易,每个人挣扎的过好自己便罢,管不了旁人许多。 喝了口凉茶,长风脸色恢复如常,不再青着脸,林琛也终于放心。 “年关难过,如今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咱们来之前想的太简单了,如今,咱们就把目标定的靠谱一些,在年前将天水寻访清楚,过完年再来寻找机会。” 林琛说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长风一时热血上头,把事情想的太容易,将自己的本事想的又太重,所以这几日才有失落感和落差感,这世上有几个类似夫人那般的奇才呢?这次调整一下,不再心急,如今就将自己眼前的活儿做了,年后等他们从金城过年回来,再做打算。 陆长风听了林琛的话,点点头,稚嫩的脸上仿佛成熟了一些,开口说到,“你说得对,林大哥,咱们太急功近利了,这几日你我压力太大,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当这次出门是过来游玩的,四处走走看看,买些特产,待过了腊月中旬,咱们就启程回金城。有什么事,过了年再说。” 感谢佳人无恙,wnwang的月票。 求票求收藏哦。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举手之劳 “你能这么想就好。前几日你不是说每年冬日会打猎吗?咱们明日也出城去打猎去。这里虽然没什么大的猎物,但是一些兔子狐狸还是有的。” 林琛跟长风说到。 两人本来是爱打爱闹的人,如今出门不顺,已经消沉了几日,今日既然调整了计划,决定不再着急,也就恢复了本性,想要明天快活一天再说。 轻松和笑容再次回到陆长风的脸上,“好啊,林大哥。实话跟您说,这几天没有进展,我吃饭都不香了。若是咱们再愁眉苦脸下去,我怕回金城之后,我阿姐都认不出咱们了。为了什么面子成就,丢了咱们的乐呵,我宁愿再在阿姐跟前当几年小弟再说。太难受了,日子不该这么过!” 长风说的痛快,笑的轻松,林琛也出了一口气,“可不是,咱爷们儿也都是有头有脸,有里有面儿的人,如今为了不知道什么的“成就感”把自己以前的好日子丢了,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要是做事都得整日愁眉苦脸,那我宁愿一辈子跟在侯爷身边!” “我就跟在阿姐和姐夫跟前儿!” 长风凑趣。 两人说完,哈哈大笑,总算是恢复了前几日的模样。 “好了,长风兄弟,咱俩还真是对脾气。这次出来,别管成不成,最起码咱俩比以前可亲多了。以后,咱不从夫人少主那边论,我就叫你兄弟!” 林琛一拍长风的肩膀,这肩膀,虽还有些稚嫩,也是个成人的样子了。 长风挺着胸膛,“嗯,林大哥,我一直把你当大哥!” “好!哈哈…兄弟,你今年早些休息,明天大哥教你几招打猎窍门儿!” “嗯,大哥,咱们一言为定!” … 第二天,早早起床的两个人没有再去天水城的大街小巷瞎转悠,而是目标明确的出城,去城外小树林打猎。 这片地方说是小树林,也有方圆几公里,城里城外的人冬日烧柴火就指着这里。 今天林琛带着陆长风,还有自金城带来的甲士一起进林子打猎。 “长风,这里虽然是天水城外,但是到底是离城有些距离,你一会儿别走太远,知道吗?” 打猎不可能一群人压上去,而是各自寻找机会,到时候难免走散,因此林琛如此嘱咐。 “知道了,林大哥!” 陆长风的眼睛盯着这片林子,看着疏密的程度,决定一会儿从哪里进去。 “快闪开!后面有马贼追!快闪!快!…” 突然,一阵高声嘶哑的声音传来,林琛立刻警戒起来,拿出夫人送到军中的望远镜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被疯狂抽动的马车后面,跟着三五个蒙着脸的马贼。 在陆长风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林琛就已经下了命令,“留五个护着长风回城,剩下的跟我去救人!” 说完,便驱马上前,身后沉默的甲士如今却气势一变,杀气腾腾起来。 “公子,咱们赶紧回城吧。” 甲士驱马到陆长风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陆长风面色担忧,却知道在身经百战的甲士面前,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 “走!” 陆长风一咬牙,调转马头回城。 众人都是百战之人,自己对他们是拖累,自己安全了,众人反倒可以放开手。 陆长风以最快的速度回城,在城门处等林大哥的消息。 不过两刻钟,林大哥便带着身上染血的甲士回城,身后还跟着赶着马车的求救商贾。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马贼?” “这位壮士是谁?看起来比天水的通判气势强了不知多少!” “肯定是个强人,你看他身后护卫,身上只是甲胄染血,这是全身而退啊!” “嗨,人家是强人,咱们可就倒霉了,马贼最是记仇,他们惹不起强人,但是肯定会守在天水城外,等咱们出去,不定要面对什么呢!!” “哎,这也不是人家的错。都是这些马贼,太猖狂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到天水城外,真是不怕城中守军手中利剑吗?” “那马贼来去如风,城中守卫只能驱赶,不能彻底消灭,反正今年,嗨,彻底完了,货都要砸手里了!” “嗨…” … 众人的议论陆长风充耳不闻,只一心计划林琛。 “林大哥,如何?有没有受伤?” 林琛摆摆手,“几个小虫子,抬手就能摁死,不值一提。” 待林琛带着甲士回到客栈收拾,一路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到了客栈内外,大家都没有散去,只在大堂内外感叹世道不平。 陆长风等林琛梳洗完毕,一起到大堂吃饭。 折腾了一圈,也到了中午了,刚才在客栈外逗留的众人也都进了大堂吃饭,见林琛出来,纷纷起身致敬,“多些英雄!” “就是,刚才刘兄说了,若不是您出手,他就回不来了。” “兄台哪里人,如今到了咱们天水,有事一定要开口,给咱们天水行商一个尽力的机会!” “是啊!” 林琛一路拱手,一路来到大堂之上,拱手环视众人一圈,“大家伙儿不要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谁见到都会如此的,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好!” “真是好汉啊!” … 众人的夸赞让林琛心中喜悦,跟陆长风说起来也是眉飞色舞,“嗨,那几个马贼就是帮乌合之众,完全都是软脚虾,不过一个回合,他们就被咱们兄弟的冲锋吓得掉头就跑。连一个敢正面挥刀的也没有。” 林琛说的得意,陆长风也跟着凑趣,倒了一杯酒,递给林琛,“大哥喝一杯,顺顺气。” 林琛接过一饮而尽,就跟陆长风说起马贼的情况,“这马贼都是好勇斗狠,没有任性之人,碰见了不要客气,一刀挥过去,只取人头就是,不要心软。当然,若是你人数太少,也不要去以身犯险,一个冲锋将他们吓住,然后就直接走掉就可以。放心,他们一般不敢追上来。” 陆长风听了点点头。 如今这世道,天下初定,多少人刚刚放下屠刀。只一位温文是不行的,只有手中有刀,身后有人,才有话语权。否则,不过是靠别人的仁慈混日子罢了,一旦旁人翻脸,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京都的权贵们,出门也必定带足人手,而且非心腹不带。 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你没有人手就是吃亏。别说什么找后帐,自己身死道消,一切成灰,人家便是受再重的处罚又有什么意义? 陆微芒自己从上京之后,就是每次出门,必带足人手家将,她自己这样做,也这样教导两个弟弟。 陆长风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武力的重要性。 “放心吧林大哥,我知道轻重。咱们哪天过过手,我手底下可是也有些功夫的。” …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灵感 陆长风跟林琛这边越说越热闹,他们本来就是武勋出身,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视若平常,但是在他们周围的众人听了,心中就是另一种滋味儿。 “恩人!” 突然,一个嘈杂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被救之人刘行商由家人搀扶着过来,找林琛致谢。 救命之恩大过天,即使被吓得浑身酸软的刘行商,也在家人的搀扶下过来向恩人致谢。 至于恩人在哪里,天水小城,东边的桃花开了,西边儿甚至可以闻到桃花香气,想找到砍了马贼的英雄,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刘行商一家人跪在林琛面前,磕头致谢,还捧上了自家做的白面馒头当做谢礼。 刘行商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到,“恩人,家里所有银钱都给我置办货物走商了,家中只能拿出这馒头来向您表示谢意。若是您不急着走,待我将货物都脱了手,咱们一定好酒好肉的招待恩人。” 行商自然有来有往,来往不空手,这刘行商将天水这里的特产置办了,带到别处卖了,再将那处的货物置办些,带回天水,一来一回,便是倒手两次,也能多赚些,不枉豁出命出去走商一趟。 见刘行商一家窘迫,林琛拿过馒头就是一口,两口就将一个宣腾腾的大馒头塞进嘴里。 “老人家快起来,您家这馒头蒸的好,还带甜味儿呢!” 这个年代,民间缺糖,甜是个夸人的形容词。 老人家听了感激一笑,“让恩人见笑了,您喜欢,咱们家还有呢!您在天水想吃馒头了,我就让老大给您送过来。” 老太太拍拍身旁的刘行商,刘行商也赶紧奉承。 林琛摆摆手,“不必,不过举手之劳,你手里货物要紧,先去忙吧。这些馒头,就是你们谢过了,以后别再提了,知道吗?” 刘家人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去,客栈大堂众人看了一场谢恩的大戏,也是心中意难平。 他们行商无依无靠,不就是想着能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能有人出手相助吗? “贵人!” “嗯?” 有人突然出声,林琛寻声望去,原来是个中年商贾,穿着一身素色锦袍,比旁的赤脚行商多了一丝体面。 “贵人有礼。” 这商人客气的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林琛也不在意,拱拱手回到,“怎么?”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贵人,能不能看在咱们这些行商无依无靠的份儿上,帮咱们一把,只要将咱们送到汉中,咱们必有重谢!” 这中年行商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强忍着说到。说完头低下去,长揖到底。 这位贵人身着低调的华服,腰配玉佩,挂着长剑,身后护卫相随,这一切都表明,眼前之人是实实在在的贵人,而不是如他们一般没有根底,再有钱都不能配玉的商贾。 如今的社会地位跟财富挂钩,有财之人不一定有地位,但是有地位之人,一定不缺钱财。 如今他以钱财请贵人相助,说不好便会得罪人,但是没办法,大乾的年景一年比一年好,往年会有羌人扰边,他们这些行商都是提心吊胆的,但是自从前面霍侯大胜羌人,这条商路已经安全了两年,本来他今年准备大干一场,谁知马贼如此猖狂,竟然来到了城池附近。 为了不让自己赔个血本无归,他壮着胆子邀请贵人出手相助。 这人的话一说完,似乎打开了某种开关。 “贵人,请您助咱们这一次!” “贵人见谅,您就怜惜咱们行商一回吧。咱们行商虽有些小钱,但是命也拴在裤腰上。往日里平民百姓,田间老农可以求助衙门,但是咱们行商地位低下,只能自己独自面对一切困难。但是眼下这一难,真的不好闯,贵人啊,咱愿意出一半的利润求您护送一程!” 这一声情真意切的求救仿佛触动了在场之人,大家纷纷起身,低头向林琛致意,请他护送一程。 林琛面色沉静。 他自十几岁以来,跟少主见过千军万马,也见过明刀暗箭,仅仅是几个行商的相请,他并不放在眼里。只是众人情绪之恳切,让他有些动容。 林琛看了眼对面的陆长风,摆了摆手,淡然到,“好了,你们的请求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给你们答复。” “谢贵人!” 众人呼应,脸色兴奋。 往日里,商贾因地位低下,又有几个小钱,每次求人办事时,都十分不易,但是眼下的贵人却意外的有些侠气,竟不嫌弃他们身份,还要慎重考虑他们的请求,就冲这个,即使贵人不答应,他们也毫无怨言,更不会纠缠贵人。 这边林琛和陆长风回到房间,各自沉思,却又有些激动在眼眶,“长风啊,这是不是夫人所说的机会?” 林琛和陆长风都是心思机敏之人,如今的情势摆在眼前,他们虽然看不到以后的前景,却能感觉到,眼前的行商护送,好像是一个机会,一个发展他们事业的机会。 陆长风也有些激动,他从刚才就开始有这个想法,如今林琛问他,他当下一摆手,“虽然眼下是一件小事,但是总觉得它后面隐藏着我们兄弟两个的机会。但是咱们见识有限,还不知道如何操作。总之,咱们先去信金城,要些人手过来,先接下这件事再说。” 林琛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这件事只是一个苗头,今后如何发展,发展成什么模样,他们并不知道,先顾好眼前才是。 当下,林琛便取出信鸽,将今日之事写明,最后提出要求,想让少主和夫人增派些人手过来。 信鸽飞出,林琛和陆长风带着激动入睡。 金城和天水距离不过百里,飞鸽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金城之中。 “夫人,天水小少爷来信,说是想要些人手。” 小秋进来书房,跟正在看书的夫人汇报。 跟陆微芒相对而坐的霍京自然也听见了,“哦?昨天还一筹莫展,今日就要人手了,这是有眉目了?” 陆微芒摇头,“今日之事,明日才会传过来,咱们先看林琛和长风的信再说。” 他们的暗卫每日将昨日之事传信金城,递到小秋手上,由小秋简单汇报给霍京和陆微芒两人。如今两人自然不知道天水之事。 将飞鸽传书打开,小小的鸽子自然带不了大的信件,当中只有简短的几句话,说了他们碰到马贼,然后行商求助之事。 “看来他们将这件事当做机会了。” 霍京看完后,看着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点点头,“行商数量巨大,天水又是天时地利之地,以后如何,谁都不好说,但是咱们金城到汉中的通道有名义可以打通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目标 金城—天水—汉中,是陆微芒一早的计划,而且这条路线擦着羌族防线,也是霍京的眼中之物,这次长风过来恰逢其会,被陆微芒派去天水扎根,以后无论是长风和林琛独立在天水发展起来,还是陆微芒从中协助,过程如何都可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的结果。 防线,商路,双重通道,就是陆微芒和霍京的最终目的。 在大乾这个新朝初立,大洗牌的时机,无论是为了自己可以随心所欲,还是为了自己可以安心,发展自己的势力是最重要的。 没有人会因为你占理而欺负你,也没有人会因为你占理而不欺负你。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单纯讲道义的世界,而是实力为王的世界。 陆微芒入仕以来每次跟霍京出门办差,旁人只会在陆微芒面前说三道四,甚至当朝发作,却不会如此轻易的对付霍京,因为他身后有霍家军和雍州的根底。 所以这次陆微芒和霍京出京为官,可不是单纯为了散心游玩,而是一方面躲开京中无谓的算计和没完没了的针对,另一方面也是趁机根植自己的根底。 她不想每次有事时,依靠霍京或者陛下和娘娘的撑腰,她想自己给自己撑腰。 一个越来越繁华的雍州,就是她的根底,雍州往外,到汉中这条路,是她的一个触手。 成阳在汉中,长风在天水,她则在金城,可以依靠天水的行商,光明正大的接触到直隶的汉中之地。 当然,这些并不代表陆微芒跟霍京会图谋什么,皇帝自来是从古至今最苦的一份职业。而是两个人为了自在罢了。 自在从来是需要底气的。 她和霍京不是因为侯爷和夫人的名号而随心,而是因为他们是雍州主官,霍家军之主而自在。无根的自在总有一天会被迫被现实打倒。等到那时再奋起再后悔,不免太晚了些。 “看来今年,你们姐弟三人可以在金城团聚了。” 霍京笑着说到,陆微芒跟着含笑点头。 次日一早,丁毅带队,两列甲士从金城出发,众人全部骑一匹马又押一匹马,就这样赶赴天水。 信鸽比丁毅出发要早的多,天刚蒙蒙亮,信鸽就从金城霍府飞出。 “如何,阿姐和姐夫信上怎么说?” 一大早,陆长风就从床上跳起,来到林琛房间等待结果,林琛拿出一早收到的少主的回信,递给陆长风。 “甲士傍晚就到,林大哥,咱们可以下去给行商们回复了!” 陆长风兴奋到。 他的初心不过是帮帮楼下的可怜人罢了,此刻得到阿姐和姐夫的支持,更加开心,跟林琛一同下楼。 此时不过卯时末,冬日的早晨才刚刚出现熹微的阳光,但是行商们却早早来到大堂等候,人挤的满满当当却无人敢上去催促,此时见到贵人出现在深色的木制楼梯之上,才嚯的一下的站起身,眼睛紧紧看着楼梯上的少年和年轻人,等着他们的回复。 陆长风停下脚步,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大哥,然后上前一步,面向堂上众人,“今天准备,有需要往汉中赶路的行商一会儿在大堂处报备,自备行礼,明天一早,出发!” “哦…!” “太好了!” “贵人恩义!” … 行商们一片沸腾,向半高处的少年和年轻人抱拳致谢。 陆长风和林琛拱手一圈回礼,相视一笑。 原来这就是做事的感觉,还没有做成,只是开始,就如此让人心中踏实。 辰时二刻,悦来客栈的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队之人有衣着素色华服的商人,也有一身短打的赤脚行商,大家也并不拥挤,安安静静的按照秩序排队。 “这是干嘛?” 有稀奇的地方就有围观之人,很快,悦来客栈门口的宽敞街道就被天水城中之人围起来,仅剩一条可供人侧身经过的小道。 “你不知道?昨天有马贼追到天水城外追杀行商,有一贵人将那行商从刀下救出。贵人见行商处境实在危险又可怜,便同意在年前出手,护卫天水来往行商。” “有这好事儿?” 有人不信。 贵人是谁?那时有人有钱有地位的存在,哪里会搭理这帮子行商? “你没看见吗?那在悦来客栈门口负责登记得甲士,看见了吗?两人身穿同款成套的软甲,还识文认字儿,这两人就是贵人的家将,这还能有假吗?” “这倒是!” 那人认同。 就看这家将就知道贵人不是一般的贵,这人盯着两位正在记录的家将看了一会儿,立刻转身走出人群。 “哎,你干嘛去?你不是这几天没事儿吗?咱们说好了一会儿下馆子呢!” 这人见同伴转身就走,想要拦住,却不妨那人泥鳅似的脱手而去,“你去吃吧,我还有事儿。” 脱身之人也不为别的,往年年底他不敢冒险出城,只能看见那些胆大的行商喝酒吃肉,如今竟然有贵人护送,那他也拼着年底多跑几趟,哪怕给贵人五成收获,他也能在年底大赚一笔。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少。 雍州本就土地单薄,种地只能饿不死,没什么出息。往年天水城内外,有近三成人靠行商为生。可不要小瞧了这三成人,除去老弱妇孺,近大半的壮劳力都在行商路上。 往年年底因为世道太乱,而且天水靠近羌族,又无险可守,所以百姓们会在家猫冬,春日出门。 眼下有贵人护送,安全无虞,哪里能不趁机多跑几趟商。年底是赚钱的好时候,这老幼皆知啊! 就这样,悦来客栈门口的队伍越排越长,到了太阳落山时,还有长长的队伍没有登记上。 陆长风和林琛到门口察看,发现队伍长度比早晨还要长,当下面面相觑。 “贵人,冷不冷?饿不饿?咱们有人去抬炉子去了,请贵人再辛苦一二,给咱们登记上如何?” 有人见贵人出来,当下心急了,这样喊到,生怕贵人畏冷收队,他们这些人可还没有报上名呢! 见这些行商们手缩在袖笼中,脸色冻的又白又干,却还担忧他们这里,长风仿佛突然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他从小没有受过苦,就是六岁那年跟着阿姐出门,也没有受过什么罪。如今见到百姓一张张带着期盼小心翼翼的面孔,心下一根弦仿佛被触动。 他好像明白了一些阿姐的做法。阿姐从进京后就不缺钱,成绩又好,又是国子监唯一女学生,但就是这样,阿姐也经常为了学业熬夜到子时。他小时候的同伴常常勾着自己逃学玩耍,还说阿姐这般努力也不知为了啥。他如今好像知道了,这就是意义。跟阿姐努力做事共通的意义所在。 当下,陆长风挥手,“放心吧,今夜咱们登记到辰时末,明日一早,还有人负责登记,还是这处老地方,登记后日出发之人。若是有人来的太急,可以缓缓,后日出发!” 陆长风说的掷地有声,众人听了轰然应喏,“多谢贵人体谅!” 转身离开客栈门口,长风跟林琛并骑而行,“林大哥,咱们的事业,好像开始了。” “嗯。”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丁毅 “停!” 为首的丁毅一举手,他身后双骑的甲士令行禁止,当即停下。 “长风,林琛!” 原来是两人来到城门口,按照飞鸽传书上标明的时间出来迎接丁毅的到来。 “丁大哥!” “老丁!” 陆长风,林琛二人上前,几日不见,众人有太多话说。 “可以啊,你们,这才几天,竟然就开拓出一片新天地,夫人和少主对你们可是很满意啊!” 丁毅打趣面前的两人。 但是陆长风和林琛都是厚脸皮的,听了丁毅的夸赞,不但不谦虚,反倒一脸自得,“嗨,这才哪儿到哪儿!”林琛摆摆手。陆长风干脆拍拍胸脯,“嗨,本来咱们来的第二天我就想这么做的,如今也算是机会砸头上了。阿姐总说,做事一份努力,九分幸运,咱们就是运道好,哈哈!” 看着面前二人一个比一个脸上骄矜之气更足,丁毅总算是知道少主和夫人将自己派来的用意了。 旁的先不说,最起码是派个熟人过来听两人吹吹牛,省的他们两个憋出病来。 丁毅好笑的摇摇头,一拳给到两人肩头,“好了,好了,以后见了夫人和侯爷,有你们昂头的时候,现在就先做事吧。城里如今情况如何?” 两人调转马头,跟丁毅打马往城中而去,三人边走边说。 “已经有上百户商家报名了,有的货物就是肩挑,有的是驴车马车,我们粗略估计了一下,百户行商,队伍大概会拉出百五十米,若是今晚再多些人报名,队伍应该拉到两百多米,三米一人,两侧维护,我们大概需要一百五十多人才能护卫周全这队商队。” 林琛说到。 丁毅听了点点头。 陆长风和林琛出金城,霍京就给了二人百人卫队,如今丁毅又带来二百人,想当于有两队护卫。 陆长风接着说到,“这里到汉中赶路,中间不休息的话,傍晚可达,咱们明日出发,后天就可以回来。丁大哥带来的人刚好可以留下一队后天出发,这样循环,正好可以两不耽误。在年底之前,咱们这两组卫队可以开回六七趟!” 丁毅听了陆长风的说法,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风,账不是这么算的。今天人出发汉中,劳累一天,第二天又立刻出发,一两趟这样还可以,三趟以后,人都要累趴了。虽然咱们手下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但是也不是这么用人的,总要给他们喘息休息的时机。” 陆长风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当然了,当下挠挠头,“那怎么办?再跟姐夫要一队人马?” 丁毅一笑,“长风,你是不是忘了你二哥也在汉中?” 长风恍然,丁毅接着说到,“少主已经跟二少爷通了信,让成阳也准备一队人马,招募商贾。一来是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二来,也是给成阳那里增加些政绩。如今成阳主政一地,也是不容易的很。” “太好了,这次过去,能见到二哥了!” 长风这才突然意识到,商路的对面,是二哥所在的汉中之地。 “驾!” 一声马鞭,一声呼和,陆长风和林琛带着行商队伍往汉中而去。 一路上道上虽然有杂草,但是骑马而过却十分坚实,这是多少年来,行商的脚步踩出来的商路。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在荒野之中,自然吸引了有心人的主意。但是陆长风不知道的是,在他身侧,有不下于这对行商人数的一列军伍隐藏外侧。 原来昨天,丁毅不仅仅带着甲士前来援手,还带了斥候和军伍,他们被散到天水到汉中的荒野之上,为这条商路清扫障碍。 眼下马贼的斥候出现,自然也被背后的黄雀看在眼里,在行商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 马贼如何能是百战之师的对手?不过一碰面,马贼便被早就隐藏在侧的军伍冲杀四散开来。 “好汉饶命,咱们不敢了!我在祁连山脚下埋着这些年搜集的宝藏,都送给您,只请您饶我一命!” 一个马贼头领见势不妙,就脱离队伍单独逃命,被军伍中的领队校尉发现追击而上。 领头的马贼不一定是最残忍的,但一定是最聪明的,他见机不对,见拼命奔逃的勇气都没有,直接下马跪地求饶。 校尉听了直接一枪拍下去,将人打晕。 “绑起来,弄醒他。审问他是否知道其他马贼藏身之地,榨干之后,就地格杀!” 说完,校尉打马离去,留下两人就地审问马贼。 天苍苍野茫茫,这里靠近羌族,远望过去,一片苍茫草原,草原远处,是一列整齐的行商队伍,在陆长风和林琛的带领下往汉中而去。 带头的陆长风没有察觉异样,只林琛警觉的往西南看去,那边黑色一点,似乎是他熟悉的兄弟。 虽然两人彼此看不见,但还是点头致意。他们是兄弟,这种默契当然还是有的。 暗中的杀戮无人知晓,鲜血在枯草上滴落的血色景象无人看见。 “好了,休息一刻钟,大家喝口水喘口气,有走累的跟身旁的马车驴车师傅求一下,师傅们也通融一二,咱们如今是一个整体,只有都走的快了,咱们队伍才能快些到达汉中,知道吗?” 众人原地坐在草地土路上休息,陆长风围着队伍查看一圈,高声喊到。 行商们听了,轰然应喏,“少爷放心,咱们必不会让人掉队!” “对,老秦,过来我这里歇歇吧,一会儿就靠着我这个马车赶路!” … 众人的应答让陆长风分外满意,转了一圈后,他回到前面跟林琛一起喝口水。 “长风,你看!” 林琛拍拍挑下马的长风的肩膀,让他往远处看去。 陆长风的眼睛眯缝着,远处只十几二十棵歪脖树,还有几株杂草,因为行人不走的原因,长得有些嚣张,别的没什么了。 “怎么了,林大哥?” 陆长风收回目光,实在不知道林大哥让自己看什么。 林琛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歪脖树,“这里是一路以来,难得的野生树丛,这路上人若是休息或者埋伏,这里都是好地方。” 陆长风这才回过神,对,这一路有马贼的。 “你过去看看。” 陆长风按照林琛的话,走近一地看起来潦草的小树林。 “看这草!” 顺着林大哥的手指,陆长风这才看见,这株长得细细的,高高的杂草之上,有一滴血滴要落不落,就这么随着草叶子摇晃着,陆长风伸出手,原来是血滴都变得粘稠冰冷了,所以挂在草叶上不滴下去。 “这就是夫人和少主的行事风格,将事情做在前面。咱们这一路都是平民行商,他们若是见到杀戮,恐怕会吓破胆子。所以丁毅这次来带的另一队人马尽量给咱们来路,护卫在两侧。” 陆长风听了,点点头,他毕竟不是普通少年,从小在军伍之家长大,对比没觉得如何,反倒可惜自己没能亲眼目睹。 “这次身边都是普通人,下次肯定有机会的。出了京都,杀戮无处不在。” 林琛说到。 陆长风面露期待的点点头。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兄弟重逢 “阿哥!” “长风!” 兄弟俩重逢,格外的眼热心颤,陆成阳在长风结实的肩头锤了一下,笑着说到,“不过半年,竟长高了这么多,都快追上阿哥了!” 陆长风嘿嘿一笑,“在咱们家门框上比了,比阿哥好了一丝丝。” 陆长风伸出两根手指,在陆成阳面前比了一个大概一个指肚子的高度。 陆成阳失笑,“你小子。” 有看向一旁含笑的林琛,“林大哥辛苦了,咱们先去休息吧。” 林琛含笑点头,“听父母官安排。” 对这个亲家二少爷,林琛总有一种面对自家夫人的感觉,虽然两个人气质完全不同,自家夫人就是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你能从她身上感觉到无限的可能,亲家二少爷则是不动声色的笑脸,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又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到了汉中,行商们在城门口就谢过贵人,自去活动去了,有下家的约定好明日卯时出城,没有下家的,也约好了跟着下次的护卫队回天水。 所以如今陆长风和林琛带着一队甲士往城中而去。 “阿哥,你就住这儿?” 陆长风跟着阿哥径直来到了汉中县衙后门,这里有官员的临时居所。不过很少人会用,毕竟这里只是一个一进小院儿,三间正房。 能做一城主官的,谁手下不是十个八个伺候的人,再加上内眷丫头,师爷攒典,一个小院儿几间房真的不够。 所以往往城中主官都会另置产业,或租或买,用来居住。 类似成阳这样直接住在县衙后院儿的,还真是少见。 “这里挺好的,”陆成阳引着长风和林琛来到了自己的居所,一面说到,“这里离衙门近,我就底下几个护卫,也用不着什么大房子。” 几人说着话,来到中堂,简简单单的桌椅书柜,没有什么装饰,是一贯以来,陆家的风格。 长风一屁股做到正中间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今日累了一天。” 此时天色已深,再过半刻钟就要天黑了,陆长风和林琛带队在路上,虽然骑马比步行省力,但是也警惕了一天,到了熟悉的地方,自然松懈下来。 见弟弟趴在桌子上,陆成阳示意底下人上饭菜,又拿了豌豆糕递给弟弟和林琛,“先吃着,一会儿粥菜就好。” 陆长风在自己阿哥这里完全放松撒娇的模样,趴在桌子上吃着糕点,喝着阿哥端过来的茶水,一边说着这一路的见闻。 “出城走了半个时辰,我就明白为什么人家说霍侯击败羌族不易了,茫茫草原,没有了参照物,完全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要不是脚底下有行商踩出来的痕迹,我恐怕要跟在队伍最后面走才行。姐夫不是一般的厉害,竟然敢深入草原追击羌族王庭!” 陆长风说着,大拇指就比了出来。 那年他不过是跟风吹捧霍京,如今才知道深入草原的感受,天地茫茫无所依,四面八方,目之所及都是一望无际荒凉和灰暗的天色,让人心底发寒。 林琛听见,目露得色,“少主的确心志过人,我和丁毅去草原上打探过消息,那会儿我们都心底发慌了,觉得迷路了,但是少主却坚持方向是对的,结果走到最后,真的让我们找到了孤悬的羌族王庭。” 细节不能多说,但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林琛还是可以跟自己人说说的。 “少爷,粥菜好了。” “端上来吧。” 下人将黄澄澄的小米粥和爽口的鹌鹑茄子,还有酱梅肉饼子配着清爽小菜端上来,几人才停下话茬,开始大口吃东西。 长风手中小米粥那不是一口一口喝的,简直是往嘴里倒的,林琛也不慌多让,陆成阳看的哭笑不得。 “好歹吃口菜,先晾凉。” 陆长风摇头,“不用,你这房子没有火龙,就那么个小炉子,这粥菜都凉的快,小米粥温度正好。” 一边说,一边干了三碗小米粥,这才开始正常的吃菜。 “这儿的小米粥比京都的好,等明天给阿爹也寄些。” 听长风这么说,陆成阳直接说到,“不用你说,阿爹已经来信跟我要了。” 陆青山当年行军经过汉中,他们这些小卒子吃不了好饭好菜,但是小米粥管饱,他一直记得这味道,如今儿子过来当官,早就让成阳给他多寄了些,顺便给些老伙计送过去。 陆长风听了摇摇头,“阿爹就是这般。” “不说咱爹了,阿哥,”陆长风抹抹嘴,“明天你这么要跟我们一同前往天水城吗?不是说主官不得随意出管辖之地吗?万一底下的人生事?” 作为主官,最怕的是给底下人把柄,这样随之而来的麻烦会很多。 陆成阳却摇头,“没事,阿哥来到汉中半年,也不是白来的。” 听阿哥这么说,成阳这才放下心来,兴致勃勃的跟阿哥说起这一路见闻和需要注意的东西。 “阿哥你不知道,你出了城就少往远处看,就看脚下两侧就好,看的远了,就好像失明了一般,觉得看哪儿都一样,自己怎么走都觉得在原地踏步。我刚开始不知道,看的多了一阵眩晕,还是林大哥拉住我,才没有从马上摔下去。” 陆成阳听着这些小细节,看向一旁的林琛一笑,又看向自己弟弟,“还有马贼。听林大哥今天说,今日铲除的马贼不过是小股力量,或者是不走运撞上来的,待咱们明日出城,面对的就是有准备的马贼。到时候什么声东击西,毒药暗箭,都少不了,阿哥你出京是阿爹给你带的软甲明日记得穿上,省的我明天忘记提醒你了。” 长风喋喋不休的跟阿哥说着话,从小他跟阿哥年龄相仿,处境相同,跟着阿姐过活,所以是无话不谈的,如今乍然分开半年,长风嘴上不说,心里最想的就是朝夕相处的阿哥。如今见到了,嘴自然停不下来,一句一句虽不是说想念,又句句都是想念。 不知不觉,困意上涌,操劳了一天的陆长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被听他念叨的成阳架着胳膊扶回了房间。 “林大哥,长风这一路有劳你照看了。” 出了长风的房门,陆成阳郑重的很林琛说到。 长风这个年级的小孩子,说是长大了吧,却又有自己的想法,跳脱的很,一眼看不住就可能出意外,陆长风这一路累的睡着,林琛这一路只会比他更累的多。因此,陆成阳才真诚的跟林琛道谢。 “亲家少爷多礼了,咱们一起,不用说那些。” 陆成阳微微一笑,“确实。对了,林大哥,你今天累不累,我有些细节想要仔细询问您一下。” 见陆成阳这温文的笑容,林琛不知为何暗自打了个哆嗦,嘴里说到,“当然了,有什么尽管问,我这会儿不困。” 很快,林琛这话就被打脸。陆成阳就商路计划的各个细节详细的询问了一遍,连一些他没注意的细节都问到了,比如备用路段,商路中途的避风处选址等等等等。 “林大哥,为何选在此处呢?这里离天水和汉中都不是很近,走过去也并不方便…” 夜深了,陆成阳的提问还在继续。 …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出发 “阿哥,你起的好早!” 定的卯时二刻出发,刚到卯时,陆长风就洗漱好自己,来到院子里,就看到阿哥已经在院中等候。 陆成阳回头,看向三弟和一旁的林琛,“今日是汉中往天水的第一趟,我早些起来准备。现在人齐了,咱们走吧。” 本来想再缓缓的陆长风和林琛立刻点头,跟在陆成阳身后往城外走。 到了城外,汉中的人手已经在城外列队等候。 明显跟昨日的甲士军伍不是一样的气势和风格,都是一身利落的褐色装扮,看起来不像是军伍,也不像是衙役,但是却有军伍中人才有的令行禁止的气势。 陆长风看向阿哥,好奇这是哪里寻到的。 都说普通人求存不易,但是贵人们收拢人手也不容易。眼下这一百多号人,短短半年也不知道是阿哥哪里寻找的好手。 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陆长风便没有开口,只跟林琛交换了眼神之后,打马上路。 这次从汉中往天水的行商比陆长风他们带来的还要多,一来是汉中比天水繁华,二来,也是因为陆成阳这个县令的身份了。 官方背书,亲自护送,谁能不信任? 浩浩荡荡的行商队伍出发,一路上,陆成阳一副严肃的模样,让几次想找他说话的陆长风不好意思开口,终于等到中午歇脚吃饭时,陆长风才找到机会开口,“阿哥,你哪里寻来的好手?他们看起来可不是生瓜蛋子,纪律比衙役都好。” 陆长风终于问出口,陆成阳摇头,“这可不是我训练出来的,就是机缘巧合,等有机会再说。” 明显是有话不方便说,长风懂事的点点头,喝了口凉茶润喉。 陆成阳拍拍弟弟的肩膀,并没有坐着休息,而是沿着队伍视察一番,看到有实在吃力的便安排马车帮一把,力保不会有掉队的人。 “大人,这一路安静的有些不正常,我总觉得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护卫队伍的头领过来跟陆成阳商量对策。 陆成阳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错觉,暗中有我们的人护送,按理说不会有对我们产生威胁的大股马贼出现。” 他们这里护卫就走将近二百人,若是马贼没有上百人,应该不会有胆量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如果是上百人的队伍,暗中护卫的军伍一定会发觉,轮不到他们到行商面前,就会被消灭。 陆成阳据实以告,也是信任面前的领队。 领队脸色凝重的摇头,“我灵感向来敏锐,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羌族地盘儿被狼群盯上。总之,来者不善。” 陆成阳听了,面色凝重起来,但是他并没有乱了方寸,而是正常的视察完毕后,才来到林琛和陆长风跟前。 “有人尾随,情况不妙。” 陆长风控制着自己不去四处转头查看,林琛则是面色凝重。 “我这里有一发信号弹,可以引暗中护卫过来。但是一来,怕他们被人缠住了,过不来,二来,信号弹一发,尾随之人知道暴露了,一定会动手。敌在暗我在明,他们有多少人,咱们不知道,这就麻烦了。” 成阳将自己的安排说出来,两人商议对策,“我手下每人都配着一发雷震子,若是来人到是可以顶住,但是就怕是马贼,他们骑马而来,雷震子只能惊马,伤不了人。” 林琛听了,装作不经意的扭头查看路况,然后说到,“这里连小树林都没有,最大的可能就是西边那个看起来平缓的小坡后面,是个天然的凹洞,不过那里地形有限,即使有马匹藏匿,也不会有多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们用毒或者行商乱起来。” 此时正刮着西北风,他们到是没有处在下风口,不过毒也是不得不防。 还有行商。为什么黄鼠狼可以拖走比自己高壮很多的鸡?就是因为鸡在惊吓之下,煽动翅膀,助了黄鼠狼一臂之力,才能让小小的瘦瘦的黄鼠狼轻易叼走比自己大许多倍的鸡。 眼下行商们都是提心吊胆的,对他们的护卫没什么信心。若是真的有马贼奔袭,本来安稳待在护卫后方就可以安全的行商一旦乱起来,那他们这次出来护送行商的意义就没有了。 行商们上交的利润是小事,关键是汉中到天水的商路会因此断绝一段时间,耽误陆微芒和霍京的计划。 这是不容许发生的事,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陆成阳沉吟一会儿,便招来护卫,“去叫行商起来赶路了,别的什么都别说。” “喏!” 护卫叫行商们起身赶路,虽然还是很累,但是行商们也听话的起身。他们出门是为了挣钱,可不是休息来了,真要注意,散了货挣了钱之后随便休息。 众人起身,陆成阳带着长风来到护卫身边,看似是将头领介绍给长风,实则是在说霹雳子的事。 “长风,你跟领队说一下那霹雳子的注意事项。” 长风也知道轻重,当下用轻松的表情说到,“那雷震子是阿姐做出来给我们防身的。用的时候不要图丢的高,丢的远,丢的准最重要,而且从丢到炸开,大概一息的时间,若是不小心丢到身边,贴地俯身可能还能保全自身。威力的话,一个可以炸出半尺深的坑来。” 听了长风轻松的描述,领队脸色微僵,他不知道,自己怀里竟然是这个大杀器,这要是放在江湖上,那还练什么武功?一个雷震子拿下。 这就是武功再高也怕炸药吗? 绝对不能让这危险的东西传出去。 领队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你身后西南方向相隔一里,有一个隆起的土堆,若是有人,只可能在那里。一会儿你叫十人将雷震子一同丢过去,然后阻击最先跑出来的马贼,剩余的人在你们身后,行商西南方向,作为第二道线,防止马贼突破第一道人墙,过来伤到这些行商。” 陆成阳这话说的十分冷酷,似乎行商的命是命,他们这些护卫的命就不是命,但是领队听了还是面色不变,点点头,“喏!” 说完,便去假做巡视,实则安排人手。 待第一队十人出列之后,陆成阳来到林琛身边,“待会儿雷震子炸响,林大哥便发出信号。” 林琛点头。 十人汇聚到一起,并向一个方向前进,再迟钝犹豫的人也会发现不对,当下,那土包之后便钻出人手,喊打喊杀起来。 十人列队第一时间将手中的雷震子扔出去,他们手上准头不错,基本上都扔到了指定的地点,一时间惨叫声响起。 但是明显土堆之后还是有这人马的,第一波人被炸,第二波人踩着第一波人的残肢向行商呼和而来,行商们早就在雷震子炸响时就惶了神,如果不是留守护卫手中的长刀震慑,早就四散逃命去了。 没错,陆成阳安排了一队人拔出长刀,在骚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喝住了想要逃命的行商,“谁乱跑,就地格杀!” 言语中的杀气,比马贼更让人惧怕,众人惊疑的就在原地,不敢动弹。 与此同时,林琛手中信号弹发出,响彻在白日。 感谢tkpmm的月票,在线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清扫 “兄弟们,他们不过这几个人,还要护着那些行商,咱们只要一个回合,就能将他们冲散,到时候他们都是咱们嘴里的肥羊,看见那一车车货物和宝马了吗?干完这一票,咱们过个肥年!快,都给我上!” 马贼首领似乎冒着腥臭气息肆意邪气的声音响起,让蹲在原地的行商们心中颤抖,他们尝试着看向领队的父母官陆成阳陆大人,企图让陆大人放他们逃命,但是接触到陆成阳冰冷坚定的眼神,众人心中又是一阵胆怯,不敢开口。 陆成阳冰冷的目光扫过行商,熄灭他们心中的小心思,便看向守在一旁的林琛。 林琛见到,马上说到,“放心吧,半刻钟不到,就能过来。” 陆成阳放下心,眼睛看向跟马贼厮杀的护卫,他们都是在战乱中失去家人的散兵游侠,因为不愿落草为寇,做过苦力,干过护院。 但是那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如今的大乾立朝,天下稳定,有能力养护院的人家还是更信任自己培养的人,于是他们一群人漂泊不定,从中原流落边关,边关需要护卫的机会多些,他们生活也更容易些。 前几个月陆成阳来汉中任职,虽然带足了护卫人手,但是想做事人手还是不够,一个偶然的机会,两方相交,陆成阳需要人手,这些游侠需要落脚之地,两方一拍即合。 这次是游侠第一次在主家陆县令手中领到任务,在出发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了信念,那就是无论这一路有多危险,一定要成功完成任务,这样才能证明他们的作用,也能在陆大人手下扎根。 离开家乡,没有亲人,游荡在天地之间,饿了打猎采集,困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这种生活说来潇洒,但是有多少苦楚和无奈,只有他们知道。 每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都在考验他们的人性,多少次他们想要心中一横,去将不远处冒着炊烟的小村子劫掠一空,还是调转马头,远离人烟的考验。 这次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战斗从一开始就残酷无比,陆微芒一时恶作剧起的雷震子名字的炸药将马贼和马匹炸的人仰马翻,断指残血横飞,但是血气也激发了马贼的凶性,他们也是不能退的一群人。一旦退缩,名声传出去,又带着伤病残马,那他们就是其他马贼中的肥肉,不出今晚,就会被半夜埋伏被其他马贼吞并。 两方搏命,呼和声,闷哼声,刀劈入肉的声音,让行商们都捂住耳朵,也让陆长风,陆成阳睁大眼睛。 他们兄弟俩因为小时候跟着阿姐在外漂泊过,一直心中暗自骄傲,觉得自己比京都从小在软玉温香中长大的同龄人要成熟的多,见识也多。 但是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战斗”的场面,而且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林琛在兄弟俩身边警戒,他是兄弟俩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有零星马贼突破护卫,他就要挺身而出。 人生就是在一步步难以察觉的选择中分出差距,现实比你想象中更现实。 陆微芒从小带着两个弟弟坚决不卖身为奴,陆青山侥天之幸,从战场上活下来,为他们姐弟三人博了个出身。跟闺女一起,将他们兄弟俩送到国子监,考过科举,就是让他们在此时,成为可以“高高在上”,“稳坐钓鱼台”的人。 血肉横飞的场面度秒如年,但是仅仅过了不但半刻钟,两方小三百人的战斗,就已经有小半的人或倒地或负伤。 闷响声从远处传来,如此激烈的打斗声也无法掩盖。 马贼最先察觉,分神往远处看去。 变故发生的时候,最心虚最紧张的人,最敏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是大股人马,最少上千!” 马贼凄厉的喊到。 人一旦多起来,才能造成声势。而这恰恰是马贼所不可能拥有的。 “快撤!快!” 在行商们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马贼凄厉嘶喊着撤退。 从刚才的张牙舞爪,到现在的落荒而逃,让行商们有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他们竟然,如此虚弱吗? 护卫并没有追击,他们的任务是守护主家和行商,并不是消灭马贼。 林琛用望远镜往远处看去,对一旁的兄弟俩说到,“是霍家军。” 护卫反回,守在主家和行商身边,眼睁睁看着一全副武装的军甲过来向林琛汇报。 “林校尉,前几日崔校尉飞鸽传书,天水外围的马贼不对劲,不但是数量众多而且更加凶残,怀疑是草原上的马贼流窜过来。将军派我等过来勘察一二。” 林琛听了,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发赶往天水。” “喏!” 小兵领命而去,追上大部队,先锋部队已经追马贼而去了。 在茫茫野外,谁都不敢掠正规军的锋芒。类似护卫那种小股游侠,大股马贼,对普通人来说,强大,狡诈,杀人如麻,但是对于正规军来说,不必有什么花哨的呼和,手段,战术,只平推过去就好。 任何花里胡哨的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没有一丝的还手之力。 “姐夫真是威武!” 陆长风喃喃道。 林琛看了一眼陆长风,不置可否,这样就威武了?这是在清扫罢了,连战场上最轻松的活儿都算不上。 不过他并不多言,没有见过正面交战的人,是无法想象那种震撼的。 “都打起精神,咱们出发,一会儿走快些,晚上回去喝碗安神汤。若是被关在城外,惊吓再加上天寒,少不得要折一部人。” 林琛淡淡的说到,似乎是他的经验之谈。 陆成阳听了,举手示意出发。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碰到马贼的肾上腺素发作,一整个下午,行商们连一个半路喊着休息去如厕之人都没有,整个队伍急行军一般就到了天水城下。 “每日卯时城门外都有护卫队,想要跟着护卫队返程之人,先在悦来客栈提前一天登记。好了,自去吧!” “陆大人告辞!” “大人告辞!” 汉中来的行商们瞬间就消失在天水城的大街小巷。 “阿哥,咱们走吧,先去悦来客栈修整一番。” 见阿哥挥散底下的人,陆长风便上前到。 “嗯,秦护卫,你们拿着我的公文,自去驿站修整。明日会有军甲跟你们商量护卫队的编排事宜。” “是大人!” 秦领队心中激动。明日编排,说明他们已经被大人接纳,从此以后,就有了一个安稳的身份和前程。 这对于漂泊之人有多么不易,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秦大哥,咱们以后,就算是在这片土地扎根了?” “嗯,咱们扎下根儿了!” 存者偷生,死者长已矣。一场马贼的正面交战,给他们这些还存活的兄弟一份安稳的生活。 “等到时候去给他们几个立个碑,来往之时,多带些纸钱。生前漂泊,死后不能凄凉。” “嗯。”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团聚 “阿哥,如今商路稳固,也不需要咱们几人出面了。” 汉中衙门后堂,陆长风斜着靠在自家阿哥的书房软榻上,懒懒的说到。 忙碌了近二十天,已经到了年关末尾,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他们三人总算停下来,休息片刻。 这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陆长风跟林琛跟着行商来回十几趟,陆成阳则除了开始那几天跟着来往,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县衙。 眼下陆成阳将这二十天的货物种类,总量汇总,再将行商们上交的佣金汇总,这些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你们看看吧,就这样肩挑马拉,不过二十天,便有如此惊人的总量,咱们在边关开关贸易之事,应该有些底气了。” 陆长风和林琛凑过来看陆成阳做的表格,绕是他们跟了全程,眼下也有些傻眼,“有这么多吗?” 陆长风小声说到。 林琛心中划拉几下,点点头,“应该只多不少。” “那开关之地放在哪里?天水那里县令倒是知趣,但是他身后好像有些根底。放在汉中这里最好,都交给阿哥就好,只是离金城远了些。” 长风道,出门将近一个月,他有些想念在阿姐身边的轻松日子了。 陆成阳好笑,“是谁嚷嚷着要做些事情出来让阿姐和阿爹刮目相看,如今刚起了头儿,以后日子长着呢。” 陆长风脸色纠结,看了看旁边的林大哥,见林大哥也是一脸纠结,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我觉得…”陆长风开口。 “你先别觉得,先让阿姐看看这份资料再说,从上书到开关,最快也得一个多月,到时候你再说其他的。”陆成阳拿着整理好的文书起身,“走吧,咱们该出发了。” “嗯。” 陆长风和林琛跳起来,跟着陆成阳往城外而去。 “出发!” 三位主事到来,年前最后一波行商出发返回家中。 众人一个个心满意足,年前这几天,手脚快的行商足足跑了七八趟,都是当天到,连夜散货,哪怕少赚些,多跑几趟便够了。 于是挣到钱的行商们悠闲的坐在马车上懒懒的抽着马鞭,没本钱买马的行商虽然走在路上,却也是脚步轻快。 众人抵达天水,行商们入城修整,陆成阳三人却没有停歇,直接往金城而去。 金城到天水的商路是小秋负责,陆长风三人往这边走的少些。一来是金城那里相对正规些,马贼不敢过来这边,二来小秋能干的很,一个人就将手下店铺商路管的游刃有余,比陆长风他们有章法多了,众人也不过来自讨没趣。 连夜赶路,以前来说是很少有的,一来道路不平,马有失蹄的时候,二来路上也不安全。但是如今金城到天水的商路平坦宽阔,一看就是特意平整出来的,可供马车在上面极速前进,而不用担心一个不稳定翻车什么的。 “阿姐还真的财大气粗。” 陆长风一路行来,自然知道两段道路的差距。 他也想过平整路面,但是被阿哥摁住了,他们行商的钱如果全部用来修路恐怕不够,还是明年三月征徭役时,就安排平整路面的活儿。一来徭役每年都要服,这个不是陆成阳可以随意取消的,二来平整路面的活儿轻省还是在家门口,足够治下之民因此对他这个父母官感激涕零了。 因为路面平整,三人带着护卫星夜赶路,竟然不到子时便到了金城。 “那就是五色琉璃顶?” 一进城,陆成阳就指着远处的杂货店说到。 这五色琉璃顶,他不仅仅在长风和林琛口中听过,更在众多行商口中听过,如今总算见到了,只觉得精美之及,在夜色中也散发盈盈光芒。 