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网游之幻境》 第一章 浮生幻境 三月躺进虚拟游戏仓，登陆这款游戏时，心情是忐忑的。 《幻境》是一款刚刚问世的全息游戏，据说能够按照玩家的喜好，为不同的玩家创建不同的游戏世界。具体情况，官方并没有太多的宣传，但游戏专用设备的价格极为昂贵。 好在，用户不满意的话，三天内可以随时退货退款。 三月是一名虚拟游戏重度爱好者，热衷于体验各种游戏。只是她的眼光颇为挑剔，到现在都没遇到过完全满意的游戏。 希望这一次，《幻境》能带来理想的游戏体验吧。 * 登陆之后，她进入一个叫“主世界”的区域，系统首先让她给自己起一个游戏名字。 在《幻境》中，按照帐号创建的时间，会给每个玩家分配一个独一无二的id号码。游戏名则由玩家创建时自己决定，不允许重名。id号只有玩家自己可见，而游戏名平时也是隐藏的，除非玩家在主世界和他人进行组队、交易等活动，会告知参与者的游戏名，还有各类排行榜单、中奖名单上可能提及。 游戏名和id号是玩家的身份标识，把这两项信息同时告诉其他玩家，就意味着给了对方添加好友、查看个人信息的权限。 三月起的游戏名就叫三月。大概是她登陆较早的缘故，这个简单的名字还没有重名，创建成功。 接下来她按照系统提示，设定了自己的角色形象。这个形象可以在玩家现实外貌的基础上进行20%的修改。三月本来就相貌平平，她没有美化自己，仅仅稍加修改使得现实中的亲友认不出来，像身材这种会影响游戏代入感的数据压根没动。 设定完毕，系统又给出了许多标签让她挑选，标签的内容是各种游戏元素和类型，还注明了一些属于该类型的知名游戏，比如“仙侠”、“中世纪”、“角色扮演”、“射击”、“赛车”等，便于玩家选择。玩家最多可同时选择5个标签。 三月选择了“悬疑解谜”、“角色扮演”这两个标签，系统确认了她的选择后，标签消失，眼前出现了一些文字说明，耳边响起循环的电子提示音：“正在为您生成专属的游戏世界……” 文字说明的篇幅不长，大意就是一个游戏世界会有多个爱好相同的玩家参与，这些玩家的任务目标可能相同，也可能截然不同甚至相反，请玩家谨慎选择合作对象。生成世界需要一定时间，同时也要等待一定数量的玩家加入，选择的标签越多，等待的时间越长。通常的等待时间在2个小时左右，期间系统提供了一些小游戏，供玩家打发时间。由于新世界建立完毕时会提供世界观介绍等重要信息，不建议玩家脱机等待。 另外，角色扮演游戏耗时较长，如果玩家不满意自己进入的世界，可以在24小时内向系统申请离开，重新生成世界。至于他的角色，将由人工智能或新来的玩家填补。 玩了一个多小时的俄罗斯方块和消消乐后，三月终于收到了世界创建完毕的通知，怀着期待的心情进入了新世界。 “欢迎进入6号幻境……”电子音响起，结合电影般的画面，为玩家介绍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 这是一个架空的世界，在这里，同样有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相传盘古创世后陷入了沉睡，数千年后，盘古苏醒之际，却对凡间充斥的罪恶和阴暗感到失望，想要降下天劫，灭世重造。凡人听闻了这个消息，极为恐慌，最终推选出十位英雄，前往盘古所在的试炼神峰，恳请盘古收回灭世的念头。最终，他们通过了盘古给予的重重考验，盘古同意将灭世的时间推迟一千年，并给他们出了最后一道难题：一千年后，这十位英雄的后裔必须再次来到神峰，接受考验，若能顺利完成，盘古就取消灭世的计划。 现在，距离千年之期只剩下半年多，三月接到的任务就是协助凡人找出这十名英雄的后裔，完成盘古的考验。 随着系统的介绍，三月思绪起伏：既然任务目标明确说了要完成盘古的考验，说明盘古是真实存在的，神话也多半是真的，这是一个有神灵存在的世界，很可能还会出现各种仙人、精怪之类的生物。 另外，既然发布了这样的任务，说明这十名英雄的后裔必然是全部存在的，根据游戏规则，系统不会发布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玩家。 最后，这个任务给了半年多的时间，看起来难度不小，应该需要多名玩家协作，三月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会有和她目标一致的玩家，当然，也不排除有目标完全相反、要阻止凡人应劫的存在。但是，就算存在这种目标相反的玩家，必然有一些限制，数量也不可能太多，因为双方的任务难度不对等。三月这边需要找出十个人，一个都不能错，而对方只需要确认十人中任意一人的身份，并将其杀死，这个世界就凉凉了。 嗯，对方的限制多半是不能直接杀人，只能尽量欺诈他们，引导他们的推理进入误区……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力值设定怎么样，玩家扮演的角色会不会被杀死，能不能复活…… 思索间，背景介绍已经结束，短暂的黑暗与安静后，眼前白光一闪，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三月知道自己已经正式进入了这个世界，开始扮演其中的一名角色。 这里似乎是一间废弃的木屋，角落里随意地铺了些茅草，算是张简陋的床榻。三月就躺在这片茅草上，身上只穿了件粗布长袍，被茅草扎得不舒服，下意识地想起身，却发现腿被麻绳绑住了。 此时应是夜晚，周遭一片黑暗，仅有的光亮来自门外挂着的灯笼。 这个开局好像有些糟糕啊……这样想着，她脑中忽然出现了一段角色信息，应该是系统刚刚灌输的。 她扮演的这个角色叫祈泪，是一名医生，在这个世界称为药师。祈泪是蓟子训的得意弟子，天赋异禀，学得一身好医术。一年前，她学成出师，从此游历四方，救死扶伤。 前不久，她游历到了瀛洲岛，正逢岛上一年一度的祭月大典，本想看个热闹，却被人抓住，要作为这场大典的祭品。 然后……就是眼下这个倒霉的处境了…… 三月心中叹息，系统给的信息太过简略，对祈泪的身世、拜师前和游历时的经历只字不提，看来都要她自己慢慢摸索了。至于医生这个职业，比较适合团队协作，孤身闯荡就有些困难了……好在医生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这个角色四处行医，广结善缘，应该没有仇家。 她坐起上半身，伸手去解麻绳。忙出一头汗后，可算解开了绳子。至于抓她的人为什么如此智障，只绑脚不绑手，多半是系统出于照顾新人的安排。 接下来……三月的目光落在这间屋子唯一的门上，听动静外面应该有人看守，想要出去就必然面临一场战斗。这是玩家的第一场战斗，类似于新手教程，用来让她熟悉自己的技能，难度肯定不会很高。 她静下心，从系统提供的信息里，找出了角色技能： 观察/感知：所有人都会的基础技能。祈泪行医多年，望闻问切，观察力和感知力极为敏锐，并且识得多种药草。 医术：药师的基础技能。祈泪的医术仅次于她的师傅蓟子训，算是这个世界的顶尖水平。 轻功：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可以提升自身的移动速度、跳跃高度。为了保命，祈泪从小就习练轻功，水平很高。 易容术：药师的特殊技能，可以调整自身容貌。水平未知。 圣光术：药师的基础技能。通过吟唱凝聚出光球，可以用来照明或攻击，攻击附带致盲效果。水平未知。 祝福术：药师的常见技能，通过吟唱给目标加持祝福，提高其战斗力。水平未知。 看来这个圣光术就是祈泪唯一的攻击技能了……看起来就很弱的样子啊……三月暗自摇头，奶妈职业攻击力低几乎是游戏界的常规设定了。好在这个角色有一身好轻功，打不过就跑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类似其他游戏的属性面板是没有的，这并不代表属性设定不存在，很可能只是隐藏了起来，让玩家自己摸索。反正奶妈必然是血低防低力量低，眼不见心不烦。 仅有的两个战斗技能，圣光术和祝福术，发动时都需要吟唱。看守的人又不是聋子，吟唱多半会惊动他们……三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吟唱起圣光术。这个技能需要的吟唱时间并不长，大概三秒钟，她右手中就凝聚出一团拳头大的白光。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大概是看守者听到异动，过来察看。她一把推开了门，将光球往来人脸上砸去。 幸好，门口只有一人，被光球击倒在地。三月一面观察着周围环境，一面留意着看守者的反应，随时准备开溜。大概是系统对于新人格外照顾，这人陷入了昏迷，短时间不会苏醒。借着门口灯笼的烛光，能看出他穿着兽皮制成的简单衣物，头上戴着绘有野兽图腾的木制面具，整张脸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头白发。这白发没有老年人特有的枯败感，而是带着光泽。看来，要么是这个世界染发技术高超，染出来的，要么是这个世界有什么特殊设定，天生的。 三月正在纠结要不要摘下这人的面具，远方隐隐传来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多半是看守者的同伴。她立即转身，向着安全的方向逃跑。由于轻功加成，她足下生风，身轻如燕，甚至能轻松跳上平房的房顶。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看见远处有灯光，应该是一处城镇。在角色扮演游戏里，城镇就意味着安全区域，她精神一振，加速朝城镇奔去。 第二章 明月出云崖 出云城是瀛洲岛上最大的城市。城中建筑多为木制平房，偶尔有两层或三层的，多是酒馆、商会之流。城市里四处悬挂着鲤鱼旗，约莫是在庆贺什么节日。 城门处有两个穿着布衣、手持渔枪的守卫，没有盘问，直接放了她进城。 三月抬头望了一眼城门上刻着的文字，虽然是从未见过的异界文字，她却奇妙地理解了，这里叫“出云城”。 看守卫的穿着和建筑风格，这座城市的居民似乎并不富裕。守卫没有对她进行盘查，说明这是一座对外来者比较友好的城市，治安应该也不错。正值深夜，街上没有行人，三月暂时得不出更多的信息。 城中下着蒙蒙细雨。三月在这座充满东瀛风格的城市里逛了一圈，白色粗布长袍被雨打湿，黏在身上好不难受。 城市的西北角是一处悬崖，崖下云遮雾罩，什么也看不清。一轮明月悬在悬崖上，只差一点便圆满，看起来格外的大，仿佛只要登上悬崖，伸手可触。 悬崖边缘，明月之下，有一颗大树，树上挂着许多彩球、丝带、灯笼、纸片一类的装饰，树下坐着一个穿藏青色长袍，深蓝色头发的年轻女子，借着树上的灯光织毛线。 三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她跟前。 “你好。”女子抬头笑道，“你是外来者吧？有什么想问的？” 她一开口，三月便明白了，她是一个npc，也就是由人工智能操纵的角色。随着科技发展，人工智能几乎和真人无异，但是仍然可以通过一些特征将npc和真人区分开来。比如说，大部分npc的存在是为了给玩家提供情报，发布任务，推动剧情发展。为了方便新人玩家融入剧情，以及照顾部分有社交恐惧的玩家，玩家早期接触的许多npc被设置成只要玩家靠近，就会主动搭话，常见语句有“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等等。面对玩家的询问，他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提供的信息可信度极高。 三月作为一名资深的游戏玩家，自然不会放过收集情报的机会，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慕月崖，号称是整个幻境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许多游客慕名到这里赏月，一年一度的祭月大典也在这里举行。” “你是什么人？” “我是城里的居民，叫做小青，负责看守许愿树。” “我想知道许愿树的来历和作用。” “这棵树从我出生起便在这里了，传说是仙人所种，没有人知道它的岁数。据说只要将写有心愿的纸片或丝带挂到树上，你的心愿便会传到仙界，被仙人实现。另外，你也可以将想告诉他人的话语挂到树上，许愿树具有神奇的力量，当你指定的收信人来到树下时，写有你话语的信物会从树上落下。” 听起来这棵树就是个留言簿的功能啊……为了追求真实，这个世界似乎缺少千里传音、寄信之类的功能，所以设置了许愿树这种留言板，方便玩家交流？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三月问出了玩家和npc之间最常说的金句，一般来说，只要问出这句话，就能确认这个npc身上是否有任务。 “没有，谢谢你，好心的外来者。”小青忽然指着她脚下，笑道，“看起来，有人给你写信了哦。” 三月低头一看，脚边果然有一张纸条，不知是什么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的。她弯腰拾起，虽然纸上写的是异界文字，但她能够理解其含义： “我已到达出云城。日出时，许愿树下见。” 落款是守恒，五月十二。 看这人的名字和字迹，应该是个男性，貌似是祈泪的亲友。祭月大典在每年的五月十五，月圆之夜，看月亮的形状，今天多半是十三或者十四，也就说这张纸条是一两天前写的。嗯……应该是系统安排的，带她进入剧情的人物，兴许还能提供一些关于祈泪身世的情报。 虽然这种角色扮演游戏自由度极高，玩家完全可以不按系统安排的路线走，但三月没有忘记，她选的是解谜类型，需要尽可能地收集情报，前期跟着剧情是最省事的方法。 距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她找了家客栈投宿。一天的住宿费是五银币，而她身上有两百多个银币，看来短时间内经济方面没有问题。为了方便存档，角色扮演类的玩家只能在客栈或安全的住宅内下线，所以开局会给玩家分配一定的财产。 客房内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橱和一张梳妆台。至于卫生间和浴室……为什么要在虚拟的世界寻求真实呢（doge脸），玩家在游戏里是没有洗澡和如厕的需求的，身上脏了直接换一套衣服就干净了。 三月坐到梳妆台前，打磨光滑的铜镜映出角色的面容。祈泪的身材和她设定的完全一样，但是脸要好看些，是个十六岁左右的清秀少女，宝蓝色头发扎成两个发髻，正是俗称“春丽头”的发型。 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人类天生长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吗……想到之前遇到的白发看守者和蓝发的小青，再瞧见自己的角色也是蓝头发，三月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还好，祈泪的颜值比较高，配上彩色的头发也不奇怪，如果是她自己捏的路人脸，大概会很违和吧…… 身上的白色长袍竟然比较整洁，还能穿，腰间系着一个葫芦，里面装了些常用药丸。根据她从系统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情报，布衣长袍、腰悬药葫的打扮是药师的标配。 观察完毕，三月躺到床上，选择了下线。 * 《幻境》这款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比例是1：1，三月有几个小时的空闲，于是选择了逛游戏论坛。官网没有多少内容，论坛反倒相当火爆，玩家们在这里分享着各种信息。 三月直接进入了“角色扮演”版块，搜寻自己感兴趣的情报。 一个倒霉的玩家在第一场战斗里就死了，然后他复活在了原本由人工智能操纵的角色，也就是一个npc身上……玩家扮演的角色，通常颜值较高，设定上也比较优秀，简单说就是主角待遇……关于系统分配的任务目标，大部分人接到的是一个难度较高的长期任务，也有少数人接到了难度较小的多个任务或连环任务…… 由于游戏刚刚面世，资历最老的玩家也才玩了三天，论坛没有太多有用情报。按大多数玩家的推测，开局时的任务目标是玩家在这个世界的终极目标，完成后就可以获得丰厚奖励，进入下一个世界。在这个终极目标完成前，玩家可以自由活动，体验这个世界的生活。 根据其他玩家透露的信息，三月推断，她进入的这个世界，除了“悬疑解谜”，应该还有“战斗冒险”之类的元素，不然就不会给角色安排战斗类的技能了。 第三章 月下高低影 日出时分，慕月崖上。 雨停了，但城市上空仍旧笼罩着一层乌云，不见天日。 三月来到这里时，许愿树下已经有一名白衣男子站在这里，亚麻色短发，斜背长剑。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二十多岁的模样，剑眉星目，颇为养眼：“怎么今天才到？” “有点事耽搁了，我昨晚才到出云城。”看守恒的颜值，多半是个玩家吧，三月小心翼翼地回答。 “想去哪里逛逛？今晚便是祭月大典，我答应过要保护你到祭典结束。”守恒微笑道。 三月思绪电转，这人似乎没有恶意，根据他的话，他开局接到的任务，很可能有一条是在祭典期间保护祈泪。并且，两个角色关系匪浅。 “就在城里转转吧，多谢守恒少侠。”她试探着说。 “你以前都叫我‘守恒哥哥’的。”守恒摸了摸她的头，纠正她的称呼。 “多谢守恒哥哥。”三月从善如流。 “懂礼貌了嘛，小时候你可从没跟我客气过。”守恒笑道。 三月心中一动，看来此人和祈泪认识多年，很可能知道祈泪的身世。她和守恒并肩而行，一面在城中闲逛，一面旁敲侧击，顺利套出一些信息： 两人小时候都住在桃源村，是关系很好的玩伴。后来，两人相继离开村子，各自拜师学艺，联系便少了。这次祭月大典，祈泪约了守恒一同观看，顺便保护她的安全。 “守恒哥哥，你是剑客吗？”三月看着他背上的长剑，说道，“你现在一定很厉害吧！” “凑合吧，保护你没问题。”守恒笑道。 三月也微微一笑，按照论坛的情报，像守恒这样的角色，肯定逃不开武艺高强的设定。无论如何，比她这个奶妈好多了。 两人逛了一天，在一家面摊吃了晚饭——自然是守恒请客。吃饭时，三月将自己被人抓走，险些沦为祭品的事告诉了守恒。 相传，慕月崖下有一大蜃，常年吞云吐雾，致使雾气不散。只有每月十五，月圆无瑕之时，雾气才会散去，其中又以五月十五月光最盛，遂选在这一天举办祭月大典。早年的祭典需将少女推下悬崖作为祭品，因为过于血腥残忍，如今早已废除，只以瓜果为祭品。 “看来，人祭虽然废除多年，仍有守旧之人蠢蠢欲动，企图恢复。你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守恒皱起眉头，神色担忧。 “不知道，我应该没有仇家。”三月摇头。 “也许和这届祭典的祭司有关，大典快开始了，如果让他们看到可能有危险……要不我去给你买个面具？” “不用这么麻烦。”三月说罢，使用“易容术”，稍稍改变了祈泪的样貌，成了张路人脸。 “这个技能太实用了，能教我吗？”守恒两眼一亮。 “只有药师能学，而且，只能对自己用。”三月笑道。 * 深夜，月上中天。 慕月崖上不知何时摆了一张檀木供桌，放着青铜香炉和各色瓜果。 十几个祭司分成两列，跪坐在供桌前，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祷告。他们的穿着和三月见过的看守完全一致，兽皮衣服，图腾面具，看来这就是祭司专用的服饰。 再往外一点，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几个和城门守卫装束类似的人维持着秩序，不让人群过于靠近，以免打扰祭典。 人群之中，三月打了个哈欠：“他们都这么坐了一个时辰了，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 “快了。”站在她旁边的守恒回答道。 “一个时辰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守恒笑了笑：“他们好像是在等人。我之前听说，这次祭典，会有‘天命者’参与。” “天命者？” “这是对那十位英雄的称呼。也有人称他们为‘应劫者’。”守恒抬起头，“你看天上，他们已经到了。” 三月不禁跟着抬头，只见夜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红色。这红色越来越近，原来是一只火红色的大鸟，背上坐着三个人。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火鸟，据说是天界的生物，只有仙人才能驯服。”有个路人惊叹。 大鸟速度极快，说话间已到达慕月崖上空，盘旋一周，降落在两列祭司中间。待到鸟背上的三人落地后，它振翅起飞，消失在天际。 这空降的二女一男，年纪都在二十左右，男帅女靓。其中一对男女身穿长袍，手持法杖，一看便是法师一类的职业；还有一名女子穿着紫纱轻罗衣，身材婀娜，隐约能瞧见她手上戴着拳刺。 “这都是谁？好像是名人啊。”三月看着身边情绪激动仿佛粉丝见到偶像的路人，问道。 “男的叫夏侯浮沧，是天命者，两个美女不认识。”守恒答道。 “穿长袍的姑娘叫上官凌霄，紫衣服的叫南宫烟竹，都是这一届的天命者。”一个多半是npc的路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好心补充。 这个世界流行复姓吗？四个字的名字有点长啊…… “天命者的身份是怎么确认的？”三月追问道。 “千年前的十位英雄，归来后繁衍生息，有好几位的后人发展成了大家族，比如说上官、夏侯、南宫、北辰、东风、西门、钟家……几个家族这一代最优秀的人才，便被大家公认为‘天命者’。”npc路人耐心回答。 好家伙，上下东南西北中都齐了，这是为了方便玩家记忆吧……竟然连路人都能说出这么多家族，说明这些大家族基本天下皆知。既然是家族，后裔肯定不少，所以要选“最优秀的”，总比一代单传没得选的好……这三个人会是玩家吗？玩家分配到的角色中也有“天命者”？三月不由得思绪万千。 她本来以为任务的主要难点在于寻找英雄后人，现在看来，也许难度体现在其他地方。 三月这一出神，不觉已过去半炷香时间，三人在供桌前完成了祭拜、上香等步骤，将瓜果掷下悬崖，最后祭司们一起跳了段奇怪的祭舞，大典便宣告结束。 三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火鸟召回，如来时一般，乘鸟而去。围观的人也随之渐渐散去。 见守恒的目光追随着三人的背影，三月打趣道：“怎么了，舍不得美女吗？” “他们很可能也是玩家。”守恒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听到他直白的话语，三月有些错愕，虽然知道自己的玩家身份肯定瞒不过守恒，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点破。 “玩家扮演的角色也可以是天命者吗？”三月低声道。 “是的，任何身份都有可能。”守恒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了右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东风守恒，东风家族的天命者。” “呃……”三月伸手和他握了握，“我叫祈泪，身世不明。” “我也不清楚你的身世，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守恒笑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三月犹疑地问。 “根据我的推测，在这个世界，大部分玩家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依照常理，系统也不会安排两个目的相反的人在新手期互动。” “新手期？” “就是给角色扮演类玩家适应并融入游戏世界的一段时间，一般在三天左右。在此期间，遇到的玩家和npc绝大多数都非常友善，遭遇的战斗也极为简单。这是论坛热帖总结的。” “新手期结束会发生什么？” “目前结束新手期的人并不多，据说，战斗难度会提升，向npc打听情报也更加困难。”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三月衷心说道。论坛的帖子实在太多了，她喜欢挑着看，难免会错过一些信息。 “不用客气。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类似许愿树的设施，可以给其他玩家留言。如果你有事找我，就给我留言。”守恒朝她一拱手，“我还有别的事情，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三月也拱手道，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对于他的话，三月信了大半，这种事没必要说谎，真假只需上论坛看过帖子便知。但是，她没忘记这是一个解谜游戏，对任何人都不能全盘相信。 夏侯浮沧、上官凌霄、南宫烟竹、东风守恒。十位天命者，已有四位浮出水面，剩下的人，还能如此轻易地找出吗？ * 大典结束，人群散尽，慕月崖上只余一道孤单人影。月光映照下，格外孤寂。 那是一个身穿兽皮衣服、头戴图腾面具的白发祭司，独自坐在崖边，仰望明月。 “怎么，有心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回过头，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的白发男子。 夜行衣、蒙面巾，正是刺客的常见打扮。 “印绝，我有点羡慕你。”祭司说道。 被称为“印绝”的刺客似乎有些惊讶，坐到他身边：“羡慕我什么？” “你是自由的。” “呵。”印绝明显不以为然，“有谁限制你的自由了？” “我家人逼我去相亲。”祭司低头叹了口气。 “那挺好，男大当婚女大当……” “这一套早就过时了啦，真搞不懂，我爸妈怎么还是五十年前的思想啊？” 印绝似乎不擅长安慰人，沉默片刻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祭典上那三个人，好像也是玩家。” “嗯。”祭司敷衍地应了一声。 “磐，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我属于伏龙家族，明天就启程回族里复命。你呢？”伏龙磐低着头道。 “我去龙城，有任务。” “回见。” “回见。” 第四章 家住龙城里 接下来的两天，祈泪利用新手期的优势，打听到了这个世界的各种常识。 这个世界整体被称作“幻境”或者“幻世”，原本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在数千年前的天灾里，大陆四分五裂，变成了数座巨大的岛屿。其中，神州岛、瀛洲岛、火焰岛是凡人居住的三大岛屿，中间隔着海洋，往返需要乘坐航船。 除此之外，传说幻境还存在神仙居住的蓬莱岛，只能通过专门的交通工具“飞空艇”前往，费用极为高昂，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三月决定坐船前往神州，因为祈泪出生的桃源村就位于神州岛，她的师傅蓟子训也居住在神州岛最大的城市——龙城之中。 龙城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城市，城墙和街道都由汉白玉砌成，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进城后，三月的目光立即被城市中央的雕塑吸引了——那正是千年前十位应劫英雄的雕塑。 幻境的冒险者有五大职业，分别是剑客、刺客、战士、术士、药师。剑客的常用武器是剑，刺客是暗器或短刃，战士是枪戟，术士是法杖，药师则没有武器，以药葫作为标志。 三月走近细看，根据塑像的衣着和武器，这十位英雄，刚刚好是每个职业两人，一男一女。 雕塑脚下都刻着对应的姓名，三月一一看去，除了在瀛洲得知的上下东南西北中，剩下的三人分别姓左丘、慕容、独孤。 还好，除了左丘，都是常见的复姓。系统为了方便玩家记忆，真是操碎了心啊。 三月一面观察塑像，一面掏出纸笔，进行简单的记录。 剑客：东风，西门 刺客：北辰，南宫 战士：钟，左丘 术士：上官，夏侯 药师：慕容，独孤 这些是系统提供的基本情报，默认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来龙城看过塑像，就可以获取这些信息。哪怕有没看过的，npc也会告诉他们。 三月在东风、南宫、上官、夏侯四个姓上打了勾，分别标注了东风守恒、南宫烟竹、上官浮沧和夏侯凌霄的名字，表示人选已确认。 三月收起纸笔，最后看了雕像一眼。 雕塑皆由汉白玉制成，通体纯白，不知何故，面目雕刻得很模糊，仅能勉强分出男女，无法获取发色、肤色、容貌等信息。明显是被系统刻意隐藏了，为什么呢？三月想到了两种解释：一是和主要剧情无关，减少运算量；二是这些信息非常关键，留给玩家自己去挖掘。 要知道，构造出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需要的运算量简直是天文数字，何况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为了节省资源、增加效率，许多无用的内容都会被舍弃。千年前十个人的容貌确实可有可无，隔了十几代，后代和他们长得完全不像也很正常。发色的事三月还没搞明白，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天生，会不会遗传，肤色的话，目前她见到的幻境人都是亚裔黄种人的长相，如果出现一个白种人或者黑种人确实挺明显的。但是，官网有提到，出于某些考量，系统会优先把常用语言相同、肤色相同的玩家分配到一起，生成的世界也尽量贴近其文化。虽然即时翻译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但是不同语言的玩家使用翻译系统交流时，仍会不可避免地出现语气、情感色彩的微妙差异，以及某些细节的丢失，这对角色扮演类型的游戏影响很大。肤色上的考虑，则是避免产生相应的争端，毕竟游戏公司只想赚钱，不想打官司。 ——也就是说，在这个游戏世界，可能根本不存在其他的人种。 以她目前掌握的信息，根本得不出结论。三月收敛思绪，在城里简单转了转，作为老油条，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先逛一遍——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发战斗剧情，战斗中对场地不熟悉，绝对吃亏。 城东和城西都是市集，小贩沿街叫卖，游人如织。城南有一座巨大的圆形汉白玉台子，目前空荡荡的，不知是舞台还是擂台。城北有一处小小的喷泉，被称为“许愿池”，正是龙城的“留言簿”。只要将纸条或布条扔进许愿池，就可以给他人传信。 纸条扔进去不会泡烂了吗？三月暗自吐槽，来到池边，池水中忽而浮起了一张纸条。她捞起一看，纸条上只写了“三月”两字，正是她离开瀛洲前，在许愿树自己留给自己的字条，目的是测试各地的“留言簿”能否互通。 果然各个城市的留言板是互通的……不知为什么，纸条虽是刚刚从水里捞起，却没有半点湿意，多半是来自系统的神秘力量加持，完全不用担心被泡烂。 见池底沉着很多纸条，三月俯身去捞，结果竟然都是幻影，除了池底的石砖，什么也摸不到。三月对此十分满意，看来玩家间的留言是加密的，除了指定的收信人，别人都无法获取。 大致熟悉了龙城的地形，她来到城西的一间小店，门口青色旗帜上画着一只药葫，这里正是祈泪的师傅——蓟子训的医馆。 店里难得没有生意，蓟子训靠在椅背上休息，听到开门声，立时坐直了身体，转头望过来。他是个中年男子，深绿色头发，眉梢下垂，眼睛眯起，嘴角上翘，和蔼可亲。 “徒儿啊，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徒儿过得很好。师傅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三月笑道。 “眼下确实有一件为难之事……不急，先让为师看看你的医术精进没有。” 根据论坛玩家的总结，像角色导师这样的存在，基本都是npc。试探之下，果然如此，只要问一句“有没有需要帮忙的”，npc就会迫不及待地发布任务……三月心里一松，跟人工智能打交道，比跟玩家省心多了。 然而，她马上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蓟子训先是摸出几根极为相似的药草让她辨识，又让她写出几种病症的药方，接着考核了她的针灸手法。每一项，都让三月非常痛苦，系统虽然将相应的知识灌输给她，但不意味着她能立刻运用自如，得像查资料一样翻找。而且，她的脑子不可能和电脑一般，输入关键词马上就能找到答案，需要绞尽脑汁才能回想起来。 最终，蓟子训很不满意，认为她在外游历时太过懒散，荒疏了医术，要她留在医馆帮几天忙，磨练心性。 这个结果三月毫无意见，设定上祈泪的医术可是顶尖水准，就她现在这个水平出去闯荡，实在太丢人了。而且，看样子蓟子训要发布的任务对医术有很高的要求，如果不达标就接不到。 算算时间，她的新手期已经结束，游戏难度增大是必然的。往好的方面想，医馆包吃住，有诊金拿，还可以小赚一笔。 ——系统不会设置无用的地图，既然告诉她有蓬莱岛这个地方，将来八成是要去的，为了坐飞空艇，攒钱是必须的。 * 在医馆里打了几天工，三月很快感觉到了更多的变化。 原本热情主动的npc一个个都变得寡言少语、生人勿近。除非帮他们完成找东西、传话、击退魔物等任务，否则别想从他们嘴里撬出半点信息。 悲催的是，即使做完任务，npc也不一定直接告诉你答案，很可能会说：“这个事我不清楚，你去问问别人吧。”好在，帮完忙后，npc对她的态度会和善一些，类似其他游戏的好感度提升，闲的时候能跟她聊几句天。 通过留言交流，她得知守恒也好不到哪去，这些天一直为师门任务奔波，心理得到了平衡。 在蓟子训的监督下，她“查资料”的速度越来越快，勉强达到了灵活运用的水准。蓟子训也终于发布了任务：给南宫家族的人看病。 “南宫是传承千年的刺客世家，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说这话时，蓟子训平时习惯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目光锐利，口气严肃，“刺客是行走在阴影里的职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会顾忌什么江湖道义。” 三月缓缓点头，药师在江湖上地位超然，按照江湖规矩，哪怕病没治好，也不能开罪药师，毕竟刀剑无眼，谁都有求医的时候。可惜，南宫家显然不会遵守，若是治不好病，性命堪忧。 显然，这个任务关乎重要剧情。明知此行凶多吉少，她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第五章 寒花明废墟 南宫府位于龙城南郊。 南郊有许多黑狼游荡，这种狡猾的怪物异常难缠，埋伏在道路两侧，一旦发现生人，便会群起而攻之。 三月利用高超的轻功，躲开黑狼，迂回前进。由于没走大路，难免迷路，七拐八绕来到了一片废墟。她四下打量，散落的瓦砾和木片都有焦痕，周遭光秃秃的，应该原本有一排木制房屋，毁于火灾。不远处有个年轻人坐在石头上，气喘不止，三月走到他跟前，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我刚才被一群黑狼追着，慌乱中丢失了包裹，你能帮我捡回包裹吗？” “没问题。” “太感谢了！我在这里等你。” 一番对话，三月确认了他是npc，干脆地接下任务。这种寻物任务，她熟门熟路，包裹必然在狼群聚集的地方，附近哪里狼多去哪找，准没错。 利用轻功从狼堆里捞出包裹，在南郊兜了一圈甩掉紧追不舍的黑狼，不出一刻钟，三月便顺利完成。等npc说完了感激的话，她开门见山地道：“你知道南宫府怎么走吗？” “往这个方向再走一段就到。”npc识相地指路。 三月点了点头，指着废墟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原本是北辰家族的府邸，十年前毁于一场大火。” “那北辰家的人呢？” “火灾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据说被仇人灭了满门，放火是为了毁尸灭迹。” 三月愣住。不是吧，北辰家怎么这么倒霉？一个大家族说灭门就灭门？ “大家族人口众多，不是所有人都住在这，应该有少数子弟在外游历。”npc补充道，“只不过，即便有幸存者，多半也隐姓埋名，难以找寻。” “官府查到凶手没？” “没有。但是，我听人说，南宫家嫌疑最大。” 三月又提了几个问题，npc没有回答，拎着包裹离开了。她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一面往南宫府继续赶路，一面思量此事。 要将北辰灭门，能办到的势力寥寥无几，南宫家确实十分可疑。两家虽然同为英雄后裔，祖先有并肩作战之谊，但他们都属刺客家族，存在竞争关系，后代结仇也很正常。只是，天劫将至，南宫却行此灭门之举，若北辰家当真无人生还，便会断送整个世界的生机，届时南宫家自己也没有活路，这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难怪蓟子训反复提醒她小心南宫家，小心刺客，简直是疯子啊……即使找到了北辰家的后人，要让他们齐心协力，通过盘古的考验，好像也是个艰巨的任务……原来难点在这吗？而且，有仇的家族多半不止这一对吧？ 一座黑瓦白墙的大宅映入眼帘，大门上挂着南宫的牌匾。三月向门口的守卫通报了身份，便被轻松放行。 就怕进来容易出去难啊，三月提心吊胆地跨过门槛，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 * 守恒掩上房门，回身看向屋里的人。 屋内只有一人，倚窗而立，蒙面巾，夜行衣，标准的刺客打扮。白色短发的女刺客看着他，神色平静：“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听说，你姓北辰？” “有何贵干？”女刺客分毫没有身份被拆穿的惊讶或羞恼，反问道。 “愿意跟我合作吗？”守恒笑道。 “什么合作？” “消除天劫，守护这个世界。” “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女刺客抱起手臂，“北辰家的天命者，不是我。” “北辰家的幸存者，还有谁？” “无可奉告。” “这不是单凭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任务。” 女刺客陷入了沉默。半晌，她说道：“如果我哥还活着，应该是他吧，他是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刺客。但是，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脑中浮现出一幕画面，大火之后，夜色掩护下，七岁的她独自坐在废墟中哭泣。 “浅寐？”身边响起熟悉的呼唤。 “哥哥！”她惊喜抬头，一个十来岁的黑衣男孩站在面前，正是两年前就前往火焰岛修炼的兄长。 “谁干的？”男孩的声音很平静。 “是南宫家。我……我一定要报仇！”浅寐抹了把脸，咬牙道。 “报仇的事，交给我吧。”男孩说道。 自始至终，他的口气都是那样平淡，一个合格的刺客，是不会将感情外露的。但浅寐知道，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兄长。 “你哥叫什么名字？”守恒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 浅寐合上眼睛，轻声道： “印绝。 北辰印绝。” “多谢。” “他不会跟你合作的。因为，灭掉北辰家的，是南宫。” 守恒苦笑一下，想不到这两家竟有血海深仇，只能寄希望于印绝是玩家扮演的角色了，起码，和玩家还有的谈。 “还是谢谢你。”他说道。无论如何，这些情报对他都有很大的帮助。 “查到他的下落后，希望你能告诉我。”浅寐盯着地面，“我也在找他。” “没问题，我会给你‘留言’。”守恒一口答应。 * 神州岛，龙城。 “雨田，你也来了。可惜，晚了一步，没见到你小师妹。”蓟子训对走进药铺的年轻人笑道。 “想不到小师妹也回神州了。她去哪了？”被称为“雨田”的男子有一头墨绿色的短发，面容俊逸，一袭白色长袍，腰悬药壶。 “到南宫家看病去了。” “哦。有什么需要徒儿帮忙的吗？”雨田挽起袖子。 “前两天收的草药该到了，我出趟门，替我坐会诊。” 雨田应了一声。刚好有人上门看诊，他微笑着示意对方伸出手，将手指搭在病人的手腕上。 * 三月坐在床前，把着病人的脉，眉头紧锁。 “如何？”南宫烟竹轻声问道。 “脉象沉而无力，主病在里。他的病在五脏六腑间。”三月神色凝重，“我要为病人施针，南宫姑娘能否帮我准备些东西？” 问完之后，三月暗暗捏了把汗。她思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方案便是假装成npc，于是在来南宫府的路上便施展“易容术”，将自己变成了路人脸 按理说，这种杂活吩咐下人就可以了，但她偏要问出这句，为什么？因为让玩家跑腿是npc的本职，在大部分角色扮演游戏里，哪怕主角神功大成、秒天秒地，路边的大妈仍会毫不客气地让主角帮忙寻人寻物，捉鸡捉狗。 烟竹果真没有起疑，按她的吩咐出去拿东西。 三月心里一松，这才有心情端详躺在床上的黑发少年。 此人是南宫烟竹同父异母的弟弟，年方十六，名为浪尘，从小便体弱多病，缠绵病榻。一周前，他的病情忽然加重，昏迷不醒。由于他是南宫家这代唯一的男丁，族人极为重视，四处寻医问药，便找到了蓟子训这里。 三月的目光里带着同情。这个少年其实是中毒。他本来就先天不足，体质较差，一周前又被人投毒，所以才会“病重”。问题是，刺客经常在武器上淬毒，本就对毒/药十分精通，能够投毒而不被发现的多半是他身边亲信，或者在南宫家掌有大权。倘若她直陈事实，难免招来祸事。 真是可惜了，南宫浪尘五官端正，长大后多半是个帅哥，这份颜值起码碾压了百分之九十五的npc，唉，自古红颜薄命…… 南宫浪尘是个npc，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在床上昏迷了一周，这个世界创建也才一周左右，如果有玩家负责扮演这个角色，无法想象是怎么样的地狱体验，估计第一天就申请离开，换个世界去浪了吧……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烟竹就将三月需要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带来了，看来平时肯定没少给npc跑腿。 “多谢南宫姑娘。”三月含笑接过，掏出一包金针，在南宫浪尘的后背做了一场看似牛逼实则没啥卵用的针灸。 “我弟弟的情况如何了？”针灸结束后，烟竹问道。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令弟先天不足，又有沉疴宿疾，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治愈。我每日为他施针一番，或可慢慢好转。” “既然如此，姑娘不如就在敝府小住几日，免得来回奔波，徒耗精力。”烟竹笑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三月无奈，答应下来。 看来，拖延的计策是行不通了。这南宫浪尘，到底要不要治呢？ 第六章 东海起伏龙 是夜，无星无月。 三月借口睡前习惯散步，溜出了南宫府。就在她走出一段距离，思考要不要趁机溜之大吉、远走高飞的时候，她感觉到背后有动静。 回头望去，视野里空无一物。然而，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身后确实有人！ 她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南宫府的方向走去。 在大部分游戏里，刺客类职业都有隐身潜行类的技能，这人多半是南宫家派来监视她的，还是乖乖回去比较好…… 谁知没走几步，脑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她连忙偏过身体，只觉一道冰凉的刀刃擦过脖颈。如果她的反应慢上半分，这把短刀就会刺穿她的咽喉。 生与死，一线之隔。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把短刀袭向她腹部。这人两手都有武器！三月双脚在地上一点，身形猛然拔高，避过攻击后，落到了旁边的树梢上。 她才刚刚站稳，鼻尖一凉，一点寒芒已袭至面门。极限的速度，致命的杀招，这就是刺客么？ 也许正因为知道这只是游戏，此时此刻，命悬一线的危机，竟然让她感到无比的兴奋。这种刺激，不正是她在游戏中想要追求的东西吗？ 但凡有一战之力，她都会选择和这位水平不俗的刺客拼上一场，虽死无憾。可惜，她的职业却是奶妈，除了逃跑，别无选择。 三月的身体蓦地向后一倒，只见一道黑影从上方掠过。她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刺客的全貌：夜行衣，蒙面巾，白色短发，手持双刃。 不及多看，三月将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的光球掷向刺客。 眼见身体失去平衡，即将坠落，她两脚在树枝上一点，身体翻转，有如离弦之箭，往南宫府的方向冲去。 刺客躲开了光球，受强光影响短暂难以视物，凭借预判朝她本该落下的地方挥出一刀，不料扑了个空。这一耽搁，两人间的距离已拉开了三四丈。 他们战斗的地点本就离南宫家不远，深追无益，刺客果断放弃，借着夜色掩护悄然遁去。 * 直到返回南宫府的客房，三月犹自惊魂未定。 这个刺客的设定绝对是顶尖高手。幸而，三月是虚拟游戏的资深玩家，玩过多种职业，pvp（指玩家与玩家间的对战）经验丰富。幻境在战斗方面并没有太多创新，像魔法、轻功这种技能，绝大多数游戏都有，所以她上手极快，甚至用上了心中默默吟唱、无声释放法术的技巧——这本是在其他游戏里学会的窍门。 全息网游里的角色，和现实世界的普通人相比，个个都是超人。一拳击穿钢板、一跃飞上房顶，轻而易举。因此，第一次玩或者很少玩全息游戏的人，刚开始会很不适应，自然也发挥不出技能全部的威力。那个刺客便是这种情况，三月感觉到，他缺少战斗经验，并且没有发挥出角色的全部实力。 但是，他很有战斗天赋。如果再给他一段时间熟悉技能，恐怕……三月盯着地板的花纹，这个刺客不像是南宫家族的人，他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要杀她？ 三月想得脑壳有点痛，遂锁上房门，躺到床上，选择下线休息。 ——玩家下线后，身体仍会留在游戏里，保持睡眠状态。像客栈房间、私人住宅这种地方，属于玩家的私人空间，可以上锁，除非自己主动邀请，否则没人能进入。 而npc也是要睡觉的，大部分npc会在早上七点到八点起来活动。她只需要在八点前回来就行。 * 一下线，三月就迫不及待地登上了游戏论坛。 玩虚拟游戏的时候是睡眠状态，游戏舱也能及时为身体供给营养，因此她是不需要睡眠和进食的，如果不是逛论坛需要下线，她可以一直泡在游戏里。 多年游戏经历让她深刻地明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集体的智慧是伟大的，逛论坛是必须的。论坛上，有正常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出的技能道具用法，有触发条件极为苛刻的bug，还有各路高手总结的经验等。不过，当这些信息被公开、让绝大多数玩家看见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它们失去了大部分价值…… 角色扮演玩家基本都过了新手期，相关板块到处是抱怨npc的帖子，其中最惨的一个玩家，花了三天做完了二十多个连环任务，npc才说他要找的东西在别人手里……新手期死亡后可以在别的角色身上复活，但是出了新手期，死亡后会直接退出游戏，只能重新创建世界……目前，一个角色（无论是玩家还是npc）死亡后没有任何复活的办法…… 三月点开一个热帖，这个帖子里提出了一个概念，称为“新手毕业任务”。在新手期结束不久，所有跟着剧情走的玩家都会接到一个有挑战性的任务，完成之后，就算彻底脱离了新手身份，系统不会再特别安排剧情。任务奖励较为丰厚，运气好的能得到高人传功、秘籍或神兵，运气差的也能获知家族机密、江湖秘辛一类的独门情报。 给南宫浪尘治病应该就是她的新手毕业任务，确实很有挑战性。假如换个普通玩家扮演祈泪，或者换个像她一样的老司机扮演刺客，祈泪这个角色早该凉了吧。三月翻了翻其他玩家的回帖，貌似别人的毕业任务都没有这么难。 莫非遭遇刺杀不是系统设置的考验，而是那个刺客玩家自发的行动？这就更教人想不通了…… 思绪转到任务内容上，南宫浪尘一周前中的毒，幻境刚好是一周前创建的，扮演南宫烟竹的玩家应该也是一周前开始的游戏，所以，下毒的事，烟竹决计脱不开关系。 * 日出时分。 蓬莱岛，东海之滨。 海滩上立着十几道黑色的人影。 黑色夜行衣，黑色蒙面巾，装束统一，只有头发颜色不同。 他们静默地眺望着海面，似乎在等待什么。 伏龙磐也在其中。无意识地摸了摸手上套着的拳刺，他还不是很熟悉刺客的武器。 海滩上的这些人都属于伏龙家族。这是一个特殊的家族，不以血缘为纽带，不以职业为限制，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但是，要参与家族活动，必须携带刺客的武器，作为刺客来战斗。 比如现在，就是伏龙家族每月一次的东海狩猎活动。 据说家族之所以叫伏龙，是因为族长经常猎杀东海的三头蛟龙。 海水忽然朝两边分开，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中间走了出来。他迈步的动作并不快，仿佛闲庭漫步，然而瞬息便跨越百丈，来到了众人面前。 夜行衣，蒙面巾，黑色短发，目若寒星，两手戴着血红色的拳刺。此人正是伏龙家族的族长，伏龙风泛。 风泛身上有一股凌厉的气势，不怒自威。包括伏龙磐在内，所有族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不愧是这个世界公认最强大的刺客。 “走吧。”伏龙风泛淡淡地说，掉头走进东海。 这一次他为了照顾大部队，没用“缩地”技能，走得很慢。族人纷纷跟上，伏龙磐走在最后，回味着方才的情景。 他和印绝是现实里的亲友，两人选择了同样的标签，幸运地分到了同一个世界。因此，他知道印绝的角色设定，本以为风泛和印绝在同一水平，谁知风泛明显更胜一筹，深不可测。 这个人，是玩家还是npc？ 如果和这种变/态是敌对关系……伏龙磐暗自苦笑，可是，如果这样的人是他们的队友，那他们面对的敌人又该有多么可怕？ * 三月找借口让烟竹跑腿拿东西，然后装模作样地给南宫浪尘针灸，混过了一天。 她没有把昨晚遇刺的事告诉烟竹，无论此事和南宫家是否有关，一旦说了，南宫家必然会派人保护她，也意味着她失去了开溜的机会。 入夜，三月再次出门散步，这次她倍加警惕，不敢离南宫府太远。她心里颇为矛盾，既盼着能遇到那个刺客，问出他行刺的原因，又希望他别再出现。 没让她纠结太久，刺客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面前。 三月倒退一步，刺客没有出手攻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有事吗？”看来对方没有恶意，三月松了口气，问道。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刺客开口，年轻男子的声音。 这个开场白出乎她的意料，三月不由得愣在当场。他说这话，是想……伪装npc？ 她转念一想，站在对方的角度，这主意倒也不坏。对方一直戴着蒙面巾，看不到脸，也就无法确认颜值。在幻境里，跟npc接取任务没有任何系统提示，伪装难度不高。经过昨天的战斗，对方意识到杀不掉她，干脆扮成npc，先骗取她的信任，再作打算。 想得倒是挺美，但这个方案的前提，是她没有看破对方的身份。这个游戏经验不足的刺客多半没料到，昨天交手的时候，他的玩家身份就已被她识破。 唉，经验不足，也不知道多逛逛论坛，装npc这种手段早就被老玩家用烂了。老油条三月腹诽。 “说来听听。”三月配合道，潜台词：请开始你的表演。 “你是南宫家请来的药师吧？”由于蒙面的缘故，看不出刺客的情绪，“我想请你帮忙打探南宫家内部的情况。” “好说，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情报？” “高手的数量，守卫换班的时间，库房位置，重要人物的居住地点。” “没问题。”三月爽快地应道。是个人都知道，对方打探这些情报，多半是要对南宫家不利，但南宫家的安危跟她有啥关系，南宫烟竹又不是吃素的。 “多谢，明晚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你。”刺客说罢，转身离去。 三月微微一笑，这人看着平静，心里多半乐开了花。看他提的需求，应该是要对付南宫家，她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只要没有直接冲突，就有缓和的余地……假若事情不妙，活下来是最重要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第七章 忍不救 神州岛，龙城，蓟家医馆。 “祈泪怎么还没回来？”蓟子训一边捣药一边念叨，“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小师妹吉人自有天相。”雨田安慰道。不知这个师妹是npc还是玩家？如果小师妹一去不回，师傅的绝学就只能传授给他……他垂下眼帘，暗忖。 自私是人的天性，现实里的竞争已是无比残酷，何况虚拟世界，玩家间互相争夺资源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npc仅仅是一段虚拟数据，杀死个把npc，对他这种老玩家来说，毫无道德负担。 * 第三天为南宫浪尘针灸时，烟竹不知是吸取了前两天跑腿的教训，还是真的有事，没有留在房内旁观，随便喊了个npc侍女给三月打下手。 三月等的正是这么个机会。找个理由把侍女打发走，反锁房门，确定四周无人，她将银针扎进了南宫浪尘头顶正中的百会穴。 浪尘痛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百会是人体大穴，有开窍醒脑的效用，可以让浪尘这种昏迷的病人获得短暂的清醒，大约能维持一炷香时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三月直截了当地问。 “你是谁？” “我是龙城蓟子训的弟子，南宫家请我来给你看病。但我发现，你的情况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你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浪尘低下头：“是姐姐……不，她不是我姐姐！” 果然是烟竹。三月耐心听着少年的话，时不时附和两句，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南宫家重男轻女，浪尘从出生起便是内定的家主继承人，若不是从小体质较差、修炼进度慢，天命者的名头多半也会落在他头上。这两年，他的身体慢慢好转，对烟竹家族地位的威胁也越来越大，烟竹最终选择下毒，以绝后患。 “姐姐以前对我很好的……现在的姐姐不是以前的姐姐了，她不是我的姐姐，她一定是被什么魔物附身了！”浪尘泣道。 三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无言。人工智能控制的烟竹对他确实很好，可现在这个角色由玩家操纵，性情大变，可不就是npc眼中的魔物附身吗？ 作为资深玩家，她当然知道，在很多玩家眼里，npc只是一串数据，自然不会把npc当人看。在现实中，违法犯罪的事尚且屡禁不止，何况是缺少法律限制的虚拟世界？许多玩家的行为根本没有底线，甚至以屠/杀npc为乐。像烟竹这样，除去一个绊脚石类型的npc，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尽管在角色设定里，他们是情谊深厚的姐弟，但作为刚刚进入游戏的玩家，对一个系统分配的便宜弟弟能有多少感情？ 就连三月自己，虽然坚守着道德底线，却也没有将npc当作平等的“人”来对待…… 一炷香时间已经过去，南宫浪尘再度陷入了昏迷。三月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盖好被子，收拾工具离开。 浪尘并没有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只是单纯地提供情报……就算提了要求，难道她能做到吗？烟竹的战力设定一看就很高，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发生冲突。 * 是夜，月明星稀。 三月提前一炷香时间来到约定地点，却见刺客已经等在那里，一如既往的黑衣蒙面。 她将白天收集到的情报一一告知，只略去了浪尘和烟竹的事，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南宫烟竹实力如何？” “应该和你在伯仲之间，建议你不要招惹。” “多谢，这是你的报酬。”刺客朝她掷出一个钱袋。帮npc跑腿要给报酬，做戏做全套，他自然不会忘记。 三月伸手接过，掂了两下，笑容满面：这份量，起码有一百个银币！ “你是什么人？”在刺客离开之前，她问道。 “北辰家的人。”说罢，刺客的身影已经远去。 原来是那个被南宫灭门的倒霉家族。算算时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玩家应该都在做新手毕业任务，此人的任务多半是到南宫家搞事……她还是赶紧开溜，免受池鱼之灾。 三月打开钱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呼吸突然一滞。她拈起一枚钱币，借着月光反复打量，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是金币！这满满一袋，都是金币！ 要知道，在幻境，一枚金币，可以兑换一千枚银币！ * 次日一早，三月主动找烟竹辞行，扯了一大堆自知医术不精，愧对南宫家抬爱之类的话，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这病我真治不了，诊金可以分文不取，麻烦另请高明。 这毒就是烟竹下的，她怎么敢治？治好了才有麻烦吧！ 烟竹笑吟吟地听她说完，果然没有为难，让下人送她出门。 她刚刚走出烟竹的房间，就有一名下人匆忙跑来，向烟竹汇报神秘刺客潜入南宫府的消息。三月正好听了个明白，暗道这人动作真快，脚下不由加快速度，三步并作两步，火速离开了南宫府。 出府后，好奇心却又占了上风。她躲进南宫府附近一片树林里，远远关注南宫家的动静，想知道这个刺客的结局如何，若是和烟竹打上一场就更妙了，可惜这里搞不到瓜子花生矿泉水爆米花…… 少顷，南宫府冒出黑烟和火光，黑衣刺客翻墙而出，逃向树林，烟竹在后面紧追不舍。 就放了把火？三月撇了撇嘴，见两人离自己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不敢大意，收敛气息，极力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烟竹不知用了什么技能，竟然瞬移到黑衣刺客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近身交上数招。 “你是什么人？”烟竹笑问。 她没有如大部分刺客一般黑衣蒙面，着一袭淡紫色的罗衣，两手戴着白色手套，黑色长发披在肩上，脸上可以看出精心画过妆容，朱唇皓齿，笑靥如花。 这肯定是个爱美的女子，三月想道。 烟竹的实力意外的高，黑衣刺客明显处于下风，如果他是经验丰富的老玩家，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惜…… 黑衣刺客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没有答话，抬手掷出一把飞镖，他的投掷手法似乎有些独特，飞镖的路线刁钻诡异，烟竹不得不避让。刺客趁机夺路而逃。 “原来是北辰家的小强，你们人真的不少，怎么杀也杀不完。”烟竹轻笑，说话间以漫天花雨手法撒出了一把毒砂。 刺客背上的衣服明显被暗器划出了几条口子，但他没有停留，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烟竹没有追赶的意思，自言自语道：“中了凄雨沙，越是运功，死得越快。”转身朝南宫府的方向去了，大概是去救火。 凄雨沙，这个名字不错啊。待到两人离开，三月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掸掉白袍沾染的尘土，解除“易容术”，回龙城复命去了。 无巧不成书，她刚走到城门不远处，就瞧见那黑衣刺客倒在路边，附近还有几只黑狼虎视眈眈。 这个家伙，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想到那一袋子金币，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了过去。 * “师傅，我回来了！”三月用脚推开医馆的门，大声道。 “知道了，快进来！”蓟子训笑道，“这是你师兄雨田，前两年去了瀛洲岛行医，你还记得吗？” “小师妹好。” “师兄，正好，快来搭把手！我带了个病人回来。”三月丝毫没跟这位刚见面的师兄客气，救人要紧嘛。 雨田帮着她把昏迷的刺客拖了进来，安置在病床上，受伤的背部朝上。 “徒儿，南宫府一行可还顺利？”蓟子训问道。 “顺利，很顺利！师傅，别管南宫家了，先看看他的伤势！”三月摇着蓟子训的手道。 蓟子训走到病榻前，瞧了瞧刺客的伤口，正要吩咐，三月贴心地递上手套和工具。 雨田随口问道：“小师妹，这人你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回城路上看他倒在路边，伤势很重，就带回来了。”三月大摇其头。 蓟子训挑出了伤口里的毒砂，又在病人背上简单扎了几针，抹了把额头的汗，说道：“毒砂上的毒极为凶猛，现下毒气攻心，神仙难救。为师封了他的穴道，只能保他两个时辰的性命。” “师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三月不甘心。她正是看出刺客中毒已深，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才急着带回来找蓟子训治疗。 “除非……”蓟子训沉吟。 “除非什么？”三月摇着蓟子训的袖子，“师傅快说吧！” “听说龙城有家商会收购到一株千年何首乌，待价而沽。”雨田插口道，“师傅是想说此事吧？” “正是，何首乌能解百毒，如果有千年何首乌，应该可以救他一命。只是……商会那个鬼谷先生的黑心是出了名的，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也要量力而行……”蓟子训犹豫道。 “这样吧，师兄陪我去商会看看，可以吗？”三月拽住雨田的袖子，笑眯眯地问道。 雨田从她眼中读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他不着痕迹地抽回袖子，说道：“小师妹医者仁心，值得敬佩，我就陪师妹走上这一遭。” “多谢师兄！” 第八章 故人恩义深 三月拉上雨田一起，主要是因为龙城的商会太多了，她不知道雨田说的是哪一家。 雨田明白她的用意，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路无言。 不一会儿，三月便如愿见到了羽扇纶巾、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鬼谷先生。此人是龙城有名的奸商，最擅长低买高卖，赚取差价。 “先生好，听说你手上有千年何首乌。”三月行了一礼，说明来意。 “出个价吧，合适我就卖。”鬼谷先生摇着扇子笑道。 “五十金币。” 旁听的雨田不禁挑眉。三月出的价不可谓不高。在幻境，一个金币可以供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温饱。有这么多钱做什么不好，偏要救一个陌生人，说不定还是npc……他暗中摇头，没想到自己摊上了一个圣母师妹。 “可以，但你还要为我做一件事。”鬼谷先生显然对这个报价极为满意。 “什么事？” “我有一批货物要送往火焰岛，明日启程，希望你能做个保镖。” “没问题，先把何首乌给我，我急着救人。” * 用药之后，刺客的伤势迅速好转，不出一盏茶时间，就已清醒，睁开了眼睛。 “不愧是千年何首乌，果然效果非凡。”蓟子训赞道。 刺客环顾一周，见屋内陈设明显是家医馆，大致明白了情况，拱手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不敢当，你该谢的是我徒儿。”蓟子训道。 刺客朝雨田一拱手：“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错了错了，是我师妹救的你。”雨田笑道。 刺客顿了一顿，脸上发烧，十分尴尬。好在蒙着面，旁人看不出来。他转向屋内唯一的女子，拱手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由于三月在南宫府时使用了“易容术”的缘故，他并没有认出三月就是自己刺杀过的倒霉药师。 “不客气，救死扶伤乃是药师的职责。只是……”三月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 “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刺客果然上钩，只是这熟悉的句式……怕不是把她当成了npc。 “两件事，第一件，为了救你，我用掉了一株极为珍贵的千年何首乌，价值六十金币。”三月缓缓说道。 “没问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必当双倍奉还。”刺客毫不犹豫地说道。 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我就多加一点了……三月憋笑憋得快内伤，续道：“第二，我明天要护送一批货物到火焰岛，看你身手不错，能否与我一道？” “没问题。” “那就有劳了。明日寅时，我在医馆等你。”三月笑道。 雨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对三月的印象再度改观。 待刺客离开后，雨田开口道：“听说南宫家今日起了场大火，伤亡惨重，连家主继承人南宫浪尘都葬身火海。” “我前脚刚给他治好，后脚就出了这种事！”三月讶道。 “不怪你，这是他的命数到了。”蓟子训叹道，“祈泪，你的表现让为师刮目相看，是时候把这件东西传给你了。” “什么东西？”三月精神一振，她的毕业任务奖励要公布了，会是什么呢，盖世神功还是神兵利器？ 雨田也不禁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蓟子训手上的动作。 只见蓟子训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锦囊，塞到三月手里，慈爱地道：“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香囊，里面放了不少稀有香料，贴身佩戴有宁神静气之效。” 啥？她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拼死拼活、半死不活地做完了任务，就给个破香囊？ 三月将香囊收进怀里，目光炯炯地瞧着蓟子训，期待他再给拿出点好东西。然而，蓟子训无视了她的目光，顾自倒弄药材。 “听说火焰岛常年干旱，多蛇虫鼠蚁，师妹此行一定要小心啊。”雨田幸灾乐祸地提醒。 “师兄不必担心，有祖师爷的香囊庇佑，我此行必能逢凶化吉，履险如夷。”三月强笑道。 * 次日一早，三月打点行装，领着刺客到商会报到。 “我叫祈泪，你叫什么？”路上，她问道。 “印绝。” 北辰印绝，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不觉露出了笑意。 火焰岛，落日沙丘。 西门幽晴想到这里的地名，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这里，是没有落日的。 苍茫沙漠中，她一身白色罗衣，仗剑而立，淡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阳光照耀下，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但分毫不显病态，容光照人。 幽晴眺望着茫茫沙海，目光幽远。西门家的长老告诉她，在沙海深处，有一座失落的神殿，殿中供奉着一枚荣誉之石。只要取得荣誉之石，就能获得家族所有人的认可，成为这一届的“天命者”。 “这太阳怎么还不下山啊？”三月手搭凉棚，眯眼望着似火骄阳。 “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失去了黑夜，太阳永远挂在空中。”印绝答道。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已经意识到三月也是玩家，不再像之前一样老是冒出和npc交流的常见句式。 “难怪这里这么干旱，到处都是沙漠……你对火焰岛好像很熟悉？” “我在岛上修炼了很多年。” 很多年是什么概念？就这炼狱一般的环境，她一天都不想待。 见三月用一种瞻仰烈士的眼光看着自己，印绝微微一笑，蒙面巾随之起了些褶皱。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冰蓝色的珠子，放到三月手里。 肌肤与珠子接触的部位传来丝丝凉意，三月只觉精神为之一爽：“这是什么？好凉快！” “这是‘避火珠’，相传是水族的至宝，可辟火灾。带在身上，酷暑之中也能让人清凉无汗。” 好东西，莫非印绝是被北辰家的火灾搞出了阴影，才特意弄来这个宝贝？ “既然有‘避火珠’，那是不是还有‘避水珠’‘避雷珠’‘避风珠’？”三月笑道。 “其他的不知道，‘避水珠’确实有，据说在伏龙家族手上。” “不知道‘避水珠’和‘避火珠’碰到一起会发生什么……还你。”三月把珠子交还。 “你拿着吧，这里的温度我已经习惯了。”印绝摇头不收。 “那好吧。”三月收起珠子，暗忖，印绝这个角色肯定是习惯的，但背后那个进入游戏才十天的玩家真的习惯吗？ “你下线时一般做什么？”印绝问道。 “逛论坛啊。” “论坛？”印绝露出疑惑的神色，明显从来没去过。 “你以前是不是很少玩游戏？” “对，这是我玩的第一款全息游戏。” 难怪……像你这样的老古董，哦不，像你这样的萌新不多了啊……三月笑弯了眼，开始给他科普论坛的种种好处，以及经常逛论坛的必要性。 烈日炎炎，两个年轻人跟在商队中边走边聊，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专心致志，时间如指尖细沙，悄然流逝。 “啊……有鬼！”三月忽然指向不远处。 印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具浑身缠满绷带的干尸，在沙漠中蹦蹦跳跳地晃悠。 “不怕，是岛上常见的魔物。它们又瞎又聋，没什么威胁，但是对活人的气息，特别是血腥味很敏感，如果身上有伤口，最好别在沙漠里行走。” 三月明白过来，这行尸就是火焰岛的野怪。龙城附近的野怪好歹是常见动物，到了火焰岛咋就变成了亡灵生物，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 “据说，岛上曾经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国家，叫做落日帝国。数百年前，国王惹怒了神灵，神灵降下诅咒，于是岛屿上空出现了九个太阳，日夜不休地烘烤着这片土地。不出一年，这个国家就毁灭了，所有人的尸体都成了行尸走肉，即使死了也得不到解脱。不知哪一天开始，这里只剩下一个太阳，岛上四处都是荒漠，过往的一切被埋藏在黄沙之下。”印绝解说道。 “竟然有人敢住在这里！” “一同被埋葬的，据说还有这个国家积攒的数不尽的财富，经常有冒险者来寻宝，还有很多亡命之徒来这里避难。他们在绿洲上建立了一座城市，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楼兰城。” “原来如此，富贵险中求。”三月笑道。 第九章 添灯油 楼兰城的门口没有守卫。这么极端的天气还想有人全天在门口站岗，显然不现实。 城里的建筑都是土砖砌成，一派土色。就算有人漆了别的颜色，在风化作用下也会很快剥落，回归土黄。 城中有一片一亩见方的湖泊，应该是这里唯一的水源，湖边搭了个凉棚，有人看守。 道路两侧稀稀拉拉地生长着一些植物，大多是仙人掌和蕨类。 到了楼兰，两人便算完成了这趟护送任务，和商队道别。商队头领表示感谢，并给他们留了一箱货物作为报酬。 三月打开箱子，笑容顿时一垮，跺脚道：“无商不奸！” 印绝凑过去一瞧，只见箱子里放着许多桶灯油，还有一股很重的鱼腥气。这是由瀛洲岛变异鱼人的油脂做成的灯油，据说非常耐烧，一桶可以烧上一年。 但是，显而易见，在永远阳光充足的火焰岛，灯油这种东西，是不会有销路滴。 “你要吗？送你了。”三月见印绝一直盯着看，貌似很感兴趣，连忙道。 印绝也不推辞，将灯油一桶桶地揣进怀里——每个角色身上都有二十格的储物空间，只要物品的体积、重量在一定范围内，都可以通过“揣进怀里”的动作装进去。同样的物品如有多个，只占用一个格子。 三月含笑旁观，目前还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扩张储物空间，所以每一格都极为珍贵，她是不会将珍贵的格子浪费在这种东西上的，万一找到财宝没地方装就悲剧了。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印绝将灯油全都装好，问道。 “我打算在火焰岛多待几天，长长见识。”最好能找到落日帝国的宝藏，或者神兵利器，三月在心里补充道。当然，关键是因为她有了避火珠，不然保证马上掉头回神州。 “我也一样。”印绝说道。 “那先去旅馆下线吧。”三月说着当先往旅馆走去，从神州过来路途漫长，要不是路上没地方下线，她早就去休息了。 “……可以借点钱吗？”印绝问道。 三月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还欠我不少钱呢。” “我现在身上没钱，等我赚了钱就还你。”印绝说道。放在平时，他肯定说不出借钱的话，大概是有蒙面巾挡着，脸皮也变厚了。 这个白痴，之前假装npc给她发任务报酬的时候，不会是把所有钱都给她了吧？三月越想越有可能，依依不舍地掏出了两个金币：“给，记得双倍还我。” “谢谢，我正好逛逛论坛。”印绝低头接过。 三月见他听进了自己的建议，老怀大慰，笑道：“我也是。十小时后见吧。” “好。”印绝看向她，蒙面巾现出褶皱，应该是回了一个微笑。 落日沙丘。 幽晴挥剑斩下一具行尸的头颅，将它踢到一边，举头四顾。 沙漠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她的水和粮食所剩不多，是时候考虑回程了。 ——可是，她不甘心。就算死在这里，她也不想走回头路。 她想坐下休息一会，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两道人影，一高一矮，正朝她所在的方位走来。 幽晴眯起眼睛，确认那两人不是魔物，主动迎了上去。 那两人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左右，白色布衣，红色短发，手中提着长/枪。 “在下左丘回阳，这是舍妹回棠。”男子抱拳道。 “西门幽晴。”幽晴道。 “原来是西门家的姐姐，久仰久仰。”男子笑道。 幽晴眉头微皱，女性最讨厌被人叫老，何况从外貌看，这男子应该比她年长。情商这么低，莫非是……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她舒展眉头，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想要进入传说中的‘失落神殿’，取得神殿供奉的‘勇武之石’。据说神殿中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如果姐姐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感激不尽。” “你们知道神殿在哪？” “我有地图。” “好，我愿意帮忙。” “多谢姐姐。”回阳喜道，拉了拉回棠的胳膊，示意她也说句话。 “……叫我幽晴就行。” “多谢幽晴姐姐。”回棠开口道。 “地图可以给我看看吗？”幽晴转移了话题，不再和两个npc计较称呼。 * 楼兰城。 三月准时上线，在旅馆里溜达一圈，没瞧见印绝。 八成是逛论坛逛得入迷，忘记时间了吧。她不愿干等，决定先去找这座城市的“留言板”。 根据在旅馆打听到的消息，她找到了楼兰角落的一口枯井，一名黑衣蒙面的白发刺客趴在井沿写信，正是她遍寻不着的印绝。 听到脚步声，印绝转头看向她：“你来了。” 想不到印绝也有留言的对象。三月笑道：“我也来写信。”说话间，井中突然起了风，两张纸片从井底飘起，落在她脚边。 她蹲下拾起，两条留言都来自守恒，时间较早的一条说他找到了北辰家的后人北辰浅寐，但浅寐称她的兄长北辰印绝才是天命者，问她知不知道印绝的行踪；另一条是昨天写的，问她怎么一直没有回信，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不禁侧头瞧了印绝一眼，却见印绝也正瞧着她。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三月低头盯着脚尖。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短暂的沉默后，三月问道。 “有个妹妹，叫浅寐，我们有十年没见过了。”印绝将写完的纸条抛进枯井，答道，“我的家族应该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那你想见她吗？” “无所谓，有缘自会相见。” 三月微微一笑，靠着井沿写道：北辰印绝在火焰岛。随后，她将纸片折起，抛进井中。 “论坛逛得怎么样？”她站起身来。 “有个新手毕业任务的帖子很有帮助，里面说……” “这个帖子我看过了。” “还有个战斗系统的帖子，说的是‘幻境’角色扮演类的战斗系统和另一款游戏‘神话纪元’很像，很多技巧可以借鉴，比如……” “这个我也看过了。” “……”印绝陷入了沉默。 三月笑道：“我每天都逛论坛，看过的帖子比你多很正常。论坛有个大佬叫‘烟花三月’，你听过吗？” “没有。” “她是个资深玩家，玩过市面上几乎所有的全息游戏，虽然发过的帖子不多，但篇篇干货满满，对新人很有帮助。”三月面不改色地说道，“看到有用的帖子，别忘记点赞加回复，把帖子顶到首页，让更多人看见。” “好，我记住了。”印绝点头道。 三月笑容满面，欣慰不已：自己沉了一万年的帖子终于要有人打捞了。如果她的角色有尾巴，此时大概已经翘到了天上。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附近有没有什么探险的好去处？……能找到很多宝贝的那种。” “地下王宫。”印绝不假思索地答道，“落日王国的王宫埋在楼兰城西面地下，十几年前就有人找到了入口，但是里面魔物太多，普通人根本无法深入。” “好，就去这里。” * 落日沙丘。 西门幽晴和左丘家的两人根据地图上的路线，来到一座狮身人面像跟前。 “地图上说这里就是神殿入口，可是怎么没有门？”三人围着雕像转了一圈，左丘回阳奇道。 “想进神殿，先要通过我的考验。”头顶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只见雕像的嘴部一开一合，声音从其中传出。 “啊，雕像会说话！”回棠惊呼道。 “不用害怕，我是看守神殿的祭司，用秘法将灵魂附在了雕像上。”雕像继续说道，声音毫无起伏，“只要回答我一道问题，我就为你们打开神殿的大门。” “请说。”幽晴道。 “世界上最珍贵的道具是什么？” 问题一出，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幻境称得上“珍贵”的物品很多，但是，好像没有哪样配得起这个“最”字。 “是回魂娃娃。”不知过了多久，回棠说道。 “回答正确。”雕像话音刚落，在雕像的两条前腿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 回阳推开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回魂娃娃是什么？”进门之后，幽晴问道。 “是、是一种很特殊的人偶，可以让携带者拥有一次复活的机会。”回棠小声道，“但是，制作的方法早就失传了，我也从来没见过，是书上看到的。” 复活道具！幽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在角色只有一条命的游戏里，复活道具无疑是最珍贵的。既然npc提到了，那么这个道具必然存在，只是，获取方式必然也千难万难。 第十章 轻举出楼兰 楼兰城郊。 三月和印绝两人来到一处沙丘。 沙丘背后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洞，不走到跟前根本看不出来。 “你以前来过这？”三月奇道。 “恩，火焰岛大部分地方我都去过。我先下去探探路，上次来是三年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有免费导游的感觉真不错。三月叫住他：“等等。”她轻声吟唱，半空划过一道橙红色光芒，融入了印绝的身体。 “这是什么？” “祝福术，药师的技能，能提升你的战斗力。持续时间大概是一个小时。”三月解释道。她在自己身上做过实验，祝福术能把她的战斗力提升到原来的1.5倍左右，虽然对于本来就弱爆了的药师没什么用，但是对其他职业有很大帮助。 印绝点头，跳进了洞中。 几分钟后，他的声音从地洞传出：“下来吧，里面没问题。” 三月跳了下去，洞口落差约有五米，她施展轻功，翩然落地。 印绝本来准备接住她，见状不着痕迹地放下双手，转身道：“走吧，我带路。” 地宫不见天日，走出几步便漆黑一团，难以视物。三月召出一个光球悬在两人头顶，跟着两人一起移动。 圣光术用来照明挺好使，就是攻击力太渣。 路上不时遇到行尸、怨灵之类的魔物，都被印绝一一解决。三月安逸地跟在他背后，估摸着时间到了就随手补个祝福术，感觉自己像个压榨劳工的资本家。转念一想，可不是嘛，印绝还欠她一百二十四个金币呢。 “你这个祝福术挺好用的。”印绝说道，“要不……以后我们就一起行动吧。” “你的终极任务是什么？” “消除天劫，守护世界。” 这本来是玩家最大的秘密之一，他却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既然我们目标一致，那好吧。”三月答道。 “我叫北辰印绝，是北辰家的天命者。” “我叫祈泪，身世不明。” 尽管印绝没有回头，但三月似能捕捉到他的喜悦。她微微一笑，思绪却发散开来。 曾几何时，当她第一次在虚拟世界中交到朋友，也是如此激动和喜悦。只是，游戏多年，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网友间的情分来得快去得也快，为了各自的利益，无话不谈的好友变得形同陌路，并肩作战的搭档发展成不死不休的仇敌，如胶似漆的情侣一刀两断，盛极一时的帮会曲终人散……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前面就是王后的寝殿。”印绝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 三月踮脚望了望，不远处果然有一间破败的宫室：“里面有宝贝吗？” “有，但有boss看守，就是王后的怨灵。”印绝说道，“国王的寝殿也一样，但国王实力更强，我没有把握。” 能拿到王后的宝贝已经不错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三月笑道：“好，打王后就行，你安心去吧，我在门口给你放风。” 话一出口，她感觉自己的脸皮似乎变厚了。她想起了某个经典游戏的台词：宝贝，我拿；送死，你去！ 印绝毫无异议，独自走进了寝殿。 王后的怨灵 三月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见他应付得游刃有余，才安下心来。不一会儿，见王后的怨灵被打倒，她赶紧进去，搜刮战利品。 印绝挑了一张地图，三月打开王后的首饰盒，拿了不少金项链、金戒指一类的东西，最后背包放不下了，还让印绝帮忙装了几个。她最喜欢的是一枚镶着蓝宝石的金戒指，把玩一会儿，正要往手指上套，印绝拉了她一把，说道：“王后刷了，快走！” 他力道有些大，戒指脱手掉在地上。三月知道轻重，立即施展轻功离开了寝殿，只在出门时惋惜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的亡灵怨念太深，即使暂时打倒，很快又会复苏。”印绝解释道。 三月点了点头，她懂的，游戏里大部分怪物是要定时刷新的，不然全让他们打完了，其他玩家打什么…… 两人回到楼兰，分头行动，三月去商会变卖金器，印绝研究他拿到的地图。一小时后，两人在客栈碰头，三月拿出满满一袋金币，财大气粗地道：“这是你的。” “你都拿着吧，算我还你的。”印绝道。 “好吧，”三月笑眯眯地收回钱袋，“恭喜你的债务一笔勾销。” 这次寻宝收获颇丰，一共进账一百五十枚金币。考虑到全程都是印绝在出力，他拿大头也是应该的。 “地图上的地名都是落日王国的，我找了npc帮忙翻译。”印绝摊开地图，“传说沙漠深处有一个地方叫‘火之眼’，是极热之地，没有生物能够生存。同时，这里也是锻造神兵最理想的熔炉。数千年来，有无数锻造师寻找过这个地方，据说他们有的死在了路上，也有的成功抵达了‘火之眼’，用生命留下了自己最成功的作品。” “所以这张地图就是前往‘火之眼’的路线？” “没错。” “我们有‘避火珠’，正好去看看。”三月笑道。 药师是不需要武器的，但刺客肯定有需求，避火珠本来也是印绝的物品。投桃报李，她自然要陪他走上一遭。 计议已定，两人约好时间，各自下线休息。 * 落日沙丘地下。 幽晴三人顺利来到神殿，却发现这里到处都游荡着眼球状的魔物。一旦他们进入这种魔物的视野范围，它就会选择一个人附加麻痹、失明、持续掉血等debuff（暂时性的减益魔法），并不断召唤出亡灵类的魔物保护自己，清理起来颇为吃力。 几个小时后，三人终于抵达神殿最深处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五块不同颜色的石头。石头下方刻有说明，然而，用的都是落日王国特有的文字，并且年代久远，模糊难辨。 幸而左丘回棠认得这种文字，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仔细辨认。 * 三月登陆了自己的论坛账号“烟花三月”，迫不及待地查看过往发布的帖子，却没有发现任何新回复，赞数也没有增加。她一阵失望，想想自己还没有发过跟“幻境”有关的帖，于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长达五千字的干货帖，其中特别提到了一些关于刺客技能运用的想法，精心编辑后，发到了“幻境”的角色扮演版块。 过两天这个帖子一定会变成热帖，不怕他看不见。三月正在得意，突然发现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连忙关闭论坛，登录游戏。 “久等了。”三月在客栈中找到了印绝，不好意思地道。 “没事，我们走吧。” “好。” 两人并肩出了城门，走向沙漠深处。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一男一女抵达了楼兰城，男子身穿白袍、斜背长剑，女子黑衣蒙面，正是东风守恒与北辰浅寐。 “我们先分头在城里找找，找不到人的话，多半是出去探险了，等他们回来便是。”守恒笑道。 浅寐点了点头，望向城外。 黄沙漫漫，有如一座无垠的坟墓。 第十一章 花无百日红 神殿祭坛。 “五块石头的名字是：勇武之石，荣誉之石，信义之石，兼爱之石，英知之石，分别对应战士、剑客、刺客、药师、术士五个职业。”左丘回棠终于弄清了石刻的意思，给另外两人讲解，“五块石头组成了结界，镇压着地底的魔物，如果随意拿取，会破坏结界。” “也就是说这些石头拿不走？”回阳问道。 “不，只是需要特定的方法。五个职业的人各一名，同时从祭坛上取下石头，并将自己的力量灌输进祭坛，就可以继续维持结界。” “那我们回楼兰找人吧，凑齐五个职业的人应该不难。”回阳提议。 “哪一块是荣誉之石？”幽晴问道。 “左数第二块，金色的。” 回棠话音刚落，幽晴就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块石头。 “住手！”回棠和回阳同时喊道。 “沙漠下面埋藏着无数尸体和怨魂，一旦释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楼兰城可能不复存在！”回阳吼道。 npc作为工具人倒是蛮好用的，就是关键时候喜欢唧唧歪歪，这点比较讨厌。楼兰毁灭又和她有什么干系，好容易辛苦走到这里，难道要无功而返？她只想做个任务而已。 幽晴没理会两人的阻拦，径自将那枚金光闪闪的石头取了下来，放进怀里。 就在她拿走荣誉之石的刹那，其他四枚石头都失去了光芒，落到了地上。整座祭坛剧烈摇晃起来，似乎随时可能塌陷。 回阳和回棠顾不上责怪她，急着抢救剩下四枚石头。等他们回过神来，幽晴早已不知去向。 * 沙漠中忽然刮起了巨大的沙尘暴，脚下的沙砾不断弹跳，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怎么回事，地震了？”三月下意识地说道。 印绝没有答话，抓住她的手，带她来到一处沙丘背面，躲避沙尘暴。 铺天盖地的沙尘遮住了太阳，也就无从分辨方向。 地面的震颤还在继续，地底传来可怕的嘶吼。 由于蒙面巾遮住了脸，看不出印绝的情绪。三月倒是非常淡定，身为老司机，她作死经验丰富，不知在生死边缘晃悠过多少次，所以处变不惊。 少顷，风暴过去，地面的震动却更强烈了。三月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她低头一看，全身一颤，竟然是一只没有皮肉的手！ 印绝挥动短刀，砍断了那只手。 三月环顾一周，即使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禁脸色惨白。 一只只干枯的手从沙子中伸了出来，远远近近，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这些沉睡千年的干尸不知被什么惊醒，正从黄沙之下爬出！ 就在三月胆战心惊、手足无措的时候，印绝从怀里掏出两桶油脂，泼在两人周围，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由于三月身上有避火珠的缘故，火焰无法靠近两人，反而将魔物挡在外面，形成一个小小的安全区域。 “行尸怕火。”做完这一切，印绝解释道。 两人坐在火焰之中，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行尸，根本看不到尽头。这种局面，轻功再高也没有用处，除非能保持永远不落地，否则，一旦落入怪堆之中…… 虽然印绝携带的油脂很充足，但两人身上没带多少水和食物，早晚耗死在这里。 三月并不怕死。玩游戏以来，她无数次走到过绝境，既有失败死亡的，也有逃出生天的。可她害怕这种漫长而绝望的折磨，宁可死个痛快，也不愿慢慢饿死。 即便到了这种境地，她也没有说出半句丧气的话。局面如此，消极的话语除了影响战友的心情，没有任何用处。 “出云城的月亮很漂亮。”印绝忽然道。 他也去过出云城么？ “的确很好看。”她说道。 “每年五月十五，月亮最圆的时候，出云人会举行祭月大典。”印绝又道。 他也去了祭月大典吗？三月想起祭典上的情形，喃喃道：“火鸟……如果这次能逃出去，我一定要抓一只火鸟当坐骑……”她转头看向印绝，“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要变强。”印绝答道。 这就对了，多逛论坛，别忘了帮我顶顶帖子。三月扯了扯嘴角，想对他微笑一下以示鼓励，却只能做出一个惨笑。 “累了就睡会吧。”印绝轻声道。 游戏里可以睡觉。 三月依言躺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聊天的心情，又不能下线，除了睡觉，确实没什么好做的。由于空间不够，她的头只能枕在印绝腿上。 她入睡很快，片刻之后，呼吸就变得均匀。 “遇见你，很高兴。”过了许久，印绝轻声说。他小心翼翼地将三月的脑袋挪到地上，站起身来。然后，穿过火焰，径直走进了怪堆。 * 身在楼兰的守恒和浅寐自然不可能错过这场异变。好在楼兰附近的魔物数量不多，城内又有许多冒险者，很快就清除掉了。 浅寐担心印绝的安危，坚持要去城外看看，守恒没找到祈泪，猜测她和印绝在一起，于是和浅寐一道冒险出城。 城外的魔物分布比较零散，两人都实力不俗，边走边战，很快来到了一片特殊的区域。这里的魔物非常密集，里三层外三层，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似乎中间有什么在吸引它们。 “中间……应该是有人吧。”守恒喃喃道。 行尸对活人的气息相当敏感。看这漫山遍野的数量，中间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忽然间，尸群之中燃起了一把大火。火是行尸的克星，怕火是它们的本能，行尸们疯狂地往外逃离，然而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绝大多数魔物都没能幸免。 由于行尸的溃散，最初起火的地方，露出一道人影。 只是，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眨眼便被火焰吞没，化作灰烬。 “哥哥。”浅寐轻声道。 没有肝肠寸断的痛哭，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 她瘫坐在地，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吐出了这个称呼。 第十二章 各有命 三月醒来的时候，感觉周围格外的安静。 她坐起身，身边的火焰还在燃烧，外面的魔物已不见踪影。 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 印绝不在。 三月站了起来，环顾一周。 外面不知发生过什么，满地都是魔物的断肢残骸，带着焚烧过的痕迹，少数尸块上的火苗还没熄灭。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深想。 * 沙漠深处，还有一片火焰没有熄灭。 守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那里。 火光之中，一名女子款款走出。所到之处，火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三月的发髻有些散乱，白色布袍沾了不少砂砾，但她还活着，完好无损。 “你没事就好。”守恒道。 三月走到他跟前，抬头问：“你见到印绝了吗？” 刚才那道人影……守恒看着她的脸，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一个字。印绝和祈泪一同遇险，印绝牺牲自己，在尸群中放了一把大火，而祈泪身上似乎带着避火的道具…… 印绝，应该是个玩家吧。虽然与此人素不相识，守恒还是为之动容，一时竟不忍说出真相。 “他死了。”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浅寐站在守恒身后，看着三月，冷冷地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蒙面巾遮去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她眼中的怨恨。 守恒一惊，这个妹子，似乎入戏太深了吧？ 就算浅寐和印绝兄妹情深，但这是两个角色的背景设定，她和扮演印绝的玩家应当素不相识，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三月愣了一愣，目光落向极远之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她语气平静，但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流失了开口的力气。 浅寐不再说话，径自往印绝死亡的地方走去。 守恒看着三月，一时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介绍道：“她就是浅寐，应该是去找兄长的遗物了。” 玩家死后，身上的所有物品都会掉落。只是，印绝死在大火之中，怕是不剩什么了…… 三月点头，跟了过去。 * 浅寐弯下腰，从灰烬之中拾起了一卷羊皮纸。 纸上大概是加持了某种防护魔法，才得以在火中幸存。 她将纸张展开，金光一闪，一枚戒指从其中滑出，掉落在地。捡起细看，是一枚镶着蓝宝石的金戒指，应该是某次探险的战利品，除了卖钱，似乎毫无用处。 这枚戒指为什么会在印绝身上？莫非他没有下线休息，而是悄悄捡回了戒指？ 难怪没有帮忙顶帖…… “这是在楼兰地下王宫获得的地图，记载着通往‘火之眼’的路线。”三月掏出一枚冰蓝色的珠子，递到浅寐面前，“‘火之眼’是极热之地，常人难以接近。这颗‘避火珠’是印绝给我的，既然你是他的妹妹，就交给你保管吧。” 浅寐一声不吭地接过避火珠，收进怀里。 三月张了张嘴，想讨要那枚戒指。念及方才浅寐的恨意，又说不出口。 肯定不会同意的吧……毕竟那是，她哥的遗物。 浅寐收起物品，回身往楼兰方向走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三月一眼。 * 落日沙丘。 幽晴感觉手中的细剑越来越沉重，前仆后继的魔物令她精疲力竭。 她并不感到绝望，因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实力不够，通不了关，那就再开一局新的。 再难的游戏，只要没超过人类的极限，只要永不放弃，总有一天能够通关。 多少次，她和她的团队在只剩血皮的boss面前倒下；又有多少次，她和同伴踩着boss的尸体合影，分享首杀的荣誉…… 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无论过程多么坎坷艰辛，她都不在意。 天边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 幽晴疑心自己眼花，定睛望去，那红色越来越近，竟是一只火红色的大鸟，背上端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大鸟很快飞到了她头顶，男子俯下身，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幽晴奋起一跃，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借力坐到了男子身后。 大鸟振动双翅，载着两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那片沙丘眨眼已看不见了。 “多谢。”她说道。 “就这样？”男子回身，似笑非笑，“太没诚意了，我还以为你会感动得以身相许呢。” 他手边放着一把法杖，身穿金棕色长袍，紫色长发束成发髻，戴着金色发冠，面容俊美。 “浮沧，谢谢你。”幽晴再次道谢。 “你就一点也不后怕？”上官浮沧见她神情平静，奇道。 “都是虚拟数据，怕什么。” “荣誉之石拿到了吗？” “拿到了。”幽晴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景物，“送我回西门家吧。” * 楼兰城。 浅寐不知去向，三月和守恒回了客栈，她现在只想下线休息。 “先吃点东西吧。”守恒道。 在幻境中，角色需要定期进食，长期不进食会导致虚弱，乃至死亡。 三月点头，既然活了下来，就要珍惜这条命。她扫视一周，大堂人满为患，角落有一张四人桌只坐了两人，便过去与他们拼桌。 那两人一男一女，都是醒目的红色头发，手边放着长枪。 “这位姐姐好。”男子搭讪道。 三月点了点头作为招呼，守恒知道她心情不好，解围道：“我朋友不爱说话。” “这么巧，我妹妹也一样。”男子指着身边年纪较小的女子，笑道，“交个朋友，在下左丘回阳，这是舍妹，左丘回棠。” 守恒遂与回阳攀谈起来，几句话便确认了对方是npc，并且是左丘家的继承人。 “不知左丘兄来火焰岛有何要事？现在岛上魔物肆虐，还是尽早离开的好。”守恒道。 “咳……实不相瞒，岛上之所以冒出这么多魔物，也和我们有些关系……” 回阳将寻找失落神殿、幽晴取走石头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言语间流露出没能阻止此事的懊悔。 “原来如此……唉，我朋友当时在野外探险，险些葬身在沙漠中……”守恒看了三月一眼，后者正低头扒饭，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虽然她逃得一命，但和她一起探险的同伴不幸丧生。” 左丘回棠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光闪闪的石头，推到三月面前，小声道：“姐姐，这件事也有我们的责任，这块石头你拿着吧。” 三月收下石头，继续扒饭。 “这是‘兼爱之石’。”回棠补充道。 守恒见三月无动于衷，也不知听没听见，轻轻一叹，继续跟npc套取情报。 * 下线后，三月破天荒没有登陆论坛，而是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印绝是为救她而死。 尽管没有亲眼看见，通过现场的景况也能猜到，印绝四处泼洒油脂，点燃一场大火，驱赶了魔物，最后葬身在火海中。 “遇见你，很高兴。”睡梦中依稀听见的这句话，竟是他的遗言。 明明是娱乐向的游戏，却让他玩出了一种悲壮的感觉，新人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啊……他是天命者，而她什么也不是，牺牲的应该是她才对…… 但愿下一局游戏里，他不会再这么傻了。 那个破坏结界的西门幽晴似乎也是玩家，很可能是西门家的天命者。果然最可怕的不是神一样的敌人，而是猪一样的队友……好在北辰家还有一个人，否则印绝死亡的时候，她的任务就没戏了。 当务之急是弄一只飞行坐骑，已知的唯一一种会飞的坐骑是火鸟，火鸟是天界的生物，npc口中的天界一般是指蓬莱岛……那几个玩家开场就有飞行坐骑，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 三月整理好心情，重新登陆游戏。 * 楼兰城。 三月在城里跑了一天腿，确认在这里打探不到任何关于蓬莱岛的情报后，决定回神州打探消息。 临走前，守恒前来送行。 “我答应陪浅寐去‘火之眼’，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守恒道。 “没事。” 守恒见她情绪正常，笑道：“你能想开就好。” 三月扬起脸道：“这只是游戏，有什么想不开的？” 她好歹是个老玩家，见惯了生离死别，像是会为这种小事耿耿于怀的人吗？ 守恒笑笑不说话，目送她登上航船。 上船之后，三月百无聊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涂涂改改，完善了天命者的名单： 剑客：东风（守恒），西门（幽晴） 刺客：北辰（浅寐），南宫（烟竹） 战士：钟，左丘（回阳） 术士：上官（浮沧），夏侯（凌霄） 药师：慕容，独孤 不知不觉，十个人竟已确认了七个。 第十三章 蓬莱客 神州岛，龙城。 城南的舞台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观众围了一大圈，水泄不通。 三月本是路过，无意中在人群里瞧见了雨田。她玩心大起，从背后捂住了雨田的眼睛，压低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小师妹，别闹了，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一个是母的。”雨田掰开她的手，笑道。 三月也对他笑了笑，忽然低声道：“听说师兄之前在瀛洲岛游历，我被抓的事情，是不是和师兄有关？” “确实和雨田有关，但是跟我无关。”雨田含糊地道。 言下之意，她被抓的事的确是“雨田”这个角色做的，但是和扮演雨田的玩家没关系，毕竟创建世界时系统已经把这段剧情安排好了。 “小师妹，你放心，我们没有利益冲突，我不会对你不利。”雨田补充道。祈泪从蓟子训那里只继承到一个破香囊，自然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不过，若是情况出现什么变化，两人有了利益冲突，那就另当别论了。 “师兄对我这么照顾，我怎么会怪师兄呢？”三月笑眯眯地将此事揭过，“师兄不在医馆坐诊，跑到这里做什么？” “师妹有所不知，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伙人，自称是蓬莱岛的神仙，要度化有缘人，每天都到这里表演仙术。” “哦？”神仙会像跑江湖卖艺的一样搞公开表演？听起来很可疑啊。 “我也不知道真假，就过来瞧个热闹。” 外围实在看不清楚，三月凭借体型娇小的优势，挤到了前排。 只见舞台上站着两位妙龄少女，其中一位身披火红色铠甲，戴着金色发冠，眉目如画，确实像个仙女，另一人容貌平平，穿着仆人的服饰，似是她的侍女。 “诸位好，在下来自蓬莱岛，受恩师之命，来神州点化有缘人。”身披铠甲的少女朝台下的人拱手行礼，声音清朗，“桃红，先给观众们送点见面礼。” 侍女手上不知怎的变出了一篮桃子，将桃子撒向人群之中，众人纷纷叫好，争抢起这些桃子。 “这是蓬莱岛的仙树结出的蟠桃，刚才送出的都是普通蟠桃，我这里还有三千年蟠桃，十金币一个，可以强身健体；六千年蟠桃，三十金币一个，可以延年益寿；九千年蟠桃，五十金币一个，可以易经洗髓！” 这不是老掉牙的电视购物套路吗……三月看到身边有好几个急着掏钱的路人，摇了摇头，npc的钱真是好骗。 “原来是她。”雨田不知何时挤到了她身边，看着台上的少女说道。 “师兄认识她？”三月笑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刚才还说只认识她一个母的呢。 “她是钟离，钟家的小姐，以坑蒙拐骗为乐。” “哦？那师兄还不上去揭穿她，解救无知群众的钱包？” “不可，不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钟家是世家大族，你我势单力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闲聊之际，台上侍女又展示了几个简单的法术，钟离高声道：“诸位如果有什么心愿，可以上台说说看，只要出得起价钱，我都可以帮忙实现！” 当即有不少人意动，奈何钟离要的价格太高，众人上台询价之后，尽皆黯然离去。 “她真的是从蓬莱岛来的吗？”三月问道。 “这点是真的。我跟npc打听过，钟家小姐自幼便被送往蓬莱岛拜师学艺。” 三月点了点头，跳上舞台。 钟离见到有人上台，习惯性地问道：“小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想去蓬莱岛，抓一只仙兽当坐骑。”三月答道。 “这个事有些麻烦，想要驯服仙兽，必须有强大的实力，他人无法插手。”钟离想了想道，“我最多只能把你带到蓬莱岛，再教你一些驯兽之术，至于能不能成功，就靠你自己了。” “没问题，开个价吧。” “一百金币。” “成交。” 这个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是对三月来说，只不过是她总财产的一半。钱要花出去才有价值，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是不会亏的。 两人商议之后，约定酉时在南门见面，三月先付一半的钱作为定金，到了蓬莱岛再给另一半。 接到一单生意，钟离貌似非常满意，提前结束“表演”，和侍女离开了。 * 三月到医馆和蓟子训打过招呼，整理行装，发现差一套备用衣服，遂前往服装店购物。 “老板，为何你店里的衣服只有黑白，没有其他颜色？”三月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 进入幻境已有半个多月，她见过穿彩色衣服的人屈指可数，街上npc的衣服基本都是黑白两色。 “不光是我的店，所有服装店都只有黑白两色的衣服，因为染料的价格太贵了。”老板叹了口气，“客官如果想要彩色的衣服，不妨先买一件白色的，然后到城东的染坊染色。” 三月买了件白色长袍，依言前往染坊。 和想象中的中式染坊不同，这间染坊更接近西幻游戏里常见的炼金术士的药房。货架上摆着一排排试管，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应该都是染剂。店主站在一口坩埚旁边，不时往里面加入鱼鳞、魔法结晶等材料。 三月看了看试管标签上的价格，暗自咋舌：绿色系染剂每瓶3金币，黄/色系染剂每瓶4金币，红色系或蓝色系染剂每瓶5金币，紫色系和粉色系最贵，每瓶10金币。 假如某人一时兴起想给衣服染个彩虹色，就要花掉30金币左右的巨款。 而且，染剂的效果并不是永久的，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褪色，到时又要重染。 店里还有专门染头发的染剂，价格更加高昂。三月愈发肯定大部分人的发色是天生的了，因为普通人根本染不起啊…… 三月纠结半天，挑了一瓶天蓝色染剂，给刚买的长袍染了色。左看右看，她没舍得穿，将这件身价倍增的袍子揣进怀里，往龙城南门去了。 第十四章 无人共登青云梯 钟离只身等在南门口，她换了身白色便装，橙红色头发用金簪挽成发髻，英姿飒爽。 见三月出现，她快步上前挽住三月的胳膊，笑道：“我等你好久了，快走快走。”说完便拉着三月一路小跑，直奔城郊。 酉时还没到呢……三月哭笑不得，这人怎么比她还着急？ 钟离将她带到城郊一处隐蔽的角落，只见树丛里藏着一架小型飞空艇。钟离将飞艇拖了出来，打开舱门。 飞艇内部空间很小，只有两个座位：驾驶位和副驾驶位。钟离当先坐到了驾驶位，三月自然只能坐到副驾上。 “这是我的私人飞艇，只能载两个人，所以就由我亲自当一回司机。”钟离一边启动飞艇，一边解释。 “去蓬莱只能坐飞空艇吗？” “是的，蓬莱岛在天上。” “岛上真的有神仙吗？” “那当然了，你觉得普通人能住到天上吗？”钟离同情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呃……” “算了，我给你讲讲吧。盘古创世以后，世间便出现了三大种族：人族、神族、魔族。在大陆分裂之前，三大种族生活在一起，彼此间摩擦不断。终于有一天，神族和魔族爆发了战争，双方打得那叫一个你死我活，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弱小的人族只能在夹缝中瑟瑟发抖，苟且偷生。战争持续了几百年，最后神族惨胜，大陆分裂成了好几个岛屿。神族用神力将蓬莱岛浮到了天上，自此隐居岛中，不问世事，剩下的岛屿则留给人类居住。” “那魔族呢？” “魔族……这就说来话长了……” 魔族残忍嗜杀，贪婪狡猾，被神族和人族共同仇视。虽然像行尸、鱼人一类的怪物都被统称为“魔物”，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魔族，只是被魔族气息影响，发生异化的生物。大战后，魔族便被集体封印在海底深渊中，那里被称为“魔渊”。数千年来，魔族一直尝试向人类居住的岛屿施加影响，企图重归地面。 “一千年前，他们差点成功了。你知道‘入魔’吗？” “不知道。” “‘入魔’指的是某些人类，受到魔族的引诱或侵蚀，为魔族办事，沦为魔族的爪牙。魔族会传授给他们特殊的修炼功法。这种功法前期进境神速，但是到了后期，修炼者往往性情大变，像魔族一样残忍嗜杀，最后彻底失去理智，成为怪物。一千年前的十位应劫英雄，就有一位‘入魔’了……我们到了。” 三月正听得入迷，飞艇已然降落。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她由衷地道。 “这些都是常识。”而且是看在你出钱的份上才说的，钟离心道。 * 蓬莱岛位于云霄之上，是一座巨大的浮岛。 和岛屿一同漂浮的，竟然还有一片海域。 “那是东海。”钟离解释道，“一千年前……算了，先说正事吧。这座城市叫天都，是神族居住的地方。” 两人眼前是一段很长的白色阶梯。三月仰头望去，阶梯顶端，云烟之中，隐约有一座白色的城市。 “除了神族，城里还有许多人类，这些人非富即贵，要么像我一样有飞艇，要么身具宝物，能够飞行。所以，你要有礼貌，千万别得罪他们，出事了别说是我带你来的。”钟离从怀中掏出一捆金色的绳索，“这是捆仙索，先把仙兽打到半死不活，再用这个将仙兽绑住就行。记住，只能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若假旁人之手，就永远得不到仙兽的忠心臣服。” 三月伸手接过，钟离却后退一步，拇指和食指快速搓动。三月会意，付给她五十金币，钟离笑逐颜开，这才交出了捆仙索。 “我还有事，先回神州了。记住，千万别说是我带你来的。”钟离说话间已经钻进飞艇。 三月同她挥手作别，拾级而上。阶梯洁白无瑕，光可鉴人，像是某种玉石。身周云雾缭绕，远方隐隐传来鹤唳凤鸣之声。 足足爬了半个小时，三月才到达阶梯顶端。那里立着一座巨大的白色牌楼，上书“南天门”，牌楼下立着一名两米多高、穿着银色盔甲的天兵，手持画杆方天戟，神色冷峻。 “来者何人？”见三月走近，他高声喝道，声如雷鸣。 “我是从神州岛来的……游客。” “凡人需要出示通过试炼的证明，才有资格进城。” 进城需要证明？钟离怎么没说？ 花了一百金币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就这么打道回府，而且，没有飞空艇她也回不去啊！三月浏览一遍随身物品，举起一枚泛着白光的石头，正是在火焰岛时左丘回棠赠送的“兼爱之石”，问道：“这个可以吗？” “可以。”天兵端详片刻，说道。 看来落日沙丘那座神殿和神族有关……三月收回石头，阔步走进了南天门。 天都的所有建筑都由特殊的白色玉石砌成，表面白光流转，尽管这里云遮雾罩，看不到太阳，但到处都一片光亮。脚下的雾气尤其浓厚，行走之间如同漫步云端，飘然欲仙。 街上行人大都穿着白色长袍，无论男女老少皆是一头白发。恩，神族的寿命极为漫长，随便一个小孩估计都几百岁了，头发白了也不奇怪。 先在城里打听一下火鸟的消息吧。唉，和npc打交道，又要跑腿了。 * 天都北部有一座府邸，里面居住着神族的首领——玉帝和王母。 夏侯凌霄大步迈过门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门口守卫的天兵纷纷低头行礼，让出道路。 她一路来到玉皇的宝座前，将一只木盒交给了玉皇座下的童子。童子开盒检视，只见里面躺着一株赤色灵芝。 “夏侯姑娘动作真快。”玉帝含笑道。他端坐在白玉宝座上，头戴旒冕，长袍绣金。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凌霄行了一礼，问道。 玉帝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大战之后，我们将魔族封印在‘魔渊’之中。一千年前，有一只狡猾的妖魔从‘魔渊’逃脱，来到了凡间。所幸人族的十位英雄挺身而出，联手将这只漏网之鱼封印在瀛洲的纯阳塔中。” 这么巧也是十个人？凌霄暗忖，这十位英雄，和千年前应劫的十位英雄，是同一批人吗？ “但人力不比神力，终有穷尽之时。我能感觉到，那十位英雄留下的封印之力在不断流失，需要尽快补充。我们不能插手凡间之事，因此，加固封印一事，只能交给你们凡人自己了。” “我需要做什么？” “世间有三个特殊的地点，分别唤作‘火之眼’，‘海之眼’，‘天之眼’。它们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处，积年累月，各自孕育出了一块宝石。想要加固封印，需要先取得这三块宝石，然后集齐五大职业的高手，共同前往纯阳塔。”玉帝徐徐道来，“‘火之眼’是极热之地，位于火焰岛上，凡人需要携带‘避火珠’才能接近；‘海之眼’是极寒之地，位于东海深处，想去海底需要使用‘避水珠’；‘天之眼’位于蓬莱的‘千年之镜’，以你的实力应该可以直接前往。封印之力将于今年九月流失殆尽，留给凡人的时间不多了，建议你召集几位实力高强的同伴一起完成。”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 都过去一千年了，非要赶着最后三个月发布任务，虽然知道是剧情需要，但还是很想吐槽啊…… 凌霄记下任务情报，领取了上个任务的奖励：一根顶端有翼形装饰的法杖，便前往许愿台，联系帮手去了。 第十五章 行路难 三月没想到，她竟然花费了半个月时间，才打听到和火鸟有关的情报。 天都npc发布的任务难度明显比龙城和楼兰上了一个台阶。 在凡间时，npc最常发布的任务就是打野怪、找东西、捎口信、打扫卫生这一类，尽管有些繁琐，但目标明确，只要有耐心，就一定能完成。可是，神族的任务就远远没有这么轻松了，虽然也有类似的打怪寻物类型，但蓬莱的野怪是各种仙兽，实力强劲，大部分都会使用仙术，也就是远程攻击魔法。魔法是必中攻击，轻功再高也无法闪躲，凭药师那脆弱的小身板和贫瘠的攻击力，打又打不过，扛又扛不住，三月吃了两次亏后连城门都不敢出，更别提杀怪或者去怪堆里找东西了。 而任务范围在天都城里的、她能够完成的任务，要么水平不够，比如炼仙丹，要么职业不符，比如切磋剑术、帮忙改良仙术，要么就是连环任务，比如a有事找b，b说有东西丢在野外怪堆里，要她帮忙捡回来才肯去见a。 三月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刚出新手村的萌新直接来到了后期高级地图，什么也做不了，欲哭无泪。但这个游戏并没有明确的等级系统，技能也不知道能不能升级，就算能升，也改变不了药师攻低防低血薄的基本设定，所以，奶妈果然是一个需要团队行动的职业…… 通过天都的“留言板”——许愿台，她联系了守恒，却得知“火之眼”的探索很不顺利，守恒和浅寐受挫折返，正在楼兰打听情报、补给资源，分身乏术。 更令她肉痛的是，天都客栈收费极贵，一晚要五百个银币，足足是凡间的一百倍，而且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连换家店的余地都没有。 还好，多年的游戏经历告诉她，系统不可能让玩家卡死在这里，肯定有办法完成任务、推进剧情，只是她还没找到。 碰了四五天的壁后，她终于找到了破冰的方法——给客栈老板打工，当厨师。 幸好她在其他游戏里锻炼过厨艺，做起菜来也是驾轻就熟、像模像样。 虽说神族不需要进食，但城里还存在少数人族，可以做他们的生意。再者，某些神族对人族的美食感到好奇，点个菜尝尝鲜，这种情况也不罕见。 最重要的是，尽管没有工资，但客栈老板免了她的住宿费，平时还可以从客人的闲聊中收集情报。 比起主动找npc打听消息，这种方式相对散漫和被动，可总归比束手待毙强得多了。况且，还能顺带了解些其他情报，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在三月以前玩过的游戏里，很多boss的弱点，或者某些任务的关键情报，就隐藏在npc路人的只言片语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客栈打工的第十天，三月就听到了她最感兴趣的消息——火鸟的下落。 “老吴，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我在上天郊看见一个鸟巢，害，不就摸了摸鸟蛋吗，头发都要被火鸟烧没喽！” 两名神族男子一边等餐一边闲聊。 上天郊，三月默默记住了这个地名。她知道这个地方，离天都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只是，依她现在的实力，不是在路上被野怪打死，就是到了地头被火鸟打死…… 如果她是刺客就好了，可以隐身摸过去。不对，如果她是刺客，直接一路杀过去都行。 结束当天的工作后，三月直奔药店，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药水。 药店的老板叫弄玉，是个清丽脱俗的仙女——不得不说，神族的存在，拉高了整个幻境npc的颜值上限。她坐在柜台后，专心抚弄着瑶琴，听到客人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药品都在货架上，请随意挑选。” 货架上摆满了白玉药瓶。三月看了便一阵肉疼——明明用瓷瓶装就好了，玉瓶太奢侈了，这得浪费多少钱在包装上？过度包装是违法的，知道吗！ 根据瓶子上的标签，她挑了两瓶隐形药水、两瓶抗火药剂、二十瓶恢复药剂。 ——隐形药和抗火药都是天都特有的仙药，售价5金币每瓶；恢复药是常见药品，价格和凡间接轨，每瓶50银币。 明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族，做起生意来，宰人宰的一个比一个狠，充分说明了“无商不奸”这个道理。半个月来花钱如流水，本以为实现了财务自由，转眼又要回到节衣缩食的生活。 “老板，你这有毒药吗？”毒药能弥补她弱得足以忽略的攻击力。 “有啊。你要对谁用，对仇家，对仙兽，还是对……情郎？”弄玉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仙兽。” 弄玉从柜台后拿出一瓶药，白玉药瓶与涂着蔻丹的指甲相互映衬，有如白雪红梅，教人移不开目光。 “这是从冥河水母身上提取的毒液，毒性猛烈，对大部分仙兽都有效果。” “对火鸟有效吗？” “有。” “多少钱？” “十金币一瓶。” 三月忍痛买了两瓶，感觉自己向返贫又迈出了一大步。 “多谢惠顾。”弄玉含笑目送她离去。 * 隐形药水：服用后立即进入隐身状态，让绝大部分敌人看不见自己，时间不限。发动技能或使用物品都会解除该状态。 看样子应该和刺客的隐身技能效果差不多。众所周知，在网游中，隐身普遍只对普通野怪有用，对boss类怪物是无效的。 三月走到城门附近，喝了一瓶，味道又苦又涩，使得她的灵魂经受了洗礼。就不能加点糖吗，如果有评价系统，她一定要打个差评！ 身体表面笼罩了一层浅灰色的光芒，大概就是处于隐形状态的标志。 隐身只能欺诈他人的视觉，如果发出声响或者碰到怪物的身体，一样会被发现。面对玩家时还要注意，隐身的人物仍然会有影子。 三月绕着怪物小心翼翼地前进，虽然速度有点慢，但是最大限度地确保了安全。 几个小时过去，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熟悉的红色。 ——那是火鸟羽毛的颜色。 三月精神一振，缓步靠近。 这块地方应该是火鸟的领地，方圆百米徘徊着数十只火鸟，还有一处鸟巢。三月没有去打鸟蛋的注意，因为火鸟是仙兽，寿命较长，鸟蛋孵化、幼鸟长成不知道要多久，到时候天劫都过了，她还没骑上就搞笑了。 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火鸟，它们的身体是火红色，双翅从火红渐变到深红，喙和爪子是橘黄色，翅尖和尾尖呈现幽蓝色，煞是好看。 算上尾巴，成鸟的体长在两米左右，其中个头较大的，像祭月大典上看到的那只，背上可以坐下三个人，个头较小的只能坐一到两人。 三月选中了角落里一只落单的火鸟。她先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解除隐身，为自己加持祝福术，随后喝下抗火药剂，接着将重金买来的毒药握在手中，以便随时使用。 准备周全之后，她来到距离那只火鸟三丈远的地方。 火鸟立即发现了她，朝她吐出一个火球。火球砸在她身上，仅仅带来了一丝灼痛，以及袍子上的一道焦痕——这是抗火药剂的效果，一定时间内大幅降低火焰魔法的伤害。 三月施展轻功，佯装逃跑，但又始终没拉开太远的距离，火鸟果然紧追不舍。确定离火鸟大部队足够远、即使它呼救也没用之后，三月停下脚步，将毒药往火鸟身上泼去。 虽然毒药是无色的，但火鸟的身体迅速染上一层浅绿色的光芒，应该是中毒的标志。三月掏出捆仙索，正纠结要从哪下手，火鸟发出“嘤”的一声悲鸣，倒在地上不动了。 ……死了？ 三月呆住。这个药效，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由于仙兽个个都皮糙肉厚的样子，她怕一瓶毒药不够用，还买了两瓶…… 怎么办？ 犹豫片刻，她喝掉剩下那瓶隐形药水，小心翼翼地摸回了天都。 少顷，她刚刚毒死火鸟的地方，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从空气中现出了身形。 男子瞧着火鸟的尸体，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有人来过……” 说罢，他运起轻功，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似是急着去找什么人。 第十六章 三人亦未多 天都，客栈。 三月刚走到客栈门口，便看到店里坐着三名玩家。 她之所以一眼看破三人的玩家身份，不仅因为醒目的颜值和发色，而且，其中两人，她曾经在祭月大典上见过。 夏侯凌霄一头粉色头发梳成高髻，戴着多宝发冠，身穿橘粉色长袍，明媚妖娆，夺人眼目。上官浮沧一袭金棕色长袍，头戴金色发冠，容颜俊美，神气高朗。还有一名女子背朝门口，看不清面目，梳着淡金色马尾辫，皮肤白皙，腰悬细剑。 三人似乎在谈论要事，并未关注过往行人。趁他们发现自己之前，三月悄然退了出去，从后门溜进厨房，躲在房里偷听。 正值凌晨，生意冷清，大堂只坐了一桌客人，因此他们谈话间毫无顾忌，没有压低声音，教三月听得清清楚楚。 “依你的说法，前往‘火之眼’需要避火珠，‘海之眼’需要避水珠，而‘天之眼’没有任何要求，所以我认为，‘天之眼’是这三处地方里，难度最高的一个。”上官浮沧说道。 一般来说，这种有多个分支同时进行的任务，各个分支的难度差不多。火之眼和海之眼在进入条件上设了门槛，也就意味着过程会相对轻松一些；天之眼没有门槛要求，那么过程必然比较艰难。 “你的意思是？”凌霄问道。 “光凭我们三个人恐怕不够，最好再找个帮手。”浮沧答道。 “幽晴，你怎么看？”凌霄看向金发女子。 三月闻言一愣，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碰到了火焰岛那位“猪队友”——西门幽晴。 “三个人，够了。”幽晴淡淡地道。 在她看来，他们三人的设定都是顶尖高手，丝毫没有担心的必要。 见两名队友意见完全相左，凌霄一阵头痛，说道：“这样吧，浮沧有飞行坐骑，赶路方便，我们先去探查一下‘天之眼’的情况，再做打算。” 两人对此都无异议。三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各自回房下线休息。 三月通过他们的聊天内容，推测出三人正在进行一个大型支线任务，需要前往“火之眼”“海之眼”“天之眼”三个地方寻宝。 光是“火之眼”已经让守恒这种高手无功而返，“天之眼”多半更加变态。三月暗暗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下线休息。 * 下线之后，三月习惯性地逛起了论坛。 之前发的干货贴如她所料，成了热帖，甚至还被版主加了精。 由于回帖的人太多，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印绝，何况他可能早就忘了这码事。 三月无意寻找他，世界这么大，上网的人那么多，想找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这局游戏也许就是两人这辈子唯一的交集。等他成为了老司机，说不定会把这种事情视为黑历史呢。不过，也说不好，没准他经过此事，彻底放弃了虚拟游戏，投向现充的怀抱…… 三月简单浏览了一下字数较多的回复，意外发现一个id叫“岚宫”的玩家留下了很长一段反对意见，都是针对刺客技能运用的相关内容： “先放结论，我认为楼主在幻境里根本没玩过刺客这个职业。 楼主所说的‘多段投掷’等技巧，在幻境是完全不实用的。” 接着详细说明了他自己的实验结果，证实他的论点。 这条回帖的楼中楼有不少网友展开了激烈辩论，有个老玩家甚至搬出了三月曾经用刺客类职业在某款游戏里取得pvp比赛亚军的辉煌战绩，以证明她对刺客有深刻理解。但岚宫没有回复任何一人，似乎发完贴就不管不问。 这人得出来的结论真是再准确不过，她确实没玩过刺客。只是，对于他提出的某些技巧不实用的观点，她却不敢苟同。 多段投掷是全息网游里一种经典的暗器投掷技巧，预判敌人的躲避方向，连续掷出多批暗器，使得敌人在躲避中进入另一波暗器的攻击范围，或者踏入预先设好的陷阱。这是一种高阶技巧，需要丰富的战斗经验做支撑，一旦练成，在任何一款自由度高的全息游戏里都可以使用，幻境自然也不例外。 嗯，其他几项技巧，他倒是说得挺在理的。大部分技巧她都是从其他全息游戏类推过来的，有点想当然，实际上由于细节上的设定不同，不少技巧在幻境确实水土不服。 想了想，三月关上自己的帖，可耻地决定装死，不作任何回复，继续逛论坛去了。 论坛首页有一篇关于角色属性和技能水平的帖子，热度居高不下，她点开拜读，心悦诚服。 这个楼主非常有探索精神，幻境特意隐藏了角色属性，他却通过各种方法摸索出了角色的属性数值，在此基础上，测试各项属性在各种情况下是否会发生改变，改变的幅度有多大，对于技能水平也进行了类似的测试。 比如说，楼主规定，角色一次能拿起重量为一千克的物品，记为一点力量。楼主的极限是一次拿起重达三十千克的物品，他的力量值就是30点。当楼主的角色连续12小时未进食，他最多只能拿起二十五千克的物品，即力量值减少了5点。当楼主服用力量药水后，他能拿起四十千克的物品，也就是力量值增加了10点。 总之，这个楼主对几项基础属性和角色拥有的技能进行了详尽的测试和记录，看得三月是五体投地，知道的知道他在玩游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实验写论文呢！ 最后，楼主得出了一个结论，角色的基础属性不能通过锻炼增长，但技能是可以通过反复使用提升的。比如说，在练了五天的举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值毫无变化；在对着石头进行几千次劈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斩击”技能威力得到了提升，从二十刀劈开一块石头变成十六刀…… 这也意味着，幻境的技能存在变相的升级系统。 楼主还发现，反复使用技能提升的威力非常有限，很快就到达瓶颈，难以寸进，甚至无法改变技能说明，他的“斩击”技能描述是“水平一般”，威力提高后还是“水平一般”。他推测，要大幅提升技能水平，除了技能熟练度，多半还需要依靠传说中的“顿悟”。 这种设定三月在其他游戏也见过，只有当玩家在实战中真正把技能化为己用，并产生新的感悟，技能等级才会提升。但是，由于这种设定拉大了新手与高玩的差距，导致很多新手被虐到怀疑人生，不利于新玩家留存，所以并不常见。 在幻境里，假设她把轻功这种基础技能练好，下次再创建“角色扮演”、“战斗冒险”类型的世界时，如果分到会轻功的角色，岂不是很有优势？ 如果说印绝那样的新手能发挥角色80%的实力，人工智能可以发挥角色100%的实力，那她这种老司机就能发挥角色120%的实力！ 观察感知是被动技能，没法主动练习；圣光术攻击力太渣，就算升到高级，最多也就是从战斗力为5的渣渣变成战斗力为10的渣渣；医术开局已经是顶尖了，没必要再升；易容术只要其他玩家看不出破绽，哪怕一直保持入门水平都够用；祝福术和轻功对战斗帮助较大，可以多加练习，重点是轻功，因为轻功没有职业限制。祝福术虽然对她本人用处不大，但是，可以对别人用嘛。 第十七章 陷阱安所避 三月上线时，夏侯凌霄三人已经离开客栈。 祝他们好运。她伸个懒腰，一面走向后厨，一面想着，自己该找个队友了。 目前能到蓬莱的玩家太少了，守恒浅寐还在火焰岛，钟离回神州后就没影了，烟竹不在考虑范围，雨田也是药师，战斗力和她半斤八两。至于素未谋面的其他玩家，估计要么没赚够钱，要么在跑其他任务，要么死出去了。 一筹莫展之际，她突然想起无意中听到的一个情报——伏龙家族。 伏龙家族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家族，没有血缘和职业的限制，任何人都可以加入，更像是其他游戏里的“帮会”。 据说，这个家族的成员经常在东海附近出没。 倘若实在走投无路，倒是可以去投奔伏龙家族……不过，在此之前，她一定要抓到一只火鸟！ 受到论坛某个帖子的启发，她想到了一个新办法：陷阱。 根据楼主透露的信息，只要花费一定的金钱，就可以在特定的npc处学到布置陷阱的技能。他本人是在商会里，跟一个年长的猎人学到的。 火鸟平时飞行的高度很低，基本贴着地面，应该能触发陷阱。 商会是每座城市必备的建筑，天都也不例外。不过，和繁华的龙城不同，天都客流冷清，只有一间商会，还动不动关门闭客。 结束当天的工作后，三月便前往商会，运气不错，会馆开着门。 从发色和颜值上可以看出，来往的客人大部分是凡人，神族寥寥无几。三月转了一圈，走马观花地浏览各个摊位的商品，顺便寻找猎人装扮的人。 十分钟后，她就发现了目标：一个穿着白色劲装，斜背长弓的中年男子。 ——众所周知，在大部分没有火枪的游戏里，猎人的武器都是弓箭。 男子拿着摊位上的一只骨笛，正和摊主交谈。三月凑过去，装作挑选商品，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 “这是兽笛，可以发出一种只有仙兽能听到的声音。只要你驯服过仙兽，就可以随时使用兽笛召唤它到身边，非常方便。”摊主讲解道。 “范围多远？”猎人模样的男子问道。 “只要你跟仙兽在同一座岛屿上，它就能听见。” “多少钱？” “优惠价，十金币。” 男子听了价格，放下骨笛，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八成是嫌贵。 “老板，这个笛子我要了。”三月掏钱道。 “小姑娘，有眼光！”老板眉开眼笑。 三月买下笛子，跟着男子出了商会，来到一处空旷的街道。 男子突然回过身，看着她道：“跟着我做什么？”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犀利，三月愈发肯定他的身份。要知道，在90%的游戏里，弓箭手或猎人都有一个叫“鹰眼”的技能。 “这是拜师礼，”三月递过骨笛，单刀直入，“我想学陷阱术。” 男子瞥了她手上的骨笛一眼：“可以。但我不需要这个，我没有仙兽。给我二十个金币就行。” “……”三月有些傻眼，没有仙兽，你还问那么多？转念间，她想起了以前的网购经历，问东问西最后不下单的事她好像也干过不少，是不是该感谢客服不杀之恩…… 罢了，火鸟是仙兽，这东西日后她自己也用得上。 收起骨笛，她递给男子二十个金币，悲催地发现自己的财产已跌破五十金币大关。 男子收了钱，给她简单讲解了一番，三月便发觉自己多了一项技能： 陷阱术，常见技能。在地上设置一个陷阱，对踩中陷阱的敌人造成一定伤害，若一直没有触发，一定时间后会消失。水平未知。 没使用过的技能，水平都显示为“未知”。 三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练习几遍，技能说明就变成了“水平较低”。 陷阱术其实属于一种简单的法阵，使用时只消耗角色的法力，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材料，在地面上生成一个窨井盖大小的圆形区域，大概能维持一炷香时间。在三月眼里，这片区域闪烁着红光，而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三月试着踩了一下，发现陷阱是无差别攻击，她自己踩到也会触发。大概由于修习“圣光术”的缘故，她布置的陷阱也是光属性的，踩到后有短暂的致盲效果，攻击力大概是圣光术的三倍。 可以同时设置多个陷阱，但范围不能重叠。 虽说伤害还是有点低，但是可以挨着多放几个嘛！火鸟体型那么大，同时触发两三个陷阱不是梦。 三月跑去药店买了两瓶隐形药水，再次踏上捕捉火鸟的征程。 * 千年之镜是一处洞窟，内部缺少光线，一片黑暗。 夏侯凌霄随手召出一个火球，用来照明。 随着火球出现，周遭突然一片光亮——洞窟里生长着大量水晶，这些水晶光滑剔透，表面能映出人影，犹如一面面镜子，反射光线，点亮了整座洞窟。 远远近近，似有无数火光，影影绰绰，摄人心魄。 凌霄走在头里，领着浮沧、幽晴两人往洞窟深处前行。路上偶尔遇到些怪物，均被三人轻松解决。 半小时后，三人走到尽头，见地上刻着一圈圆形花纹，似是一座传送法阵，因年深日久，纹路有些模糊，但其中白光流转，显然还能使用。 “这里应该就是‘天之眼’的入口。”凌霄说道，征求性地看向另外两人。 “进去看看。”幽晴说罢，径直向法阵走去。 浮沧沉吟不语，没有反对。 于是三人陆续走进法阵，白光闪过，周围景色一变，三人已置身于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脚下，一条小道曲曲折折地通向山上，阶梯前立着汉白玉牌坊，上书：天之峰。 “这里和外界隔绝，不能召唤坐骑。”浮沧试着召唤火鸟，未果。 凌霄回头看了看，见身后没有传送阵，来路已断，其他方向都被浓密的雾气笼罩，似乎只剩上山一途。 幽晴执剑在手，当先走上山路。两名队友紧随其后。 第十八章 何当重相见 三月寻了处空旷的地方，密密麻麻摆了二十多个陷阱，这是她的极限。随后，她故技重施，喝下抗火药剂，施展轻功，勾引了一只落单的火鸟过来。 到了陷阱阵前，三月纵身一跃，越过了那片陷阱，落在另一边。火鸟如她所料，傻乎乎地闯进了那片陷阱之中。刺目的白光闪过，陷阱触发了五六个，火鸟尝到教训，拍动双翼，飞到了离地三尺高的地方。 这一下差不多削掉了火鸟一半的血量，三月颇为满意，用圣光术和火鸟的火球对砸，感觉自己撑不住了就喝恢复药剂。待到剩余的所有陷阱都因为超时而消失，火鸟终于从空中落了下来，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三月拿出早已备好的捆仙索，将它绑了个结实。少顷，绳索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了火鸟的身体，大抵是驯化成功的标志。火鸟勉强站起，像孔雀一样两脚着地，摇摇摆摆地走到她跟前，然后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大腿。 “就叫你‘瑛瑛’吧。”三月随口起了个名。 火鸟发出“嘤嘤”的叫声，不知是同意还是抗议。 三月从怀里掏出那只兽笛，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笛腔振动，但听不到任何声音，应该是一种只有仙兽能听到的声波。 瑛瑛拍了一下翅膀，似乎在表示它听到了。 “你先自己去玩吧，我想找你的时候就吹这只笛子。”三月见瑛瑛状态不佳，短时间内显然不适合骑乘，而她既不知道仙兽怎么治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食物喂养，索性先放它自由活动。 瑛瑛点了点头，摇摇摆摆地往上天郊方向去了。 三月如愿以偿，心头仿佛去了块大石，筋疲力尽地坐下休息。身上的粗布长袍满是火球造成的焦痕，明显不能再穿，她取出那件染成天蓝色的备用袍子，换了上去。 在游戏里，换装并不需要脱衣服和穿衣服两个步骤，只用把要换的衣物拿在手里，脑中想着“我要换衣服”，白光一闪，新衣服就自动穿上了身，旧衣服回到手上。这个过程中，系统还会自动帮玩家清洁污渍、整理发型，服务周到。 三月随手将旧袍子扔在地上。这种行为被系统判定为“丢弃”，一段时间内无人捡拾，自动消失，不会造成环境污染。 至于“垃圾分类”，自然也是不用的。否则，魔物的尸体是干垃圾还是湿垃圾，是可回收垃圾还是有害垃圾，光这个问题就可以让某些强迫症玩家抓狂…… * 天之峰。 山路蜿蜒崎岖，狭窄只容一人通行。幽晴打头，凌霄走在中间，浮沧殿后。 在半山腰，他们遭遇了一群黑色怪鸟的围攻。 幽晴将一柄细剑舞得密不透风，拦下了所有来自前方的攻击。然而这些魔物智力不低，见幽晴不好招惹，转而攻击落在最后的浮沧。幽晴勉强能护住身边的凌霄，对于浮沧却是鞭长莫及。 浮沧不慌不忙，迅速咏唱了“冰盾术”，在身前布下一面寒冰组成的盾牌，凡是攻击到盾牌的怪鸟，全身都会染上一层冰蓝色，行动也变得迟缓，这是附加了“冻伤”状态的表现。他一面反复咏唱咒语，维持冰盾，一面挥动法杖，格挡来自其他方向的攻击。 凌霄位于中间，比较安全。她知道冰盾术比较耗费法力，支撑不了多久，遂抓紧时间，咏唱一段长长的咒文。咏唱结束的瞬间，三人身周忽然凭空燃起火焰，同时刮起了大风。火趁风威，风助火势，眨眼形成了一片火海。怪鸟反应不及，被卷入火中，烧焦的鸟尸不断从空中掉落。 火焰消失后，怪鸟已死去大半，剩下的几只难成气候，被三人轻松解决。 “你们的法术，很厉害。”幽晴说道。尽管是一句称赞，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术士几乎所有技能都需要咏唱，威力越强大，咏唱时间越长。”凌霄解释道。 幽晴点了点头，两眼却看着浮沧。 他刚才用出冰盾术的速度很快，那并不像一个简单的法术。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浮沧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幽晴未作理会，转身继续前进。 * 天都。 三月回到客栈打工，顺便探听伏龙家族的消息。 她最近似乎交了好运，当晚客栈便接待了两名黑衣蒙面的住客，听他们的谈话，两人正是伏龙家族的人，来天都采买物资。 三月喜出望外，到药店买了几瓶隐形药水，决定明天跟踪两人，寻找伏龙家族的大本营。 一方面，她战斗力太差，需要找个组织投靠；一方面，伏龙是族长原创的姓氏，没有人知道族长的来历，她直觉这其中隐藏着一个大秘密；最后，伏龙家族的成员中很可能有十大家族的后人，甚至存在其他玩家，这都利于她收集情报。 在解谜游戏中，情报是极为重要的资源。既然在天都做不了任务，得不到有用的情报，不妨换个地方碰碰运气。 次日一早，三月尾随两名来自伏龙家族的住客出了城门，远远跟在后面。 她轻功不差，速度上不至于被甩开；两人隐身躲避怪物时，她也喝药跟在后面。人物隐身之后，地面仍旧有影子，两人只是躲避怪物，没有特意隐藏影子，只要仔细观察，不难追踪。 凭借在其他游戏里完成跟踪类任务的经验，三月始终和两人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借助周遭的建筑物隐藏身形，愣是一路跟到了两人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区域，既没有魔物野怪，也没有灵芝仙草，人烟罕至。 三月想起在客栈听到过的一个地名——“遗忘之角”。 区域深处，云雾之中，隐约显出一排木制建筑的轮廓。 原来伏龙家族将基地建在了这种地方。 这排房屋建得很随意，墙面的木头没有上漆，打磨也很粗糙，表面残留着木刺。屋顶上爬满了不知名植物的藤蔓，屋檐下挂着一串串腊肉和咸鱼，还有红黄两色的辣椒。 房屋前守着一个黑衣蒙面的白发刺客。 虽然因为蒙面巾的遮挡，看不清面貌，但三月猜测他是个npc——道理很简单，玩家是来玩游戏的，不是被游戏玩的，哪个玩家会心甘情愿地给别人当门卫？像侍卫、仆人一类的角色基本都是人工智能在操纵。 她解除隐身，用易容术降低颜值，朝这位负责放风的刺客走去。 刺客发觉有陌生人靠近，立即警惕地盯住她。当三月距离他三丈远时，他冷冷开口：“站住。你是什么人？” “我叫祈泪，来自神州岛。我想加入伏龙家族。”三月止步，高声答道。 刺客上下打量她一番，语气和缓了些：“可以，但我们家族不收无用之人。” 三月会意，这种话一般是发布任务的前奏。于是，她主动问道：“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你会什么？” “我会做菜，还略懂一些医术。” 天下间所有的医生在自我介绍时都习惯自谦几句，给自己留个台阶，毕竟，哪怕华佗再世，也有治不好的病、救不了的人。 “左数第三间是厨房，你先帮忙做一顿晚饭吧。”刺客为她指路道。 这么直接？不需要先审核的吗？这么轻易就允许陌生人下厨，也不怕她下毒？ “没问题。”三月答应一声，往厨房去了。 伏龙磐瞧着她的背影，心中暗喜。 从颜值看，这女人应该是个npc吧。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来了个会做饭的npc，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第十九章 独抱孤洁 到了厨房，三月隐约明白了看门人这么轻松就放她过关的原因。 一个穿着黑色粗布围裙的女子蹲在石砌灶台前，时不时用暗器投掷的手法往炉膛丢一把柴火。灶上摆着一口铁锅，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噗噗冒着蒸汽。 “生面孔，新来的？”女子瞥了她一眼。 “是的，我被喊来帮忙。” 女子面色一喜：“你会烧菜？” “是的。” “那就交给你了。”女子说完，施展轻功，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三月看了看锅里的白水煮腊肉，伏龙家族每天的伙食就这个水平？ 她不禁想起早上跟客栈老板辞职时，老板依依不舍的模样，看来在蓬莱岛，厨师的确是个稀缺职业…… * 伏龙家族似乎并没有建“食堂”这种设施。 