陆长风看了点点头,“那就是五色琉璃顶,不过我出去时,这琉璃顶还不会“发光”,也不知这是为何。” 陆成阳却知道,“肯定是阿姐弄出来的。” 长风点点头,“那倒是。也不知宫中有没有,若是没有,咱们这偏远小城可是独一份儿了。” 长风说的得意,陆成阳听了直摇头,“姐夫向来周全,怎么会不给宫中安排上,便擅自夜晚亮灯?” 林琛也接着说到,“这可不仅仅是好看,城防那里压力也不小,想必最近清扫马贼,少主在羌族也有所得。” 三人看了美轮美奂的琉璃顶一阵儿,就赶紧往霍府走去。 冬日寒气重,一直在外面傻冻着可遭不住。 “阿姐,我回来了!” 一进霍府,长风便跑着往灯火通明的正堂而去。 林琛早就传信回来,两位亲家少爷要星夜赶到金城,陆微芒和霍京当然在等他们了。 “好了,先来这边烤烤火。” 见小舅子往自己媳妇儿身上生扑,霍京一伸手,就拉着小舅子的后脖颈往中堂正中的熏炉上靠。 “长风,你身上寒气重,别激着阿姐了。” 从后面走上前的陆成阳说到。 长风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去烤火。 “阿姐,你一向可好?” 陆成阳看着挺着大肚子的阿姐说到,脸上带笑,眼眶却不自觉红了。 出来为官之后,才能感受到以往阿姐更多的是充当母亲的角色,为他和长风遮风挡雨,时隔半年再见,各种滋味儿涌上心头,让这个一向淡定的少年忍不住声音微微哽咽。 陆微芒上前,抬手扶住面前弟弟的肩膀,“又高了些,也壮了,看着终于不单薄了,好!” 说着,陆微芒松开手,率先往旁边准备好的饭桌走去,悄悄用袖口摁摁眼睛,嘴里说着,“你们真是没人管了,竟然敢星夜赶路,明天动身又差了什么?还不快过来,赶紧吃点儿热的暖暖身子。” 听着阿姐的念叨,陆成阳和长风相视一笑,往饭桌走去。 “林琛,你也过来。这一个月多亏了你给他们当保姆,咱们一起吃顿饭。” 陆微芒招呼林琛。 林琛看了一眼少主,嘿嘿笑着走过去,“那咱也吃一点儿。” 霍京从后面走到陆微芒身边坐着,“你也吃些,喝口汤。平日里早早休息了,如今又过了半日,也该饿了。” 陆微芒接过,就放在手边,看着两个弟弟和林琛大快朵颐。 “让他们吃,他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陆微芒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弟弟,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京中的时候。 感谢tkpmm的月票,继续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情绪 “阿姐,你快回去吧,姐夫在等你呢!” 陆长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吃过饭已经很晚了,阿姐非要给自己铺床,让陆长风有些不习惯,一来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二来阿姐也不是这么温柔周到铺床叠被的人啊? 陆微芒也不知道为何,大概是怀孩子的影响吧,她看着两个弟弟总觉得浑身母爱溢出,忍不住将自己孩子的母爱分出来些给两个弟弟。 “好了,知道你不习惯。早些睡吧,我去看看成阳。” 送走阿姐,陆长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摸了摸热乎乎的床铺,总觉得心里也软乎乎的。 陆微芒挺着肚子又来到成阳的房间,他果然没有睡,正在灯下看书。 陆成阳见阿姐过来,很有些惊讶,上前几步扶住陆微芒。 “夜这么深了,阿姐该早些休息才是。” 陆微芒顺势拍拍成阳的手,“我没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如今我怀着孕,睡觉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白日一阵困倦袭来,睡的多了,晚上便睡不着。想着你肯定还不睡,便过来看看你。你还跟原先一样,睡前要看书,不管多晚都要如此。” 陆微芒想到了小时候,那会儿成阳进学晚有没有开过蒙,在学堂被人笑话了,这孩子跟长风那个大大咧咧的不一样,回来便给自己定了计划,每天多看半个时辰的书,风雨无阻。 陆成阳静静的听着阿姐说话,陪着阿姐在深夜睡不着的夜晚消磨时间。 “一转眼,你们都大了,再也不是跟在阿姐身后的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阿姐都希望你们快乐,别的阿姐不管。” “嗯,阿姐,我知道。” “等到时候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夫妻两个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找谁都可以,只要你喜欢。最好找个省事儿的,不然阿姐看了心疼,恐怕要跟你媳妇儿吵吵嘴了。” 陆微芒想到什么说什么,成阳听着勾唇一笑,似乎觉得阿姐跟自己未来妻子吵架,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找个嘴笨些的,省得阿姐吵不过生闷气。” 成阳说到,陆微芒听了反倒摇头,“都行都可以,别提前设门槛儿,阿姐就是随便说说,还是你们要过一辈子,你的想法最重要。” “好了,我也回去了,不然一会儿该有人找过来了,悄悄跟你说,我是躲着人偷偷过来的。都把我看的紧着呢,让人不自在。” 陆微芒扶着腰,陆成阳则扶着阿姐的胳膊助她起身。 “快歇息吧,天晚了。” “嗯,阿姐,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回来睡。” 陆微芒摆摆手,“你阿姐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没事儿的。我就是一时情绪上来,想独自出来走走,看看你们。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 甩下成阳的手,陆微芒将成阳限制在房间里,自己慢慢的往外走。 陆成阳站在屋内,担心的看着阿姐变得有些笨拙的身影,却余光看到跟随在暗处的姐夫。 霍京跟陆成阳摆了摆手,让他别担心,自己则看着前面的陆微芒一步一步慢慢的在后院儿闲逛。 前世陆微芒看小品,上面说男人婚后最幸福的时候,是下班回家在车里独自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那会儿陆微芒不理解,现在她知道了。 她一向喜欢独处,但是怀孕之后众人都将她当做大熊猫一般盯着,一刻不敢放松,连陆微芒一贯的独处机会也剥夺了。 他们也是为自己好,陆微芒知道,所以不好拉下脸让他们离开,只是慢慢的,陆微芒发现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趁旁人都睡着了,她一个人出来吹吹冷风,看看星星。 冬天的夜空很美,有很多她一看就认得出的星座,深蓝色金丝绒一般静谧的夜空,搭配着凉凉的空气,闪亮的星座,放空的待一会儿,她喜欢。 从成阳的院中出来,陆微芒穿过府中小小的校场,扶着校场旁边的一颗似乎插入天际的杉树十分坚实,陆微芒靠着树,只觉得又冷又舒服。 “阿秋!” 寒意上来,陆微芒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哎…你呀,不想让人跟着,还不照顾好自己,跟个小孩子一样。” 一声幽幽的叹息,霍京出现,给陆微芒搭上厚厚的大氅。 陆微芒紧了紧大氅,顺势扑在霍京身上。 “身上凉!” 霍京推一推陆微芒,陆微芒却不动,圈着霍京的腰,“不凉,一会儿就热乎乎的了,这样抱着很舒服。” 陆微芒就这样抱着霍京,霍京的手搭在陆微芒肩头,两个人都不说话,只静静的享受凉如水的夜色。 “若是京都,我这会儿该冷的受不了回屋去了。” 陆微芒开口。 她在京都陆家中,也有过晚上睡不着出来看月亮星星的时候,不过那会儿看不了一会儿就被冻回被窝,然后她会觉得自己突然的情绪有病,放着暖呼呼的被窝出去受冻。但是下次情绪上来还是会去。 此时就不是了,这里觉得冷了,会有霍京这个人形暖炉给她取暖,让她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彻底消解这莫名上涌的情绪。 “我小时候这样看月亮,看星星,母亲总不许,直到将我骂回被窝才罢休。我那会儿就想,为什么要骂我,我就喜欢冻一冻怎么了?就一小会儿。还是你好,会陪着我冻一会儿。” 陆微芒埋首在霍京身上说到,霍京听了一笑,“岳母威武。咱们就坐一小会儿,房间有姜汤,一会儿回去喝一碗。” “不知不觉,两个弟弟也都大了,我真是又怕他们不经事,又怕他们不担事儿。今天看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真好。” “咱们孩子出生了,我就将他交给你。两个舅舅,一个外公,一个老姨,还有一个亲爹教导,我就顺着我孩子。” “嗯,交给我,我把他带到军营,军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可能一不留神,他就长大了。” 陆微芒听了只想笑,“要是女孩儿就惨了。” 男孩儿皮实,不怕摔打,女孩儿若是摔打惯了,还不知道会长成何种模样。 “都好。小时候多吃些苦,知道敬畏,大了不用你跟他操心。” 当爹的教育经陆微芒也跟着点头。 “好了,寒气下来了,咱们回去。” 霍京俯身抱住陆微芒往自己房间走。 陆微芒抱住霍京的脖子,“真好,在天水可以想干嘛干嘛,这会儿若是在京都,恐怕就有人管着我不让出来了。” “管也不怕,咱们不听就是了。” 霍京说到。 女生的情绪和事业是一样重要的存在。一些莫名的情绪,我们要允许它存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计划 “陛下已经允准了,关口就设在汉中。” 第二日一早,恢复精神的众人聚集在霍京的书房,讨论开关事宜。 霍京首先将陛下的旨意拿出来说到。 “现在还在准备阶段,明年会有明旨下来,成阳,你到时候准备一下,跟随圣旨一块儿来的,还有各方的觊觎。你手下那批人人员混杂,你要仔细甄别,有需要人手的情况,跟我和你阿姐开口。” “嗯,姐夫你放心,我会人尽其用的,到时候也不会跟您和阿姐客气。不论是管理还是护卫,到时候都有缺口。” 陆成阳听了霍京的话,也不见外的开口。 陆微芒接着到,“那过年这几天你就别闲在家里了,多出去看看,挑些人手。金城有几个稀罕地方,让小秋领着你四处转转。” “是,阿姐。” “还有我,阿姐,年后我是不是很阿哥去汉中,天水那里林大哥自己也可以!” 陆长风凑热闹道。 林琛翻了个白眼儿,“夫人,您这小弟是个喜新厌旧的,一见到汉中开关,就嫌弃天水城小了。” 陆微芒一瞪长风,“关口哪里能独立存在?你需要将天水经营成你阿哥的后背军。无论是人手,货物,还是其他,知道吗?” 陆长风撇撇嘴,“总觉得不如阿哥那里威风。” 丁毅听了道,“汉中是明面儿上的关口,到时候那里人员混杂,恐怕忙起来没有空闲的时候,您在天水作为汉中的后背支持,事少责任重,可是个肥差啊!” 听丁毅这么说,似乎天水城还挺重要的,陆长风这才点头,“那好,我替阿哥守好天水,一旦汉中那里有情况,两个时辰我和林大哥就带人动身赶过去。” “嗯,”陆微芒点头,“你知道轻重就好。” “再来是明年开春的徭役。金城这里会修建金城到天水的陆路,天水那里陆路平坦,修不修不要紧,但是水路要清淤,有情况,还是水路更快一些。” 陆成阳点头,“天水县令是当地人,一向胸无大志,年前早早就告假回去过年去了,明年还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而且天水小城,官吏都少,恐怕没人组织这件事。不然让汉中那里的民夫过来通水路?” 陆微芒摇头,“你那里还要加固城墙,建造商铺,训练护卫,分不开人手。天水那里你别操心了。” 陆微芒看向霍京,“不如往那里派一个通判,既不显眼,又能做些事。” 霍京看向林琛,想了想,“林琛你自己选一个吧,以后跟你一起,要机动灵便之人。” 林琛拱手,“喏!” 陆微芒点头,“明年开春,肯定会有大批的商人涌入,还有京都和江南的权贵子弟,到时候别的咱们都可以慢慢来,只有一样,不许闹出人命。知道吗?” 成阳点头,“阿姐放心,我有分寸。” “好了,事情做起来才有头绪,说是说不尽的。”霍京起身,“成阳,如何,跟我去大营看看?顺便选些人手。” 陆成阳听了,赶紧起身,“听姐夫的,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我也去!” 陆长风举手。 三人看向陆微芒,陆微芒摆摆手,“别看我,我一会儿去衙门,你们自去。” 吃了午饭,一家人分成两队,一队向南出城,一队向北进了衙门。 “小秋,你将咱们手下人手的资料准备一下,成阳少爷过几日可能要带些人走。跟伙计们通通气,是去汉阳,到那里有机会施展抱负,跟留在金城以后会大不一样。” 时人重乡土,若是可以,恨不得一辈子就在故土打转。所以陆微芒要将话说在前头。 小秋跟在陆微芒身后,张着双手准备随时护卫夫人,一边说到,“咱们的伙计人手一直很充足,还有很多人想来没有位置的。一会儿我传下去信儿,让他们自己提前打算。” “嗯。” 陆微芒进到衙门,看了齐宏喜准备的几页公文之后,就明目张胆的打起盹儿。 她这个主官,当的就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摸鱼。 众衙役见自家大人打盹儿,交换了眼色,悄悄退到门口,只留大人身边人伺候。 “张哥,明天就大年二十九了,大人许咱们这些衙役回去忙活,你怎么也来了?” 衙役在门口小声聊着天。 被问到的张哥翻了个白眼儿,“赵老弟,你不是也来了吗?” 赵衙役嘿嘿一笑,“今年家里不缺钱,家里女人高兴,把家里里里外外换了个遍,那新床单,新褥子都不让咱们沾,非说等过完年亲戚们都看过了才能碰,不然不展活。你说咱在家忙活连歇都不叫歇,还不如来衙门值班,这样最少还能多挣几个钱。” 张姓衙役也跟着吐槽到,“可不是,家里女人过个年跟疯了一样,过个年这个要买,那个也要换,往年咱就是换个白净的窗户纸就好了,今年不行,哪里都整的立立整整的,让咱回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就纺了几斤毛线,觉得自己挣钱了,都敢指使额干活儿了。开玩笑,额一个大老爷们儿,去收拾家里,额也不会啊,这不,也躲出来多挣个钱。家里女人还撇嘴,说多干一天能挣个几文?几文?大人早就给咱们涨了月俸了,而且过年这几天双薪,她这才没话说。” “就是,幸好咱们大人体谅,不然在那群女人面前可就丢面子了。听说开春儿还有啥羊绒?那个听说二两银子的工钱呢!” “那没事儿,大人说了,那个绒金贵,没几个能挣着那个钱。机灵的早就去挨家挨户收羊绒去了。咱俩这个,就纺羊毛就行,挣几个零花钱,咱的钱能送娃上学堂。” 说到这里,赵衙役激动起来,“张老哥,你明年也送娃上学堂?额也是这么打算的。” 张衙役嘿嘿一笑,“那当然,你看那杂货店的人,就是认几个字儿,一个月二两!跟咱们一样了。咱娃也聪明的很,学几年,不比他们差!” 赵衙役跟着点头,“张哥说得对,咱们孩儿岁数差不离,你到时候打听好了记得叫额,听说现在学堂不好找,学生太多!” 张衙役伸出手点点赵衙役,“你小子说这么多,就在这儿等着我呢?是不是知道我小舅子是秀才?放心吧,老伙计了,不管谁也不能不管咱俩娃!” 赵衙役嘿嘿一笑,“哥仗义,一会儿散衙,羊肉泡馍,管饱!” …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陆成阳 “姐夫,这是阿姐给我准备的霹雳子。我单独出门,阿姐不放心,便将此物给了我。本来依阿姐的意思,是不想让此物现世,觉得杀伤力太大,有违天和,但是又实在放心不下我,才拿了一些出来。威力林大哥见识过,您若是觉得有用,可以跟阿姐说一声。” 一进大营,陆成阳便将手中的霹雳子除了留下自己用的,剩下的都交给霍京。 霍京手握着这个泛着银光的黑疙瘩,看向林琛。 林琛面色严肃,“事关重大,府中人多眼杂,属下便没有说这件事。不过接下来金城天水等地应该会传开来,因为行商们见识过此物威力。” 林琛将霹雳子隔空爆炸伤人之事说了出来,尤其是被霹雳子近距离震伤之人,五脏内腑破碎,吐血而亡,这种威力,堪称恐怖,他林琛从军多年,还从没有听说过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霍京听了,沉吟一番,看了看陆成阳和陆长风,“事成于密毁于疏,此时关系重大,我会先一步派人处理那些见到过此物的行商,但是这件事的后续,还需要你们继续跟进,毕竟翻过年,天水和汉中是你们主管,当然,林琛会辅助你们,有不周之处,他也会帮你们处理些收尾。” 霍京的声音,冰凉沁血,陆成阳听了深色肃然,陆长风听了则认同中,夹着一丝欲言又止。 在场都是玲珑剔透之人,见陆长风神色不对,当下问出来。 “长风,有什么想不开的就问出来,省得自己钻牛角尖儿左了性子。” 林琛率先开口。 陆长风这才松了口气,他刚才憋话憋的难受,此时有人给台阶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姐夫,那些行商是不是太无辜了?” 众人听了先是不明所以,还是陆成阳比较了解长风天马行空的性格,当下想到他可能联想到了话本故事,误会了什么,便开口到,“长风,你想多了,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但是不要随便下定论。” 长风听了开口,面向霍京,“姐夫,这霹雳子需要保密,也不需要将那些行商灭口吧?他们都有家人孩子,这一下子几百口人,那咱们不是比马贼更加凶残了吗?” 长风这话说出来,陆成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霍京面色不变,林琛却跳脚了,“你在瞎说啥?少主何时要枉杀平民了?处理那些行商很简单,可以拿类似的烟花爆竹迷惑他们,也可以用言语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只要他们不将注意力集中到霹雳子之上,便没有人会要他们性命。” 陆长风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挠挠头看向霍京,“姐夫,我话本看的太多,误会了。” 霍京摇头,“我虽是你们姐夫,但是你对我并不了解,有这样的误解很正常。下次你有同样不认同的地方就说出来,省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霍京说的坦荡,陆长风越发无地自容。从霍京大帐出来,还跟阿哥检讨自己的不对,懊恼自己把人想的太理所当然。 “姐夫仁善,行事向来周全,我却这样下意识猜疑姐夫,将人想的太坏了。” 陆成阳听了长风检讨的话,开口说到,“你并不了解姐夫,所以会误会。长风,你自己都知道姐夫行事周全,又如何会随意对平民下手?你说姐夫仁善,又知道那些见过霹雳子的马贼会是各种下场吗?凡是不要想当然,随大流,要有自己的思考,知道吗?” 陆长风听了阿哥的话,一头雾水,“阿哥,你让我多动脑子,姐夫让我有不认同的地方直接说出来,那我遇事是应该先多想想,还是应该想到什么说什么?” 陆成阳一笑,“长风比我机敏,所以你做事要先想什么说什么,等以后心里有谱了,再多动脑子。” “云里雾里的,阿哥,你就说,刚才姐夫说处理行商,你第一反应难道不是灭口吗?”陆长风追问。 陆成阳一笑,“我相信姐夫为人,所以知道姐夫会妥善处理,因此没有往杀人灭口的方向上去想。” “姐夫这个人,不会随意留下把柄。就好比滥杀无辜这等行为,他不会做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做事周全,不留把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做会留把柄的事。因为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就会被人拿捏,姐夫这么骄傲的人,不会那样做的。” 看着阿哥这样,陆长风挠头,“好像懂了。” 陆成阳知道姐夫将事情摊开说,就是想让众人可以开诚布公,以后可以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们以后不但是亲人还是要一起做事,若是有误会,以后难免会发酵成不可化解的矛盾。 而长风对姐夫的了解,仅仅是他是北征大将,是少年人心中的偶像,是阿姐的丈夫,但是姐夫他本身是个怎样的人,长风不说一无所知,但是最起码了解不深。 “如果你今日回到霍府,见到伺候姐夫的婢女胸口满是血迹倒在大厅,而阿姐拿着带血的刀站在尸体旁边,你第一时间会怎么想?” 陆成阳这样问长风。 陆长风脱口而出,“阿姐当然是在调查这件事,或者被人栽赃,或者是那个婢女是个威胁到阿姐安危的危险人物,阿姐是自卫!” 陆成阳点头,“对,我们了解阿姐,知道她是如此。但是旁人的,不了解阿姐的人,会不会第一时间误会阿姐争风吃醋,草菅人命?第一时间怀疑阿姐是凶手?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陆长风恍然,“我知道了阿哥,因为我了解阿姐,所以第一时间想要了解情况,而不是轻易判断。刚才姐夫也是如此,说要处理行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灭口,而不是其他方法。是我太片面,太想当然了。” 陆成阳这才点头,“我们是家人,以后也会更加亲密,你要敞开心扉去提出心中疑惑,尝试去了解他。这才是长久之道。” 兄弟俩在说私房话,一旁的林琛自动离开些,给他们空间。但是陆成阳的话隐隐约约飘来,倒是让林琛刮目相看,怪不得少主放心将关口放在汉中,自家夫人这个弟弟,心胸开阔,不同凡响。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参观 “这是大厅,这里所看到的所有东西在楼上都可以谈大宗价格。” 小秋向第一次来金城的陆成阳介绍着杂货店的模式。 无聊的陆长风紧随在阿哥身后补充。 “这里我前几天刚来时无聊数过了,大概有大几百种。” 陆成阳瞥了一眼长风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跟着小秋逛杂货店。 整个杂货店一字排开,左三间右三间,二楼也有三间,三楼除了五彩琉璃顶那间,还有两间会客室。 “如今是大年二十九,已经没有行商在在杂货店逗留,往日公子过来,可以看到留连在杂货店的行商。他们会细细考量每一件货品的性价比,然后选择是否批发,批发多少。而且咱们还有众多的行商挂靠在杂货店,这些人一般是雍州西部的行商,他们以前靠双脚走商,一年挣得一笔,或赔或赚,一笔定生死,若是路上出了意外,一辈子翻不了身。这种例子在雍州比比皆是。但是天水那边和汉中那里相对好一些,他们路好走,机会也相对多一些。所以不同的人在杂货店是不同的待遇,而且相对的,雍州西部的行商会更稳重踏实一些,因为他们视货物为生命。咱们杂货店的羊毛线和琉璃如今的代理商就多是雍州西部的行商,夫人说交给他们这两样东西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跟着小秋的介绍,三人上到二楼。 “这里如今你见不到,是平日里是掌柜的负责接待谈价格,一人一间,一次一人。” “这里是三楼的五彩琉璃顶,今日阳光正好,两位公子可以在这里休憩一下。这间屋子里有各种琉璃,无色的纯色的五彩的,还有各种厚度,各种强度的,公子可以上手感受一下。” 陆成阳将手放在纯色琉璃之上,“这就是阿姐派人给我书房装上的琉璃吗?” 他转身问一旁的小秋。 小秋一笑,“是,夫人说您日常几乎长在书房,眼睛都要看坏了,因此第一批琉璃出炉,就给您送了过去。是最透的那种。” “出炉?这是烧制出来的吗?” 小秋一笑,“二位公子有时间,咱们就去琉璃工坊走一遭。” 陆长风听了拐了阿哥陆成阳一下,“上次我说想去琉璃工坊,阿姐还不让,如今你来了,阿姐也就许我跟着你看一眼,哎,谁让我是小的呢,就是不被阿姐信任。” 陆成阳仿佛没有听到,跟小秋说着话,“那就去一趟琉璃工坊吧。” 小秋含笑率先往楼下走,木制的楼梯响起脚步声,陆成阳看了一眼身旁的长风,“你仅仅是因为年纪小不被阿姐信任吗?” 陆长风捂住胸口,“阿哥对我别太犀利,我是你亲弟弟,你多疼我些,可不要当我是你那些同窗对待。” 陆长风作为家中最小的,最是粘人,有时候跟阿哥去他学堂,见阿哥舌战群同窗,一针见血,怼的人几乎吐血,却在他们学院非常有领导力,别的同学见到阿哥越加尊敬,几乎比他们学院的先生还要有威望,让陆长风一度怀疑阿哥的同学是不是有被虐倾向。 “看路。” 陆成阳淡淡到。 陆长风知道阿哥放过他了,赶紧老老实实跟着小秋往外走。 传说中的琉璃工坊竟然在紧临霍府后门的地方,这里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最初是在霍侯后宅,后来规模扩大,人也更多了,所以为了方便,少主就将并排的这个房子买了下来。如今从正面看,只霍宅,但是后面这条街,基本上都是霍府工匠居住。” 来到琉璃工坊,这里已经鸟枪换炮,早就比当初霍侯后宅那个矮小的炉子不知气派多少,不仅仅有高炉林列,还有各种小炉子,用来制作各种琉璃器具。 “这是林大师,琉璃工坊中年龄最大的琉璃师傅,咱们看到的精美的五彩琉璃器具,大部分出自他的手中。林大师,明天就过年了,今天不回家收拾收拾吗?” 小秋跟林大师熟稔的打招呼,不难看出他们关系还是挺亲近的。 林大师看起来就是比较沉默寡言的面相,脸上的沟壑很深,因为经常在炉火边,皮肤是有光泽的深古铜色,他专注的做着手上的器具,嘴上边随意的跟小秋问答。 “回去也是坐着,家里女人都收拾好了,眼下带着孩子们包饺子呢,我就出来到炉子边儿透透气,既然来了,又索性起一炉做几个出来,省的过了年咱的琉璃储备不足,让你过来催命一样催货。” 林大师说的随意,眼睛还盯着炉中烧红的琉璃块儿。 小秋淡淡一笑,“咱们琉璃供不应求,行商们催得紧了,我也没办法得过来催促一二。” 陆成阳和陆长风看的新奇,在炉火边眼看着林大师把一团红通通的块儿捻成型,然后慢慢冷却慢慢变得五彩透明起来。 林大师吹几口气,转动几下手上的长杆儿,一个漂亮的肩瓶便出现在林大师手中。 “林先生巧夺天工,手艺过人,真大师也!” 陆成阳看大师举重若轻,出言夸赞,一句“先生”让林大师难得的扭头看了一眼来人,“公子不必夸耀,咱们手艺人当不得“先生”二字。” 陆成阳一笑,“学堂中的先生不过是文字堆砌,跟您琉璃手艺如出一辙,都是熟能生巧,一句先生您当然当得起。” 林大师如同木刻般深邃的面庞上露出笑意,一个小齐头杆下去,成型的琉璃器从长杆上脱落下来。 “这是今天闲的练手的东西,做的挺简单的,但是器型还算规整,今日有缘,就送给公子了。” 眼见林大师将刚出锅,入手还有些发烫的琉璃器递给陆成阳,陆长风和小秋都面露惊讶。陆成阳却是双手接过,“这件琉璃器精美异常,学生笑纳了,待会儿让人将我写的文章拿过来,算是回礼,您也不要推辞。” “嗯。” 林大师淡淡的嗯一声,又掏出一团琉璃块儿开始做器具。 小秋这才带着两人去往别处参观。 “阿哥真是人见人爱。” 陆长风酸酸的说到。 陆成阳一巴掌拍在长风的肩膀处,看着轻飘飘的,但是这兄弟俩自小捶打锻炼,手上还是有些力气的。 陆长风揉了揉肩膀,不敢再跟阿哥嘴贱。 参观完琉璃工坊,刚好从霍府后院回到前厅。 小秋前去跟夫人复命,长风跟着阿哥回到书房,见阿哥郑重的将琉璃器摆在书桌旁的博古架上,又拿出自己日常做标记的四书五经包裹起来。 “喜砚,去将这几本书送到琉璃工坊给林大师。” …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年夜 “来,这是阿姐闲的无事酿的葡萄酒,今天是年夜,大家都尝尝。” 陆微芒兴奋的拿出自己酿酒的坛子。 她喜欢动手做些东西,自从知道雕刻等手艺比不上霍京,陆微芒就渐渐歇了比试的心思,改为做一些点心等吃食,这方面霍京总是比不过自己的。 如今这坛葡萄酒也是,当初刚酿制时,陆微芒日日都要去看一眼,后来新鲜劲儿过了,才不去关注。如今重新拿出来,在场的又都是亲近之人,陆微芒炫耀的心思达到了顶端。 陆微芒那边满含期待的打开坛子,一碗一碗的倒酒,在场之人就眼看着她挺着大肚子,还执意不让别人碰,只坚持自己给众人倒酒。 “我酿的,我来!” 陆微芒倒出酒,无色琉璃杯子呈现出淡淡的琥珀颜色。 “快尝尝!” 陆微芒迫不及待的举杯,跟众人碰杯,然后眼含期待的看这众人,“如何?” 她怀孕不能喝酒,只能看着众人喝。 霍京面带笑意的点点头,“不错。” 陆成阳也喝了一口,咂摸了一下滋味儿,“太甜了些。” 陆长风那里一口灌下去,“阿姐,你也可以喝,这就是葡萄甜水,不是葡萄酒。” 另一桌的小秋开口,“我喝着正好,兴趣夫人是按照咱们女子的口味酿制的甜口儿的。” 小夏寡言,跟着小秋点头,“我也觉得好喝。” 林琛附和,“今年夫人酿的甜口儿的,明年酿些烈酒,这样也合咱们的口。” 丁毅点头,“夫人,就看您了!” 众人一句一句,让陆微芒做手工的成就感达到顶峰,“既然你们要求了,明年我再酿些。” 想到年前给管家带了些葡萄酒送到京都给阿爹送去,阿爹和管家此时应该正在喝着自己酿的酒,陆微芒就觉得无比满足。 这做手工就是图的这一刻的满足不是吗? “好了好了,别尽跟我说好听的了,这么多菜,咱们开席!” 霍府这里其乐融融,金城百姓也不慌多让,齐宏喜一家也早早告假回到乡下,此时一家团圆,大哥二哥此时也带着孩子,跟父母一同享乐。 “这活滴久真是啥好事儿都能碰上。以前用羊油包顿白菜饺子,额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想到,能有酒有肉有白面,过这么个肥年!” 齐家老家儿说话,众人笑呵呵听从,老大老二跟着凑趣,“明年俺们农闲的时候多跑跑,收些羊毛羊绒回来,听说城里杂货店还能便宜点儿进货,咱们连卖带收,明年争取挣更多钱!” 齐宏喜见一家人高兴,看了眼自家夫人,说到,“明年家里小的我都带走,就让他们在我这里开蒙,然后在城里上学!” 这件事一出,家里众人震惊的顿时安静下来,两个妯娌看向齐宏喜媳妇儿,见她含笑点头,顿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咋说的,不行,这几个娃皮起来你们两个管不住,就一家去一个吧。” 老大媳妇儿提议到。 齐宏喜摆摆手,“大嫂,这个家里你最辛苦,又要照顾父母,又要操持家里,我们不能在父母跟前伺候,就把小的都带走。只要大嫂不心疼,我们就将这几个小的管起来!” 大嫂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有时候人不怕干活儿,也不怕付出,就怕旁人看不见她的付出,不认可他的辛苦,如今老三这么说,她这心里又酸又软,“老三说的啥话,咱们都是一家人!” 齐老家儿看一家人和睦,心里更是高兴,“老大媳妇儿就别推辞了,宏喜小时候也是你补衣服做饭把他带大的,如今他有能耐了,回报家里,也是应该的。这一家人,不就是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吗?” “哎,我听您的。” 老大媳妇儿激动到。 齐宏喜这才开口,“就是,大嫂,您就放心交给我。再说,明年陆大人要建官学堂,咱们有名额,不用掏多少钱,都是请的好先生呢!” 众人这才了然,供一个齐宏喜,几乎是举齐家三代之力,如今齐宏喜开口就是家里这五个娃,原来是陆大人做的善事。 “咱们金城,有了陆大人这个父母官,才让咱们活的有些滋味儿了。宏喜,开春儿给陆大人带些咱俩自己种的小米儿,你也要好好办差,有事儿冲到前头去,知道吗?” “嗯,您放心。” … “都吃好了?好了快出来,小秋,发信号!” 陆微芒这里灵活的不像个六个多月的孕妇,只见她率先走到明堂门口,示意小秋发信号。 霍京跟在陆微芒身后,一手虚环着她的腰,既不限制陆微芒活动,又护着她可能的意外,从下意识的动作可以看出,这是他一贯的习惯。 小秋信号发出,杂货店那里顿时一发光明窜上天,“砰”的一声,在深蓝色丝绒般的天空上炸开,是红色的烟火! “看到了吗?这颜色是林大师调的,是不是特别明亮?” 陆微芒扭头看向霍京,想得到他的认可。 霍京点头,低头看向陆微芒,“是京都没见过的颜色,很漂亮。” 陆微芒这才嘿嘿一笑,“总算你识货!” 两夫妻站在明堂之上看烟花,陆成阳搬来凳子,让众人落座。 霍府的地势本来就高,杂货店的地势也高,所以坐着也可以毫无遮挡的看到城北那明亮的各色烟花。 霍府附近人烟稀少,但是百姓们兴奋的出门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嘈杂热闹扑面而来,“达,你看,真好看!” “妈!快来,你看又一个红色的,比那星星还亮的红色,额姐姐的嫁衣都没这么鲜亮的红!” 陆长风有些坐不住,他向来是喜爱热闹的,如今听外面的声音,忍不住到,“阿姐,咱们出去走走吗?” 陆微芒摇头,“你能说动谁,就跟谁去,我不去。” 陆微芒一向不爱热闹,长风等人都知道,所以陆长风也不以为意,直接去磨众人,到最后,竟所有人都跟着他冷呵呵的出门,只陆微芒和霍京在门口,一边享受着屋里的温暖火龙,一边看天上的烟火。 “陆大人此次可算是砸下重金了!” 霍京揽住陆微芒,看着她调侃到。 陆微芒得意一笑,“在雍州挣得钱,就花在雍州。让老百姓们看见好日子,他们才会努力起来,雍州才能越来越好!” 陆微芒想到她刚来雍州时,雍州上下死气沉沉的样子,忍不住一笑,人一旦见过繁华,就会为之奋斗,这就是天朝人的品质。 “夫人大气!” …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建城 “今年我行动不便,你们也可以出去走走,听说玉门关的风能吹到人心里,你们可以替我去看看。” 年前大家都热火朝天的准备过年事宜,结果到了大年初一,吃过午饭,众人就在中堂烤火,无事可做了。 为官做事之后,时间不由自己,也就过年朝廷闭衙,可以休息,陆微芒于是提议成阳几个可以去玉门关看看。 “从金城快马加鞭,三天可至。” 陆微芒早就打听好了时间,跟成阳和长风说到。 她对玉门神往已久,但是现在不方便过去,只能先做好计划,待方便时再去了。 陆长风看了看阿姐,又看了看姐夫,“阿姐,您在金城觉得不是很冷,是因为姐夫特意挑的雍州独一份儿的小江南作为州府,您出去看看,也别走远,就去天水,那里骑马时左右手要一刻不停的交换!” 陆微芒知道金城四季宜人,但是不知道雍州其他地方是如何冷,眼下听长风说,便忍不住追问,“为什么骑马要不停的交换双手?” 陆长风瞥了阿姐一眼,“因为但凡晚换一刻,那手便僵了,跟缰绳一起冻住了。” 陆微芒听了,无趣的靠在椅背上,旁边的霍京拿过金城杂货店西域特产的杏干儿递给陆微芒,陆微芒接过往嘴里一放,囫囵着吃着杏干,嘴里不服气,“夏日我也是从京都骑马来的金城,气候差异哪里有那么大,你太夸张了。” 见阿姐懒洋洋的样子,陆长风嗤笑一声,似乎终于有一件自己知道而阿姐没见过的东西一样,得意到,“您听说玉门的风可以吹到心里,我跟您说,这是真的,而且可不是您认为的诗意之类的,而是完全写实,若是没有一个狐皮大氅,那风一下子就能将你吹个透心凉。玉门关外的动物尸体都来不及腐烂,就会被玉门的风给吹到风干。” 陆微芒听了只觉得稀奇,看向一旁的霍京,“是这样吗?” 霍京点头,“夏日你来金城时,就能察觉到,这里的风十分刚烈。夏日不带一丝水汽,不仅仅是冬日,便是夏天,三天就能将一具新鲜的动物尸体风干。” 说着,有些坏心的说到,“你在京都喜爱吃干硬酥软的点心,来到雍州之后,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果干,不论是葡萄干还是你嘴里的杏干,还是中午那一盘进贡的柿饼,都是长在树上自然风干的。旁的地方的风,可没有这个威力。” 陆微芒用力咬了几口嘴里的杏干,感受着杏干又硬又坚韧的口感,顿时对金城以西的雍州大地产生了兴趣,“明年春末,咱们去玉门吗?听你说的我都想去看看了。” 霍京还没吭声,一旁的陆成阳就笑着说到,“阿姐不要只顾着自己,也想着我们些。阿姐这里万事俱备,只待明年开春大批商贾到来,但是汉中那里百废待兴,等我回到汉中,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春末正是我和长风最忙碌的时候,我们也脱不开身。不如等到中秋那会儿,暑气褪去,天气未寒,咱们一起去玉门关看看。说不得那会儿小侄子也能跟我们一起去长长见识。” 见成阳说的可怜,陆微芒就没有再坚持,而是从善如流的改口,“好,那就等等你们。” 霍京在陆微芒身后给了陆成阳一道赞许的眼神。 陆微芒怀孕后,情绪多变,但是成阳却总能抓住陆微芒的性格特点,示之以弱,达到劝解的目的,也让霍京收益菲多,不愧是从小跟阿姐一起长大的贴心小舅子。 两人暗戳戳的合作陆微芒没有看到,她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成阳,你想要一个小侄子吗?侄女不好吗?” 他们如今这样的地位和环境,自然不存在必须生男生女的问题,但是成阳说到小侄子,让陆微芒好奇。 她和霍京说起过,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最后陆微芒觉得男孩儿好些,霍京但是喜欢女孩儿。眼下成阳显露意向,陆微芒和霍京都有些好奇。 陆长风也跟着阿姐看向阿哥,“难道阿哥也觉得男孩儿承继宗嗣,阿姐这胎最好是男孩儿吗?” 陆成阳听了长风的话,大手拍在他后脑上,脸上还是笑呵呵到,“女孩儿要精细教养,咱们连着京都的阿爹都没有教养孩儿的经验,所以先来一个小侄子,大家伙儿都积累些经验,以后就好了。” 一句话说完,中堂之中,连同小秋小夏在内,都忍不住噗嗤一笑。一向如竹临渊的公子突然说出这种话,反差让人忍俊不禁。 “若是真如二公子所说,那小公子出生以后知道了,可是会伤心的。”小秋笑到。 陆微芒也摇摇头,没想到成阳还有这种想法。 陆成阳倒是面色不变,迎着众人的目光,“男孩子早些知道眉眼高低也好,以后阿姐和姐夫教养起来,事半功倍。”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初二开始,金城的大街小巷陆陆续续出现各种小贩,卖玩具的,炮仗的,还有各种零食点心。 陆微芒跟霍京吃过午饭,一时兴起,带着两个弟弟上街转悠,看着满街的商贩,陆微芒不禁感慨,“我刚来金城时,这里死气沉沉的。如今看来,不是这里的人笨,也不是这地方不好,你看,只是一点点机会,立马焕发生机了。” 霍京摇头,“本来想着这里人员简单,气候又好,所以才驻扎在这里,这下好了,你嘴里每每说要摸鱼,却总是把自己弄的忙碌起来。” 陆微芒挠头,“没办法,看不下去。” 陆长风跟陆成阳在阿姐和姐夫身后,跟着逛。 “阿姐,我见金城外有人建房扩街,难道你还要将金城城池扩建吗?不过这里仅东西南北各三条街,是小了些。” 陆微芒听了摇头,“这并不是我本意,建城需要专业的建城师来规划,可不是随意建个房子就好的。” 陆成阳搭话,“阿姐,我同窗中有钻研建筑之人,往年在京都,他将京都做出一版鸟瞰图,连排水规划等全部标注出来了,若是需要,我去信让他过来,帮你规划一二。” 陆微芒惊喜,霍京也跟着侧目,建城师何其难找,成阳竟然有这样的同窗。 “快让他来!” 陆微芒表态。 陆成阳跟着说到,“他没有地方施展心中所学,这次来,也是边做边学,阿姐不嫌弃便好。” 陆微芒摆摆手,“这等人才,哪里会嫌弃?我出路费,请人家赶快过来。” “阿姐大气!” 建城花费几何无人知晓,但总归是个天人数字,如今恐怕除了陆微芒,也无人可以承担的起了,这对他同窗来说,也是机会。 上一本完结了好长时间的突然收到了写以来最大的打赏,激动撒花。 虽然现在成绩不是很好,但是我想试试坚持写这样的,而不是完全的浅浅的剧情流。 多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二百章 官学 “去天水好好干,多听你林大哥的话,知道吗?” 陆微芒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不过过了个年,怎么明显长大了的样子,陆微芒试探着又锤了一下长风肩膀,果然结实。 陆长风捂着肩膀身子远离阿姐,“您手上的力气您自己不知道吗?疼!” 陆微芒听了哈哈一笑,也不计较,直接走向一旁的成阳那里,“有需要人手的地方,就跟阿姐飞鸽传书,这段时间阿姐最重要的事,就是支持你开关通商!” 陆成阳笑的腼腆,做事却快准狠,一口气点了十几个陆微芒素日里得用的人,其中包括霍京手下崔校尉,陆微芒助手小秋,还有杂货店的几个伙计和掌柜的。当然还有琉璃工坊的林大师,不过琉璃工坊涉及机密,待汉中那里建设的有眉目之后,林大师就会带队去往汉中,开设琉璃工坊的汉中分号。 陆微芒嘴上抱怨,心里却有些骄傲,无论是小秋还是林大师,都是有本事有追求的人,不过几面之缘,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跟他到汉中那个如今声名不显的小地方,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有些本事的。 “阿姐给我如此多人手,若是还问阿姐要人,那成什么了?您放心,给我半年时间,到时候您身子也方便了,可以来汉中看看,保证会给您一个热闹繁华,井井有条的经商关口。” 陆成阳说的郑重,陆微芒听的点头,看向一旁的小秋,“好好干,争取成咱们大乾第一女掌柜!” “嗯,”小秋湿着眼眶点头,“您放心,我必不会堕了您的名声!” “好了,走吧,回去路上别心急,别走夜路,天长日久,我们不用争朝夕,知道吗,成阳?” 陆微芒看向成阳,这个外表看起来最温润的孩子,却是陆家最有进取心的人,他心里有一团火,也有一个坚定的目标,甚至还有不轻易透漏的野心,让人觉得他可靠,愿意跟随他。 “知道了阿姐,我心里有数。” 陆成阳看着阿姐点点头,又跟霍京告别,“姐夫,春末见!” “姐夫,我过两日就回来!” 陆长风跟着凑趣。 霍京点头,“嗯,走吧,路上小心。” 一行人翻身上马,打马出东门。 雍州的道路是黄色的,即使没有飞沙也显得枯黄。 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金城到天水的官道上。 “走吧,这几日倒春寒,站久了腿会肿的。” 霍京揽住陆微芒转身,陆微芒也就着霍京的力气往回走。 六个多月,肚子大起来,陆微芒往日里动辄起身行动的人,如今也缓着性子行动。 “用不用我给你找几个人手先顶上去?小秋和杂货店掌柜的毕竟不是随便就可以替换的人。” 霍京跟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摇头,“我手边有更合适的人,齐宏喜,你还记得吗?” 霍京虽主政一方,但是齐宏喜毕竟只是一城通判,并不起眼,陆微芒因此问道。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初来金城,一直是他给你打下手。不过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你若是将他做小秋一般的用处,他恐怕不愿意。” 齐宏喜虽然是陆微芒的属官,但毕竟听命朝廷,跟在陆微芒身边做事还可以,但是负责陆微芒私产,一个是不合适,另一个也是安全的问题。 陆微芒一笑,“我知道,不过他这个人单纯,好用。而且眼下有个机会,由不得他不答应。” 见陆微芒笑的狡黠,知道她必定是胸有成竹,霍京也放下心,“那你看着办,若是忙不过来,还有邛崃那边的人可用。” “嗯,”陆微芒点头,“马帮那里不适合过来太早,他们如今举足轻重,多少大商家盯着他们,只等到通关口开放之后,再让他们到汉中,届时,就算没有琉璃和羊毛,那里也能发展起来。金城这里还是低调些,用咱们手底下人便可,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好手,慢慢调教就是。” 两个人说着话,将金城从去年短暂的煊赫中拉出来,变得低调起来,除了往来的行商,谁也想不到在大乾西部的雍州,有这样一个特别的小城在崛起。 “大人,杂货店那里还是要添些人手,如今西域行商来雍州第一站就是咱们金城,然后才是天水和汉中,别的不说,调货的速度,就有些跟不上了,而且金城所有客栈爆满,行商们在城外扎帐篷也不是个事儿。” 齐宏喜焦头烂额的跟陆微芒汇报。 如今他主管杂货店,每日被来往行商弄的嘴干舌燥,本来那里是陆大人私产,他用不着上心,但是谁让陆微芒陆大人承诺杂货店给衙门分红呢?不但官吏领额外的月俸,甚至金城官学的学费也从那里出,他能不操心吗?不说金城百姓的孩儿们有学可上,就是他家中五个子侄,也等着杂货店的收益盖大学堂请好先生呢! 是的,一开春儿,陆微芒就宣布了金城官学计划,凡是雍州子弟,都可以来进学。当然这是理想状态,离金城百里开外,别的不说,就是路费就能够阻挡大多数人过来入学。 但是金城官学陆微芒还是按照最高规格建造,首先是建造地点,就在杂货店后面的山腰处,绵延十余里,由陆成阳介绍的造城师主持建造。 这也是陆微芒对这个没有经验的造城师的一个入门考验。这个官学有九个科目,比京都的科目还多了两样,手工和农耕。 而且入学之人,只要是雍州籍贯,学费全免,只需要提供学生的口粮就可以。在雍州这个尚学的地方,免学费,那就可以注定到时候来进学的学生不会少。 因此对造城师的考验也在这里,怎么建造容纳众多学子并且还方便进学的校园。 每每齐宏喜在杂货店忙的口舌生烟的时候,看到杂货店之后那个宏伟的,正在成型的官学,就瞬间觉得自己精神百倍,还可以再调度人手,安排行商,调解矛盾,调剂货物。 有这么一个得力的助手,陆微芒这里还是跟以往一样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但是天水和汉中那里,陆成阳和陆长风却忙的脚不沾地。尤其是重中之重的汉中,那里是新开的关口,在圣旨宣布之后,汉中一下子从一个不知名的边远小地方,一跃成为继邛崃和扬州之后的第三大肥差,甚至受追捧程度还要超过另外两个地方。毕竟另外两个地方如今已经有成熟的势力划分,而汉中,则是一片势力荒漠。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陆成阳 “大人,杂货店那里已经检验完毕,跟金城是一样的布局,只是规模大了一倍。” 小秋到书房跟陆成阳汇报杂货店的进度。 陆成阳从书案上成堆的公文中抬起头,看向小秋。 “邛崃那边的货物已经运到了,已经占据了杂货店的半壁,江南行商还有西域行商的货品只待大人一声令下,小的就跟金城那里传信送过来,大概两天时间,就能整装开业。” 陆成阳想了想,“马帮何时能到汉中?” 小秋汇报,“马帮众人到月中就能过来。” 汉中真的是得天独厚之地,距离中原大地不远,距离天府之国也不过三四天的路程,还有陆微芒所在的雍州,又北邻羌族,可以说是四角俱全,小秋每一次想到这些都忍不住惊叹陆成阳公子小小年纪,是如何平衡协调各方的。 “待马帮到达之日,就是咱们杂货店开业之时,这之前你将所有货物备齐,只待马帮到来。” 陆成阳吩咐到。 马帮如今是大乾所有商家瞩目的势力,他们所到的地方,一定有金矿或者未开发的金矿存在,所以他们所到之处,不用费心宣传,就有无数势力跟着蜂拥而来。 小秋领命而去。 “师兄,京中的几个书院长辈过来,他们还带了自家子侄,要求见您,请您晚上天福楼喝酒。” 陆成阳出来做官,自然不是孑然一身。除了陆家人,霍家人,还有他自己的同年和师弟帮衬辅助。 不过当初来汉中,不少人见是边远小城,就对他十分冷淡,如今见汉中发达了,又借着老师长辈同年的名义过来攀关系,陆成阳还没表态,他身边的同年师弟们就愤愤不平起来。 如今成阳的时间宝贵,每每熬夜到子时,城中各处建设调度都在他一人肩膀上,但是那些同窗长辈如今过来找成阳喝酒,说些没什么用处的经济文章,最后再厚着脸皮问成阳要钱要权,凭什么? 陆成阳早就料到这些,他虽然不像阿姐陆微芒那样快到斩乱麻,但是谁想占他的便宜也是不能够的。 “师弟不要着急上火,先拖几天,等这类人凑够一桌,咱们把他们聚在一块儿宴请。不能让人家说咱们不尽地主之谊。” 师弟听了,见自家师兄一脸不以为然,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家师兄一向有办法,“知道了师兄,那就安排在十三那天吧,月中马帮过来,别耽误师兄正事儿。” “嗯,可以。” “还有些京都的纨绔过来,他们素日里跟您不熟悉,但是一张口就说是什么将军,什么伯爷,说家中长辈跟您父亲陆将军是故交,曾几何年一起喝过酒,非要缠着我见您。” 小师弟又汇报了另一波人。 陆成阳想了想,有些戏谑到,“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将这两波人请在一起,但是又怕某些人拎不清。算了,待长风明日押队过来,交给他解决。” “是,师兄。” 师弟领命退下,陆成阳还在埋首公文之中。 开关口不仅仅是口头上的事情,还有长官的眼红,朝廷的规章法度,开关之后人员的安排住宿,安全的维护,商品的流通,物流的通畅,这都要陆成阳一个人来解决。虽然从阿姐和姐夫那里带过来一些人,但是官面上的一些事,还有一些无聊的人,也需要应对。 陆成阳这里忙着,忍不住羡慕阿姐,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将事情分出去,但是自己不行,开关是难得的资历,是他以后的晋升阶梯,他要好好利用体会如今的忙碌,积攒经验。 “母后,您说父皇怎么就选了汉中开关呢?偏偏是陆成阳的治下。” 千里之外的京都,开关之事也是朝中近来最大的一件事,上至早朝,下至京都百姓,街头巷尾,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百姓中不知根底的人都在羡慕陆家人的运气。 “这陆家眼看着起来了,当初他陆青山不过是个游击将军,末流勋爵,在京都一砖头砸下去,他这样的能砸到十个八个的,如今您再看,陆微芒就不说了,人家财神爷转世,到哪儿哪儿生财,嫁了个人中龙凤霍京霍侯爷。便是那素日里不起眼的陆成阳也成了咱们大乾第一个对外关口的主官,那将来可是比邛崃还要牛的地方,他一个毛头小伙子,能拿下吗?别是看在霍侯的面子吧?” “嗨,一个毛头小子,玩不了几天就要玩儿砸了,你没听说吗?这京都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排队去领馅饼儿呢!” 别的人不知道,公主也是排队等着领馅饼儿的一员。 皇后看着自己女儿,神色不动,反问到,“怎么?有想法?” 公主扭捏了一瞬间,便放开了,毕竟是亲母女,好说话,“母后,驸马如今就领着校尉的名头,实则手底下就那几个人。他也是国公之后,历练历练,也能为父皇分忧。” 皇后听了冷笑,“你原来多清高的一个人,如今竟也开口闭口经济文章了?驸马这枕边风比母后的话可管用多了。” 皇后的奚落也只是让公主脸色不自然那么一瞬间,然后马上又调整好,晃着皇后的胳膊,“那陆成阳毕竟是个毛头小子,我这也是提前给父皇母后分忧嘛!” 皇后叹了口气,“都盯着陆成阳,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弟弟?谁的小舅子?不怕崩了牙!这几日不单单是你,多少人来我这里递话,旁人我不好说,你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愿意去汉中那里打打下手,学点儿东西,母后尽可以安排,旁的不用想了。” 公主想到陆微芒,又想到霍京,还是有些犹豫不定,“驸马身份尊贵,总不能跟在那毛头小子身边做个辅官吧?” “随你,机会消纵即逝,你回去自跟驸马商量,若放不下面子,不去也罢。” 汉中,陆成阳深夜还在书房处理公务,他当然知道不管明里暗里,无论京都还是汉中,眼下,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只要他犯一点点差错,便会被人取而代之。 人生的选择看似有很多,但是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他是正统科举文官出身,又有大乾第一个对外关口的机会在手上,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以后按部就班,不说阁臣有望,但是论资历,也会超过同期所有人。 