三月只好请教守门的刺客：“饭做好了。你们几点开饭？在哪吃？” “还有半个小时。那边那个木桌看到没，就在那里。”伏龙磐指向某间房屋的院子，那里摆放着一张长条木桌。 三月却是一怔，这里虽是架空世界，但和古代东亚相似，npc的谈吐也颇具古风，计时以“时辰”作为单位，只有玩家才会用“小时”这种说法。 还真有玩家乐意看大门？而且，三月还对他说了npc交流金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如果是个老玩家，听到此话立刻就能察觉到不对，而他毫无反应。 所以，这人肯定是个新手，和印绝一样，不，比印绝还要新！ “怎么没有椅子？”脑中转过这许多念头，三月的脸上却没流露出丝毫异样，这要归功于她曾经玩过的某款宫斗类游戏。 “要什么椅子？坐地上就行了。”伏龙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 “你们习惯饭前喝汤还是饭后喝汤？” “不喝汤。” “好的，我明白了。” 三月回到厨房，掩上门，吁了口气。 难怪伏龙家族的人爱穿黑衣服，八成是因为天天坐地上，黑色耐脏吧！ * 三人奋战了一天一夜，到达山腰一处空地，山顶已然在望。 “休息会吧。”浮沧提议。 两位美女均无异议，三人遂席地而坐。 地面泥泞，凌霄见橘粉色长袍染上尘污，想起染剂的价格，眉头微蹙，再一看浮沧的金棕色袍子也好不到哪去，还被他坐得皱皱巴巴，眉头又舒展开来。 幽晴穿着白衣，却丝毫也不在意衣服的清洁，任由衣摆陷入污泥。 “我以后出门要带件黑色的衣服。”凌霄说道。 见浮沧和幽晴都有些莫名地望过来，她心头油然生出一股孤独之感，这两个人都是纯粹的战斗玩家，怎么能理解她一介洁癖的心情呢？ 浮沧耸了耸肩，在他看来，衣服脏了就脏了，又不影响发挥，回城后换一件便是。如果角色在泥地里坐了两个小时，身上的衣服还一尘不染、干干净净，未免太出戏了。 * 到了吃饭的时辰，长条桌上已经摆好三道菜。 根据餐具的数量，三月估摸着每天用餐的人在三十个左右，故而每道菜都准备了三十人的份量。由于能够装菜的大碗只有两个，凉拌海蜇头、咸鱼炖豆腐摆在碗里，双椒回锅肉直接盛在铁锅里。 厨房的食材非常有限，主食只有馒头。看大碗的数量，以前每顿多半就一两道菜，真是太惨了，三月一面掰着馒头一面想道。 陆陆续续有人来用餐，人数出乎意料的少，仅仅十来个。 幸而，这些人吃得都很高兴，没有任何对伙食不满的表现，伏龙磐更是赞不绝口。他不知何时取下了蒙面巾，露出帅气的脸孔，从颜值看，确实是个玩家。 ——这里大概是刺客唯一会摘下蒙面巾的公共场所，因为不取下来没法吃饭。 三月借机和伏龙磐攀谈，得知看门和做饭的工作都是由族人轮流承担，每人每月大概能轮到一次。 “欢迎正式加入伏龙家族，以后你就专门负责做饭吧。”他拍着三月的肩膀，说道。 “行，不过我需要有人帮忙打个下手。”三月笑道。 烹调本就不是难事，游戏还降低了生活类技能的难度。她是来打听消息的，不是来当专业厨娘的，得想法子教几个学徒出来，方便偷懒……不不，方便行动。 “没问题，那还是老规矩，大家轮流给你打下手。” 三月见他许诺得如此轻松，不禁问道：“你们不需要开会讨论一下吗？” “我是家族元老，最早追随族长的人之一，这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伏龙磐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个妹子总是问些多余的问题呢？ “怎么没看到你们族长？”三月转移话题。 又一个多余的问题…… “族长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一般只在每个月的狩猎活动上出现。” “狩猎活动？” “每月一次，族长带我们去东海猎杀魔物，所有族人都可以加入。但是有个要求，只能用刺客的武器战斗。” “可我不会用刺客的武器。” “你也想去？”伏龙磐沉思片刻，说道，“你不是战斗人员，可以不带武器，带炊具就行。” 带炊具，你们是去狩猎还是野餐……三月微微一笑，点头道谢。 随后，她又在饭桌上打听到一些消息，比如伏龙家族刚刚成立两年，所有成员加起来才三十多人，绝大多数是刺客。这些粗制滥造的房屋据说都是族长伏龙风泛亲手建的，每增加一个新成员，族长便会再盖一间。由于没有多余的房间，三月暂时只能睡在厨房。 幸而，似乎是因为系统将厨房认定为她的“私人住宅”，她可以在里面下线。 饭后，三月简单收拾餐桌，下线休息去了。 由于用餐人数明显低于预期，剩了不少菜，只能全部倒掉。反正用的是伏龙家族的食材，其他人不介意，她自然也无所谓。这些食物本质就是一串数据，谈不上浪费不浪费。 第二十章 有石传陨星 天之峰。 三人历经磨难，终于爬到山顶，发现山顶只有一尊白色雕像。 这雕像不知是何人所立，又在此地立了多久，风吹雨打，积年累月，腐蚀得厉害，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轮廓，雕的大概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双手擎着一块巨石。 “这是什么？司马光砸缸？”浮沧打趣道。 “我在火焰岛见过一模一样的雕像，”幽晴道，“雕的是盘古。” 她话音刚落，那雕像微微震动，竟然发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小娃娃们，找老夫有什么事？” 凌霄和浮沧第一次见到雕像说话的场面，俱是一呆。幽晴经过落日沙丘一役，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从容发问：“您是盘古大神吗？” “盘古在试炼山脉沉睡，老夫只是他千年前留下的一抹神识。” “我们来这里寻找‘天之石’，请问您知道它的下落吗？”凌霄缓过神来，问道。 “‘天之石’就在老夫的心脏位置。只要能打败老夫，随你们拿去。”雕像说着，竟然活动起来，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盘古雕像放下手中的巨石，面朝着三人的方向，似乎在凝视三人，可惜五官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嘴部在动：“但是，如果你们落败，老夫会直接把你们从山顶扔下去。小娃娃们考虑一下，是要挑战老夫，还是原路返回？” “请问您继承了盘古大神的几成神力？”浮沧问道。 “老夫大概只有盘古千分之一的实力。”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举棋不定。 盘古开天辟地，创造万物，是这个世界的战斗力巅峰，眼前的雕像虽然只有盘古千分之一的实力，但对付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请问挑战只能是战斗吗？其他方式，比如下棋，行不行？”浮沧又问。 “老夫只接受战斗。” 三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接受挑战，九死一生；可原路返回，谁也不甘心。 战，还是不战？ 幽晴看向另外两人，眼中燃起战意，如果孤身一人，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然而现在，她不得不考虑同伴的意见。 凌霄看了看衣角的污渍，抿起嘴角，目光坚定——她可不想再弄脏一件衣服。 浮沧脸上显出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朝她们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瞬间便解读出他的意思：上！ “我们选挑战！”凌霄扬声道。 话音落，剑光起。 * “游戏是一个付出必有回报的地方。最典型的就是大部分游戏都有的经验槽，玩家每杀死一只怪物、每完成一项任务，都能通过经验值的增长获得直观的反馈。 这种即时反馈的设计在虚拟世界比比皆是，游戏公司借此引诱玩家在游戏中投入时间精力和金钱。根据沉没成本理论，对一款游戏投入得越多，后期也就越难放弃。 相较之下，现实生活是如此枯燥乏味。想在现实世界取得成绩，必须付出多年努力，甚至很多时候，这些努力收不到理想的回报。 但我是不会被游戏公司的糖衣炮弹迷惑的。拒绝游戏，回归现实，从我做起！” 三月摇了摇头，这种帖子，在论坛也算是月经贴了，就是每个月必然能看到一两篇内容跟它差不多的帖子。发帖人的结局通常是…… 三月瞄了一眼，发帖时间是一周前。她点开楼主的个人主页，果然，主页上显示着他最近一条帖子发表于一小时前，内容是“请教各位大佬，本人喜欢赛车类游戏，创建世界时的标签选哪些比较好？” 真香。 自从全息游戏出现，游戏已经从方方面面融入人类的生活，击败了传统的小说爽文、电影视频，成为普通人最主要的娱乐手段。就像当初电子商务冲击实体店铺一样，全息游戏对传统的娱乐行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众多小说网站、视频网站纷纷破产，只剩寥寥几家苟延残喘、谋求转型。比如说，著名的启点小说网就曾和一家游戏公司合作，开发出了一款名为“明日世界”的角色扮演类全息网游。这款游戏高度模仿现实，游戏公司将现实中的吃喝拉撒等活动都照搬到了游戏里，连图书馆里的每本书都有充实的内容，可以随意翻看——没错，这些书都来自启点小说网的书库。 “明日世界”问世时，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巨大关注，开服第一周便创下了三亿玩家同时在线的惊人记录。然而，由于游戏内容过于接近现实，导致玩家迅速失去了兴趣——毕竟，玩家玩游戏是为了娱乐放松，不是为了再次体验现实生活的痛苦之处。被网民吐槽得最厉害的就是角色的生理需求：“每玩十个小时，就有半小时在卫生间度过”、“一人血书把刷牙洗脸从日常任务里去掉”、“我在天星城中航街男厕所左数第二个蹲位，有好心人给我送纸吗，急，在线等”、“震惊！身强体壮的我竟然在一款游戏里生病了”…… 仅仅一年之后，这款红极一时的游戏便宣布关服，开发公司也随之破产，令人唏嘘不已。从此之后，“完全拟真”便成了角色扮演类全息游戏的禁区，市面上再没有任何游戏敢照搬现实。 “幻境”也不例外。 * 幽晴的剑是再寻常不过的细银剑。 只消花上八十个银币，在神州任意一间武器店里，都可以买到差不多的款式。 尽管西门家财力富足，但幽晴一直使用这把开局赠送的细剑，从没想过更换。 ——剑的锋利，在于剑客的剑意，而不在剑本身。 细剑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刺向雕像的咽喉部位。剑锋之后，一双柳叶似的眉毛竖了起来，这是幽晴使出全力的标志。 三人中，只有她是近战职业，理所当然地负责正面战斗，为同伴争取施法时间。 剑尖成功刺中了盘古雕像的脖颈，随后被雕像坚硬的表面弹开。雕像伸出右手，抓向她的喉咙，幸而动作较为迟缓，幽晴矮身躲过，挥剑回击，场中响起阵阵金铁交击之声。 凌霄一面咏唱法术，一面关注着战斗，心下一沉。雕像防御力极高，普通的物理攻击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唯有依靠魔法。 术士虽然身体孱弱，但可以引动天地之力施展法术，只要有充足的施法时间，甚至能释放出令天地变色的禁咒。 思索间，凌霄已然咏唱完毕，四面似乎刮起了无形的风，吹起她的衣袖。她轻挥法杖，杖端宝石斜指雕像。顷刻间，天色一暗，数枚陨石从天而降，直取盘古雕像。 这是她习得的威力最大的法术——“陨石术”！ 与此同时，浮沧也已咏唱完毕，高举法杖。他的法杖朴实无华，檀木所制，顶端镶嵌灵石，是神州最常见的式样。 比起陨石术的惊天动地，他施展的法术无声无息，却更为可怕。 除了浮沧以外，在场所有人同时感到身形一滞，无法动弹。 这是一个范围性、无差别攻击的定身术！ 场中的“人”都被定住了，唯独陨石没有。震耳欲聋的响声中，这些陨石尽数轰在了无法躲避的盘古雕像身上。 幽晴方才与雕像缠斗，距离较近，见到陨石正要躲闪，却被一同定住。就在她以为自己难逃一劫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寒冰凝成的盾牌，替她挡下了陨石术的余波。 陨石碰撞产生的炫目光芒中，她闭上眼睛，微微一笑。 第二十一章 长虹贯日 巨响平息，光芒散去。 雕像依然立在那里，尽管表面变得破破烂烂，脚下的地面被陨石砸出了凹陷，但它依然能够行动。 只见雕像弯腰举起脚边的巨石，似要向两名术士的方向掷出。 两人刚刚使用了威力极大的禁咒，身体虚脱，无力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平地里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迅若流星，狠狠撞击在雕像颈部。 这一击锐不可当，竟直接将雕像的喉部贯穿，留下一个空洞！ 雕像背后，西门幽晴拄剑而立，回首凝睇。 ……这次应该死透了吧。 在三人的注视之下，雕像崩解成了一堆碎石，当中一枚石子白光流转，应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传说中的“天之石”。 凌霄松了口气，幽晴一笑，随即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 “那一剑，是什么技能？”浮沧问道。 “这一招叫‘长虹贯日’，”幽晴缓缓道，“是西门家族的绝技。” “好名字。”浮沧赞道，笑容温煦。 * 早晨八点。 三月卡着时间登录游戏。 早饭不用准备，直接啃馒头就行。另外，伏龙家族的习惯是一天只吃早晚两顿，所以午饭也不用烧。 从效率的角度看，玩家连续十二小时不进食才会进入虚弱状态，一天两顿足矣。 三月乐得清闲，在遗忘之角转了两圈锻炼轻功，然后觅了处无人的角落召唤火鸟。 吹“响”骨笛不到一分钟，火鸟翾飞而至，似乎有意炫耀满身漂亮的羽毛，慢悠悠地盘旋一圈，落在她面前。 三月摸了摸瑛瑛的脑袋，见它伤势已愈，便坐到它背上，两手抱住火鸟修长的脖颈，吩咐道：“带我去天都。” 瑛瑛低鸣一声，展翅高飞。 火鸟的羽毛柔软蓬松，许是掌握了火系魔法的缘故，散发着阵阵暖意。飞行之际，背部颇为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大约一盏茶时间，三月已抵达天都。 她先去服装店买了一件黑色长袍，免得站在爱穿黑衣的人群里太过显眼。随后到商会买了几包种子，准备在厨房院子里种些蔬果，省得顿顿只有腊肉和海鲜，厨艺再好也扛不住菜色单一啊。 对了，腊肉是族人平日里捕杀的仙兽制成的，海鲜是东海狩猎时打到的，辣椒据说是族长忍受不了没有调味品特地从神州带来的，厨房里只有这几样食材，储备充足。 采购完毕，兜里的金币也所剩无几，三月习惯性地走到客栈门口，正想离开，忽然瞥见角落里坐着熟悉的三个人——上官凌霄、夏侯浮沧、西门幽晴。 他们从“天之眼”回来了？ 见三人谈笑风生、意兴盎然，绝非任务失败的模样，三月好奇心起，坐到三人附近，侧耳细听。 正值饭点，店中人来客往，熙熙攘攘，加之三月容貌普通，故而三人并未留意。 “现在只剩‘海之眼’和‘火之眼’了。”凌霄说道，“‘海之眼’位于东海，就在蓬莱岛，只是不知道‘避水珠’上哪找……” “据说避水珠在伏龙家族手里。”浮沧道。 “伏龙家族？听说这个家族的成员多是刺客，行踪飘忽，难以寻找。”凌霄皱眉道。 三月闻言挑了下眉毛，有这么夸张吗？明明你们隔壁桌就坐着一个。 “据说这个家族，每月有个固定的日子，在东海举办狩猎活动。”浮沧不紧不慢地道，“最近一次便是三天后。” “那我们先散了，三天后在这里集合？”凌霄提议。 浮沧颔首。 “没问题。”幽晴说道。 三人计议已定，各自回房休息。 三月望着他们的背影，单手托腮，陷入了沉思。 这三人竟然顺利攻略了“天之眼”，超乎她的意料。要么是他们实力太强，要么是这个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艰巨。看情形，他们的目的也是应劫救世，要不要想办法把“火之眼”和“避火珠”的情报透露给他们呢？ 左思右想，她决定先在狩猎活动上见识一下三人的实力，再做打算。 * 七月初二，破晓时分。 蓬莱岛，东海之滨。 伏龙家族的成员聚集在沙滩上，除三月以外，均是黑巾蒙面，标准的刺客打扮。 三月穿了件黑色长袍，没有蒙面。尽管游戏对玩家的体感做了优化，蒙面巾这种类似口罩的玩意戴一天也不会闷得难受，但是她有易容术，蒙不蒙没区别。 海水忽然向两边分开，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中缓步走出，正是伏龙风泛。他施施而行，却在转瞬间跨越百丈之遥，来到众人面前。 海面之上，黑影背后，旭日初升，刺得人睁不开眼。 身边的人纷纷低下了头，不知是躲避日光，还是担心直视族长的行为不够恭敬。 三月浑然不觉，眯起眼睛，定定地瞧着海中走来的人。 夜行衣，蒙面巾，黑色短发，目若寒星。 为什么她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三月心中一动，祈泪的记忆中有大片空白，莫非……祈泪以前和风泛认识？ 伏龙风泛注意到人群中有张生面孔，目光投向三月，问道：“你是谁？” “我叫祈泪，是新来的……厨子。”三月一面回答，一面暗暗观察他的反应。 风泛轻轻点头，没有多言。 三月没看出任何端倪，不禁有些失望，旋即想到自己用易容术改变了外貌，风泛认不出来也属正常。 突然间，一只火红的大鸟从天而降。三道人影自鸟背跳下，火鸟鸣叫一声，展翅远去。 为首一人走到风泛跟前，拱手道：“敝人上官浮沧，有要事相商，不知族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由于不确定风泛是否是npc，浮沧言语间非常客气。对npc讲礼貌是全息网游玩家的共识，要知道，许多游戏特意将某些npc设计得脾气古怪，偏生又掌握着重要线索，如果玩家说话时没轻没重，会给npc留下不可逆转的恶劣印象，无法获取任何情报。 “有话直说。”风泛淡淡地道。 见风泛没有避忌他人的意思，浮沧也不坚持，说道：“千年之前，一只魔族逃到凡间，被凡人中的十名英雄联手封印。然而封印之力日渐流失，我辈正在寻找三颗宝石加固封印。其中一颗宝石位于东海深处的‘海之眼’，需要借族长的‘避水珠’一用。” 第二十二章 长生无得者 风泛沉默片刻，似在思考。少顷，他道：“封印魔族，义不容辞。我大概知道‘海之眼’的位置，你们随我一起吧。” 他转过身，对族人道：“此事事关重大，今日狩猎取消。” 短暂的沉默后，参加狩猎的家族成员陆续散去，无人提出异议。 “族长，我想去长长见识，可以吗？”三月留在原地，问道。 风泛轻轻点头，转身走向海中。他所到之处，海水自动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路，应该是“避水珠”的功效。 三月紧紧跟着风泛，浮沧三人则隔了几步，跟在两人之后。 头顶的海水悄然闭合，以风泛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住五人，使他们能够行动自如。 五人踩着海底的地面，稳步前进。 三月应该是五人中战斗力最弱的，大概是风泛的背影给了她安全感，她丝毫也不紧张，心中想道：如果避火珠还在手里，真想试试两颗珠子碰到一起有什么结果。 转念间，她又感到奇怪，风泛竟会同意她一个新来的厨子参与这种大事？ 五人来到一处海沟，在风泛带领下，找到了一座古老的传送阵。 “只要踏上传送阵，就可以传送到‘海之眼’。”风泛说道。 浮沧三人见识过“天之眼”的传送阵，自是毫无怀疑。三月不着调地想着，谁知道传送阵通向哪里，没准风泛是个反派，想把他们这些守护世界的正义斗士坑死在这里。 “你去里面看过吗？”凌霄问。 “我从人鱼族那里听说过，‘海之眼’极度凶险，因此从没有进去的打算。”风泛答道。 凌霄颔首，为他一一介绍三人的姓名职业，又简单讲述了三人在“天之眼”的经历，方便以此作为参考，制定战术。 “我是药师，懂点辅助类的法术，可以短暂增加某个人的战斗力。”三月自我介绍道。 “只能提升一个人的战斗力吗？”浮沧问道。 三月点头，这是她练习时发现的，祝福术在同一时间只能对一个目标生效。比如说，她先给自己施加祝福术，然后对火鸟瑛瑛使用祝福术，当瑛瑛身上的祝福术生效时，她自己身上的效果会自动消失。 这种限制倒是可以理解，游戏要讲究平衡，如果祝福术可以对多个目标生效，那两三个药师就可以让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变成1.5倍，未免太恐怖了。 另外，不知道为什么，她捉到的火鸟是纯粹的骑乘类仙兽，只能用来代步，无法参与战斗。因此，祝福术对火鸟的唯一效果是略微提升移动速度。 “那就给你们族长用吧。”浮沧说道。 三月不禁望了风泛一眼，后者对她轻轻点头。于是她低声吟唱，为风泛附加了祝福术。 从传统游戏的角度来说，除了她以外，队里四个人都是dps（高输出职业）。剑客和刺客是近战物理系dps，术士是远程魔法系dps。 至于药师，因为无法在战斗中为队友回血，只能给单个队友加buff（暂时性的增益魔法，如祝福术），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治疗职业，充其量算个辅助职业，或者……吉祥物。 五人做足准备，一同踏上传送阵，消失在白光中。 * 瀛洲岛，出云城。 微风拂面，细雨轻愁。 游戏的场景设计和天气系统都相当出色，让雨田有种在玩单机游戏的错觉。 仔细想来，大型全息网游的流行，也才十年而已。由于服务器资源、网络传输速度、配套设备等限制，早期的全息游戏基本是单机形式，市面上少数几款网游都是桌游类型，每当在线人数过多还会限流或崩溃。 即使是各项技术取得长足进展的现在，网游依旧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资源，必须采取模糊远景、简化模型等手段，减少运算量。 “幻境”是目前网游中的佼佼者，尤其体现在细节方面，就雨田个人的体会，游戏里每种药材的气味他都能分辨清楚。 全息游戏的关键影响，是消除了男女体能上的差别，和阳盛阴衰的键盘游戏不同，全息游戏的顶尖高手性别相对均衡。 雨田就在游戏中遇见过不少女性高手，比如说——眼前的这一位。 许愿树下，紫衣女郎蓦然回顾，身姿曼妙，黑发如瀑。 “我原以为蓟子训会派你来，谁知来了个陌生的姑娘。还好，北辰家的人到我家放了一把火，把病人烧死了。”烟竹莞尔一笑，艳光四射。 雨田不为所动。不知什么时候起，提升玩家的颜值成了全息游戏行业不成文的规定，现实里长相再普通的路人，到了虚拟世界也可以过一把帅哥美女的瘾。作为一名资深玩家，他早已看透，游戏中的皮囊都是镜花水月、红粉骷髅，不可深究。 “既然浪尘死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找我有什么事？”雨田问道。 “我想，我们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对吗？”烟竹笑问。 雨田沉默片刻，答道：“不错。” “那我们合作吧。” “凭什么？” “你玩过‘长生图’吗？” “长生图”是一年前风靡全国的角色扮演类全息网游，以争夺长生图、破解图中奥秘为主线。遗憾的是，就在游戏取得初步成功时，管理层发生动荡，核心策划出走，导致后期主线剧情越来越烂，玩法越走越偏，玩家大量流失，最终落得个破产停服的结局。有趣的是，直到游戏关服，也没有玩家弄清所谓的“长生图”上画了什么，更别提破解奥秘了，因此这部游戏也被玩家戏称为“离题万里图”、“史上最跑题游戏”。 刨去失败的主线剧情，这部游戏初期在战斗系统、贸易系统、生活职业系统等方面做得非常出彩，这也是游戏火起来的原因。 “玩过。” “我在‘长生图’里的名字是，”烟竹笑意愈深，“烟雨蒙蒙。” 雨田愣了愣，说道：“如果你真是烟雨蒙蒙，我愿意无条件听从你的安排。” 他的语气透着怀疑，显然并不相信。 烟雨蒙蒙是长生图第一届pvp比赛冠军，玩家公认的第一人，名头极为响亮。以“幻境”的宣传力度看，烟雨蒙蒙这样的名人来玩幻境并不奇怪，但是这种传说级的大佬，会这么巧和他分到同一局游戏、同一个世界吗？ “如果你是战斗职业，我倒是可以跟你打一场。” 说话间，雨田只觉眼前人影一晃，随即脖子一凉，一柄短刀已经架在他的喉咙上。烟竹慢条斯理地收起短刀，轻笑道：“还要再来一遍吗？” 雨田摇头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还有一个哥哥，多年前离家出走，族中长老商量着要把他找回来。”烟竹轻声道，“我希望你帮我查出他的下落。” “还有吗？” “没了。只要保证南宫家只剩我一人，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烟竹撩了一下头发，笑道。 雨田沉默不语，脑中浮现出很久以前的情景。 他在“长生图”中也是个小有名气的高手，比赛时却败在烟雨蒙蒙剑下。 那个女人只出了一剑，而他连对方的样貌也没看清，便被传送出了赛场。 那是何等迅捷、何等凌厉的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宛如闪电，瞬息之间洞穿他的咽喉。 ——便如同刚才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匕首。 虽然她在幻境中是刺客，而不是长生图中名扬天下的剑侠，但显然，这无损她的实力。 高玩之所以是高玩，除了熟练的技巧、丰富的经验，还拥有过人的头脑、敏锐的反应力，这些都是可以带到其他游戏里的。 烟竹含笑望着他。玩家重利益，但也容易因为利益分配产生纠纷。唯有压倒性的实力，才能让人心服口服。所以，她选择了展现实力。 第二十三章 镜中人 人贵有自知之明。 三月自认为很了解自己。熟悉一款游戏后，她就能判断出自身的极限和发展潜力。 但是，祈泪这个角色的战斗力实在太弱了。 她喜欢追求极限的输出。哪怕是在铁三角分类（指治疗，坦克，输出三种职业）的游戏里，她也不会选择治疗职业和坦克职业。 在幻境里，系统却强行分配了一个辅助职业给她，等于给战斗力100的人套上了一个战斗力只有10的壳子，剥落了她在战斗上的优势，让她只能发挥出10%到20%的实力。 不过，这多半也和她的选择有关，她选的标签是“悬疑”而不是“战斗”。 不知何时起，她开始厌倦战斗。 相比起pve（指玩家对战环境yervsenvironment，即在游戏中玩家挑战游戏程序所控制的npc怪物和boss），pvp更加耗费心力，尤其是顶尖玩家间的对决，需要全程高度集中精神，一次再小的失误都可能被对手抓住，丧失胜机。毫无疑问，pvp玩家必须保持良好稳定的心态。如同早期的电子竞技，在pvp中，菜就是原罪。赢家名满天下，输家千夫所指。因为输了某场重要比赛，而心态爆炸、一蹶不振的高玩，不在少数。 最后，激烈的战斗到底是年轻人的爱好，尽管全息游戏延长了pvp玩家的巅峰期，但年龄大了难免出现状态下滑、心态改变的情况，高龄玩家基本不会涉足pvp。 三月也不清楚是因为某次比赛的失利，还是心态老了，总之，她开始厌倦玩家之间的战斗，就简单地打打野怪和boss，玩玩悬疑推理，体验游戏剧情，不好吗？ 所以，虽然开局被分配到祈泪这种辅助角色，三月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 启动传送阵后，五人传送到了一片黑暗阴冷的洞窟。 凌霄召出一个火球，用于照明。五人前行了一段距离，随后，脚步声起，黑暗中迎面走出了五道人影，看体型衣着，和五人一般无二，只是脸部覆盖着一层黑雾。 ——俨然是己方五人的“复制品”。 莫非，“海之眼”的考验，就是和自己的复制品打架？ 三月脑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只见身边的风泛和对面的复制品风泛同时发动了潜行，消失在空气中。 她不禁全身一凉，慌忙召出光球照明——以她丰富的pvp经验，在团战时，对面的盗贼隐身，第一目标多半是奶妈！ 显然，这个团队里，勉强称得上奶妈的人，只有她自己…… 头顶的光芒给了她一丝安全感，她一面留意地面的影子有无异常，一面观察起其他队友来。 凌霄和浮沧第一时间开始咏唱法术，他们的复制品也一样，而且看起来都在憋大招，咏唱时间较长。幽晴和复制品幽晴战到一处，由于复制品祈泪给复制品幽晴加了祝福术，导致幽晴处于劣势。 这些复制品应该都是人工智能在控制，也就是说能发挥角色100%的实力。除了有祝福术加持的风泛和能发挥120%实力的老司机三月，其他人的情况堪忧啊。 三月思索间，复制品祈泪召出一个光球砸向她。圣光术的攻击力不痛不痒，但附带的“致盲”效果是个麻烦，三月被强光刺得闭上眼睛，与此同时，脑后传来破空之声。 三月感知力强，加上经验丰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复制品风泛配合复制品祈泪发动了偷袭，圣光术只是幌子，背刺才是杀招。好在，为求一击必杀，刺客都有个毛病，喜欢瞄准脖子，目标小，比较好躲。如果是她，肯定优先捅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三月身子朝侧面一闪，避开了这一刀。随后，凭借以前无数次pvp锻炼出的战斗意识，她接连做出几个闪躲的动作，让复制品风泛的杀招尽数落空。 待到视野恢复，三月抽空扫了一眼，复制品祈泪转而朝幽晴投掷光球，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风泛攻向复制品祈泪，却被后者施展轻功躲过，跟她和复制品风泛的情形差不多。四个术士还在憋大招，不知道都在酝酿什么毁天灭地的禁咒。 忽然间，复制品风泛和复制品幽晴迅速后撤，复制品祈泪对复制品凌霄施加了祝福术，下一刻，复制品凌霄咏唱完毕，铺天盖地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三月几人的立足之地。这个法术显然吃到了祝福术的加成，来势凶猛，火光烛天。 风泛身在火焰范围之外，见势不妙，立即冲向复制品浮沧，打断了他的咏唱。 凌霄咏唱完毕，狂风呼啸，将火焰朝对面吹去，稍解燃眉之急。 浮沧在咏唱间隙朝三月看了一眼。三月会意，对浮沧使用祝福术。浮沧施法完毕，面前忽然刮起暴风雪，将对面的“复制品”短暂冰封。 “撤！”幽晴当机立断。 五人互不了解，而他们的复制品配合无间，此消彼长，显然毫无胜算。 众人果断后撤，途中还抽空地给落在最后的风泛加了冰盾术和祝福术。幸而，那些复制品似乎有活动范围的限制，追出一段距离便不追了。 和“天之眼”的情况不同，进入“海之眼”后，传送阵还在，可以传回海底。五人一路逃回海底，方才松了口气。 三月苦笑，她在己方这边像个猪队友，她的复制品在对面却像个大神。她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说法，在团队pvp中，一个擅于控场的辅助足以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 “你们怎么看？”凌霄问道。 “要么提升默契，要么减少人数。”风泛说道。 “我觉得，我们再怎么默契也做不到人工智能那种程度，他们五个就好像同一个人在操纵，对彼此的技能和发动时机了如指掌。我们几个就算有人负责指挥，从发布指令到执行到底要慢一拍，做不到他们这种程度。”浮沧说道。 经过方才的战斗和交流，众人已经确认风泛和三月都是玩家，故而他说得直截了当。 “我认为，这个设计是用来让玩家单挑的。”幽晴开口。 “你认为，有人可以一对一地打败人工智能操纵的角色？”凌霄蹙眉道。 现在的角色扮演类型省略了升级过程，上来就让玩家操纵实力强大的角色。简化了门槛，让玩家摆脱了练级的枯燥，但也造成一个很大的问题——玩家难以发挥出角色全部的实力。 第二十四章 鱼肥蟹健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也就比人工智能稍强一点，分到的角色还得正好是擅长的职业，胜负五五开。在死亡惩罚如此大的情况下，去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事先加个buff，也许可以。”幽晴看了三月一眼，说道。 三月摇了摇头：“如果和我相距太远，祝福术会直接失效。”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你们不是说要找三颗宝石吗？另外两颗找到了吗？”三月问道。 “找到一颗，还有一颗据说在‘火之眼’，暂时没有消息。”凌霄道。 “‘火之眼’，好像在哪里听过……”三月作若有所思状，“对了，想起来了！我在火焰岛遇到过东风守恒和北辰浅寐，他们俩有一张地图，据说就是通往‘火之眼’的路线图，浅寐身上还有一枚‘避火珠’……” “当真？”凌霄三人对视一眼。 “千真万确，他们二人据说去过‘火之眼’一次，但实力不济，打道回府，最近似乎正在楼兰城招募人手，准备再次探索。” “既然如此，‘海之眼’一事可以暂时押后，我先去楼兰看看情况。”凌霄道。 “我也去。”浮沧道。 “我要回西门家一趟。”幽晴道。 三月瞥了幽晴一眼，猜测她是害怕在火焰岛遇到左丘家的人，不好收场。 “我留在蓬莱，找机会打听一些‘海之眼’的相关消息，兴许对你们有帮助。”风泛道。 “我和族长一起。”三月笑道。 风泛将几人送回岸边。互相告别后，浮沧召来火鸟，三人如来时一般乘鸟而去。 “有飞行坐骑真好啊。”三月望着火鸟的背影，喃喃道。 她正要召唤瑛瑛，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风泛，风泛却也正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作。 喂，身为一族之长，你没有坐骑的吗？难道要走回去？ 假如族长真的没有坐骑，她一个新来的却有，族长岂不是很跌份？以后会不会给她小鞋穿？ 抱着这样的念头，三月放弃了召唤瑛瑛的想法。 宁可走回去，也要照顾族长的自尊心！ 半晌，风泛自怀中掏出一支骨笛，轻轻一吹。眨眼间，一道黑影自天边而来，迅如雷电。 这是一种三月从未见过的魔物，比火鸟大上一圈，面目狰狞，全身漆黑，有一对类似蝙蝠的翅膀。 “这是地翼魔。”风泛坐到魔物背上，侧头看着她，“上来吧。” 魔物背部宽阔，足以容纳三四个人。三月也不客气，坐到他背后。 “去遗忘之角。”风泛吩咐道。 魔物得令，拍打双翼，风驰电掣般，转眼便载着两人抵达了目的地。 “你还没有房子吧？”风泛一边指挥地翼魔在一间房屋后降落，一边说道。 “是的。” “这是我的房子，你在这稍等一会，我去帮你盖一间。” “好。”三月没有推辞，她可不想再睡厨房了。 族长住的房子是啥样？三月推门而入，房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床，皆是最简单的样式。族长以身作则，勤俭节约，艰苦朴素，可歌可泣！ 她百无聊赖地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实在闷得慌，起意去瞧瞧族长怎么盖房子。 刚出门，她便看傻了眼。风泛当真神速，就近起了一座木屋，除了屋顶没有藤蔓，俨然和其他房子一般无二。 虽然质量差了点，但是这速度，没得挑！ 三月进屋看了看，屋内仅有一桌一椅一张床，看来这三件套是所有房子的标配。 就在她参观的时候，风泛走了进来，将一把野花放在桌上：“这个给你做装饰。” 三月瞄了一眼，这把野花五颜六色，乱七八糟，断口不齐，根茎缠绕，显然是在某片草丛临时扯的。 “谢谢。”她笑道。不管怎样，族长有这份心意，她就该感激涕零了。 “你好像对‘海之眼’很感兴趣。”风泛道。 “魔族一旦逃脱，必将为祸人间，生灵涂炭。我身为凡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三月正色道。 根据她的推测，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支线任务，如果真的让魔族溜出来搞破坏，对消除天劫极为不利，甚至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影响。 风泛轻轻点头，说道：“人鱼一族居住在东海海底，它们懂得人类语言，可以和人交流。明日一早，我们去找人鱼族打听消息。” “没问题。”三月一口答应。 风泛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大概是去处理家族事务。 三月瞧着他的背影，心头疑问丛生。 他和祈泪认识吗？为什么对封印魔族的事情这么积极？为什么允许她一介新人参与？为什么迟迟不召唤坐骑？为什么……在祝福术的1.5倍加成下，他竟然没能击中复制品祈泪？ * 次日，三月特意比平时提早了半小时上线。 走出房门，只见风泛倚墙而立，抱着手臂道：“我等你很久了。” 他语气轻快，尽管说着抱怨的话，却似乎心情不错。 “抱歉。” “没事，走吧。” 两人乘地翼魔来到东海之滨。地翼魔离开后，风泛没有急着下水，而是站在沙滩上，拍了两下手。 这是干嘛？给大海鼓掌吗？三月莫名其妙。 片刻后，一只巨大的螃蟹从海里爬了上来。此蟹全身通红，蟹螯粗硕，个肥体壮，个大体壮，如果不是它还能动，真教人怀疑是刚从蒸锅里拿出来的。 “这是水下坐骑，大闸蟹。”风泛站到螃蟹背上，低头看她，“上来吧。人鱼国路途遥远，光用走的太费时间。” 三月呆了呆，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吗？本来她以为浮沧他们三个开局自带火鸟已经够幸运了，眼前这家伙竟然有两个坐骑！ 螃蟹背部空间不大，仅容二人并立，她站到风泛身边，由于蟹甲凹凸不平，脚下不稳，身子有些摇晃。 “站不稳就扶着我。”风泛道。 待三月抓着他的胳膊稳住身体，他才吩咐螃蟹行动。 螃蟹载着二人入水，风泛似乎调整了避水珠的效果范围，气泡只包裹住两人上半身，完全不影响螃蟹的前进速度。 螃蟹在水中游得飞快，背上摇摇晃晃，风泛倒一直站得稳稳当当。 第二十五章 如海之深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两人抵达了一处村落。 和三月想象中人头鱼身、貌美擅歌的人鱼不同，村落里居住的生物是鱼头人身，并且是绿色皮肤、黄色鱼鳞、红色鱼鳍，大胆的配色对她的眼睛和心灵造成了双重创伤。 “这种生物应该叫‘鱼人’才对吧。”她嘀咕道。 “数千年前，它们长得和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一样。”风泛平静地道，“大战时，东海曾被魔族占领，海中生物因受魔气污染，发生了变异，人鱼族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神族将东海和蓬莱一并浮起，本想慢慢净化海中魔气，但收效甚微。” “太惨了。”三月小声道。 “人鱼族受魔气影响，变得凶残狡诈，愿意和人类交流的个体不多。这个村子是我目前发现的对人类最友好的地方，只是，想打听情报，要帮他们做很多杂活。”风泛道。 三月点头，她懂的，角色扮演游戏嘛，npc就是喜欢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让玩家跑腿。 这种跑腿做任务的形式能沿袭到今天，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任务链设计合理的情况下，大部分玩家对做任务也是乐此不疲。 风泛带着三月在这座小小的村落里转了一圈。说是村落，其实就是一处洞穴，人鱼们居住在洞中，用珊瑚和贝壳做了些点缀。 村里仅有十来只人鱼，瞪着发红的鱼眼睛打量两人。村民数量不多，事情倒不少，一只人鱼可以同时发布两三项委托，两人挨个问过去，总共收获了二十多条任务。 为免遗漏，三月将任务事项一一用纸笔记录，大部分是杀怪、收集材料类的，小部分是到其他人鱼村落传话带物的，还有两条寻找东西、探索指定地点的。 人类在海底活动离不开避水珠，分头行动自是无从谈起，唯有共同进退。 两人先处理了最简单的杀怪任务，主力毫无疑问是风泛，三月负责捡材料，以及时不时给他加个祝福术。 接着是传话类任务，鉴于大部分人鱼村落都不欢迎人类，这种情况下要把话语或者信物带到，比单纯的杀怪任务难多了。 两人才做第一个传话任务就遇到了困难，这个村子大概都是激进派，大部分村民竟然会主动攻击人类，两人不方便还手，只得逃走。假如把一个村的村民屠得差不多，再让任务目标冷静地听人说话，好像不太现实…… 最终，两人商量出一个办法，由风泛把主动攻击的村民引走，三月携带避水珠去村里做任务，十分钟后在村外指定地点碰头。 缺少避水珠这种宝物的辅助，十分钟是凡人在水下闭气的极限，超时便会溺水。虽然风险较高，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三月接过火红色的避水珠，知道风泛将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上。她瞧着掌中宝珠，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桃源村。”风泛淡淡道。 守恒说过，祈泪小时候住在桃源村。风泛和祈泪多年前就认识？那他是不是也认识守恒？ 三月思索间，风泛径自到村口引了十几只人鱼，往远处去了。她不敢耽搁，冲进村里，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任务目标传完话，回到约定地点等待。 几分钟后，风泛返回，身后不见人鱼踪影，大概已经成功甩脱。 “话带到了？”他问道。 “带到了。” 风泛点了点头。两人奔赴下一个村落，故技重施，仍是风泛引怪，三月找人。 这次却没有那么顺利，尽管三月这边完成了任务，但风泛身上挂了彩，血腥味重，即使用了“缩地”也甩不开追兵，只能和三月汇合后一一解决。 待战斗结束，三月替他上药包扎，做好药师的本职工作。 “谢谢。”风泛道。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你以前……也住在桃源村吗？”三月趁机套话。 风泛沉默，半晌方道：“不是。” “那是？” “既然忘了，还是不要记起的好。”他淡淡道。 三月手头的动作一顿。能不能找个像样的借口，这种故弄玄虚的话是在糊弄鬼吗？她只是临时扮演祈泪的玩家，祈泪这个角色的过去就算再悲惨再黑暗也对她影响不大，有什么不能说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悦，风泛补充道：“你家人都死了。” “……”三月心情复杂，这个她倒是有心理准备，守恒说过她是“孤儿”，不就是死全家的委婉说法吗……从系统的角度看，把她这样无足轻重的配角写成孤儿，省去编造家人背景的麻烦，节约运算量，也是非常合理的。 但是，这位大哥，你能别说得这么直白吗，听着很不舒服啊。 良久，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风泛道：“节哀。” “没事，反正我都忘光了。” 伤口包扎完毕，两人继续做任务。花了一天时间，所有杀怪与传话类任务都清完了，只剩两个摸不着头绪的探索类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给了一幅画，让两人寻找画上的地点。人鱼的画技着实不敢恭维，两人端详半天，勉强看出画面正中是一个巨大的贝壳，附近有几丛珊瑚。东海何其广阔，类似的地点何其之多，短时间肯定找不出来。 第二个任务就更令人抓瞎了，发布任务的人鱼声称自己慌乱中丢失了一把鱼叉，希望两人帮它找回，关于丢失地点却连半点提示都没给。 两人暂时先放下这两块难啃的骨头，回到最初那个友好的村落交任务。 做完一波任务，村民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老是盯着他们，可以打听到部分情报，甚至让出了一小块地盘给两人休息。 三月走到村民让给他们的角落，意外发现这里可以下线。大概是海底距城镇较远，系统考虑到玩家往返不便，特意在此处安排了一个供玩家下线休息的区域。 由于两人都离不开避水珠，所以商议好时间，持有避水珠的风泛至少提前五分钟上线，三月可以晚一点。 其实不一定非要下线，直接在游戏里睡觉休息也可以，但是自从火焰岛那一觉睡醒，三月心里留下了阴影。 商量完毕，她安心下线。 第二十六章 飞头 距离“幻境”面世已接近两个月，有不少角色扮演类别的玩家结束了自己的第一场游戏，动作快的甚至已经在玩第三第四局了。 根据终极目标来判断，大部分游戏世界的寿命在三个月以内，和三月所在的世界一般长达半年的寥寥无几。 这些玩家在论坛上分享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标签”的影响。 一个游戏世界通常同时满足四到五个标签，玩家选择时上限虽然也是五个，但为了缩短匹配时间，大部分玩家并不会选满五个，标签的数量基本在三个以内。 系统在为玩家随机分配角色的时候，标签是个非常重要的参考。就拿三月所在的6号幻境举例，这个世界同时符合角色扮演、悬疑解谜、战斗冒险等标签，由于三月只选了前面两项，没有选战斗类标签，所以分给她的角色祈泪战斗力较弱，相对的解谜元素较多，比如空白的身世。 而这个世界的其他玩家，凡是战斗力高的，基本都是选了战斗标签的。 想想其他玩家的战斗力，合着她是和一群战斗狂人匹配到了一起…… 这个世界还有一到两项未知标签，三月猜测应该有个“团队协作”，毕竟很多任务都是一个人搞不定的。 无论终极目标失败或成功，所有参与者都能获得奖励，包括提前死亡出局的人。奖励的多少取决于任务的成败，以及玩家各自的表现。 目前论坛上愿意公布奖励的玩家中，奖品最好的是一位名叫“白不败”的女玩家，她那个世界大部分玩家的终极任务是挑战魔王，最后队友都死光了，她殊死一搏，竟然独自击败魔王，系统奖励她一件一次性的复活道具，可以在任意一个角色扮演类的世界使用。 奖励最差的是一位死在新手毕业任务里的倒霉仁兄，刚刚结束新手期就出局了，终极任务一点没碰，系统仅仅给他绑定的电子邮箱发了一张明信片，展现了一丝人文关怀。 其他玩家获得的奖励五花八门，有的是可以随意选择身上一件道具带到下一个世界，有的是纪念性的饰品挂件，可以在任意世界佩戴，甚至还有收到实体公仔的。 大部分奖品在游戏中没有什么实际影响，应该是为了缩小新老玩家的差距。如果新人进了游戏，发现由于老玩家在装备道具上的积累较多，导致双方有巨大的实力差距，多半玩不下去。新人留存率的高低直接影响一款游戏的寿命，老玩家如果不能获得满意的奖励也会失去动力，逐渐流失，因此所有游戏运营都会想方设法维持新老玩家间的平衡。目前来看，幻境官方做得还不错，但愿以后能继续保持，优秀的游戏需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 上线后，三月一睁眼，便瞧见了风泛。 玩家下线后，角色的身体还留在游戏里，呈现熟睡的姿态。三月是“睡”在角落里下线的，风泛坐在旁边看着她的角色，看样子这个姿势保持了挺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线的。 抛去一些疑点，风泛是个很可靠的队友。身手高强，言出必行，出生入死毫无怨言。 “久等了。”三月起身道。 风泛也站了起来，没有接话。 “还有两个任务，线索不够，我觉得可以再去找发任务的人鱼问问情况。”三月说道。 “好。” 给他们画卷的人鱼没有再提供任何信息，找鱼叉的那个倒是有了新线索，它想起来鱼叉是在三头龙的领地丢的。 龙族？要去龙族的地盘找东西，听起来就很可怕啊……虽然还没亲眼见过幻境的龙族，但三月知道，在任何一款游戏里，龙族都是boss级的顶端存在，不会让玩家轻易击杀。 风泛倒是可以隐身进去找东西，但是凡人在水下靠着避水珠呼吸，必然会产生气泡，这太显眼了，导致隐身技能形同虚设。 所以你一头人鱼，为什么要跑到龙族的领地，跑过去就算了，还把鱼叉丢了，鱼叉丢了就算了，还要派人找，给你点钱重新买一把行吗？ 三月心里疯狂吐槽着，然而再买一把的方案是行不通的，这头死心眼的人鱼只认自己原来那把鱼叉。 “三头龙不是龙族，是受到魔气污染的蛟龙。”风泛见她神色不豫，解说道，“蛟龙不是龙，只是一种实力较强的水兽。” “那你有把握吗？” “只要一次别惊动太多，一只一只杀，没问题。” 三月闻言心里一松，打得过就行。 既然有了明确的范围，两人便乘坐螃蟹，径直前往三头龙的领地。 三头龙确实有三个头，最不可思议的是，它会火系魔法，三个头轮流喷火。 在海底用火系魔法，设计师是怎么想的？ 但这么魔幻的事的确发生了，起码从三头龙的表现看，海底确实是可以召出火焰的。 大概是随机生成世界时出现的bug？ 风泛专心屠龙，三月则蹲在旁边写了封邮件给官方，举报bug。 任何游戏都存在bug，幻境也不例外，优秀的游戏只能做到bug较少，却永远不可能杜绝bug。在全息网游诞生初期，游戏的高自由度和玩家强烈的探索欲，或者可以叫作死欲，导致了各类奇葩bug层出不穷，带来了许多欢乐。 某些bug的触发方式可以说是异想天开，假如玩家按部就班地玩游戏是怎么也不可能发现的，然而，大量的玩家不按常理出牌。无论哪款游戏，只要新手教程可以跳过，那就会有诸多玩家选择跳过，然后自己摸索。比如说，拿到一把剑，这些玩家用它做的第一件事往往不是打怪，而是捅自己、砍房子、戳其他玩家、攻击npc……如果设计师在这些方面考虑得不周全，很容易就会出bug。 