收敛心神,陆成阳将视线专注在眼前的公文之上,就像阿姐一样,只管做好眼前事,未来自在未来。 感谢书友20180124001544575、益达的月票,还有大家的推荐票! 继续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偶遇 “长风!你小子,过来边关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好在大哥带我过来,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 陆长风带队进入汉中城内,突然旁边的酒楼之上传来呼和声。声音突兀又大声,让酒楼附近的人声都为之一静。 陆长风抬头看过去,意外的见到了自己国子监的学长。 “张三哥?” 竟然是定国将军家的老三,这个人一向大大咧咧,陆长风刚进国子监时,这个张三就来招揽过他,不过陆长风跟这个张三虽然都是大大咧咧的脾气,但是这张三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招猫逗狗,无所事事,只知道骑马打猎,跨马游街,赌钱搏戏,五毒俱全,就是不爱读书。陆长风虽然也爱玩儿,但是他也是有底线的,平日里课业在国子监比不过最顶尖儿的,也是上游之列,而且他向来听自家阿姐的,有所为有所不为,便在一开始进国子监认识张三之后,发现他的为人,便慢慢疏远了。好在张三也识趣,知道陆长风跟自己不是一路人,背后也有根底,便没有强求,两人平日里属于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罢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偏远的汉中见到了张三,“张三哥,怎么舍得京城锦绣,来汉中这个小地方了?” 对于京都纨绔来说,天下也就是京都能入他们的眼,在京都,只要有钱,吃喝玩乐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旁的地方,便是富庶的江南之地,对他们来说也是乡下。 今日见张三竟然舍京都而跑到汉中,实在是让陆长风惊讶。 张三摆摆手,“嗨,还不是我大哥!说什么汉中即将开关口,非要带我来见识见识。我这几日见的人隔老远都闻到一身尘土味儿,好在今日碰到你了,快上来,咱们兄弟俩边城重逢,当浮一大白!” 陆长风一听,心里憋笑,“还当浮一大白,这也不知道是谁逼着他这个哥哥学得话,就张三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可说不出这些话。” 陆长风心下暗笑,但是面上不显,挥手到,“张三哥且叫上一桌好酒好菜等我,弟弟身上还有差事,待弟弟去复命之后,便来跟三哥喝两杯。哎,捡好的上,我请客!” 说完,不待张三再次呼喊,便一抽马鞭,往远处行去。 陆长风这里哪里需要复命?他将行商带到汉中就完成了使命,可以随意活动,今日如此说,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跟自己阿哥报个信罢了。 “怎么走了?” 张三从窗户边离开,屋内坐着的人便不满的问到。 “大哥,那小子身上有差事,去复命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张三收起跋扈,在自己大哥面前解释到。 “嗯,那就等等吧。” 说完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一旁的张三坐立难安,他向来不喜欢跟大哥一起做事,太严肃,又爱管着他,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在大哥面前喘气儿都是错的,当下心中暗暗祈祷,陆长风那小子赶紧过来,可千万别放他鸽子。 这边陆长风一脱身,就到县衙找阿哥,陆成阳不出预料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二哥,今日我来汉中,有个往日在京都见过几次的国子监同窗拦住我,请我吃饭。” 陆成阳一听,手中笔停下,抬头看向面前神色还带着一丝丝稚气的陆长风,“去看看吧,别喝酒,带足人手。” 兄弟俩都知道来者不善,但是没办法,事情找上门就要解决。他们兄弟二人想要在汉中立稳脚跟,只靠阿姐和姐夫还不行,需要自己小心周到才可以。 “放心吧,二哥,就是定国将军家的老三,平日里只知纨绔,不通经济,不过他身后应该坐着他家老大。” 简单的报备过对方家门之后,陆长风便起身离开县衙,来到张三所在的酒楼赴约。 “长风,快来!酒都温好了,就等你了!” 陆长风一踏进酒楼,就被一早等候的张三拉过去。 陆长风向来是个开阔之人,当下也笑着附和,“便是想吃熊掌,兄弟也能给三哥猎来,酒就算了,我阿姐不让喝。” 张三不以为意,带着陆长风往楼上包间儿走,“咱们这些人,不在父母跟前儿,便是天老大咱们老二,你阿姐又没有在跟前,不让她知道不就得了?” 陆长风也不争辩,只淡淡道,“那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我若是破了戒,立刻就会被身边人告知阿姐和姐夫,到时候,我可就要被栓在阿姐身边,出不来了。” 张三听了陆长风的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一队脊背挺直的甲士跟在陆长风身边,寸步不离。 当下不满的摆摆手,“懂不懂规矩?咱们爷们儿说话,你们都走远些,还敢告状?是看你们公子太好说话了是吧?要不要我替你们公子教教你们规矩?” 被人当面下面子,陆长风也不恼,只解释到,“三哥救我,您快些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人,被他们管头管脚的,弟弟是敢怒不敢言!” 张三被陆长风一捧,当下举着鞭子便要替陆长风出头,却不妨被一个声音厉声阻止。 “老三,干什么?” 张三立刻收敛身上的纨绔之气,小声到,“大哥,我替陆兄弟出个头。” 张家老大看了一眼尚且还带着稚气的陆长风,“霍侯家将,都有官身,你是什么身份,能教训他们?除了陆长风自己,旁人谁也不能动他们分毫!” 这话倒不是说陆长风身份比定国将军之子还要高,而是这些人是霍京给陆长风的,他有为主的名义管教这些人,但是旁人但凡动手,那就是官面上的事儿,要在霍侯眼皮子底下论长短的。 张三见陆长风默认,当下不满到,“兄弟,你怎么不说,是想坑哥哥一把吗?” 陆长风还是笑呵呵的开朗模样,“哪里,三哥还不知道吗?这家里阿姐和二哥管的太多,弟弟也是想借哥哥的手松快一二。” 说着还瞥了张家老大一眼。 身为纨绔的张三瞬间心领神会,是啊,若是有机会,他也想借旁人的手反抗一下大哥,但是眼下当着大哥的面他不敢,便伸手搭上陆长风的肩膀,一副自己人同仇敌忾相互理解的模样,“弟弟说的是,哈哈,不说了,咱们去吃饭!” 张家老大看着自家弟弟被陆长风这个小孩子三言两语拿捏,心里滋味儿不明,只是眼下正事要紧,旁的不与计较,容后再说。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打算 “长风,这汉中哪儿哪儿都是黄土漫天,我看那一队队民夫,还有苦力,你二哥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如此劳民伤财?” 张三明显是被他大哥教好了,一开口就是口无遮拦的直接问一些要害问题。用张三纨绔的身份问出来,陆长风也不好跟张三计较。 陆长风筷子不停,他带队走了一天,又累又饿,当下就先填饱肚子再说。 一边吃着,一边含糊的回答张三的问题,“谁知道呢?应该是我阿姐的想法吧?过完年从阿姐那里回来,便开始了,眼下过了快两个月了,也差不多该盖好了。” 张三追问,“那这都建的什么?我见东西南北都有动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这啥也看不出来。” 陆长风摇头,嘴上不停,“嗨,谁知道呢?许是我二哥也不知道,都是阿姐的吩咐,你们没见到吗?这建造的人管事儿的都有我姐夫霍侯手下的身影。” 陆长风说这话嘴里带着一丝炫耀,让旁边的张三听了咬牙,不就是有个好姐姐吗?张口闭口霍侯,得意什么? 但是张三还是耐着性子问到,“他们是霍侯手下,你们都是主子,他们做什么总要向你们报备吧?兴许是你二哥知道,没告诉你?” 陆长风听了心里冷笑,这又开始挑拨他们兄弟了,当下便顺着他们的意,“应该是吧,我二哥毕竟是汉中主官,他们那么多破事儿我可不管。再说,他们都把我当小孩子,每日让我带着人出去跑跑就完,旁的也不让我知道那么多。” 这话带着一丝丝怨气,一直端坐的张家老大终于下场,“都是兄弟,而且你们只相差一岁,按理说你们阿姐不该这么对你们。这次出门老二就想来,被我驳回了,我就坚持带老三来见见世面。兄弟们都要一视同仁嘛!总不能一直重视这个,忽略那个!” 张三帮腔,“是啊,长风,你也是你阿姐的弟弟,霍侯的小舅子,你二哥如今眼看就要成为汉中关口的主官。说句实话,你看那牛家老大,不就是因为在邛崃那儿守关吗?你看他那煊赫的样子,再想想牛老三苦哈哈的走商路,是不是跟你们兄弟很像?我看,一个弄不好,以后你们家,就是你大哥守关,你跑商。你想想长风,若是这样,你以后一辈子,你子子孙孙一辈辈,可都被你葬送了!” 张三说的言辞恳切,似乎是他的切肤之痛,张家老大和陆长风不由得看向真情流露的张三,张三这才浅浅一笑,“我这是替你着急啊兄弟!” 谁说纨绔好糊弄?对于前程,爵位,家产的分别他们门儿清。但是没有办法,礼法约束,长者承继家产,小的要不然自己出息,要不然就看大哥的眼色过日子。 他卖力的在大哥面前表现,不就是想越过二哥,以后在大哥当家时能过的好些吗? 陆长风听了张三言辞恳切的话却不为所动,“嗨,三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受约束。如今我就是在这里新鲜两天,过了新鲜劲儿我就回金城去了。不如三哥也跟我去金城吧,旁的不说,一应吃喝开销,兄弟我包了!” “狗大户!” 张三心里愤愤,同时又有些泄气,看了自家大哥一眼,陆家跟他们张家不一样,张家兄弟多,家产爵位就那么多,但是陆家不缺钱,也不缺前程,眼下陆老二眼看着汉中关口主政一方,以后看不上陆家的爵位,陆老三轻轻松松爵位也承继了,家产就更不用说,陆微芒手里漏一些就够陆老三花一辈子了。 想通了这一点儿,要不是自家大哥盯着,张三都要认陆老三当大哥了。 张家老大见老三不中用,就接着说到,“如今汉中关口的消息传开了,京都中的少年们可是眼热的很。霍侯随随便便就给陆成阳弄了一个关口主官的身份,你陆长风比陆成阳只小一岁,听说往日里你阿姐也更亲近你,也不知道为何,这天大的好处就落到了你二哥头上,独独将你撇下。以后回京,你二哥是一方大员,受人敬仰,你还是老三这样的纨绔子弟,让人看不上。你阿姐还真是偏心!” 这话说出来,陆长风还没有如何,张三率先脸色难看。 自古这挑拨之术,都是粗陋的很。只要这挑拨的话说出来,谁都知道你在挑拨,但是没办法,人心如山海般不可预测。 就像张三,他心中有芥蒂,所以自家大哥挑拨别人的话也能让他脸色难看心中起波澜。 所以,所有挑拨成功的人,不是挑拨之人手段高明,而是被挑拨之人本就心怀芥蒂。 张家老大就是让自家老三请来陆长风,只要陆长风坐到自己面前,他将这些挑拨的话说进了陆长风心里,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计划很简陋,张家老大知道,但是没关系,管用就行。 瞪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老三,张三压下心头的恼怒,在大哥威逼的眼神下开口,“就是,长风,难道你要一辈子居于人下?就因为比陆成阳小了一岁?” 陆长风此时吃了个差不多,干脆放下筷子,顺着两人的话往下说,“那能怎么办?” 张家兄弟俩心中一喜,“嗨,你就先给你二哥找找麻烦,让他的关口暂时开不成,这样一来,说不定你阿姐和霍侯就会把这个机会给你呢?” 陆长风咂嘴,这人上下嘴唇一碰,说的真是歹毒。这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若是他陆长风从中作梗,别的不说,汉中这个关口能马上被他闹的鸡飞狗跳,谁让他是汉中主官的亲弟弟呢。 陆长风摇头,“找麻烦?找什么麻烦?我二哥整日盯着汉中,一点儿风出草动他都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陆长风想知道面前人的计划。 张家老大说到,“你就跟老三出城打猎就可以,别告诉你二哥,让他心急,他一急必然带着人马去找你,这样汉中这里的事情不就耽误下来了吗?也不用多大动静,你就出城玩儿两天就行!” 陆长风几乎笑出来,这是将他当做话本子里那种没有脑子的小娘子了,在关键时刻拖后腿? 陆长风想了想,要不要将计就计,耍弄一下面前糊弄自己的两个人,但是想到阿姐的一贯作风,陆长风就觉得索然无味,跟这些无谓之人,不值当周旋打交道,给他们脸了! 当下,陆长风面上装出来的犹豫一散,张家兄弟一喜,却听陆长风接着道,“算了,汉中这个小地方,也就我二哥看得上,就让他折腾吧,我的前程,自有我阿姐和姐夫安排,他们说了,以后我有了想法,只管跟他们说,别说一个关口,十个八个也给我开!” “艹!” 张老三忍不住喷出脏话。 陆长风恍若未闻,直接用手帕擦擦嘴,站起来,“嗨,这一桌都让我吃了,你们再要些吧,今天忙了一天,我得歇会儿去,就不陪两位哥哥了。” 陆长风迤迤下楼,欠揍的样子让张家老大都握紧拳头。 “大哥,就这么让他走?” 老三眼红陆长风的前程,本来被逼着来请陆长风的此时也积极问道。 太眼红了,不能让他这么逍遥。 人性如此,见不得人好,要不怎么说嫉妒是原罪呢?陆家人并没有得罪任何人,但是就是让人苦心想算计。 张家老大摇头,“这是陆家兄弟的地盘儿,咱们不好用强。等吧,一件事想做好不容易,要周全方方面面,但是想破坏,只要随便破坏一点儿,就够了。” …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巧合 “二哥,今日我在城中转了一圈,明里暗里多了不少耳目。有很多生面孔一看就是京都来的,那些京都子弟做事恐怕不行,但是捣乱一等一的本事,咱们不能总这么被动等着吧?” 晚上陆家兄弟一起吃饭,长风将今日在汉中观察到的异常告知二哥。 陆成阳一听,倒是神色如常,“这些也是早有预料,如今不过京都那里刚刚透出风头,来的还都是小的探探风头,狠角色还在后面。” 陆长风抖抖肩膀,“一个半个好对付,十个八个顶不住啊,二哥,不然请丁大哥过来?” 自家阿姐临盆在即,姐夫肯定要守在身边,陆长风只能想到请丁毅过来了,毕竟丁大哥沉稳持重,有他在大家都安心。 陆成阳摇了摇头,“汉中说重要,我们一定要尽全力守住。说不重要,到时候即便被别人得逞赶走,咱们兄弟俩也认了,大不了以后从头再来罢了。但是我们一定要试一下,不能什么事都依靠阿姐,依靠别人。” 陆长风点点头,“本来我觉得汉中没什么意思,现在大家都来抢,咱们还真要守住,最起码不能让人轻易得逞。” 陆长风的凶性也上来了,狠狠地说到。 陆成阳一笑,“就是如此,现在是咱们守关,他们冲锋。凭他千军万马,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不出纰漏,就不会失守。” 兄弟俩相视一笑,心中燃起战斗欲。 “也不知阿姐是如何做的,每次她做事看起来很轻松,等我们自己做的时候,才发现真的不容易。” 陆长风小声道。 陆成阳听了一笑,“阿姐的谨慎,这次汉中开关之后,你就会知道。” “嗯。” … 汉中,天福客栈,大堂。 “哎,刘兄,你发现没有,咱们汉中这几日多了些凶神恶煞之人。他们看起来穿着华丽,风度翩翩,你若是不小心招惹一下,受些皮肉之苦还是轻的,前几日我看见一个玉门行商,千里迢迢的好不容易才到汉中,就因为冲撞了一个华服公子,被那公子的护卫拎走,至今没有在汉中官面儿上出现,也不知还是死是活。” 有行商在客栈大堂低声道,那神神秘秘的压低的嗓音,让周围人听了心里无端被蒙上一层阴影。 旁边的刘行商听了这话,眼睛四下一看,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还有传说中的华服公子,同样也压低声音到,“你不知道,咱们汉中被朝廷选作开关口之地,以后负责跟羌族通商。所以才引来这影影绰绰的人来到汉中!” 那人听了,惊讶的张大嘴巴,“这是真的?怪不得呢,我说这么多贵人来。” 这人惊讶中带着一丝讽刺。 刘行商低声道,“嗨,这会儿没开关之前最是混乱。谁不知道邛崃关口炙手可热,眼下咱们汉中开关,县令若是压不住,恐怕开关口之前有的闹腾呢!” 这人也是老行商,见的人事多了,眼下不由得叹气,“咱们这里去年刚来了好县令,把汉中做出个样子了,这下有人过来摘桃子了。” “嘘,大庭广众,莫谈国事。” 刘行商提醒到。 想到那个被拎走还没有回来的行商,这人也连忙噤声,不再多言。 开关口之事托京都子弟的福,眼下在汉中上下流传开来,眼下暗流涌动,大家都心思明灭,各有思量,懂事的都蛰伏起来,积蓄实力,大干一场,不懂的人在呼呼喝喝,还处于被馅饼砸中的喜悦中。 “陆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突然天福酒楼的掌柜的走出柜台,往外欢迎而去。 大堂之上正在吃饭说话的人,包括那两个议论开关口之事的行商也跟着抬起头,看是谁能让天福酒楼掌柜的如此客气。 “掌柜的不要客气,今日借你这宝地宴请一些人,掌柜的看着给安排一二。” “是陆大人!” 有人认出来陆成阳的身份,交头接耳。 “蓬荜生辉啊陆大人,那就二楼东边儿雅间儿吧,那里宽敞,厨下那里我先给您准备上,您随时吩咐。” “交给你了!” 掌柜的领命而去,陆成阳向二楼雅间儿而去。 “这也不知道谁这么大面子,让陆大人过来等候。” 大堂之上,众人猜测。 县官不如现管,在天水,谁也没有陆成阳陆大人的一举一动受关注。 没一会儿,有一些穿着素色学子服的学生过来,学子服不是国子监统一的颜色样式,而是跟其差不多的素色长袍。 小小的汉中,大乾立朝多年来连个举人都没有出过,眼下来了一群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学子们,众人纷纷侧目,再看他们目的地,却是被掌柜的引着往二楼东边雅间儿而去。 “原来陆大人请的是这些人。” 大堂之上,众人恍然。都知道陆大人是正经科举出身,想必这些是他的同窗好友罢? 众人正八卦时,掌柜的又是紧倒腾几步迎出门,“陆公子,今日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熟悉的台词,众人看过去,原来是一个跟陆大人神似的少年出现在酒楼门口。 “这是?” 有眼睛灵,消息更灵的人当下低声道,“县令亲弟弟。” “怪不得…” 众人忙着看戏,天福楼掌柜的只剩苦笑了。 这天水是小地方,去年之前,甚至没有一个大的客栈和酒楼,还是陆大人过来之后,天水慢慢稳定繁华起来,城中才起了天福楼这么个大酒楼。 所以陆成阳和陆长风虽然没有商议,却都将宴请地点选在了天福楼,实在是除了这里,也没个像样的地方了。 陆长风也不挑,听掌柜的说没有包间儿了,当下便挥手,“没事儿,大堂也可以。捡咱们拿手的黄河大鲤鱼上来,还有过油肉,八珍汤,都预备上。” 掌柜的小跑着去安排。没一会儿,一群群五颜六色,锦袍玉挂的公子哥儿们出现在天福楼门口。 “长风老弟?” “呦,柴驸马,您竟然也来了,怠慢了,今日不巧,这天福楼没有包间儿,要是咱们小的还能凑合,柴驸马竟然也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柴驸马摆摆手,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咱们这些人,打小儿是茶摊儿上长大的,大堂就很好,不必整那些虚的。” “您体谅,快请,兄弟们快请,地方凑合,菜绝对本地鲜菜,哥几个待会儿都尝尝!” 陆长风招呼一众气宇不凡的京都子弟入座。 大堂之上的众人直呼好家伙,相互之间也不再多言,只眼神热切,“好家伙,今日赶上了,这么多“贵人”碰面,一会儿可别太精彩了。” “谁说不是呢?”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热闹 今日是十三,是陆成阳提前约好,招待书院同窗的日子,因为过两日马帮就会过来,到时候他没有时间,难免会被人说失礼,便干脆提前招待众人。 谁知道陆长风今日过来,让他负责招待京都过来套关系的众人,陆长风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日事当日毕,就这么跟自家二哥放到了一天,又放到了一个地方。 楼上陆长风的小厮洗墨看见楼下的三公子,眼珠子快飞出来,趁着旁人不注意,趴到自家公子耳朵边儿说到,“大人,三公子在楼下宴请。” 陆成阳一愣,随即苦笑。 “成阳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 有人询问,席上众人纷纷看过去。 陆成阳摇头,“本来诸位师兄弟过来,我们兄弟俩要一尽地主之谊,谁知道京都中的勋贵子弟过来,我这才让长风去招待。没想到咱们竟然碰到了一起。” 众人刚刚入席,还没有寒暄几句近况,便听陆成阳这样说,场上之人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觉。 这成年人说话,非要客套铺垫够了,才会引入正题,何况是他们这些读书人,肯定要吟诗作对,气氛正酣时,才能顺便提一句正事儿,哪想到计划的很好,却碰见了陆长风这个变数。 众人交换眼色,不知如何是好,有心直口快的从窗户伸头往外看,嘴里不满道,“果然是那帮子纨绔,真是阴魂不散。竟然从京都跟到了汉中!” 能在书院读书的都是清贵人家,他们跟勋贵子弟天生立场不同,气场不合,互相看不上。 眼下求前程的关键时刻又被打扰,当然会有人不高兴。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人把头往外伸,刚好被一个勋贵子弟看到了,当下不客气的嚷嚷到,“哎,那闫家小子,你不在京都读你的书,来汉中干嘛?不会跟咱们这些纨绔一样,来汉中找钱找前程吧?” 纨绔子弟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他们出身的家庭爵位与国同休,便是碰到皇子国公也敢上去打个招呼,如今在这小小的汉中,更是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肆意,所以当下这勋贵子弟一嗓子,喊彻整个天福楼,不但二楼包间儿的学子们听到了,大堂之中,众位看热闹的“观众”听到了,便是天福楼外大街上,方圆三里地的行人也都听到了。 可谓是一嗓震乾坤。 陆长风也有些傻眼,他没跟二哥商量,觉得不过是宴请一帮子半熟不熟的人,没必要跟二哥打招呼,便随随便便将时间地点选在此时此地,没想到竟然跟二哥撞上了。 当下,陆长风打起精神,果然,没说几句话,楼下楼上开始舌战起来。 “你是过来找钱找前程,咱们读书人过来,是实现理想,忠君报国!” 一句话,楼上楼下隔空打起了嘴仗。 “呦,忠君报国?那你们不要俸禄?不要官职?陆大人,您在吧?听见了吗?他们什么都不要,您千万别拿这些东西侮辱他们!” 楼下的公子嘴巴厉害,一下子猜到陆成阳就在楼上,点名了。 陆成阳坐不下去,出了包间,向楼下拱手见礼,“诸位远道而来,在下没能尽地主之谊,实在失礼。” 眼下却是有些尴尬。 陆成阳的同窗和这些京都子弟们同时递过拜帖,陆成阳因为众人不合,分开招待,也算是正常。但是恰恰他作为汉中主官,率先招待同窗,而冷落了京都子弟,说起来,是他陆成阳办事不周。 所以这一礼,陆成阳行的情真意切。 但是什么是天生的对头呢?就好比现在。 陆成阳的同窗过来拦住他,“成阳,咱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没必要赔礼。往日在京都还不怎么打交道呢,眼下也不用客气,我看啊,他们都目的不纯!” 这下激怒了楼下的纨绔们,他们最讨厌读书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假清高样子,当下呛声到,“陆大人不必多礼,咱们都是自家人,您父亲经常跟我父亲一起喝酒,所以您这里先招待这些读书人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小肚鸡肠,没咱们大度。不过陆二哥你可得小心,上一个被他们盯上的人,现在在幽州苦寒之地蹲着呢!他们这些人,惯会嘴上大义凛然,然后忽悠旁人将肥差交出来自己吃了!” “你!” “我什么,我说的不对?你上一个去徐州的同窗的差事不是你哭着抢了,让人家让给你,自己去了幽州吗?” “那是…” “那什么?你就说是不是吧?” 眼看自己人吃亏,书院同窗连忙拦住自己人,然后一甩袖子,“师弟,你跟这些纨绔说他们不懂。他们就知道打马游猎,四书不识,五谷不分,跟这帮粗人讲理,不是对牛弹琴吗?” “你说谁是牛?” “谁搭腔便说的是谁!” 书生这恼人的话说出来,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坏了。 往日在京都,天子脚下,众人都是打打嘴仗,占着口头便宜,毕竟京都的御史言官看着,众人不敢动手。 但是眼下是在汉中,天高皇帝远,这些勋贵子弟们没有家人约束,也没有御史言官的威慑,哪里还能像在京都一样受书生们的气? 一个瓷碗儿从楼下大堂飞上来,摔在二楼包厢的门框上,书生们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往日无往不胜的口才不管用了。 不知谁尖叫一声,大堂之上看戏的人率先往门口涌去。 这眼看就要打起来,他们这些人眼明脚快,当然不能再原地再留下去,看戏虽然要紧,但是保命更要紧。 闲杂人等清空,勋贵子弟一步一步逼近二楼。 二楼的书生们虽然见机不对,却放不下读书人的面子落荒而逃,任凭陆家兄弟如何劝解,如何让书生们先撤,都是来不及了。 眼下书生们也是学过六艺的,跟勋贵子弟们打起来虽然略占下风,还是有来有往的。 一场肉搏战开始。 天福楼的掌柜的蹲在柜台下面,头上顶着算盘,一脸淡定。 伙计见此不解,“掌柜的,您不上去劝劝?” 掌柜的摇头,“我是哪根儿葱,这上边谁认识我是谁?反正他们都有分寸,不会下狠手的,反倒是咱们天福楼因祸得福,能重新装修一下了,省得以后汉中开关,看起来不上档次。” 陆成阳和陆长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要是打得狠了,连忙去劝解,只一个宗旨,不出人命就行。 好在洗墨见机的快,去找来在汉中准备接待马帮的林琛过来,才终于平息事端。 金城,霍府,陆微芒看着手上的飞鸽传书,想象陆成阳陆长风兄弟两个在大乱斗中左右支应的样子,忍不住哈哈一笑,“真想亲眼看看他们的囧样!” 霍京揽着陆微芒,“你千万别笑的过头了,大夫说你就是这几日了,随时可能生产。” 陆微芒平息气息,突然一阵阵痛传来,她睁大眼睛看向霍京,“不行了,好像要生了!” …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动作 “柴兄,咱们恐怕不能再等了。” 深夜,汉中一座精致的院落中,有人在窃窃低语。 明明是自己的院落,却不敢高声说话,似乎怕打扰头顶仙神。 “左兄,咱们不是说好要谋定而后动吗?那陆成阳眼下将整个汉中看的紧,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等开关口之时,陆成阳万千头绪,忙不过来,咱们再出手。咱们这几日跟陆长风喝酒,也没有在陆成阳处显露意向,一切顺利进行,怎么今日你如此急躁?” 柴驸马口中的左兄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风度,眼睛都冒出了光,看起来十分急躁不安。 听见柴驸马问话,左某叹气道,“本以为陛下明旨后,汉中开春就会开关口,所以咱们才来的如此之早,谁知现在春末了,那陆成阳还是按兵不动。柴兄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柴驸马摇头,“这陆成阳虽然年纪小但是心思深沉,他压着不肯开关,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兴许是春日田地耕种离不开人?不是都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兴许陆成阳是怕开关口以后达不到陛下和朝廷的预期,遭受冷遇,所以才让百姓把地种好了再开关口?” 柴驸马如此猜测,还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如此了,汉中毕竟是朝廷官方的第一个关口,若是开关之后无人过来,那不但朝廷丢脸,他陆成阳以后的前程也要断送在汉中了。” 说到这里,柴驸马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陆成阳的想法,便忍不住抱怨,“我就说汉中苦寒,不想过来,但是父亲和公主非逼着我过来,说什么汉中做好了,虽然是一城之主,以后也是封疆大吏。他们是没来过边关不知道这里的苦寒,这里离京都的繁华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便是在京都当个校尉,也好过这汉中的主官千百倍!” 听着柴驸马的抱怨,他面前的左某人后槽牙险些咬碎,面前之人之所以成为驸马,不过是家世过人,又长了一副好皮相,实则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 他也不想想,这关口是谁主张的,虽然朝中都知道是霍京上书陛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陆微芒选中关口。 想想牛国公大公子在邛崃的呼风唤雨,不但牛国公家挣得盆满钵满,京都其他贵族去邛崃行商,都要给牛家老大三分薄面。 再看眼下的汉中,那就是另一个年轻人出头的必争之地啊! 这里气候苦寒,不适宜朝中那些积年老臣过来,这才轮到年轻人出头,这么难得的机会,公主和柴大人费力争取,就这样这个柴驸马还不嫌这里不好。 左某人尽力压下心中喷薄而出的不满,耐心道:“柴兄没有去过邛崃,那里天堑之地,如今繁华的让多少富商巨贾流连忘返,如今汉中不过暂时苦寒,要不了三五年,也是另一个天府之国,洞天福地,而且说句实话,这里天高皇帝远,多少人想来都被拦着不能过来,眼下您是这汉中勋贵子弟头一份儿,您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啊!” 左某人苦口婆心。多少勋贵子弟望风而动想来汉中,都被京都中各个势力出于各种目的拦在京都。柴驸马论身份地位,甚至官身,都是汉中令接替的不二人选,若不是指望这个,他左某人也不用奉承着这个草包。 也许是邛崃的繁华勾动了柴驸马的心,又也许是牛家大公子的煊赫权势让人羡慕,柴驸马终于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直身子,正色到,“刚才左兄说不能再等了,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柴驸马当然知道眼前的左某人有要事要说,所以才会神神秘秘的半夜来找自己。刚才不过是他的推脱之言,他本来在京都待的好好的,却被父亲和公主一起逼到汉中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关,连喝花酒的地方都没有,本来想磨洋工,等汉中开关口,尘埃落定之后就回京都,继续自己富贵迷人眼的肆意日子,但是眼前之人说起的牛家大公子打动了柴驸马,若是可以像牛家老大一样,执掌一地繁华,他当然也愿意。当下打起精神,看向面前之人。 见柴驸马终于正色,左某人才终于说到正事儿,“咱们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机会能拉陆成阳下马,过了这个月,便是公主亲来恐怕都不行了,那陆微芒,昨天生了!” “陆微芒?昨天生了?!怎么这么快?!” 柴驸马的神色从迷茫到惊讶,显然是想起了陆微芒这个人。 左某人苦笑,“驸马,说不得这汉中开关口时间一推再推,就是因为要等那陆微芒呢?” 柴驸马咋舌,看向面前之人,“你说尽快行动,是不是有了什么计划?” 左某人又一次看向书房门口,然后凑近柴驸马,低声商议起来。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汉中大大小小的,被京都贵人买下的院落中。 汉中县衙后衙。 “二哥,你自己能行吗?不然我再在汉中待几天,过几天再去看小外甥?” 陆长风犹豫不定,看向自家二哥。 陆成阳一笑,温和道,“那好,你帮我坐几天官衙,我先去看看小外甥,然后再回来替你。” 陆长风失笑,“二哥真是,我明天一早就出发,行了吧?这不是担心你嘛?” 眼下汉中的局势因为自家阿姐生产,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往日里跟自己谈笑风生,络绎不绝要请自己打马游玩之人也不约而同的变少了,是个人都知道,游戏要开始了,某些人要动真格了。 所以眼下这个重要的时间点,他若是走了,不就留自家二哥孤军奋战了吗?没想到自家二哥倒是神色如常,仿佛没有看到汉中城内的波云诡异。 “该来的迟早会来,你待在这里也不过是多了一个靶子。你和林大哥一起回去看小外甥,等我的消息,小秋将汉中这里的信鸽分到各处秘密藏了起来,我这里一有消息,就会飞鸽传书,届时恐怕需要你们费心,给我善后了。” 陆长风听了,觉得心里十分憋屈,自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因为手中握着旁人眼馋的东西,便被无数人盯上,时时算计准备拉下马。 “这几日我应邀出门,都是自己掏钱请客,早知道他们这么不识好歹,我就不掏钱,索性吃大户算了,也算是他们为算计咱们提前付出一点儿代价。” 陆长风愤愤,陆成阳却不以为然,“他们如何是他们的,每个人立场不同,不能强求。咱们做到自己能做的,与他们无关。” “嗯,我知道,阿哥。明日我会一早就出城,你留在汉中小心些。” “放心吧!”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果然 “阿姐,我来了!快让我看看小外甥!” 随着一声响亮的声音,陆长风出现在霍府门口,一路跑着进后院儿,直奔陆微芒住处。 眼下是春末夏初,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陆微芒穿着单衣长袍,在装着无色琉璃的敞亮内宅坐月子。 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刚听见长风的声音,下一秒,陆长风就跳过门槛儿出现在屋里。 “阿姐怎么不见胖?莫不是鸡汤没有喝足?” 陆长风一见陆微芒,就愣愣的开口。 实在是他在京都中,他的好友们都是勋贵子弟,家中添丁进口是常事,他满月酒跟着自家老爹不知道去了多少家,产后的妇人也见过不少,旁人多少会血气上涌,如发面馒头般肿胀些时日,怎么自家阿姐就这般模样?跟往常别无二致,只面色格外红润些,所以他才质疑是不是自家阿姐奇怪的养生观念发作,就跟不让阿爹晚上吃肉喝酒一般,自己坐月子也不喝鸡汤补品? 陆微芒哭笑不得,怎么生个孩子,人人都劝自己要多补补?连最小的长风也说这种话。 陆微芒伸手示意长风过来,她刚身产完不过五天,不过他体质向来很好,不说从小到大的训练,便是孕中,还要每日练习轻松些的拳法套路,以防自己身子笨重,后期不好生产。因此生产后的第二天,陆微芒就可以下地自如行走,不过是霍京紧张,寸步不离的跟着,让陆微芒不能行动,只能躺在床上罢了。 “阿姐!” 陆长风走到自家阿姐身边,抓住阿姐的手,感性的喊到。 他早已对母亲印象模糊,长姐如母,他对此时初为人母的阿姐的依恋此时发作起来,将阿姐的手放在自己脸旁,跟阿姐腻歪起来。 陆微芒好笑,摸摸小弟的脸,又转而捏住,在陆长风的求饶声中才放开,“这几日别跟阿姐说“鸡汤”两个字好吗?不然阿姐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见阿姐皮笑肉不笑,陆长风连忙退后一步,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看看小外甥!” 陆长风目光放在阿姐身旁一个单独小床上的小外甥。 陆微芒头胎产子,这个消息不过一两日,连远在京都的有心之人都知道了,更别提近处的陆长风和陆成阳,眼看这个红通通的小家伙,陆长风皱着眉头一掀小被子,“果然是个小子,嗨,本来还暗戳戳期待是个女孩儿呢!” 小家伙睡的正香,被人掀了被子,皱了皱眉,身子扭动,陆长风连忙放好小被子不敢再动。 陆微芒看着两个小的心里觉得好笑,陆长风一向是家里最小的,如今又有个更小的出来,两个人一起还挺有意思的。 “长风来了,一路疾行,坐着歇会儿吧。微芒,来趁热喝,这次我盯着厨下做的,保证把油都撇了,清爽的很,你尝尝!” 霍京手中端着一碗汤,随口打发陆长风去休息,便走到陆微芒床边,让陆微芒看他手中的鸡汤。 陆微芒苦笑,“不过半晌,这都第三顿了。” 陆微芒接过鸡汤,放在床边。 霍京又重新端起来,拿起勺子搅动,边搅边说,“嬷嬷都说了,月子一定得养好。而且你每顿只喝一碗汤,几块儿肉,跟你往日的食量差的多了。咱们少食多餐,你说呢,来,再喝点儿。” 眼看霍京拿着勺子要喂自己,陆微芒无奈的端过来碗,一饮而尽,又将碗中的肉倒进嘴里咀嚼,咽下去之后,抓住床边霍京的手,诚恳的说到,“侯爷,元白~!我不长胖真的是体质的问题,当年在扬州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我不过饿了一天,就瘦了一圈儿,所以我吃多少都胖不起来,食物都往力气上走了,真的!” 陆微芒睁大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霍京感受到手腕儿的力气,点点头,“我知道,你天生体质异常,不过这种体质不常见,大夫和嬷嬷都没有经验。所以咱们就多吃些好吗?宁可多吃不能少了,你觉得呢?” “长风,你说对吧?” 霍京甚至去拉扯一旁的陆长风站边儿。 陆长风从一开始看着姐夫的偷笑到现在被抓住,连忙正色到,“对,阿姐,反正你胃口一向好,干脆多吃些,别让姐夫担心!” 陆微芒无奈,这鸡汤几乎没有盐味儿,她便是想多吃也吃不下。 看霍京一脸郑重的模样,陆微芒叹了口气,“知道了!” 霍京脸上这才出现喜色,“一会儿让厨下炖些八珍汤,你往日最爱吃的。” 陆微芒想着八珍汤那各种食材,偏偏不放盐,当下岔开话题,“对了,长风,你跟林琛一块儿回来的吗?那成阳那里有得用的吗?” 霍京看向陆长风,长风这才道,“阿姐生产不过一夜过去,汉中那里就反应起来。如今汉中正值关键时间,我本来想过几日再来看阿姐,但是二哥让我先回来,说是少一个靶子,他自己应付。” 陆微芒听了点点头,“成阳当初选择独自去汉中上任,我就知道他想独立,如今他独自面对暗中的刀光剑影,也算是得偿所愿。你们都还小,机会还有很多,这次历练出来,以后受益终身。但是不管想如何面对,身体不能受到伤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微芒看向霍京,“有危险吗?” 霍京脸色郑重,“暗卫一直跟在成阳身边,一般情况下,没有问题。” 陆微芒点头,“传出风声去,只要不受伤,不危及生命,汉中丢了就丢了。” 陆微芒知道如今汉阳是众矢之的,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她并不反对自己弟弟面对竞争,但是不能接受家人因此受到伤害。 陆微芒这个表态,也算是给汉中各方势力一个定心丸儿,标明虽然汉中在某些人眼里是翻身的机会,但是他们陆家人不在乎,只要不触及底线,她不反感争斗。 霍京点头,“眼下就看成阳的意思了。” 汉中,天福酒楼。 “这是陆微芒的意思?” “是的,公子。金城天水那里来往的商队都知道,他们大公子在汉中这里,但是陆大人让他们轻松些,不用太紧张。” 这位公子听了冷哼一声,“这个陆微芒,真是厉害,不知不觉将金城和天水划入麾下,却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汉中。此时远在金城,竟然还想操纵汉中局势。” 仆人低下头,“公子,虽说如此,但是今日汉中众人,都收敛不少,大家求财求利,没必要你死我活。陆微芒陆大人也算是给大家划下道儿来。” “哼…”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开关口 “听说马帮有人前几日已经到了汉中?” “是,沈公子,月中到的。但是前几日汉中京都中书院学生和勋贵子弟打了一架,城中气氛紧张,众人的目光都在两边人身上,所以马帮人低调入城,没有多少人发觉。” 沈公子斜靠着椅背,一副倜傥的模样,一身淡青色满绣锦袍,天气还没有炎热起来,却一支折扇在手,再加上头上的宝石头冠,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富庶的南方来的公子哥儿。 “城里学生和京都子弟闹的欢,没有关注马帮,但是羌族的头领和各地的大商们可没有忽略马帮。你没发现吗?这几日汉中城门处来来往往的可不再是京都少年,而是老成持重的掌柜和商家。” 仆人低下头,“公子明见。” 沈公子摇摇头,“咱们消息还是落后,前几日京都人皆然沉默,咱们打探了两天才知道是陆微芒生产,眼下汉中开关在即,难道她也要过来掺合一下?富叔,咱们的人还没有安插到位吗?具体开关日期可打听到了?不会真的要等陆微芒出月子吧?” 富叔摇头,“公子,金城霍府还有汉中陆成阳身边水泼不进,京都众人的消息来源还是京都,是霍侯报喜给娘娘和陆青山,陆微芒的身产的消息才从京都折返回来。咱们在京都没有得力人手,鞭长莫及啊!” 沈公子捏紧手中折扇,“这陆微芒脾气古怪,她这么多年进出京都,你很难知道她的心腹是谁,跟谁会更近亲近。眼下又生了霍侯长子,可以说简直没有弱点。真是让人无力为之。” 富叔凑近沈公子,“这几日城中消息传开,说是陆微芒表态了,汉中有能者居之,所以陆微芒的弱点是她的两个弟弟?” 沈公子瞪了一眼这个跟自己过来的老管家,“眼下陆成阳身边眼线比树叶还要稠,别说什么都做不了,万一有人浑水摸鱼,到时候被查出来在陆成阳身边放了眼线,不是吃不到肉还惹一身腥吗?” 富管家低头,“是老奴顾虑不周。” “咱们就冷眼看着吧,陆成阳陆长风,马帮,羌族头领,各地大商,还有京都少年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好戏马上就上演了。” 沈公子悠悠道。 管家富叔却不甘心,他们沈家身家巨富,在江南不管去哪里都是赫赫威名,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汉中却名声不显,就连定个客栈都要掏高价赶上别人退房才可以。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管家看了一眼公子,公子还是太保守,他们如今睁眼瞎一般,还能做成什么? 沈公子不知道自家管家的打算,只看着简陋却热闹的汉中中心街道发呆。 “二哥,林琛大哥接到消息,羌族的几个头领已经接近汉中了,今日如果连夜赶路,明日就能到达汉中。若是正常的赶路,明日晚间,也应该能到了。” 陆长风把林琛接到的消息告知二哥。林琛本人是斥候,如今当然是隐身在汉中,在兄弟两个身边护卫。 “好,我知道了。”陆成阳看着手中新的汉中城图纸,经过三个月的紧急修建,小小的汉中已经被改造成了弱化版本的金城。 汉中此时除了西侧面向羌族的城墙修建了开放的瓮城,东边也跟金城一般,在地势高的地方,建造了杂货店,在他所在的北城县衙后,建造了琉璃工坊汉中分号,林大师的琉璃制品已经摆满了城东的杂货店。 还有小秋和掌柜的训练的人手,已经熟悉了各种商品,可以轻松上手。 “马帮带来的货物已经悉数上架。” 小秋在一旁汇报。 “明日开关口!” 陆成阳掷地有声的说到。 谁都没想到,众所瞩目的汉中关口悄无声息的开放了。 “公子,快起来,您快看看大街上!” “怎么了?”这位少年还在迷迷糊糊,他的老管家却十分心急,“您看看街上!” 少年无奈,好在这里是汉中,气候跟京都差不多,春末夏初的天气已经从内到外热起来,这个公子也没有多赖床,直接穿着寝衣从床上起身,趿拉着软鞋就往窗户边走去,边走边打哈欠,“昨日几个小崽子跟我拼酒,当我出了京都没有兄弟在身边就奈何不了他们了?还不是把他们喝趴下?管家,若是没有要事,就别打扰我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反正父亲也不在身边。我松…” 边说着,这少年边走到了窗边,打开一看,“…” “管家,怎么回事儿?汉中失守了?怎么怎么多异域人?” 楼下三三两两行走的人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不是大乾人。 管家跟在公子身边,跟他一同往下看,“老奴晨起吃早点也吓了一跳,这陆大人真是另类,悄无声息的就开了汉中关口,这些都是跟着马帮找到汉中来的头领和商人。装饰皮毛的是羌人,穿着艳色丝绸,带着宝石头巾的是西域商团。” 少年惊讶过后,一阵好奇涌上,他这次来就是历练而已。京都子弟到了十几岁可以成亲的年纪,要不然就早早成婚,承继子嗣,以后担当起家族重担,要不然就无人管束,整日打马游猎,只要不闯祸,家族也不会管。有的懂事的早的,自己找些其他的出息,或在兵马司当差,或是管家经商,以后在家族当个钱袋子。 他就是不上不下的那一个,这次过来,就是见识见识出来闯荡的陆家兄弟,一来长长见识,二来万一像牛家老三一样,开拓一条商路出来呢? 所以,他并不像其他图谋汉中关口的京都子弟那样气急败坏,反倒看着楼下满大街的异域人兴致勃勃。 “他们这是往哪里去?怎么都是一个方向?衙门不是在城北吗?他们登记行书也得去衙门吧?” 管家早就打听好了,当下说到,他们都是被城东的五色琉璃顶吸引过去的,而且陆成阳已经命人在城外设置了登记处,凡是想进城的异域商贾,先交钱登记,然后才能进城!老奴看了,这刚开关口,就收了不少银子呢!” 谁知他家公子对银子不感兴趣,反倒被他口中的五色琉璃顶吸引了注意力,“不是说五色琉璃顶在金城吗?我还说陆成阳若是还不开关口,咱们就先去金城看看五色琉璃顶呢!” 管家无奈,还是说到,“您忘了,那金城的五色琉璃顶是陆微芒弄出来的,这汉中,那还不是想要就有?” 公子兴奋,“快,让人送水,我这就要洗漱去看看五色琉璃顶!” …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突然 “哎,管家,你看你看,这真是壮观啊!咱们这趟来的值!” 酒醉的公子眼下是彻底醒了,来到城东,一面暗戳戳看那异域商贾的稀奇,一面对着五色琉璃顶稀罕不已。 “贾兄弟,昨日喝那么多,今日也起这么早?” 那带着管家看新鲜的宿醉公子听见有人叫自己,扭过头去,“是张三哥,你也来了?” 张三一脸压不住的不满,凑到贾公子身边,“源清,你说这陆长风是不是不够意思?昨天咱们去找他喝酒,他都没有说他二哥准备今日开关口,如今竟然悄无声息的开了关,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贾源清摆摆手,“张三哥自己不满可别带上我。我就是来凑热闹的,跟你们这样心怀大志的兄弟俩可不一样。要我说这样才好,突然开关,惊喜满满!哈哈…” 说着,贾源清带着管家往前挤,想凑到前面排队上楼去看五色琉璃顶。 留在原地的张三脸色难看,又见那贾源清咋咋呼呼,左看右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下一甩袖子走开。 管家见人走了,收回余光,扯一扯自家公子的袖子,“公子,张三公子走了。” 贾源清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他们兄弟俩的算盘,我隔三米远都听到了。就这个城府还想来汉中试试身手,真是不自量力。还整天端着镇国将军之子的架子,镇国将军有架子应该,他一个小辈儿哪来的面子端架子?不知所谓!以后看见他提醒我,离他远远的。” 管家苦笑,也不劝,只点头答应。 他们家公子心明眼亮,就是上进心差点儿。 张三就在这巨大的杂货店门口,寻找他眼熟的京都子弟,一同吐槽陆成阳的轻率,还被看热闹的人拨来拨去,却不知有人已经在暗中准备动手了。 … “不好了,不好了!县令大人县衙中遇刺了!” “啊?!” “真的假的?!” “不好了,竟然有人光天化日行刺朝廷官员!” “快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快跑!” “快关城门!省得罪人逃脱!” “不好,咱们快走!有阴谋!” 城中的骚乱猝然出现。 本来是几个人喧哗,在有心人的渲染下,众人面色惊慌,然后满大街看热闹的异域商贾发现不对劲儿打听过去,发现他们异域商贾刚刚入城,城中的主官就被刺杀,这浓浓的阴谋味道弥散开来,异域商贾一传十,十传百,众人也不再往杂货店过去排队了,直接调头往城门口疾步而去,心中焦急又愤怒,希望城门口还没有关闭,若是关闭,那他们就真的是上当了,被大乾人关门打狗了! 面色凝重的一队队异域行商往城门而去,却发现城门口堵了一大堆的人,有人信誓旦旦说见到有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从官衙翻身出来,身上还穿着艳色丝绸长袍。 还有人暗戳戳的盯着焦急的城门口而来的异域行商,只觉得他们是畏罪潜逃。 众人不善的目光和有意无意的堵住城门,让异域行商更加心中焦急愤怒,他们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家乡话,有聪明的,生硬的说着蹩脚的大乾官话,“跟~窝门~没有~关~系!让,开~城们,窝门要~出城!” 越急越说不好,气氛越紧张,越没有人听他说话,众人有意无意的挡在城门处,任凭身后的异域行商再心急也不让开分毫。 就在众人推搡之时,一个高大的着艳色丝绸长袍的行商忍不住拔出了雪亮的匕首,挥舞在身前,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眼眶充血,青筋爆出,似乎欲要杀出一条血路出城。 见拔刀了,有人惊慌,有人愤愤,有人站出来,义正言辞的指责行商,还有提着宝剑的路人此时拔刀相助,挡在异域行商身前的众人面前,似乎要保护身后堵住关口的众人。 气氛焦灼,一触即发。 “砰!” 一声巨响出现。 这种焦灼的时候,对峙的双方是听不进言语和劝解的,但是这巨大的爆炸声让人不得不寻声看过去。 因为声音和动静都太剧烈了,似乎炸到了人心里,让人不仅仅是心脏,整个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一颤。 就在众人看向爆炸处时,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身影出现在爆炸出。 汉中父母官陆成阳骑马出现在城墙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冲突的双方,他的身后,有整整两队全副武装的黑甲士,看起来格外慎人。 “陆大人?” “陆成阳?” “这怎么可能?” 陆成阳一身深绿色县令官袍,见平日里不经常戴的头冠也戴在头上,看起来格外肃穆。 他面色如常,甚至嘴边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却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冲突的众人。 他身后,林琛全身披挂,手持宝剑,打马上前,“本官是霍京霍侯爷麾下校尉,此处城防,由霍家军暂时接手,汉中城有令,无事不得聚集滋事,违者以寻衅滋事罪收押。我数到三,若是还停留在原地,一律按照寻衅滋事罪收押,容后再审!一!…” 林琛仿佛含着黑铁的声音传遍西城门,众人面面相觑,在全副武装的林琛和黑甲士面前,慢慢的收回脚步,转身散开。 “二!…” 更多的人散开,将冲突的中心处暴露出来。 中心处的两人见众人散开,给出了两人回旋的空间,便各自收起匕首和长剑,分别退后三步,以示事情已经和平解决。 林琛看在眼里,点点头,大手一挥。 “好了,该干嘛干嘛去!” “哎,听说杂货店今日开业,无色琉璃七折!五彩琉璃八折!快去看看去吧,听说成品不多,先到先得!” 优惠福利的威力巨大,瞬间将大半大乾人吸引走。 异域行商敢跟着马帮来到汉中,也是视钱如命之辈,一听说从来买不到的好东西,琉璃今日打折,便也不再闹着出城,除了一小部分心有余悸的异域行商出城,其余人等跟着众人跑到城东排队购买琉璃去了。 冲突之地瞬间清空。 一辆马车出现在黑甲卫身后,将骑在马上的陆成阳接回马车。只见马车缓缓启动,往汉中县衙而去。 就在此时,一只不起眼的鸽子已经从汉中上空飞到了金城上空。 负责照顾信鸽分霍府下人看见信鸽回来,第一时间取下信件,交给了丁毅。 丁毅打开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匆匆走进侯爷的书房。 自从陆微芒月份大了之后,霍京的办公地点就搬到了霍府。 此时一向沉稳的丁毅来到书房,霍京眼神一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出关 “成阳出事了?” 霍京沉声问道。 眼下这个时候,只可能是成阳的事才能让丁毅如此如临大敌。 丁毅点头,将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递过去,一边说到,“没有危及生命,但是行动受限。今日危机暂时解决,恐怕暗中之人还有后续。” 霍京匆匆看过,沉吟一番,起身,“既然暂时稳住了局面,先去跟夫人说一声吧。” 丁毅点头,跟着少主来到了夫人院中。 “你先在此等候,一会儿恐怕微芒要找你。” 霍京吩咐道,丁毅点头。 果然,没一会儿,小夏就出来找丁毅,“夫人找丁将军,” 丁毅点头,迈步进入屋内。 屋内,少主脸色微沉,看向夫人,夫人脸上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怒气,反而十分平静,“丁大哥,还要劳烦你去一趟。” 丁毅躬身,“夫人尽管吩咐。” 陆微芒沉吟,“我还有半个月才能出月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稳住汉中城中之人,实在稳不住,走一个跟一个。因此这次丁大哥要带足人手,到汉中之后,第一时间找到马帮主事,这次来的是师爷宋童声,还有长风。你们的任务就是留住人。不管是拿出马帮的珍藏还是琉璃器,举办一个拍卖,拖延众人离开汉中的时间。我这里会尽快赶到汉中。” “还有,可以让长风适当出来交际,透漏成阳的情况,告诉他们,有线索的人,赏银万两。” 见陆微芒越说脸色越冷,霍京连忙补充,“刚才已经吩咐孙大夫收拾东西了,一会儿就跟丁毅一同出发,你不要心急。” 谁知道陆微芒反倒一笑,“我不急,靴子终于落地,我反倒不急了。我从冬日憋到现在,正愁没地方出出郁气,眼下就有人给了机会,我反倒应该感谢他们。” 一旁霍京,丁毅,小夏见陆微芒笑了,反倒放心不下。 小夏急忙开口,“小姐,侯爷刚才不是说了吗?二少爷没有大碍,就是失血过多,您要不要准备些补品给丁将军带到汉中?” 陆微芒冷脸,“没有大碍?那是没人知道成阳从小练武,这才错估了形式,他们的目的,可是成阳的性命!” “还有成阳!说了让他小心,身边随时留足人手,竟然还能被人轻易蒙蔽,将身边的护卫都派出去!若不是霍京暗地里派了护卫,让他知道了他是不是还要把暗卫派出去?” “所有事故,都是大意造成的。这次我去汉中,看我不好好奚落奚落陆成阳不可。往日里在我面前八风不动,原来还是个毛毛躁躁的马毛头小子。他这个汉中令若是没有能耐,趁早退位让贤!” 陆微芒这里越说越气,屋里三人反倒放下心来。 郁气发出来便好,憋在心里,恐怕伤身。尤其是刚过了生产这道鬼门关,正是要将养的时候,他们刚才害怕夫人一怒之下就不坐月子,出城去汉中呢,好在夫人知道轻重。 丁毅看了少主一眼,悄悄退下,准备带着大夫前往汉中。 小夏也悄悄退出屋内,只留下霍京做到陆微芒身旁,揽过她的肩膀,让暴怒数落汉阳的女人靠在自己身上。 陆微芒带着怒意的话说着说着便怒意消散,反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现在已经不会对别人的算计感到莫名,只会为家人感到庆幸。 人生在世,都想平静度日,靠自己的努力实现理想。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会有莫名的敌意和敌人出现,或是你过得太好碍了别人的眼,或是你恰好挡了别人的路,或是有人就是天生看你不顺眼想踩一脚,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你只能时刻谨慎自省,不让旁人有机可乘。 陆微芒刚从国子监出来时,想逃离这种时时事事警惕的生活,但是她现在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既然逃不了,就要悍然保卫自己和家人,做出强者的姿态来,让人不敢轻易与你为敌。 这次成阳的事情就是机会,陆微芒要狠狠地反击,让以后想打自己和家人主意的人看看,惹到自己是什么下场! 陆微芒抱起不安皱眉的儿子,看向霍京,“我没事儿,你放心吧。以后我不再会想着逃避,而是给家人和儿子,充当遮风避雨的保护伞。” 霍京重重的亲在陆微芒额头,“不要多思多想,你还有我。在你到达汉中之前,不会走脱一个人!” “嗯!” … 喧嚣了一整天的汉中城平静下来,陆成阳紧急加建的大客栈和酒楼也是人满为患。 夜色微微沉时,众人在客栈酒楼畅饮谈话,夜色深沉时,是众人密语之时。 “陆成阳被刺,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但是他今日能出现在众人面前,事态应该还在控制之中!” “这可不好说,今日陆长风没有出现,林琛带着黑甲卫稳定局面。他们身后的陆微芒和霍侯,可还没有出面呢!” “陆微芒早就放话出来,只要不伤人,一切好说。现在有人犯禁,恐怕接下来,汉中不得消停了!” “陆微芒还有多久出关?不是,出月子?” “还有半月!” 同样的问题在各处密语,“半个月,足够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你还说呢?你跟陆成阳陆长风相识多年,不是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身手过人吗?” “千载难逢的机会被你浪费掉,以后再找恐怕不能了…” “那汉中主官好像出事了,矛头直指咱们异域行商。这汉中城,还能待吗?” “你想走就走,我反正不会走。乱流之下就是机会,最起码,我要看够了才会离开!” 县衙后院。 “二哥,你怎么样了?” 陆长风担心的看向二哥。 陆成阳费力一笑,“我没事,就是担心过几日阿姐恐怕不会饶了我。” 陆长风担忧的脸色无奈起来,“这会儿就别想那么远了,事情已然发生,阿姐不可能不知道的。咱们还是先看眼下吧。” 陆成阳收敛笑意,脸色温和,“他们也就这样了。明天一切如常,你去杂货店坐镇,不要让城中就纠纷产生,越是安静,某些人越是坐不住。” 陆长风点头,“二哥,…” “两位公子,丁毅丁将军到了!” 守在门口的小秋进来说到。 陆成阳陆长风面面相觑,成阳苦笑一声,“快让丁大哥进来。” 全副武装的丁毅是众人不常见的,只见他拱手一礼,说出了陆微芒的计划。 众人听了,只剩点头。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风雨欲来 “公子,您不是说想去金城看看吗?咱们在汉中也待了不少时间了,赶紧去金城转一圈,京中老夫人还盼着您回去呢!” 老管家嘴里唠叨着自家公子,但是贾源清却不以为意,他此时眼睛都不够用,这几天汉中外松内紧,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贾源清看戏都看不够,哪里能在这个节骨眼儿离开汉中? 这不,中午吃饭也不去包间儿了,专门来到大厅,边吃边看边听,正津津有味儿呢! “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陆大人果真是被刺杀,但是却不是羌人干的,而是京都来人下的手!” 总有人在大庭广众自以为隐秘的低声说话。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了,这几日汉中暗地里各种消息流传,只贾源清听到的,就有好几个版本,眼下这人说的,正是流传最广,大家最认可的版本。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京都的贵人们贵脚踏贱地,一个个锦袍玉带,跟灰扑扑的汉中实在是不相融。但是他们却强忍着不适待下来,说没有目的,谁信? 众人也不过是你觉得我不知道,我却偏偏知道,或者我知道你知道,但是没办法,这块儿地界儿小爷看上了! 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互相演戏罢了。 “哎,兄弟,你这消息可过时了,陆大人可不是京都来人下的手!” 突然有人说出了另一个版本。 “京都子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你死我活,听说是陆大人的阿姐,大乾的小财神,陆微芒的仇人下的手!” “哦?” 这说法新颖,瞬间吸引了天福楼大堂中所有有心之人的耳朵。 “当年在扬州,陆微芒下手太狠,不留情面,很是得罪了一些人家。你想想,当年的瘦马风月事件可是风靡一时,至今那几个有人被关的家族之人提起陆微芒还是咬牙切齿。这陆微芒行事谨慎,他们找不到陆微芒的弱点,就找到她弟弟陆成阳身上了。所以说,咱们陆大人是受了他阿姐的牵连!” “乖乖!这心思竟然这么深?咱们汉中可是倒了霉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 这消息听到贾源清耳朵里,让他不禁冷笑。 旁边的管家显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此时正在回味,甚至点点头,觉得说的不无道理。谁知自家公子却冷笑出声,不由得惊奇问道:“老奴觉得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公子不这么觉得吗?” 贾源清看了看周围显然对这个众所周知的“秘闻”感兴趣的竖着耳朵的众人,冷笑道,“一件事发生之后,前因后果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舆论。言语最能动人心,能杀人,也能离间感情。” “这个传言一出来,是不是真的并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听到这个传言的人怎么想,一方面,无关紧要的人,比如说这大堂之中用饭的人会觉得陆微芒早年行事不周,不给旁人留余地,所以才报应到家里人身上。当事人陆微芒听了,恐怕心中会有阴影,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家人,即使最后查出来不是,她也会有这个心理阴影,以后行事自然会瞻前顾后,顾及颇多。还有陆成阳陆大人,听了这种说法,会觉得是自己连累阿姐,让自家阿姐被人说三道四。” “管家,你看,能在所有人心中埋下种子,这难道不是毁人与无形吗?” 管家听了,不由得点点头。 他作为吃瓜路人,听到陆成阳被陆微芒连累受伤,第一时间的想法也是觉得陆微芒做人欠缺,让弟弟代为受过。 但是如果站在当事者的立场之上,恐怕就难受了。 他在贾家多年,大宅门儿里的是是非非,家长里短,有时候并不是澄清了就可以了,伤害已然造成,有时候无可挽回。 尤其是还沾了江南瘦马这等风月之事的边儿,想必这则传言用不了两天就会传遍汉中,到时候,不管最后查出来陆成阳陆大人遇刺真相如何,路人心中对陆微芒的第一印象已经不好,想再掰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公子,这汉中是非之地,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管家真心实意道。 贾源清摆摆手,“不,现在有人在浑水摸鱼,接下来正是精彩的时候,经历这一遭,够我学多年了。我当然要在汉中留下来,不仅留下来,我还要参与进来,看看陆家姐弟俩如何处理这桩危机。” 说完,笑着看向管家,“一会儿吃完饭去衙门下拜帖,就说是霍家故旧登门拜访。咱们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拜见主家,实在失礼。” 他要就近看戏。 见自家公子打定主意,管家也不再多言。 这则消息流传之快,不过一个下午,人尽皆知。 张家兄弟听到传言松了一口气,“现在大家的目光应该放到江南了吧?那就好。不然这几天,咱们兄弟俩出门,还得顶着巨大的压力。” 兄弟俩松了一口气。 他们兄弟俩来到汉中就端着京都子弟的架子,当地人凡是见过的无不印象深刻。前几日陆成阳遇刺是京都子弟下的手这件事让张家兄弟但凡出门就会遭遇各种各样打量甚至不善的目光,这下新的说法出现,他们松一口气也正常。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备受敌意,跟市面上的消息关系不大,而是因为他们兄弟俩的做派让人不满,这才一有风吹草动,就隐隐遭受怀疑和排挤。 但是旁观者清,谁又能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印象呢?所以此时兄弟俩还在沾沾自喜。 江南来的沈公子就要比张家兄弟淡然的多,虽然现在矛头指向江南,但是他知道,流言只是工具罢了,真相如何,还在镜花水月中,让人看不见摸不着。 柴驸马和门客左某倒是自得,“你的办法还是有用,这一下,就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江南人身上,咱们的压力小多了。” 面对柴驸马的喜意,左某再次暗戳戳骂道,“不过是个靠家世的小白脸罢了,蠢货一个!” 明里暗里,多少人心思各异。 陆微芒此时的目光就在汉中,众多的眼线第一时间将汉中世面上的所有消息汇总,发给陆微芒。 陆微芒拿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 “重提江南事,看来汉中还真是鱼龙混杂。” 小夏侍立一旁,忍不住到,“不过是无知者的谣传罢了,风过无痕,小姐不要多心。” 陆微芒一笑,“小夏,你就是比小秋要单纯。这样也好也不好。有一件事小姐要让你知道,你知道怎么毁掉一个女人吗?就像我这样,国子监正统出身,霍侯爱重,如今又生下了孩子。别有用心之人,若是正面对付我,他无从下手。但是一个女人,你只要把她往风月之事让靠一靠,不管真假,就能让你名声尽毁。即使后续查出来是无稽之谈,捕风捉影,也无济于事。”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绯闻人人都看的津津有味儿,辟谣却无人关注。陆微芒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如何不知道这种手段的毒辣呢? “那该怎么办?” 小夏虽然眼界并不开阔,只着眼小姐跟前的一亩三分地儿,但是她也知道,侯爷和小姐对汉中势在必得,眼下小姐还没有去到汉中,但是关于小姐的流言已经满天飞,若是汉中人都有了小姐行事张扬,连累亲弟的印象,那小姐在汉中可谓是不战而败了。 陆微芒摆摆手,“不急。”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出发 第212章出发 “驸马,陆微芒今日坐月子出来,想必过几日就能到汉中了。” 左某跟柴驸马说到。 柴驸马此时正在天福楼喝酒,听了左某的话,不屑的嗤声道,“那陆成阳遇刺多久了?连个屁都不敢放,他此时出来还有什么用?黄花菜都凉了。女人就是女人,也就是靠着霍侯,有林琛丁毅给陆成阳撑场面,要不然。这汉阳早就乱起来了!” 说着,摆摆手,示意左某不要再提陆微芒,而是指着楼下的异域行商,“这些人还真是有钱。你要是不来汉中,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冤大头,拿金子和宝石买丝绸和茶叶。这陆微芒跟陆成阳也就一点子经商的能耐罢了,旁的他们没有根底,什么都不是。不对,有一点他们做的不错,就是在这汉中没有宵禁,晚上这条街也是灯火通明的,好,不然就让人闷死了!” 看着柴驸马喝的醉眼迷蒙的看着楼下异域风情的女娘,左某心中不屑,却也觉得柴驸马说得对。 陆微芒此时过来,晚了… 边塞的风吹的人脸生疼,尤其是陆微芒从入冬以来,就在屋里闷了半年多时间,细嫩的皮肤陡然接触到西北的风,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官道年底民夫已经平整过了,坐马车并不比骑马慢很多。” 霍京看着陆微芒发红的脸,说到。 陆微芒摇头,“哪里就那样娇贵了,我还好。汉中我没有来过,咱们在这里歇过之后,还要多久才到?” 霍京知道劝不动她,只好说到,“还有一个半日。” 陆微芒一笑,“每次在路上,我都不知道行到何处了,但是你每次都知道,也没有路标,这里千里平原草地,也不知你是如何分辨的。看来我要跟你学的还有很多,以后来往汉中,你可要教教我!” 见陆微芒说的畅快,面色轻松,霍京也跟着高兴,“等你无事的时候,跟我出来转转,到时候教你。” 陆微芒听了讪笑,她无事的时候不喜出门,凡出门又必要一击即中,带着攻击性和功利性,自然没有闲心跟霍京学习。眼下霍京提起,陆微芒笑了笑,“这次事了,咱们畅快的游玩一番。不一定去哪儿,不拘怎么去,随你安排!” 霍京点了点陆微芒的额头,“您这个大忙人总算是能给我匀出时间了?虽然是画饼,我也认了。” … 歇息过后,众人再度启程。 行商赶路从天水到汉中需要一整天的时间,陆微芒这次出来,霍京管着她不让她连夜赶路,因此他们也是在天水歇过一夜后,再次从天水出发,后半晌,一行人便到了汉中。 陆微芒踏入关口的那一秒,京都眼明之人都纷纷得到消息,有心急的去到城门口,坐的住的就在汉中西城门口到县衙的这条路上等候,众人都知道,陆微芒看重两个弟弟,这次她过来,第一时间肯定是要去县衙看望陆成阳。 入城下马,是汉中关口的规矩,陆微芒从善如流的下马。 “这里比金城繁华,后半晌还在排队进城。” 陆微芒一边新奇的四处看,一边跟霍京说到。 身后的霍京跟着陆微芒下马,跟在她身边。 “霍侯!” “陆大人!” 霍京标志性的黑甲军出现在西城门口,不但引得众人纷纷远避侧目,更是让城门校尉连忙过来拜见。 “不必多礼,起身吧。本侯的黑甲卫就驻扎在城外,你们自便。” 守城校尉听闻,拜别而去。 “少主,夫人!” 马帮的宋童生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前来拜见。 宋童生在霍京陆微芒面前姿态低,但是他如今也是一方枭雄,能当马帮半个家的宋师爷,大乾和异域的行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见他给霍侯和陆微芒行家臣之礼,众人这才了然,原来传闻是真的,马帮身后,就是霍侯和陆微芒。 “走吧,进城。” 霍京淡淡到。 他起步走进城,陆微芒就在他身侧,宋师爷跟在二人身后,三人身后跟着两列黑甲卫护卫。 “少主,夫人!” 丁毅闻讯前来。 “嗯。” 霍京点头,脚步不停的往城中走去。 这是不同于商团排队的另一个城门口,平日里紧紧关闭,却在此时终于打开,迎接霍侯一行人。 凛然的气势和特殊的待遇让百姓和行商纷纷驻足侧目。 “那就是霍侯?果然是大乾英雄,气势不凡。听说都二十多了,还是这般英武。” “他身边是霍侯夫人陆微芒?” “除了她还有谁?霍侯专情,纳妾都不肯,只守着夫人一人。” “哎,这好男配不到好妻,听说这陆微芒行事孟浪,十分狂妄。引得江南之人千里迢迢来到汉中刺杀她弟弟解恨。这般招祸之人,可别连累了霍侯。” “谁说不是呢!” … 这话钻进陆微芒耳中,让她险些一脚踏空。她向来在民间是平民奋进,平步青云的正面形象,虽然来之前有所准备,自己在汉中被有心人渲染的形象不太好,却没想到这么不好。 走在身旁的霍京似乎不看也能察觉陆微芒的异样,及时伸出胳膊把住陆微芒的胳膊,带着她一起往前走。 陆微芒也将周围刺耳的声音抛之脑后,流言蜚语可不是言语来化解的。 刚刚走进厚厚的城门,城门口处,竟然站了一个陌生人。 说他张扬,他却没有站在霍京正前面,说他低调,他却越众而出,站在第一排,跟他身后的百姓和众人分隔开。 陆微芒和霍京一进城门,还没站定,一个声音传来,“霍侯,久违了!” 陆微芒看了看这人,又看向霍京。 霍京缓了一下,才拱手回礼,“原来是柴驸马!” 哦~陆微芒恍然,原来是公主驸马。 被人瞩目,又被霍侯尊称,柴驸马大为得意,带着谋士兼师爷上前两步,“元白,好久不见,公主在京都念叨你,娘娘也盼着你早日回去呢!” 面对自来熟的柴驸马,霍京举起手臂,止住柴驸马的话茬。 “这是本侯的夫人,陆微芒。” 陆微芒暗笑,一本正经的跟柴驸马打招呼,“初次见面,柴驸马,本官是雍州知州陆微芒,也是霍侯夫人。” 柴驸马僵着脸干笑,“夫人安。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左侍郎公子,也是夫人的故人。” 陆微芒好奇的看向柴驸马身后,好一会儿后,恍然,“左…~某人…对吧?” 左某绝倒! 他就知道,陆微芒就是一个乡下来的粗鄙之人,连人的姓名都记不住,就是个不会尊重他人的得势小人! 眼中喷火,左某还是郑重的躬身行礼,“夫人,在下左谋!” …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山水有相逢 “左谋?幸会!” 陆微芒淡淡的招呼过后,就跟霍京一同上马,准备往县衙而去。 “柴驸马,今日有事在身,改日再聊一会。” 霍京对柴驸马招呼,陆微芒仅跟着霍京点点头,一行人便打马离开。 “真是傲慢。” 柴驸马摇头,“比公主还要冷硬的做派,也不知霍侯为何能忍受的。” 看着骑马离开的霍京陆微芒一行人说到。 左谋咬牙切齿,在柴驸马身后说到,“陆微芒一向傲慢,从当初还是国子监生时,就目下无人,驸马,您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在陆微芒之上,可要好好教她做人。” 柴驸马看向身旁的左谋,突然哈哈大笑,“听说你们兄妹二人跟陆微芒矛盾由来已久。当年你妹妹就屡屡在陆微芒手下吃亏,眼下你又凑到她跟前,恐怕还是讨不了好!” 左谋脸色发黑,“驸马,在下可是跟着您的,她陆微芒牛气哄哄的,能无视我,还能无视您吗?” 柴驸马晃晃手中的折扇,“好了,别拉扯我了,以后少招惹陆微芒才是真。” … “哎,那就是陆微芒?” 天福楼二楼,贾源清就站在二楼包间儿,等着看大名鼎鼎的陆微芒。 管家伸出头去,一眼就远远看到霍侯,那他身边,除了陆微芒还能是谁? “公子,应该就是陆微芒陆大人。” “想不到竟然是这个模样。不是说她刚出月子吗,怎么看不出来,一副小女娘的模样?” 楼下气势不凡的霍京身旁,那个朝气蓬勃的小女娘,没有一丝贾源清印象中侯爵夫人的模样,反倒一脸明媚,甚至还带着一丝无所畏惧的天真。 贾源清凝视许久,忍不住一笑,不只是跟管家说还是自言自语,“她这副模样怪不得在京都被人针对。旁人都从少年长成大人模样,偏偏她我行我素,眼神还是那么明亮摄人,让人看着不舒服。” 管家看自家公子看着陆微芒出神,嘴里喃喃自语,连忙打岔,“霍侯宠爱陆微芒,这件事在京都传遍了,便是皇后娘娘都看不过眼,所以这夫妻二人才躲到雍州来。你看看,都说陆微芒刚出月子,这也不抱着孩子,就自顾自的骑马,也不知霍侯如何能容忍的。” 管家一边说,一边瞄自家公子,生怕自家公子的风流气发作,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冒犯了霍侯。 贾源清收回视线,坐回桌前,“管家不必担忧,这点儿分寸我还是有的。” “公子说什么呢?这不是公子前几年只在府中,不爱出门,所以老奴才将霍侯夫妇的情况跟您说一说,” … “这就是陆微芒?不过如此!” “不可轻敌。她可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不过是霍侯支持罢了!” “难道霍侯好对付?” “…” 形形色色,明明灭灭的目光,犹如实质,陆微芒不耐烦的皱皱眉头,看向身旁并排骑马慢行的霍京,“汉中还是底子太差,街道又窄,民居低矮,两骑并行就几乎占满了街道。旁边酒楼客栈的二楼,似乎挨着肩膀一般局促。” 陆微芒甚至怀疑,自己扭过头,就能跟街道两旁二楼临窗之人面对面。 所以,这些人的目光和话语黏黏糊糊的弥漫在陆微芒身边,让她不适的抖了抖身子。 霍京拉住陆微芒的缰绳,老马识途,霍京和陆微芒的马自然还是并排慢行,只陆微芒心绪因为霍京的动作平静了些。 “老毛病发作了,”霍京扭头看向陆微芒,“每到一处,你就能给自己找出很多的活儿来做。但是眼下咱们将成阳和长风安顿好,可是要去游玩散心的。” 陆微芒听了,长舒一口气,“嗯,我知道了。就是刚才那些扑面而来的恶意和打量让我觉得不适。” “丁大哥,记住每一个临窗之人,咱们可能从他们下手比较快。” 陆微芒的声音没有收敛,临窗之人都听到了陆微芒的话,反应不一,有的苦笑,有的皱眉,有的缩头,有的气极。 陆微芒余光扫了一眼,见他们各有反应,不再如动物园观猴一般盯着自己和霍京,这才满意。 霍京看着陆微芒脸上露出得色,也是勾唇一笑,总算没有前几日的憋闷了,生气便生气,得意便得意,鲜活些才是她。 到了县衙门口,陆微芒霍京一同翻身下马,陆长风从后衙匆匆赶来。 “阿姐,姐夫。” “长风近来辛苦了。” 霍京道。他知道这几日这个小弟承担了原本不是自己肩头的事端,出言安慰道。 陆微芒则是直接一脚过去,看似沉重,却轻轻的踢到了陆长风的小腿后侧,陆长风也是配合的躲闪,“我错了,阿姐!” 在家中,最小的跟阿姐阿哥求饶,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陆微芒瞪了长风一眼,径直往衙门中走去,边走边道,“待事情过去,在跟你们算总账!” 一行人匆匆来到后衙,陆微芒径直闯入成阳的房间。 正在换药的陆成阳抬头看到陆微芒进来,嘴边还是温煦的笑意,淡淡问候到,“阿姐来了?” 陆微芒指着成阳身上狰狞的伤口,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成阳,又看向身后跟来的陆长风,又瞪向一旁的霍京,林琛,丁毅,哆嗦道,“这就是你们说的轻伤?” 陆微芒虽然从小神力,大大咧咧,但是除了小时候那次遇险,她并没有受过什么伤。这次陡然见到狰狞的伤口,忍不住嘴唇也抖了,声音也抖了,眼眶也红了,“你们都骗我,这能是轻伤?这么大的伤口,这该多疼?” 眼见陆微芒心疼的掉眼泪,霍京上前,搂住陆微芒在自己胸前,让她不要再看那伤口,头抬起抚着她的头发,一边捋一边安慰道,“就是看着厉害,其实都是皮肉伤,不伤筋不动骨的,已经很幸运了。” 陆长风一旁呐呐,“对啊,阿姐,就是看着凶险,其实就是破皮失血,并没有伤筋动骨。也亏了二哥见机的快,要不然这一下子,恐怕就见内脏了!” 一旁林琛丁毅听到亲家小舅爷的话忍不住扶额,果然,陆微芒立马从霍京怀中跳出来,“这么凶险,你们都瞒着我!” 吓得长风一哆嗦,陆微芒接着又道,“眼下我也到了汉中,伤也看到了,你们老实跟我说,究竟是谁?怎么回事儿?前因后果,给我仔仔细细说出来!” 陆长风和陆成阳对视一眼,忍不住苦笑。 “阿姐,是霜草姐姐的夫君。” 这个遥远的名字让陆微芒恍然。 “老大?”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机可乘 “所以说,对方打着大姐夫的名义,就能让你放松警惕,然后受了这么重的伤?” 陆微芒坐在桌前,低着头,说到,眼睛还斜着瞟着陆成阳。 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姐,以她夫君的名义来求见成阳,然后趁机行刺,若不是成阳一直以书生形象示人,在那人突然暴起伤人时反应极快的踢了一脚挡了一下,那人致命的一下因为被踢身形不稳,说不得陆成阳身上就不是皮外伤,而是一刀毙命了。 毕竟行刺不是开玩笑,来的是真正杀人不眨眼之人。他们在陆成阳反击之下仓促应对都能将成阳的整个前胸划出一道深及皮肉的伤,不难想象,这个行刺之人这一刀是多么决绝的要命一刀。 想到自己辛苦带大的弟弟因为未曾谋面的大姐而受伤,陆微芒有些愤愤不平,有种自己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虽然大姐不是猪,陆成阳也不是白菜。 看着气愤的阿姐,陆成阳苦笑,他伤口又长又深,虽然还算是皮肉伤,却还是听大夫的话躺在床上修养,此时手撑着身体坐起,看着阿姐说到,“我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觉得对方了解我们这么多,肯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既然他找上门来,我肯定要见一下。谁知还没问几句话,对方就猝然出手。” 陆微芒听了生气,“我跟你说过什么?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你就是不听。你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给旁人接近你的机会,知道吗?你这次受伤,还是你太过自负,才给敌人可趁之机。成阳,我知道你聪明有谋略,但是你要知道,有时候对付聪明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刀捅了!这样纵使他再聪明,凉了也就终止了。” 陆微芒的话说的毫不客气,若是旁人,她一句话也不会说,只会让他吃一堑,长一智,但是自己弟弟,她哪里能忍住心中的担忧和气愤? 成阳听了阿姐的话,脸上神色不明,有些失落又有些低沉,他一向自负,没想到竟然会栽这么大的跟头,阿姐说得对,还是他太自负,才给了旁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霍京看着姐弟俩脸色都不好,也只是静静的陪着,姐弟俩有话可以直说,他这个姐夫还是不便插嘴。 陆长风见气氛僵硬,连忙跳出来打岔,“嗨,说到底还是藏在暗中的敌人太狡猾。阿姐你知道吗?那个来求见的人能准确的说出咱们小时候的事情,还说阿姐你现在这样是小时候落水被换魂,所以才如此聪敏,但是慧极必伤,说你这种情况恐怕寿数不长,说的神神叨叨的,二哥也是觉得在县衙中,那人也不敢如何,所以才招他进来,哪里想到竟然是死士,来之前就已经吃下了毒药,还没被咱们制服便已经毒发…” 陆微芒听到涉及自己,脸色一变。 一旁看着姐弟三人的霍京不再沉默,“自来怀有目的的人,都会说一个你不能拒绝的借口,然后接近你。你只要不心怀侥幸,就不会上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阿姐的聪敏在这世上还排不上号,她的神力才是她身上最稀奇的地方。整个大乾也不见得有另一个。但是她的神力偏偏是你们陆家祖传的,岳父如此,微芒也如此。所以这种无稽之谈,以后不要再提起。” 霍京摆摆手将这件事揭过,又接着说到,“这人行事如此谨慎,在死士出发前就喝下毒药,又如此了解你们姐弟三人,甚至还搬出了你们远在天边的大姐,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地方。这个暗处之人如此了解你们,你们接下来恐怕要小心了。” 陆微芒心中只悚了一下,随即释然,霍京说得对,历史上有太多比自己聪敏的多的人,他们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自己跟他们比起聪敏来还差的远就是相比于霍京都差很远。她所凭借,不过是自己的谨慎和踏实罢了。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能如何如何,陆微芒是不会信的,除非他能证明给自己看,陆微芒就是如此现实之人。 想通了这些,陆微芒又从霍京的话中捋了捋思绪,“丁大哥这几日将汉中维持的很好,只要没有乱起来,大势就在我们这里。暗中之人不管想做什么,只要我们自己不自乱阵脚,他有再多的计谋,再多的死士也没用。他所凭仗的,不过是藏在暗处好行事罢了,只要将他揪出来,自然没事儿了。而且,我们只要能迅速将这暗中之人揪出来,杀鸡儆猴,其他暗戳戳的人也不会再敢轻举妄动。”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陆微芒身上,林琛耐不住,开口问道,“夫人,关键是如何将那人揪出来。成阳遇刺之后,我和丁毅,还有长风,监视接触了很多可疑之人,但是怎么说呢?现在汉中城中,别有用心之人不知凡几,大家都有动机,好像也都有能力,如何甄别真凶才是问题,我们总不能将有嫌疑的人都给抓起来吧?” 霍京看向丁毅,丁毅点头,“现在汉中鱼龙混杂,上有国公公子,柴驸马,定国将军之子,下有江南巨贾,羌族头领,他们都有人有钱有动机,而且身边人员众多,都有机会动手。” 这正是棘手之处,都不是没有根底之人。他们的身份,罪证确凿尚且不能随意对待,更别提眼下没有证据,无缘无故的审问,是要得罪人的。 陆微芒摆摆手,后世成熟的制度已经证明,面对刑事案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传唤嫌疑人正面询问,事发之时,你在做什么?何人作证?刑侦片子陆微芒不知道看了多少,眼下正是实践的时候。 眼下的问题就是名义。 后世是法治大于一切,不管各种身份地位,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所以有嫌疑就可以传唤询问。 但是现在是一个阶级特权时代,对于汉中这些过江龙们,就要一波一个名义出来,才能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 “丁大哥,这几日的汉中可疑人员出入记录给我一下吧,有目标才能针对性的下手!” 见陆微芒摩拳擦掌,众人面面相觑,想不通陆微芒要用何种方法破局。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传讯 “公子,咱们还是去金城吧,这几日汉中风声鹤唳,实在不成样子。未免伤了国公爷的体面,咱们还是先一步走为上策。” 管家跟在贾源清身后,苦口婆心的劝到。 贾源清不为所动,摆摆手,“哪里就风声鹤唳了,衙役行事不是很是客气周到吗?先下传讯贴,然后再上门请人。而且闻讯的地点也是在衙门大堂,一次一人,井井有条,你就是想的太多,这么客气周到的行事,哪里就涉及伤及父亲体面了?只要我愿意,就没什么伤体面的!” 听自家公子这话,管家一张老脸皱起,不知如何是好。 前几日陆成阳遇刺的内幕消息满天飞,他就预感不对,想要让自家公子远离这是非之地,哪里想到公子反倒想凑热闹专程留下来。 嗨,谁能想到当初死活不出京都的公子来到这荒僻之地竟然还流连忘返了,真是造孽。 贾源清不知自家老仆的吐槽,反倒兴致勃勃的问管家,“这几日陆微芒都传讯的谁?” 管家想了想,先纠正到,“不是陆微芒陆大人传讯,是汉中县令陆成阳陆大人。” 贾源清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嗨,陆成阳不过挂个名义罢了,谁不知是陆微芒的经手?” 管家摇头,“公子,名正才能言顺,陆微芒虽官高,但是这汉中隶属直隶州,并不是陆微芒治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当是陆成阳传讯,他这几日传讯的谁?” 管家这才数道,“第一日是传讯的衙门四处的街邻和店家,挨个儿审问之后,又重点审讯了几人。再然后就是汉中牙行的牙人,最近买卖房屋的屋主。到这一步,就触及到了京都子弟和江南巨贾。陆大人一一传讯,京都子弟接到传讯,大都十分配合,只柴驸马,张将军家人等拒不配合。按照陆大人这么广撒网的盘讯下去,这汉中城近来哪里还有秘密可言?本来老奴想着陆微芒传讯街邻和牙人,只是给陆成阳陆大人出口气,做个姿态罢了,哪里想到她不管不顾的横推过去。此人还真是厉害,不动声色的越逼越紧,开始布置了一个圈儿,后来越收越紧,到现在,跳出来的不用说,都是心中有鬼之人。到这个程度,柴驸马等人也只能拿体面说事儿了,否则,刺杀朝廷命官的名声传出去,即使不坐实也有嫌疑。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说不清了!” 说完,他看向自家公子,“陆微芒此时还没有查到我们这里,咱们现在走还能脱身,若是等陆大人的传讯到达,公子又是国公公子,您若是带头儿去县衙应了传讯,那可就无形之中得罪了柴驸马等人。” 管家将其中利害关系跟自家公子名言,贾源清不但不在乎,反倒兴奋起来,吩咐管家,“这几日多留意,有衙役过来下帖传讯,咱们就到县衙走一遭。霍侯我小时候跟在公主和侯爷身后玩儿过一段时日,但是陆家人接触不多。他们家从陆青山到陆长风,都不是爱钻营的人,尤其是陆微芒和陆成阳,一个因为是女子做了孤臣,另一个走科举跟咱们不来往,这次倒是机会,可以结识一二。” 管家听了公子的话,反倒沉吟起来,这倒也是,既然会得罪柴驸马等人,若是能趁机结交陆家人和霍侯,也是利大于弊。 一个随心而为,一个考虑得失,两个不同频的主仆二人却诡异的达成一致。 … “公子,这是刚才衙役递来的传讯贴,让我们明日午时前,到衙门应讯。” 管家地上传讯贴,贾源清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好!有了这帖子,咱们明日一早就去!” 贾源清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便有人前来打扰。 “贾兄弟在吗?为兄过来,请你喝酒来了!” 一声并不礼貌的高声呼和,让屋内的贾源清和管家一齐变色。 两人对视一眼,管家转身先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护卫训斥道,“做什么吃的,柴驸马过来,为何不及时禀报?幸好公子此时正衣着齐整的读书,若是公子午睡或者出去逛街,你这样惫懒岂不是怠慢了柴驸马?” 管家的训斥让柴驸马和他身后的左谋脸色难看。 他们当然知道管家是指桑骂槐,但是没办法,贾源清是勋贵子弟中的异类,他在京都时,除了跟霍侯等人出去打过猎,剩下的时候只喜欢缩在内惟,并不爱出门。所以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京都子弟竟然都跟贾源清谈不上交情。此番他们有事相求,自然厚着脸皮来拜访,所以刚才柴驸马才先声夺人,企图稀里糊涂的打开局面,跟贾源清攀上关系。 奈何这个老管家人老成精,竟然意有所指的指桑骂槐,这要是在京都,柴驸马肯定要纠结一帮小伙伴讨伐贾源清,教训这个管家一番,但是此时他们有事相求,自然要笑脸相对。 “管家息怒,是本驸马等不及了,这才高声呼叫,您可别见怪。” 柴驸马拿着折扇的手抱拳,松松一礼,以示赔罪。 这几日在汉中,南方巨贾拿折扇的做派被人看在眼里,眼下不知不觉流传开来。京都子弟有闲心的也跟着拿了折扇在手里。这也算是汉中的另一个作用了,促进各方来人的融合。 管家赶紧避开柴驸马的礼,“您可别折煞老奴,老奴哪能承受的起驸马爷的礼?公子在屋内读书,没有…” “管家?” 贾源清适时出现,“哎呦,柴驸马?我刚才听着就是你,这才让管家出来看看。没想到柴驸马竟也来到了这苦寒之地,真是难以置信,等我回京都,可要跟兄弟们好好为驸马正名,以后谁再说您是绣花枕头,我第一个不答应!” 贾源清这话说的不好听,柴驸马却发作不得,谁让贾国公有从龙之功,圣眷在身呢?贾源清只要不指着陛下的鼻子骂人,那谁也在小节上追究不得他。 当下,柴驸马咬牙摆手,一副和气的笑模样,“嗨,咱们见得少,这次在汉中相遇交往几日,你就知道我了。” “对了,我刚来时,正好听到有人说陆大人的传讯贴的事儿,听说从街邻到更夫,再到牙人,商家,近来竟然传到了京都子弟和江南巨贾手中,这三五日竟然传讯高达百人,真是骇人听闻,她难道是想将整个汉中传个遍吗?这要是在京都,哪里容得下她如此猖狂!源清兄弟,听说那也传讯贴都传到你手上了,你可别给她这个面子,将那帖子扔出去就是!” 京都勋贵子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话也直,刚才柴驸马认栽,也让管家指桑骂槐的说了一通,揭过去后,便直接道明来意,让贾源清不要理会那传讯贴。 贾源清摇头,“我倒是觉得稀奇,准备明日去看看热闹。” 柴驸马心急,这贾源清论身份可不比他低,如果他要是去了,那自己岂不是也要去?“源清,这个热闹有什么可看的,说不得传到京都,还会伤了国公爷的颜面,明日我要带人去羌人草原游猎,如何?源清兄弟要不要跟我凑这个热闹?羌族危险,哥哥这一趟成行可不容易,机会难得哦!” 柴驸马诱惑到。 贾源清不为所动,轻笑一声,“驸马还真是有闲情逸趣。不过兄弟提醒驸马一句,在直隶州之内,人多眼杂,出了直隶到羌人草原上,可就是无法之地了。那里是谁的地盘儿,驸马三思。” 说完,便回到房间,留柴驸马在门外脸色明灭。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见面 “陆微芒陆大人,久仰大名!” 辰时刚过,贾源清就带着管家来到了县衙之中。 陆微芒和汉中执勤的衙役都觉得有些稀奇。 传讯贴上写的请被传讯之人午时之前到,除了汉中本地街邻商贾,很少有人会这么早就来到县衙。 所以说,人和人相识和交往,时机方式很重要,诚意也很重要。 “贾公子请。” 陆微芒对着眼前的主仆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指了指衙门中堂一侧的座位示意这位贾公子。 贾源清也是一笑,坐在了左下手,陆微芒则坐到了贾源清对面。 “贾公子,接下来都是些简单的询问,那咱们开始吧!” 陆微芒毫无废话的开始,贾源清也毫不犹豫的配合,倒是一旁的管家面上不太好看,似乎觉得陆微芒怠慢他家公子。 “二十天前,陆成阳遇刺的那天上午,您在哪里?做什么?有没有人可以作证?” 贾源清低头思考,缓缓道,“若是旁的时候,时隔二十天我肯定就忘记了,但是那天是陆成阳陆大人突然开关当天所以我印象深刻。当天因为关口开的突然,我住在悦来客栈临街的二楼,透过窗户看到以前没见过的异域人,便起身想去近距离接触一下,时间应该是辰时初,因为那天是我难得早起的时候,所以记得很清楚。后来就径直下楼,随着人流往城东的杂货店而去。在杂货店外面,还碰到了同样来杂货店的张三哥。接下来没多久就是陆成阳陆大人遇刺,我那会儿还在城东,城中骚乱,就没有跟着去瞧热闹,而是回到了客栈。至于作证之人,向来客栈的掌柜的和伙计,还有张三哥可以佐证。” 陆微芒点点头,“听最近询问的京都子弟说,贾公子不爱出门,所以他们对于在汉中看到贾公子十分意外,可以冒昧的问一下贾公子近期的打算吗?而且城防处查到,在前几日,我到达汉中之后的第二天,您府中下人有几人押送了一批物品回京去了,可以请问您是押送的何物吗?” 管家挂着脸,贾源清还是面色轻松,“我在京都不爱出门,众所周知,就是因为近来京都没什么有意思的人和事,街面儿上都是些小辈儿,处着没意思,正好最近在京都待的烦闷,听闻汉中这里有霍侯和陆大人支撑要开关口,因此特意来凑凑热闹。陆大人恐怕不知道,我跟霍侯还有公主他们是最早进京的一批勋贵子弟,我们经常一起出街游猎,就是我年龄小,霍侯可能印象不深,现下京都勋贵子弟玩儿的,都是霍侯和我们当年玩儿过的,所以自然看着没意思。至于前几日送回京都的物品,不过是我在汉中采购的毛皮,香料和药材罢了,哦,对了,还有琉璃。陆成阳陆大人遇刺当天,琉璃器八折,我可是趁机买了好些!眼下京都的琉璃器可是供不应求啊!” 陆微芒听了一笑,拱拱手,“多谢贾公子捧场。对了,那些琉璃器可还满意?听悦来客栈的打扫伙计说,曾经从您房间扫出一件琉璃器碎片,他为此心疼了许久,所以印象深刻。” 陆微芒这话一说,管家脸色难看,嘴里似乎无声的咒骂着什么,贾源清还是面色不变,“就是一个琉璃樽,我拿着把玩时,不小心摔碎了。” 陆微芒笑了笑,将手中记录的毛笔搁起来,拿起记录的纸张,吹了吹还没干透的墨迹,递给面前的贾源清,“贾公子过目一下,有没有何处记得不清楚。” 贾源清新奇的接过陆微芒递来的纸张,只见上面一问一答记录的清楚明白,点点头,“陆大人做事周到细致,贾某佩服。” 陆微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招来衙役,递上一个琉璃樽,“这是贾公子失手摔碎的那个琉璃樽,但是琉璃是珍品,不可能一模一样,这件跟那件相仿,就聊以慰藉吧。” 管家面色凝重,接过琉璃樽,贾源清面上还是带着笑意,“这几日陆大人和霍侯忙碌,不便打扰,等陆成阳大人的事情了结,源清再登门拜访二位,管家一直催着我去看看金城风物,京都朝中传开了,说陆大人治下,不过半年,就从荒僻小城变为了名副其实的“小江南”,咱们可要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陆微芒点头,“欢迎之至。” “陆大人正是最忙的时候,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请!” “请!” 说完,便带着管家往衙门外走去。 陆微芒送到中堂门口,就看着这主仆二人往县衙外走。 丁毅从后衙出来,走到陆微芒身侧。 “夫人,贾家公子淡薄却明心见性,少主当年也很亲近这个小兄弟。现下看来,多年富贵窝的生活,并没有让贾公子改了性情,还是这么率直。” 陆微芒点点头,“有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这对于这些勋贵子弟来说并不适用。他们直率惯了,不屑于伪装。眼下所有接到传讯而来的京都子弟虽然有的配合有的甩脸子,但是从他们的口中可以知晓,谁是来凑热闹,谁是有所图谋,谁坦坦荡荡,谁遮遮掩掩。” 丁毅点头。 人在小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可以骗过他人,其实见过世情之后就知道,没有一个谎言可以不被戳穿。即使死无对证的事情涉事之人的语气表情眼神也可以出卖真相。 所以夫人这样面对面的问讯,恰恰是查证一些事情最直接的办法。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五感本就异于常人,每一个被问讯之人的反应,心跳,表情,毫无保留的近距离暴露在他们面前。 还有夫人最后的试探,就拿贾源清和他的管家来说,见到跟他们摔坏的琉璃樽相似的另一个,第一时间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们一直处在监视之下?所以管家的不满,愤怒才是最正常的反应,贾源清虽然面色如常,但还是反射性的皱眉表示不满。若是主仆两个心中有鬼,当下第一反应就不是不满,而是心虚,表现在表情了心跳上,就会出现破绽。 “贾公子性情率直,以后倒是可以多接触一下。不过眼下还是先了解成阳的事,丁大哥,还有几人没有问讯?” 丁毅心中数过,“根据街邻和牙人还有客栈掌柜的三方统计对照,江南商贾来的最早最全,跟随马帮的异域行商也来了大半。目前柴驸马和一些名单上的大的行商还没有前来。而且他们跟近期我们问讯过的人有过接触,似乎是想知道我们问讯的详细流程和问题。” 陆微芒点点头,“跟着就好,不要阻止他们接触。问讯不过是手段罢了,近期衙役在街邻的排查询问已经从衙门附近拉网式的排查到了西门,还有问讯之人传递出的被监视的感觉,还有越来越少的问讯名单,三方压力之下,不信他不跳出来。” “刺杀成阳的人心思很深,他既提前调查了我跟成阳在乡野时的详情形,还让刺客在行刺之前就喝下毒药,如此缜密的安排,恰恰暴露出了幕后之人的行事特点。他既然如此缜密,自然会严密注意我们的动态,等网越逼越紧,心绪难宁的时候,就是他狗急跳墙的时候。” “丁大哥,这几日巡逻要更加严密,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我有预感,他恐怕坐不住了。浑水才能摸鱼,他恐怕会制造混乱,趁机脱身,而汉中此时此刻最大的混乱,除了异域行商们,就是在马帮,甚至,不排除我们现在暂居的衙门之中。” “这几日通知长风,他目标太大,我不放心,让他长出蘑菇来也要在屋里缩三天!” “是,夫人!” 丁毅领命而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幕后之人 “这贾源清真是没出息,陆微芒一纸传讯他就巴巴的去了,巴结人也不是这么巴结的!这下好了,传讯贴到了我们手上,不去也不行了!” 柴驸马在房中发脾气,左谋在一旁跟着上火,“驸马,您可不能去,您若是去了,传到京都,让旁人怎么看?公主让您过来找个陆成阳的错处赶下去,是想让您压陆成阳一头,您若是一去,好嘛,别说压制陆成阳,都会觉得您怕了陆家人。尤其是陆微芒,公主跟她因为温明筠闹过一场,您说是在陆微芒面前服了软,回京都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左谋想法设法的拉着柴驸马跟陆微芒对立,谁知道这次柴驸马不知是怎么想的,见贾源清已经去了县衙,自己也不想折腾了,直接道,“算了,那陆微芒在京都时,都没人能奈何她,我栽她手机也不冤。明日巳时,你跟着一起县衙!” 左谋见柴驸马已然服软,只好先放弃他,当下说到,“您先去吧,明日张家兄弟约我有事,我先去见了他们,过几日再去县衙。” 柴驸马听了没有多想,只以为左谋是一直敌视陆微芒,抹不开面子,当下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左谋从柴驸马处出来,回到自己房间,面色难看。 他父亲是侍郎,在京都也是文官子弟,看不上这些所为勋贵子弟,这次能跟柴驸马一起过来,只是想借用他的身份压制陆成阳甚至陆微芒,谁知柴驸马空有家世和公主做靠山,心中毫无韬略,典型的混一日算一日的公子哥儿,根本扶不起来。 他左谋若是有这份家世,做的不一定会比霍侯差! 坐在书桌前,想着自己若是有柴驸马的家世,出将入仕不在话下,哪里还用从八品辅官开始熬? “左兄,大事不好了!” 突然一阵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意淫,左谋不悦的回过神,看向打断自己的人。 “原来是丁兄。” 这是左谋书院的同窗好友丁嘉明。 “左兄,你怎么还如此悠哉,你没有听说过吗?每一个陆微芒问讯之人,其实早就被监视了,他们进汉中后的一言一行,早就被陆微芒掌控,她这次来,就是打着给陆成阳主张的名字,有仇报仇有冤抱冤的!左兄,据为兄所知,你背地里可没少想坏陆成阳和陆微芒的事儿,那你这次进了衙门问讯还能出来吗?而且陆成阳被刺当日,你的管家仆人可是动作频繁。这次陆微芒问讯你又缕缕阻挠,左兄,你这样很危险啊!” 左谋的脑子翁的一下有些懵,“汉中之人何止上千?她陆微芒都能监视?” 丁嘉明摇摇头,怜悯的目光看向左谋,看的本就心虚的左谋更加心绪不定,“你以为呢?陆微芒背后有霍侯。陆微芒没这个能力,霍侯还没有吗?而且这几日街邻问讯,你是不知道,这四周街邻心明眼亮,你何时出门,去做何事,他们不说一清二楚也是知道的七七八八,你以为的隐秘之事,在他们眼中无所遁形!” “这么厉害吗?”左谋有些乱了方寸。 任谁知道自己一举一动在旁人眼皮子底下,都会心虚,但是左谋却没反应过来,只是被丁嘉明的语气放大了恐惧。 “谁说不是呢?” 丁嘉明恨恨道。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丁嘉明瞟了一眼左谋,咳嗽一声,又重新道,“所以左兄,你可不能去问讯知道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左谋摇头跟拨浪鼓一般,“我不能去,万一陆微芒公报私仇,我这就是自投罗网。