三月有幸亲历过全息游戏界最著名的一个bug，这个bug被玩家命名为“飞头事件”，诡异程度堪比某些都市传说。在一款名为“一梦江湖”的角色扮演类游戏中，有一个叫做“鼓刀人”的副本boss，这个boss的特殊之处在于，如果玩家小队挑战失败，将播放一段专门的团灭动画，动画里他会砍下这队玩家的头颅。 “飞头事件”的起源就是一群不走寻常路的玩家组成队伍，反复调戏“鼓刀人”。其中一名玩家在团灭动画中强行退出了副本，结果意外触发了bug，离开副本后，他的人物出现了头和身体分离的现象，假如借着草丛或石头遮掩住身体，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一颗脑袋悬浮在空中。 这个bug迅速传播开来，好事者纷纷跑去触发bug，老玩家各种截图玩梗，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跑去新手村吓唬新玩家。天知道这些新手建完人物，刚进入游戏，就看见一堆人头围着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游戏公司在两天后修复了这个bug，短短两天时间，却令无数玩家毕生铭记，难以忘怀。到了今天，“一梦江湖”这款游戏都凉了十年了，“飞头事件”还是为老玩家所津津乐道，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第二十七章 不共水火争 扯远了，总之，排查bug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几乎所有全息游戏面世前都会找人帮忙测试bug，面世后也会在游戏中内置举报通道，方便玩家第一时间提交bug，并承诺给予发现者一定的奖励。 当然，这种奖励肯定是影响不到游戏平衡的，比如说三月上次在“长生图”举报bug，收到的奖励就是几组恢复药。 幻境官方的反应速度很快，一小时后就给三月回了信，告诉她bug正在修复，为了感谢她提供bug，这局游戏结束后将给予她额外奖励。 离天劫降临还有好几个月，而且官方给的多半不是什么重量级的东西，三月转眼便把此事抛在脑后。 两人已经将三头龙的领地探索了一半。三月想起兜里还剩一瓶冥河水母的毒液，瞅着杀怪的间隙问道：“你的武器可以涂毒吗？” 在一些游戏中，盗贼的武器可以通过淬毒提升攻击力。 “短刀不行，暗器可以，但是，”风泛回头看她，“涂毒的暗器要戴着手套才能用，否则自己会先中毒。” 三月点头，这种设定她在其他游戏里也见过，相对合理。游戏里很多猛毒的设定是沾到皮肤就起效，如果涂在武器上，很容易先把使用武器的人毒死，即使戴着手套，长时间接触依然会中毒。暗器因为接触时间短暂，戴着手套用倒是没事，但是别人碰到一个戴手套的刺客，必然有所提防。 其实，除了涂毒，盗贼还有一些特别的招数可以用，最典型的就是在袖中暗藏袖箭等机关，行内美称“袖内乾坤”，江湖俗称耍阴招，后来衍生出“口中藏针”等变化。尽管这些招数为大部分人所鄙视，但总有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玩家。 又过了一个小时，两人在一处角落捡到了鱼叉，回村交任务。 系统似乎不想让他们闲着，上交鱼叉后，村民们又冒出一堆新任务。不是杀怪就是传话，跟昨天大同小异。玩家身为卑微的脚男，只能一一接受，继续跑腿。 两人就这样跑了两天任务，到了第三天，终于有一只人鱼透露了明确的消息：想知道海之眼的事情，应该去问美人鱼王。 美人鱼王是人鱼一族的统治者，知识渊博，实力高强。据说，数百年前，她爱上了一名人类王子，却遭到爱人背叛，从此离群索居，性情大变，尤其喜欢拆散相恋的情侣。 按照游戏背景，数百年前，凡界的国家只有落日帝国一个，也就是说，人鱼王的爱人多半是落日帝国的王子。落日帝国受到诅咒也是在数百年前，和此事是否有关？ 美人鱼王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大boss，他们只有两个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喜欢拆散情侣这点倒是可以利用…… 打听完美人鱼王的活动范围，三月回想以前在游戏里见过的各种类似剧情，看着风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愿闻其详。” * 东海海底。 美人鱼王慵懒地躺在一只巨大的贝壳中，四周环绕着五彩斑斓的珊瑚。 三月隐隐觉得这幕场景十分熟悉，掏出任务道具一看，正和探索任务那张画上的景色差不多。 这该死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她收起画，跟风泛手挽着手走向美人鱼王。 美人鱼王察觉到有人靠近，坐起身来。她和那些变异的人鱼不同，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美人鱼，人首鱼尾，面容艳如桃李，声音冷若冰霜：“何事扰本座清静？” “我们想请教‘海之眼’的事情。”三月说道。 “区区人类，也妄想得到‘海之石’？”美人鱼王冷笑一声，“虽然讨厌人类，但本座从不杀有情人。只要你们通过本座的考验，本座就放过你们，并且告诉你们取得‘海之石’的方法。如果失败了，就罚你们其中一人为本座干一年苦力，如何？” 一年苦力，太狠了，果然最毒妇人心。半年后天劫就来了，要是这考验过不去，对抗天劫的事就甭想参与了。顺便，一年不能见面足以拆散大多数情侣，算盘打得真不错。 三月和风泛对望一眼，风泛冲她轻轻点头。 “我们愿意接受考验。”三月朗声道。 美人鱼王笑道：“勇气可嘉。”她轻轻拍手，两人面前便各自出现了一块形似桌子的石头，石头上放着纸笔。与此同时，两人被一层黑色的雾气隔开，互相看不见，喊话也听不到，无法通过动作和语言交流。 “两个小家伙真是有趣，一个蒙脸，一个易容，都不以真面目示人。考验共有三关，第一关，你们在纸上画下对方真正的面容。” 游戏系统对作画有辅助，没学过画画也不要紧，只要在脑中想着对应的画面，系统自然会辅助玩家的手画出来。 所以，这个考验的关键在于，他们见没见过彼此的真面目。 两人埋头作画，十分钟后各自上交了作品。 美人鱼王看过画，不置可否，说道：“第二关，在纸上写下你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注意，答案至少要精准到城市，写凡界、天界或者岛屿名称都不行。” 这个限制倒是无可非议，假如不加限制，两个人都写“幻境”就能过关，未免太简单了。 三月挥笔在纸上写下答案，上交。 美人鱼王收下两人的答卷，瞟了一眼，继续说道：“第三关，写出对方驯服的所有仙兽。” 三月呆了呆，下意识朝风泛望了一眼，却被黑雾隔绝了视线。 大哥，我有仙兽，你不要交白卷啊，她一边写一边在心中呐喊，试图通过心电感应传递答案。 两人交完答卷后，美人鱼王又是轻轻一拍手，石桌消失，黑雾散去。随后，她按照关卡顺序展示了两人的答卷。 第一关，风泛的画上是一名清秀的蓝发少女，三月的画上则是一名俊朗的年轻男子。 在美人鱼王的要求下，三月解除易容术，风泛也取下蒙面巾，两人的面容的确和画上一模一样。 两人自然是通过气的，这道题目不要太好猜，不如说两人的蒙面巾和易容术简直是在勾引npc出相关题目。 第二关不用多说，两人写的都是“桃源村”。 三月最担心的是第三关，因为第三关的内容她完全没料到。 第二十八章 剑影悠悠 答案公布，三月写的是“地翼魔、大闸蟹”，风泛写的是“火鸟”。 “恭喜两位通过考验。”美人鱼王皮笑肉不笑地道，显然对没能拆散两人的结果很是不爽，“‘海之眼’里藏着一面千年古镜，能够复制出和闯入者一模一样的镜像。取得‘海之石’有两种办法，一是战胜自己的镜像，二是直接打破古镜。可惜，以你们的实力，这两条路怕是都行不通。”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三月问道。 “你们算是找对人了，的确还有一个办法，这个法子，整个幻境只有本座知道。”美人鱼王自我吹嘘了一句，偏偏不往下说，似笑非笑地瞧着两人，故意吊人胃口。 两人心理素质过硬，沉得住气，静等她继续。 半晌，见实在没人捧场，美人鱼王才道：“天长日久，那面镜子有了灵性，像你们凡人一样，生出了嫌丑爱美的毛病。如果闯入者长得很丑，它就不愿意复制了。前提是这个人本身真的长得丑，用易容术变丑是没用的。” 两人闻言陷入沉思。恩，这对平均颜值极高的玩家来说真的是个难题…… “这有什么难办的？小姑娘可以毁容去拿‘海之石’，虽然易容术瞒不过镜子，但是可以用来哄你的情郎嘛。”美人鱼王笑道。 三月细思之下，这提议当真狠毒，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又有哪个男子不介意恋人的相貌？即使是在游戏世界，即使只是改变一个虚拟角色的外观，即使可以使用易容术遮掩，对玩家仍然是极大的考验。 两人乘螃蟹回到人鱼村落，一路无言，都在思考获取“海之石”的方案。 直到下线之前，三月才想起一件关键的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火鸟？” “猜的。”风泛不知什么时候将蒙面巾戴了回去，大概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蒙上就浑身不自在。 三月抱起手臂，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并不满意。 “前不久，族里有人路过上天郊，发现了火鸟被毒死的尸体。”风泛解释道，“神族法力高强，无需用毒，所以，我猜测有凡人试图捕捉火鸟。能到蓬莱岛的凡人并不多。” 他说完便下线了。 前后联系，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浮沧三人虽然骑着火鸟出场，但凭借他们三人的能力，抓仙兽根本用不着下毒，只有她这种完全不擅长战斗的渣渣才需要借助其他手段。返回遗忘之角时，风泛召坐骑前特意等了半天，应该便是对她有所怀疑，试探她会不会召唤火鸟。 可惜下毒也不管用，她学了陷阱术才抓到火鸟。思及此处，她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在“海之眼”中碰到的祈泪复制体，好像并不会陷阱术！ 莫非，这些复制体复制的是开局时角色的自带技能，游戏过程中玩家自己习得的技能并不包含在内？ 复制体的技能水平多半也和开局设定一样，如果全面提升战斗技能的水平，应该能占优势。 再加上丰富的战斗经验，完全用不着毁容之类的手段，三月有把握一对一地战胜自己的复制体。 * 下线之后，三月登录论坛，搜索和技能升级有关的帖子。 她常逛的论坛并不是游戏自带的官方论坛，事实上，官方论坛这种产物，早在许多年前的键盘游戏时代就已经消亡了。 原因很简单，言论管控。任何游戏都是有缺点的，世上也从不缺少爱挑刺的玩家，玩家跑去论坛骂游戏公司更是司空见惯。自然，官方不会放任这种言论，多半会屏蔽，甚至直接审核不通过，让玩家发不出来。 另外，玩家之间因为情感纠葛，常常发生一些狗血的事，比如说男玩家被人妖号骗钱，抑或是沉迷游戏引发女友不满，女友上他的号把强力装备送人，类似的事层出不穷。事主跑到官方论坛发帖请求帮助，这就让官方很难办了，不处理会被喷装死，处理的话又不符合规则，像女友代上号这种事情很难查实。 再加上官方工作人员大部分忙于游戏运营开发，没有太多时间打理论坛，论坛首页总是充斥着无价值的广告贴，大部分帖子冒个泡便沉底了，根本没机会让别人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到第三方平台开设的论坛发帖交流，宽松的管控让他们畅所欲言，更有勤勤恳恳的版主负责加精干货、清理广告。慢慢的，官方论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第三方平台，平台之间为了争抢用户也是各种明争暗斗，三月常逛的论坛就属于目前人气最旺的平台——“剑影社区”。 当然，这个人气最旺只是暂时的，随时可能被其他平台超过。三月和平台没有利益关系，谈不上什么忠诚，哪家平台的人气明显领先，她就逛哪一家，反正像她这样的老玩家，见证过无数平台的兴衰，在几个大平台都有帐号。 从键盘游戏到全息游戏，还有一个逐渐衰微的组织，游戏公会。游戏形式的变化导致公会更难管理，首先，全息游戏多采用游戏舱、游戏头盔等设备，较为昂贵，一些游戏还需要购买专用设备，无法保证公会里每个人都买得起。游戏时玩家处于浅睡眠状态，完全沉浸其中，身边有没有人都无所谓，缺少以前网吧开黑五连坐的气氛。其次，全息游戏和键盘游戏截然不同，许多微操技术和管理方法不通用，所有人都要从头学起，动摇了公会里不少高层领导的地位。最后，全息网游开发成本较高，运营难度大，竞争激烈，早期很多游戏平均寿命不到三个月，并且由于服务器资源有限，无法承载太多人同时在线，人口到达一定数量便会绝育，大型公会只能挑选新服，往往是刚刚入驻，连个公会活动还没组织，游戏就凉了，严重影响公会的凝聚力。很多游戏采取随机匹配形式，为求公平限制组队人数，完全不适合公会发展。 总之，公会也在慢慢消亡，现在已经没有大型公会，只剩一些小型公会还在活跃，跟亲友团没什么区别。 第二十九章 耳著明月珰 言归正传，三月根据别人发帖分享的经验，为自己制定了技能升级方案，顺利的话，半个月后就能将轻功和陷阱术升级，到时便可以再次进入“海之眼”。 她的战斗技能还有圣光术和祝福术，前者因为攻击力太低直接被她忽略，而后者，她在使用中发现，祝福术似乎没有提升的空间。 虽然在她自己身上不明显，但是对战斗力较强的单位来说，1.5倍的加成已经相当高了，再增加就太破坏平衡了，所以这个技能被设定成无法升级也可以理解。 接着，她开始考虑另一个关键点——人工智能的水平。 随着科技发展，人工智能的发展也是突飞猛进，某些高端的人工智能和真人根本分不出区别。但是，由于运算量的问题，给所有npc都配备高水平的人工智能也是不现实的，只有少数重要npc有这种待遇，比如美人鱼王。 按理说，复制品祈泪应该就是普通ai（人工智能的简称）的水平，但是，风泛为什么没有击中她？要知道当时风泛身上有祝福术，以他的实力，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落空。 三月想不出个结果，直到闹铃响起，明白约定的时间到了，赶忙登录游戏。 * 风泛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她的角色旁边等她。 两人起身后，三月将提升技能水平后去单挑镜像的打算告诉他，征求他的意见。 风泛沉思片刻，说道：“你的计划可行，但要保证自身安全。” “我的角色战斗力非常弱，就算打不过，跑出来也是没问题的。”三月道。 风泛轻声道：“打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毁容。” 三月一惊，抬头看他。 尽管男性对外貌没有女性那么在乎，做出这种决定也不容易。 风泛的眼神平静无波。由于蒙面的缘故，别人很难看透他的情绪。 应该是……开玩笑吧。 以风泛的能力，倒不是没有希望战胜镜像，但他的缺点，就是角色太强了，一旦处于劣势，很难从镜像手中逃生。相对的，祈泪攻击力差，即使站着不动让镜像打，短时间也打不死人，逃命非常轻松。 三月没有深入讨论这个话题，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东海了？” 在海底既挖不了陷阱，也不方便练轻功。 风泛点头，召来了大闸蟹。 “等一下，还有个任务没交。” “我在这等你。” 三月把寻找画中地点的探索任务交了，由于这个任务难度较高，抠门的npc破天荒发了奖励——一对水滴形的珍珠耳坠，佩戴后增加对各种负面状态的抗性，有微小几率直接免疫。她对耳坠非常满意，直接戴上了。 圣光术的致盲效果就属于负面状态，这东西对她将来拿“海之石”有帮助，再说，风泛身为男性，肯定不会跟她抢耳环。 出乎她的意料，当她回去找风泛时，风泛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耳坠上。她原本以为他会忽略这种小饰品的，毕竟不少粗心的男性连女人化没化妆都分不清。 “任务奖励。”她解释道。 “挺好看的。”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搭乘大闸蟹和地翼魔，回到了遗忘之角。 * 今天看门的恰好又是伏龙磐。 看一整天的门对大部分玩家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事情，他却似乎乐在其中。 这大概就是新人的乐趣吧，三月回想起自己初次进入全息游戏的情景，那时也是做什么都很新奇，任务再难也从不挑剔。 “族长，这位是……”伏龙磐瞧着并肩而行的两人，问道。 由于三月解除了易容术，他并没认出来。 “我是祈泪。”三月笑道。 “你是……你……整容了？”伏龙磐的下巴简直要从蒙面巾底下掉出来了。 “是呀，族长带我做了个美容，就变这样了。”三月笑眯眯地道。 她和风泛各自回屋，留下伏龙磐独自守在门口，怀疑人生。 * 下午，三月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练习轻功和陷阱术，然后去了厨房。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的主业是伏龙家族的厨师。 帮忙打下手的族人已经在厨房等着了，是个栗色头发的女性。三月清点一遍食材，想好了今晚的菜单，指导她备菜。 经过她的观察，这几天来厨房帮忙的族人都是npc。伏龙家族的人应该基本都是npc，但也不排除少数例外，比如伏龙风泛和伏龙磐。 npc的优点就是对分内的事任劳任怨，不会偷奸耍滑。三月的目标就是教会这些npc做菜，这样他们以后就能独当一面，她可以放心当个甩手掌柜。 于是，能让npc干的活她都丢给npc干，只有npc实在干不了的，她才会勉为其难地动一动手。 反正压榨npc不犯法，或许随着科技发展，未来某一天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会像电影里那样奋起反抗，开展工人运动、制定劳动保护法之类的，但她有生之年应该是见不到这一幕了。 三月心安理得地靠墙站着，监督npc干活。要不是厨房空间太小，她多半会搬把椅子过来。 无聊间，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剑客：东风（守恒），西门（幽晴） 刺客：北辰（浅寐），南宫（烟竹） 战士：钟（钟离），左丘（回阳） 术士：上官（浮沧），夏侯（凌霄） 药师：慕容，独孤 不知道钟家的天命者是不是钟离，先算上吧。 十个人已经找到八个，只剩下慕容、独孤两个家族没线索。同为药师，蓟子训和雨田也许知道些什么，有空跟他们打听。 三月对寻找天命者一事并不着急，首先才过去两个月不到，时间还剩很多，其次这是个团队任务，不出意外的话纸上这些人都是她的队友，所有人都在推进度，不缺她一个。她现在的首要目标是练好技能，尽早取得海之石。 她忽然闻到一股糊味，往灶上一看，大喊：“加水，快加水！锅都烧干了！” 看着npc慢吞吞地往锅里加水，她扶额，真不让人省心啊。 第三十章 亲友相逢梦寐间 晚饭只有两道菜，其中一道是糊的。 三月布完菜，默默祈祷今天吃饭的人少一点。 事与愿违，今晚来用餐的人格外多，包括伏龙风泛和伏龙磐。 不过这群刺客真的很好打发，面对糊掉的菜竟然没人有意见，全都闷头大吃。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这些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三月不禁为他们心酸了一把。 吃到一半，风泛忽然朝她走来。莫非是吃到糊的，找她问罪？三月忙把头埋进饭碗，装作没有看见。 “我明天要去天都一趟，一起吗？”头顶传来风泛的声音。 “……好。” 风泛得到回答便离开了，三月松了口气，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认真监工。 谁知她刚从碗里抬起头，就瞥见伏龙磐端着饭碗朝她走来。 “……”莫非还是逃不过吗？ “你是玩家吗？”伏龙磐在她身边坐下，问道。 三月愣了愣，她很久没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了。在大部分角色扮演游戏里，跟npc提到“游戏”、“玩家”以及“现实世界”之类的字眼都是会降好感度的，所以即使玩家对某个角色的身份抱有疑问，也都是旁敲侧击、隐秘试探，不会问得这么直接。 “是的。”她答道。 “那你觉得族长是玩家吗？”伏龙磐又问。 这感觉……仿佛走在路上被陌生男生搭话，本以为犯了桃花，对方问的却是她闺蜜的联系方式。 “你可以当面问他呀。”三月笑眯眯地道。 “我不敢。” 看来伏龙磐还没有笨到家。 “他是玩家，怎么了？” “我想跟他申请，离开蓬莱，去凡间逛逛。整天呆在这鬼地方，闷死了都。” “你认路吗？” “我朋友跟我一起进来的，我去找他就行。” 想跟亲友一块游戏的玩家可以在“主世界”组队，一同创建游戏世界，当然，所有队员选择的标签必须一致。 三月没想到他是跟朋友组队一起来的。其实这也正常，不少新手都喜欢找个老司机带着自己。 “你朋友是谁？我可能碰到过。” “我想想，他的角色叫啥来着……好像是北辰印绝。” 听到这个名字，三月险些喷饭，你朋友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你知道吗？你是准备去墓地找他吗？不对，好像连墓都没有…… 见她神色怪异，伏龙磐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认识。”三月赶紧把头埋进饭碗，“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知道。” “那你们是不是应该现实里联系一下？” “为啥要联系？我准备突然出现，给他个惊喜。” “那祝你早点找到他。”三月差点笑出声来。 * 次日，三月、风泛、伏龙磐三人一并乘坐地翼魔前往天都。 伏龙磐离开蓬莱需要从天都走，正好顺路，就蹭了趟顺风车。 三月目送他出了南天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望向风泛：“他要怎么回去？” “他说喊了朋友开飞空艇接他。” 这个朋友自然不可能是印绝，看来，他们这支亲友队不止两个人。伏龙磐和印绝都是新手，第三人总该是老司机了吧。 假如三个人都是第一次玩全息游戏，呃……祝他们好运。 “我去商会看看。你呢？”风泛问道。 “我去药店买药。” 两人约定两小时后在客栈门口见面，便分头行动。 三月才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钱袋，摸了半天，只摸出几十个银币。 她……没钱了！！！ * 走完南天门前那段长长的白玉台阶，伏龙磐瞧见台阶之下停着一架飞空艇，艇前站着一名美貌少女，身披红色铠甲，头戴金色发冠。 “表哥，你怎么跑得比猪还慢，我等好久啦。”钟离笑道。 “有小九的消息吗？” “没有，我天天都给他留言，但他一直没回。”钟离撇嘴。 “他最后一次回信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前，他说到了火焰岛。” “那我们去火焰岛。” “你确定？听说那里很热的……喂！等等我！” * 天都最东边的角落，有一方小小的白色石台，名为许愿台，正是天都的“留言簿”。 三月走上许愿台，查收留言。 两封信，一封来自雨田，问她是否知道南宫家其他继承人的下落，一封来自守恒，称他们已和凌霄、浮沧两人碰面，准备联手探索“火之眼”。 雨田的信令她一头雾水，南宫家这代不就南宫烟竹和南宫浪尘两个人吗，还有谁？果断回复“不知道”。 至于守恒的信，她回了“祝一路顺风”。 接着，她突发奇想，给北辰印绝寄了一张纸条，纸上什么字也没写。 一道白光闪过，放在许愿台上的纸条随之消失，这代表留言成功。 原来可以给死去的角色留言啊…… 但是，死亡的玩家已经退出了这局游戏，这种留言，有人能看见吗？ 她记起昨天和伏龙磐的对话，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不愿意亲口说出那个人的死讯。 三月转过身，却见风泛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连忙跳下台子：“我用完了，族长请。” “我是来找你的。”风泛在她面前停住脚步，说道。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三月顺口就说出了npc交流金句。 “麻烦你帮我找一下，能教陷阱术的npc。” “十个金币。” “没问题。” 三月收了钱，跟风泛往商会走去。她上次说明单挑镜像的计划时提到过陷阱术，估计风泛对此很感兴趣，下线后上论坛查了资料，今天就直奔商会。 看样子他没找到猎人npc，所以才寻求她的帮助。 两人没有立场冲突，风泛变强意味着团队实力的提升，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在三月的指点下，不出一个小时，风泛就学会了陷阱术。 “还有个采药的任务需要你帮忙，有兴趣吗？”学完技能后，风泛问她。 “说来听听。” 任务要求玩家去一个叫做天空之泉的地方，采摘二十株忘情草。这个任务风泛接了很久了，由于不会辨识药草，一直没能完成。 三月之前在天都四处碰壁时，也遇到过这个任务，因为npc再三强调天空之泉有很多魔物，较为凶险，所以没有接取。 现在嘛，有风泛给她做护卫，这任务不就是白送的？ “给我十个金币，我就去。”三月不忘创收。 “成交。” 掏钱掏得这么爽快，风泛一定有不少资产吧？狗大户，不对，送财童子！ 看来下次价格可以开得再黑一点，这叫劫富济贫。 第三十一章 与水俱忘情 天空之泉的入口是一座传送阵，就在天都东面。 两人踏上传送阵，白光一闪，便被传送到一处水潭，水位淹到人的肩膀。 好在风泛身上有避水珠，自动推开了两人身周的泉水，没让他们变成落汤鸡。 三月环顾一圈，这座水潭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边际。 “忘情草应该长在水底。”风泛说道。 三月闻言低头，淤泥里确实生长着不少水草，挨挨挤挤。她不由蹲下身来，仔细辨认。 就在此时，她背后的水域中冷不丁窜出一只肥硕的龙虾，挥舞前螯对她发动了偷袭。 她头也没抬，专心辨认水草。风泛瞬间移动到她背后，替她挡下偷袭，几刀便解决了这只龙虾。 “你这招瞬间移动很不错，可以教我吗？”三月问道。 “这个技能叫‘缩地成寸’，是特殊技能，教不了其他人。”风泛道。 特殊技能她也有一个，易容术，角色自带，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学会的，的确教不了别人。 小小的遗憾后，三月继续辨认工作，风泛则尽职尽责地当起了保镖。 天空之泉面积太大，半天过去，两人只探索了一小块水域，采到一株忘情草。 “先回去吧，明天继续。”风泛给已探索的区域做了标记，说道。 “这任务太麻烦了，得加钱！” “加多少？” “每天五个金币，从明天开始计算。” “好。” 三月心满意足，按照目前的效率，采集二十株药草起码要花十几天，她至少能有五十金币入账。 * 接下来，三月度过了玩幻境以来作息最规律的两个星期。 早上八点上线，练习技能，中午跟风泛去天空之泉采集草药，傍晚回来准备晚饭，饭后再练习一会技能，下线休息。 两周后，她的战斗技能终于不负众望地升级了。轻功从“水平很高”变成了“水平极高”，陷阱术从“水平较低”变成了“水平一般”。 就像考试成绩从30分提升到60分比较容易，而从80分提到90分较难一样，陷阱术的提升很容易，甚至用不着“领悟”，熟练度够了就直接升级了。轻功则是在瓶颈卡了两天，等她摸索出一些窍门后才获得提升。 在风泛的带领下，三月再次前往“海之眼”。 风泛没有直接把避水珠交给她，而是陪她一起下海，在传送阵旁边等她出来。 之所以不给她，一是海之眼内部用不到避水珠，二是假如三月不幸身亡，避水珠会一并丢失，对其他人造成很大麻烦。 他考虑得相当周全，三月毫无异议，独自踏上了传送阵。 * 在洞窟里走了一阵，估摸着快到镜像出没的地段，三月停下来布置了十几个陷阱。 考虑到镜像的ai水平可能偏高，她没有简单地布置成一条直线，而是错落放置。 引诱对方踩中第一个陷阱肯定没问题，后面几个能不能触发就要靠运气了。 布置完毕，她往前走了几步，复制品祈泪如期而至。 双方的第一反应都是给自己加持祝福术，随后三月施展轻功，往陷阱方向逃去，复制品祈泪朝她扔出一个圣光术，也展开轻功追了过来。 圣光术打在身上不痛不痒，致盲效果也被珍珠耳环增加抗性的功能削弱，完全可以忽视。 三月拿捏好距离，在陷阱后边停下，吟唱圣光术。复制品祈泪踩中一个陷阱，又吃了一记圣光术，血量瞬间掉了三分之一。 接下来，尽管复制品祈泪提高了警惕，但还是踩上了一个陷阱，血量锐减到三分之一，它没有恋战，掉头往洞窟深处逃走。 三月乘胜追击，由于她轻功水平高于复制品祈泪的关系，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来到了洞穴尽头。 见对方跑到了死胡同，三月没有急着跟进去，而是顶着圣光术的骚扰在来路上布置了几个陷阱，又喝了瓶恢复药补充血量，才慢悠悠地逼近。 此处较为开阔，大概有二十平米，高处悬挂着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想必就是美人鱼王所说的千年古镜。 不出三月所料，她刚刚靠近，复制品祈泪就绕过她朝来路逃跑，触发了一个陷阱。她不急不忙地在背后补了一个圣光术，看着对方化作无数白色光点消散。 幸亏幻境和其他游戏不同，奶妈不会回血技能，不然还不知道要磨多久。 三月在洞里转了一圈，除了镜子以外，洞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疑似“海之石”的物事。她伸手将铜镜取了下来，细细端详。 这镜子虽然古旧，镜面竟比旅馆中的梳妆镜还要光滑清晰，将祈泪的脸映得纤毫毕现。祈泪的脸是以三月在“主世界”设定的外观为原型进行美化的，而“主世界”的外观又是从三月的现实外貌修改得来的，四舍五入就是三月自己的美化版，她不禁有些自我陶醉。 说起全息网游中的捏脸系统，背后也颇有一番坎坷。 最初上市的几款全息游戏，角色身材都差不多，脸部五官也只有很少几种组合可以选。 后来，一款名为“奇迹乐园”的全息网游横空出世，这款换装游戏宣传时便以捏脸的高自由度作为噱头，吸引了众多女性玩家入坑。在这款游戏中，玩家角色的身材和脸部都可以自由设定，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然而，和游戏公司想象中百花齐放的效果截然不同，玩家们固然捏出了不少美女，但更多的是“蛇精脸”、“网红脸”，仿制的“明星脸”，以及各种恶搞出来的鬼脸，身材也被玩出了花，许多角色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畸形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游戏公司为了鼓励玩家社交，精心打造了聊天室，并将前往聊天室设置为新手任务和日常任务的重要一环，结果就是一个正常玩家随着新手指引走进聊天室，便会发现自己被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围绕，心理素质好的还能聊上几句，心理素质差的当场劝退。 本来是好好的美少女换装游戏，却变成了恐怖片现场，因此奇迹乐园又被戏称为“惊悚乐园”。这款游戏只坚持了两个月就关门大吉，用它的生命给同行留下了教训。 从此，再没有任何一款游戏敢挑战这么高的捏脸自由度，设计者对捏脸做出了种种限制，幻境使用的就是最常见的一种：在玩家原本的外貌上进行微调。这样既保留了玩家的个性，又保证了角色不会偏离正常人类的外观。 言归正传，就在三月对着镜子臭美的时候，镜中的人像竟然开口说话了：“看够没，快放开我！”发出的还是男子声音。 三月毫不惊奇，直截了当地问：“海之石在哪里？” 她玩游戏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区区镜子说话哪能吓到她？ “海之石是什么？听都没听过。”镜子答道。 看样子这镜子智商不低，还知道糊弄人。这破地方除了它什么都没有，不问它问谁？ 三月微微一笑：“既然你不知道，砸了算了。”作势要将镜子砸向地上。 “慢着慢着！我突然想起来了！”镜子说道，“数百年前，美人鱼王来过这里，拿走了一颗宝石，多半就是你要找的‘海之石’了。” “你认识美人鱼王？” “认识认识！她长得真是太丑了，见过一面就不可能忘记，我都要恶心吐了！” “你胡说什么，我前阵子刚见过她，她可是个大美人。”三月怀疑这面镜子的审美有问题。 “愚蠢的人类，想骗过你们的眼睛还不容易。” 意思是美人鱼王使用了幻术之类的手段改变外观？ 三月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它的话，索性把镜子揣进怀里，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三十二章 近人鱼鸟曾相识 风泛在传送阵附近盘膝而坐，眼见三月安然无恙地从传送阵里出来，忙起身迎接。 “顺利吗？” 三月摇头：“镜像是解决了，但里面没有‘海之石’。”说罢，简单复述了她在洞中和镜子的对话。 “有可能，人鱼族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东海所有生物都受到了魔气污染，美人鱼王也不该例外。”风泛想了想，说道。 三月想象一下美人鱼王变成鱼头人身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掏出镜子问询，但镜子只会吐槽美人鱼王的丑陋，而且它似乎词汇量不足，颠来倒去的就是那两三句话。 看来，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都必须再会一次美人鱼王。 考虑到双方很可能爆发战斗，而美人鱼王又不像个好相与的，两人决定从长计议。 * 接下来的几天，三月先帮风泛完成了收集二十株忘情草的任务。这个任务费时费力，在天空之泉打到的龙虾肉都足够伏龙家族吃几个月了，不知风泛得到了什么奖励。 “明天去见美人鱼王。”晚饭时间，风泛对她说道。 “美人鱼王看起来是个大boss，你一个人能行吗？”三月的想法是再等几天，等到去火焰岛的几人回来帮忙。 然而，他们一直没有消息，“火之眼”的考验似乎很耗时间。 “我的技能升级了，有祝福术应该可以。”风泛道。 三月见他胸有成竹，点头同意。反正她的战斗力约等于无，基本是风泛单挑的局面，去不去理应由风泛做主。 * 次日上午，两人乘坐大闸蟹，前往美人鱼王的领地。 “做完这个封印任务，你有什么打算？”摇摇晃晃的大闸蟹背上，风泛看向她。 “我想回桃源村看看。”三月答道，“我这个角色好像失忆了，去桃源村也许能找回记忆。” “一起吧。”风泛道，“桃源村位于神州岛东北，我也有任务要去神州。” “好。”三月还没忘记之前孤身闯荡蓬莱的辛苦，自然不会拒绝。 * 美人鱼王依旧慵懒地躺在巨大的贝壳中，见到两人接近，缓缓坐起身来。 “我去了海之眼，镜子说‘海之石’被你拿走了。”三月说完忽然想到，如果真是美人鱼王拿走了海之石，还装模作样地考验他们一番，最后建议他们自毁容貌前去取石，这也忒歹毒了，细思极恐。 美人鱼王没有接茬，反而嫣然一笑，说道：“年轻的恋人，你们愿意听本座讲个故事吗？” 说罢，她不待两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讲述起来。 从前，有一只飞鸟与游鱼相爱，可鸟儿不会游泳，鱼儿离不开水，它们永远也无法在一起，只能约定来世再续前缘。 后来，飞鸟转世为人类，游鱼变成了一只人鱼。人鱼修炼了很多很多年，才终于有了把鱼尾变成双腿、上岸行走的能力。 人鱼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飞鸟的转世，这一世，他是落日帝国的王子。由于凡人寿命短暂，在她修炼期间飞鸟投胎转世好几次，早已忘记了前世的事情。但人鱼幻化的女子拥有凡间最美丽的容颜、三界最动听的歌喉，还是让王子爱上了她。 王子将人鱼带回落日帝国，法力高强的巫女看穿了一切，逼迫人鱼现出原形。原来，受魔气污染，人鱼的本体早已变得无比丑陋，美丽的外貌只是幻术构造的假象。王子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立即抛弃了她。 人鱼回到东海，伤心欲绝。为了报复，她只身闯进海之眼，取得海之石。得知王子继承王位，成为国王后，人鱼利用海之石的力量对火焰岛发动诅咒，诅咒这片土地永远没有黑夜，永远不会下雨。最终她成功了，火焰岛变成了一片沙漠，落日帝国也随之消失。 听完这个俗套的故事，三月难以按捺心中的吐槽欲。虽然对于两小时内随机生成的剧情背景不该过于苛求，但是，飞鸟与游鱼，这是多少年前的老掉牙故事了？这个报复社会的结局又是怎么回事，游戏公司跟安徒生的《小美人鱼》到底有多大仇，魔改成这样……最后，海之石这么厉害，把一个国家都给搞没了，那他们能打得过美人鱼王吗？ “为了完成这个诅咒，本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借用‘海之石’的力量才能勉强维持生命。”美人鱼王笑道，“要拿到海之石，必须先踏过本座的尸体！” 这句话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不得不说，美人鱼王讲这段故事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两人之前偷偷布置的陷阱都超时消失了，祝福术的时限也快到了。 三月给风泛补了祝福术，立即向旁边退开，风泛则掏出武器迎了上去。 风泛的武器是一对血红色的拳刺，唤作伏龙刺。 这对拳刺原本似乎并不是红色，只是被猎物的鲜血染红。 三月没有急着布置陷阱，陷阱是不分敌我的，随便乱放很容易坑到风泛。她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观察两人的战斗。 美人鱼王应该是个法师，通过歌声释放魔法。她的魔法攻击力不高，但是会附加各种负面状态，比如减速、冰冻、致盲、降防等。 三月暗暗懊悔，早知道把珍珠耳环留给风泛了，不过他也未必肯要。 风泛反应迅速，身手敏捷，无论是角色强度还是玩家本人的战斗意识，都比印绝高出一层。尽管受到各种debuff的牵制，他还是隐隐压过美人鱼王一头，胜券在握。 随着美人鱼王的血量降低，三月越来越紧张，众所周知，boss临死前肯定是会放大招的。 果不其然，美人鱼王用出一个大范围的定身术，风泛首当其冲，三月也在技能范围中，好在定身效果被珍珠耳环免疫了。 接着，美人鱼王放声高歌，看起来要施放一个威力很大的禁咒。三月试着砸了个圣光术，毫无反应，她灵机一动，施展轻功来到美人鱼王面前，随即从怀中掏出镜子，照向boss的脸。 镜面里没有那张艳若桃李的容颜，而是映出了一个丑陋的鱼头。 美人鱼王和镜子几乎同时发出了尖叫。 “拿开！快把镜子拿开！” “啊！快放开我！我要吐了！” 这么一打岔，美人鱼王的大招自然没放出来。定身时间一过，风泛扑上去补了几刀，结果了美人鱼王的性命。 美人鱼王一死，身上的幻术便散了，现出真容——一只鱼头人身的魔物。 尸体上有一枚泛着蓝光的宝石，应该就是“海之石”。 “你们既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能不能把我送回‘海之眼’？”镜子委屈巴巴地说道。 “送你回去有什么好处吗？”三月问道。 “‘海之眼’是灵气汇聚之处，水族在其中修炼事半功倍，如果没有我镇守，随便让什么魔物溜进去，一两年后必成大害。” “好吧，等会把你放回去。”三月推测这面镜子相当于任务道具，仅仅对取得海之石有些帮助，既已拿到海之石，对玩家没用了，系统自然是找个借口让他们归还。 第三十三章 携手上瀛洲 风泛收下海之石，三月送还镜子，东海历险便告一段落。 两人回到遗忘之角，等待“火之眼”那边的结果。 * 三天之后，三月收到消息，凌霄一行人已成功取得火之石。 尽管守恒信中对探索火之眼的经过只字未提，从消耗的时间也可以想象，过程必然十分坎坷。 凌霄收到三月的留言，得知风泛取得海之石，大喜过望，回信表示希望两人在瀛洲岛出云城客栈和他们汇合，共同加固封印。 于是三月和风泛简单收拾行装，各自骑乘飞行坐骑，前往瀛洲岛。 * 瀛洲岛，出云城。 黄梅时节，阴雨连绵。 上官凌霄跳下火鸟，直奔服装店，买了件黑色的长袍换上。 “在火焰岛怎么不换？”在客栈等候的浮沧见她换了衣服，笑问。 “黑色吸热。” 凌霄十分心疼，在火焰岛耽搁了这么久，之前那件橘粉色袍子满是尘沙，眼见是不能穿了。当初为了给袍子染色，她花了十个金币！ 她瞪了浮沧一眼，后者的长袍是金棕色，沾了沙子也不显，何况他对衣服整洁与否一点也不在意。 “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你给风泛和祈泪留言了吗？” “留了，他们说晚点到。” “幽晴也在路上。” 凌霄想了想，问道：“你跟幽晴是组队进来的吗？” 他们三人的角色在背景设定里是知交好友，从进入游戏世界开始就被安排在一起，但她明显感觉到浮沧和幽晴的关系更亲密。 “被发现了啊。”浮沧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我和她是网友，在另一款游戏里认识的。” 凌霄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随着时代发展，人们更加注重隐私，揪着人家的私事问长问短是不礼貌的。再者，游戏内部设置了举报通道，除了举报bug，还可以举报其他玩家的违规行为或不文明行为，探问现实世界的隐私便是其中一种。 * 三月和风泛在出云城郊外降落。 火鸟瑛瑛自行离去，三月转头就看见风泛撑开一把油纸竹伞。 “你竟然带了伞？”三月连忙凑上去蹭伞。 “瀛洲多雨，有备无患。” 三月想瞧瞧看他的表情是不是很得意，随后又放弃了，这家伙终日蒙面，说话的语气也一直那么平静，旁人根本看不透。 她莫名又想到一件事情，如果是女性刺客，蒙面时肯定不能涂口红，否则岂不是会弄脏蒙面巾？ 短暂的沉默后，风泛说道：“听说出云城的月亮很漂亮。” “那要等月中，现在是月初，还有，下雨天看得到月亮吗？”三月的话很煞风景。 风泛瞅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悦。 “对了，这个月十五就是中秋节，是该出来赏月。”三月又道。 风泛没有接话。 “为什么我的仙兽不能参加战斗？”三月换了话题。 “我的也不行。可能是这个世界的设定，宠物不能参加战斗。”风泛道。 这倒是个挺聪明的设定，三月心道，在其他游戏里，宠物参战引发的bug可不少。 目前市面上没有任何一款全息游戏里敢制造千名以上玩家同时参与的战斗剧情，一是因为服务器资源吃紧，二是担心bug太多。 要知道，世上有不少热爱作死的玩家，系统把他们丢进国战剧情，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杀人拿功勋，而是疯狂作死，包括但不限于攻击己方npc将领和队友、破坏己方防御设施、发表无意义喊话、撞击空气墙、在违令边缘试探等行为。这种玩家，一两个还行，数量一多，破坏性呈指数级增长，堪比核武器，导致游戏公司某些在设计时没考虑周全的细节成为bug。 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打包票自己的设计不会出bug，大部分游戏直接规避类似的战争剧情，剩下的则对团战场景做了严格限制，比如限制参战人数、禁止携带宠物和召唤兽参战等等。 多年前，三月曾经在某款游戏里参加过一场万人大战，体验极差。不说上万人挤在一起的混乱，开战没多久就让玩家发现了一个bug：从十多米高的指挥塔跳下去不掉血，然后就有一批玩家乐此不疲地爬塔、跳塔，将输赢置之度外，仿佛在玩一款蹦极游戏。 三月不会承认，在他们的影响下，她也没忍住去跳了两次…… “你喜欢下雨吗？”三月没话找话地问。 “谈不上喜不喜欢。你喜欢吗？” “不喜欢，下雨天鞋子会湿。”三月看着进水的靴子，说道。 说罢，她不由看向风泛脚上，他的靴子质量比较好，没有进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就是贫富差距吗？ * 西门幽晴同样不喜欢下雨天。 她冒雨走进客栈，一眼便瞥见浮沧和凌霄在角落里悠闲地喝茶，遂快步走近，在空位坐下。 浮沧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屁股还没坐热，只见门口又走进一男一女，两人共用一把伞，说说笑笑，状态亲昵。 男子正是伏龙风泛，女子却有些面生。 两人环顾一圈，径直朝浮沧这桌走来。 “这位姑娘是……” “我是祈泪。” “你怎么……变漂亮了？”凌霄讶道。 “这是我的技能，可以改变外貌。”三月简单解释。 一番寒暄后，几人聊起了正题，凌霄提到加固封印需要五大职业的人一起进入纯阳塔。 “每个职业只能进一个人吗？”三月问道。 “人数好像没有限制，但职业必须齐全。” 三月扫视一周，凌霄和浮沧是术士，幽晴是剑客，风泛是刺客，她自己是药师，只差战士。 她目前见过的战士只有钟离，以及左丘家的npc兄妹，可惜都是点头之交，没到能开口求助的程度。 几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竟是谁也没有熟识的战士。 “这样吧，我们先在出云城待两天，看看能不能找到战士。”浮沧敲了敲桌子，“如果找不到，再去其他岛屿分头找。” * 出云城的客栈只要五银币一晚，想到天都客栈的收费，三月付起钱来一点也不心疼。 “家族里没有战士吗？”晚饭时，三月悄声问道。 “没有。”风泛道，“就算有，现在也已经改行当刺客了。” “唉，职业要多样化啊……”三月嘀咕。 风泛置若罔闻，埋头吃饭。 三月吃了口面，心中忽然一动，她的同门师兄雨田常年在瀛洲岛游历，而且他似乎认识钟离，是时候联络联络感情了。 “明天我想去出云城的医馆看看。”她说道。 今天时间太晚了，医馆多半关门了。 “好。” 第三十四章 风雨客衣寒 翌日，出云城医馆。 不用三月费心排查，出云城仅有一间医馆，坐诊的大夫正是雨田。 “师妹，别来无恙。”雨田坐在诊桌后，冲登门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比起医馆，这里更像一家药店，两侧货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药品。 “师兄，好久不见。”三月笑眯眯地回应。 “师妹对刺客真是情有独钟。”雨田瞥了她身边的刺客一眼，调侃道。 虽然皆是黑衣蒙面的打扮，但上次祈泪救的刺客是白色头发，现在她身边这位是黑色头发，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是不同的人。 “是啊，我最喜欢刺客了。”三月笑道。这却是她的真心话，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玩盗贼刺客类的职业最顺手。 “师妹自便，有什么感兴趣的，一律九折。”雨田道。 三月径自浏览货架，忽然瞥见货架顶端摆着一件什么物事，标价一千金币。她踮脚查看，原来是一只稻草捆成的袖珍人偶，巴掌大小。 “这是师兄的镇店之宝？”三月指着人偶问道。 “这叫回魂娃娃，复活道具，一次性的。” “复活道具？可以复活以前死掉的人吗？”她不禁伸出了魔爪。 “想得美。”雨田摇头，“想用的话，需要一直将回魂娃娃带在身上，死亡后主人自动在最近的城镇复活。等下，师妹，你别拿，我店里这个是假的。” “假的？”三月悻悻缩手。 “回魂娃娃的制作方法失传已久，我就随便弄了个仿品镇镇场子，反正没人买得起。”雨田微笑。 也对，如果是真品，雨田肯定日夜带在身上，怎么舍得公开出售。 “师兄这里有什么好用的毒药？” 雨田用一种“想不到你也好这一口”的目光瞧着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白瓷小瓶：“碧鳞蛇毒，见血封喉，一金币一瓶。” 三月打开塞子看了看，嫌弃道：“不要。” 品质远远不如她在天都买到的毒药，可惜天都的要价十金币一瓶，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一块两分货啊。 雨田收起药瓶，面上仍旧保持微笑，服务态度良好。 “师兄有没有见过慕容家族和独孤家族的人？” “这两家都是隐世家族，据说慕容家的人隐姓埋名，四处行医，悬壶济世，而独孤家隐居在一个名叫芳菲谷的地方。”雨田缓缓道来，“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芳菲谷在哪。千年以来，无数病患试图找到这两家的传人求医，大多无功而返。” 三月点头，若有所思。 药师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职业，同时，也是业务最繁忙的职业。这两个家族都是药师家族，估计天天有人寻医问药，不堪其扰，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隐世。 “师兄和钟离关系如何？”三月又问。 “我帮钟家人看过病。师妹这是被她坑了钱，找她追债来了？” 三月想到钟离没有告诉她进天都需要凭证的事，的确是坑了她一把，好在没造成什么恶果。网游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骗子，她遇到过的骗局不计其数，况且钟离确是将她带到了蓬莱岛，也间接帮她抓到了火鸟，这种小事无需计较。 “我有事找她帮忙。”三月简单说明了需要集齐五个职业加固封印的事。 “我可以给她留言，但她愿不愿意帮忙就不知道了。” “多谢师兄。” 三月转身欲走，瞧见风泛安静地站在货架前，盯着回魂娃娃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咳，走吧，别看了，这个是假的。”三月拉了他一把。 两人出了医馆，三月问道：“你很想要复活道具？” 这好像是一句废话，复活道具在手，相当于多出一条命，谁不想要？ 风泛看着她，没头没尾地说道：“我知道芳菲谷在哪里。” “啥？”三月愣住。 “我去过芳菲谷。”他撑开伞，说道。 “你认识独孤家的人？”三月反应过来，追问。 风泛轻轻点头，道：“都死了。” “啊？” “我说，独孤家族的人，都死了。” 三月心里一凉，随即想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大家族不可能真的全军覆没，就像北辰家族，虽说被南宫家灭门，不还是跑掉了一对兄妹吗？ 系统不会安排无法完成的任务，独孤家肯定有幸存者。 “怎么死的？” “被人灭门。” “谁干的？” “应该只有大家族的势力能做到。” 三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是家族仇杀，这些家族之间的弯弯绕绕真多，南宫家和北辰家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眼下又来了一对，这还能不能好好合作了啊？ “芳菲谷在哪里？”她问，想着有空去看看，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桃源村外面有一片树林，叫做芳草林。穿过芳草林，有一座山谷，就是芳菲谷。” “在神州啊……只能等做完任务再去了。”三月低声道。 风泛怎么知道这么多？她心念转动，风泛其实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伏龙家族是他一手创建，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 莫非风泛就是独孤家的遗孤，改了姓氏，组建势力，准备为家族报仇？ 她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看向风泛的目光亦带了一分同情。 后者专心撑伞，浑然未觉。 三月转而欣赏起出云城的风景。 她上次来是五月，城中四处悬挂着鲤鱼旗。如今正值金秋八月，鲤鱼旗已经撤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花灯，不少灯笼上写有庆贺中秋的字样。 花灯之下，游人如织。出云城是凡间最著名的赏月胜地，众多旅客慕名而来，连日阴雨也浇不灭他们的热情。 “希望中秋不要下雨。”她喃喃道。 * “希望中秋不要下雨。”幽晴轻声道。 三人位于出云城一间茶馆内，浮沧和凌霄对坐品茗，她独自在窗边看风景。 “你要在游戏里过中秋？”浮沧讶道。 他从未见她庆祝过任何节日，何况是在游戏里。 “听说出云城的月亮很漂亮，我还没见识过。”幽晴说道。 “确实很漂亮。”凌霄和浮沧相视一笑，他们两人都是受邀参加过祭月大典的。可惜当时西门家还没确定天命者的人选，所以幽晴没有接到邀请。 西门家族枝繁叶茂，人才济济，想从这辈年轻人里挑出一个最优秀的十分困难，故而设置了非常艰巨的考验。 第三十五章 梦回犹是前时景 祭月大典举办的时候，幽晴忙于完成考验，自然就错过了。 现在她已经是西门家公认的天命者，终于有空闲欣赏中秋月色。 幽晴凝视窗外景色，曾几何时，她是一个风景党。 风景党是对一类玩家的称呼，他们热爱欣赏风景，往往也擅长拍照摄影。与喜欢战斗的人不同，他们与世无争，玩游戏只为一饱眼福。 高度仿真的全息游戏里，虽然游戏厂商尽可能地抑制了血腥元素，但在攻击史莱姆等魔物时仍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液体四溅等现象，导致大部分玩家——尤其是女性玩家——偏好远程输出职业和治疗职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风景党清一色都是法师、弓箭手或者牧师。 在主打战斗内容的游戏里，他们到底不可能独善其身。 对角色扮演类网游来说，游戏的内容总是有限的，而玩家的竞争是无限的。几乎所有的游戏都在鼓励玩家互相攀比竞争，玩家斗得越狠，游戏也就越火。 无论哪一款游戏，他们这种没有追求的咸鱼玩家都是少数，少数就意味着不受重视，意味着他们的利益容易被牺牲。 不知什么时候，她拿起了剑。然后，就再也没放下过。 * 吃过晚饭，风泛下线休息。 三月顺了他的伞，出门逛街。 临近中秋，城中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商贩趁着热闹办起了夜市。 她出来的时间比较晚，许多小贩正在收摊。 “不好意思，今天的货卖完了，明天再来吧。”一位卖糖水的少女向她致歉。 少女态度热络，容貌俏丽，不像是npc，三月不觉多看了两眼。 “啊，你也是来自异界的冒险者吗？”少女端详三月的脸，惊喜道。 来自异界的冒险者，是某些游戏的npc对玩家的称呼。 幻境的npc是不用这种称呼的，所以，这个少女应该也是玩家。 三月点头，问道：“你怎么不去做任务，在这里……卖糖水？”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肩负着拯救世界责任的勇者啊，这么不务正业真的好吗？ “我就喜欢这种玩法嘛。”少女笑嘻嘻地道，“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不是很有意思吗？” “可是天劫快到了。” “不是有其他玩家吗？他们会去拯救世界的。”少女歪着头看她，“再说，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了，换个世界继续玩也一样。” 三月笑了笑：“确实，像你这样也挺好。” 少女推着卖糖水的小车走了，三月望着她的背影。 这是一个rp玩家。 rp（roleying），意为角色扮演，指的就是扮演一名真正生活在游戏世界的角色，方方面面表现得同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居民一样，言谈举止皆不出格。 像三月这样，虽然在扮演角色，但非常随意，聊天时也不避讳现实世界相关的语句，始终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看待游戏世界，算不上rp玩家。 rp是一种比较小众的玩法，毕竟大多数玩家不会没事找事，给自己加上一堆条条框框的限制。 rp玩家本质上属于休闲型玩家，他们享受扮演的过程，享受虚拟世界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刚才遇到的少女其实属于轻度rp玩家，重度rp玩家已经完全融入角色，言行和npc看不出任何区别。 三月有些羡慕她。 能够纯粹地享受游戏，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她遇到过几乎所有类型的玩家，体验过各种游戏方式，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没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 既不愿意避世绝俗，也不喜欢血雨腥风。 就如现实中的人生，许多人一辈子也没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 一天之后，钟离回了信，表示愿意帮忙，但要收取一些劳务费。 她开价两百金币。 凌霄、浮沧、幽晴三人背后都有大家族支持，凑出两百金币不难，便爽快地答应了。 听了钟离的报价，三月深感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又过了一天，钟离乘飞空艇来到出云城，在客栈与众人汇合。 她的打扮和之前龙城舞台一样，火红铠甲，金色发冠，光彩夺目。 “现在人齐了，大家准备一下，明日一起前往纯阳塔吧。”凌霄说道。 纯阳塔位于出云城北郊，距离很近，步行只需十分钟。凌霄早已跟守卫打听过，由于塔中阴气较重，他们每人需要携带一块琉璃石增加自身阳气。 击杀城郊的怪物有几率掉落琉璃石。 打怪这种事自然是不用劳动药师的，三月没事做，找雨田下棋聊天。 “师妹，你之前去南宫家治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雨田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问。 “南宫浪尘是中毒，不是生病。” “谁下的毒？” “我怎么知道？”三月微笑落子，“我是医生，又不是侦探。” “那你给他解毒了？” “还没来得及解毒，南宫家就起火了。” 雨田颔首，又问：“你之前救的那个刺客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死了。”三月低头盯着棋盘，“死在火焰岛的怪物手里。” 雨田一时无言，良久才道：“师妹别伤心，现在这个看起来强多了。” 他想起昨日两人共撑一伞走进医馆，那人湿了半边身子，祈泪的衣服却丝毫未湿。 “师兄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心了？”三月抬起头来，一脸笑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雨田暗中摇头，真该找面镜子给她照照，让她看看自己笑得有多假。 他是老玩家，见惯了游戏中各种爱恨情仇的戏码，最终领会一个道理： 不要在虚拟世界投入感情。 * 钟离独坐客栈一角，正在擦拭一柄长枪。 这杆枪名叫破梦戟，是钟离这个角色惯用的兵器。 自从她操纵这个角色以来，还是第一次拿起兵器。 好在钟离武力值很高，应该不会闹出笑话。 她一边擦枪一边想着，不知道伏龙磐的扮演者——她的表哥，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查到小九的下落。 两人在火焰岛呆了半个多月，一直没有头绪，这次她接到消息过来赚外快，留下伏龙磐在楼兰继续打听。 每个人玩游戏的追求不同。 她认为，任务成败、游戏输赢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和亲朋好友在一块，开开心心、热热闹闹，也就满足了。 钟离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们恐怕找不到小九。 这么久没有消息，那个人要么是故意躲他们，要么……已经出局了。 第三十六章 知君有绝技 次日一早，六人在客栈碰头，一同步行前往纯阳塔。 “你是钟家的‘天命者’吗？”路上，三月抽空问钟离。 钟离摇头：“钟家没有天命者。” “怎么会没有？”凌霄奇道。 “我说，你们不觉得十大家族里，钟家和其他家的画风不太一样吗？”钟离扬眉，“其他家族都是复姓，只有钟家是单姓。” “这不是为了凑齐东西南北中吗？”浮沧道。 “你麻将打多了吧！另外，你们不觉得，既然有东西南北上下，只有左没有右很奇怪吗？” “你是说……” “没错，钟家不是千年前对抗天劫的十家族之一，右师家族才是。” “那龙城的雕像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 “没事，你慢慢说，我们听着。” 众人来了兴致，都想知道下文，也不急着进纯阳塔了。 钟离见众人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神采飞扬地讲起了故事。 千年之前，前往试炼神峰面见盘古的十位英雄，姓氏分别是上官、夏侯、北辰、南宫、东风、西门、左丘、右师、独孤、慕容，并没有钟家。 十人打动盘古、推迟天劫，回来后各自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为下次天劫做准备。 谁知，就在两年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右师家的英雄竟然被魔族蛊惑，从“魔渊”放了一只魔族出来。 钟家的祖先是钟馗，精擅驱魔之道。九位英雄再次挺身而出，与钟家合作，击杀了入魔的右师族长，将逃逸的魔族封印在纯阳塔中。这一战极为凶险，据说九位英雄中有两人牺牲。 龙城的雕像，纪念的便是封印魔族的十位英雄，而非对抗天劫的十位英雄。 右师家族因为族长入魔一事，无颜面对世人，自此隐姓埋名，不知去向。 “原来如此，现在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全齐了。”听完故事，浮沧道。 入魔……隐姓埋名……听起来就很难搞啊。三月挠头，慕容、独孤、右师，一个比一个神秘，敢情这三家才是大头。 “封印魔族时丧生的是哪两位英雄？”风泛问。 “有一位是独孤家的先祖，另一位就不知道了。独孤家族人丁单薄，家主死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自此隐居芳菲谷，不问世事。” 听起来像是全家只剩一两个人，怕出什么意外，不得不藏起来，猥琐发育……好容易苟到了千年之后，却被人灭门……真惨啊。 众人发完感慨，凌霄和纯阳塔守卫说了两句话，守卫开门放行。 纯阳塔内部阴森森的，冷风扑面，隐隐能听到远处的水滴声，以及疑似怨魂发出的呜咽。 凌霄随手召了火球，悬在头顶用于照明，为几人简单讲解塔内的情况。 在纯阳塔的五个角落，盘踞着五只强大的凶灵，需要由五个职业的勇者分别击杀，才能彻底死亡，否则会不断复活。 击杀五个头目后，通往塔顶的门才会打开，魔族就被封印在塔顶。 几人分头行动，因为三月战斗力最低，而术士有两个，所以浮沧和她一起，计划先把凶灵打到残血，再喊她补刀。 路上有许多游荡的怨魂，浮沧在前面开道，三月给他加了个祝福术，悠然跟随。 “你咏唱的时间似乎比常人短。”走了一段，三月开口。 这和祝福术无关，祝福术只能提升技能的威力，不能增加施法速度。 浮沧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奶妈很敏锐。 “我学了上官家的独门秘技，可以缩短咏唱时间。”他说道。 “很实用。”三月点头，“每个家族都有这样的技能吗？” “也许吧。”浮沧想起西门家族的剑招“长虹贯日”，微微一笑。 三月若有所思，她想到了风泛的“缩地成寸”。 两人走了一盏茶时间，遇到一只特殊怨灵，外形好似一团血红色火焰，比其他怨魂明显大一圈，血量也厚得多，八成就是他们要找的凶灵了。 怨魂没有智慧，只会本能地反击，浮沧一面召唤冰箭对付凶灵，一面用冰盾抵挡攻击，应对得游刃有余。 “你是冰系法师吗？”三月见他的法术以冰霜系为主，问道。 “算是吧。术士的法术主要有冰火两种，我主修冰系，凌霄主修火系。”浮沧抽空回答，“战斗中尽量不要和我聊天。” 术士施展法术需要咏唱，显然他只有一张嘴，没法一边聊天一边施法。 “知道了，不好意思。”三月连忙道歉。 她其实是想试探一下浮沧有没有掌握“一心二用”的技巧。 一心二用是法师的一种高端技巧，也是无声咏唱的进阶版，学会这项技巧的法师可以做到在聊天的同时施法。 这种技巧最适合在和其他玩家单挑时使用，想想对面的法师正在打嘴炮，忽然间轰出一个禁咒，教人防不胜防。打野怪时就没必要用了，以大部分野怪的ai水平，纯粹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因为喜欢这样阴人的法师太多，玩家自发总结的pvp准则里有一条：少和法系职业聊天。 三月当年为练习一心二用，很是下了一番苦功。那时候她玩的也是法系职业，打怪时被安排站在团队最后，兼任哨兵，负责监视后方的动静。为了能及时示警，她特意学习了这项技巧，可惜没能用上几次。 显然浮沧没有掌握这项技能。 凶灵残血后，浮沧停手，三月丢了几个圣光术将其收割。 “好简单呀。”三月笑道。 她全程除了祝福术和最后几下圣光术，什么都没干，当然轻松。 “我倒是希望难度再高点。”浮沧说。 “为什么？” “这些任务是一个整体，杀死凶灵的难度越低，也就意味着加固封印的难度越高。” 你上次对于天之眼、海之眼、火之眼的难度也是这么分析的，结果呢？你觉得最难的天之眼貌似是最简单的。三月记起在天都客栈里偷听到的对话，暗自腹诽。 “有道理！”她笑吟吟地附和。 第三十七章 香橘 两人原路返回，本以为他们是速度最快的一组，却见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影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了。 “你动作真快。”浮沧讶道。 “彼此彼此。”风泛说道。 浮沧无言，他们两个人还没有风泛一个人的速度快，算哪门子的彼此彼此，是他们甘拜下风才对。 三月身为拖油瓶，毫无竞争之心，张口就夸：“族长真厉害。” 风泛瞧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三月见一时半会等不到人，从怀里掏出个苹果，左右望望：“你们吃水果吗？” 两人摇头。 在游戏里，一天两顿饭足以维持正常活动，加餐除了解馋，起不到任何作用。 三月笑了笑，啃了一口苹果，幻境的感官体验非常真实，和在现实世界里吃苹果一模一样。 十年前，她在另一款全息游戏里拿起橘子的时候，那只橘子活像个拍照布景用的塑料道具，除了外观，触感、气味、口感，和真正的橘子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当时由于技术限制，橘子香蕉这样的带皮水果，甚至无法剥皮，只要把水果靠近嘴边，它们就会自动消失，表示被玩家“吃”了。 唯有见证了十年间全息技术的发展，才能体会到，现在她能像现实中一样啃苹果，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吃得很慢，等她啃完苹果，幽晴、凌霄、钟离三人也陆续回来了，她将果核朝地上一丢，跟随几人往塔顶前进。 塔顶是一处面积约二十平米的圆形房间，地面刻着一个庞大复杂的等边三角形法阵，法阵中央悬浮着一团白色光球。 光球大约一人宽，两人高，中央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可惜光芒眩目，难以直视。 尽管什么也看不清，但众人都能猜到，这里是封印魔族的地方，光球里自然是那只被封印的魔族。 以三月对大多数游戏公司偷工减料风格的了解，不排除他们根本没做好魔族的模型，只是单纯放了个光球在这。 房间角落立着一方石碑，上面刻着关于使用法阵的说明。 众人认真研读碑文，简单说就是将天之石、海之石、火之石放在法阵的特定位置，引导出三颗石头中的天地灵气，再由五个职业的勇士灌输力量，给这个法阵补充法力，从而加固封印。 诸人取出三块宝石，放置在法阵三角。宝石受法阵引导，分别放出一道光线，注入中央的光球中。 五人或跪或坐，用掌心碰触法阵的纹路，各自向阵中灌输力量，浮沧守在门口，替他们护法。 三月按着地面的花纹，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在缓缓流失。 在幻境中，魔力值是一个隐藏的数据，药师和术士使用法术都要消耗魔力。她不清楚祈泪的魔力有多少，反正应付日常战斗绰绰有余，能够连放三十个陷阱不喘气。 物理职业也有类似魔力值的东西，只不过换个名目，一般叫耐力值或者技力值。 魔力消耗殆尽之后，她和其他人一起，挪到角落里打坐休息。 打坐可以加快魔力值和耐力值的恢复。塔中还有许多魔物没有清理，显然几人需要稍事休息，不可能空着魔力条或耐力条走出去。 “呵，愚蠢的人类。”法阵中间的光球微微晃动，一个苍老的男声回荡在塔顶，“天劫将至，还有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你们魔族也害怕天劫吗？”钟离朗声问。 “有什么好怕的？与其困在封印中生不如死，不如给我个痛快。”魔族恨声道。 “魔渊在哪儿？” “怎么才能杀死你？” 众人七嘴八舌地提了几个问题，光球却就此沉寂，再无任何动静。 “走吧。”魔力值恢复大半后，凌霄说道，当先往门口走去。 “石头不拿吗？”浮沧看向阵中的三块宝石。 “放在这里吧，我们拿着也没用。”凌霄道。 这是实话，天之石、海之石、火之石属于特殊的任务道具，对npc来说可能是宝贝，但对玩家来说，除了完成任务，没有其他任何用途。 如果没有附加这种限制，某些作死的玩家可能会把强力的任务物品挪作他用，轻则破坏平衡，重则导致bug。不用怀疑，这种事肯定发生过，游戏里每一项看似不近人情的限制，背后大多都有一段游戏公司的血泪往事。 三月刻意落在最后，瞧着光球问：“你想出来吗？” 没有回应。 显然，想象中触发隐藏剧情、获得强力道具、走上人生巅峰的情节是不可能出现的。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光球动了动，发出一声叹息：“愚蠢的人类。” * 加固封印的过程异常顺利，如果不是探索天之眼、海之眼和火之眼的难度较高，凌霄简直怀疑这个任务是白送的。 纯阳塔的守卫听说几人成功完成任务，喜不自胜，承诺会将塔门封死，起码几年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钟离收到酬金，眉开眼笑，声称要去火焰岛和同伴汇合，开着飞空艇走了。 凌霄、浮沧、幽晴三人暂时留在瀛洲，搜寻右师家族的线索。 “容我先跟师兄告个别，然后我们去神州吧。”三月眨眨眼睛，“动作快点，还能赶上中秋回来看月亮。” 风泛轻轻点头。 * 出云城，医馆。 雨田正在坐诊，瞧见三月意气风发地走进来，笑问：“任务做完了？” “是啊，多谢师兄帮忙传话。”三月笑眯眯地道，“我准备回神州一趟，师兄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帮忙带给师傅？” 雨田摇了摇头：“师妹回神州做什么？” “去桃源村看望一下小时候的玩伴，顺便打听看看有没有独孤家和慕容家的消息。” “一路顺风。” “祝师兄生意兴隆。”三月朝他一拱手，跑了出去。 黑衣刺客撑着伞在门外等待，见她出来，身形一闪，瞬移到她旁边，替她挡雨。 雨田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凝固。 第三十八章 芳菲留不住 神州岛，桃源村。 桃源村位于神州岛北端，遍植桃树，四季如春，桃花盛开，落英缤纷。 桃林中散落着十几间低矮木屋，便是村民的住宅。 三月控制火鸟降落在村外。 她看了看身上，觉得黑色袍子有些扎眼，于是换上了压箱底的天蓝色长袍。 “我看起来怎么样？”她回过头，问身后刚刚降落的风泛。 少女梳着两个发髻，身穿浅色长袍，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眉眼盈盈，楚楚可人。 “挺好看的。”风泛评价。 三月满意地收下了这句恭维，回道：“族长也很帅气。” 风泛无言以对，天知道她是怎么从一个黑衣蒙面人身上看出帅气来的。 这对帅哥靓女并肩走进村子，他们的坐骑早已自觉离开。 村里只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在玩球，成年人大概都出去劳作了。 三月没有和他搭话，自顾自在村里晃悠了一圈，心头涌现的熟悉感让她肯定，祈泪小时候确实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走到一间木屋前，推门而入。 这屋子看起来多年无人居住，木门年久失修，窗框朽坏，角落结满蛛网，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是我以前住的房子。”她对风泛说道。 屋里只有一张床。 三月拂去床上灰尘，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 风泛在门口等她。 “走吧。”少顷，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出房间。 “想起什么了吗？”风泛问。 她缓缓摇头。 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掩上门，一点也不心急，失去的记忆越难想起，说明祈泪这个角色的戏份越是关键。 “带我去芳菲谷看看吧。”她说。 * 桃源村东边有一片树林，万木争荣，芳草如茵，名为芳草林。 据风泛说，芳菲谷上空设有禁制，不能乘坐骑过去，两人遂缓步当车，在林间慢慢行走。 “吃桃子吗？”风泛递过来一只青桃，多半是在路边随手摘的。 “谢谢。”三月接过桃子，侧头望着他。 她很少这样认真地打量他，既因为身份地位上的区别，他是一族之长，她是劳苦大众，也因为他的装束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两个身材差不多的人，穿上黑衣，蒙上脸，确实很容易混淆。 三月忽然想到，她从来没见过印绝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风泛察觉到她的注视，问道。 “没什么，这里的风景做得不错，比我以前玩过的游戏都要好看。”三月转过头看向正前方。 “你玩过多少游戏？”风泛随口问道。 这一下却把三月难住了。她想了两分钟，答道：“记不清了。” “很多吗？” “很多。”多如牛毛，不计其数，“没准我们在其他游戏里见过呢。” 风泛愣了愣，蒙面巾现出皱褶，似是露出一个微笑：“也许吧。” 世界那么大，却又那么小。 三月玩过无数款游戏，遇到过无数的人，即使真的在幻境碰到旧识也不奇怪。 只是……她以前是个好战分子，得罪的人比交好的人多得多。这样想来，或许还是不要遇到熟人比较好。 “你玩过什么游戏？”她瞥了风泛一眼。 “长生图。” 听到熟悉的名词，三月心里一紧，暗暗揣测他会不会是某个被她抢过怪或者劫过镖的可怜人。要知道，她在那款游戏里兴风作浪，搞了不少事情。 “这游戏我听过，可惜没玩过。”她有些遗憾地道。 风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质问：这么火的游戏都没玩过，还好意思说玩过很多游戏？ 三月装作没有看见，低头盯着脚下。 芳菲谷的入口是一处非常隐蔽的山洞。 如果没有风泛引路，她在芳草林里逛上一个月也未必能发现这个洞口。 洞穴狭小，仅容一人弯着腰行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多分钟，走到三月感觉腰酸背痛、想坐下休息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洞穴的出口，眼前豁然开朗。 漫山遍野，繁花似锦，万紫千红。 香风扑鼻，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难怪这里叫芳菲谷。”三月感慨。 百般红紫斗芳菲。 腰忽然就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她喜滋滋地扑进花田里，唤出截图功能，拍了几张风景照。 风泛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 “咦，这些花……都是药材！”不一会儿，花丛中传出三月的惊呼。 祈泪辨识草药的技能发挥了作用，三月很快就发现，这漫山遍野的鲜花，竟然都可以入药。 随后，她猛然想起，芳菲谷是独孤家族隐居的场所。 而独孤家族，是药师家族。 这些花草，想必都是独孤家的人亲手栽种。 放眼望去，只见花海深处有几间草庐。 她跑到草庐附近，这些草庐明显多年无人居住，破破烂烂，塌了大半，屋里的灰尘厚度甚至超过了祈泪在桃源村的住处。 她不禁为独孤家族的人掬一把辛酸泪，连伏龙家族的成员都住上了木屋，他们住的竟然还是茅草房子。 三月绕着草庐转了几圈，没有人影，没有尸骸，没有血腥味。看情形，灭门的事应该发生在多年以前，并且有人收殓了尸骨。 她不死心地在几间草庐里翻找了一遍，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掸掉身上和手上的灰尘，三月叹了口气。 风泛坐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你还知道什么？”她走近，问道。 风泛轻轻摇头。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几年前，我接到一个任务，寻找独孤家的后人。”风泛道，“为了完成任务，我跑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终于打听到芳菲谷的具体位置。等我来到谷中，看到的是……满地的尸骨。” 这段往事并非他的亲身经历，而是来自角色的记忆，他的语气很是平静。 “我将他们葬在那块花田下面。” 三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块花田确实像近期被翻动过，光秃秃的，只长了几株芍药。 “独孤家族……和谁有仇吗……”她喃喃道。 按理说这样一个低调的隐世家族，族人又都是妙手回春的药师，外人巴结还来不及，不可能得罪什么大势力。 线索不足，她想了一会便放弃了，转而问道：“你之前说到神州有任务要做，需要我帮忙吗？” “我的事不急，”风泛瞧了瞧天色，“你要不要回桃源看看？” 薄暮冥冥，天光渐暗。 npc的生活非常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应该陆续回到村里了，正好可以收集情报。 “回去看看。”三月点头。 第三十九章 残阳里 余霞成绮，残阳如血。 满地桃花之间，一名紫衣女子亭亭而立，目光不离村口方向，似已等候多时。 终于，村口走进一对男女，男子一头黑发，黑衣蒙面，女子一袭蓝袍，腰悬药葫，正是风泛和三月。 因为谷外可以搭乘坐骑，两人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不少，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就回到了桃源村。 紫衣女子拂去额前碎发，上前几步，嫣然一笑：“久违了，哥哥。” 女子秀发乌润，风姿绰约，浅紫罗裙，素色手套，三月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南宫烟竹。 这话明显是冲着风泛说的。 风泛是烟竹的哥哥，南宫家族的人？ 三月下意识地看向风泛，尽管蒙住了脸，仍可以从眼神中读出他的惊讶。 和正常的兄妹相见不同，只有惊，没有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风泛问，声音透着冷意。 “哥哥不欢迎我吗？”烟竹微笑，“我可是特意来找哥哥的。” “我和南宫家已经没有关系，不必这么叫我。” “六年前，长老派哥哥寻找独孤家族的后人，为浪尘治病，哥哥却一走了之，自此音讯全无。长老们一直以为哥哥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哥哥活得好好的，还自创了一个家族。”烟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现在浪尘去世了，哥哥就是南宫家的继承人，不知哥哥愿不愿意回来？” “不愿意。”风泛冷冷地道。 “可是，只要哥哥多活一日，长老们就一日不会放弃让哥哥做继承人。”烟竹笑容不改，“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两人的对话暗藏机锋，听得三月脊背发凉。 话里话外的意思，烟竹为了争夺南宫家继承人的位置，要对风泛下手。 三月去南宫府治病之前，用易容术改过外貌，所以烟竹并没有认出她来，但她不觉得烟竹会放过自己。 她后退几步，借着风泛身体的掩护，无声无息地对他施加了祝福术。 “你怎么找到我的？” “哥哥怕是忘了，‘缩地成寸’是南宫家的独门绝技。哥哥不将这一招藏好，早晚会被人发现。” 三月猛然想起，南宫府外那一场追杀中，她确实见过烟竹使用瞬移的技能，和风泛的缩地极其相似。 而且，两人都是黑色头发。 见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峙，一副剑拔弩张、随时会干架的模样，三月不禁又退开几步，躲到了一棵桃树后面。 若是换个游戏、换个身份，她肯定大马金刀地坐在屋顶上观看，拍手叫好，呐喊助威，唯恐天下不乱。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只胆小怕事的老鼠，躲在树后瑟瑟发抖。 此一时，彼一时，她自我安慰道。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人已经交上了手。 烟竹轻功高绝，紫衣翩跹，犹如穿花蛱蝶。 风泛不遑多让，行动迅疾，仿佛流星飞电。 两人的武器都是血红色的拳刃，时时碰撞，激出火光。 缩地成寸一分钟只能用一次，两人用的不多，毕竟一分钟在这种激烈的战斗中有些漫长。 时值黄昏，夕阳将人影拉得很长，附近也没有大型建筑的阴影可供躲藏，所以他们都没有用隐身。 三月瞧得目不转睛，这是她在幻境里看到的水平最高的一场打斗，风泛固然有祝福术加成，烟竹似乎同样用某种手段提升了战斗力，结果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眼见战局僵持不下，烟竹将手伸进怀里，准备掏出什么东西。 “小心暗器！”三月叫道。 风泛迅速闪到一边，却见烟竹掏出了一把血红色的长剑。 她执剑在手，浑身的气势随之一变，竟给人一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会用剑了？”风泛问。 三月也感到很惊奇，按照背景设定，南宫家族是刺客世家，不可能培养烟竹的剑术。除非…… “在下烟雨蒙蒙，请阁下赐教。”烟竹嫣然笑道。 烟雨蒙蒙，长生图第一人。 三月大骇。 风泛冷冷地道：“我没兴趣知道你的网名。” 他似乎并不知道烟雨蒙蒙。 烟雨蒙蒙赢得pvp比赛后，她的个人介绍挂在官网首页，甚至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登录广告。可以说，所有玩长生图的人，都认得烟雨蒙蒙。 烟竹一怔，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轻笑一声，长剑递出。 她的剑速度极快，风回电激，追云逐月。 以刺客的身份使剑，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全息游戏中，有一种功能叫做“自动修正”，系统会对玩家使用技能的动作、角度、力度进行修正，方便玩家更好地掌握技能。 烟竹这个角色不是剑客，自然没学过剑法，所有剑招都是由背后的操纵者——烟雨蒙蒙自行使出，享受不到自动修正的待遇。 然而她的剑法胜过了大部分剑客，每一招都得心应手，妙到毫巅。 由于以前有过交集，三月对烟雨蒙蒙的剑法极为熟悉，一看便知并非冒充。 她的心便沉了下来。 烟雨蒙蒙最擅长对付刺客，当年决赛时，她便是败在烟雨蒙蒙剑下，成为亚军。一对一的比赛，固然存在职业不平衡的问题，以及运气因素，但烟雨蒙蒙的实力毋庸置疑。 她的手不由伸进怀中。 风泛胜机渺茫，她必须想办法帮助他。 一寸长，一寸强。烟竹用剑如神，风泛不得近身，节节败退。 烟竹觑个空隙，用缩地术配合剑招，刺伤了风泛右腿。这一下风泛的行动受到极大影响，左支右绌，岌岌可危。 生死存亡之际，他从怀中掷出暗器，快步后退。 他的暗器是一大把十字形的飞镖，劈头盖脸，纷纷扬扬。 烟竹猝不及防，手臂中了一镖。她定睛细瞧，见镖上无毒，笑道：“长老早就教过，暗器要淬毒，哥哥怎么不听话呢？” 她话音刚落，斜地里陡然窜出一道人影，一拳向她肋下打来。 烟竹认出此人是风泛的同伴，剑锋直指来人心口。 第四十章 恍然身入桃源路 三月不闪不避，拳头松开，其间握着一只小小玉瓶，塞子已经拔出，正是她在天都弄玉处买到的毒药。 中剑的同时，她将瓶中液体泼向烟竹。 剑尖刚刚刺进药师的身体，两人距离极近。烟竹见势不妙，立即抽剑后退，可惜仍是晚了，一瓶毒液至少有一半泼在她身上，她全身顿时被一层惨绿之色笼罩。 烟竹连忙从怀中掏出解毒的药物服下，然而仅仅延缓了毒发的时间，不能解毒。 “解药。”烟竹将剑横在三月颈前，冷然道。 三月捂住左胸的伤口，微笑不语。 “我剑上有毒，风泛撑不过一天，你交出解药，我可以饶他一命。”烟竹不紧不慢地说道。 三月不禁朝风泛望了一眼，后者轻轻摇头。 烟竹千里迢迢赶到此处，为的就是取风泛性命，要她放过风泛，绝无可能。 “此毒无解。”三月看着烟竹的脸，笑道。 烟雨蒙蒙是个极为爱美的女子，哪怕是游戏里的虚拟角色，也要弄粉调朱，妆饰完美。同时，她非常注重表情管理，脸上总是挂着春风一般的微笑。 此时此刻，大概是不甘心就此死去，她的面目显出几分狰狞：“那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她说着手上发力，便欲割断三月的咽喉。铮的一声，是风泛用缩地术瞬移过来，挡下了这一剑。 烟竹见一时半会拿不下两人，冷哼一声，自怀中掏出兽笛，弹指之间，一只灰色大隼降落在她面前，她骑上大隼，绝尘而去。 在她眼中，这两人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保住她自己的命。 烟竹走后，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互相察看对方的伤势。 三月望着风泛的腿伤皱眉，烟竹剑上果然有毒，并且和凄雨沙的毒是同一种。由于中剑后坚持战斗，毒素已经扩散，难怪烟竹笃定风泛活不过一日。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破烂烂的锦囊，递了过去：“你拿这个，去龙城蓟家医馆找蓟子训，他是我师傅，医术高明，一定能救你。” 风泛接过锦囊，盯着她心口处，问道：“你怎么样？” 尽管她一直用手紧紧捂着胸口，伤处仍旧不断涌出血来，加之剑上有毒，状况不容乐观。 “我没救了，不用管我。”三月挤出一个微笑，说道。 她自己便是非常厉害的医生，既然这样断言，说明确实无药可救。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风泛低声道。 “别这么说。”她又掏出一只钱袋，放到风泛手中，“这些钱我没用了，你拿着吧。你……要好好活下去，以后你就是南宫家唯一的天命者，如果你死了，我们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惦记着任务，也对，游戏的目的就是完成任务，获取奖励。 风泛是天命者，而祈泪什么也不是，所以她才会不顾性命地救下他。 “我知道了。”风泛轻声应道。 “好好活下去。”三月见他答应，脸上现出欣慰之色。 “我会的。” 三月再度将手伸入怀中，这次掏出来的是一只又青又小的桃子，正是风泛在芳草林中送给她的。她将桃子递给风泛，还想说些什么，身子忽然倒了下去。 凉风起，夜幕临。 * 讽刺的是，在这临死前的短暂时光里，她竟然想起了角色失落的记忆。 祈泪幼时的经历像一段快进的电影，在三月的脑中播放。 打从记事起，祈泪便住在桃源村。 但她知道，她的家人住在芳菲谷。 族里的老人告诉她，独孤家族将逢大难，只有让她在外界成长最安全。 她谎称自己是孤儿，独自在桃源村住了下来。 村民淳朴，听说她是孤女，对她多加照拂。 十岁那年，村里来了一名黑衣黑发的少年。 少年名叫风泛，在村里四处打听芳菲谷的线索，可惜除了她，没人清楚。 很快，风泛找上了她。 “你打听芳菲谷做什么？”她问道。 “我的家人病了，听说独孤家的人医术高超，我想找到独孤家族的后人，为他治病。”风泛回答。 祈泪点了点头，很受感动的样子：“抱歉，我不知道芳菲谷在哪里。” 风泛似乎笃定芳菲谷就在桃源村附近。尽管什么消息也没探到，他还是选择在村里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一年。 一年过去，由于年龄相近，风泛和祈泪成了要好的玩伴。 “你什么时候离开呢？”有一天，祈泪问道。 “不找到独孤家的人，我是不会走的。”风泛答道。 祈泪想了想，说道：“我在芳草林发现了一个山洞……” 两人顺着洞穴进入芳菲谷，看到的却是一幕地狱般的景象。 谷中没有一个活人，花田里七零八落都是尸体。 祈泪受了极大的惊吓，瘫坐在地，哭泣不止。 她哭得异常凄惨，风泛对她的身世猜到了几分，没有说破。 风泛挖了个深坑，将这些人尽数安葬。他填完土，见祈泪仍是伤心欲绝的模样，一番好言安慰，总算让她振作起来。 离开前，祈泪觉得这块坟地光秃秃的不甚美观，就近移栽了几株芍药。 “独孤家的人找到了，我该走了。”回到桃源村后，风泛说道。 “可是他们都过世了，你家人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风泛叹息，“我只想找到一个厉害的药师，治好我家人的病。” “我……我可以的，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药师！”祈泪挺起胸膛，说道。 她感念风泛将族人入土为安，一心想助他一臂之力。 风泛笑了笑，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祈泪愣了愣。 “你愿意救我家人的命，作为交换，我也帮你实现一个心愿。”他补充道。 祈泪想了想，仰头望着天空说道：“听说天上有一个岛屿，叫做蓬莱岛，上面住着许多神仙。我……我也想住到天上，过过神仙日子。” 她的愿望可以说是异想天开，风泛却认真听了进去，承诺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蓬莱岛。” “等我成为厉害的药师，就去蓬莱岛找你。”祈泪笑道。 “好。” 第二天，风泛离开桃源，不知去向。 不久，祈泪前往龙城，拜蓟子训为师，学习医术。 回忆到此结束，三月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这代表她扮演的角色——独孤祈泪，已经死亡。 第四十一章 回首却消魂 瀛洲岛，出云城。 雨田一如既往，在城中唯一的一家医馆内坐诊。 烟竹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雨田看到她的模样，便是一愣。 她紫衣飘飘，卫鬓楚腰，本来极其美丽，偏偏全身笼罩着一层惨绿的光芒，分外诡异。 “我中毒了。”她将右手伸到雨田面前，言简意赅。 雨田立马替她把脉，问道：“谁下的毒？” “跟风泛混在一起的药师，应该是你师妹。” 把完脉，雨田摇头，神情凝重：“此毒无解。” “看来你师妹比你强多了。”烟竹嘲道。 “此毒来自天界冥河水母，非凡间之物，恕我爱莫能助。”雨田淡淡地道。 烟竹默然。 对她而言，死亡意味着失败。 若是任务难度过高，半途牺牲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即将成功之际，被路人拉着同归于尽。 她不甘心。 烟竹从货架顶端取下了那只稻草绑成的人偶，说道：“我想活下去。” 说罢，似是怕雨田索要，火速离开了医馆。 这一下兔起鹘落，雨田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那只人偶……唉，”雨田叹了一声，脸上泛起笑容，“总算结束了。” 他站起身来，往货架顶端补了一些药品，状态轻松，既不悲伤烟竹的结局，也不关心师妹的安危。 * 神州岛，龙城，蓟家医馆。 蓟子训正在捣药，木门吱呀一响，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立时落在男子的右腿上，那里有一处剑伤，伤口泛绿，似是带毒。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破烂烂的锦囊，说道：“是祈泪让我来的。” “祈泪人呢？”蓟子训一怔，没有伸手去接，看着他问。 风泛缓缓摇头。 蓟子训皱起眉头，俯身察看他的伤口，半晌，说道：“你把香囊打开。” 风泛依言打开锦囊，从里面掏出了一只稻草绑成的小小人偶。 和出云城医馆货架上的回魂娃娃很像。 他呆了呆，说道：“这是……” “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回魂娃娃，也是我医馆传人的标志。祈泪在医道上天赋超凡，可以接我衣钵，所以我将这只娃娃交给了她。”蓟子训叹息，“你中毒已深，药石无灵，唯有回魂娃娃可以救你一命。祈泪……可是遇难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发颤。 风泛点头不语。 “你走吧，我想静一静。”蓟子训坐回诊桌后，说道。 待黑衣男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他抚须喃喃：“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 一滴，两滴，是泪水，流到了胡须上。 *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三月想了很多事情。 祈泪和风泛，两个角色渊源颇深，难怪风泛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她向风泛问起桃源村时，风泛否认曾经在桃源居住，也许是在试探她，也许他只是为了打探情报暂时逗留，并不认同自己是桃源村的居民。 玩家提供的情报含有太多主观色彩，在可信度上是远远不如npc的，她自己不也经常信口胡说么？ 不知为什么，想着想着，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她出生的时候，全息技术刚刚问世。当时，这项技术有很大的局限性，只能播放录制好的影像，难以进行实时传输，更别说提供互动。因此，全息技术最初用在医疗、教育等公共领域，家用设备价格昂贵，并且只能用来观看电影节目，仅有少数富人愿意购买。 在她七岁那年，相关技术取得了长足进展，已经能够实时传输，也能满足简单的互动，最关键的是，设备的价格降低了。市面上出现了许多单机的全息游戏，这种特殊的沉浸式体验令人着迷，很快的，大多数人就抛弃了键盘游戏，投入全息游戏的怀抱。 然而，由于网络传输速度等限制，在联网游戏时，经常会出现想法和动作脱节、画面卡顿等现象，体验极差，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全息网游仅限于操作量较小的棋牌桌游类。 大型网游的运营成本相当之高，并且为了更好的游戏体验，很可能需要用户购买专门的配套设备，所以尽管玩家呼声极高，直到三月十二岁那年，第一部大型全息网游“极地求生”才姗姗来迟。 “极地求生”是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款游戏制作得相当粗糙，可选地图只有两三种，而且都是冰天雪地，没什么区别。但它也有不少可取之处，首先是不需要购买专用设备，市面上常见的几款家用设备都可以兼容。其次，游戏场景设定在极地，所有角色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被子弹击中也不会出现液体四溅的血腥场面，完美符合各项审查要求，甚至没有年龄限制。最后，游戏内容极其简单，核心玩法就是射击敌人，不存在理解上的障碍。 由于这些优势，“极地求生”迅速风靡全球，成为了众多玩家的入坑之作。 无疑，这也是三月玩过的第一款全息网游。 三月并不喜欢射击类游戏，但不得不承认，这款全息游戏给她带来了全新的体验，无论开枪时肩膀承受的后坐力，还是踩在雪地里的松软脚感，都是键盘游戏无法提供的。 游戏里埋了一个彩蛋，那就是极小概率出现的极光天气，大概一千局游戏才能见到一次。每回遇到极光，大多数玩家都会默契地放下枪械，静静欣赏，等极光结束再继续战斗。 三月永远不会忘记，她曾经在冰原上，和许多人一起看过虚幻的极光。 数条蓝绿色的光带在夜幕中飘荡，忽明忽暗，梦幻璀璨，是他们在现实里一生也见不到的美景。 “极地求生”赚得盆满钵溢，让其他公司看到了游戏市场的巨大潜力，不久之后，多款全息网游如雨后春笋，纷纷涌现，音乐、换装、动作、战略、角色扮演，丰富多彩，不一而足。 可惜，这些游戏不像“极地求生”那么幸运，大部分游戏坚持不到半年就倒闭了。由于全息网游的研发和运营成本极高，一款游戏的失败往往就意味着一个公司的破产，非常残酷。 