但是不去行吗?连柴驸马明日都要去了,我若不去,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是策划刺杀陆成阳之人?这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连驸马都不愿意沾染分毫,乖乖配合问讯,我岂不是更加没办法?不行,我得找驸马去,让他明日去衙门带上我!” 说着,左谋便要出门,却被丁嘉明一把抓住,“哎呦,左兄,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懂。这整个汉中都在陆微芒和霍侯手中,柴驸马又是个不抗事儿的,你指望他,不如指望我!” “丁兄有办法教我?” 左谋惊喜。 丁嘉明一脸为难道,“按理说我也不敢趟这趟浑水,但是谁让咱们关系好呢?我怎么舍得你背黑锅,在汉中这个叫天天不应的地方被人陷害?” 这丁嘉明句句都是夸大其词的渲染恐怖,刚刚对柴驸马就用这招的左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也被旁人用同样的办法恐吓住了。 “丁兄救我!” 左谋双手抓着丁嘉明的手,睁大眼睛看向对方,一脸急切。 丁毅沉声道,“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陆微芒能监视城内,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离开。我们要做的,就是声东击西,制造混乱,然后脱身!只要离了汉中,往京都方向而去,即使陆微芒后来知道了,她敢去拿人吗?听说直隶州知州是左大人同年,只要你出了汉中,我就不信陆微芒会在直隶其他地方对你下手!” “对对对,直隶知州何大人是我父亲同年,他一定不会坐视我被陆微芒陷害。关键是怎么制造混乱?我跟柴驸马此次前来汉中,没有带什么人,只一个管家,几个家仆。其中几个还被我派回去押送琉璃器了,这可则么办?” 前几日琉璃器八折,而京都琉璃器供不应求,左谋将身上银钱大部分拿出来买了琉璃器运送回京,准备倒手赚一笔,所以他此时没钱又没人。 丁嘉明却神秘一笑,“你跟驸马同进同出,他的人手,不就是你的人手吗?” “你是说?”左谋恍然。 丁嘉明加把劲儿,“驸马一定不会看着你有事的,对吗?你只是暂时借用他的家仆,几个下人,他不会跟你计较的。” 左谋听着,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自己似乎被丁嘉明牵着鼻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左兄,想想你的处境,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若是落在陆微芒手里…” 丁嘉明意有所指的停顿,让左谋心下骇然。 “丁兄,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恐惧蒙蔽了他的头脑。 “驸马明天去应陆微芒的传讯,你我都知道,驸马不过是没脑子,但是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坏事,等他安全出来,左兄就去找驸马,用他的下人去请陆长风和一些勋贵子弟出来。他们看在驸马的面子上必然不会拒绝。只等他们出来,我找几个人假扮劫匪恶霸,劫住陆长风他们,陆微芒关心则乱,必然带人前去营救。那样左兄不就可以脱身了?是不是很简单,只是借用驸马的几个下人而已,没有人会发现,等你跟父亲的同年接应上,谁还能奈你何?” 丁嘉明的声音越说越轻,左谋的思绪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 “你说得对,我只用借几个驸马的下人送个信而已…” 左谋的眼睛似乎变得幽远起来。 “放心吧,左兄!”丁嘉明手抓住左谋的,重重握住,“我从现在起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让你被陆微芒暗害,直到你安全出城!” “丁兄!” 左谋感动的眼眶发酸。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柴驸马 “柴驸马,在陆成阳遇刺那天,您在哪里?做什么?有没有人可以佐证?” 陆微芒同样的问题问到对面的柴驸马,擦着午时的边儿来的柴驸马跟没有脊梁骨一般,软塌塌的斜靠着椅背,目光在衙门中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对面的正襟危坐,正在讯问他的陆微芒。 空荡荡的县衙大堂之上,只有陆微芒和柴驸马,以及两班悄无声气静静列队的衙役。 陆微芒问讯之后,寂静充斥着这个县衙大堂之上。 柴驸马仿佛没有听到,陆微芒也不在重复,只静静的看着对面之人,衙役在这片沉默中显得越发肃穆。 “嗤,陆微芒,算你厉害。” 柴驸马突然正起身子,看向对面的陆微芒,“你这么刚硬的作风,也不知道霍侯如何受得了的?” 陆微芒还是不开口,只看着对方。 “好吧,陆成阳遇刺那天,我本来想再城门口处制造些事故,给陆成阳制造些麻烦,谁知道不知是谁下的狠手,竟然行刺陆成阳。” 柴驸马说着咂咂嘴,似乎对背后之人的狠厉咋舌,“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查到了很多,当日我纠集人手的事想必你也早就心知肚明,但是你应该能分辨的出,我只是纠集人手在城门口顺水推舟的闹了一场,下死手的并不是我。” 陆微芒点点头,“有街邻认出了当天在城门口煽动人心就有柴驸马的手下。当日气氛有多紧张,柴驸马身临其境,想必是知道的。若是驸马当日煽动成功,眼下的汉中恐怕不但会开关失败,打回原形,还会引发羌人新的动荡和仇恨。柴驸马并没有直接对陆成阳下手,因此这次您的作为我只会一一跟陛下言明,由陛下处置。” 柴驸马点头,“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过几日我就要回京,就不陪你们在这苦寒之地玩儿了。” 柴驸马霍然起身,准备离开。这次汉中之行,他认栽了,回去恐怕不但要被他的狐朋狗友们奚落,就是公主那里,也得用心好好哄哄才行。 好在汉中这里也不算白来,开关这几日,他带来的银票都换成皮毛,药材,香料还有琉璃器,也足够他大赚一笔,不至于回京跟公主没有交代。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便是天大的错处,也不过动动家法,禁足训斥便罢了。 因此才养成如柴驸马一般吊儿郎当的性格,看什么都不过如此。 陆微芒知道仅仅是煽风点火的罪过不能奈何柴驸马,虽然他差点儿推波助澜,帮助幕后之人造成严重的后果。 “柴驸马且慢!” 陆微芒将手中的记录递给柴驸马,“请确认签下名字。” 陆微芒一板一眼的做派让柴驸马也无可奈何,拿过一旁的笔,就站着划拉两下,递给陆微芒。 陆微芒看着那狗爬一般的字迹点点头。 “能走了吗?” 柴驸马点点桌子,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公事办完,看着面前虽然不耐烦,却跟前几日有些不同的柴驸马,突然问道,“在柴驸马看来,谁最有可疑?” 柴驸马一愣,下一刻一个邪气的笑容出现在脸上,“还以为陆大人古板,没想到也挺有意思的。好吧,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咱们这帮子勋贵没有立场做这件事。” 陆微芒点头。 这她当然知道。别的不说,勋贵与国同休,大乾好他们才好。所以他们不会拼着大乾和羌族重新开战来满足自己的私利。或者说,现在的大乾立国不久,勋贵子弟们心中还是有大义在的。就像霍京,他从小看着战火长大,柴驸马等人跟霍京差不多的经历,想法不会偏差很远。 “兴许有几个傻子被人忽悠,狗急跳墙,那就说不好了。” 陆微芒看着柴驸马,柴驸马顿了顿,“比如左谋。” “他这几日明显急躁不安,兴许是被陆大人的名头吓住了,或者是被满城的问讯吓住了,不管因为什么吧,他似乎很怕你,所以,人在惊怕的时候,恐怕会做出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出来。当然,我说这些不是因为想帮你,只是因为这个左谋天天跟在我身后,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陆微芒点头,“驸马是驸马,左谋是左谋,我不会一概而论的。” “知道就好!” 说完,柴驸马扬长而去,到了衙门外,又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气派。 “都说柴驸马是走了大运才娶到公主,其实驸马也是心明眼亮有分寸的人,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给公主选他做夫婿。” 丁毅从后衙出现,站到陆微芒身后。 “他的推测跟夫人大同小异,刚才我已经通知下去,重点监察左谋。” 陆微芒点头,“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咱们的人越逼越紧,有些人恐怕要狗急跳墙了。” “夫人放心,侯爷亲自部署,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汉中!” 陆微芒点头。 这件事从一开始要陆成阳的命开始,就不是简单的权力和利益的争斗,但是让陆微芒和霍京不由自主的想到京都那个“浑水摸鱼”的叛国鼠辈。 不计后果,不惜人命,疯狂又危险。 陆微芒想到了当年在京都拍卖会回府那时的遭遇,忍不住庆幸,幸好成阳的身手从没有落下过,否则,即使在他身边布置再多人,这会儿都没有了意义。 霍京也是察觉到相同的气息和手段,从一进汉中就隐身起来,陆微芒看向衙门外,在暗处,又窥视之人,也有霍京的天罗地网。 “去给左谋下最后通牒,不是说他是个不稳定的因素吗?那就趁早把他挑出来。” “喏!” 两个衙役带着陆微芒的传讯贴出门,去找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的左谋。 “左谋,陆大人传讯,明日午时之前,请务必前往,否则,陆大人说了,会让黑甲卫亲自押解您过去问讯。” “我知道了!” 左谋镇定的说完话,看着两个衙役走出门,腿软的趴在书案上。 “左兄,不要犹豫了,没有时间了,柴驸马已经问讯回来,你赶快去找他的手下联络陆长风等人,再晚,你就走不了了!” 丁嘉明从屏风后走出,阴沉沉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 看着左谋仓惶的背影,丁嘉明表情隐在暗处,明灭不定。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落定 “柴驸马派人来请?” “是的。” “说的什么?” “请公子明日辰时二刻去北城门,柴驸马请大家伙儿草原游猎。” “好了,我知道了。” 张家兄弟挥手让下人退下,手上拿着柴驸马的帖子,面面相觑。 “早上才问讯完,按理说柴驸马此时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怎么会有心情请人明日去游猎?” 张家老大不解。 张家老三倒是看开了,眼下汉中各路人等聚集,浑水摸鱼的机会越来越少,还不如索性放开心扉,吃吃喝喝玩玩儿,等过些日子早些回京去才是正经。 “兴许柴驸马想开了,跟陆微芒聊的投机,所以请咱们一同游猎,管他想什么,咱们只管去便罢了!” 张三满不在乎的说到,张家老大点点头,“拜帖都送来了,明日咱们也只能先去看看了。” 同一时间,不仅仅是张家兄弟,城中跟柴驸马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家,柴驸马的拜帖都已经送上。至于柴驸马本人,则被左谋拉着吐槽陆微芒,顺便喝酒。 “驸马,您这次在汉中受了陆微芒的屈,下次在京都,我一定帮您把场子找回来!” 左谋喝的脸色发红,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下肚,似乎已经神色不清。 柴驸马也没了应付他的心情,只自己一杯一杯的喝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看向左谋,“陆微芒不过是不通人情罢了,比起某些人,只讲人情,没有能耐和魄力做事,还是有些能力的。” “嗯?驸马是说谁?” 左谋睁着醉眼看向柴驸马,柴驸马摆摆手,“不是说你,是说张家兄弟罢了!” 左谋嘿嘿一笑,“可不是,他们来的最早,结果围着肥肉转了好半天,也没敢下嘴,只流哈喇子了,兄弟俩都是怂包。” 柴驸马看着眼前这个笑话旁人的人,一时只觉得索然无味。他一直是个爱热闹的人,在京都这个左谋有些身份,有会奉承人,因此这趟带了他出来,现在看这样子,觉得真是鸡肋,无德无能,又小肚鸡肠,当做无聊时一起喝喝酒搭子此时也觉得没意思。 “你喝吧,我今日乏了,先去休息了。” 柴驸马摆摆手,进入屋内。 左谋似乎不解的望着柴驸马,“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喝好了睡不下,今日倒是爽快,一瓶酒都没喝完就要去歇着。你自去吧,我再喝点儿…” 左谋从酉时守到戌时,夜色深了,才从柴驸马的护卫,眼中消失。 回到自己的小院儿,左谋眼中哪里还有一丝醉意,快步走到屋内。 “丁兄,如何,我给你的驸马的拜帖都发出去了吗?” 丁嘉明点点头,眼神中放出光芒来,“都送出去了,明日西城门口汇合。” “那就好,那就好,明日午时,是陆微芒传讯的最后时间,丁兄…” “放心,午时之前,混乱必起,你只需要做出往衙门去的样子来,混乱一起,从东城门出城,只要你出城脱身,我就不信陆微芒敢在直隶州大肆追捕你。她陆微芒是雍州知州,在汉中不过借着她兄弟陆成阳的名字行事罢了,你放心,她不敢逾矩的。若是她敢公然派人追捕你,朝中御史们就可以参奏陆微芒!” 见丁大哥说的有理有据,左谋心中踏实下来,“那就拜托丁兄了。” 看似平静的一夜过去。 一大清早,左谋便起身来到柴驸马处,得知柴驸马果然宿醉未起,左谋心中踏实下来。这是柴驸马的习惯,头天喝酒,第二天都要睡到午时才能醒。这样就好,等午时一切尘埃落定,自己也早就离开了汉中城,等以后京都相见,大不了不再来往便是。 巳时三刻,坐立难安的左谋才终于从柴驸马院中出来,往县衙所在的城东走去。 时人尚武,街上不时有像左谋这样牵着马匹的人来来往往,左谋此时只觉得自己心跳擂鼓一般。 终于到了县衙和东城门的岔路口,左谋停下,想到丁嘉明说的,城中街邻都是陆微芒的眼线,他越发觉得不自在。因为怕被人怀疑,他不敢多带人,只自己孤身前来,此时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咬牙,翻身上马,往东城门的方向打马而去。 城中纵马是大忌,汉中城内的百姓一边闪躲,一边咒骂这个无礼纵马之人。 眼看城门在望,左谋提前掏出印有柴驸马信物的公文,“驸马有要事让我去办,你等速速闪开!” 城门护卫并没有如左谋预想的躲开,反而放下拒马桩,森然的盯着飞马而来的左谋。 眼看再不勒马就要撞上拒马桩,左谋咬牙勒马停住,他心中知道坏了,事发了,却还是硬挺着昂着头,“你们可知道,耽误了驸马的事儿,是多大的罪过?” 眼前被他呵斥的守城兵卒一动不动,城门一侧,缓缓行出两匹黑黝黝的,在午时的阳光下皮毛反光的高头骏马,两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出现在城门口。 “左谋,本驸马怎么不知道,有何要事交代你去办了?” 马上的柴驸马懒洋洋道。 他身旁的丁毅目色凝聚,看着左谋,视线犹如实质,压的左谋身子软倒在地。 “柴驸马,丁将军,饶命啊!我什么都没做,都是丁嘉明蛊惑我的!” 看着像泥一样软倒在地的左谋,马上的柴驸马还有丁毅都觉得索然无味。 “绑起来,收入大牢!” 丁毅淡淡的吩咐,自然有军伍上前做事。 “丁兄,你怎么知道这左谋要从东城门跑?还专门带队在这里守着?” 丁毅抱拳,驸马是超品,虽无实权,却有体面在,“回驸马,并不是特意来东城门守着,是四个城门今日都加派了人手,不过是这左谋恰好撞到了东城门罢了!” 柴驸马咂咂嘴,“这霍侯跟陆微芒还真是天生一对儿,做事都这么滴水不漏。” 丁毅并没有回答。 “丁兄,霍侯那里应该完事儿了吧?” 看了看天色,柴驸马问到。 丁毅还是一贯的面对外人,死气沉沉作风,“侯爷行事,下官并不知晓,眼下下官还要去衙门复命,驸马要跟着一起去吗?” “走吧,本驸马昨天派人给你们报信儿,可不就是为了今天掺和掺和吗?” 柴驸马打马往县衙而去。 丁毅带队跟上。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落网 “陆大人,咱们还要去草原游猎,你这样堵着城门要到何时?” 张老三率先发难。 他们本来在此聚集,准备汇合之后出城门游猎。 接过时间渐渐过去,除了他认识的勋贵子弟,还有一些书院学生也到了这里,似乎在等人。 两帮人泾渭分明的等在城门处,结果快到午时了,柴驸马一行人还是没有出现。 张家兄弟正不耐烦的抱怨时,却见陆微芒骑马而来,并且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让张家兄弟忍不住想起开关口当天的骚乱。 对峙了一会儿,张老三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陆微芒扫了一眼张家老三,陆微芒还没有开口,刚才瞪着眼睛的张老三便缩了缩脖子。 “夫人,人都抓到了。” 林琛的出现打破了平静。 看着林琛身后一串串被绑起来的人,众勋贵子弟还有书院学生们骇然。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不怕有上百人吧,便是这穷乡僻壤,你们也不能如此肆意的抓捕平民吧?” 书生率先开口,紧接着有人便附和起来,“对啊。这里是大乾治下,由不得你们乱抓人!” 陆微芒眼看气氛被挑起来,举起右手,“只是抓起来问讯,若无疑点,当天释放!诸位,今日特殊时间,谁若是多言,一律抓起来。” 陆微芒淡淡的声音带着威严,一下子让场上众人噤声。 没一会儿,日头渐渐升高,现在是夏初,虽然日头并不炙热,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也让人晒得受不了。 “这柴驸马怎么回事儿?他约的我们前来,这都午时二刻了吧,太阳都这么高了也不出面,该不是是喝酒喝多了,把我们都忘了吧?” 人群渐渐焦躁起来,众人都有些站不住了,而且在陆微芒的眼皮子底下,更让人觉得不自在。 “你们谁还要等柴驸马,就跟他说一声,我等不下去了,先走一步!” 说着便想回去。 陆微芒也不阻拦,今日左右到场之人,离开时都会带着小尾巴离开,所以她才不会着急,反而盼着在场有人会有异动,好让她抓住把柄。 随着日头升高,众人还未离开之人有些骑虎难下。 走吧,刚才没有走现在走?不走吧,陆微芒似乎是个铁人一般,就那么看着众人,由着大太阳晒在身上,不闪不避。他们前几日被陆微芒问讯,心中对她正有不满,此时离开,好像他们这些大男人熬不过陆微芒这个女子一般。 就在众人僵持住时,一发明亮的烟火闪耀在城北的上空。 “原来是琉璃工坊!” 陆微芒低声呢喃到。 人群中也有人看到了白日烟花,瞬间明白城北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左右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起来。但是人群中,还有不少神色不明之人,从看到烟火的一瞬间,一部分人暴起冲向城门,一部分人企图趁乱脱身。 陆微芒就守在城门口,眼见有人冲自己冲来,不闪不避,手中的跨剑拔出,君子六艺,她在国子监剑术学得小有所成,再加上手上神力加成,霍京看过一次陆微芒的招式套路之后,就说,你配剑不如带刀。 不过刀毕竟不美观,时人有以配剑装饰,哪里有配刀装饰的? 一阵血雨洒落,在场的勋贵子弟还有书生们才发现,原来陆微芒的配剑并不是装饰,而是真的见血的凶器! 黑甲卫从陆微芒身后奔袭而来,在陆微芒挡住第一波,劈伤第一人之后,接手而上,将暴起之人全部制服。 刀光剑影落幕,众人看着马上神色如常的陆微芒有些怔愣,若不是她身上此时点点血花洒落,众人都要以为刚才不过是幻觉罢了。 林琛带着刚才趁乱脱身的几人来到陆微芒身前,“夫人放心,没有走脱一人!” 陆微芒点头,指着躺在地上被自己何黑甲卫打倒的人,淡淡到,“给他们找来大夫,别让他们轻易去了。” 这次来到汉中,看到成阳身上长长的伤口,想到自己带大的弟弟差一点儿就命丧他人之手,陆微芒心中早就压抑怒火。 今日西城门口也是陆微芒选择过来的。四个城门,根据黑甲卫传来的信息,这里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最大,于是陆微芒选择守在这里。刚才那挥出的一剑,裹挟着陆微芒在汉中压抑多天的怒火,此时看着马下那几乎贯穿整个上半身的伤口,陆微芒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每个人身上都有戾气,陆微芒平日里不过是克制自己罢了。前世的法治社会,她不可能让心中的戾气出笼,在大乾这许多年,陆微芒也会有意控制自己的戾气,除了当初邛崃那次出手,陆微芒很少让自己见血。 她知道,戾气出多了,容易控制不住。但是这次,成阳受伤的消息传来,陆微芒就再也不想压制这股戾气,今日终于发泄出来,陆微芒长舒一口气。 “奉劝诸位一句,今日汉中不太平,诸位回去紧闭门户,待明日之后,会一切如常。” 说完,陆微芒打马离开。 衙门口。 柴驸马跟在丁毅身旁,有些焦急。 “刚才的烟花是你们的人吧?抓到了?原来是去了北城,看来这左谋也是被人彻底蒙骗了!” 丁毅不语,柴驸马也没有办法,这些军伍之人最是死板,轻易不会透漏任务一星半点儿。就在他焦急等待下,陆微芒带着林琛,还有众多被绑缚呻吟之人回到衙门。 “陆微芒,你们…” 柴驸马打马上前,刚想问个明白,却见陆微芒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当即收声。他看了一眼陆微芒队伍身后跟着的被抬着的重伤之人,一时咋舌不已。 听旁人说,柴驸马本来还不信,实在是陆微芒年小面嫩,实在看不出利害来,只是古板的很。 没想到,动起手来,竟然如此狠辣,后面那个重伤之人上半身的肉都翻卷起来,可以看出陆微芒是真的下了狠力气的。 她真的是跟京都内宅的小女娘不一样,是个见过血的。 柴驸马此时才对陆微芒有了完整的印象。 “柴驸马不必心急,霍京等会儿便会回来。” 出了心中恶气,陆微芒此时好说话的很,当下笑眯眯的对柴驸马交代到。 他们定好的衙门口汇合。 “来了!” 柴驸马连忙转头,躲开陆微芒带着笑意的注视,那让他觉得脑后发麻。 众人随着柴驸马的指引看过去,只见久不现身的霍京带队,打马而来,身后两列黑甲卫还有三个短打凶悍之人被绑缚而来。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阿姐,姐夫还在审讯前几日抓到的人?” 汉中局促的县衙后衙之中,依旧被强制躺在床上养伤的陆成阳忍不住问道。 陆微芒站在陆成阳床前,逗弄小床里的婴儿。 这几日陆微芒在外忙碌,这小子就一直被放在成阳的房间中,由小秋和小夏一起照顾,顺便捎带手的照顾如今正在养伤的成阳。 天气已然炎热起来,但是汉中因为地处草原,风凉天地阔,因此天气还算凉爽,并不像京都那样逼仄炙热。 成阳的伤经过陆微芒强制性的勒令躺床上修养,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是换药时,最深处的伤口还是格外的狰狞。 “那些人涉及到了当初北疆的叛国奸细,本来以为当初京都和扬州都杀了一批人,这些人总该会蛰伏起来,没想到他们看准汉中开关口的机会,企图再次挑起羌人和大乾的战争。你也是被无辜连累了。不过这次受了伤,你也总算能长些教训,只要你不大意,就不会给暗处之人可乘之机。这个世道,除非你真的随波逐流,但凡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就一定会招惹一些人看你不顺眼。他们会时时刻刻潜藏在暗处,你稍有失误,就会有千万只手伸出来,想把你拉下去。想往上走,就要谨慎再谨慎,不能肆意而为,留下破绽。” 陆微芒拿着小小的拨浪鼓轻轻的转动,吸引儿子的注意力,一边信口说到。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对成阳的警告。 他的野心被人看在眼里,如果谨慎不能与之匹配,那迟早招惹祸端。 床上靠着枕头的陆成阳苦笑,看着自家阿姐,“这次是我太莽撞了,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被人轻松得手,还错过了这次侦查,若是能跟在阿姐和姐夫身边一同一步步查找幕后之人,说不得还能长进些。” 陆微芒摆摆手,“不要跟我装可怜,身子才最要紧,马上就要到三伏天,如果到了一年中最湿热的时候你的伤口长不好,可能会带累你的身体。日子还长,没有什么值得你付出身体的代价去做,你知道吗?活得久有时候才是最大的优势!” 陆成阳听了若有所思,小秋小夏在一旁静立,屋子里只有陆微芒摇动拨浪鼓逗弄孩子的声音。 小霍伸着手去够声源处,却总是够不着,终于有些泄气又有些生气的大哭起来。 见自家夫人又一次将小少主逗哭,小秋小夏无奈一笑。 自家小少主真的乖的不能再乖,平日里只饿了尿了才哼唧两声,大多数时候只自己安静的吃着手指,蹬蹬小腿儿,自得其乐。 偏偏自家夫人玩儿心上来就会逗一逗小少主,非逗哭了才罢手不可。 陆微芒啧了一声,放下拨浪鼓,小夏小秋过来安抚小少主。 “是不是到时辰,饿了?” 陆微芒道,小秋看了看沙漏,“差不多了,奴婢这就把小少主抱下去!” 这个世界上,有些身份的人都会多准备几个奶娘,而且她们也都是刚刚生产的女子,因此陆微芒也乐得将儿子交给奶娘喂。 看着小秋跟着抱着孩子的小夏出去,陆微芒坐到陆成阳的床边。 “涉及到叛国奸细,我便将审问之事全部交给霍京去了。毕竟这几年的奸细案件,都是霍京亲手办理,从没有假手他人。所以哪怕为了避嫌,你也多躺几天,不要掺合。” 陆成阳了然,原来还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他有些不解,“阿姐,连你也不方便参与吗?” 陆微芒想了想,道,“从三年前霍京在北疆面对羌人那一年开始,他就跟陛下单线联系,从不假手于人,这种做法就很奇怪。按理说,朝中的军政大臣会提出异议,但是他们没有,说明这其中有不方便参与的地方。所以后续的京都行刺,和扬州之行,我也并没有过多过问。这次也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非要知道不可。” 陆成阳想了想,苦笑着点点头,他一向以自家阿姐和霍侯为目标,霍侯就不用说了,心思手段缜密之及,自家阿姐呢,又有小兽般的直觉,进退有度,不该掺合的绝不掺合,而且说话直,不爱交际,她这副纯臣的模样反倒让陛下和朝中大臣安心。 反倒是自己,空有青云志,却眼高手低,将将入仕就暴露出了自己的野心。 “没有人会笑话你。” 陆微芒将成阳的手放在两手之间,她的手在夏天是火热的,但是成阳的手此时却是凉凉的,仿佛胸前长长的伤口带走了他的往日旺盛的阳气。 “笑话有时候又是一种忌惮,做自己就好。我和霍京在这里呆不久,往后汉中还要你操持。三年一任,你才刚开始而已。” “我知道,阿姐。” 陆成阳第一次在床上躺着,不再焦虑。 “阿姐,咱们吃冰酪吧!我弄了一大碗过来!” 陆长风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就见他手中端着无色琉璃碗,跳过门槛儿过来。 “看,是不是看着就馋人?” 雪白的冰酪中点缀着玉门行商带来的葡萄干儿等坚果,香甜的气息在屋中蔓延开来。 陆微芒看向长风,只见他眨了眨眼,十分调皮的跟陆微芒使眼色。 陆微芒苦笑,“也就此时了,待成阳好了,他若是要揍你,我是不管的。” 陆长风嘻嘻一笑,“阿姐你不知道,二哥不敢跟你摆架子,但是总是爱跟我摆兄长的架子。这次趁他受伤养伤的机会,我可要出出气,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说着,便将手中的琉璃碗放到桌上,盛了一碗冰酪来到陆成阳的病床前,一口一口吃的爽,脸上的贱模样让陆微芒都有些手痒。 床上的陆成阳嘴角勾起,切齿到,“长风这几日尽管畅快的吃,但是手上的功夫也不能落下。咱们兄弟的身手跟丁大哥林大哥比不了,也要能对付几个毛贼吧!待我起来了,咱们比划比划。” 面对二哥的威胁,陆长风已然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二哥起来都要揍他一顿出出气,此时还是尽管耍贱耍个够才回本儿。 陆微芒在一旁默默的吃着冰酪看戏罢了。 感谢用户^o^馨悦翔雲打赏,求收藏推荐票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内幕 “还没有睡?” 霍京深夜回到房间,陆微芒撑着头正趴在桌子上等他。 陆微芒听见霍京声音,一下子从迷迷糊糊的状态清醒。 “夏日夜短,我这几日又无事可做,就想等等你,谁知道差点儿睡着了。” 陆微芒将手上打发时间的游记收起来放到一旁,顺便把镇在冰盆处的冰酪端过来。 “是红豆沙的,并没有放很多糖。” 霍京一笑,拉着陆微芒的手做到桌旁,一手拉着陆微芒的手,一手吃着陆微芒特意准备的冰酪。 厨下做的精致的冰酪小小一碗儿,霍京没几下就解决掉,将陆微芒拽过来坐到腿上,头靠在陆微芒肩上,平日里总是一板一眼的霍侯如今才显出一丝疲惫来。 “说了今年气候宜人之时,带你去游玩儿,眼看天气热起来,还是没有成行。不等了,待这几个人犯审讯结束,咱们就往北走一走,然后一路往西,去你心心念念的玉门看一看。” 霍京反复提起要带自己出门游玩儿,但是陆微芒自己并不是那么想出去。 “不如等三伏天过去再出远门?” 陆微芒跟霍京打商量。 陆微芒肩上的脑袋摇了摇,“谁知道秋日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没有做完的时候,所以这件事了咱们就出去。” 陆微芒不解,扭头看向霍京,看着他的眼睛,“怎么这么坚持?顺其自然不好吗?我并不是一定要出门游玩。” 霍京看着陆微芒,“当年你说不想成婚,因为成婚之后组成家庭,里里外外的事情不断,你觉得自己应付不来。说实话我那会儿并不理解,直到现在才有所感觉。你在国子监的时候就说过想在大乾各地游览,看看远离人烟的名山大川。但是从你出仕以来,第一桩案子就是跟我千里迢迢去邛崃,后来又事情不断,好不容易去趟锦绣江南又被人绑了。” 说到这里,陆微芒忍不住一笑。 霍京见陆微芒笑了自己也跟着苦笑,顿了顿然后说到,“从那时起到现在,也有三年了。我早就想着带你出门游玩儿,却总没有成行。可能你这会儿觉得无所谓,但是一直拖一直拖,我怕你有一天突然反应过来,会觉得疲惫和不耐烦。我要在那之前带你出去,不给你厌烦我的机会。” 陆微芒坐在霍京的腿上,他双手环着自己,头也靠在自己肩上,亲昵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和担忧,让陆微芒觉得陌生又美好。 她以前从不耐烦跟旁人如此亲昵,便是拉手,搂肩膀这种,也觉得有些腻。但是不知不觉跟霍京相处竟然并不觉得腻,而是一步一步觉得亲近又美好。 原来自己腻歪的不是某些动作的亲近,而是不是来自某个人的亲近。 听霍京的说法,陆微芒点头。 人心难测,便是自己的心也是如此。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怎样,不会怎样。眼下两个人亲近,可能过些年,自己真的会厌倦。 她力薄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更何况霍京? 但是眼下霍京在为他们更好的关系,更好的相处方式努力,那自己虽然没有办法,那就顺从霍京的安排就好。 “那你这里的审讯还要多久?” 陆微芒问。 “成阳最少还得十几天的养伤,不然我不放心。” 最起码要等成阳的伤口完全结痂才可以。 霍京轻笑,陆微芒总是如此,即使她没想过的事,只要自己说出正当的理由和道理,她都不会反驳。 她这样有时候让自己觉得傻的可能出去会被人骗,又时常觉得被这样真诚的对待真的窝心。 “她的眼睛仿佛最透明的琉璃,就这样毫无保留的相信我。” 霍京看着眼前陆微芒浅棕色的瞳孔,这样想着,手上用力抱紧自己的女孩儿,头钻进眼前人的颈窝,霍京觉得自己越发的懒洋洋的,就这样抱着就身心熨帖,仿佛泡在微微烫的热水中。 “我已经将现阶段的审讯成果飞书陛下,陛下会派人来接手。从京都到汉中,十几日还是要的,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陆微芒点头。 正好时间对的上,等京都来人,他们就可以出发去玩儿去了。 “第一站去哪里?你计划好了吗?” “去上郡,那里千里草原,而且还有湖泊和马群。不过…” 霍京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陆微芒的眼睛,“不问我奸细的事情吗?这次成阳遇刺,是何人?什么动机?如何处置?” 陆微芒看向霍京,两个人贴的很近,“总觉得让你和陛下全权处置,群臣避讳的奸细是件麻烦事,所以我不想多问。” 霍京一笑,“成了我夫人,这次可由不得你不问,躲清闲了。” 抱着眼前人紧了紧,霍京这才说到,“他是我父亲和陛下的兄弟。当初他们三人一同起事,我父亲虽然是大哥,但是却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让身为老二的陛下做主主张。刚开始看不到前路,朝不保夕的时候,他没有异议。但是随着陛下一步步奠定胜途,他不甘心居于人下,又舍不得他们三人打下的基业,便生了些异心。最后定鼎天下那几战,他一直从中作梗。父亲和陛下念及兄弟之情,一直在给他机会。谁知道后来,他竟然勾结羌人,围困了父亲。” 霍京说的平淡,陆微芒却在霍京平静的表情中,读出了隐忍,陆微芒反手抱住霍京,只是手臂不够长,便抱住了他的脖子。 霍京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到,“父亲的死让陛下发狂,他回援后在战场上打败了他,却总归是不忍心他绝后,便将那家人流放交趾。这一下,便留出了祸患。朝中有老人是跟着他一路打天下的,眼下大乾立朝,他们明面上还是臣服陛下,心中却总想着陛下不过是得我父亲支持,若不然,恐怕这天下是那个人的。” 霍京说到这里,叹一口气,“最初的北疆异动,还有京都,扬州,乃至眼下的汉中,你没有发现吗?他们目的就是破坏罢了。若是能搅和的大乾和羌人争斗起来,他们好渔翁得利。” “霍家,还有你,都是他们的眼中钉。成阳不过是受了连累罢了。” 陆微芒起身,看向神色复杂的霍京,“当年跟你父亲一起打天下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打着他的名义,实现自己欲望的人罢了。” “既然是欲望使然,便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这处关口,也是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罢了。” 良久,霍京“嗯”了一声,嘴角勾起笑意,就像当年在大山脚下被困住那晚一样。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探幽 “阿姐,你什么都不用带,也什么都不用想,只跟我走就好了!” 陆长风的胸脯拍的啪啪响,跟陆微芒保证到。 陆微芒却不太信,看向一旁的霍京和成阳,似乎在问这人真的可靠吗? 又经过十多天的修养,成阳的伤口总算结痂干燥,让陆微芒提着的心落下来。 霍京犯人也审的差不多,今日空闲下来。 难得的一家人中午在饭桌齐聚,陆长风便提议一家人一起去汉中附近游玩一番,拜拜寺庙,去去晦气。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这才有了今日一大早的场景。 不管信不信任长风,他们众人还是跟着长风出发了。 五月的天气早晨微微炎热,但是骑马纵横起来,带起风吹拂着脸庞和薄纱衣角,让人觉得十分宜人。 一行人跟着长风骑马而行半个时辰,一座不算很高大的山出现在眼前。 “阿姐,姐夫,这里是仙人崖,传闻有高人隐居于此,山巍水秀,涯俊,林密,我们今日可以一同探访深山,看能不能寻到高人,看到古寺!” 陆长风指着面前的高山,意气风发的说到。 众人点头下马,将马匹栓在山下,信步进山。 今日陆家姐弟和霍京一同出城,城中之人都看在眼里,未免衙门当中出现意外,丁毅在县衙留守,林琛则带人跟来护卫。 眼下林琛着几个黑甲卫看守马匹,自己上前跟陆长风一起,给众人引路。说是引路,这两人却比其他人更加兴奋,在前面前路,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成阳快步前去追赶,陆微芒和霍京反倒落到最后。 “哎,这好山好景,只能等小霍能跑会跳的时候再带他来了!” 陆微芒说着,看向身旁的霍京。 她本来想抱着小霍一起来,让他也开开眼界,整日窝在摇篮中,陆微芒都替自己儿子闷得慌。 还是霍京阻止,说小孩子心野了以后就不好带了,只等他自己能走会跑时在带他出来。 一句话,陆微芒只好别了小霍,自己这个当娘的独自出来享受了。 “出来就别想那么多了,他自己在摇篮里没有你去打扰,说不得比你还要自在。” 霍京意有所指的说到。 陆微芒讪讪,她在家时,确实会在无聊的时候逗一下儿子。 “走吧,长风也不知是如何找到的这处宝地,今天咱们好好爬山游玩儿一天,旁的什么都别管。” 霍京向陆微芒伸出手,陆微芒手搭上去,任由霍京拉着她爬山。 这里是直隶州的最西南角的偏僻地方,山中并不像京都和江南那样,有人修建台阶供人上山,山上都是乱石和密林,爬起来比较费力。 霍京在前面踩实一步,就带着陆微芒往上走一步,虽然慢了些,但是野趣十足。 … “姐夫,这里!” 陆微芒正跟霍京埋头爬山,就见一处山崖上突出的巨大山石上,陆长风和成阳,林琛三人正在向他们挥手。 连一点点防护的护栏都没有,就踩在布有青苔的山石上,让陆微芒看的心惊胆战。 “臭小子,还不赶紧捎回去,待会儿摔了!” 陆微芒两手合十放在嘴边往山上喊,山石上的陆成阳和陆长风仿佛没有听见,还在冲他们招手。 霍京拉过陆微芒,“别喊了,你的声音都让山风吹走了,咱们还是快些上去再说吧。” 陆微芒这才停下,跟霍京一同踩出一条路来往上走。 好在陆微芒出了月子便恢复了锻炼,跟霍京一起爬山并不在话下,紧急往上爬,不过一会儿便到了那处突出的巨石前。 从平地看过去,巨石十分牢固,跟山融为一体,但是从底下看却十分让人胆战心惊。 陆微芒站在巨石前不肯上前,拉着霍京也不让他过去,用手招呼陆长风三人过来。 陆长风三人不明所以,还是走到陆微芒和霍京跟前。 “哎呀你这个臭小子,多危险啊那石头,你还趴在那儿招呼我们,掉下去就知道轻重了!” 陆长风冷不丁的被打头,连忙抱头窜到一遍,霍京连忙拉住陆微芒,“他们看不到,不知道耶正常。” 说着看向陆长风,“长风,成阳,你们刚才站的地方并不是实地,而是突出的一块儿山石,底下完全悬空,怪不得你们阿姐着急。” 陆长风这才知道阿姐的心急之处,放下手不再嚎叫。 陆微芒指着长风一句,“小心儿点!” 长风嘿嘿一笑。 “阿姐,你别顾着着急了,又没有出事儿不是吗?你听!是不是能听到水声?你想找个寺庙拜拜,有水的地方应该会有僧人居住,咱们快去看看吧!” 陆微芒也不再揪着生气,而是仔细听了听,这里地处空荡,还真有水声传来。 “走吧,先去找水流,找到水流不管有没有人或者古寺,都就着水源歇息一会儿。” 一行人再度启程。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这踏山寻幽的确是一件让人兴致勃勃的雅事。 他们一行人,踩着似有若无的小径,循着水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密林中不透风,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水时,一个转眼,豁然开朗,只见这里竟是两山之间的夹角,有一泉瀑布从山顶落下,明明刚才还闷着的簌簌水声突然像炸雷般出现在眼前。 瀑布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宽,就是如同透明匹练一般砸到山石间,也不知是多久的年月,瀑布底下竟然出现一个不小的水坑,让陆微芒联想到天然泳池。 陆长风惊喜的呼和着跑上前去,在池边水往下流的水口处捧起一捧水砸在脸上,顺便又浇在脖子上。 “真凉快,阿姐!” “二哥,林大哥,姐夫,你们都来试试,这水真好!” 几人都上前,捧住水洗了把脸,沁凉的水打在汗湿的脸上脖子上,说不出的舒服。 “阿姐,我饿了,咱们就在此地吃点东西吧!” 长风提议到。 此时透过密林看天色,他们从清早出发,此时也将近正午了,爬了半日,都饿的不行了。 “刚才见林间有鹿,林琛和长风去抓一只过来,咱们烤肉吃。待吃饱了,喝口茶消一消嘴中的肉味儿,然后咱们再去寺中拜一拜,说不得,正好能尝到寺中的斋饭。” 霍京说着,手指向一旁的山脚处。 原来那里有清晰的脚印,在这深山之中,除了隐居的“高人”,众人不做他想。 “嘿嘿!” 陆微芒还有成阳,长风,林琛众人一齐嘿笑出声。 他们虽然是来探幽的,但是此时饿的不行,还是大口吃肉,解了饿再去高人那里打扰吧。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高人 林琛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从抓野鸡小鹿,到烤肉,全程一把抓,完全不用假手他人。 陆微芒等人只架起火瞪着吃便罢了。 “没想到林大哥手艺这么好!” 陆微芒向一边吃着野鸡腿儿。一边向正在烤鹿的林琛竖起大拇指。 “嘿嘿!”林琛一笑,便不客气的道,“这都是拜少主和丁毅所赐。他们两个,有一口吃的就得,完全不用管滋味儿什么的。当初在荆州密林中,他们逮到活物生吃也能吃的下去,跟着他们,我只能苦练手艺了。还得动作利索些,不然他们等不及,干脆就胡乱对付一顿了!” 陆微芒听了,竖起的大拇指不自觉转向霍京。 没看出来,这个在京都养尊处优长大的男人,能这么吃苦,反正自己是吃不下生肉。 霍京将陆微芒竖着的大拇指掰开,往她手上放上野鸡翅膀,“快吃,鸡肉细腻,你多吃些。鹿肉粗糙,一会儿你再吃不惯。” “嗯,”陆微芒接过鸡翅膀往嘴里放,不自觉的“嘿嘿”憨笑出声。 一顿盛足的纯肉大餐过后,众人在水池边用带来的皂荚洗手漱口,争取去掉身上的血腥肉味儿。 “出发!” 收拾齐整,众人再次出发。 这次倒是没有大的山石需要攀缘,但是小的石块儿堆成的小路也不太好走,众人踩着不太平整的石块儿路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古寺。 这里的密林跟山上其他地方不一样,是能透气透光的林子,一看就有人工的干预,有一种秩序的美感。 穿过齐整的林子,一间破败的古寺出现在众人眼前。 “规模竟然还不小!” 陆长风嘀咕。 他们一路行来有多不容易,竟然在这种未开发的山林中,有巨石和木梁建造的寺庙。而且这寺庙除了正殿,还有配房后院儿,甚至院门也修建的十分齐整。 透过大半个人那么高的石头泥巴混合砌成的院墙,往内看去,没有人影,却有整齐的蔬菜种在院内。 “有人吗?” 长风试探性的推开门,走进古寺。 高大的寺庙正堂,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人影,身穿青灰色麻衣,身量颇高,身子微微躬着,眉梢眼角带着笑意看向众人。 “久不见生人,小僧还以为听错了,诸位施主请进。” 跟在老僧身后,众人走进大殿。 竟然是一座三丈高的高大佛像,抬头看向梁栋,也有精心雕琢的痕迹,有经过岁月洗礼的青红颜料的痕迹,只是现在被枯色所蒙蔽,看起来不是很明显。 “大师,没想到在这深山中,还有这么像样的古寺,我还以为有一个茅屋泥塑就了不起了呢!” 陆长风大大咧咧道。 僧人听了也不恼,只笑呵呵到,“本来是茅屋泥塑,但是小僧像施主这般大的时候,一身的力气用不完,那会儿小僧的师傅就跟小僧说,待你将庙宇盖好,便放小僧下山。于是,小僧便一人一肩,造出了这间庙宇。” 陆微芒咋舌,这么高竟然是一个人! 陆长风更直接,“怎可能?用了多久?” 僧人还是笑呵呵的模样,“好像是一万多天,我记不清了。” 陆微芒屈指一算,人生一共三万六千天,这一万多天是多少年?! “高人!您就是我们要找的高人!” 陆长风毫无敬畏,咋咋呼呼的样子,让陆微芒手痒的想动手。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不过小僧可不敢自称高人。真正的高人,应该是我师傅,可惜他多年前已经去了!” 僧人慢吞吞从一旁给众人拿来蒲团,递给众人,“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编的。这山上花草树木无数,只有这种草编出来的蒲团柔软又透气。” 陆微芒接过,不知道是不是大师的神秘加成,她真的觉得这蒲团坐起来很舒服。 众人跟大师面对面坐下,陆长风特意坐到大师跟前,好方便他询问。 “高人的师傅去了,庙宇也盖好了,怎么不下山呢?” 似乎是长久的独处,让大师脸上的表情跟着庙宇中的佛像越来越像,总是笑呵呵的慈祥模样,开口到,“师傅去之前,我毕生的愿望就是下山,但是师傅一去,我反倒不执着下山去了,就这样年复一年,越发的自得其乐,后来,也就不想下山了。” 陆长风咋舌,“我一个人恐怕不行,会憋疯的。” 大师的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到陆微芒这里停下来,“这位施主有潜力,应该可以。” 陆微芒顿时有种知己之感,她也觉得自己可以。前世她就宅了十几年,并没有出门的打算。这辈子本来也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没想到一步赶一步,到了如今。 霍京将手伸过来,捏着陆微芒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眼睛看着大师,却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陆微芒于是道,“错过了,大师,可惜。” 她若是上辈子碰到这位大师,想必会引为知己,共同宅一辈子。 大师摇摇头,“无所谓错过,随心而已。就像我执着下山三十多年,如今还不是在山中自得其乐?” 陆微芒点头。 “大师,我呢?” 陆长风凑趣的指着自己。 “你跟这位施主心性纯明,这样就很好。”大师看向陆长风和林琛二人,“你们比旁人活的快活多了,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二位施主一般有慧根的。” 说着,看向从一开始就不吭声的霍京和陆成阳。 陆长风脸一垮,“高人,平日里先生夸奖我二哥就罢了,怎么你也说他好!” 众人听了只一笑,陆长风向来这般有话直说,大师也笑了笑,脸上柔和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有慧根的人,心性坚韧,不为外物所动。好也不好。若是所求不得,恐怕会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求,慧极必伤,不如你这样纯明来的好,顺时随势,安乐一生。” 陆微芒看向霍京,心有所感,霍京手上用力,握住陆微芒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午后的五月阳光,透过白纸糊着的窗子,照到众人身上。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想说就说,想问就问。 时间仿佛就从窗子的投影中消逝。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金城 “夫人,有人来县衙求见。” 陆微芒坐在廊下,五月中空气的燥热被穿堂风吹走,小霍盖着小肚子睡的正香,陆微芒拿着一本游记边看边给儿子驱赶偶尔的小虫子。 小夏上前小声地汇报,陆微芒听了有些疑惑,来到院中,小声地问小夏,“这几日成阳已经出面处理公务,直接带去找成阳就可以了。” 小夏看了一眼廊下睡的正香的小公子,小声道,“奴婢已经禀报了成阳公子,但是他们坚持要见一下您。” “他们?” 没有再询问小夏,留她在廊下看着小霍,陆微芒往前面县衙而去。 能让成阳传话的,应该是值得一见的人。 果然,竟然是京都勋贵子弟们,还有几个书院的书生。 这次行刺陆成阳的人就出自这些书院学生中,因此前几日的抓捕行动过后,一些自觉无颜再待下来面对成阳和勋贵子弟的书生就已经返程回京,留下的都是陆成阳真正交好之人。 陆微芒率先跟几位书生打过招呼,又看向勋贵子弟们。 “今日来的倒是齐整,什么风把你们都吹来了?” 跟这些京都勋贵子弟说话,没什么可顾及的,陆微芒直接开口询问。 贾源清和柴驸马打头,带着众位京都子弟,还有一个令人意外之人,江南巨贾沈家公子。 贾源清代表众人率先开口,“昨日见到京中人过来接手,想必你们不日就要回金城。咱们几个难得出来,想跟你们一起回金城玩儿两天,再回京都。” 原来如此,陆微芒点头。 毕竟还是少年人,在京都时不想出来“下乡”,一旦出来,又不想那么早回去。 他们中除了柴驸马,都没有家小拖累,爱出来多久都可以。 陆微芒于是看向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成婚之人,“柴驸马也要去吗?” 柴驸马咳嗽一声,“现下回京,估计公主正在气头上,我索性再待几天。” 这里都是知根知底之人,听柴驸马这么说,也并不稀奇。 陆微芒无奈,自己已经跟霍京说好了出去玩儿,接过这些人非要这个时候去金城。 陆微芒有些伤脑筋。 “怎么,不欢迎?” 柴驸马的脾气急,见陆微芒吞吞吐吐,当下拧着眉毛说到。 陆微芒耸肩,“不是不…” 金城是陆微芒的地盘儿,人家去金城,就相当于说完去你家玩儿,你总不能推三阻四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远离京都的缘故,大家脱离了京都的门楣成见,以诚相交,尤其前几日,陆微芒问讯众人,在场之人连同成阳的书院好友全部到场支持,眼下突然说自己另有打算,想要扔下这一大批人自己出门儿玩儿,绕是陆微芒的直心肠也觉得说不出口。 “欢迎是欢迎,”霍京大步从县衙正门进来,众人都在县衙大厅,听到声音扭头看向门口。 霍京逆光而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县衙门口的光线遮挡完全,只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进来,径直走到陆微芒身边。 霍京习惯性的抬起手臂虚虚揽住陆微芒,“当然欢迎!” 霍京沉声道,“但是,…” “金城这么近,你们自去便罢了,如何还非托着金城父母官一起去?难道自己没有盘缠马匹?” 柴驸马一捋袖子,“嗨,这不是看你们夫妻俩的面子,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你们俩什么意思?看不上我们这哥儿几个?” 柴驸马这话说的直白。 陆微芒是金城主官,他们这些人出京造访陆微芒,待以后陆微芒回京,自然要有来有往。 这一来一往,就显出他们的关系亲近来。 尤其是对于陆微芒这个比较独的性子来说,她在京都没什么朋友。 陛下皇后往日设家宴,请的就是眼前这帮人家。 他们此时去金城,就是跟陆微芒不打不相识的意思。 表示以后陆微芒回京,就不再是孤家寡人,而是有他们这些“交情深厚”的“盟友”。 当然,陆微芒一时间并没有想到以后回京都的境况,她眼下考虑的只是礼貌问题,人家过来做客,她作为主人,不能不出面招待吧? 霍京七窍玲珑心,自然知道眼前之人有意示好,但是他到底从小跟他们打交道,说话也更随意些。 “滚一边儿去,什么看的上看不上?