第四十二章 往事东流去 在这之中，角色扮演类游戏由于开发成本最高、扑街概率最大，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死亡项目。 为了提升用户体验，部分游戏需要购买价格高昂的配套设备，这道门槛拦住了不少用户。并且，角色扮演游戏以剧情为主，翻译的工作量很大，又因为游戏更新迭代的速度太快，往往是翻译刚刚完成，游戏公司就破产倒闭，难以做到在多个国家同步上市。这一情况，直到前两年机器翻译技术革新，才得到解决。 最致命的是，角色扮演游戏比较慢热，需要玩家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养成自己的角色，可是游戏本身的质量又不足以将用户长期捆绑。玩法不够丰富、内容不够充实的情况下，采用日常任务等手段加强粘性，只会引起用户的反感。 像三月这样的重度玩家少之又少，大多数人的游戏时间并没有这么夸张。 “一梦江湖”、“大漠方舟”、“明日世界”、“深宫”、“点兵”、“长生图”……国内说得上名字的角色扮演类游戏，有一个算一个，都连同背后的游戏公司一起凉凉了。 这些游戏，三月全都玩过。其中，她最喜欢的一款，是“点兵”。 “点兵”以战争剧情为主，因战争场景和战斗系统非常出色，火爆一时，最后衰败也是因为只有战争内容，玩法单一，可谓是成也战争，败也战争。 游戏中有五大阵营，玩家可自行选择一方加入，扮演一名小兵，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鉴于五大阵营的代表色分别是红、黄、蓝、绿、黑，通常以颜色指代阵营。 三月便是绿色阵营的一名弓兵。 在最初的最初，第一次玩角色扮演游戏时，她选择的第一个职业，是医师。 一来，她年龄较小，对近身战斗有些抵触，牧师属于远程辅助职业，不用近距离地接触怪物；二来，无论哪个游戏，奶妈总是很受欢迎，下本组队都方便；三来，所有选择玩奶妈的新手，大抵都怀有送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天真想法。 玩了一段时间后，三月渐渐发现，奶妈，是一个替队友擦屁股的职业。 在pvp中，对面的玩家都知道揪着奶妈打，而己方队友的种种缺陷，比如转火慢、输出低、缺少援护意识，最终都会转化为奶妈的压力。奶妈一旦崩盘，这场战斗就输了一半。打赢了，最出风头的永远是输出型职业，几乎没人会特意感谢辅助；打输了，队友往往互相甩锅，很少反思自身存在的问题，而奶妈就是最大的背锅侠。 这段经历让三月明白，打辅助，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后来她又尝试了很多职业，从远程输出的猎人、法师，到近身战斗的拳师、盗贼，但再也没选过辅助。 幸运的是，在“点兵”这款游戏中，她收获了一名绑定奶，就是一位固定和她组队进战场的医疗兵，叫做十月。 两人的相识很俗套，某场战役中，绿色阵营处于劣势，不得不撤退，十月为医治伤员落在队伍最后，眼见将要命丧敌手，三月及时出现，救下了他。 战役结束后，他们互加好友。这款游戏允许重名，他们的网名一个叫三月，一个叫十月，非常相似，彼此都觉有缘。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态，她对玩治疗职业的十月非常尊重，经常给予帮助。久而久之，十月就变成了她的绑定奶。 医疗兵对其他玩家的帮助很大，但是上手难度高，又很难抢到人头和战功，大多数人不爱玩，数量稀缺。有了绑定奶之后，三月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只要避开有奶妈的队伍、小心别被太多人围住，都可以全身而退。 三月最喜欢的战术，是装作落单，勾引小队敌人。等敌人跑到近前，才发现附近躲着一个医疗兵给她加血，此时再想撤退已晚了，被她不慌不忙，用弓箭一一收割。 这种战术相当常见，偏偏又相当有效，屡试不爽，他们这对热爱坑人的组合逐渐打出了名气，导致不少掉进坑里的人在论坛上口吐芬芳。 再后来，由于玩法单一、bug频出等原因，“点兵”的玩家越来越少，最终沦落到了关服的地步。 十月和大多数弃坑的玩家一样，毫无征兆地，从某一天开始，再也没有上线。 他没有留下游戏以外的联系方式，三月无法联系到他。 虚拟世界的交情就是这样，来去匆匆，前不久还出生入死、肝胆相照，转眼便视而不见、形同陌路。 虽然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绑定奶有些遗憾，但三月见惯了网络上的聚散离合，没有太过介怀，很快投身于下一款游戏——“长生图”。 “点兵”给其他游戏公司留下的教训，便是玩法一定要多样化，只有打打杀杀是不行的。在它之后的“长生图”，就非常看重生产生活系统，因此取得了短暂的成功。 “长生图”不允许重名，不出所料，“三月”这个简单的名称已经被人注册，她只能加了两个字，起名为“烟花三月”。 进入“长生图”不到一个月，她接到了一项劫镖任务。 烟雨蒙蒙是护镖的剑客，而她是劫镖的盗贼。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都是个中好手，势均力敌、惺惺相惜，自此成了闺蜜。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互相切磋，共同进步。烟雨蒙蒙纠正过三月的手法，三月也指点过她的剑术。 两人深知，成功从来不是单凭运气，而是需要付出不懈的努力。 时隔一年，三月依然能轻易想起，烟雨蒙蒙在月下舞剑的优美身姿。 第一届pvp大赛中，两人争夺冠军，最终烟雨蒙蒙取胜。 就实力而言，她们知己知彼，不相上下。最终左右胜负的，其实是职业平衡。 在“长生图”里，盗贼有许多辅助技能，盗窃、撬锁、偷袭是盗贼的强项，正大光明的单挑反而无法发挥其全部实力。剑客则是纯粹的战斗职业，最擅长一对一的战斗。 正是两个职业单挑能力上的差距，决定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无论如何，她是输了。 胜者名扬四海，输家，一无所有。 第四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 后来，由于地位上的巨大差异，她和烟雨蒙蒙的交情自然而然地淡了。 比赛结束后不久，三月遇到了十月。 她本来以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岂知这么快就在另一款游戏里碰面。 这次，十月的职业不是医生，而是剑客。 “奶妈追着奶人很累的，”他倚着柳树，懒洋洋地说，“还是当dps舒服。” 在“长生图”里，他有了新的搭档，也找了新的队伍。 三月对他笑了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玩得开心。”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只送出一句简单的祝福。 “谢谢，你也是。”十月答道。 她目送着十月的背影，不禁想到了烟雨蒙蒙。曾经日日切磋交流的伙伴，如今被大批粉丝簇拥，高高在上，难以靠近。 过去的时光，无法回转。 过去的好友，渐行渐远。 分分合合，聚聚散散，这样的事，还要经历多少遍？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此刻心底却涌起无尽的疲倦。 那天以后，“长生图”里默默无闻的盗贼烟花三月，再也没有上线。 * 瀛洲岛，出云城，慕月崖。 秋雨绵绵，明月如钩。 烟竹仰头凝望夜空，在角色死前的这一刻，不知为何，她想到了烟花三月。 那时候她刚玩不久，正在做护镖任务，一个身材娇小的盗贼，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她护送的镖车上，叉腰道：“打劫！” 她从盗贼身后一剑刺过去，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轻松躲开她的剑。两人越战越酣，不分胜负，盗贼忽然笑道：“承让！”转身逃之夭夭。 她没能追上，回到原地才发现，镖银已经被盗贼的同伙窃走。 那个狡猾的盗贼，大概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过长生图的玩家。 没错，就是剧情里那张被无数江湖势力争夺、暗藏玄机的长生图。 大多数玩家都以为，长生图只是官方的一个噱头，各方势力为此明争暗斗，实际上根本没有人见过这张图。 他们想错了。 她也是成为游戏代言人之后，才得到内部消息：长生图，早就作为隐藏奖励，投入到了游戏中。 这件唯一性道具的持有人，正是烟花三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翻出好友列表里那个一直处于离线状态的名字，恍然发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这位曾经的好友联系。 夺冠以后，她声名大噪，名下的帮会收到无数条入会申请，大部分是慕名而来的粉丝。加上接到了游戏的代言，她的精力都放在管理帮会、维护形象上，自然而然，冷落了昔日的好友。 两次冷遇之后，三月再也没有主动找她。 烟竹对此非常理解，像她们这样的高玩，心里总归有几分傲气，不至于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慢慢淡去，不知从哪一天起，三月再也没有上线。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部分玩家对游戏并不忠诚，一旦有什么不顺心，或者市面上出现了更好的游戏，随时可能弃之而去。 遇到这种情况，官方本应往游戏里再投放一张长生图，然而，由于核心策划出走，公司内部一团混乱，新上任的策划自己都不清楚长生图的内容，相关的剧情线也只能推倒重来。 后期，剧情越改越烂，终于，树倒猢狲散。 烟竹低头看向手里血红色的长剑。 这把剑名为劫火红莲，是她通过特殊任务得来，本来在幻境里，暗器以外的兵刃是无法淬毒的，但这把剑例外。 代价是，用剑时必须戴上特制的手套，并且使用时间有限。 “你这招‘惊鸿照影’，有个破绽，要特别注意。假如你使这招时，敌人攻你肋下，你打算如何防御？” “攻其必救之处。” “如果敌人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击中你呢？” “他伤我肋下，我刺他心口，当然是我赢。” 一年前的对话，言犹在耳。 她还记得，当时三月听到她的回答，笑了一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今天，她明明是第一次在幻境的玩家面前使出“惊鸿照影”这一招，那个药师却精准地抓住了她的破绽，甚至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和她同归于尽。 明明是没多少战斗力的辅助职业，却做到了这个地步。 这一刻，烟竹终于明白了那个笑容中的未尽之意。 永远不要低估敌人，高手过招，任何破绽，都可能致命。 她攥紧左手的人偶，轻笑：“三月，是你吗……下一次，我们再一决胜负。” 紫衣女子靠坐在许愿树下，逐渐停止了呼吸。 * 黑暗散去，视野渐渐清晰。 三月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看屋内陈设，像是出云城客栈的客房。 显然，这里不是“主世界”。 她还在游戏世界里？ 三月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面，对镜自照。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黑色衣裳，白色短发，山眉水眼，般般入画。面无表情时，看起来清冷而又倔强。 三月粲然一笑，顿时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嘶，这冷清挂的气质，和她的风格好像不太搭啊…… 这个角色的眉眼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三月用手遮住鼻子以下，细细端详，终于认了出来——这不是北辰浅寐吗？ 火焰岛碰面时，浅寐戴着蒙面巾，所以她只认得浅寐的眉眼，没见过对方完整的脸。 原本的角色死亡，复活在另一个角色身上，这种情况虽然罕见，倒也不是没有先例。她在论坛看到过类似的情况，一个倒霉的玩家在新手期死亡，复活在了npc扮演的角色身上。 但她早就过了新手期，况且浅寐一直和守恒在一起探险，难道不是玩家吗？ 如果是玩家，她凭什么复活在浅寐身上，原本的扮演者去了哪里？游戏玩到一半被赶走了？这可能吗？官方敢这么做，马上就会被玩家的唾沫星子淹没。 或许，是原来的玩家玩到一半觉得游戏不好玩，中途强退了？ 三月想了想，推翻了这个猜测。不谈强行退出的惩罚，玩家强退又不会提前和系统打招呼，更不可能卡好时机，恰恰选在祈泪死亡的时间点强退。再说，都玩这么久了，要溜第一天就溜了，现在退出，沉没成本太高，不想玩的话下线休息几天就是了。 幻境的游戏节奏并不紧凑，只要别错过重要剧情，几天上线一次也没关系。游戏内置丰富的生活系统，比如厨师的烹调系统，让长时间泡在游戏里的玩家不至于无事可做，对休闲玩家和重度玩家都很友好。 以三月的眼光看，幻境吸取了前面多个扑街游戏的教训，集大成者于一体，并且做到了全球同步上市，短期内热度不会减退。再者，幻境面世之前，包括“长生图”在内的同类游戏都凉透了，就算玩家不想玩了，市面上也暂时找不到其他替代品。 那么，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北辰浅寐，是一个npc！ 第四十四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 北辰浅寐，是一个npc！ 得出这样的结论，三月自己也吓了一跳，但细思之下，居然异常合理。 尽管为了照顾玩家体验，大部分npc的互动水平比较一般，随便问几个问题就会露馅，但如果采用美人鱼王那个水平的高级ai，就很难和真人区分开了。 三月越想越激动，其实这种高级ai早在“长生图”里就有应用，只是“幻境”的玩家习惯了大多数npc的互动方式，默认所有npc都是那个样子，谁会想到身边还潜伏着一个高级ai呢？ 玩家假装npc，这种事已经有无数人干过了，包括三月自己。但是反过来，npc假装玩家，这种情况，三月还是第一次遇见。 高，真是高啊！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除了浅寐，还有多少人是npc伪装的？ 三月被这一出弄得草木皆兵，一时间竟觉得，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信。 不一会儿，她平复心情，查看系统灌输的角色信息。 浅寐小时候的记忆很完整，大概就是家族惨遭灭门，立誓报仇，苦练武功。值得一提的是，哥哥印绝是回忆中最大的亮点，也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 难怪印绝死时，浅寐表现得那么失态，当时她还觉得这个玩家入戏太深，结果人家是真情实意——毕竟，对ai来说，系统设定的故事背景就是它们的真实经历。 可惜浅寐的记忆到今年五月份就断了，那正是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点。也就是说，后面浅寐和守恒结识、一同探索“火之眼”的记忆，通通没有。 话说，同行这么久，守恒就没发现什么破绽吗？ 罢了，复活之前，她不也一样陷入了思维定势，觉得npc都是憨憨傻傻的，只会按照固定的模式行动，估计守恒也差不多，哪怕发现什么不对，根本不会往这个方面想。 看完浅寐的记忆后，她接收到一条来自系统的警告：请玩家认真扮演角色，不可被他人拆穿真实身份，否则将影响重要剧情的走向，导致任务失败。 言下之意，是让她专心扮演浅寐这个角色，不要暴露她曾经是祈泪的事情？ 这种限制倒也合情合理，角色的混乱很容易引起bug，比方说，假如她现在跑到蓟子训跟前，自称是祈泪，蓟子训会怎么反应，蓟子训相关的任务剧情又该怎么安排，这都是大问题。 最简单的应对方法，便是对玩家作出限制，从根源上杜绝bug产生。 接下来，她翻了翻浅寐的储物空间，里面有一套备用的夜行衣和蒙面巾，一袋暗器，几瓶恢复药，避火珠，还有……一枚镶着蓝宝石的金戒指。 想不到，兜兜转转，这枚戒指，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上。 浅寐全身上下只有不到一百个银币，如此窘迫的情况下，都没有变卖这件印绝留下的遗物，足见她对印绝感情之深。 可惜，身为玩家的印绝，八成对她没什么感情。还好印绝死得早，两人没机会交流，不然的话，浅寐的少女心估计要碎成渣渣。 她收起戒指，正要查看浅寐的技能，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在吗？”门外传来守恒的声音。 三月火速戴上蒙面巾，开门应道：“在。” 依照她对浅寐的印象，浅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要她面无表情，尽量少说话，扮演起来难度不大。 对了，她得找个借口远离守恒，守恒和浅寐长期相处，被他看穿的风险很高。 守恒站在门外，双眉紧皱，面色焦灼：“我看到了南宫烟竹，她好像……死了。” “带我去看看。”三月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烟竹的死，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烟竹能坚持这么久，跑到瀛洲岛才咽气。 虽然祈泪因烟竹而死，但她对烟竹并无恶感。显然，进入游戏时，双方接到的任务截然相反，三月等人的任务是消除天劫，守护世界，烟竹的任务多半是破坏他们的计划，毁灭世界。 本质上，大家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努力，没有区别，只是她恰好被分在多数人这一边，而烟竹被分到了少数人那一边。 坦白说，如果她接到的任务和烟竹一样，指不定做得比烟竹更狠。 双方的任务难度不对等，烟竹那一方的行动肯定有所限制。毕竟，三月这方需要找出十个人，一个都不能错，而烟竹只需要消灭十大家族中任意一家的后人，就稳操胜券。 说起来，浪尘并非烟竹亲手所杀，烟竹仅仅下毒让他昏迷不醒，是印绝在南宫府放了一把火，把他烧死的。在此之前，祈泪本来也有机会救浪尘，却错失了…… 阴差阳错，这一回烟竹虽然没有弄死风泛，但杀死了祈泪，祈泪还是自己冲上去送死的，若是独孤家没有其他后人，也算是间接达成了目的。 之前她还吐槽过西门幽晴是猪队友，这么看来，她和印绝才是真正的猪队友啊！ 按照剧情，祈泪为了治疗风泛的家人才去学医，结果医术大成之后，南宫家主动邀请她给南宫浪尘治病，却被她给糊弄过去。系统让她临死前想起这段记忆，就是为了膈应她的吧…… 等等！ 三月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疑点，不禁朝走在前面的守恒望了一眼。 守恒曾经说过，他以前住在桃源村，和祈泪是非常要好的玩伴。 而祈泪的记忆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守恒！ 她可以肯定，祈泪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没有遗漏。那么，有问题的，必然是守恒这个人。 守恒的打扮依然和初见时一样，一袭白衣，斜背长剑。 他为人温文有礼，和善可亲。 他是三月在这款游戏里遇到的第一个玩家，为她讲解过新手期的知识，一直保持着通信。 三月只觉脊背发寒，如果有关他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那这个人从游戏创建之初就开始布局，图的是什么呢？ 守护世界和毁灭世界，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第四十五章 月缺重圆会有期 许愿树下，紫衣女子倚着树干，半坐半躺，双目紧闭，面色安详。 她手里抓着一只稻草绑成的人偶，身边放着一柄血红色的长剑。 三月一眼便认了出来，烟竹手里紧紧抓着的那只人偶，正是医馆货架上的回魂娃娃。 她临死前特地赶到瀛洲，就是为了取这只娃娃？ 这……不知道她给没给钱，给钱的话，雨田该赚翻了吧？ 三月心里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分毫不显，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烟竹是南宫家族的天命者。”守恒蹲下身，打量着烟竹，说道，“看起来是……中了毒。” 冥河水母的毒液，沾上谁谁就浑身发绿，比染剂还好使。烟竹尸体上笼着一层绿光，一看便知身中剧毒。 “南宫家还有其他继承人吗？”三月明知故问。 “不清楚。” 两人陷入了沉默。 守恒大概在思考南宫家族的事情，三月则秉持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坚决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烟竹的身体崩解成无数光点，随风消散。 除了特殊剧情外，人物和怪物死亡后的尸体，超过一定时间便会消失。 这是非常有必要的。在非常古早的年代，那时候流行的还是键盘游戏，某款游戏里的玩家、npc死后，尸体在原地保留24个小时。一场大战后，城中尸骨堆积如山，挡住了道路，赶路的玩家骑马从尸体上踏过，血肉模糊，不忍直视，最后被有关部门下令整改。 高自由度的全息游戏中，尸体的存在时间绝不能太长，不然谁知道会被某些玩家用来做什么…… 转眼间，树下空空荡荡，只余一柄长剑。 守恒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开。 “剑，你不要吗？”三月问。 “这把剑是单手剑，我用的是双手剑，不是一个路子。”守恒解释。 三月瞥了眼他背上的剑，确实比烟竹留下的剑更加宽大厚重。 不知道单手武器和双手武器的限制具体是什么样的，力气大的角色，可以把双手剑当成单手剑使吗？ 她的思维控制不住地发散开来，不过拥有丰富作死经验的她很快就想到，设计师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地方，留下空子给玩家钻的。 这么多年来，玩家和游戏策划之间，一直在进行作死与反作死的拉锯战。目前为止，在幻境里，还是策划更胜一筹。 “要调查吗？”三月又问。 完整的问句应该是“要调查南宫烟竹的死因吗”，被她精简成四个字。 “怎么调查？”守恒耸了耸肩，“无从下手。” 三月想起烟竹手里的那只娃娃，无论这只娃娃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她临死前必然和雨田有过交流。 如无意外，浅寐没去过医馆，应该是不知情的，说出来只会令守恒起疑。此事只能先藏在心里，日后再寻机调查。 “走吧，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守恒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三月悄悄收起长剑，跟着他进了客栈，待守恒回房下线，又折返回去。 悬崖之上，弯月之下，许愿树孑然独立。 这树不知是什么品种，入秋以后，树叶变作红色，鲜明热烈。 三月走到树下，掏出纸笔。 她要利用这块“留言板”，做两个实验。 她先给祈泪写了张纸条，挂到树上，退开几步，又走了回来。 寄给祈泪的纸条从树梢落下，飘到她脚边。 果然……寄给祈泪的信，她依然可以收到。 她稍加修改，再度将纸条挂到树上，可是这一次，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无论挂得多稳，只要她一松手，纸条就自动从枝条滑落。 这种情况，意味着系统不接受她的留言。 三月蹙起眉头。 这封信的收信人是烟竹。 一款需要多人合作的游戏里，必然存在某种通讯系统，方便玩家之间交流，比如幻境里的“留言簿”。 不论是密语还是收发邮件，都可以巧妙利用，获取情报。 在许多游戏中，即使信息发送失败，通过“该玩家已下线”、“该玩家不存在”、“该玩家已开启屏蔽功能”、“该玩家处在特殊区域”等系统提示，也可以判断收件人的状态。 幻境里虽然没有这种明确的提示，但通过留言失败这件事本身，便能推测出许多事情。 同样是死去的角色，给印绝和祈泪的信都可以顺利寄出，给烟竹的凭什么不行？ 这是否意味着，跟她一样，扮演印绝的玩家还在这个世界里，只是换了一个身份？ 想到这里，三月心头一跳，随手将纸条扔下悬崖，快步回到客栈。 她得去论坛逛逛，搜集一些情报。 三月离开后不久，有两人信步漫游，来到慕月崖上。 “中秋节有祭月大典吗？”幽晴仰头望月。 “想多了，祭月大典一年只有一次，在五月十五。”浮沧答道。 “那些祭司平时不工作吗？” 一年只工作一天，未免太悠闲了。 “据说，这些祭司大部分是出云城的居民，也有少数外来者，具体怎么选拔的，我就不清楚了。”浮沧道，“他们平时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祭月大典前几天才会聚集到出云。对了，祭司都是白色头发，你猜是为什么？” “因为白色象征纯洁，表示他们对神灵十分虔诚？” 浮沧笑了一声“因为白色的染剂最便宜。” 幽晴侧头看向他，目光有些不解。 “祭司们认为，祭祀时需要暂时抛弃凡人身份，脱离世俗。所以，他们将头发染成白色，统一穿兽皮衣服，戴图腾面具，隐藏身份。”浮沧缓缓道，“你也想试试吗？” “是啊，可惜没机会了。”幽晴继续望月。 距离天劫不足半年，到时候，无论应劫成功与否，这盘游戏都会终结。想必，她是见不到下一次祭月大典的。 “西门家族不是住在瀛洲岛么？我猜，没准你们族里就有祭司。” “可能吧。” 两人在悬崖上站了一会儿，相继离开。 “听说，东风家族和你们家有婚约？”进客栈前，浮沧试探着问。 “不提这个我们还能做朋友。”幽晴漠然道。 。 第四十六章 泄漏 论坛上风平浪静。 “幻境”问世三个月了，大部分规则已经被玩家摸透，近来一直没有什么重量级的帖子，这几天最大的消息，就是版主换届选举。 三月给上回把她帖子加精的版主投了一票，调出搜索功能，搜寻“角色复活”相关的内容。 排除大量无关信息后，三月找到了一个有帮助的帖子。 发帖人选择了“灵异”标签，分配到的角色是一名驱魔师，在都市中降妖伏魔，同时还得小心不能被普通人发现。 一个月以后，他被一只强大的猫妖杀死。正当他准备开始第二局游戏时，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复活在了一个陌生角色身上。 根据调查，这个角色多年前就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人事不知。 发帖人用这具身体重新修炼驱魔法术，终于打败猫妖，为上一个角色报仇雪恨。同时，他探查到一个秘密上次复活并不是偶然，他修炼的法术有保护魂魄的作用，只要死亡地点附近有符合条件的载体，就可以附体重生。 这是三月目前看到的唯一一个，不依靠复活道具，在新手期以外复活的例子。 看来，她的复活并非无缘无故，应该跟角色的技能或者背景设定有关。 技能可以排除，祈泪就那么几项技能，没有一个跟重生沾边。至于设定……独孤家族只是医术高明，没有活死人肉白骨这么夸张啊，要不怎么这么轻易就被灭门，千年前那位对抗魔族的祖先不也是说凉就凉了嘛。 而且，印绝似乎也复活了，这说明他们的重生应该跟家族背景无关，另有深层次的联系。 另外，她总结出了一个共同点北辰印绝、独孤祈泪、还有那位斩妖除魔的驱魔师，扮演难度都明显高于一般角色，遭遇过多次致命危机。 ——如无意外，祈泪去南宫家看病时就被刺杀了，而印绝在南宫府放完火就死了，都是活不过新手期的可怜人。 风险与收益并存，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 三月在论坛首页随意逛了逛，被一个几天前发布的热门帖子吸引了注意 《关于幻境匹配机制的猜想》。 这个帖子并非发布在角色扮演版块，而是位于“幻境”的总讨论区，因为帖子的内容涉及所有类型的游戏世界。 三月点进去看了看，饶是她见多识广，依然被楼主的大胆猜想所震撼。 这段时间，玩家们已经摸索出来，每个游戏世界的参与人数是不同的，一般在十人到百人之间。按照官方说法，这些参与者都是随机匹配的。只要玩家们选择了跟这个世界类型一致的标签，就可能被匹配到一起。 这个楼主认为，系统的匹配并不是随机的，而是隐含着某种规律，会尽可能将水平相近的玩家匹配到一起。 这本身不奇怪，很多游戏的匹配机制都是如此，但前提是玩家已经进行了多次游戏，根据之前的战绩进行排位和匹配。可是，楼主调查了多名亲友，发现在大部分人从第一局游戏开始，就遵循了这种匹配规律。而这些亲友的共同点，就是在进入幻境之前，全都玩过其他的全息网游。 此事涉及到一个禁区用户信息泄露。 显然，目前的科技还没发达到，凭借读取玩家的神经信号，就能估算其游戏水平的地步。能做到这种匹配效果，说明“幻境”的游戏公司，极有可能从其他公司购买了用户数据！ 楼主的推测十分大胆，像是危言耸听，放在几天之前，三月大概会当成阴谋论，一笑而过。但是，现在她的想法截然不同，因为她在游戏世界，刚刚遇见过烟雨蒙蒙。 完全随机的情况下，她碰到烟雨蒙蒙的概率，有多大？ 她认识的网友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烟雨蒙蒙，这个跟她水平最接近的人？ 从信息来源的角度考虑，许多游戏公司都会偷偷收集用户的个人信息和使用习惯，方便广告投送。虽然破产倒闭的公司不计其数，但它们的员工还在业界活跃。员工跳槽时，极有可能将老东家的部分数据资料带到了新的单位，比方说，用户信息。 若此事为真，她和烟雨蒙蒙被分到一起，无疑和“长生图”脱不开关系。 三月翻了翻回帖，大部分人对楼主的猜测冷嘲热讽，持怀疑态度。这种情况在意料之中，毕竟想要证实这件事情，需要提供大量的例证，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玩家的能力范围。楼主列举的例子都出自他的亲友圈，数量太少，且不够客观。 无论是真是假，帖子都不会保留太久。这篇帖子阴谋论的味道太重，若是石沉大海就罢了，如今有了一定热度，官方必定会想办法删除。 想到此处，三月关闭帖子之前，给楼主点了个赞，聊表支持。 随即，她点进了另一个热帖《游戏世界编号收录》。 楼主在帖子里晒出了他进入过的几个世界的编号和基本信息，并且希望更多人能够在回帖里分享这些信息，有助于完善游戏资料。 三月进入的世界也是有编号的，她依稀记得当时的系统提示是“欢迎进入6号幻境。” 这帖子有上千个回复，她粗略浏览一遍，玩家们分享的编号，数字最小的是2号，最大的是五万多号。 根据回帖，她总结出了几点情报 第一，一个编号对应一个游戏世界，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存在一对多或者多对一。 第二，每个世界的框架是固定的，比如说崇尚赛车的神秘国度，或者古代东方风格的玄幻大陆，这种基础框架不会变，但里面的人物和剧情可能发生变化。 第三，这点由于例证不足，暂时存疑，同一世界在同一时间段只会展开一局游戏，等这局结束才会重新进入匹配队列，不会出现多局游戏同时匹配到同一世界的事情。 三月没有在回帖里看到6号世界，也许跟她同一局的玩家根本不逛论坛，或者跟她一样是万年潜水员。 看来，虽说游戏世界是根据标签临时生成的，但系统有事先给每个世界定好框架。这样也对，如果完全随机，难免会出现部分过于奇葩、人类无法理解的世界观，有必要施加一些限制。而且，设计师多半会往各个世界埋一些彩蛋，吸引玩家多次探索。无良一点的还可以搞个探索进度条什么的，逼死强迫症。 。 第四十七章 别有幽人冷眼看 三月不清楚浅寐的作息，特意提早了一些上线。 浅寐和祈泪虽然长相不同，但是身材几乎完全一样，这点令她喜出望外。 在全息游戏里，体型会极大地影响玩家的代入感，特别是对热衷战斗的玩家来说，哪怕只是将身高调整两三厘米，都会影响实力的发挥。 所以，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三月创建的人物，身材都和现实中一致。 浅寐的武器是一种环形暗器，轻功水平为“极高”。大部分技能和其他游戏里的刺客类职业差不多，除了某一项 暗器操纵，刺客的特殊技能，北辰家族的不传之秘，暗器脱手后，仍可控制其移动轨迹，技能使用期间持续消耗耐力。水平极高。 三月的第一反应是，技能描述存在漏洞“暗器”的定义是什么？如果她把枕头看作暗器扔出去，可以操纵枕头吗？那不就是传说中的……隔空取物？ 她当即扔了个枕头，枕头一动不动。 空子果然不是这么好钻的。 三月没有气馁，又拿蒙面巾做实验，这次竟然成功了。 她一边控制蒙面巾在屋子里飘来飘去，一边思考，蒙面巾就是一块黑布，怎么看也不像“暗器”，既然黑布可以，没理由枕头会失败啊。 莫非，是枕头太重了？ 她拿身边的物品继续做实验，初步得出结论，只有体积、重量在一定范围内的东西才能作为“暗器”。操纵类似布块、苹果这样的东西，是没有任何威力的，最多拿来吓吓路人，只有用飞刀、飞镖之类的专业暗器，才能发挥出杀伤力。 除此之外，根据浅寐的回忆，北辰家族还有一种特殊的暗器投掷手法，名为“七星阵”，但她并没有学会。 两个月前，南宫府外，印绝掷出暗器后立即被烟竹看破身份，应该便是“七星阵”的缘故。 印绝似乎没有学“暗器操纵”，所以，北辰家族两大绝技，印绝和浅寐各自只学了一项。 这两项绝技虽然不像南宫家族的“缩地成寸”那样，进可攻退可守、百搭万用，但也是非常强力的技能，学会一项已经很不错了，两项都学，考虑到玩家间的实力平衡，其他方面怕是要被削弱。 总之，浅寐出身刺客世家，从小修习武艺，力量、敏捷明显比祈泪高出一大截，又有强力技能傍身，这一切让三月万分满意。 她在空地上练了会暗器，动作间衣袂飘舞，一时间，仿佛回到了“长生图”，回到了那个快意恩仇的虚拟江湖。 守恒上线后，看到浅寐在客栈后面练武。 他一直觉得浅寐对技能升级没什么兴趣，这次瞧见她早起练功，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三月发现有人旁观，忙将暗器收回手中，结束了练习。 “早饭吃了吗？”守恒问道。 “正要吃。” “吃完要不要切磋一把？” “不用了。” 三月确实想找个人练练手，但肯定不是守恒。她的战斗风格和人工智能不可能完全一致，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你有什么打算？”吃饭时，守恒问。 “留在出云城，赏月。你呢？” “我想去见一个朋友。”守恒说道，神色略显苦恼，“但她好几天没给我回信了。” 一个朋友，说的是祈泪吗？看来浅寐很不待见祈泪，所以守恒不敢在她面前直接提起祈泪的名字……三月想起浅寐的怨恨眼神，暗暗叹息。 “哦。”她淡淡应道。 “她上次说和伏龙家族的族长在一块。你知道伏龙家族吗？” “没听过。” “伏龙家族是一个新兴的刺客家族，据说总部在蓬莱，非常神秘。” “哦。” 守恒见她兴致缺缺，直接道“我准备去蓬莱打探消息。” “恩，保重。” “有事给我留言。” “好。” 三月面上一副冷淡模样，心底乐开了花，用不着她找借口，守恒这个大麻烦就自己走了，是不是该放鞭炮庆祝？ 吃过饭，守恒搭乘东风家族的飞空艇离开，三月目送飞艇远去，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出云城医馆。 一名黑衣蒙面的女刺客冷着脸迈进门槛。 “客官请自便，本店商品一律八折。”雨田招呼道。 三月闻言皱眉，雨田之前给祈泪的折扣，貌似是九折。 没想到，师兄看着浓眉大眼的，原来也是个奸商？ “听说你店里有卖回魂娃娃。”她冷冷地开口。 “不好意思，回魂娃娃前两天已经售出。” “这么巧，昨天晚上，我在城里见到了南宫烟竹的尸体，她手里抓着一只回魂娃娃。”她盯住雨田，目光如冰，“老板，请问她的回魂娃娃，是从你店里买的么？” 这眼神她特意对着镜子练习过，连她自己都觉得瘆人，雨田却不为所动，微笑道“姑娘头一次光顾本店，如何知道回魂娃娃的事？请问这番话，是谁告诉你的？” “谁说我头一次来？”三月冷冷反问。医馆每日进出的人不少，何况她戴着蒙面巾，遮住了真实面目，不信雨田分得清楚。 “医者望闻问切，望其五色，闻其五音，问其五味，诊其寸口，以知其病。”雨田神态自若，“姑娘虽然蒙面，印堂饱满，有贵人之相；声音清越，如空谷幽泉。在下可以肯定，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姑娘。” 三月听得怔住，想不到雨田还有如此文绉绉的一面，话里既展示了自身高超的医术，又将客人不动声色地恭维一番，倘若换个不明就里的人，八成要被忽悠瘸了。 “老板真会说话，难怪生意这么好。”三月淡淡道，“烟竹刺杀南宫风泛失败，我确是受南宫家族之托，前来调查。请教老板，你和烟竹是什么关系？南宫风泛的踪迹，可是你透露给烟竹的？” 她也不确定两人的行踪是不是从雨田这里泄漏，只是诈上一诈。 “我和烟竹是多年故交，她曾委托我寻找她兄长的线索。”雨田大方承认，“前几日，我见到一个会缩地术的刺客，缩地术是南宫家的独门绝技，我猜此人便是烟竹要找的人，将此事告诉了她。刺杀一事，我并不知情。昨日烟竹突然闯进店里，抢走了回魂娃娃，我轻功不济，追不上她，此后发生了什么，也全然不知。” 他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三月却听得脊背直冒寒气，风泛的行踪果然是雨田泄漏的。雨田既然和烟竹认识，了解南宫家的行事作风，不会猜不到后果，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三月和雨田初遇时，雨田带她买到了千年何首乌，救下印绝性命，故而她对这位便宜师兄一直心存好感。谁知道，师兄反手就把她卖了！ 尽管她早就知道，自私自利是玩家的天性，但亲自证实自己被信任之人背叛，心中难免悲哀。 “烟竹拿到回魂娃娃，还是死了，所以……” “我店里的娃娃是假的。” “知道了，多谢老板配合。”三月说罢，转身离去。 得到这些情报已经足够，再逼问下去，万一动起手来，她现在可不是药师，中毒就麻烦了。 。 第四十八章 中秋谁与共孤光 世事无常，想不到这场血光之灾，仅仅缘于风泛替她挡雨时，施展的一次缩地术。 出云城一如既往，飘着蒙蒙细雨。 三月孤身走在雨幕中，无人与她并肩，也无人帮她撑伞。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受剧情影响，风泛对祈泪，一直很照顾。而她，最不擅长应付感情。 她不怕勾心斗角，不惧明枪暗箭，她宁可所有玩家都像雨田和幽晴一般，冷血无情，自私自利，这样她也可以毫无顾忌。 唯独印绝，以及风泛这样的人，最是令她为难。 世上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风泛对她多加照顾，是为了什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愿深想。 在虚拟世界，她可以是肆无忌惮的绿林大盗，可以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她坑人无数，杀人如麻，是无惧无畏的刀，是无拘无束的风。 祈泪温和无害，柔柔弱弱，躲在后面默默支持队友，也许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但绝不是她真实的模样。 比起祈泪，浅寐这个角色，更加适合她。 三月把玩着手中的暗器，嘴角勾起。 几天后，中秋。 天公作美，出云城难得地迎来一回晴天。 入夜，慕月崖边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出云城的守卫不得不在崖边临时支起栅栏，避免游客失足坠落。 幽晴、浮沧、凌霄三人坐在客栈二楼的阳台上，仰头望月。 “慕月崖月色最好，我还以为你会拼命挤过去。”浮沧说道。 “人太多，消受不起。”幽晴冷哼一声。 “在这里赏月也挺好的。”凌霄打圆场道。 虽然雨停了，但路面依旧泥泞，她可不想弄脏衣服和鞋子。 手边茶几上搁着月饼和瓜果，做了简单的摆盘。 三人分吃着从客栈买来的月饼，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城郊，纯阳塔。 三月来到塔下，佩服自己想到了这个绝佳的赏月地点。 纯阳塔高约三十米，是出云城附近最高的建筑，登上塔顶，便可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塔门已封，周遭冷清无人。 她掏出从杂货店买来的绳钩爪，沿着外壁，向上攀爬。 尽管用轻功也能跳上去，但谁知道塔内的魔族会不会使什么绊子，她不敢托大。 十分钟后，她爬上塔顶，愕然发现，这里竟已有人了。 那人黑发黑衣，黑巾蒙面，抱着手臂，静静立在塔尖。 晚风徐徐，拂动两人的衣襟。 伏龙风泛似是听到了响动，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目光宛若寒星。 三月将碎发拨到耳后，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这么巧，阁下也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风泛不答，仰头望向天空。 玉盘高悬，众星黯淡，唯有北极星熠熠生辉，伴月左右。 “喂，我跟你说话呢！”三月扬声道。 风泛依旧一声不吭。 “这位仁兄，看够了没？看够了麻烦让让，这里还有人等着呢。”三月见他毫无反应，故意出言挑衅。 “这里地方很大。”风泛淡淡地道。 “我就喜欢你脚下这个位置。” 风泛瞥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几步，让出了塔尖。 三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还有什么事？”风泛皱眉道。 三月得寸进尺“我看风景时不喜欢旁边有人。” “那你想怎么样？” “简单，我们比试一场，赢的人留下赏月，输的人打道回府。” 三月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 自从复活到浅寐身上，她技痒难耐，无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练手对象。 风泛和浅寐素不相识，又是个中好手，刚好拿来试试水。 “你确定？”伏龙风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要知道他是这个世界公认的最强刺客，在他眼里，她的行为无疑是自寻死路。 “确定。先说好，点到即止，不可伤及性命。”说话间，三月朝塔下望了一眼，要是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好。” 夜深人静，月圆无瑕。 明月之下，高塔之上，两道人影相对而立，衣袂飘扬。 三月将环刃一分为二，握在手中。 浅寐的武器名为离合环，可以拆分成两把弧形短刃，也可以组合成环形。 刺客有两条修炼路线，一条专修双刃，一条专修暗器。南宫家走的是双刃为主，暗器为辅的路线，烟竹和风泛的常用武器都是拳刺，北辰家则刚好相反，印绝和浅寐都擅长暗器—— 印绝平时用双刃更多，应该是害怕暴露身份。 离合环虽然既可当成暗器，也可拆成双刃，是一种远近皆宜的武器，但浅寐主要把它当作暗器使用，很少用于近战。 风泛的身影，动了。 月光如水，月华如练。一道黑影自月下掠过，迅疾矫健，追星逐电。 三月举起短刃，格下了这一击。 瞬息之间，两人过了十几招。三月力量不如风泛，但身法异常灵活，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腾挪闪转，化险为夷。 忽然之间，眼前不见了风泛踪影，她心中警铃大作，知道风泛用出了“缩地”，向前一扑，就地一滚，躲过了来自背后的偷袭。 风泛心中惊讶，动作一滞，三月趁机从怀中掏出暗器，向他掷出。 这袋暗器全都是离合环，尺寸比她手上的小一圈。由于暗器操纵一次只能控制一件暗器，而且持续消耗耐力，所以她并未特意操纵，偶尔发现个别丢得特别歪的，才会调整一下方向。 三月有条不紊，将暗器分批掷出。她战斗经验丰富，加上对风泛较为了解，预判非常精准，后发的暗器每每封挡住他想要躲藏的方向，很快将其逼到屋檐边缘。 待风泛退无可退之际，她停了手，说道“承让。” 她赢得侥幸，若非浅寐学了暗器操纵，她无法将暗器的轨迹控制得如此精准，若非风泛先前用掉了缩地术，便可轻松逃出暗器范围。 风泛轻轻点头，说出了一句令她骇然的话。 他说“你是……烟花三月？” 。 第四十九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 三月很少听到别人完整念出她的网名。偶尔几次，语气也多是愤恨不平、气急败坏，发生在她恶行败露、遭人追杀的情境下。 风泛的语气很平静，教人捉摸不透。她颇有自知之明，感觉对方认识她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后退两步，试探着道“不错，你是哪位？” 说话间已做好跑路的准备。 “剑影社区，岚宫。”风泛说道，语气有些生硬，“对不起。我为之前的言论向你道歉。” 岚宫……三月思绪电转，这人不就是两个月前，在她的精品帖底下留言反驳的那位—— “先放结论，我认为楼主在幻境里根本没玩过刺客这个职业。 楼主所说的‘多段投掷’等技巧，在幻境是完全不实用的。” 她愣了一愣，猛然发觉，她现在扮演的浅寐这个角色，可不就是刺客，刚才用来逼退风泛的技巧，可不就是“多段投掷”！ 这……她早已把这件事忘到脑后，谁知有朝一日真的会碰到这个回帖人，还不知不觉完成了一次打脸，收到了他的道歉？ 岚宫，谐音南宫，风泛可不就是姓南宫吗？这么明显，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其实发帖的时候她真的不是刺客……三月心中暗下决心，装逼装到底，坚决不能在风泛面前暴露身份，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没事，我早就忘了。”她故作大方，“今夜月色正好，既然你我这么有缘，不如留下一起欣赏。” 她当然是故意的，风泛刚刚输了比试，又被打了脸，愿意留下来才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风泛应道。 什么？ 这人怎么不按剧本来？ 三月挑眉，要知道，包括她在内，高玩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傲气，像风泛这样厚脸皮的……极为罕见。 她本想激走风泛，独占塔顶风景，无奈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 火焰岛，楼兰城。 火焰岛没有夜晚，钟离和伏龙磐躺在平房的屋顶看太阳，聊以。 “表哥，我们离开这吧，我快热死了。”钟离摇着蒲扇，抱怨道。 她脱了铠甲，只着一身白色单衣，依然觉得酷热难耐。 伏龙磐眯眼望着天空，没有作声。 “好吧。”良久，他说道。 蓬莱岛，东海之滨。 海上生明月。 东风守恒负手而立，一袭白衣，仿佛要融化进月色里。 伏龙家族的人告诉他，数日前，族长和祈泪离开了蓬莱，不知去向。 伏龙风泛…… 他凝望海面的圆月，目光深邃。 月白风清，好天良夜，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坐在塔顶两端赏月。 三月一直在暗暗观察风泛。 风泛玩过“长生图”，而她在“长生图”里的名字和剑影社区一样，都叫烟花三月。 那么，假设两人在“长生图”里有过节，风泛逛论坛时看到她的帖子，再一看发帖人跟仇人重名，忍不住在回帖里怼了她一顿…… 这个发展合情合理，三月觉得触及了真相，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她努力回忆是不是在“长生图”里见过这么个人，可惜，她坑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再加上不知道风泛在长生图里的名字，哪里想得起来？ 风泛抬头看天，一言不发，显得异常沉默。 如果她还是祈泪的话，两人肯定早就聊开了。 而现在，为了维持浅寐的冰山人设，她是决计不会主动开口的。 三月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咳，不对，她的高冷形象，之前挑衅风泛的时候好像就崩塌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想到这，她不禁朝风泛望了一眼，却发现风泛也正望着她。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会，莫名地，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我们以前，在别的游戏见过吗？”