非要我将你奉为上宾才算看得上?那你别去了,伺候不了你!” 霍京不客气的刺儿了柴驸马一句,柴驸马这才转变脸色,呵呵一笑,不再往下犟。 “我们夫妻两个早就说好了,这件事了结,便出去游玩一番。所以你们,想去金城就去,主官不在也有旁人可以招待你们。” “等我们夫妻游玩儿回来若你们还在,咱们再饮几场酒。” 说着,霍京脸色微微板起来,看向众人,“而且,你们若是无事,别急着回京。千难万难的出来了,急着回去干嘛?好男儿志在四方,读书破不了千卷,行路破万里总是可以吧?一个个窝在京都,再窝下去人就废了!” 众人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带着他们打马京都的少年郎霍京。 自从老霍侯过世,多少年不见霍京如此板着脸训斥他们了? 一时间,众人并没有感觉生气冒犯,而是甚至有些享受。 真的长大的人才知道,愿意训斥你的人,才是真的关心你。而不是别有用心或者漠不关心之人的奉承和附和。 贾源清挠挠头,他当年跟在霍京身边时,不过几岁,那会儿他就将霍京当做兄长的角色来崇敬。如今又见当初的兄长仿佛回来了,哪里还有异议,也没有理会一旁管家的眼色,而是微微激动的用力点头,“听霍家哥哥的,我就先不回去了,说实话,这里的气象刚开始真的看不惯,如今待久了,也觉得别有滋味儿。回去我就给家里写信,我要去雍州转转,年底再回去!” 年纪最小的娇公子都要去游雍州,这些人哪里还想着回去,纷纷表示要去雍州游览一番。 柴驸马涎着脸,“霍兄去哪里,说不得我们还能跟你们来个偶遇。” 霍京突然一脚,将柴驸马踢飞,“赶紧回去安排吧,别跟着我们!” 柴驸马嘿嘿一笑,众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待霍京出去送走众人,陆成阳才看向阿姐,“姐夫总是会帮阿姐安排以后。” 陆微芒嘴角翘起,是啊,待她下次回京,眼前这些人都是陆微芒的故旧了,她不再是当初在家宴上孤零零无援手的那个孤魂野鬼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恢复平静 “侯爷,咱们金城见!” 贾源清骑在马上,对一旁同样骑在马上的霍京夫妇说到。 霍京拱拱手,“你们慢行,除了金城,还有很多地方值得一去,多走走看看吧,我们夫妻二人,还不知道何时回转。” “你们可别乐不思蜀了!” 一旁的柴驸马撇嘴。 众人善意的露出调侃笑容。 霍京和陆微芒并不被他们打扰,转而向身后的长风和成阳告别。 “林琛和丁毅就留下来帮你们,踏实行事,别让你们阿姐担心。” 霍京叮嘱到。 成阳镇静的点头,经过前一段的行刺事件,成阳的气质仿佛也经过了洗礼,在京都时,是意气风发的温润书生,此时更加沉静,但是目光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姐夫和阿姐尽管随心自在的游玩一番,我们日后会更加谨慎的。” 告别的话昨天已经叮嘱,陆微芒直接摆摆手,“你们好好的,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跟霍京二人一起打马向北而去。 “阿姐一路顺风!” 长风大声喊到,挥舞手臂送别阿姐一行人。 陆微芒摆摆手,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 “这二人也真是稀奇。你们说他们不靠谱吧,他们是朝中难得的少壮派,行事办差任老人挑拣也挑不出毛病。说他们靠谱吧,哪里有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出去玩儿的,也不怕风灌着小孩儿。” 柴驸马嘀咕。 “我看比我和公主还不靠谱!” 众人听在耳中,也不多言,直接告辞离开。 贾源清和柴驸马带着京都子弟离开,陆长风和林琛也跟二哥告辞。 “二哥,贾公子他们还要去天水逗留几日,我这就跟他们一同走了。” 成阳挥手,“去吧,不要闹口角!” 看着长风林琛的背影,陆成阳这才转身,“丁大哥,咱们回城吧,我这些同窗们想先去邛崃走一趟,然后再转道金城,你去过邛崃,对情况比较了解,跟他们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吧!” 丁毅点头,“二公子邀请,却之不恭,不过这位沈公子也要跟众人一起吗?” 沈家是江南豪富人家,向来在江南不管是街面儿还是官面儿上都举足轻重,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汉中被忽视了个彻底。 京都勋贵子弟们虽然没钱,却不怎么看得上沈家,只是点头之交罢了,可以一块儿喝酒,旁的就习惯性的将他排除在外。 这位沈公子也是养气功夫了得,见勋贵子弟那里插不进,索性跟陆成阳的同窗们凑在一起,书生们到底含蓄些,他们银钱不丰,这位沈公子出钱出力,殷勤周到,他们便将之视若同伴,准备组队一同前往邛崃,然后转道金城。 当然,这一路的花费沈公子表示自己来出。一方盛情难却,他们就却之不恭了。 因此富管家低着头不敢当面露出不满,沈公子却满脸笑意,“陆大人,在下跟诸位公子一见如故,打算一路相随,也好再讨教些学问。” 陆成阳看向沈公子,心下想着,也不知是他跟自己众位同窗讨教学问,还是自己同窗能跟沈公子学些人情世故,眉眼高低。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如今的陆成阳见谁都觉得不简单,有值得学习之处,往日学业上的自傲收敛起来,更加的务实,“沈公子行事周全,处事老练,跟我这些同窗一起,说不上讨教,反倒要多仰仗。” 富管家听了这才心中郁气稍平,沈公子也是面上笑意更深,“不敢当,不敢当。” “咱们回吧,今日县衙设宴,诸位畅所欲言,说不得过两日,我就要在此地送诸位出行了!” 汉中城北门平坦的关口之处,随着侯爷,勋贵子弟,还有书生和父母官一波一波离开,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刚才不知道避在哪里的来往行商们站到了刚才众人簇拥告别停留的地方。 “早说这汉中,也真是不得了了,你看刚才那一群锦衣贵人,单拎出一个,在我们那里都是抬抬手就能破门灭家的存在,眼下却扎堆儿在这小小的汉中谈笑风生。看来以后这汉中,咱们可要多来往几次。不说结识一二贵人,就是普通宵小,恐怕不敢在这一亩三分地儿放肆!” 越是小地方,越是没有规矩,一些拿着鸡毛的人在人们头上作威作福,但是人们为了生活,也反抗不得,眼下眼看在汉中这个地方如此多贵人,有心之人当然会来此聚集,最起码也要多来往几次。 大乾行商们如此想,异域行商们更是如此。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大乾门户,相信每一个人都经历过被不起眼的城门护卫刁难,一言不合就威胁抓捕的小城地头蛇。 眼下见汉中气象不凡,往来皆坦荡贵人,当然也是心向往之。 “回去可以让部落赶着牛羊往这边靠近些,这里以后,日子一定好过!” 对于平民来说,天灾人祸都是他们承受不起的灾难。 天灾无法避免,但是有名声在外的父母官和贵人在此,他们可以尽可能的避免人祸临头。 大乾唯一的官方对外关口,就这样在汉中这座小城扎下根儿来。虽然经历了一些风波,却反倒更让这个小城传扬开来。 平定北疆的霍侯,小财神陆微芒,还有陆微芒的两个弟弟,霍侯麾下将军,京都勋贵子弟,还有名门书院的书生,江南巨贾,都在这个小城留下名字和传说,也让汉中这个小城,以流言传播的速度传遍整个大乾和异域,众人都知道了,汉中,就是另一个邛崃,是聚宝盆,是富贵乡,凡是向往财富,心中有追求的人,来汉中寻找,一定可以有答案。 … “小秋,这几日琉璃工坊可以扩大些规模了,我昨日去视察,订单都排到年尾了!” 送走了自己的同窗,汉中真正恢复平静。 陆成阳像几个月前一样,每日处理汉中的大小公务,唯一不同的,就是除了民政之外,汉中的行商往来,他比以往更加重视一些。 毕竟这里作为关口,年底要为朝廷献上可观的税收,才能不负陛下御赐汉中的关口之名。 “大人,从金城送来的学徒过几日就会抵达,到时候,琉璃工坊的出产量会大大增加。” 小秋的回禀,让陆成阳点点头。 “还有杂货店统计,咱们汉中这里夏日皮毛收货量比春日少了大半,附近的一些特产取代了皮毛,成为最受欢迎的交易品!” “我看看…” …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终出行 “为何越往北气候越舒适?” 陆微芒在汉中时,穿纱衣,越往北反倒穿上了单衣。 霍京一笑,“你看见当地人就明白了,他们一年四季会将皮毛绑在腰上。” 小夏跟黑甲卫留在附近的小城,陆微芒和霍京两人出门骑马畅行。 陆微芒不止一次的羡慕霍京手下的黑甲卫,这是他父母就给他最宝贵的东西了,忠诚,有能力,是多少勋贵人家可望而不可即的家臣家将。 在广袤的看不见人烟的草原,两人时而兴起快马加鞭,时而兴尽又漫无目的的游荡。 从清晨出来看日出,到此时千里之外,太阳即将落山,红通通的橘红色太阳一步一步的落到地平线之下,仿佛很慢,又一眨眼就掉了下去,失去了踪影,时间在两人身边溜走,陆微芒靠在霍京肩膀上,却没有往日的焦虑,只觉得美好。 “真舒服,感觉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我也可以。” 陆微芒感叹。 霍京的胳膊揽着陆微芒,将坐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女孩儿圈在自己怀里,轻声说道,“那就坐到天荒地老!” 陆微芒轻笑,“哪里能这样,还要回城,天黑小霍就认人了,小夏收拾不了他。” “那我们就回去。” 霍京说到。 说着回去,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以前我如果坐一天,心里会觉得堵得慌,因为觉得自己浪费了一天时间。我有时候会给自己一个星期一天的假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躺着。后来每次躺半天,不超过两个时辰,心中就会觉得不舒服。会想着我这一天可以看几页书,或者去练几个套招。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我总觉得我平日里多做些,遇事就能更从容些。于是我就拧巴起来,又想休息,又想起来做事,每次休息后心里沉甸甸的觉得不应该,会觉得后悔。每次明明是休息的时间又看书练拳又觉得心有不甘,觉得人生太苦,没有个头儿。” 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面,夏日的光线不甘心的慢慢褪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微芒的声音在这空旷无人的野外随着日暮降临也越发幽远起来。 “但是现在我好像好了一些,跟你出来玩儿了一整天,明知道小霍可能在屋里开始哭闹了,却又觉得有你在也没事儿,就让他哭一会儿又怎么了。” 霍京揽住陆微芒。 “我是不是病了。” 陆微芒抬头看向霍京,霍京揽住陆微芒,“你不是病了,是开始依靠我了,这样真好,两口子不就是应该相互依靠吗?” 听霍京的身音语气说“两口子”这个字让陆微芒觉的好笑,她偷偷的勾起嘴角,却忍不住笑出声,在霍京疑惑的眼神中越发笑的不能自抑。 “怎么了?” 霍京拿开陆微芒捂住眼睛的手,想看看她此时的表情。 陆微芒不想让他看见,索性就着坐在地上的身子趴到地上,将头埋在双臂圈起来的小空间继续不能自抑的笑。而且声音也从一开始的闷笑到后来的大笑出声。 陆微芒觉得自己从辈子十岁以后,知道富贵差距,眉眼高低后,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笑的肆意过。 霍京坐在陆微芒身边,看着她趴在地上埋头笑的越发肆意畅快,声音也越发张狂起来,不知怎么,从一开始的好奇,担忧,到现在也跟着她笑起来。 听到霍京笑起来的声音,陆微芒愣了一下,她疑惑,这是霍京的笑声吗?他向来很少笑出声,高兴也只是弯着嘴角。 霍京的笑声越发收不住,咳嗽一声,似乎不习惯这样敞着嗓子笑,却还是越发的抑制不住笑声,从扶着嘴巴的手缝中笑出声音来。 霍京的笑声让陆微芒畅快不能自抑的心情添了更多的甜蜜和自在,于是更加收不住喉咙的震颤,笑的越发肆意。 最后两个人竟然笑作一团。霍京将趴在地上的陆微芒捞起来揽在自己怀里,陆微芒开始在他怀里笑,后来两个人都笑的撑不住,身子软的没有力气,竟然躺倒在草原上,在漫天星辰初升的时候,两个初为父母的年轻人,放任可能在家哭闹的小孩儿不管,就这样在千里无人烟的大草原上躺在星空下笑得肆意。 陆微芒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也这么累人,她胸腔都笑的酸痛了,躺在草原上,手臂遮住眼睛,身子还在一颤一颤的笑着。她身旁的霍京也是如此,胸腔震出的笑意让陆微芒都能轻易察觉到。 笑的实在没有力气了,心情也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十岁之前那个单纯的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状态前所未有的好,陆微芒长舒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带着笑意震动的身体,用力翻身,正好趴在了霍京身上。 陆微芒双手捧着面前人的脸,只觉得怎么会这么可爱,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威严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让她只敢余光瞟了几眼就作罢,如今他却在自己眼前,眼睛亮亮的,有大笑过后的湿润,眼角和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形状。 霍京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微芒的脸庞,她的眼睛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扛着大包亮晶晶的,仿佛洞察世事,却依旧纯粹明亮的眼睛。 “她怎么从小到大一点儿都没有改变?”疑问一闪而逝,霍京也捧住了面前人的脸。 “真好!” “真好!” 二人竟然同时说出这个词。 两人面面相觑,却又同时懂得对方的意思。 眼神的接触让陆微芒仿佛受到牵引一般慢慢低下头,吻住眼前人的眼睛。 … 陆微芒趴在霍京身上,听着他心脏处强劲的跳动声,只觉得她之所以穿越过来,应该是老天爷心疼笨小孩儿,疼惜她每时每刻的折磨自己,对抗世俗和家人的言语,看不下去了,所以特意让她过来,让她和眼前之人相遇。 她本以为谁娶了自己是祖上造孽,没想到,真的有个人,跟自己同频共振,不需要解释,就能设身处地的懂自己。 相逢已是上上签,相逢便是上上签。 她终于懂得了这句话,心里暗暗感激那个上辈子面对父母催促时顶住压力,这辈子又带着两个弟弟,不轻易妥协的自己。那个我宁愿等很久,也不会草率的妥协的自己。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玉门 “这里真是名不虚传!” 陆微芒摁紧帷帽,看向玉门关外的滚滚黄沙。 他们一路随意的停留和拐弯儿,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到达了雍州西部的玉门关。 就是一座简陋的小城,低矮的城墙让陆微芒觉的自己仿佛一蹦可以跳上城墙。 大名鼎鼎的玉门关也不过是个半高的土关口罢了,甚至比汉中那里成阳仓促修建的青石关口寒酸太多。只有不时路过的衣着华丽的行商才显出这座关口的不凡。 陆微芒一行人在玉门关外,感慨的看着玉门关四野。 “自古流传的诗句赋予了这座关口别样的气质。虽然眼看着简陋,但是又能清晰的感觉到不凡。” 霍京也看向玉门关四野,关口外全部被黄沙占据,只有骆驼可以通行,只有胡杨能够生存。目之所以黄沙一片,这就是玉门。 当然,霍京作为镇守雍州的军政主官,陛下最亲近信任的自己人,看着玉门关,自己的国界,当然心中所思所想所感,跟陆微芒这个民政主官并不一样。 “也不知这里喝水是否困难,粮食够不够吃?” 陆微芒这样嘀咕道。 听到陆微芒的嘀咕,霍京勾唇一笑,“真是一个合格的主官。” 霍京和陆微芒两人就这样互不打扰,又相互默契的看着玉门关。但是四下的行人和商却有些敬畏的是不是瞥一眼这队人马。 这一行人的衣着气势,是他们生平仅见,有些本地人,用尽脑袋,都想不出霍京和陆微芒一行人的身份,只直觉不能碰,“莫非是哪个大部落的王室?但是他们明明都是汉人模样?难道来自天都?不对,太远了,应该不可能。” 就在来来往往的人们私下打量注视之时,玉门主官,一个干巴巴的老叟以跟他身量绝不匹配的速度“窜”出城门。 “霍侯!陆大人!您们,总算是来了!” 说着,甚至因为没有刹住车,而扑倒在霍京马下。 霍京控制着马匹往后退一步,淡淡的出声问道,“可是玉门主官?” 老叟激动的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土,那沙土扬起来,几乎能将他瘦削的身体掩盖住。 “正是老叟!” 马马虎虎的拍完身上的沙土,干瘦的老人抬头说到。 陆微芒和霍京对视一眼,翻身下马。 “你是如何知道是我们的?” 陆微芒好奇的问道。 老叟虽然干瘦,却并不萎缩,也没有一般老人的迟缓,除了身上沾染的沙尘,整个人给陆微芒一种干净活力的感觉。 若不是老人脸上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还有露出来的手臂那不同于年轻人瘦削的干瘦,陆微芒甚至感觉,她面前的并不是一个老叟,而是一个十几岁的对一切都有旺盛好奇心和生命力的年轻人。 “去年陛下召令抵达玉门,老叟就知道总有一天能等来霍侯和陆大人,您看,不过大半年,咱们就等到了!” 老叟兴奋的说到,还兴致勃勃的跟陆微芒解释,“朝廷政令传达的慢了些,老叟去年冬日才得到政令您二位要主政雍州,这不,想必今年天气一转暖,您二位就过来视察了吧?咱们玉门这里路不好走,路上耽搁些,可不就是到现在了?” 听着老叟的话,看着老叟热烈的眼神,陆微芒微微有些不自在。他们这一路游山玩水,很晚才到,没想到老叟却以为他们是赶路而来。 霍京同样下马,就站在陆微芒身边,见她一个照面就被老叟说的心虚,心里暗笑,君子欺之以方,陆微芒这人就是受不了人家热烈真诚的对待。眼前这个老叟,盼着他们来是真,但是刚才这话绝对夸大了,好让陆微芒觉的心存愧疚,接下来好提条件罢了。 霍京洞察了老叟的心,也不说破,只锐利的眼神扫过老叟。 老叟眼神一缩,表情一滞,知道霍侯不是陆大人这般心思纯澈的,当下便缓和口吻,看向陆微芒。 “陆大人,咱们赶快进城吧!这玉门比不了您直属的金城如今的繁华,有些破败,您可不要嫌弃!” 老叟这话满是破绽,他这话显然是对金城一年来的变化了然于心,所以才能说当初穷的叮当响的金城繁华。 但是陆微芒对真诚之人向来不抱戒心,她的五感灵敏,一个人对她是和态度,她打个照面就能分辨出来。 有些人面上笑嘻嘻,嘴里说着仿佛抹了蜜的话语甜人心,但是陆微芒第一感觉这人不对,就会本能的抵触跟这个人的接触,她话里隐藏的未尽之言,陆微芒也能灵敏的察觉到,就仿佛扬州那个“花头子”夫人。 但是有的人却对她抱着真心,那陆微芒就会过滤掉这人身上口中偶尔的不合时宜,以诚相待。 比如皇后和面前这位老人。 老人看她的目光,诚挚热心到几乎溢出来,让陆微芒不自觉的客气相待。 “老人家不用客气,咱们进城再说!” 霍京知道这个老叟恐怕是对陆微芒有事相求,但是他目光清名,毫无杂念,有这样的目光的人,为的一定不是个人私利,所以霍京也便放任他的小心眼儿。 黑甲卫跟着霍京和陆微芒下马进城,在前面领路的老叟余光见霍家人如此规矩礼敬,脸上笑意更深。 随着玉门关的破败,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在这残破的关口特意下马进城。 虽然下马进城的礼遇规矩,就是最开始在玉门关实行传遍天下的。 浩浩荡荡的霍家一行人进到肃穆的玉门县衙。 “这里是当年飞将军镇守玉门时,领着麾下将士,在茫茫草原和沙漠中取材,才将玉门县衙和关口建的如此气派!但是时过境迁,玉门关几次被破城,如今城门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巍峨模样,只这官衙,难得的保存下来。呵呵,也对,不管谁破城,都要有落脚之地才可以。所以这里保存完整,也是正常!” 随着老叟的解说,一行人进入县衙内部。 跟外面的肃穆不同,内里透着萧索的气息,陆微芒甚至觉得,没有当初仙人崖上那个高人的寺庙有人气儿。 “粗茶淡饭,陆大人和霍侯,不要嫌弃!” 老叟引着众人往明堂走去。 …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老叟 “老人家有话不妨直言。” 饭后,陆微芒直接说到。 她只是对真诚之人抱有好感,却不是完全没了心眼儿。 从这老叟出场,到现在的殷勤招待,陆微芒当然能看出老人家是有事相求。 这老叟听了陆微芒的话,反倒扭捏起来,“嗨,没想到您带着小公子一起过来了,咱们玉门饭食简陋,不如我在给小公子来个瓜甜甜嘴?” 陆微芒看了一眼儿子,他随自己,从不挑食,自从可以吃些辅食以后,蔬菜瓜果他吃的开怀,肉糜蒸蛋吃的更是胃口大开,所以眼下他吃了一份香喷喷的金银饭,如今正挺着肚子在小夏怀里美滋滋的回味。 陆微芒摆摆手,“不用管他,您直言便是。” 老叟见陆微芒坚持,又见霍侯吹着热茶,并不多言,仿若平常一般,这才放下心,郑重的看向陆微芒。 “老叟索大让,是土生土长的雍州人,从一个小吏开始,熬走了几任主官,心中对玉门有别样的情感在,不想老了老了,以后葬在这里,看着玉门渐渐淹没在沙漠之下,没了人烟。老朽也不奢望玉门能像金城那样得到天大的造化,只希望这里的玉门人以后能有吃有喝,不再被迫背井离乡便可。” 陆微芒听了,并不意外,能让老者如此心切,又并不为私心,那必然是为这一方土地。 陆微芒当下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跟着老叟在这一天中,走遍了这个名声在外的玉门关。 整个关口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片死气。 “有能耐的都走了,往东走到能种粮食吃饱饭的地方。” 索大让跟在陆微芒身边介绍着。 “以前玉门外繁华了好些年,后来沙漠来了,前朝倒了,人气儿也散了,以前关口往西还能种些粮食,有大片的良田,不知怎么多年间渐渐变成荒漠。眼下只有城东土地还好些,还有城北和城南,有一些土地,但是耕种的人渐渐少了。年轻的能走的动的都去了东边,这里都是老幼妇孺,等死罢了。有良心的还没站住脚跟回来接走,没心的,索性就扔下了玉门这里的家。” 陆微芒一路走,一路看,除了行色匆匆的行商,只有麻木的本地人在靠着墙根儿数光阴。 “回吧!” 霍京拉住还要再看下去的陆微芒,他知道陆微芒心底太柔软,太容易感同身受,看了这了无生机的城池,也会影响自己的心境,便开口阻拦。 陆微芒没有反对,没有坚持着走完全城,就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县衙。 “嗨,是老朽太心急了,陆大人初来乍到,早些休息,明日老朽再来!” 索大让这话让霍京瞪了他一眼,他却嘿嘿的退下,留夫妻二人在原地。 “这老头儿真有意思。” 陆微芒忍笑说到。 霍京叹气,“人老成精,他知道你心系百姓,不会跟他计较,便得寸进尺。” 陆微芒浅笑,“老叟无欲则刚,他不用我们帮他升职,也不想多得什么钱财土地,自然跟我们说话自然随意,没事儿,这样也好,有意思。” 这一路行来,每个城池的主官都对陆微芒和霍京毕恭毕敬,陆微芒都不敢跟他们深交,冷不丁来一个无欲无求的,她倒是觉得自在些。 “夫人,小公子颠簸一天,已经睡下了。” 小夏轻声禀报之后,也退了下去。 这一路行来,他们早就有了默契,没必要时刻守着虚礼。 陆微芒进房间看了一眼在小床上睡的香甜的儿子,“能吃能睡,真好!” 这儿子仿佛跟捡的一般,一点儿都不用她费心神,到点儿大口吃,到点儿又睡得香,正适合她这样的没什么心肺,并不细心和耐心的母亲来养。 “得亏他是这个性子,不然恐怕在我手底下要受苦了!” 陆微芒摸着儿子的小脸蛋儿调侃自己。 霍京伸手拉过她抚摸儿子的手,“待他长大就知道,让你养是多么幸运的事儿。旁的不说,你起码不会管束他太多。” 陆微芒点头,“那倒是,我只顾自己和自己的事儿就心力不够了,他只能自由生长了。” 霍京闻言浅笑,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被父母教养的往事。 “玉门这里,真是跟想象中差很多,又觉得好像就该这样。” 老叟的话,让她不难想象出,这里由一座名城逐渐落寞的过程。 霍京则将陆微芒拉起来,阻断她的思维,“急着想看玉门关,你今天赶路也累了,赶紧去洗漱一番睡一觉歇歇,有事以后再说。你不是常跟长风和成阳说,万事不用急,慢慢来就好吗?” 霍京推着陆微芒去洗漱,陆微芒欣然从命。 晚上安歇,陆微芒果然睡的沉。 “洗漱好了过来吃些瓜果,这里旁的不知道瓜果滋味儿是真的好!” 一大早醒来,睡出一身汗,清洗之后吃一块儿败过凉水瓜果,陆微芒只觉得心神舒畅。 “又沙又甜,比京都进贡的瓜果还要好!” 又拿起一块儿,放进嘴里,陆微芒还拿了块儿小的逗弄早就起来的小霍。 “他已经吃了好些,不能再吃了。” 霍京将怀里的小霍交给小秋和奶娘,丝毫不理会儿子对陆微芒递过来的瓜果兴奋的张开双手的样子。 陆微芒咂咂嘴,冲儿子阴阳怪气,“这可是你爹不让,没办法,只能我自己吃了!” 小夏忍着笑,将即将炸毛生气的小公子抱开,用玩具吸引他的注意。 陆微芒一连吃了三块儿,才终于停手,净手之后,看向身旁的霍京。 此时正是卯时二刻,霍京的习惯雷打不动,卯时就起来练枪打拳,洗漱之后早餐,若是无事,便会捧着一本书打发时间。 陆微芒多年来也跟着养成了同样的作息,不过昨日累的很了,今日才起晚了些。 拿过霍京手中的书,陆微芒瞟了一眼就失去兴趣,重新递给霍京。她还是喜欢看地方志,游记和吏志。 “今日有何打算?” 霍京看书被陆微芒打断,就知道她有事要做,问道。 “没有打算,昨天该看的看了,但是并没有头绪,如今百无聊赖,闲的发慌。” 陆微芒做事没有头绪时,就是如此。 霍京一笑,起身,“走吧,陪你出城逛一圈儿。” “嘿嘿…” 陆微芒欣然跟上。 …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头绪 “传讯过去了吗?” 陆微芒边吃些瓜果,边问一旁的霍京。 霍京从书案处抬起头,看向百无聊赖的陆微芒,“已经传讯过去了,他们在金城没有呆多久,在临近的城池游玩儿,离玉门最近的源清,也要半个月之久。你真的要在此处接待他们?” 霍京口中的“接待”是客气话,真实情况是陆微芒打算薅羊毛。 京都子弟是整个大乾少年人的风向标,他们玩儿什么,大乾就会风靡什么,他们说哪里好,哪里就会陆续迎接大批慕名而来之人。 毕竟从古至今都不缺殷实乡绅,书香人家。这些人天生的阶级注定了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考虑温饱的情况下,有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一些有志青年就喜欢四处游学,在一座座名城深山留下脍炙人口的作品或者足迹。 玉门这里无地,无人,无风景,也就是成百上千年来的人文值得一观,还有一首首边塞诗,引得读书少年们心驰神往,陆微芒打算让京都少年们在这里留下足迹,传出名声,希望能像前世的风景区一般,引得少年们过来,这样本地的老老小小做做小本生意,也能糊口,从而慢慢让本地的人气儿变得旺盛起来。 陆微芒如此解释一番,霍京摇头,“不太现实。从大乾腹地到玉门,太远了,有人几辈子都走不过来,即使有马匹和马车,颠簸之下,也很少有人能坚持住。京都子弟因为都是勋贵之后,包括你和成阳长风,也是从小打熬身体,苦练不辍,才能像现在这样长途远行,一般人,根本坚持不住。” 霍京说了现实情况,怕陆微芒觉的受打击,便又紧接着开口,“当然,如果有当年你说的日行千里的火车,想必玉门这里一定会像你想象般,人气儿火热起来。”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分析,瓜果也不想吃了,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其实我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玉门这里作为大乾门户,却并没有重兵把手,原因就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咱们大乾人吃苦耐劳,尚且还要移居关内,羌人逐水草而居,更不会来着附近。竟是一个“没人要”的尴尬之地。当年的飞将军时期,这里想必水草丰茂,所以才引得敌人窥视,但是现在,黄沙漫天,便是谁也不爱要的鸡肋了。玉门主官是索老熬上来的,再配上一个发配一般的校尉,几个散兵,几个衙役,竟然就统管了整个玉门关口。” 陆微芒这里吐槽,霍京早就低头看自己飞鸽而来的公务,他们的游玩之旅到玉门结束,霍京进玉门的第二天就开始正式办公。此时听到陆微芒吐槽,边低头忙碌边还嘴道,“这里主官稀松,因为没有读书人愿意来此。但是校尉和守卫并不是随意安排的。他们可是我霍家麾下将士!” 陆微芒点头,“好好好,霍家麾下当然都是能人,但是这里也是真的没什么边防压力也是真的。” 霍京边低着头忙碌边应答陆微芒的话,“这倒是真的,就不说玉门关以西,便是以北以南,都是贫瘠的沙土黄土,稀稀拉拉的长者小草,根本不能大规模养殖牛羊,更别提养活部落人口,因此这方圆几百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势力存在。连来去如风的马贼也并不会驻扎在这里。” 陆微芒听了霍京的话,更加发愁,“你先忙,我出去转转!” 霍京终于从公文中抬起头,“带着人手,毕竟是边塞。” “嗯!”陆微芒点头,不用霍京强调她也会带足人手,毕竟安全如京都那等腹地,她每每出门都是全副仪仗,更别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玉门。 老叟索大让终日在衙门口坐着晒太阳,顺便等陆微芒。 陆微芒来这里短短几天,他的脸色已经有从红棕色晒成黑棕色的趋势。 “这大六月的太阳,也就您老有毅力晒了!您老不比时时跟着我,我接下来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 陆微芒瞥了一眼守着自己的老叟,踏过门槛儿往衙门外走去。这也就是索老头儿年纪大了,但凡他年轻一点点,这样时刻守门,陆微芒是不会答应的,早就乱棍打走了。 索老头儿听了嘿嘿一笑,仿佛没有听出陆微芒的不耐烦,直接跟在陆微芒右后方,站在霍家黑甲卫前面,“我给您指路。这天水城大大小小的角落,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您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瞥了一眼殷勤索老头儿,陆微芒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任由他跟着。 “那是干嘛的?” 几个年轻人吸引了陆微芒的注意。 这玉门关年轻人屈指可数,如今一股脑儿出现了三五个成团的缩在路标,还有几个拉着过往的异域行商过来,陆微芒很是不解。 她记得自己前几日逛玉门并没有看到这些人。 索老头儿不愧是玉门百事通,看了一眼就对陆微芒殷勤道,“他们几个是玉门这里的异类,既不迁移进关,也不老老实实种地放羊,反倒是隔三差五就去沙漠里淘东西。您前几日没见他们,应该就是他们几个又深入沙漠淘宝去了。如今回来,正拉着行商看他们的宝贝呢!” “宝贝”二字,索老头儿说的尤其重,仿佛是恨其不争一般的嘲讽。 陆微芒听了但是来了兴趣,跟着几个白肤高鼻的异域行商一块儿去凑热闹看宝贝。 “还是这些,这些在我们那里卖不上价。” 行商瞟了一眼,用蹩脚的大乾官话说到。 正在兜售“宝贝”的年轻人也不恼,陪着笑脸儿说道,“这来往这么多行商,属您最照顾我们生意。这次去沙漠,并没有碰上沙暴,所以也没什么好东西翻出来,就只这些宝石,质地温润,莹莹生光,是我们这些年碰到的最好的宝石了,您随意给些银钱就得,咱们以后有宝贝到手,不给旁人,只等着给您!” 一番话让行商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只蹲下翻看少年人说的“宝石”。 陆微芒在一旁听了全场,看的真切,见那“宝石”莹润的光泽,插嘴道,“不如卖给我,我出十两!” 蹲在地上的年轻人冷不丁听到女子声音,抬起头,见一个仿佛含着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生机勃勃仿佛沙漠中的芨芨草一般的女孩儿?不对,是夫人。 晃了一下,少年紧接着又看到女子身后,面色发黑的索大人。 年轻人仿佛跟索大让打过几次交道,只见年轻人熟稔的跟索大让打招呼,“索大人,您老出来走走?” 索老头儿没好气的瞪了年轻人一眼,“这一去有一个多月吧?旁人都怕碰上沙暴,偏你们仗着从小在沙漠中长大,盼着遇到沙暴。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沙暴不是每一次都能翻出地底的宝贝来,你们也不是每次都能幸运的从沙暴中活着回来。早日安生开些田地出来是正经。咱们这里又不收你们田税,开出来就是你的。” 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都是孝顺的,不想独自进关求生。这样,如今陆微芒陆大人来到玉门,你们可以跟她求个恩典,让她开开恩照顾你们家老小,你们进关打拼,你们几个都是有本事的,待你们在关内站稳脚跟,再回来接一家老小也好!” …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 索老头儿话音一落,就见陆微芒陆大人和那蹲在路边守着摊子的年轻人都怔怔的看着自己。 陆微芒恍然,“你说让我给你想办法,盘活玉门人气儿,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根本没想过我可以让玉门重新焕发生机,只想让我照顾玉门这里的老小,好让年轻人可以轻装上阵进关打拼,然后站稳脚跟再回来接家小?!” 陆微芒有种不被信任和被老头儿小心眼儿算计的生气和无奈。 面对老头儿如此打算,陆微芒觉的自己也不能真的生起气来,只板着脸加强自己的语气。 看着刚才和气的夫人此时对索老头儿板着脸,蹲着的年轻人知道这恐怕是贵人来的,连忙小跑到索老头儿身前,挡住老头儿,对陆微芒说到,“这位夫人,您别怪罪索大人,他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咱们玉门当官的,都扔下这里进关去了,只索老头儿不忍心,他说这里一日有老人小孩儿不能成行,就要守他们到最后,如今他年岁大了,咱们玉门还是这破败模样,这才生了心眼儿,想要托付给您。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看着年轻人焦急的样子,陆微芒板着的脸装不下去了,只摆摆手,“我是雍州知州陆微芒,你称呼我陆大人即可。” 说着,目光又看向年轻人摊位上的“宝石”,“这宝贝我很喜欢,十两银子,你们卖不卖!” 见陆微芒重申十两银子,年轻人的同伴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武,咱们卖了吧!” 眼巴巴的看着陆微芒身前的年轻人,急切的询问到。 挡着索老头儿的大武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位大人不再板着脸,反而问自己的宝贝,又被眼前夫人,哦不,是陆大人的开价震慑,有些愣怔。 他身旁的伙伴急切的扒拉愣住的年轻人,想要让他吐口,卖给陆微芒,十两银子的天价,抵得上他们忙活两三年了! 这个叫大武的年轻人看了看陆微芒,又看了看旁边等待的行商,艰难到,“索契斯,你看到了,这位大人出十两,这真的是难得的宝石,眼色质地都很好,你再考虑考虑,给个高价吧,若你出的合适,我还是卖给你的!” 此言一出,旁人愣怔还好说,他身边的伙伴们都又气愤又泄气,却还是没有反驳大武的话。 陆微芒看着面前敢怒不敢言的年轻人们,又看向大武,这个大武,一定是有些本事,又为人过人,才能在伙伴中有如此威望。 被大武称为“索契斯”的异域行商先是摇了摇头,又说到,“你的宝贝我跟喜欢,但是你知道,这东西卖不上价,很少有人愿意为它出价。这样吧,如果二两银子你卖的话,我们就成交。” “二两?” “二两?!” “行,咱们成交!” 陆微芒眼看着那个闪着紫色温润光泽的“玉石”原石被大武以白菜价卖给异域行商,她心疼的心脏滴血,却面上不动声色,只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双方交易。 大武和索契斯在陆微芒的注视下交易成功,双方都松了一口气。一个是怕陆微芒加价阻拦,另一个也是怕横生枝节,眼下交易完成,索契斯干脆的给钱,然后抱着石头离开。 陆微芒面上带笑,看着平常,却在不经意的转头时,对身后的黑甲卫使了一个眼色。 她心中实在喜爱这玉石,面前的大武不卖给自己,相信有人会卖。 陆微芒身后的一个黑甲卫悄无声息的脱离队伍,追随索契斯儿去,在场之人,除了人老成精的索大让,没有人察觉。 大武那帮年轻人沉浸在又喜又悲的情绪中。 索大让收回看黑甲卫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大武,“你这瓜娃子,陆大人诚心开价你不卖,怎么反倒卖给外人!” 听着是训斥,其实是给大武一个解释的机会。 大武憨憨一笑,“陆大人,不是咱们不给您面子,实在是索契斯是我们合作很久的伙伴。往年我们有从沙漠中淘到的东西,零零碎碎旁人都不肯收,只有他会出钱收走。所以,我不能因为一时的高价,将他一脚踢开。” 而且不管眼前的陆大人是何来路,她只是一时好奇,机缘巧合留在玉门,想必过不了几日就会离开,为了这一时之利,得罪自己的大客户,怎么想都不划算。 陆微芒也做过生意,当然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不过也正是知道,让她对面前人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多少人知道“目光短浅”这个词,却总是抵挡不住眼前的诱惑。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面前之人转瞬间就抵抗住了诱惑,做出了他认为最有利于长远的决定,陆微芒忍不住心中暗暗给面前之人点个赞,是个有趣之人。 玉门这里,无人,无钱,无地,才没有未来,眼前有了人,想必会有不一样的出路。 “你们刚才说的沙漠寻宝我很有兴趣,索大人!” 陆微芒淡淡出声,让人分不清她是否接受了大武的解释,提着心站在她跟前。此时听见陆大人唤自己,索大让连忙躬身凑到进前。 “陆大人,您吩咐!” “你跟这个大武了解一下,有多少人去过沙漠淘宝,有经验有能力的又有多少,明日将能聚集起来的都叫到衙门,我有事要询问他们。” 陆微芒说完,便带着黑甲卫仰头而去,留下索老头儿和大武一帮年轻人在原地。 “这谁啊这么傲?” 有人看着带着两列护卫,扬长而去的陆微芒眼气,小声嘀咕道。 索大让连忙一巴掌拍在那人后脑勺,封印那人的碎嘴。 “敢非议贵人,不要命了!” 见眼前年轻人不服气,知道他们从小到大,只见过自己这一个官儿,不知道手掌生杀大权的贵人是何等可怕,索老头儿赶紧解释到,“那时雍州知州,陆微芒陆大人,还是霍侯的夫人,你们不要命了,竟然敢非议超品夫人,顶头主官?!” 众人恍然,他们虽然见识少,也知道京都有个女官人,本以为远在天边,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之人。 年轻人讪讪不语。 索大让却好笑的叹了口气,自己只教训年轻人,却不知自己也犯了跟年轻人一样的错误,只觉得陆微芒陆大人为人随和,就没有了对主官应有的敬畏。 这次陆大人将事情吩咐下来扬长而去,也是敲打自己,要更加安守本分。 “说吧,陆大人刚才的问话…” …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武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在书房忙碌的霍京看向哼着小曲儿归来的陆微芒,好笑的问道。 她很少这样喜形于色,霍京当然想知道缘由。 陆微芒也有好事儿想分享,听到霍京询问,便兴致勃勃的趴在霍京书案上,看着霍京道,“咱们前几日在这玉门算是白逛了,那索老头儿是个没见识的,领着咱们去的,都是看些老叟孩童,死气沉沉的,一副让我也觉得这玉门没什么希望了,哪里想到他是有私心,知道我小财神的名号,想让我出钱助这里的人移居关内!” 陆微芒说到这里,还有些愤愤的挥挥拳头,然后又进紧接着笑到,“幸好我今日上街,总算见到了这里仅剩的一些年轻人。他们并不从土地刨食儿,而是去关外的茫茫大沙漠上寻找机会。这里自古以来是商路,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时不时的沙暴会将深埋地底的宝贝翻上来,这就给了这些沙漠拾荒者机会。” 霍京见陆微芒兴奋,也跟着她高兴,嘴角上扬,脸色轻松,提出自己的疑问,“这虽然是好事儿,但是这少数年轻人,一点点沙漠拾荒所得应该不会有大的改变吧?” 陆微芒重重点头,“当然不会依靠沙暴所得,这也太危险了些。但是今日那沙漠拾荒者还有了一个特别的收获!” “夫人,黑甲卫将东西送过来了!” 小夏在书房门口回禀。 陆微芒兴奋,“快送过来!” 没一会儿,一个黑甲卫将一块儿大大的石头捧进书房,正是陆微芒看中的那块儿。 “夫人那索契斯不过是个二道贩子,卑职去了之后,他开价一百两转手这块儿石头。” 陆微芒点头,“做得好!” 霍京看的满头雾水。 “什么情况?”他在等陆微芒解释。 陆微芒献宝一样将手中的石头递给霍京,“你看看!” 霍京仔细一看,从露出的小窗口看来,这是一件少见的紫色玉料,而且质地十分温润坚硬,想必整个开出来应该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珍品。 “这是沙漠拾荒所得?” 霍京猜测到,陆微芒一拍巴掌,“就是!咱们竟然忘记了,离玉门不远,有万山之祖的余脉延伸过来,而且沙漠中有暗河流淌,自西向东,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玉料布满玉门以西,有这些天生的宝贝,总算是能将大乾腹地的子弟行商们吸引而来。” 霍京皱眉,“做矿工,恐怕不会爱现在的日子好过许多。” 陆微芒摇头,“并不是专门来采,这些宝贝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吸引更多的人来寻宝罢了!” 霍京这才点头,“那就好,有个噱头,吸引更多的人来寻宝,而且还有真的宝贝可以提供给寻宝者,想必玉门会从此变得更加有人气儿。” 有了霍京的点头,陆微芒的动作一步步开始。 先是将手中的玉料送到汉中,让成阳找人雕琢出来,以霍京和陆成阳的名义共同送去京都,至于雕琢题材,想必成阳这个读书人比他们了解的很多。 再接下来搜集本地大武这类寻宝客聚集起来,让他们交流经验,然后再深入沙漠探寻这些玉石的踪迹,用以以后作为带路人。 最后,柴驸马他们不日就会来到玉门,现成的体验宣传人手在这里,正好是恰逢其会。 次日,一早来到县衙的大武等人听到陆微芒的计划,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沙漠乃险地,咱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折在沙漠中无所谓,但是万一有贵人殒命,便是将我们全部陪葬也不管用啊。” 他是土生土长的玉门人,来往的行商都是部落人居多。听他们所说,那天天生身份高贵的贵人但凡破个皮儿都是要很多人陪葬才可以消气的,若是他们带队真的有贵人殒命,后果大武等人不敢想象。 陆微芒了解他们的担忧,也有了一些对应的解决办法,但是能不能用,还是要争取大武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人的想法。 “若是咱们每十里建一座避风塘,你觉得如何?” 大武被陆微芒陆大人的财大气粗的模样口气震慑,结结巴巴道:“大人,咱们玉门的砂子粗糙,并不能建造城堡,建造避风塘的石料木料需要从远处运来,这所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大武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同前来的索大让拦住,“小瞧谁呢?你面前可是咱们大乾小财神,陆微芒陆大人!” 索大让牛气的举着大拇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与有荣焉,但是在场人知道,他只是想让陆大人出钱罢了。 陆微芒将手边的计划书扔过去砸向索大让这个老头子,“你也就是仗着自己干瘦的让人看不过去,不然,我定要你尝尝讽刺本大人的后果!” 见陆微芒生气,索老头儿这才收敛神色,嘻嘻一笑,“大人度量能容人,下官钦佩。” 说着又看向大武,“还不快谢过大人,然后带队去沙漠探寻!你们往日去哪里寻宝,都标记出来,我这就去联系石料商人,等你们回来,标记好路线,便即刻出发!今年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可以干活儿,冻雨下来之前,怎么也能初步有成效!” 索老头儿越算日子越心急,恨不得即刻出发,偏偏大武吞吞吐吐不爽快,急得他老人家几乎要跳起来。 “大武,你平日里多爽利的人,怎么今日吞吞吐吐拖拖拉拉?你放心,你们往后断了营生,陆大人肯定会有所补偿,别的不说,带贵人出城一次,得的工钱和赏钱就够你干一年了!” 索老头儿边说边瞟陆微芒,似乎想让陆微芒开口保证。 陆微芒不理这个蔫儿坏的老头儿,只看向大武,“有什么就说什么便是!” 大武这才开口,“大人是想修到万山之祖昆仑山脚,还是直接修到吐蕃?” 这话一出,跳脚的索老头儿瞬间息声,陆微芒定定的看向这个憨厚青年。 凄凉百战疮痍地,自古英雄草莽间。 大乾立国不久,民众心中热血未熄,眼前的青年有此想法也是正常。 “玉门不愧是百战之地,来人,将大武带去霍侯那里。” 索大让还待再说什么,陆微芒摆摆手。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拍即合 索老头儿虽然一片丹心为玉门,但是他的世界太小,只有玉门内外,甚至没有看到玉门外那广袤无垠的沙漠。 但是年轻人显然不一样,他们从小虽没有进过学,却是听成百上千首边塞诗长大的。 有“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种爱国激情的大气,还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慷慨悲壮。 他们有野望,有野心,再正常不过。 大武去到霍京那里,一直待到天黑,两个人还在书房的沙盘和地图前徘徊讨论。 书房门口黑甲卫守卫严格,陆微芒只进去送了些点心茶水,听了一句半句便退了出来。 “夫人,那索老大人过来求见您好几次了,您还是不见吗?” 小夏来到陆微芒的书房外禀报。 陆微芒摆摆手,示意不见。 小夏退出书房,有些纳闷儿,前几日夫人对这个老大人心存敬畏,便是他再说话随意,也没有跟他真的生气,怎么今日索大人如此急切,夫人反倒不见了? 听到小夏的回复,索大让失魂落魄的回到屋里。他知道,眼下涉及到霍侯和边关,已经不是他这个一心考虑退路的老头子能左右的了。 陆微芒在书房,他即使没有见索大让,也知道索老头儿的来意,无非是想保玉门一地的安定,尽全力劝说阻止战争的发生。但是眼下涉及到吐蕃,已经不是她陆微芒和一个索老头儿可以过问的。 吐蕃肥美,若是真的有机会,谁能不动心呢? 深夜,霍京才缓步回房,见陆微芒坐在桌边看书,知道是在等自己,洗漱过后,霍京主动开口,“根据大武这些年在沙漠拾荒的经验,他认识很多吐蕃人。这几年吐蕃遭遇蝗灾,民不聊生,若是可以,他希望用你的办法,趁此机会打造出连通吐蕃的通路出来。那里土地肥美,商路通畅,宝石香料遍地,是值得冒险一行的。” “你的想法呢?” 陆微芒看向霍京,霍京此时虽然能看出疲惫,但是疲惫下是掩藏不住的兴奋,他是霍家人,从小就在军中长大,若说对眼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动心,根本绝无可能。 霍京坐下,拉过陆微芒抱在怀里,“我已经跟陛下通信,如今全看陛下旨意行事。” 好了,陛下热血未凉,霍京血气方刚,再加上大武等从小耳濡目染听壮阔的边塞诗长大的有志青年们,说是一拍即合,绝不过分。 “这几年大乾腹地粮食丰收,还有邛崃那里,也是大乾的新粮仓,托邛崃商路的福,如今不仅是京都粮仓,大乾五大粮仓都已经满仓,还有各地的商税,不缺粮,不缺钱,若是吐蕃真的虚弱,就真的是大乾的天赐良机。我已经派斥候深入吐蕃打探消息,还命汉中的成阳丁毅注意来往吐蕃商团的口风。吐蕃如今粮食全靠商团补给,咱们如今跟商团关系更加密切。若是能从内到外的连接起来,相信不用血流成河,也能达到目的。跟在你身边,见识了行商的各个面目,他们的能量远超我的想象。若是能和行商合作,最完美的结局,便是兵不血刃的改朝换代。不过也没关系,流血难以避免的话,咱们大乾人也有这个血性在!” 霍京仿佛跟陆微芒解释,又仿佛自言自语,他甚至说到最后,身体颤抖起来,陆微芒知道,这是他心中热血沸腾的标志。 陆微芒没想到,从玉门关口碰到索老头儿以来,不过几日,事情如脱缰的野马般奔向了自己不可控的方向。 她一方面想像索老头一般胆怯退缩,一方面又清楚的知道这是霍京的志向所在,他从少年时就被父亲深种在内心的热血。 最终,陆微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两句话,“不要太急躁,饭该吃还要吃。” 霍京闻言,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孩儿,他知道她的担忧,也明白她此时无言的支持,能遇到这样一个懂他的人,他何其幸运! 第二日,往日里仿佛弥漫着灰蒙蒙死气的玉门关变得暗流涌动起来。往日里靠在墙角晒太阳的老朽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躁动,也带着街上玩耍的孙子回到家中,关紧门户。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们,躁动起来的时候,要么加入,要么躲开,不然被擦到就是粉身碎骨。 玉门的年轻人开始一波一波纠集起来,贾源清的勋贵子弟陆续接到家中传讯,有半途停下观望的,有毫不犹豫回京的,也有极少数快马加鞭赶来玉门的。 “贾源清?你一个尚未成婚的小孩子别瞎掺和,赶快回京去吧,你家老夫人若是知道你此时来到玉门,非要昏倒不可。” 柴驸马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昂的说到。 若是往日里,他作为柴家最没有“出息”,除了娶到公主一事无成的驸马,并不会对贾家小公子如此“口出狂言”,但是此时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到了,他柴某人也就是生不逢时,此时眼看战争又起,他柴某人一定要向父亲,母亲,兄长,公主证明自己,他也是个热血男儿! 贾源清听到柴驸马的话也不恼,只看向玉门关这个比他想象中更加贫瘠的地方。 但是贾家管家不服气,“柴驸马往日里随从众多,友人成群,今日怎么一个也没见?” 见管家嘲讽自己身旁的朋友闻风丧胆撒腿就跑,柴驸马也不恼。他一向知道跟在自己身边的,不过是狐朋狗友罢了,他往日里跟他们喝酒不过是解闷儿罢了,谁还用真心哪?! 柴驸马不怒反笑,畅快的哈哈一声,仿佛为摆脱一些人而兴致高昂,“你们尽管慢吞吞的观察,我先走一步啦!” 说完一甩马鞭,催马入城,直奔县衙而去。 “公子,您既然过来,不能让这个柴驸马抢在您面前在霍侯面前露脸啊,咱们快走吧!” 众所周知,这场未开启的战争,由霍京霍侯主导,他们早日在霍侯面前露脸,到时候也能多分些功劳。 贾源清摆摆手,“一点儿眉目都没有,不用着急。” 说完,打马缓缓入城。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面见 “贾公子,柴驸马,又见面了。” 陆微芒在玉门县衙,接待贾源清和柴驸马的到来。 “陆大人!” “陆微芒,你可以啊,现在都不是走哪儿富到哪儿了,而是走哪儿哪儿有大功劳!怎么样,如今吐蕃那里你有什么良方捷径尽管说出来,咱们都认你听你的!” 陆微芒听了,苦笑摇头,“打仗我一窍不通,就不随便发表意见了,你们问霍侯,我只管后勤。” 柴驸马觉得稀奇,围着陆微芒绕了一圈,“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大人高风亮节,佩服!好了,不说废话了,霍侯在哪里,柴家人前来报到!” 柴驸马大摇大摆的走向后衙,自然有霍家家将过来领路。 贾源清走到陆微芒面前,“柴驸马向来这般现实,陆大人不用理会他。我先去霍侯那里露个面,这次有机会,在下倒是想跟在陆大人身边,学些后勤本事。” 陆微芒拱手,“贾公子严重了,您先请,咱们稍后再说。” 迎来两个贵公子,陆微芒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柴驸马和贾源清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身后家族过来。有他们看好支持,霍京在京都也能多些助力。 果然,随着两人到来,霍京筹谋多时的计划开始有条不紊的实施。 先是黑甲卫跟在大武身后,往吐蕃方向深入进去,玉门这里,索大让被霍京正调过来,以玉门主官的身份,主持沙漠中安全屋的建造。 当地的百姓不再如以前般死气沉沉,而是被逐渐运送来的粮草充斥发动起来,做些力作能及的。 有力气的运送石材木材,没力气的做饭放饭。连小孩子也有了活儿干,在四周收集干柴,或者是沙漠上干枯的胡杨林树枝,或者是难得一见的干草。 总之,玉门这座小城虽然忙碌起来,但是不管是过往的行商还是谁,只能看到玉门本地的人在干活儿,而且都是为陆微芒干活儿。 陆微芒的大明,不仅仅在大乾,便是来往玉门的异域行商也是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她擅长经济,喜欢开关经商,所以,陆微芒在玉门的作为被待走传扬出去,所有人只会更加高兴,没有人往别的地方想。 毕竟玉门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多少年来的天弃之地,除了经商,还能如何? “阿姐!” “长风?你怎么来了?” 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风仿佛天降,让陆微芒吓了一跳。 “成阳那里你就不管了?” 陆长风拉着自家阿姐做下,“阿姐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陆微芒深呼吸几次,定定的看向陆长风。 “首先二哥那里不用担心,前一段时间马帮马帮人出面稳定了汉中市面上的行商,各方势力也走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求财的主儿,他们知道和气才能生财,一个个乖顺极了。我在汉中待半个月,市面上的连个吵架的都没有,别提有多稳当了。所以我跟林大哥反倒来往天水,给二哥进一步掌握汉中的机会。” 陆长风首先将汉中安稳的局面告知阿姐,让她放心,然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姐夫这里的行事目的,咱们都知道了。我跟林大哥率先来玉门这里,坐些力所能及的,稍后,丁大哥也会率队前来。毕竟林大哥和丁大哥场面跟在姐夫身边,他们出面,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当然,二哥那里,已经有了稳妥的接受人负责防卫。接下来的重点,都在玉门这里。” 陆微芒看着尽力解释的长风,忍不住扶额叹气。 “阿姐,怎么了?” 陆长风看着阿姐有些担忧,这次一见面,他就发觉阿姐跟以前不一样,以前阿姐是意气风发的专注做事,这次却有些茫然,没有以前的冲劲儿。 陆微芒摆手,“你们目标步调一致,是好事儿。我就跟在你们身后,在你们需要的时候,给你们打下手罢。” 第一次听阿姐说泄气的话,长风有些慌神儿,他宁愿阿姐骂自己,说自己知道危险还非要来。 陆微芒摆摆手,“我没事儿,就是心里担忧太重,有些晃神儿。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陆长风看着自家二姐被衙役叫走,主持避风港的建设,心里有些担忧。 希望二姐能尽快调整过来,他还是习惯看到二姐信心满满的样子。 “听长风说你状态不好。” 从前几日就开始整日忙碌的霍京,今天终于早早收工,回到房间跟陆微芒说话。 “没事儿。”陆微芒摇头。 “还说没事儿,精神头儿都没了,就像掉了魂儿一样。” 霍京双手捧着陆微芒的头,让她看向自己。 “我再调整调整自己吧,也许过几天我想通了就好了。” 陆微芒想躲避霍京的注视,霍京却不松手,额头抵住陆微芒的,“以前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我们互不干扰又相互配合。这是你的想法,我配合。但是这次不一样,我希望你参与到我的事情中来,我们一起向目标一步一步的努力。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接触刀兵之事,但是这次不同,你夫君我来全权主持,我带着你看这里的风景,好吗?” 陆微芒心中有犹豫,也有不确定,但是面对霍京真诚热切的眼神,还是点点头,“好吧,明天开始,我就做你的跟班。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做什么,我就先看什么,直到了解,行了吧?” 霍京点头,“虽然勉强,请跟在我身边吧。我希望做最喜欢的事的时候,有你见证。” 两人商量好,第二天,就一同出现在衙门后衙之中,只长风有些辛苦,他本来的想法是过来建功立业的,结果劝了阿姐之后,阿姐跟姐夫关系更加亲密,阿姐的工作却落到了自己身上,还要时不时带着已经隐约有自己想法的小外甥,替阿姐带小孩儿。 “姐夫,你一定要给我留一个差事!” 陆长风抱着不肯睡的小外甥,跟正在书案上研究地势路线的阿姐和姐夫说到。 陆微芒看的认真,不搭理小弟,霍京倒是抬起头,“放心吧,有你出力的时候。” 长风这才心满意足的抱着孩子出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行动 “微芒,戴好头巾,这里越发的干燥了。” 霍京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看向身旁骆驼上的陆微芒说到。 “嗯,我知道。” 陆微芒紧了紧头上的头纱,目光看向远处。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走在这里,干燥又炎热,他们带来的水陆微芒和霍京都不敢随意动,生怕发生意外,要多留些水才能安心。 “走了多久了,大武?” 陆微芒看向一旁的大武问道。 “夫人,走了两个时辰了。” 陆微芒看向手中的指南针,“如果这样走,我们多久可以到达吐蕃?” 大武摇头,“夫人,我们出来,并没有准备好要去那里。而且在沙漠中赶路,就只管低头走就是,不要抬头看远方,会受不了的。” 陆微芒此时就有些受不了了。她从来没有在赶路中这么绝望过。眼下还有指南针在手,自已心里就这么无助,霍京到时候如果带队前往吐蕃,士兵们在枯燥的黄沙中闹起来,可不是草原那里一样,会疯魔的。 陆微芒眼神看向霍京,借着沙漠干旱冲击下的火气问道,“就非要去吐蕃不可吗?” 霍京脸上带笑,眼神却十分坚定,“你不是要资助安全屋吗?我们这一路有你的辅助,会轻松很多。” 陆微芒泄气,她就知道打消不了霍京的想法,只能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大武,别往西走了,就这里吧,你定好标记,发出信号,让上一个安全屋的人过来修建。” 她和大武的安全屋计划,在一步一步的实施中。 从沙漠往西,没半天的路程,她都会让人人运送来木材和石料,建造一个简陋的安全屋。旁的漏不漏风之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足够高大显眼,然后会在安全屋中储存一些食物和水。 眼下按照大武的说法,他们一行人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大人,距离上一个安全屋没有多远,我们再往前走走再说吧。” 眼下的一队人中,大武和他的伙伴们状态是最好的,霍京和黑甲卫明显不适应,但是他们久经沙场,还可以忍耐。陆微芒有些受不了了,满目的黄沙,虽然有霍京在身边,也止不住她心里的惶恐。 “就这里吧!”陆微芒勒住骆驼,“多造几个安全屋费不了多少,但是你们一旦出发,这是最后的依靠。” 一行人停下脚步,大武将信号弹发出。 “下来歇会儿吧。” 霍京拉着陆微芒坐到骆驼身后,一小片阴凉地儿,心疼的摸了摸她晒红的脸,“你留在玉门,这里让我们过来探查就好,偏偏就不听劝。” 陆微芒打开水囊,喝了一小口水润润喉,“我没来过这里,留在玉门越想越慌,还不如跟你们一起来一趟。” 霍京知道劝服不了陆微芒,只能拿出干粮,递给陆微芒一块儿,两个人坐在茫茫黄沙中,享受片刻的安宁。 “大人,他们来了。” 没多久,大武过来汇报,身后大部队带着石材木料过来。 他们是用骆驼用商队的速度赶路,身后的大部队则给养周全,以逸待劳,所以来的很快。 大部队是玉门以及玉门以东当地的年轻人聚齐起来,踩着大武和霍京制定的路线,过来修建安全屋。 石材和木料都是从关内千里迢迢送来的,仿佛接力一般,一站又一站的递送过来。除了陆微芒本身的财力还有朝廷的支持,所以才能顺畅无阻,如流水般运送到玉门以西,毫无生机的沙漠中来。 晚上,霍京搂着陆微芒靠在石材后面,躲避沙漠日常的风。 头顶的星空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近的让陆微芒不敢直视,太深邃了,仿佛高声就会被吸到黑洞去。 “明天你跟着大部队回去,好吗?已经到了这里,大武说明天就能看到一个绿洲,过了绿洲,就是吐蕃的范围,到时候,我可能顾及不到你。” 陆微芒摇头,执拗的表示,“等看到绿洲我再走。” 霍京苦笑,将陆微芒压在自己怀里,“已经派斥候探过路了,别担心。很快的,等树叶黄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陆微芒怎么能放心,现在的自然是如此强大,人们面对它没有还手之力。 “好,等明天见到绿洲,我就回去。等叶子黄的时候,你就回来。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别像当年北疆那会儿,在隆冬逞强知道吗?若是落叶落尽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带着小霍回京都,不等你了。” 霍京脸上露出笑意,“嗯,我记住你的话了,放心。” 风平浪静的一天过去,第二天启明星升起时,霍京和陆微芒一行人再度出发。 盛夏太阳一出来就是带着流火出来的,所以此时才是一天中最好赶路的时候。 坐在骆驼上,享受着清晨的微风,如果不考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陆微芒也觉得,跟霍京在这里走走转转很美,可惜,天不遂人愿。 “大人,到了,您看!” 大武激动的指着远处的绿洲,回头看向陆微芒。 一行人不再由着骆驼的慢性子,开始抽打加速起来。 真是神奇,就是在黄沙的中间,竟然有一小片绿洲,又树有草有动物,还有一小片深绿色的湖泊。 霍京弯腰给陆微芒投了一方面巾,让她擦擦脸。 陆微芒接过来,清凉的感觉让她分外觉得舒适。 她看了看身后拉拉杂杂,长长的队伍。有霍京的黑甲卫,还在陆续赶来,也有玉门当地的农夫,跟着搬运着石材等材料。 十几个人的行商尚且敢每年穿越沙漠来往玉门和吐蕃,更别提眼下的大乾王朝。没什么是军队刀锋所向,不敢触及的。 陆微芒将面巾扔回给霍京,骑上骆驼,“你去吧,我回了。” 说完,罩上纱巾,带着一部分农夫和十几个黑甲卫开始往回走。 “少主,不去送送夫人吗?” 林琛来到霍京身边说到。 “我怕自己会把她送回玉门。没时间了,机会难得,我们要速战速决。等叶子黄的时候,就是我回去,我们再也不分开的时候。” 他根基还不够稳,此战之后,才是他能跟自己妻子儿女安心享受的时候。 感谢ktpmm的月票,谢谢大家的收藏推荐。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等 “阿姐,姐夫走了有一个月了吗?” 陆长风看着正在逗小孩儿的阿姐说到。 陆微芒把手指给儿子,小霍抓着陆微芒的手指,在陆微芒用力带动下坐起来,母子两个就这样玩的不亦乐乎。 听见长风的问话,陆微芒随口说到,“去了34天,应该已经进入吐蕃国都了。” 吐蕃也有好马,他们这次过去,跟以前最大的差别,就是随队的行商很多,一开始就是让行商打头,置办马匹等需要的物资,在没办法隐藏之后,才会现身。 而且吐蕃虽然面积大,但是人口和城镇并不是很多,只要拿下都城,就差不多可以回驰了。 “阿姐就不担心吗?” 陆长风见阿姐面色轻松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陆微芒边跟孩子玩儿边轻松道,“怎么不担心,不过担心有用吗?没用!还不如轻松些,等到树叶落下,咱们就回去,到时候是回金城还是京都,就看霍京的了。” 明明自家阿姐语气还算轻松,陆长风却不敢再问下去。仿佛阿姐轻柔的声音再说下去,会夹杂着冰碴子出来。 “小霍最近有些粘人阿姐,我先照看一会儿孩子吧,你休息一会儿,一会儿不行了,我再把小霍带回来。” “去吧。” 得了阿姐的话,陆长风抱着孩子出去,陆微芒坐在屋里,太阳透过廊下,照到正堂门口,陆微芒坐在阳光后面的阴影中,并不觉得凉快舒适,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排解的担忧,让她几乎感受不到舒适。陆微芒坐到阳光下,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她心头的阴霾才仿佛被驱散了一些。 陆长风带着小霍在院子前面的穿堂处,看着阿姐又在廊下晒太阳,西北的烈阳仿佛要把人的皮肤晒焦了,忍不住就想要叹气。 阿姐的魂儿都丢了,姐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三伏天已过,秋老虎肆虐,希望姐夫在温热的气候消散前回来,不然,恐怕阿姐就坐不住要去寻找了。 “夫人,成阳少爷的信!” 小夏从角门进来,穿过连廊,对正在晒太阳的陆微芒说到。 长风听见,也忍不住抱着孩子来到阿姐身边,希望二哥有些好消息,能让阿姐排解一下。 “是什么好消息?” 长风凑到阿姐身边。 陆微芒拿着信展开,扫了一眼,“是马帮要来了。” “什么?” 长风有些不解。 “吐蕃那里,说是收到了霍侯的传讯,需要马帮组织粮食种子等物资,送过去。” 陆微芒照着信上的话解释到。 长风一愣,继而狂喜,“阿姐,这是不是说,姐夫已经找到兵不血刃的办法收服吐蕃?” 陆微芒点了点头,她的思考仿佛停滞了很久,绕后才又摇头说到,“没那么简单,两单对峙,不见血是不会甘心坐下来谈的。应该是你姐夫已经有了方案。这就好,有头绪就好。” 长风也跟着高兴,“就是,阿姐,霍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比父亲厉害好几倍。你就别担心了,知道他好,有眉目,就好了。”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她之前仿佛把自己封闭了,眼下得了消息,才透过气儿来,“知道了,我也是才担心。人要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就好了,我保证谁也不为谁操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当然,要带着我儿子。” 陆微芒又把儿子从长风怀中抱起。 霍京在的时候,她完全放养这个儿子,眼下霍京出去,不知道为何,陆微芒又亲近儿子的很,一刻都不想离开。总觉得离了儿子缺了些什么。 好在小霍眼下精力充沛,跟以前吃了就睡的模样不一样,母子两个正好能玩儿一整天,晚上,一向是自己睡得小家伙被母亲搂在怀里睡,也是十分香甜。 … “丁大哥,马帮这批人和物资,恐怕需要你带队。” 汉中,县衙之中,陆成阳看着身边全身武装披挂的丁毅说到。 “放心吧,少主让我过去,应该到了最后的时机,我这次去,说不定不久就会回来。汉中这里已经安稳下来,各种商路畅通,夫人真是先见之明,若是没有汉中这个关口,恐怕我想调集这么繁杂的物资,恐怕需要传信回朝廷,一来一回,又是半个多月的耽搁。” 商队就在府衙之外,丁毅看着长长的商队,感慨的点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谁知道他们去年的关口此时竟然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我会守好关口的。” 陆成阳沉声到。 丁毅拍了拍陆成阳的胳膊,走出府衙,飞身上马,“出发!” 这么大的动作,当然惊动了汉中关口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这样全副武装,是要去做什么?” “能让这些黑甲卫动起来,应该是霍侯有大动作。” “说起来,霍侯已经在人前消失了很久。这么说来,真的是大动作。” “北疆那里并无异动啊!” 有人惊惶到。 他们行商,最怕的就是信息滞后和时局不稳。 “嗨,眼下这些零零碎碎的粮草丝绸茶叶还有琉璃器,应该不是硬仗,跟咱们关系不大,咱们胆子大的,可以采购一批跟着丁将军后边儿,说不得还能捡着漏儿呢!” 众人议论纷纷,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大乾的商家这些年,跟在陆微芒和霍侯身后,赚的盆满钵满,眼下旁人不经意的一句话,马上,就有人置办起物资,远远的跟在丁毅队伍后面。 “丁将军,您看!” 第二天丁毅再出发,看着队伍后面长长的尾巴,笑着摇了摇头,“别管,能跟就让他们很强。撑死胆大的,说不得,还真有胆大的,能在吐蕃赚到黄金和宝石。” 丁毅发话,队伍后面的尾巴就越坠越长,即使眼看丁毅带队进了沙漠,也有人咬牙跟着。 在中原腹地,他们需要几辈子顺风顺水,才能翻身,但是拼搏这一次,说不得他们可以马上翻身,即使抬不了门楣,改不了出身最起码,可以捞一个大商来做做。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路上 每当行商们坚持不下去,都会有安全屋出现在路上。里面有粮食和水,让人能够补给充足。 “丁大人,这里千里无人烟,是谁准备的食物和水?” 一个行商在喝了安全屋储存的水后,忍不住问同样盘腿歇息的丁毅。 进入沙漠之后,行商们行走艰难,已经不是远远坠着,而是跟在丁毅部队身后,一起往西走。 准备好的粮食还很多,但是水省了又省,这次终于用尽,没想到,安全屋的水如此及时,所以他忍不住问道。 一个行商发问,所有行商都竖着耳朵听。 丁毅笑了笑,“是霍侯和陆微芒陆大人一起建造的。这里会有当地人每天按时出发,前来补给。” 这人恍然,“果然是陆大人和霍侯,大手笔,又仁善,这荒漠有了这些安全屋,再有多少天我们都不怕!” 众人笑起,“就是,有些这些,再有多久咱们都不怕!其实这样也好,咱们的粮食在沙漠里不怕出问题,防雨的毡布感觉都白准备了。” 众人说说笑笑,仿佛旅途的辛苦都在说笑声中消失。 人有时候不怕吃苦,就怕看不到希望。眼下希望就在身边,哪怕是沙漠也阻挡不了众人的乐观。 丁毅吃着干粮,听着众人说笑,心中也跟着敞亮起来,“一切顺利的话,还有三天,咱们就能到吐蕃。到了那里,有马帮众人帮忙组织,你们只管听他们安排,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众行商听了开心,“您这话说的,马帮平日里可是我们攀不上的大人物,眼下过去,别的不说,咱们全权听马帮众人安排!” 马帮的名声,在大乾民间商团中,数一数二。也就是他们都是做大宗生意,小门小户的行商,往日里不够格跟他们合作,眼下可以汇聚到一起接触到马帮,众人只觉得,这趟不赚钱也是赚到了关系,哪有不应的。 接下来的三天,还算是顺利,只有在一天下午,毫无预兆的风沙刮起来,不过有丁毅组织人手围成一团,众人聚集起来,躲在骆驼身后,总算是有惊无险。 天灾有时候让人无法反抗,但是人若是多起来,又齐心应对,就会让人觉得不过尔尔。 经过最后煎熬的三天,过了绿洲,丁毅等人总算是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丁将军,霍侯正在等您的这批粮食,请跟我来吧。” 众人整顿一番后,由马帮众人登记了各个行商的粮食,全部汇集到一起,由马帮之人带队,往吐蕃都城逻些。 一路所见,都是零零散散的小部落,和了无生机的吐蕃人。 若是没有丁毅和黑甲卫护卫,面对一车车散发着干香的粮食,说不得,这些人能扑过来将货物全部抢走。 “兄弟,这里是咋的了?” 有行商憋不住,向带队的马帮帮众打听。 这人是马帮的核心成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见多识广,看了看这些人求知的眼神,摇了摇头说道,“这里的气候干旱,十分是个蝗虫生长。你们应该不是雍州西部的,不然应该听说过蝗灾。蝗虫过境之后,连一片草叶子都留不下来。这里的人,把牛羊都杀了,再没有粮食运过来,冬天都要吃人了。” 众行商听了,面色沉重。 此时生产力有限,在遭大灾的时候,少不得有吃人的传闻出现。 此时大乾立朝不足十年,在十年之前,没有朝廷赈灾,哪里有灾情,哪里就有吃人的传说。 这些行商走南闯北,哪里不知道发大灾的时候,人就只能等死。 “咱们运来粮食,也算是一桩功德了。” 行商们忍不住道。 众人跟着点头。 一路来到吐蕃都城,不过一天的时间,众人就毫无阻碍的到达。 此时霍京全副武装,正在城门外等待众人到来。 “侯爷,丁将军带着粮食到了。” “架起大锅,就在城门下煮粥放饭。” 霍京从吐蕃小城,一路打到逻些城下,一路并没有遇到激烈的反抗,反倒自愿做俘虏的人更多些。 所以在到达逻些之前,霍京就传讯汉中,运送粮食过来,否则以他们军中剩余的粮食,根本支撑不起攻打逻些之后,难民的供给。 眼下丁毅带着粮食过来,霍京也可以放手实施了。 粮食的香味,让肚饿之人无法抵挡,随着日头渐渐偏西,城门紧闭多日的逻些城缓缓打开城门,众人赤手走出都城,为首之人头戴宝石,身披艳色绸缎,脸上却一片死气。 “你们赢了。” … 远在玉门的陆微芒此时还在等候,她这几日迷上了玉门简陋的城墙,总是爱抱着孩子上去走走。 仿佛酥掉渣的城墙墙砖让小霍十分喜爱,他坐在婴儿车里,扣着一旁的城墙砖,小夏照看着小侯爷让他不要迷了眼睛。 陆微芒则在不高的城墙上举目远眺。 “阿姐,父亲传信。” 陆长风举着信小跑过来,上到城墙之上。 “说到什么?” 陆微芒摆摆手,让小弟看信。 “信上说皇后近来在中秋宴上召见父亲,说了些家长里短,并没有说其他的。” 陆微芒一笑,“皇后娘娘还没有死心,难道想让逻些出一个公主出使大乾,然后嫁给霍京?” 陆长风皱眉,有些不解,“阿姐何出此言?” 是怎么从家长里短,联想到给霍侯纳妾的? 陆微芒摆摆手,“没事儿,就是瞎想罢了。” 陆长风联想前几日霍侯的平安信,肯定的摇头,“恐怕是京都收到了霍侯的传信,说是不日就会带着吐蕃国王和公主出使大乾,接受赐封。不过皇后娘娘这算盘恐怕打错了,吐蕃看重公主,欲要传位公主,可不是让公主去和亲的。” 陆微芒跟着一笑,“咱们皇后娘娘恐怕想不到,王位可以传给公主,她正在未雨绸缪呢。” “阿姐,霍侯信中说已经准备启程,是不是该到了?” 陆微芒摇头,“沙漠不比别的地方,总之,就在这几天了。” 长风这才高兴起来,“总算是可以卸下担子了。阿姐这几日多吃点儿,待姐夫回来,我要还给姐夫一个白胖的夫人,让他知道,我不负所托。” 陆微芒一脚过去,陆长风机灵的躲开,“阿姐别生气,这是姐夫交代的任务!” 感谢书友20171031233624302,1加1的月票,谢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回京 “阿姐,那是姐夫他们吗?” 陆长风的眼睛灵敏,看着天边的一丝黑线,立刻指给陆微芒看。 他们在此处已经等了四五天,天气变冷的速度很快,没有太阳的时候,风又烈又冷,陆微芒早已给孩子穿上了一整块的狐皮坎肩儿,护着心肺,自己则披着厚厚的披风。长风一开始不认输,后来也跟着他小外甥穿上了陆微芒特制的狐皮坎肩儿。 此时,陆微芒顺着长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几个小小的黑点儿在移动,但是陆微芒就是知道,是霍京他们回来了。 “给!” 陆微芒将手中乱动的小霍塞到长风怀里,跑下城墙。 “陆大人!” “陆大人!” 城门守卫一齐跟陆微芒行礼。自从陆微芒到了玉门,老老少少都有了营生,以前走的的不远的人也陆续回来,虽然是辛苦的往沙漠运送货物的活力,但是能挣钱,他们就十分欣喜。大不了做完这几个月,在拿着工钱去玉门以东生活也好,总算是可以直接安身立命,不用寄人篱下的漂泊。 陆微芒摆摆手,示意众人执勤,自己则跑出城门。 远处的人越走越近了,刚才在城墙之上,还仅仅能看到一个黑点儿,陆微芒下来的功夫,已经连成一片往玉门而来。 陆微芒站在玉门关外远眺,仿佛能看到最中间那个黑鬃马之上,霍京挺拔的身形。 一步步的往前,霍京的身影轮廓越来越清晰,面容也渐渐显露出来。黑了,也瘦了,满面的胡须,看不清表情,陆微芒继续往前走,想要看的在清楚些。 为首的黑鬃马已经越众而出,往玉门方向而来。 骆驼马匹的身形高大显眼,陆微芒已经能甚至看清楚为首之人麾下的马匹和身边牵着的骆驼,却还是看不清他高骑在马上的面容。 再近一些,陆微芒停了下来沙漠中奔跑太费力了,她的双脚陷进砂子中,越急越拔不出来。 对面的身速度倒是越来越快,最后翻身下马,往陆微芒面前走来。 陆微芒这才看清楚这人的脸庞,果然是霍京却有些不一样了。 陆微芒记忆中的霍京都是干净利落的,此时的他却邋里邋遢,胡子将脸全部埋没,脸颊处还起了干皮,嘴唇也又干又紫,完全没有了在自己身边时的年轻俊秀,仿佛老了不止十岁。 直到被霍京拥进怀里,陆微芒还是觉得他老了,脸上的干皮和干涩的嘴唇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陆微芒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这么问道。她才回过神来,看向霍京身后。刚才落后一截的大部队跟了上来,停在二人身前,止步不前。 为首的是丁毅和一个锦袍老者,老者的胡子更加的长,几乎垂落胸前,灰白相间,脸上皱纹一条一条的,给人苍老又精明的感觉。他身边跟着一位丽纱美人,轻纱遮住头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却给人不容置疑的艳丽美人的感觉。 陆微芒一下子就知道刚才的话出自谁的口中。 霍京察觉陆微芒的目光往后看,放开她,拉着她到自己的马匹前,单手抱着她放到马上,自己随之上马,将陆微芒圈在身前。 “这两位是吐蕃的国王和公主,此番跟咱们一起回去面见陛下。” 陆微芒只来得及跟两人点头打招呼,便被霍京纵马带回城。 “姐夫!阿姐!” 陆长风早就等在城门口,见到共骑归来的霍京和陆微芒喊到。 “参见霍侯!恭喜霍侯旗开得胜!” 陆长风身后的玉门守卫喊到。 “得胜!得胜!” “得胜!得胜!” 所有的城门守卫和城中百姓都欢呼雀跃的喊到。 玉门人虽然,热血并不凉,他们此时脸色惊喜,难以抑制。 霍京带着陆微芒,第一次在玉门城门口骑马进城,享受自发汇聚的玉门百姓的夹道欢迎。 身后的吐蕃国王和公主面色有些不自在,但是他们显然并不是此时的主角。 丁毅带着二人,柴驸马,贾源清,林琛跟在身后,还有大武等当地向导,一一进城,享受众人的簇拥欢呼。 霍京没有理会身后众人,径直带着陆微芒到了他们曾经住过一个月的县衙。 “陛下穿书,让我们赶赴京都。” 霍京说到。 “嗯,我知道了。” “接任的官员已经来了,就在金城等着我们。” “嗯,他来见过我了。” “明日,我们往东出发,然后从水路顺流而下。” “嗯,听你的。” “这次来不及到汉中去了,先回京都,等到时候,咱们再去。” “嗯,成阳很好,不用我们操心。” “回到京都,有人说你不喜欢听得,直接怼回去就是。” “包括公主吗?” “当然,娘娘那里我会先知会,不会让你为难。这一次,京都真的成了你来去自如的地方,而不是处处掣肘。” 霍京的眼睛越发明亮,陆微芒不置可否的点头。 “哦,我知道了。” 霍京失笑,额头挨着陆微芒的,“就知道你不耐烦,也知道你嫌弃我现在的模样,你在这里先等等,我去沐浴更衣,一会儿马上过来。” 霍京放开陆微芒,说到。转身准备去一边的净房,那里小夏早就已经准备了热水和浴桶。 陆微芒摇头,“我不在这儿等,我帮你。” … 陆微芒还从来不知道,男生的胡子会这么硬,沐浴后的霍京穿着家常的长袍,躺在特制的长椅上,陆微芒拿着剃刀,一点一点小心的给霍京剃去满面的风霜。 “我来吧。” 霍京见陆微芒皱着眉头,有些难以下手的模样说到。 陆微芒将手中剃刀拿起,“别动,我研究研究。” 待陆微芒终于下手,果然是她一贯的风格,连一个破口都没有,就是慢了些,是她一贯谨慎的风格。 “看看!” 陆微芒拿开琉璃镜,得意的让霍京看自己的成果。 霍京举着琉璃镜,看着纤毫毕现的自己,还有身后陆微芒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的将陆微芒抱在怀里,“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这副邋遢的模样让你看在眼里,你是不是就突然觉得我苍老了。” 陆微芒摇头,“我以前,看两个弟弟,看丁毅林琛,看柴驸马贾源清,就是没有这么认认真真的看过你。总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好了,仔仔细细看过之后发现,好像不过如此。” 霍京堵陆微芒的嘴,陆微芒在这之前,又说了一句,“也不知到为什么会这么想你。”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京 霍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微芒说的话。 “你说想我?” “嗯。” 霍京失笑。 “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说想我。你总是端着自己的骄傲不肯低头。我这次回程之时,想过很多种你的反应,你可能生气我去冒险,会冷战几天,让我知错。或者干脆不理我,再考验考验我。我都想好要怎么哄你了。吐蕃的琉璃器,还有各种香料,宝石,我置办了一堆,就是想着你万一会喜欢其中一个呢?这样你也不至于不理我。甚至我做好打算,你回京之后,带着小霍回娘家,一整个冬天都不理我。” 霍京将坐在长椅后的陆微芒掐着胳肢窝抱起来到自己面前,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看着陆微芒沉静的双眼,双手抚上去,“你的眼神总是平静,让我担心。我知道这次出征吐蕃,你从心里并不愿意,但是我还是一意孤行的去了。” 说到这里,霍京面色总算轻松下来,皱着的眉头放松,“早知道让你担心我,就能得到你主动的关心。我还不如早些让你担心我。” 说着,后怕似的将陆微芒揽下来,搂在怀里,“早知道这样,我真该让你早点儿担心我。你就看着我患得患失,真是狠心的很。这次出去,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甚至我想过,你若是趁这个机会跟我和离,我该怎么办。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你习惯我。接过我又独自跑去吐蕃,万一我回来之前,你又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怎么办!直到进城之前,我还在担心。没想到…” 陆微芒没想到,自己的心思,霍京猜的会这么准。 她确实在霍京出征之后,想过两个人之间的事。 他这样一意孤行的出征,冒着不知名的危险,放自己和小霍在玉门等待。夜深人静的时候,陆微芒心里闪过无数种他可能出现的意外和自己的应对。 在失眠了很久之后,陆微芒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她真的不喜欢被一个人如此牵动心神,不如就这样放弃这个人。尽全力帮着霍京做到自己想做的之后,就放弃他,然后自己带着孩子过自己的小日子怎么样?这样似乎很美好。” “我回来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吗?我们从今天开始,再也不分开了。” 霍京揽着陆微芒,喃喃的说到,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陆微芒靠在霍京怀里,跟着闭眼歇息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出来放空一下。 “霍侯爷不吃晚饭吗?” 突然,几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往日清净的玉门县衙。 是陆长风陪着吐蕃公主,丁毅,林琛,还有柴驸马和贾源清都在。 出声的是吐蕃公主,她的官话说的十分正宗。 陆微芒眼神扫过几人,又看向陆长风,“今天没有接风宴,你带着人过来干嘛?” 陆长风挠头,吐蕃公主怒目而视,丁毅林琛眼神躲避,柴驸马咳嗽,贾源清错愕。 “我们初来乍到,作为东道主,你难道不招待我们一番吗?即使我父亲和我,作为战败方,不值得你大动干戈,那霍侯爷的得力属下,还有尊贵的天朝勋贵,也不值得你招待吗?你这个女主人,做的是不是太失礼了。” 吐蕃公主一番话说完,众人都带着担忧看向陆微芒。 陆微芒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这段时间只有她自己和长风,她似乎回到了在京都家里那段时间的生活,很平静,很好。眼下霍京一回来,纷争就跟着回来了,但是陆微芒的状态还停留在自己独居的时候。 也是因为陆微芒今天的冷淡,才让霍京说出担忧的话。 此时陆微芒并没有被吐蕃公主质问的话问倒,而是干脆的说到,“我不是女主人,而是主人。玉门,是我的治下。” 一句话,吐蕃公主神色有些惊疑不定,看向一旁的众人。 贾源清率先道,“确实,我们并不是陆大人的长官,同僚,陆大人也没有义务招待我们。此时天色还早,长风,你带我们出去吃吧。” 陆长风反应过来,“好,诸位跟我来,城中有一老店,做的味道一流!” 众人打着哈哈往外走,吐蕃公主还是不动,她站在男人中间,似乎习惯了被众人簇拥的感觉,定定的看着陆微芒,“你不是霍侯爷的夫人吗?为什么不可以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我们?” 陆微芒被理直气壮的吐蕃公主气笑了,“若是作为霍侯夫人的这个身份,我更是可以随心所欲。想招待就招待,不想招待就不招待,我做什么,还用跟你交代吗?你是什么样的身份立场,来要求我做事?” 看阿姐生气,长风更加后悔,刚才不应该被吐蕃公主几句话哄的待她来参观县衙。 “咱们赶紧走吧,天黑的早,说不定过一会儿城中的店铺就关门了。” “你作为霍侯爷的夫人,就是应该帮助她打理内务,结交人脉,笼络人手。难道你要白白占着霍侯夫人的名分,什么都不做吗?你这样,不是一个合格的夫人。” 这话一出,长风打圆场的话瞬间消失,丁毅林琛恨不得原地消失,柴驸马和贾源清也面色沉下来。 “公主还是先嫁人之后,再说为妇之道吧。此时你这样说,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不是每对夫妻,都要男主外女主内的。” 陆微芒觉得自己现在的涵养已经修炼的很好,过几日回京都,应该也能应付的来。 “我虽然没有嫁人,但是我母后,还有见过的所有夫妇,都是这样生活。你跟他们比起来,就是不合格。” 吐蕃公主格外的执拗。 陆微芒也懒得生气,摆摆手,“可惜,他们都不是霍侯,也不是我,所以,他们做什么,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我作为霍侯夫人,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什么?” 吐蕃公主露在外面的眼睛睁大,看向陆微芒。 “就是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愿意就不做。你说的应该不应该,在我这里,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有愿意不愿意。”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回京 玉门县衙小小的一个,众人在院子连廊处的声音,很快将室内正在长椅上睡着的霍京吵醒。 他躺在长椅上,听着外面自家夫人的“愿意论”,忍不住笑出声。 他以为自己收服了吐蕃,心里会畅快,会觉得人生圆满,其实在吐蕃,他心里沉甸甸的,总是不自觉想着陆微芒在国子监时的冷酷模样,害怕自己回来,给到自己的还是当年的冷脸。 但是回来之后,却心里异常的放松,面对夫人的冷脸也是心里开心。 更别提刚才的剃胡须,已经是难得的亲昵,眼下听着外面的争执,听着众人被自家夫人噎的说不出话,更是忍不住笑出来。 小小的县衙后院,突兀的笑声,众人都听在耳朵里。 “霍侯爷!”吐蕃公主眼睛刷的一下亮起来,喊到。 霍京知道藏不下了,干脆起身走出内室。 他此时一身家常长袍,让吐蕃公主眼前一亮。 在吐蕃时,霍侯总是一副严肃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俊秀,没想到剃了胡子,竟然有了一丝书生般的斯文,但是身形又格外威武挺拔,反差直接让人挪不开眼。 只见霍侯迈着长腿,从屋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竟然直接长臂搂住那个冷冰冰的夫人,眼睛还含着众人从来没见过的轻松和温柔。 “夫人,我饿了。” 霍京先对陆微芒说到,然后看向众人,“衙门狭窄,长风,带着众人出去吃点东西,咱们明日向东出发。” 说完,便揽着陆微芒要去内室等候晚饭。 “霍侯爷,您不跟我,我们,一起去吃饭吗?大家都没有吃,就是想来找您一起,咱们还可以边吃边聊,说说吐蕃开关的事宜,这些都是您承诺的,不是吗?” 若是一般人这么痴缠,众人早就不耐烦,但是眼下吐蕃公主明媚又天真的模样,让众人不忍苛责,她毕竟是异域人,跟中原女子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习惯了。 丁毅和林琛为难的看向陆微芒,长风脸色难看,柴驸马和贾源清有些看热闹的事不关己。 众人摆足了架势,哪想到霍侯和陆微芒两个不按常理出牌,霍侯直接带着自家夫人往后院儿走,一边摆手让众人出去,一边跟自家夫人讨论晚饭,“我想吃馄饨了,不知道为什么。” 陆微芒耸肩,“那可就难了,当地人不会做,改成羊肉泡馍吧。” “你会做吗?” “不好意思,要是我做,恐怕你到明天早上都吃不到。” “没关系,让厨下准备面皮儿和馅儿,你包起来就行。” “你会?” “我见过。” “那你来!” “你吃吗?吃我就给你露一手。” … 小两口越走越远,完全没有搭理众人的意思。 “噗嗤!”一声,贾源清忍不住笑出来,摇摇头看向众人,“你们去吃吧,我晚上想吃点儿清淡的,先失陪了。” 说完,拽着袖子走出县衙。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柴驸马笑着说到,“诸位,失陪了!” 说完,快步撵上贾源清,迈步往县衙外走去。 丁毅挠头,自家少主不管,但是吐蕃国王和公主事关重大,他得就近看着些,眼下,忍不住有些傻眼,“公主,您还去吃吗?” 公主此时脸色难看,听见问话一甩袖子,“不吃了,我回去了!” 说完,往县衙外走。 丁毅苦笑着很强,长风拽着林琛留下。 “林大哥,这公主一路跟在姐夫身边,都是这模样?” 长风想着公主刚才眼睛亮的,几乎想生扑自家姐夫的模样,问道。 林琛点头,“别说是吐蕃公主了,当年京都几个公主未成婚前,这是这样像狼见了肉一样稀罕我们家少主。所以,你知道了吧?” 长风摇头,“知道什么?” “知道你家阿姐眼睛有多瞎了吧?” 林琛凉凉到。 陆长风想了想,居然认同的点点头,“是有些…” 玉门这个神奇的地方,今日一早,送别了霍侯和陆微芒众人。 索大让穿着整齐,乱糟糟的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带着城中为数不多的年轻人,送别这两个改变玉门的贵人。 陆微芒摆摆手,挥别索大让等人骑在马上跟着霍京,一路往东而去。他们要骑行两天,才能换成船只赶路。 “冷不冷?我们同骑一乘赶路吧!我用大氅包着你。” 霍京看向身边的陆微芒。 陆微芒摇头,“没觉得冷,还没到深秋,哪里就冷了。” “你骑马赶路累不累?不然跟小霍一同坐马车吧,这样还能少吹些风,这里的风太烈了,伤人。” “无妨,我累了自然会注意。” … 身后,丁毅等人听着自家少主献殷勤的声音,只觉得肉麻,纷纷远远避开,只吐蕃公主受虐般的跟在后面,边听得咬牙边忍不住看两个人的背影。“若是我是霍侯夫人,必然比这个冷女人做的好十倍百倍!”吐蕃公主忍不住心里的吐槽。 赶路的日子枯燥难行,好在这一路的风景,都是陆微芒未曾见过的苍茫,因此看着一路风景,但是不难熬。 “今日咱们换乘船赶路,这样你也不用惦记小霍了,就把他放在身边。” “嗯。” 似乎从吐蕃回来,霍京的心思转变的很多,话也多了很多,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样,跟在自己和小霍身边,让陆微芒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在第不知道几次,把小霍弄哭之后,陆微芒忍不住吐槽,“你还是像原先那样稳重些吧!” 霍京眉眼带笑,“想我原来的样子了?我就说,我以前那样,可是京都众女的心中偶像,偏偏你看不见。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哎呦…”陆微芒推开霍京伸过来的头。 两个人在屋里说笑,船舱外的众人听在耳朵里。 河道并不宽敞众人的活动范围有效,也不是故意听到的,但是也有些好奇。 “丁毅,林琛,你们少主,私底下就这模样吗?” 柴驸马都忍不住怀念以前那个高冷的霍京了。 “以前是。” 林琛丁毅还没说话,贾源清率先道。 众人看过去。 贾源清解释道,“以前,老侯爷还在的时候,霍京就是这么爱笑爱闹的模样。后来可能是压在肩上的担子太重,眼下吐蕃大捷,霍侯觉得完成了心中的一部分目标和责任,才会不知不觉,回到以前的模样吧!” 丁毅林琛跟着点头。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回京 “本来以为要好久,结果,感觉没有多久就又回来了。” 顺流而下来到直隶州,众人换乘马车赶往京都。 越到京都,天气越发干冷,众人恍然,已经从深秋来到了初冬。 当初走的悄无声息,此番回到京都,竟然是夹道欢迎的局面。 人群的尽头处,公主,贾家众人,还有陆青山已经焦急的等了很久。 “陆大人此时想必是非高兴吧?能跟着霍侯享受此番情景,今天以后,在京都,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说这话的是贾家的二公子,只见其一身天蓝色锦绣长袍,还披着孔雀毛大氅,站在阳光下,大氅上的金线隐隐折射光芒,整个人十分耀眼。他以往自恃家世,从来不把陆青山等流的低等勋贵看在眼里,此时却要跟他站在一起,觉得分外的难熬,因此忍不住出言酸道。 陆青山显见的比陆微芒当年出京时,更加稳重低调了许多,今日一身铁锈红的长袍,窄袖圆领,喜庆又低调,浓黑的头发和眉毛胡须,让他的方脸显得分外纯朴。 此时听了贾公子居高临下的调侃,也不回嘴,只“嘿嘿”一笑,一副憨厚的模样。 贾二公子最看不上的,就是底下勋贵的巴结和嘴笨,眼下见陆青山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便嫌弃的撇撇嘴,换上笑容看向前面的公主。 “公主,您千金贵体,怎么还亲自来这里等驸马?柴家人也是的,怎么能让公主自己来?” 公主不耐烦的摆摆手,贾二公主瞬间噤声,脸色虽有些难堪,却还是调整好,一起看向远处欢呼声传来的地方。 “柴荣!你还知道回来!” 众人转进勋贵街,这条街禁止闲杂人等入内,因此马上接受欢呼的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这样纯粹的欢迎,在京都,除了三年一届的状元游街,也只有此时了。这是众人的荣耀时刻。 公主的声音突然响起,柴驸马愣了瞬间,马上欣喜开来。 这次去汉中,这一路的阴差阳错让向来喜爱热闹的柴驸马结结实实过了一段“素净”的日子,更别提被贾源清和霍京忽悠去金城和玉门,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柴驸马却仿佛在雍州过了小半辈子的感觉。此时冷不丁公主出现在眼前,柴驸马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只觉得此时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不知道是这半年的耳濡目染,心里踏实,不爱热闹了,还是看着霍京和陆微芒的模样,觉得眼热了。 只见此时柴驸马越众而出,飞身下马,让等在原地的公主惊呼“小心”,又再下一刻被驸马抱了起来,还结结实实转了几圈。 “像什么样子?快放我下来!” 直到公主回过神,锤了柴荣一下,柴驸马这才咧着嘴将公主放下。 “这大半年没见,看公主格外美丽!” 柴驸马嘿嘿一笑,众人只在一旁乐呵呵的旁观,不敢插嘴。 公主脸色红了瞬间,瞪了柴荣一眼,才看向一旁的霍京和他身后众人。 “边走边叙旧吧,父皇和母后在宫中设宴,等着给你们接风!” 陆青山上马,走到闺女身后,陆长风跟前,看着被陆长风抱在怀里的小外孙。 “你们这一去痛快了,什么都经历了,就留我在京里伸长脖子等着。这小外孙长到这么大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陆微芒在前面听的好笑,回过头去,却见儿子已经没有了刚才被夹道欢迎时的兴奋,此时乖乖缩在小舅舅怀里,看着面前热切盯着他看的“老头儿”。 “给您抱一下!” 陆长风作势要将怀中的小孩儿递给父亲,陆青山却火速收回手,“胡闹,我站了半日,身上正凉,快抱怀里,省得小外孙着凉!” 长风撇撇嘴,自家父亲也就是嘴上功夫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反倒是刚才闲不住的贾家二公子,此时沉默不言,贾源清也不在意,面上带笑走在众人身旁,笑意盈盈的看着其他几家的热闹。 … “你小子,好!不愧是大哥的儿子!好样的!” 乾德殿宴上,陛下接见了吐蕃的国王和公主,就把视线放在了霍京身上,看的出来,激动的不能自已,似乎是透过霍京一身戎装,看到了当初的某个人。 皇后已经从陆长风手里接过小霍,看着这个虎头虎脑,四处转头的小家伙,心满意足。 待众人入席,分别落座。霍京跟陆微芒坐在陛下和娘娘的下首,跟吐蕃的国王公主,相对而坐。身下就是这次在玉门出力的几人。陆微芒的视线往后看了老远,才发现陆青山在众多伙计的簇拥下,坐在右侧下首处。 “看什么?” 霍京注意到陆微芒的分心,陆微芒摇头,“没事儿,就是看父亲精神依旧,觉得这么快回京,也挺好的。” “嗯。”霍京手握着陆微芒的。 一场宴饮下来,陆微芒已经没有了当初初次参加宮宴的无所适从,而是自顾自的吃着熟悉的宴席。 索性这个场合,人人都知道轻重,无人打扰陆微芒的雅兴。 很快,宮宴结束的晚宴,这下好了,闲杂人等也退去,只剩一些关系亲近的人。 好在柴荣吸引了很大一部分的注意,跟当初在宮宴上的沉默不同,他这次很有些意气风发,连带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陆微芒松了一口气。她是怕了宮宴了,此时有人吸引目光,她巴不得自己缩在人群后不引人注意。 “咱们往日里哪里知道陆微芒陆大人的威风,这次出去算是见识到了。在她底下做事的人,就是要比旁处的卖力的多。你们不知道,我和源清刚到金城,不过随口说了句陆微芒的大名,旁边就有人提醒我对陆大人尊重些。就是这么厉害。不过也是,金城是陆微芒亲手打造的,还有玉门,那里的人都对陆大人心服口服。咱们以前还说陆微芒是霍侯夫人,殊不知在雍州,还要说霍侯是陆大人夫君呢!” 柴荣喝了几杯,便口无遮拦的说起来,还拽着一旁的贾源清给他作证。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府 “源清是吧?别的地方不说,金城和玉门绝对是。” 众人的目光转向贾源清。 陆微芒装作喝茶,没有听到柴驸马说话的模样,让你一旁的霍京觉得好笑。在晚宴上,可不是你自己装起就能躲过去的。 众人瞩目下的贾源清淡淡一笑,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相比去汉中前,去掉了些天真青涩,成熟稳重了很多,一时间,众多家中有女儿的贵妇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陆大人自然是百姓期待的好官。” 这话算是附和柴驸马,柴驸马一下子更加得意,站起来说到,“是吧?我说的对吧,连源清都认可了。陆大人,别闷着了,咱们这些人,可是十分佩服你的!” 柴荣直接点名,陆微芒想装听不见也不行,当下回过头,面对众人的目光,“百姓们抬爱罢了,我就是做了自己做为主官应该做的。” 往日里,陆微芒这里无事众人都要找茬,谁知道今天,话题围绕陆微芒展开,众人也没有表现出异样,都仿佛跟陆微芒认识很久似的寒暄。 “这一点儿都不稀奇,陆大人一向是得民心的,在民间口碑很好。” “就是,柴驸马还当作新闻来说,咱们早就知道了。” “当年邛崃一事后,老家的人过来就提过陆大人的官声,的确是过人。” … 众人的夸耀不但让柴驸马莫名,陆微芒自己也不习惯,早知道往日她面对的,除了冷言冷语,没有别的,今天竟然成了众所周知的好官? 柴驸马坐下去,“行行行,你们都知道行了吧,就我不知道。” 陆微芒心里吐槽,“不,我也不知道的。” 还是公主打圆场,“好了,陆大人能干大家都知道,你和源清这次也颇有收获,咱们也羡慕的不得了。若是早知你要去玉门,我说什么也要跟父皇母后求得恩典,出京去亲眼看一看。” 公主甜蜜的模样,让柴驸马挠挠头,他还从没见过公主这般体贴温柔的模样。 皇后也笑着接话到,“荣儿出息了就好,以后有机会,荣儿领了差事,让你们二人一同出去。就像元白和陆微芒一般。” 抱着孩子言笑晏晏的皇后娘娘,让陆微芒仿佛看到了当初国子监时,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是的可亲。 第一次,陆微芒带着小霍,跟霍京笑着走出宴会。 长长的甬道里,夫妻二人又没有从御花园北门出宫门,而是通过长长的甬道往南门而去。 霍京一只手抱着已经熟睡的小霍,一只手牵着陆微芒。 “京都的夜空还是这么熟悉。以前不觉得,现在觉得跟玉门的夜空比起来,局促的很。” 头上的猎户座十分显眼,抬头就能看到。 陆微芒感慨的说到。 今天的宴会,她被众人接纳,并隐隐捧着,当然明白是什么缘由。就是明白,才觉得无趣。 霍京拉近陆微芒,两个人肩并着肩走。 “旁人都将宴席做戏台,偏偏你当真,看的太重。若是娘娘知道她每次精心准备的宴席只有你真心对待,恐怕要将你引为知己了。” 霍京笑着调侃陆微芒,陆微芒听了忍不住一笑。 “我认真对待,娘娘一向知道。以前是觉得我不够资格,以后可能会像你说的,引为知己。” 有些事说起来,就是这么无聊。 在陆微芒在乎的时候,她怎么努力也得不到认同。在她已然处在这个地位,不需要旁人的认同时,众人又上赶着。 果然,自古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明知道炭是救人性命的攸关之物,却吝啬于举手之劳。明知道锦上添花,不被人看在眼里,却偏偏要挤着过来添花。 人情冷暖,就在此间。 陆微芒觉得索然无味,又觉得有柴驸马和贾源清两个共同的战友,觉得庆幸。 或许她想要过的轻松些,就要多争取这类似的“战友”? 陆微芒摇了摇头。 “想到什么了?” 霍京问一旁从宴席上就一直沉默的陆微芒。 陆微芒摇头,“觉得想多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嗯,走吧,夜色越深天气越冷,咱们赶快回家。” 霍府大宅,中门大开,通明的灯火照耀下,熟悉又有些陌生。 霍京拉着陆微芒的手,从中门迈入,身后的大门吱呀的关上。 连廊处也罕见的一不一盏灯,照耀两人回屋的路。 “咱们家这么大的吗?以前好像没什么感觉。” 陆微芒说到。 金城玉门的居所,都是小小的院子,金城即便大一些,也是有限。而且是根据自己的习惯布置的,跟京都霍府的深宅大院,并不相同。 进了正堂,火龙已经生起,给人温暖的舒适感。 陆微芒在着自己的躺椅上,不想动弹。 “此时才觉得回来了。” 陆微芒偏头看向霍京。 霍京失笑,“我去安置小霍,你是此时起身洗漱还是等我回来?” 陆微芒摆摆手,她最喜欢猫冬了,此时在温暖的室内,听着外面的丝丝寒风,她懒病上来,不想动弹。 “我想再躺一会儿。” “嗯,随你。我先去安置小霍。” 最后,陆微芒还是躺在自己的特制躺椅上起不来,还是霍京抱着她去洗漱。 … “父亲!” 陆微芒从马车上跳下来,抱着孩子,不等管家跟她说话,便将小霍塞到管家的怀里,自己匆匆走入正堂。 果然,陆家的火龙也早就点燃,温暖舒适的环境让陆微芒一下子熟悉起来。 “管家,我的躺椅呢?你找过来,我想先歇一下。” 面对一进门就钻过来翻过去找躺椅的小姐,老管家习惯性的看着霍侯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就要从后堂中拖出躺椅。被前来正堂的陆青山阻止。 他接过活泼的往四处看的小霍,不理会陆微芒的急切,看着霍京说到,“别惯着她,她躺上去就不想起来,像个什么样子。” 又看向陆微芒,“小外孙看着你呢,哪里有个母亲的样子?你要小霍学得跟你一样懒散吗?” 陆微芒被父亲教训,才收了没骨头的样子,懒洋洋的站起身,“他要是能安稳些,我就谢天谢地了,一天天精神好得很。” 陆青山稀罕一笑,“精神点才好,是吧,宝贝外孙?”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姐 在陆家人多,又有陆长风这个活宝在,没一会儿正堂就热闹起来。 “你放小霍在小床上歇会儿吧,往常这个点儿,他该睡午觉了。” 陆青山跟霍京说着话,陆长风跟婴儿车里的小霍在玩儿,陆微芒则在一旁清闲的看着陆长风跟管家一起逗弄儿子。 陆长风转头看向阿姐,“阿姐,你看,不是我非要拽着小霍,是他不撒手。” 陆长风的食指被小霍紧紧的抓着,陆长风抖了抖手,想拽回来也没有办法,小霍抓得太紧了。 “阿姐,你没觉得吗?小霍的手特别有劲儿。” 陆微芒如实摇头,“没有啊,他小孩子手能有多少力气?” “陆叔,您见的多您说,像小霍这样,才八个多月就能抓着大人的手一直甩不掉,是不是婴儿里的大力士?” 陆微芒看着管家,陆长风也盯着管家,管家挠挠头,“少爷,小姐,您这可是为难我了。我见的孩子也不多,没这方面经验。” 一旁跟霍京说话的陆青山此时聊完了正事儿听到这边说话,便径直起身过来。 “你们都不行,小孩子还是得看我。当初我在家时,孩子都是我亲手抱着养大的,来,让我看看小霍。” 说着,陆青山伸出一根手指,让小霍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然后用力怼着他往床上倒。 结果小霍还是有些出息的,硬是抓着手指,顶着自家外祖父的力气,坚持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最后脸红了才躺回小床上。也许是今天围着他的人多,此时小霍没有睡意,反倒伸着胳膊想让人家再伸出手指陪他玩儿。 陆青山点点头,有些了然,“跟当初微芒小时候有些像。不过也不排除男孩子就是比女孩儿有劲儿也说不定。” 陆长风有些兴奋,“阿姐的力气要是被这小子遗传就好了,有了阿姐的力气,再有霍侯的教导,这小子以后不简单啊!” 管家满脸笑意,“可不是,咱们家小少爷,一看就是有出息的,你看这眼睛,活灵灵的,跟能听懂人说话一般。” 外甥似舅,长风此时有了跟自己一起看着小霍不凡的管家,两个人说起来小霍的不凡,滔滔不绝,陆微芒从一开始听得高兴,到后面都懒得听。 她作为小霍的亲生母亲,都觉得这两人说的太过夸张了些。 陆青山此时来到陆微芒身旁,“你母亲前几日来信,说是你大姐和姐夫在徐州待不住,想改天进京来看看你们。” 陆微芒一开始听,还没有反应过来,“来就来呗,您跟我说什么?” 后来反应过来是自己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的大姐,陆微芒不由得闭上了嘴。说实话,她并不想要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大姐过来。 她自己作为成阳和长风的阿姐,有时候会想从自己的角度,指点两个弟弟行事。这是人之常情,随着年龄增长,人都有些好为人师。 但是她接受不了有人以自己素未谋面的大姐的身份,出现可能的,会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事情发生。 看见陆微芒闭嘴不言,陆青山大概知道她的意思,“我也并不想让她们进京生活。就这样相隔千里照应一些还行,多的,我这个父亲也并不能做你们的主。你母亲也知道咱们这里的难处,所以先来信问一下,再做打算。” 陆微芒听了,想了很久,她想,从一般的道德层面来说,她应该欢迎大姐的到来,毕竟是血亲,但是从理智的角度,她不想找麻烦。 不是说大姐的身份地位过来求人帮忙造成的麻烦,而是她这个身份,陆微芒跟她相处起来的分寸,以后天长日久的麻烦。 想到这里,陆微芒坚决的摇头,“算了,她们想进京讨生活随他们去,但是别找到我面前。我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并不亲近的家人。我有点儿时间,仅有的精力,想留给霍京,小霍,和咱们家里人,旁的我顾及不到。距离远一些,互不打扰,以后他们有事我说不得能尽心尽力的帮衬,到了跟前,说不得我对他们会比陌生人还要冷漠。就别消磨情分了。” 陆微芒说到这里,顿了顿,“要是您和长风成阳有不同的想法,不用顾及我。” 陆青山点头,“成阳那里,我已经去信问过了,他也是一样的意思,他说,说是大姐家的孩子想进国子监或者书院,他可以帮着联系,别的就算了,过年过节,三节五礼的,就这样就足够了。” “阿姐,我跟你想法一样,谁愿意凭空多一个姐姐?外甥外甥女想过来,就尽管来,咱们可以帮你教导,只要大姐和大姐夫不心疼就可以。旁的就算了。” 长风说的凉薄,旁边的管家眼睛不自觉瞟向霍侯,“长风,别说小孩子的话。大姐跟你们毕竟是血亲。不过大姐儿一直在南方生活,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不是,我不是说大姐儿不好,就是天长日久的,你们姐仨过的尊贵,大姐儿离的远还行,若是离的近了,难免心里不舒服,即使大姐儿心胸开阔,那姐儿的夫君,孩子呢?他们也能忍着不比?咱们是不是也要顾及大姐儿一家,说话做事都克制?咱们自己就算了,小霍这孩子,在咱们跟前都不受委屈,难道因为顾及大姐儿家的孩子,还要委屈小霍?这可不行!” 管家本来在打圆场,结果说到小霍可能因为别人的心里不平衡而委屈自己,直接就不干了。 众人听了,忍不住想笑。 “陆叔真是偏心,当年就喜爱阿姐多过我们兄弟,现在小霍一出生,别人都要排后边儿了。” 陆管家挠头,“嗨,老奴就长了双势利眼儿,我就看咱们小霍好,旁的要跟咱们比,肯定比不过。要咱们受委屈,皇家也不行,更别提别人了。” 见老管家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势利,众人更加笑出声。 “好了,咱们都没什么能耐,不是旁人那种八面玲珑的,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过好咱们自己就好,别给自己找麻烦。”陆青山捋了捋胡子说道,“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往徐州送了不少金银,还拖徐州将军方便的时候照顾他们。若是他们有能耐,自然能自己活络到京,若是没那个能耐,就待在徐州就好。之前那里没人敢欺负他们,给他们眼色瞧。我这个父亲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陆青山自嘲一笑,“好了,这是我的事儿,不过白白问问你们的想法。过了就别想了。马上年底,还是想想给成阳准备什么东西吧,他在汉中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听说汉中连个大酒楼都没有,咱们家的厨子再往汉中送几个吧?” 皇后召见,询问陆微芒意见。 不欢而散。 区别,以前是命令,现在是商量 大姐一家 母亲 父亲的态度, 两个弟弟的支撑 了结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宫宴 众人听了陆青山的话,忍不住笑作一团。 “爹,您可别担心您大儿子了。”陆长风笑的捂肚子,“我从汉中到玉门前,汉中那里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阿姐在的时候,酒楼只一家,等我去玉门的时候,不过一个多月,您猜?城里又多了两家酒楼,还有城外,那里的野酒野味儿,连京都都没那么地道的。而且汉中各处商家交汇,有人有钱有机会,只有您想不到的销金窟,没有人办不到的。” 听陆长风这么一说,陆青山表情似喜非喜,一拍椅子扶手,有些带着怒气的说到,“都说读书人和商家玩儿的花,成阳在那里,保不住得学坏!他可还没定亲呢,把汉中弄成销金窟,有个这个名声,还怎么找媳妇儿?不行,明年开春儿,我得去汉中看看他去!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陆微芒听了,跟陆长风对视一眼,只偷笑不已,一想到成阳面对老爹的胡搅蛮缠和逼婚,就觉得有意思。 不过陆老爹,不一定是成阳的对手。 在陆家吃过晚饭,陆微芒才带着小霍和霍京一同回家。 “侯爷,夫人,宫里的帖子,是过几日腊八宫宴。” 霍京结果帖子看了一眼,陆微芒已经哀嚎出声。 “腊月宫宴月,又来了!” 霍京好笑的揽过陆微芒,“好了,以前你都不怕,现在就更不用怕了。大不了拿我和小霍当挡箭牌,只要是宫宴,第一三五次,我让林琛半个时辰就请你一次,就说小霍闹腾。第二四六次,一刻钟就过去请你。这样可以吧?” 陆微芒重重的点头,“就提前谢过夫君了。” “耍宝!” 霍京失笑。 … 腊八当天,是个很给面子的晴天。暮色落下,陆微芒带着小霍和霍京前往宫中。 还是习惯性的从上朝的宫门进入皇宫,霍京抱着小霍在怀里,另一只手拉着苏子衿,还是熟悉的长长的甬道。 苏子衿抬头,“宫中看个星星还要找角度。” 她喜爱的猎户座四个角都看不全。 “一会儿咱们早些出来,可以上宫墙之上看看,那里居高临下,万家灯火,跟雍州比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苏子衿也想到了当年看到的万家灯火,“行,你早些救我出来,咱们一起去看。” 陆微芒已经彻底不掩饰自己对于宫宴的不擅长和逃避,霍京表示理解。 霍京抱着小霍,看向陆微芒,“我带着小霍在乾德殿这里,一会儿姨母让人来抱小霍的时候,我看着能不能脱身过去,若是实在过不去,你就坚持一下,等我一会儿。” “嗯,”陆微芒点头,“你也不用急,我也算是久经沙场了。” “去吧。”霍京捋了捋陆微芒披风的穗子,说到。 看着陆微芒走的坚决的背影,霍京看向小霍,“你母亲今晚就指望你了,到时候你的学着察言观色知道吗?及时救你母亲出来。” 小霍天真的看着自家老爹,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微芒来了,过来姨母这里坐。” 皇后娘娘热情的招呼,陆微芒一进凤仪殿就成为了焦点。 虚虚一礼,陆微芒便径直走向了皇后下首的位置。 “怎么没把孩子抱过来?就在家里睡了?孩子这么小,闹起来找人可不好了,我这就让嬷嬷去霍府把小霍带进宫,这样你可以就近照看。” 陆微芒连忙阻止,“娘娘,不用了,小霍睡的不算早,这会儿元白正抱着他在乾德殿。” 皇后这才放心,“那就好,就怕孩子醒了,找不到父母哭。” “要说咱们这么多人,也就霍侯夫人命好。霍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还带上孩子了。陆夫人,听说您的官职还在身上,过了年等孩子周岁就要继续上任?看来霍侯助力不少,不然,咱们女子只带孩子就够累了,哪里还能去上衙办差?” “就是,我前几日在街上碰到霍侯抱着孩子跟陆夫人在街上,真真儿是体贴。” “陆夫人,您这成婚也好几年了,也该学些为妇之道了,有些事不该男人做的,就该自己承担起来。不然霍侯一个大男人,除了打仗,还要帮你顾孩子,不是耽误霍侯的正事儿吗?” 女人多了不得清净,陆微芒自己就是女人,已经可以理解一些了。 当下陆微芒看向周围,“没办法,霍侯喜欢小孩子,我抢不过霍侯。” 只要说是男人的主意,这群女人就会少一半的理要说。 果然,听了是霍侯要做,众女就不再纠结陆微芒让霍侯看孩子了,转而说起旁的。 没一会儿,宴会开始,陆微芒惊讶的发现,自己对面,竟然不是公主,而是吐蕃公主。 而一般在娘娘左边下首的公主,今天已经坐到了娘娘的后面。 陆微芒心里都不用敲警铃,就知道今晚娘娘应该有世要说,不然早就让人去抱孩子过来了。 果然,宴会开始没多久,对面的吐蕃公主就直接起身,走到堂中行礼。 “皇后娘娘,我父亲带我过来,就是为了表示我们吐蕃的诚意。中原自古有联姻的传统,我自愿嫁到大乾,作为联姻的公主,为大乾和吐蕃永久和平献身。” 皇后娘娘虚扶一下,由旁边的嬷嬷将公主扶起来,“新月公主氢气,你这份心,陛下和我都十分感念,也已经拟好了合适的人选,待这几日找机会让你和他们相处一下,选出你心中的佳婿。咱们大乾,即使联姻,也不会强扭,自然要让你满意才算好。” 新月公主听到这话,自顾自的看向陆微芒,“皇后娘娘不用费心了,就霍侯可以吗?我可以跟陆大人共侍一夫,不分大小。” 真是不得了,连不分大小都知道,还特意挑了自己落单的时候。 众人的目光落在陆微芒身上,其中有多少担忧,多少幸灾乐祸,陆微芒懒得分辨,直接迎着皇后娘娘的目光开口。 “新月公主要联姻大乾,咱们大乾人杰地灵,自然要让新月公主挑个情投意合的。但是谁都行,霍侯不行。” “为什么?” 新月公主沉不住气,“娘娘和陛下可以为我赐婚。” 陆微芒却摇头,“你们是霍侯的手下败将,没理由满足你们的想法,却让霍侯为难。” “大乾风气,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何况两国邦交,大乾这点儿诚意都没有吗?” 这话一出,皇后脸色就变了,看了一眼陆微芒,冲她摇头,示意待会儿再说。 陆微芒却不管不顾直接道,“你若是有诚意,就不该逼着旁人接受你。大乾男儿千千万,总有一个适合你,但是那个人,却不是霍京。”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围堵 “陆大人当然不愿意,但是霍侯愿不愿意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新月公主媚色天成,相比这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会心甘情愿的拒绝。陆大人,您还是对霍侯放宽些,以后你年岁大了,与其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姑娘进了霍家大门,还不如接纳公主,最起码,公主的身份,没有濡沫您的威名。” 突然一阵凉凉的声音传来,众人听了不由得点头。 “是啊,陆大人,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微芒了。微芒,这天底下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与其以后让他嫌弃你,去偷偷找那年轻鲜嫩,上不得台面的,不如此时给自己一个台阶,接受新月公主。” “就是,男人女人,天生不是生活在一片天地。陆大人此时不也是不上衙了吗?以后,你的目光就会放在孩子上,生活的天地就在后院儿的一亩三分地。与其以后因为年轻鲜嫩的吵架,不如陆大人未雨绸缪。” “就是,咱们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不是诚心刁难你。你没有母亲,可能以往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但是你看看京都勋贵的后院儿,哪个是守着一个过的?别栽了跟头才知道疼,先给霍侯准备上,说不得,霍侯心里更感激你呢?” 话题从劝陆微芒认命,到男人人性的吐槽总结。 “我们家那口子,年轻时稀罕我稀罕的要命,如今怎么样?宁愿去找那个黄毛丫头,也不再进我的院儿。我年轻时也要死要活,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如今我也看开了,我有儿有女,有钱有地位,他愿意找几个就找几个,不挨着我,我还省心呢!” “就是,妹妹年轻时,可是名满京都的大美人儿,不过你也是好命,后院儿虽有几个妖精,但是没一个能动摇你的地位。不像沈大学士家,看着道貌岸然,你猜怎么着?家里让一个妾把着,嫡子嫡女反倒要看妾室脸色,真是没有体统。以后结亲,碰到这样的人家可别上当,任他说的再天花乱坠,以后只你一人,有他老子比着,怎么可能让人信服?” 皇后娘娘眼看话题歪楼,咳嗽一声,在场众人纷纷住口,不再八卦,转而看向站的笔直的陆微芒。 陆微芒看了看皇后,和她身后的公主,还有在场的贵妇人,甚至对面的新月公主,突然一笑。 众人脸色莫名,皇后娘娘开口,“微芒,你笑什么?这是同意了?” 陆微芒摇头,“怎么可能同意。若是娘娘和陛下非要撮合,那就让他们的婚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众人惊呼,“陆大人你这是为何,明明是一件喜事,可别想不开!”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在陆微芒看来,是生死不弃的约定,在众人眼中,却是一件事不关己,无所谓,可以随随便便恭喜的喜事。众人有看热闹的,有聊八卦的,也有冷眼旁观的,还有跟着落井下石的。 人生百态,就是如此了。 “我想说,诸位,不要把你们的经验套在我头上。你们闹一场,阻止不了夫君纳妾,那是因为你们除了夫君夫人的名头,一无所有。我不一样。不要说,霍京不会纳妾,即使他有一天跟我提出他想纳妾,我也会跟他和离。你们不敢和离,是因为你们一无所有,连娘家也不会收留,我不一样,我有官身,有钱,有娘家,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有后路。所以,别把你们的无力反抗套在我身上,咱们不一样的。” 众夫人神色复杂。她们当年权衡利弊,公婆规劝,娘家也劝,自己想了各种出路,就是没有出路。但是陆微芒不一样,她的娘家,就是她自己家,她甚至还有官身,可以自己就给儿子一个家。 就是这样的底气,才越发让人觉得碍眼,觉得看她舒服自己浑身不自在。 一定有什么,她是跟她们一样无力的,而这件事就是新月公主。所以她们才抓着这一点想方设法的让陆微芒妥协,只要妥协,她就跟她们一样了。 陆微芒摆摆手,对这个宫宴再无耐心,她与其跟这些贵妇人一起同座看表演,享美食,还不如自己独自走走散散步。 “娘娘,卑职多饮了几杯,有些头脑昏沉,想先行出宫。” 说完一礼拜过,就独自离开。 众人看着陆微芒离开的背影,有些莫名。 “她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正问她话呢,这就有了,简直是没把娘娘放在眼里。” “在外立功了呗,侍功而娇,觉得这小小宫宴盛不下她了。” 陆微芒听着身后的议论声。突然回头,看向这个方向。 “有本事就在我面前说话,没本事就少说。鼠辈!” 在陆微芒如利剑的目光下,那个屡次说风凉话的女子尴尬的闭嘴。 陆微芒不记人,她不知道这个就是当年在京都,撺掇公主跟陆微芒合作的那个人。 时光荏苒,她已经不甘不愿的嫁作人妇,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心里年少时的不甘发酵,化作此时对陆微芒的落井下石。 陆微芒却大好天地游历回来,已经忘了这个女子,只觉得她是众多贵妇人中的一个,名字都记不得了。 陆微芒当年需要在原地忍气吞声,但是如今不需要了。她想做的做过了,想要的都拥有,连陛下和皇后,也不能无视她在雍州玉门的作为,即使降罪于她,也是不疼不痒的一些处罚罢了。 身外之物,她陆微芒不稀罕。 … “怎么过来了?” 霍京抱着小霍出来,看到等在殿外的陆微芒。 陆微芒走到乾德殿外,让小黄门进去找的霍京。陆微芒在宫中也算是老人了,众人都认识,自然使唤的动几个人,而不再是当年初来乍到,孤身一人的时候了。 “小霍给我吧,宴上烦闷,我先回去了,你安心在里面待着,一会儿皇后召见,也不用打听我,先走了。” 陆微芒抱着儿子,往甬道走去,她此时不想搭理任何人。 玉门的气候恶劣,陆微芒觉得无所谓,但是直面人性的阴影,让她觉得心累。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吹风 留在原地的霍京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一定是姨母那里出了问题。 “姨父,姨母那里有事,我先过去一趟。” 霍京找了正在跟众臣喝酒的陛下,说了要往后面的凤仪宫中去。 陛下想着新月公主跟皇后的事情,了然的摆摆手,让霍京过去。 “霍侯到—!” 小黄门拉长声音的禀报,让众人从对陆微芒的议论讨伐中噤声。 看着门口进来的高大威猛的霍侯,众人只觉得陆微芒真是走了狗屎运,一个乡野丫头,居然得了天生贵重的霍侯的钟情。而且霍侯可不是只有家世的草包,而是京中难得的有为男儿。 年长些的打量霍京,想着自家女儿亲戚,年轻些的贵妇有的想着姊妹,有的暗戳戳不敢直视。 众人心思各异,上首的皇后看着外甥,越看越满意。 “元白,快过来。” 霍京一眼看到皇后下首,新月公主对面的空位,知道的微芒的座位,当下大步走过去,坐到陆微芒的位置上。 看着他们夫妻的默契,众人只觉得还没开口就有颗苍蝇进了喉咙。 皇后不管那么多,只高兴的指着一旁的新月公主,“新月是跟你从吐蕃到的京都,你可要对人家负责。” 霍京眼神落在新月身上,“公主是在京都呆不惯吗?那就回吐蕃吧,我让丁毅押送你。” 新月几乎不敢直视霍京的眼睛,只垂着眼睛往上瞟,一副羞涩的模样。 “是有些呆不惯,不过跟霍侯过来,是我愿意的。” 霍京摇头,“公主可能听错了,是让丁毅押送你回去,今日我跟陛下说了,可以让吐蕃作为新的流放之地,看来,可以先拿公主开刀了。” 这话一出,刚才的热闹氛围顿时消失。 “霍侯这是做什么?” “元白,陛下不是说要礼重吐蕃吗?” 霍京看着皇后娘娘,“姨母您恐怕是被有心人蒙蔽了,吐蕃之时靠咱们赈灾,才能躲过灭国之祸。也不知是哪个有心人诱导的您。” 说着,遍将目光扫视全场,“我不知道刚才都有谁跳出来,不过,姨母是知道的,您过后细细思量就能明白。陛下那里,我不会去多说什么,您也要管束好下人,不要将今日之事多嚼舌根,否则,毕竟是涉及到国家大事,干系重大。” 见在场之人都躲开自己目光,生怕被霍侯和皇后盯上,霍京干脆起身,“这里人多,我夫人也不再,不便过多停留,先走一步。” 霍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在场众人的状态天差地别。刚才是对着陆微芒起哄,说风凉话,现在一个个都恨自己跳的太高,说的太多,唯恐自己被陆微芒和皇后记下。 同性相轻,众人似乎都有这种感觉,或多或少。 皇后脸色难看,挥手让人扶着脸色难看的新月公主退下,利剑般的目光,略过在场众人。 “母后,说不定是元白吓唬您呢!” 公主在一旁劝皇后,皇后一摆手,“不必多言,我知道有人在你跟前,说驸马钦佩陆微芒,让你难受了,不过你也想想,驸马和陆微芒是什么人,不要让人家一哄,就给人家当枪使,一而再再而三,母后就是你用来出气的人吗?” 皇后难得当众训斥公主,众人很是心下惴惴。皇后对自己人都是如此,更别提她们了。 京都是非之地,一不小心就会沾染是非。众人心里再一次告诫自己。 她们此时,不由得羡慕刚才潇洒离开的陆微芒。 她天地广阔,不似她们内宅,三两个人身边人就能挑拨起来。 陆微芒抱着小霍,走到宫门前,霍京就大步追了过来。 “解决了。”霍京拉过陆微芒,“不是说要去宫墙上看灯火吗?今天正好。”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陆微芒来到宫墙之上。 自然抚慰人心。陆微芒看着城中的万家灯火,突然心里的烦闷就没有了。 跟别人置气,让自己不快,不值得。 “回吧,看过了。”陆微芒转身拉起霍京,“小霍一会儿该冷了,我也饿了,想吃馄饨,喝点儿热汤。你不饿吗?” 霍京跟着陆微芒往下走,“我也饿了,别回去吃了,咱们就去税务街,那里还没有宵禁,那里的馄饨,听说做的很好。” “嗯,听你的。” 深夜的京都大部分地方寂静无声,只税务街热闹非凡。各个商家在门口点着各种特色灯笼来招引行人。 陆微芒跟霍京,带着觉得新奇四处乱看的小霍,坐在馄饨摊儿的炉子旁边,吹着热汤吃馄饨。 “微微?你也在这里?” 突然一声招呼,让陆微芒恍如隔世。 “秦宣?”陆微芒惊讶起身,“你也在这里?真是巧!” 故友重逢,让陆微芒身心通畅,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 秦宣带着夫人过来,走到陆微芒跟前坐下,“霍侯,微微,刚才看就像你们,又觉得你们大忙人,应该不是,哪里想到,又在馄饨摊儿碰到了。” 陆微芒看向两人,“秦夫人,”简单的打过招呼,“店家,这里再一碗馄饨!” 秦宣夫人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想要一碗?” 陆微芒耸肩,“秦宣吃馄饨吃顶了,应该不会特意来吃。恐怕他是陪你来的吧?” 秦宣夫人羞涩,“是,他不爱吃馄饨。” 陆微芒看向秦宣,两人相视一笑。 他哪里是不爱吃,是有阴影了。 “你们就好了,邛崃,扬州,雍州,连玉门吐蕃都去了,我们就无聊了,这么多年只待在京都。” 秦宣吐槽的说到,“当年去邛崃,我就应该坚持去的,一念之差,结果几年过去了,我还在京都没出过远门,你们大乾山水看了大半。微微啊,当年咱们说游学,结果只有你成行了,我这一年耽搁一年,蹉跎了。” 秦宣这话说的真情实意,陆微芒看向一旁有些尴尬的夫人,“就知足吧,得了便宜卖乖。跟夫人琴瑟和鸣,和和睦睦,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平平淡淡才是真。” “也是哦,哈哈!” 秦宣挠头,跟夫人相视一笑,陆微芒看着两人,霍京抱着小霍,看着陆微芒。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后悔 “这是你儿子吧?真可爱,看这虎头虎脑的模样,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宣突然道。 陆微芒皱眉,“我总觉得他有些傻气,幸好是儿子,要是女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宣得意,“我就是女儿,到时候领过去让你看看,又娇气又可爱。” 看秦宣得意的样子,陆微芒跟着点头,“对对对,女儿像你就好了,以后不愁嫁。” 秦宣夫人噗嗤一声,秦宣年轻时精致又傲娇,十足的小孩子气,在她们中也是有名气的。 秦宣看着相视而笑的女人不明所以,干脆看向霍京。 “霍大哥,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陆微芒跟秦宣夫人一起反问,又一同笑出来。 分开之后,陆微芒的心情还是很好,霍京看着笑意盈盈的陆微芒,忍不住问道,“你若是当初嫁给秦宣,想必如今会跟他过着你最喜欢的平淡生活。” 陆微芒一愣,看向霍京,“你怎么这么想?跟你一起,我才是最踏实的。” 一句话,霍京沉重的面色放晴。 陆微芒揽住霍京的胳膊,让他承担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拖沓的走着路,“刚才我就转身就走,你知道那感觉多爽吗?我猜,在场的没有一个敢这么转身就走,就我敢。因为我知道,你会为我善后。” 霍京脸上露出笑意。 “这点倒是真的。” “嘿嘿。” 两人相视一笑。 晚宴的风波消散的无声无息,众人心里再一次惊讶陆微芒的无所畏惧。 好像不知不觉,众女恍然,原来女子可以活成陆微芒的模样,不用周到,不用委曲求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一些改变在悄然发生。 “微芒,这是你吴姨给你的。” 陆微芒回娘家,吃过午饭,陆青山突然拿着一包东西递给陆微芒。 “吴姨?”陆微芒脑袋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是前几年已经再次成婚的吴大将军妹妹。 “她怎么突然给我送东西?” “是你吴姨的继女,整日伤春悲秋,心眼儿又小,你吴姨没办法,就想让她学你,送到国子监求学。” 陆微芒哭笑不得,“送去呗,反正以吴姨的身份,有这个名额。” 虽然国子监女学得名额比男生更加稀少,但是凭大将军的名号得个名额,还是不难的。 “女学简单,你吴姨自己就搞定了,关键她想送男学。” 陆青山无奈的说到。 陆微芒惊讶的说不出话。 “你还不知道吧?从前面你出身雍州知州开始,就有很多心疼女儿的人家,想让女儿进男学,但是考核下来,至今没有人通过。所以你这次回来,她们都想取取经,看怎么才能进入男学。” 陆微芒回过神来,哭笑不得,“我当年是陛下恩准,哪里有诀窍?” 陆青山随即说到,“我也这么跟她们说,但是她们不信,非说有诀窍。而且国子监的老师也说,想进男学,照着陆微芒来。” “老师害我。”陆微芒扶额。 “你就胡乱说几点吧,我好交差。” 陆青山也是被逼的不得了了。 众人不敢去找霍侯,又知道陆微芒特立独行,不敢接近,只敢找他这个软柿子捏。 陆微芒想了想,“若是老师们作为考官的话,那他们看中的,是心无旁骛的做学问和韧劲儿吧?” 陆微芒反观自己,除了这两样,应该没有别的了。 陆青山得了准话,心里踏实下来,“这些东西你收着,我这就给你吴姨回话儿去。” 陆青山这一出门,京都顿时又有传言出来。 众人都说,陆微芒说了考国子监男学的秘诀,不少有女儿的人家,趁着年前的时间抓紧训练女儿,准备让她们年后入学考试时,能顺利过关。 毕竟,有机会入学国子监的,都是勋贵人家。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用去顾及别的,只要是真心疼女儿的,谁不想让女儿像陆微芒这样,底气十足的过日子? 也幸好陆微芒年前不用去上衙,也猫冬不爱出门,否则定然会有意无意的巧合无比的碰到很多“考生家长”过来求教。 “不如你开个班儿吧?牛国公等人家,只要有女儿的,就拉着我,想让我帮他们问你秘籍。” 霍京散衙回家,也如此说到。 让陆微芒哭笑不得。 冬至这一天,是陆微芒很重视的节日。 这一天,陆微芒带着休沐的霍京,回到了陆家,陆府大厨别的手艺一般,包饺子个顶个的拿手。 谁知道一回家,就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微芒,这是牛国公大公子的女儿。” 陆青山起身介绍。 陆微芒看向一旁的牛天钰。 自从回京,众多的故人让陆微芒对京都的归属感增强了不少。眼前的牛天钰也算是其中一个。 牛天钰成熟不少,但是举手投足间,当年那个公子哥儿的劲儿还是隐隐透漏出来。 牛天钰见霍京和陆微芒带着孩子回来,当下起身,“正好碰到你们了,真是难得。” “你过来做什么?大过节的。” 霍京对于牛天钰不客气的说到。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霍京虽然年纪小却本事大,当年都是跟牛家老大来往的,牛天钰在他看来,是“小辈儿”。 牛天钰大大方方的指着一旁的侄女,“这不,我大侄女牛思韵,看上你们家老二了,想过来取取经。” 牛天钰的话,震惊的陆微芒和霍京面面相觑。 陆微芒看向一旁虽然羞涩却大大方方的小美人牛思韵,只觉得稀奇。 通过牛思韵羞羞答答的解释和牛天钰的补充,原来是牛思韵在邛崃待的烦闷,跟马帮到了汉中,对身在汉中的陆成阳一见钟情。 牛家大公子常驻邛崃,跟马帮关系亲密,所以牛思韵跟马帮到汉中,倒是不稀奇。 陆微芒只能感叹,这缘分的奇妙。谁知道,在外温文尔雅,规矩克制的陆成阳,居然让牛思韵一见倾心。 陆微芒虽然开心且惊喜,却便是无能为力。 “成阳自来有主张,我不想以阿姐的身份给他压力。”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牛思韵 “不用阿姐帮,您就帮我进国子监指点一二,剩下的我自己努力。成阳最钦佩您,所以,我想向您学习,也进到国子监,这样,成阳必然会高看我一眼。” 陆微芒不知为何,国子监突然成为京都炙手可热的地方,各个来找她取经。 送走牛家人,陆青山无不得意的跟陆微芒说到,“咱们陆家如今也成了香饽饽了。” 京都都是有根底的人家,往日陆青山着意低调,今日就着饺子却多喝了几杯。霍京和陆长风一起将他扶回屋子她还不肯,只摆着手让陆微芒过去。 陆微芒走到喝的微醺的父亲身边,听着他大的舌头吐露心声。 “为父当年自让你进国子监,心一直悬着。女儿家,还是循规蹈矩些的好。这么多年,直到你嫁了霍侯,两个人琴瑟和鸣,相处的又好,我心里才放下一半儿的心,如今,整个京都想学你进国子监,为父整颗心才算全部放下。真好,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人挑拣你特殊了。” 陆微芒被父亲拉着手说醉话,心里却不知为何酸酸的。 她想到上辈子,一向在她心里像山一样强大的父亲,也是在一次醉酒后,拉着自己的手,说着自己的难受和担忧。 当时她觉得烦躁,没有耐心,又心里酸涩,跟现在一样。 父亲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她两次都是在这种契机下发现。 “我闺女有本事,爹为你高兴。爹这一辈子前半辈子只顾着自己,你带着弟弟做的很好,爹心里感激你!” “父亲,您别说了。” 一旁,陆长风眼圈儿红红的,忍不住想阻止父亲说话。他看了一眼姐夫,觉得父亲此时借酒说话有些丢脸,又觉得心里酸涩。每个人都是有自己肩负的压力,一旦将自己的压力说出来,旁人怎么想不知道,自己恐怕会后悔一时失态,让别人看笑话。陆长风就想阻止父亲明天可能会产生的后悔情绪。 霍京拍了拍陆长风已经不算稚嫩的肩膀,“没事儿,我们就当父亲是酒后胡言乱语,出了门都忘掉,明天在父亲面前也不要提起。就当作没有这件事。” 陆长风闷闷的点头。 陆微芒蹲在父亲面前,让父亲说个尽兴。陆青山从一开始的高声到后来的呢喃,重复又重复,声音越来越低,陆微芒才起身,跟长风一起将父亲扶到房间床上去。 “管家,辛苦你照顾父亲了。” 老管家摆摆手,“您放心回去吧,老爷酒品一向很好,睡着了一觉到天明,明天醒来,就会忘记今日的事情。” “嗯。” 陆微芒带着霍京回家,马车上,陆微芒靠在霍京的肩膀处,却什么都不想说。 她看到了一个人的脆弱,这让她心里酸涩,而且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以后觉得累就跟我说。我可能做不了什么,但是你说出来会轻松些。” 陆微芒呢喃。 “嗯。” 霍京知道陆微芒此时的心绪难平,搂着她在自己肩头道。 牛家三代大小姐的举动,彻底点燃了京都贵女对于国子监的热情。一个陆微芒,一个牛思韵,都跟嫁人挂钩,京都贵女对进国子监空前绝后,甚至贵女的家人,也想尽办法找门路,让自家闺女获得考试资格。 “夫人,咱们府上的拜帖都有二尺厚了。” 小夏拿着厚厚的拜帖跟陆微芒说到。 陆微芒摆摆手,“无妨,他们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马上就是年节,他们都要忙碌起来,年礼给足就可以。” … “这是我们在霍府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小霍的第一个。以后,小霍会快乐长大,我们也会长长久久。” 霍京举杯,看向对面的陆微芒,陆微芒举杯,一旁的小霍也是兴奋的举手去够。 陆微芒一杯酒下肚,抱起一旁的儿子放在腿上,跟霍京并排坐在正堂之上。 往日肃穆空寂的正堂此时灯火通明,院外,家将将烟火摆放整齐,点燃烟火。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除夕这天,从中午开始,就陆续有鞭炮声传来,霍府的烟火是金城将人自制的,配合的是琉璃的配方颜色,更加比旁人家的烟火艳丽好看。渐渐的,府外聚集了一些人,专门过来看烟火。 今年开春比较晚,过完年的正月初十才立春,所以此时正是大寒,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陆微芒避寒,没有出门又爱热闹,就在正堂之上,看外面的烟火。 “是不是想金城了?” 霍京突然问道。 陆微芒点头,“毕竟是自己待过的地方,猛地离开,自然会舍不得。” 金城的商业跟汉中互为依仗,有陆成阳就近照看,陆微芒也放心,就是走的突然,没有告别,让她心中怅然若失。 每一个曾经经过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一辈子最后一次见,好好感受告别过,才不会心心念念。 所以金城,应该会成为她这一生中的挂念吧? “回吧,太冷了。你若喜欢,立春以后的上元节,再来看。” 霍京揽着陆微芒回屋。 年似乎是在除夕结束。大年初一开始,陆微芒就跟着霍京去亲近长辈家拜年,京都权贵人家的特色饺子吃了个遍,当然,最忙的要数小霍,每天高高兴兴出门,回城时就在陆微芒怀里睡着才能回家。 破五之后,陆微芒总算歇了下来。 “陛下年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发给你的。让你主持国子监今年的女子试。” 霍京去衙门点卯,回到家就给了陆微芒一个巨大惊喜。 这就叫是你的躲也躲不掉。 陆微芒无奈走马上任,跟以前的先生研究了很久,显然一大部分人是冲着国子监镀金来的,但是一个人,其心正还是不正,从面上看不出来,从成绩更加看不出来,陆微芒只能跟夫子从制度上卡的严一些。 伴随着一群人的哀嚎迥然于往年的考核制度出炉。凡事进入国子监的人,不准带丫鬟小厮,无论何事亲力亲为,并且,跟以前的只考一天不同,新的考核,连续考试三天,每天四个时辰,就是想将一批做做样子的人先淘汰掉。 感谢tkpmm的月票,谢谢大家的推荐收藏。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考核 “阿姐,我来了!” 牛思韵提着精致的竹篮,从陆微芒面前走过。 陆微芒面无表情的看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思韵,这就是陆微芒?你不是说跟陆家人很熟吗?” 牛思韵的小伙伴跟在她身边,被陆微芒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有些吓到,连忙追上牛思韵问道。 面对小姐妹的疑问,牛思韵拍着胸脯,“当然熟了,不过阿姐如今是考官,自然不能对我太亲切,你不懂。” “哦~” 陆微芒耳朵听见这对话,莫名觉得自家二弟好像跟这么一个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女娘有些相配。 一个心思深沉,一个不拘小节,一个闷葫芦,一个小活泼。 为远在汉中的陆成阳欣喜瞬间,陆微芒又投入考核工作当中。 新的考核制度淘汰了一大批身体柔弱的贵女。她们的学问六艺基础都很好,但是显然是在家里享受惯了,一开始还能好好的端坐考试,没一会儿便现出了原型,手疼脚疼的站不住,即便坚持了第一天的考核,连续三天坚持下来的人数也不算多。 “陆大人,咱们刷掉这么多人,仅仅留下来三个,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陆微芒曾经的夫子,有些担忧的说到。 陆微芒摇头,“今年来的小娘子岁数都不是很大,若是真的有心,今年在家锻炼一下体力和耐力,明年还能接着考,并不算得罪人。反而是今年立下规矩,让她们知道国子监的严厉,她们有心人才会放下异心,认真对待。不管他们目的如何,端正态度是基本的。” 夫子点点头,“你能顶住压力就好。” 是的,作为这次主考官,陆微芒接到的拜帖又一次高高的摞起来,若不是陆微芒严令门房不得收受礼物,恐怕霍府的院子都要被奇珍异宝堆满。 不过这种事陆微芒做起来驾轻就熟,陆微芒可是连皇后娘娘也是说爵就撅的人,所以她定下规矩,不收礼物,不给面子,众人反倒觉得寻常,不存在得罪人的事。 她可是陆微芒,不收就不收,不给面子就不给吧。她那个倔脾气,谁来都不好使。 而且她又有钱。什么礼物,奇珍异宝,能被她看在眼里? 面子没有用,礼物又不收,这次京都国子监热潮,因为陆微芒空降主考官,陡然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直到后续录取名单发布,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牛思韵,吴月秀,房梓嘉,两个勋贵之女,一个六部主官的女儿,名字报上去,陛下二话不说御笔朱批,又一批国子监女学生入学,这是新一代的开始。 到了立春之后,国子监正式开学,新一代的女学生穿着学子服,走进国子监,让一旁的女学生心生向往。 “珊儿,看到她们没有,穿着学子服有什么神气的?我明年肯定可以考进去!” 穿着一身锦袍的女学生,看着青色学子服,第一次露出向往的表情。 牛思韵带着其他两人一起昂着头走进国子监,都是贵女,她们天然身份相似,经历相同,很容易走到一起。 眼下牛思韵带头,找到了国子监夫子教舍的陆微芒。 陛下下旨将财部跟户部分开,陆微芒主政财部,但是人手太少,她便被陛下下旨,塞到了国子监,先开设财会科,培养一些人才再组件财部。 “阿姐!” 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陆微芒抬头,果不其然,是牛思韵带着两个小女娘来这里找陆微芒。 “何事?” “阿姐不必担忧,我们就是来打个招呼,马上就回去了。” “嗯。” “那我们先走了!” 陆微芒眼看着三人走远。 “思韵,你就真的打个招呼就走?” “嗨,来日方长嘛?以后熟了再说其他的。” … 陆微芒听着小姑娘天真的话语,摇摇头。 爱情是怎么产生的,陆微芒并不知晓。但是感情的产生,必然是要付出的。 自家二弟陆成阳,在陆微芒自己的心里,自然是极好的,配天下最好的小女娘都是配得的。眼下有个小女娘为了二弟陆成阳来给自己献殷勤,陆微芒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有所触动。 两个人都端着,需要缘分。若是有一方先表示诚意,那就是主动产生的缘分。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女孩子的主动,陆微芒心里,是有些感动在的。 她自己不是可以不计后果先行付出的人,看这样的女孩子,就像太阳一般喜爱。 看来,这个月给成阳的信里,可以提一句这个女孩子了。 陆微芒心里盘算。 … 接到陆微芒来信的成阳,看到信的末尾,仿佛不经意提到的入学名单“牛思韵”,心中一愣。 他的精力都在政务上。汉中这里,每一天都有各种事情发生,行商,外族,边防,马帮,甚至还有金城的琉璃坊,有时候处理一天的公务抬起头,月亮已经西斜。日复一日的枯燥,让他觉得踏实。 他以前看阿姐就是如此,心里也觉得这样,才能对得起保得住自己如今的生活。 但是牛思韵是个不一样的。 她天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会有他这样日日忙碌的耐心,也很难理解他的行为。但是这个人又很特别,对于完全不一样的他,并没有疑问,只有好奇和追随。目光的追随。 “也不知阿姐作为她的夫子,两个人会不会有争执,毕竟,她们都是有些固执在的。” 不知道为何,陆成阳有些期待,牛思韵跟阿姐的碰撞。 … 陆微芒对自己二弟的心思全然不知,只每日规律的备课散衙。 “怎么样?有没有好苗子?” 霍京接到散衙的陆微芒,两人一同骑马慢行,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骑马正是舒服的时候,若是有一点阳光,再有一点风,那就是更是舒适。 “还没有。”陆微芒摇头。 当年她的数数成绩,在国子监是一个标准。反正今年的第一第二次月度考核,陆微芒并没有发现数数成绩突出的人。那她的财会课程,自然就更没有出众的。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英雄祭 “别心急,不过是刚开始,马上就要到英雄祭,到时候众人自然会为了英雄祭努力拼搏一段时间,努力之下,就会有人脱颖而出。” 霍京的话,让陆微芒想到曾经在英雄祭上的自己。自己为了陆家的第一个奖杯,可是付出努力了。国子监学生都是家有根底的人,平日里他们恐怕对于学业是不过尔尔,但是为了英雄祭的荣誉,他们应该会拿出实力努力一波。 陆微芒看向霍京,“多亏你提醒了,多年不在京都,我都忘记英雄祭的作用了。那就等英雄祭之后再说!” … 夏初盛会来临,京都节日气氛明显。 陆微芒提前带着小霍,跟霍京一起来到了城外举办英雄祭的景山脚下。 “去玩儿吧!” 小霍一到郊外,就兴奋不已,陆微芒撒开儿子的手,让他随意跑着去玩儿。 小孩子跑起来,觉得这片草地简直是整个世界,无穷大。 陆微芒和霍京走在后面,看着儿子奔跑摔倒,起来再摔倒,觉得可爱的不行不行的。 “长风没有过来吗?” 霍京跟陆微芒闲聊,突然想到久未见面的陆长风。 陆微芒摇头,“这个热闹他能不过来吗?不过是跟贾源清他们一起,好像还下了赌注,所以这会儿紧张的去马球比赛现场去了,说要平整场地。” 霍京听了好笑,“长风也算是交友广阔了,平整场地的活儿也能被他揽到手里。” 陆微芒耸肩,“谁知道,随他去吧。” 明日就是英雄祭,今天草地四周就有不少的人当场准备,不过终究没有当天的热闹。 陆微芒和霍京提前在休息处扎下帐篷,准备明日的盛况。 英雄祭当天,陆微芒就在数数比赛那里守着,挑自己心目中的好苗子。霍京带着小霍找到三皇子一起,四处警戒。 “阿姐,你真的来了?” 牛思韵出现在陆微芒身边,陆微芒好不意外。 陆家人擅长数数,作为把陆成阳当成目标的牛思韵来说怎么可能放弃数数比赛。 “怎么?” 陆微芒看向欲言又止的牛思韵。 “若是我得了第一,您能不能把我正式介绍给他?” 牛思韵有些扭捏道,“我想跟他通信,又没有名义。若是您正式介绍我们认识,我以后有事,也好去信找他。” 牛思韵口中的他,陆微芒当然知道是谁。 陆微芒想了想,点头,“你先得第一再说吧,否则没意义。” 牛思韵小心的脸色顿时放晴,绽开大大的笑容,“您就擎好吧,我有信心!” 牛思韵信心百倍的走了,陆微芒在台下看着比赛。最后一轮,牛思韵的能力更旁人比起来,并不是多么出众,但是她自信反应快,毫无悬念的赢下比赛。 “阿姐!” 牛思韵捧着奖杯过来给陆微芒过目,陆微芒笑着点头,“月底吧,我会跟成阳通信,你若是有意,就将信给我,我一同寄走。” “太好了!” 牛思韵一蹦三尺高。 离开了数数比赛组,陆微芒没有去热闹的马球比赛处找人,直接上了景山。 半山腰,这里从一开始的残破,到现在修建齐整。陆微芒从屋里拖出自己的躺椅,放下院子当中,特意没有放在树荫下,而是晒着太阳躺上去,没过一会儿就睡的惺忪。 “你来了!” 闻着炭火和热茶的气息,陆微芒还没睁眼就迷糊说到。 霍京看她慵懒的模样一笑,“起来吧,金乌西坠,睡多了仔细晚上走困。” 陆微芒从躺椅上坐起,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干燥的让人放心。 陆微芒走到山腰处的栏杆旁,看着远处太阳西下,橘色的云朵,橘色的阳光照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 霍京端着一盏茶,走过来递给陆微芒一盏。 陆微芒笑着接过,下巴点了点远方,“有时候看落日,有时候时常忽略,又时常觉得美好又温暖。这么多年,我都看不腻。我这个人,是不是很老套?” 霍京跟着陆微芒看向远方,“我也喜欢落日。喜欢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让人觉得踏实又温暖。” 陆微芒听了一笑,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自己靠在霍京怀里,霍京双手环着陆微芒,就站在山腰处看落日渐渐西沉。 落日刚下,华灯初上,景山脚下一片灯火通明。 “我好像没有就近看过祭祀之舞。” 陆微芒看着山下的灯火和热闹,突然道。 “那就别看了。”霍京说到,“当年我领舞的时候你没有看到,如今这些也没什么可看的。” 陆微芒被霍京淡然的语气和内容说的笑起来,眉眼不自觉的弯起。 “我也这么觉得。你小时候领舞想必十分有可观之处,如今底下领舞的,都是些小屁孩儿。” 陆微芒顺着霍京的话吐槽,成功的让霍京笑了起来。 “吃着糕点吧。”霍京拉着陆微芒坐到小火炉旁边,陆微芒接过栗子糕,一口下去,还是又干又面又绵软的香甜味道。 “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可好?” 霍京突然提议。 陆微芒抬头看了看阁楼,她当年第一次来这里,在阁楼上也是睡过觉的,自然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当然可以,这里阁楼有软榻,足够人休息。” “不过小霍怎么办?” 陆微芒突然响起儿子。他虽然自小独立,又有丫鬟和婆子,但是她习惯晚上去看看儿子再去睡。 “小霍在交给了岳父,眼下说不得长风正带着他四处看祭祀之舞,今日新鲜够了,等你看到他,想必会睡的很死,轻易不会醒。” 陆微芒点头,确实是,小霍今日又跑又看,想必早就睁不开眼睛了。如果不是有祭祀之舞这么新鲜的事物,他此时就能沉沉的睡过去,一睡一整夜不带醒的。 “那我们两个,就算是单独露营了。” 陆微芒突然有些兴奋,拉着霍京来到阁楼。 这里布局跟以前相仿,但是精致很多,推开窗户,明月照进阁楼,陆微芒和霍京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接着外面的自然之景,只觉得温馨。 陆微芒特意坐到霍京怀里,靠着霍京宽厚的胸膛,看着窗外明月,只觉得人生再如何,也比不过此时的踏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