三月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没有。” 简单明了的回答。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就聊死了？老哥，你就不能接两句话吗？ 两人仍旧保持着对视。 这种时候如果移开视线，不免显得心虚，气势自然就弱了一截。 三月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泛，她绝不当先移开目光的那个人。 风泛似乎跟她英雄所见略同，同样定定地望着她。 良久。 “你是北辰家的人？”风泛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三月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随口道“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忽然想到北辰和南宫两家仇深似海，她现在的身份是北辰家的天命者，而眼前这个人，正是南宫家的天命者。 “暗器操纵。”风泛惜字如金。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看来，北辰家族和南宫家族对彼此的绝技所知甚多。 “你会缩地术，你是南宫家的人？”三月装作恍然大悟。 风泛轻轻点头“我叫风泛。” “那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一笔血债要算？”她语气转冷。 “几年前，我和南宫家族已经断绝关系。”风泛平静地道，“灭门一事，我并未参与。不过，如果你执意找我复仇，我也奉陪到底。” 三月吃了一惊，转念想到，烟竹称呼风泛为“哥哥”，风泛的年纪应当比烟竹和浪尘都大，是长子。如果不是他主动放弃，南宫家继承人的位置怎么轮得到他们？ 至于风泛为何会放弃继承人的位置、脱离家族，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她一时无言，这种情况下，无论追问还是撂狠话，似乎都不大合适，还是保持沉默吧。 三月背靠屋脊，躺了下来。 皎月当空，她却无心欣赏。 唉，她就不该让风泛留下。好端端的，如此良宵，如此美景，他竟然提起家族血仇，气氛都被毁光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落星沉，出云城灯火阑珊。 三月侧头看了一眼，见风泛仍坐在原地。 他怎么还不走？ 明明是她赢了比试，先走的话，岂不是显得怕了他？ 三月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较起劲来。 她转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偷偷观察风泛。 风泛的眼睛其实很好看。认真凝视一个地方的时候，他眼中的光芒，甚至胜过了北极星。 。 第五十章 清风泛我衣 微风吹拂，刺客的发丝和蒙面巾随风飘动，显出几分仙气。 三月的思维不禁发散开来，要知道，这幅动人的画面，涉及到两项重要技术毛发解算和布料解算。 这两个项目一直是重大难关，在全息游戏诞生初期，囿于技术和服务器资源的限制，人物的头发都是一片片的，布料也是硬邦邦的，非常僵硬，游戏里中也很少出现带有大量毛发的怪物。 这种情况直到“奇迹乐园”和“深宫”，才有所改观。 前者是换装游戏，收集和搭配服装是游戏的核心玩法，游戏公司绞尽脑汁，将服装模型做得尽善尽美；后者是宫斗类型的角色扮演游戏，衣着服饰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据说游戏公司对亚洲的古代宫廷服装做了大量的考据，运用了最先进的技术，务求增加玩家的代入感。 进入“深宫”后，三月第一次在游戏里体会到，头发和衣角随风飘动的感觉。 这本是现实世界再寻常不过的细节，于游戏中初次见到，却是如此令人振奋。 身边，扮演宫女和秀女的玩家好奇地东张西望，嬉笑着走进宫廷。 尽管这款游戏的受众很小，玩家多是女性，但核心用户较为稳定，营收非常可观。 所有人都认为，“深宫”会很长寿。 谁也没有料到，两年之后，这款游戏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收场。 游戏里的皇宫角落有一口枯井，被玩家戏称为“轮回井”，几乎所有自杀的npc都选择了跳井，触犯宫规的玩家同样会被扔进井里，然后只能重建角色。 这口井不知吞噬了多少佳人的生命，黑幽幽的深不见底，幸而没有传出尸体的腐臭味。 “深宫”有一项简单的新手任务，从御膳房领一篮包子，带给某个妃子。如果任务途中包子丢失，回去挨一顿臭骂，可以重新领到一篮。 如果这一次又丢了，只能过24小时再去领。 也就是说，如果玩家接了这个任务，故意不完成，每天都可以获得一篮包子。 但这些包子属于任务道具，无法食用，放久了还会变质，正常玩家都会选择完成任务。 然而，任何游戏都不缺少作死的玩家。几个不太正常的玩家自发组成了小团体，每天白嫖一篮包子，扔进轮回井，看看这口井的容量究竟有多大。 作死真的是会传染的，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团体发展壮大，鼎盛时期达到了六十五人。 在这支作死小分队坚持一年以后，轮回井发生了异变。 这一天，三月习惯性地往井里丢了一篮包子，扒在井口看了看，非常失望。 表面上，这口井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远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慌忙躲到灌木丛里，瞧见一位触犯宫规的玩家被几名npc侍卫押着，扔进了枯井。 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三月司空见惯，正准备离开，突然眼前一花，发现有许多白花花的东西不断从井口喷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恶臭。 是……是变质的包子…… 她捂住口鼻，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无数包子淹没，接着眼前一黑，竟然掉线了。 她连忙查看官网和论坛，得知就在方才一瞬间，服务器崩溃，所有玩家都被强制离线了，游戏公司正在紧急维护。 最终，这款游戏，没能修好。 一个星期后，游戏公司宣告破产，“深宫”正式宣布停服。 一款前途光明的游戏黯然落幕，除了游戏公司的工作人员，以及三月，没有人知道服务器为什么会突然崩溃，也没有人知道此事和作死小分队有关。 要不是这家游戏公司倒闭了，服务器修好后，怕不是要把小分队所有人都拉进黑名单…… 三月正想得入神，冷不防瞧见风泛站起身来，施展轻功，跳下高塔。 这种高度，跳下去不会出事吧？ 她俯身望去，明知道对方的轻功水平可以轻松应付，还是忍不住感到担忧。 晨光熹微，天边泛起鱼肚白。 朦胧间，隐约可以看到刺客的身影安然落地，沐浴着晨曦，朝城里去了。 三月目送他的背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清风拂过，不知为何，她遍体生寒，打了个冷颤。 奇怪，还没到冬天啊？ 她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冰蓝色的珠子。 避火珠蓝光闪烁，散发出阵阵寒意，正是令她浑身发冷的罪魁祸首。 入秋以来，天气凉爽，宝珠的避暑功能，为何会自行激发？ 她脑中灵光一闪，立即想到，避水珠在风泛身上。 莫非，避火珠和避水珠，互相之间有所感应？ 如果将两颗宝珠放到一起，会发生什么？ 风泛回到客栈，从怀中掏出一枚火红色的珠子。 避水珠光芒大盛，炽热灼人。 “那个人身上有避火珠？”他收起珠子，低声自语。 那个人……烟花三月，或者说，北辰浅寐。 明明是第一次碰面，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在哪里见过吗？ 三月回客栈前，先绕路去许愿树，给守恒寄了封信。 信上仅有一句话伏龙风泛在出云城。 总归要有人来推动剧情嘛，她将信挂上树梢，唯恐天下不乱地想道。 做完这些，她回到客房，环顾简陋的房间，摇了摇头。 条件差还能忍，几乎所有玩家都住在客栈，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她可不想到大堂吃个饭就碰见风泛，或者守恒。 三月暗自立下一个目标在游戏里拥有一套自己的住宅。 这个目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具体看对住宅的要求。简单的，比如祈泪在伏龙家族分到的那种小木屋，几天就能搞定；复杂的，比如一座豪华城堡，到天劫降临也未必能办到。 三月的要求并不高，在龙城、出云城或者天都拥有一座小房子就行。楼兰就算了，火焰岛太热了，况且，经过魔物攻城一事，她觉得楼兰一点也不安全。 想买房，先赚钱。她摸了摸浅寐身上空虚的钱袋，但愿天劫前能攒够买房钱。 交通方面，需要再抓一只坐骑。想起好不容易捉到的火鸟瑛瑛，三月叹了口气，蓬莱岛暂时是没钱去了，不知道神州和瀛洲有没有合适的坐骑，走一步看一步吧。 。 第五十一章 八月雪 三月下线休息了一会儿，特意选择在中午上线。 这个时间，客栈里的几位玩家应该都出去活动了，不用担心撞见了尴尬。 她下楼来到大堂，叫了一碗面吃。 许多年前，由于模型粗糙、口感怪异等原因，在游戏里吃饭，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甚至被某些帮会当作一种惩罚手段。 不知不觉，随着技术进步，在虚拟世界进食，从一种折磨，变成了一件可以静下心来慢慢享受的事情。 三月吃了一口面，瞧着面汤上漂浮的葱花，想起小时候家门口的面馆，那家店的面也喜欢放很多葱花，很香。 然而，十几年前，那家面馆就关门了。 与虚拟经济的繁荣相对的，是实体经济遭受的毁灭性打击。全息技术日趋完善的同时，大量实体店铺倒闭。 有些事物，紧跟时代潮流，欣欣向荣；有些产业，被时代抛弃，消失无踪。 对于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改变，人们总是麻木的，往往许多年后，回过头来，才能意识到当初失去了什么。 三月看着面碗怔怔出神，无意识地用筷子搅动面汤。 如果早知道和家人相处的时间那么短暂，她一定会好好珍惜那段时光。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心情低落，夹起一口面送到嘴边，却怎么也吃不下去。无奈放下筷子，戴上蒙面巾，出门散心。 慕月崖。 过完中秋，游客散尽，崖上空无一人。 清风吹过，满树叶片沙沙作响。 三月在许愿树下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人靠近。 她不愿被人打扰，纵身一跃，藏进树冠，随后使用了“隐身术”。 隐身术立即进入隐身状态，让他人看不见自己，隐身状态持续消耗耐力。对部分特殊目标无效。发动技能或使用物品都会解除该状态。 技能效果和隐形药水差不多，而且不用忍受苦涩的药味。 虽然使用隐身术会持续消耗耐力，但消耗速度很慢。据三月估算，不使用其他技能的情况下，浅寐的耐力足以维持三个小时的隐形。 一道黑色的人影缓步走至树下。 八月，忽然飘雪。 无数张纸片从树上落下，纷纷扬扬，如同落雪。 三月看傻了眼，这位仁兄是多久没收信了？邮箱都爆了！ 一张空白的纸条从头顶掉落，蹭过她的肩膀，发出异常的声响。 那人抬起头来，朝树上望了一眼，眉如青锋，目若寒星，正是伏龙风泛。 她连忙屏住呼吸，蜷起身子，以免被发现树上有人。 风泛怎么有这么多信……莫非是南宫家族和伏龙家族的人寄的吗？npc，也会写信吗？ 细看之下，这些纸条，竟有大半是空白，什么也没写！ 这……难道是因为风泛迟迟没有回音，导致寄信者失去了耐心，改成用空白邮件轰炸？ 大雪终于落尽。风泛站在满地纸片中，神情似乎有些无奈，俯身慢慢整理。 有内容的信不多，他很快便看完了，将所有纸条拢作一堆，掏出火折，点燃。 纸堆窜起一股青烟，焦糊味扑鼻而来。 焚烧垃圾，污染环境！三月隔着蒙面巾捂住口鼻，在心中谴责。 处理完这堆废纸，风泛正欲离去，一名白衣剑客徐步走近，朗声道“阁下请留步。”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月愣住。守恒这么快就从蓬莱赶过来了？ “什么事？”风泛闻言驻足。 “在下东风守恒。阁下可是伏龙家族的族长，伏龙风泛？” “没错。” “祈泪呢？” “死了。”风泛顿了顿，答道。 “怎么死的？”守恒眯起眼睛，问道。 “我在桃源村遇到了仇人。祈泪为了救我，和我的仇家，同归于尽。”风泛说得极为缓慢，声音干涩。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守恒冷冷地问。 三月浑身一震，这句台词，怎么这么耳熟？ 这不是浅寐说过的话吗？ 印绝死时，浅寐就这样质问过她！ 见风泛沉默不语，守恒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三月松了口气，幸好在主城里不能攻击他人，不然，看情形，这两人免不了要打上一架。 只是，她心头一抹疑问萦绕不散，守恒为何对祈泪如此关心？ 看他方才表现出的惊怒，这份关怀，竟不似作假。 守恒走后，风泛望着崖下缭绕的云雾，黯然无言。 他该不会是想轻生吧？ 慕月崖这么高，摔下去八成要变成肉泥。 或许……还是选择服毒自尽好一点…… 即使游戏里有痛感减轻的功能，三月也从来不敢尝试跳崖这种死法。 ——谁知道摔成肉饼的那一刻，人还有没有意识？ “出来吧。”风泛背对着许愿树，说道。 三月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解除隐身，跳下树，走到他身后。 看着刺客的后背，她情不自禁地想道要不要从后面推他一下，帮他一把，早点结束这段痛苦的人生？ 风泛稳稳地站在崖边，全然不知三月已经在脑中为他构思了无数种自杀方法。 他转过身来，目光一闪，说道“又是你。” “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冤家不聚头。”三月随口应道。 “我叫伏龙风泛。你的角色叫什么？” 三月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北辰浅寐。” “是个好名字。”风泛道。 “谢谢。” 这名字哪里好，她怎么没看出来？不都是系统随机生成的吗？ 短暂的沉默后，三月见风泛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问道“我听说伏龙家族的地盘在蓬莱岛，敢问族长跑到瀛洲来做什么？” “我来瀛洲，为的是和其他天命者汇合。”风泛说道，“我是南宫家的天命者，自然要尽到我的责任。”说罢，转身离去。 而且，这也是祈泪的遗愿。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三月却心知肚明。 “守恒是东风家的天命者。”三月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你们刚才，好像闹得很不愉快。” 风泛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答，转眼便走远了。 轻风吹拂，遍体生寒，三月知道是避火珠又起了反应，搓了搓胳膊，慢慢往市集踱去。 。 第五十二章 会议 客栈角落，凌霄、浮沧、幽晴三人对坐饮茶。 浮沧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右师家的消息。” “祈泪那边迟迟没有回音，估计也没有慕容家和独孤家的消息。”凌霄也叹了口气。 幽晴顾自瞧着窗外风景，没有参与讨论。 “这样吧，我建议把我们认识的几位天命者玩家召集一下，开个会议。”浮沧把玩着茶杯盖子，“大家一起交流情报，集思广益，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好主意。”凌霄点头。 浮沧看向幽晴。 “可以。”幽晴淡淡地道。 三月在城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满意的住宅。 不过，这也是好事，城里的房子基本都是npc的住所，就算她看上了，人家也不一定乐意搬。 她又去商会逛了逛，得知城里有两处房产正在出售，一处是经营不善的歌舞场，开价800金币，一处是医馆，要价600金币。 这两个地方都是商铺，而非民宅，并不合适。至于价格，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城里只有一家医馆。雨田这是准备卖房跑路了？ 三月蹙起眉头。她这位师兄，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虽然雨田出卖了风泛的行踪，但烟竹拿走假的复活道具时，他也没有阻止。甚至，他之所以放个假道具在店里，又不跟烟竹说明，很可能就是为了最后坑她一把！ 三月越想越是心寒，倘若真是这样，雨田必然是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根据隐藏规则，系统会将水平相近的玩家分配到一起。 玩家的实力并不仅限于战斗力，谋略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如果说，她和烟竹是战斗方面的高手，那守恒和雨田，应该就是玩弄心计的高手！ 想到此处，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烟竹疑似被雨田坑死，而祈泪何尝不是被守恒玩弄于鼓掌之间。 不过，她很快便平静下来。 显而易见，他们这种水平的玩家凤毛麟角，两小时内凑到四五个已是不易，不可能匹配到的所有人都这么变态。故而，这局游戏里还存在着北辰印绝和伏龙磐这种新手，浮沧、凌霄这种普通玩家，以及部分她还没遇到的休闲玩家。 起码，大部分人还是正常的，只要避开那少数几个…… 晚饭后，三月又去了趟许愿树，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浮沧寄给祈泪的，通知她两天后务必到出云城参加会议。 一封是守恒寄给浅寐的，通知她两天以后，出云城有一场天命者玩家间的会议。 三月将纸条丢下悬崖。显然，祈泪不可能出席会议，但她可以用浅寐的身份去打打酱油。 她最担心的不是找不齐天命者，而是人心不齐，无法通力合作。 十大家族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北辰和南宫互有仇怨，独孤家的仇人到现在还没找到。如果所有天命者都是玩家，倒还好办，若是混杂了几个苦大仇深的npc，可就有好戏看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祈泪死了，但由她接管浅寐，完全可以抛下北辰家和南宫家的仇恨，毫无芥蒂。毕竟，两家的血海深仇，对她来说仅仅是一段背景设定。 目前最大的地雷，便是独孤家的仇人。对此，她已隐隐有了猜测。 两天后，出云城某家酒楼的包厢。 三月推门而入，只见房间正中放着一张木制圆桌，五人围桌而坐。 上官凌霄、夏侯浮沧、西门幽晴、东风守恒、伏龙风泛。 加上北辰浅寐，刚好三男三女，性别均衡。 三月自觉坐到守恒与风泛之间的空座，凌霄给她倒了杯茶。 “谢谢。”她接过茶盅，心道戴着蒙面巾怎么喝茶……不知道这家酒楼提不提供吸管？ 到了会议开始的时间，却迟迟没人开口说话。 “还有人要来吗？”守恒望着左手的两个空座，问道。 “还差南宫烟竹和祈泪。”浮沧皱眉道，“我给她们寄了邀请信，兴许两位美女忙于其他事情，没有看见。” “她们不会来了。”守恒说道，语气冷淡。 “那我们开始吧。”凌霄起身道，“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伏龙风泛，伏龙家族的族长，虽然不是天命者，但是最近和祈泪一起调查独孤家和慕容家的消息，可以提供一些情报。这位是北辰浅寐，北辰家的天命者。这位是东风守恒，东风家族的天命者……” 她按照座位顺序，一一介绍了几人的身份。 除了守恒和风泛，浅寐跟在座的其他人并不认识，浅寐的身份应该是守恒告诉他们的。 介绍完毕，凌霄重又坐下，朗声道“今天，我们要讨论的第一件事，是天命者的选拔标准，和成为天命者的必备条件。 首先，天命者必须是千年前那十位英雄的后人，也就是有十大家族的血脉。 根据npc的说法，这些家族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人，就被公认为这个家族的‘天命者’。 这又给天命者附加了两个前提，‘年轻’和‘优秀’。 我们量化一下，天命者的年龄大概在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并且是同辈族人中能力最强、战斗力最高的一个。” 凌霄停顿片刻，见众人没有异议，继续道“那么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有家族血脉和‘年轻’都是必须的条件，‘优秀’则有很大的操作余地。比如说，假设家族传到这代只有一个后人，抑或同辈的其他族人都去世了，只剩下一个人，那无论这个人能力如何，都可以成为‘天命者’。” 三月颔首。就像北辰家族的幸存者只有兄妹两人，北辰印绝死后，浅寐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北辰家的天命者。 “各位应该知道十大家族之间有很深的利益纠葛，某些家族甚至存在极大的仇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天命者最好都是玩家，因为按照传说，十位天命者后续还要接受盘古的考验，只有玩家才能完全抛开这些利益关系，齐心协力。” “说得没错。”守恒道。 其他人虽未出声，也是暗暗点头。 。 第五十三章 入魔 “现在还没确认天命者人选的家族有左丘，右师，独孤，慕容……”为了照顾没参加纯阳塔封印任务的人，凌霄简单解释了右师家和钟家的事，接着说道“首先我们要找到这些家族的后人，然后，如果这些后人里有玩家扮演的角色，应当尽量推动玩家成为天命者，有助于最后通过考验。今天的第二件事，就是希望各位交流一下，提供关于这几个家族的情报。” 说罢，她的目光落向风泛、守恒和浅寐三人。 “我知道左丘家这一代有两个传人，左丘回阳和左丘回棠，好像都是npc。”守恒说道。 凌霄点了点头，这一点，幽晴已和他们分享过。 “还有吗？”她追问。 “还有一个坏消息。”守恒缓缓道，“南宫烟竹死了，几天前，我和浅寐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 他看向三月，后者连忙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此言一出，除了早已知道消息的风泛，满座皆惊。 “烟竹是南宫家的天命者，战斗力也是我们几个中最强的，她……她是怎么死的？”凌霄讶道。 守恒转向风泛，笑道“这一点，伏龙族长应该比我更清楚。” 风泛轻轻一叹，说道“几天前，我和祈泪正在桃源村寻找独孤家族的线索，烟竹突然出现，袭击了我们。她实力高强，难以力敌，最后，祈泪用毒药和烟竹同归于尽。” 这个回答，他似乎在心中演练过很多遍，说得流畅而又平静。 “烟竹为何要袭击你们？”浮沧问道。 “因为，”风泛语气转冷，“她入魔了。” 房间内顿时响起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入魔……”三月喃喃。 她想起了钟离对“入魔”的解释 “‘入魔’指的是某些人类，受到魔族的引诱或侵蚀，为魔族办事，沦为魔族的爪牙。魔族会传授给他们特殊的修炼功法。这种功法前期进境神速，但是到了后期，修炼者往往性情大变，像魔族一样残忍嗜杀，最后彻底失去理智，成为怪物。” 她上南宫府治病时，浪尘曾经说过，烟竹性情大变，疑似被魔物附身。而且烟竹的实力，明显比其他角色高出一截，除了操纵者烟雨蒙蒙是顶尖高手以外，角色本身的实力无疑也很强大。 性情大变，手足相残，实力高超，细思之下，烟竹的种种行为，的确非常符合“入魔”的表现！ “我是南宫家的后人，烟竹的兄长，多年前，因为理念不合，与南宫家断绝关系，自己建了一个家族。”风泛缓缓道来，“南宫家重男轻女，我走后，烟竹成了天命者，但族中有不少长老仍旧希望我回去当继承人，烟竹为坐稳天命者的位置，想要杀我以绝后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那日见面，她却与从前判若两人，冷漠嗜杀，实力同以前更是有云泥之别。所以，我可以断定，她入魔了。” “入魔……也就是说……”凌霄脸色发白。 风泛接道“她应该在为魔族办事，想要让天劫降临，毁灭世界。”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烟竹……是玩家吧？”良久，守恒问。 “是。”风泛答道。 “也就是说，游戏开局时，烟竹接到的任务，和我们刚好相反。”浮沧总结道，“如果让她成功杀死南宫家的其他后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风泛，你现在是南宫家的天命者？” 风泛轻轻点头。 “看来祈泪的牺牲没有白费。”凌霄说道。 守恒冷笑一声。 几人疑惑地看向他。 “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十大家族，每家都有一项独门秘技。”守恒淡淡地道。 “不错。”浮沧道。 守恒环顾一周，缓缓道“前不久，我刚打听到一个情报，独孤家族的独门秘技，叫做易容术。” “你是说……” “祈泪，是独孤家的后人。”守恒斩钉截铁地道。 散会之后，三月独自走在街道上，神情恍惚。 她全程没有发言，只是对某些情报，适时地表露出惊讶。 原来，早在她的新手毕业任务里，浪尘就已经给出烟竹入魔的提示了。 可叹直到祈泪死在烟竹手里，她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开局遇到深藏不露的守恒，师兄是心思叵测的雨田，陆续遭遇北辰家和南宫家两大高手的袭杀，祈泪这个角色的相关剧情，难度实在是非常之高。 即使毕业任务的奖励是复活道具，似乎也远远不够。 如果祈泪是独孤家唯一的幸存者，这局游戏的难度，实在是高到不可思议。 三月苦笑，这么看来，祈泪能活到三个月已属侥幸，换了任何一个玩家，也没可能做得比她更好。 就像她曾经想过的那样，换成任何一个水平稍差的人扮演祈泪，抑或换成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人扮演印绝，祈泪绝无可能从那场刺杀中存活。 但是，假如祈泪是独孤家的唯一传人，她又是必须活到最后的。 这是一个死结。 系统不会设计无法完成的任务，此事肯定有转机。 也许，独孤家还有其他传人；也许，她的复活另有猫腻；也许，十个人里缺少一两个也一样能消除天劫…… 她并不后悔将回魂娃娃留给风泛，两人都是天命者，谁死了都一样难办。 左丘，右师，独孤，慕容。 现在，只剩这四个家族的人选没有着落。 会议上，每个人都被分派了任务，她的任务，便是搜集慕容家族的情报。 之前她是打算问蓟子训的，但以浅寐的身份去问，并不合适。 难道要去找雨田？ 身上阵阵发冷，三月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她已经找到了规律，每当她和风泛靠近再远离后，避火珠就会起反应，释放寒气，持续十分钟左右。 感觉像个延时的冰属性炸弹……不知道避火珠和避水珠是不是关联着什么后续任务？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朝医馆方向走去。 。 第五十四章 钱钱何难得 酒楼包厢，人去楼空，只余凌霄独自坐在主座，神情忧郁。 门忽然被推开，浮沧在门外说道“凌霄，再不走，老板要赶人了。” 包厢是按时间租赁的，眼见着两个时辰的期限马上就到了，凌霄还在里面坐着不动。 见凌霄毫无反应，他无奈地走了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想什么这么入神？” “烟竹是天命者。”凌霄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头没尾地说道。 “对。” “你说，在我们之中，或者，剩下几家的天命者当中，还有没有跟她一样的人？”凌霄问道。 浮沧沉默。 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到，甚至他相信，参与会议的大多数人都想到了。 可是，当众说出来，除了引发队友的恐慌和猜忌，以及敌人的警惕，并没有什么用。 “往好的方面想，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浮沧安慰道，“他们的任务比我们简单，所以，人数肯定比我们少，说不定只有烟竹一个。” 凌霄点了点头，说道“你也说过‘天之眼’是最难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浮沧不妨她提起此事，移开目光，尴尬一笑。 踱到医馆附近，三月有些踌躇，停下了脚步。 医馆内似乎有客人，隐隐传出对话声。 她施展“隐身术”，藏进屋檐下的阴影，从窗户向里张望。 雨田坐在诊桌后面，正和一位黑衣蒙面的男子说着话。 这个男子，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别说是蒙着脸，哪怕穿件玩偶服她都认得出来——化成灰就算了，太夸张。 “小店正在清仓，客官看中什么，一律五折。”雨田笑道。 优惠力度这么大？不会先涨价再打折吧？三月胡思乱想着，幸好没买他家的东西，师妹九折，陌生人五折，这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认识南宫烟竹吗？”风泛问道。 “你们南宫家的人，情报不互通的吗？”雨田奇道。 三月心里一紧，她之前假借南宫家的名头问过此事，可别被风泛瞧出端倪。 “你知道我的身份？” “师妹身边的人，我当然要调查清楚，省得她被人卖了。”雨田笑眯眯地道。 三月听得直翻白眼，难怪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明明雨田就是卖她卖得最麻溜的那个。 “我早就和南宫家断绝关系了。”风泛淡淡地道，“再问一遍，你和烟竹认识吗？” “认识，我们是多年的朋友。”雨田道。 这场游戏开局才三个多月，言下之意，雨田和烟竹两个角色，在背景设定里就是知交好友。 “我的行踪，是你告诉她的？” “是的，她委托我寻找她哥哥的下落，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你们见着了吗？”雨田面不改色地说着鬼话。 风泛瞧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说辞并不尽信，但也没有说破。 “独孤家和慕容家的消息，你还知道什么？” “上次跟师妹说的，已经是我知道的全部了。”雨田道，“你觉得我有所隐瞒？别人我信不过，师妹我还信不过吗？对了，我师妹呢？” 三月挑眉，雨田话里话外，翻来覆去地提到祈泪，分明是心里有鬼。 “中毒身亡。”风泛沉默片刻，答道。 雨田一怔，唏嘘道“善泅者溺于水，善战者死于兵。师妹一生，治病祛毒，救人无数，想不到最后也是死在毒药上。” 装，你就装吧，三月闻言腹诽，听蓟子训说，雨田于毒术颇有造诣，没准烟竹的毒药就是雨田给的。 提起祈泪，风泛似乎心情不好，很快便离开了。 这一回三月却是越发肯定，雨田多半知道些什么，搬出师妹只是为了转移风泛的注意。 该怎么撬开他的嘴呢？三月陷入沉思。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雨田最近清仓促销，变卖房产，好像打算离开瀛洲。 他这一走，不知道下次碰面是什么时候。 雨田似乎从没提过自己的姓氏……莫非…… 怀里的避火珠又开始冒凉气，三月搓了搓手掌，心道，天气转冷，也许她应该和风泛交换一下，把避水珠弄来暖暖身子。 酒楼外，守恒拦下了幽晴。 “有事？”幽晴冷声道。 “我来提前看望一下我的未婚妻。”守恒微笑道。 幽晴冷笑一声“那你可要小心点，若是你死了，婚约自然就解除了。” 东风家和西门家为这一代的继承人定下了婚约，然而游戏里的婚约本来就是一纸空文，两个角色的婚期在一年以后，到时要么功成身退，要么世界毁灭，和玩家毫无干系。 “好了，你我都知道，这婚约是个笑话。”守恒正色道，“你和左丘家的兄妹接触过，我是想确认一下，你觉得他们俩都是npc吗？” 幽晴点头“怎么？” “我怀疑，这两人中，有一个是玩家。” “理由？” “参加会议的都是天命者，这么多家族的天命者都是玩家扮演，你不觉得很巧吗？”守恒道。 “西门家族跟我同辈的有五十多号人，我的角色只是其中之一。”幽晴漠然道，“‘天命者’的身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如果你的角色不是西门家的后人，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守恒笑道，“我猜，每个家族的后人里，至少有一个玩家扮演的角色。” 出云城，客栈房间。 三月把玩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金戒指，终于下定决心，要把它卖掉。 原因无他，缺钱。 以浅寐的身手，学习印绝，进入地下王宫之类的地方寻宝是可行的，问题在于，她连坐飞空艇的钱都没有了。 抓坐骑的话，需要购买相应的捕捉道具，哪怕最简陋的捕兽夹，她都买不起。 猎杀魔物、售卖皮毛，无疑也是可行的方案，但时间上来不及。她要赶在雨田关店之前，来回神州岛一趟，打探情报。 金戒指本就是变卖用的，可以在任何一家商行换取大量金钱，是最简单快捷的来钱方式。 想到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着这枚戒指的浅寐，三月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她也不想的，实在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 第五十五章 回头棠棣一成春 我是一名休闲玩家。 别人对我们的称呼有很多种，咸鱼玩家，生活玩家，种田玩家，rp玩家…… 不少休闲玩家从前是战斗党，也有一些像我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一条咸鱼。 “妹妹，我给你买了新衣裳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隔着老远，左丘回阳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这个一根筋的npc，对谁都叫“姐姐”，唯独唤我妹妹。 “谢谢哥哥。”我接过衣服，欢喜地道。 我喜欢这些npc，在我眼里，只要不提到任务相关的话语，他们跟真人没有区别，甚至各有各的性格。 十年前，第一款全息网游“极地求生”面世。我对里面的npc，是无比失望的。 在射击游戏里，npc通常扮演人质，以及人机模式下的敌人。 这些npc根本谈不上智能，只能按照系统设定好的几种固定模式行动。 扮演人质时，他们看到玩家拿着武器靠近就瑟瑟发抖，听到枪声就双手抱头原地蹲下，走不动路，仿佛古早影视作品里的柔弱女主，除了拖后腿什么也不会。 扮演敌人时，在系统辅助下，他们化身为无情杀手，枪法神准，一击毙命。 当时，“困难”级别的人机模式是所有玩家的噩梦。 我之所以彻底变成休闲玩家，就是因为新手期懵懵懂懂地排了一把困难人机。 在那局游戏中，我眼看着队友一个个被npc爆头，害怕至极，慌不择路地逃跑，试图和npc拉开距离。 大概，活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不要进入这些疯子的射程。 我一直跑到了地图边缘，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冰山，滑不溜丢，难以攀爬，是系统为所有人设置的天堑。 远远的，我瞧见冰山下有一道人影，似乎是一名玩家。 “救命！”我向她跑过去，高声喊着求救的话。 那人轻笑“你是第一次玩射击游戏吗？” 她和我一样，选择的是系统默认的女性角色，单膝跪地，肩上扛着一把大狙，闭着一只眼睛，正在瞄准。 从语言上，我判断出她和我来自同一个国家。 npc跑进大狙的射程后，她开了数枪，雪原之上顿时绽开朵朵血花。 这种大狙的后坐力，在现实中足以令人肩膀骨折。但这毕竟只是游戏，玩家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便能适应。 我数了一下，在我们进入npc的射程前，她总共开了六枪，射杀了四名npc。 我也帮着开了几枪，可惜一个人也没打中。 “在游戏里，不要怕死。”那人说道。 接着，就像其他队友的死法一样，一枚子弹击中了她的脑袋，她倒在了雪地里。 几秒之后，我也因死亡退出了这局游戏。 由于女性身材纤细，可以降低被流弹打中的概率，所以有大量的男玩家选用女性角色。 我不知道她的性别，也许是女性，也许是开着变音器的男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局游戏，我体会到，战斗，是如此残酷。 于是我明白了，我不适合战斗。 在之后的数款网游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npc的智力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为了处理复杂的社交，早期很多游戏的重要npc采用真人扮演。到了“长生图”，npc的智力水平总算上了一个大台阶，彻底摆脱了真人扮演的模式。 我逐渐喜欢上了和npc交流。 每个npc都有自己的独特个性，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 玩得越久，对npc越是了解，我就越是喜欢他们。哪怕是反派，也坏得可爱。 最终，我选择做一名rp玩家，把自己当成游戏世界的原住民，融入npc的生活。 “哥哥，应劫的事，你有什么打算？”我仰头看着左丘回阳，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回阳笑道，“守恒信上说，还有几个家族的后人没有露面，他们正在找人，让我尽快去瀛洲岛和他们汇合。” “哥哥小心，其他家族的天命者不一定可信。”我叮嘱道。 以我看人的经验，西门幽晴、东风守恒，光这两个玩家就不是好相与的。 “明白。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恩！”我心里一暖，重重点头。 神州岛，龙城，蓟家医馆。 三月望着医馆门口的青色旗帜，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跟雨田有关的情报，除了蓟子训，她想不到该找谁打听。 蓟子训头也不抬地捣药，仿佛没有听到客人进门的声音。 他慈眉善目，精神瞿烁，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三月见状松了口气，医者见惯生死，本当如此。 见来人久久没有开口，他抬起头来，望了三月一眼，奇道“小姑娘身体好得很，来医馆做什么？” “我是北辰家族的天命者。”她有些生硬地回答。 “原来是天命者，稀客稀客，找老夫有什么事？” “慕容家族的后人一直没有露面，所以我想找前辈打听慕容家族的消息。” “慕容家啊……”蓟子训捋了捋胡须，“这样，你帮忙把店里的药材整理一下，老夫就把知道的全告诉你。” 就知道会这样，这群npc总喜欢变着法子折腾玩家…… 三月按捺住吐槽的，恭敬地应道“是。” 每座城市都有一座飞艇坪，用来停泊飞空艇。 出云城也不例外。 钟离远远瞧了飞艇坪一眼，调转方向，将飞艇开到了出云城郊的一片树林里。 “为什么不停过去？”副驾驶座的男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能停进去的都是各大家族的飞空艇，在各个城市有登记的那种。”钟离瞪了他一眼，“我这艘是私房钱买的，没有登记在钟家名下，是黑车！黑车懂不？” “那你有驾照吗？”伏龙磐紧张地坐直身体。 “当然没有！”钟离微笑，“有意见？有意见下次别坐我的车！” “不敢不敢！”伏龙磐一边说一边偷偷调出了举报功能，可惜在里面并没有找到无证驾驶和黑车的举报通道。 。 第五十六章 芳草无情 清晨。 医馆刚刚开门，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南宫家族怎么事情这么多，雨田看着进门的女刺客，暗暗嘀咕，这都来几次了，比收保护费的还勤快。 “小店清仓特惠，一律五折，客官自便。”他堆起笑容。 三月扫了一眼货架，见许多药品都是缺货状态，知道这家店没两天就该彻底歇业了。 她抱起手臂，淡淡地说“我是来找你的，慕容雨田。” 听到这个称呼，雨田面不改色，含笑道“姑娘在说什么？” “慕容兄为何急着离开出云城？让我猜猜……”三月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瞧着他，“是不是怕交给烟竹的毒药暴露了身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慕容家擅长毒术，据说族中豢养了大量稀有毒物，便于制毒。”三月不紧不慢地说，“碧鳞毒蛇，世所罕见，一百年前野外已经绝迹。众所周知，蛇毒难以保存，提炼之后，最多半年就会失效。敢问老板，店里售卖的蛇毒从何而来？” 蛇毒极易变质，放在现实世界，使用真空干燥等方法能够长期保存，但以游戏世界的科技水平，显然无法做到。这也是毒药价格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保质期短。 雨田笑了笑，说道“姑娘不要信口开河，烟竹用的，不是碧鳞蛇毒。” “哦？你怎么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毒？”三月眨了眨眼睛。 “上回我便说过，我和她是多年故交。我们曾经交流过用毒之道，她用的是南宫家长老研制的毒药。” “真的吗？”三月语气夸张，“我真没想到，南宫家族的长老会毒害自家的继承人。” “姑娘此言何意？” 见三月戴上手套，从怀中掏出一柄血红色长剑，雨田终于变了脸色。 “慕容兄可识得此剑？”三月将长剑横放在诊桌上，“这是烟竹的随身佩剑，剑身涂了剧毒。我找药师看过，有一事不解。此毒极为猛烈，伤人伤己，即使戴着手套，依旧能侵入人体，积年累月，持剑者必为毒素所害。你说，南宫家的人为何会给她这样的毒药？何况，我听闻，南宫家族并不擅长制毒。” 这把剑她放在身上将近两周，让蓟子训看过才知道，剑上的毒如此厉害。好在时间不长，对她影响不大。 她每说一句，雨田的面色便沉凝一分，待到一段话说完，后者已是面沉如水。 “不错，我确实是慕容家的后人。”半晌，雨田说道，“我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连烟竹都没发现，想不到被姑娘瞧出了破绽，佩服。” 三月心中松了口气，她结合蓟子训提供的信息和自己的猜测，才编出这样一番话语，事先在脑中演练多次。即使如此，如果雨田抵死不认，她也无可奈何。 她不惧雨田的暗算，敢于直接前来质问，只因为，从雨田交给烟竹的毒药中，她判断出一件事—— 雨田和烟竹的立场截然相反。 慕容雨田，和他们，是一边的。 守恒分配到的任务，是找出左丘家的天命者，并邀请对方一起合作。 岂知，他还没等到左丘回阳过来瀛洲，那头浅寐就来了信，称她找到了慕容家的天命者，并且谈好了合作的事。 这让他感到极大的震撼。 会议结束仅仅三天，浅寐就不声不响，找到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世家族？ 关键是，他从未觉得浅寐有任何找人方面的天赋。 之前两人一起冒险时，她沉默寡言，爱答不理，连向npc问路都懒于开口，会议全程也是一言未发。 显然，要找人，离不开和npc交流。 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还是他一早就看走了眼？ 他皱起眉，不愿推翻之前的判断。 没准是她运气爆棚，走在大街上就撞见了慕容家的人，而后者还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凌霄收到信件，也是颇为惊讶，当即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浮沧。 她和浮沧负责寻找右师家的后人，到现在还毫无头绪，想不到浅寐已经找到了慕容家的人。 “她要是再晚几天找到的话，我还放心一点。”浮沧叹道。 凌霄不解地瞧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别忘了，按照剧情，集齐十个天命者之后，我们还要接受盘古的考验。”浮沧品了口茶，说道，“找人越容易，就意味着考验的难度越高。” 凌霄点头道“你也说过‘天之眼’是最难的。” “咳咳，能不能别提这件事？”浮沧被茶水呛到，拍了拍胸口，有些想念幽晴。 虽然这个妹子总是冷冰冰的，但起码不会老拆他的台。 可惜，由于幽晴和左丘家的人有过交集，和守恒一起，被派去和左丘家族联系。 这两个有婚约的人物，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擦出什么火花…… 瀛洲岛，幻萤谷。 正在泡温泉的幽晴，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取下头顶的毛巾擦了擦脸，环顾一周。 天色渐暗，谷中起了薄雾，景物模糊，只能看清萤火虫的绿色光点，远远近近，朦朦胧胧，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躲在这处无人的山谷，赏美景，泡温泉，当真是人生乐事。 至于联系左丘家族，自然是东风守恒全权负责，与她何干？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泡在水里，美滋滋地想，劳逸结合，就这样当一阵子的休闲玩家也不错。 神州岛，桃源村。 风泛没有收到信。 见识过上次“信箱爆炸”的场面后，三月当然不可能给他写信。这信寄出去，一个月内风泛能想起来收就不错了。 他是开会这些人里对独孤家族了解最多的一个，理所当然地被派去寻找独孤家族的后人。 所以他回到了桃源村。 人面不见，桃花如旧。 他走进芳草林，从枝头摘下一颗小小的青桃，在手中掂了掂。 莫名地，耳边回响起那天和祈泪的对话。 “芳草林，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一句古诗。” “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 。 第五十七章 伪装 出云城，医馆。 雨田正在往货架上补货，看到三月进来，皱眉道“我已经答应跟你们合作了，还有什么事？” “我有个问题没想通。”三月摇了摇手指，“既然你的任务目标和我们一样，烟竹为什么对你这么信任？” “是人物设定。”雨田答道，“烟竹和雨田两个角色是多年老友，关系亲密。” “这就更说不通了，既然是好友，为什么你们的任务完全不同？”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人满意。 “因为雨田是个卧底。”雨田道，“南宫家杀过慕容家的人，慕容家一直想报仇。” 三月微讶，笑道“这个角色挺适合你。” 心机深沉的玩家，配心机深沉的角色，正好。只是，这种巧合……她想起论坛上有关信息泄露的猜测，问道“你以前玩过其他全息网游吗？” “我玩过‘深宫’。” 三月目瞪口呆。 理论上说，深宫有丰富的智斗剧情，确实很适合雨田这样的人。但是……但是……这是一款宫斗游戏，女性玩家扮演宫女、秀女，为了帅气的npc勾心斗角还能理解，男性玩家只能扮演侍卫一类的角色，天天看着妹子们和npc卿卿我我，体验极差。她玩了两年，见过的男玩家屈指可数，能坚持半年以上的更是闻所未闻。 “怎么？很奇怪吗？”雨田口气不善。 “不不，我是觉得你很厉害。”三月笑道。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你不觉得这个角色的设定和你很像吗？”三月道，“我是说，你分到这个角色，是不是太巧合了？” “我觉得不奇怪，我选的标签有‘伪装潜伏’。”雨田道。 三月眼中光芒一闪，立即判断出这句话的真实性。 祈泪的易容术是一种伪装，人工智能装作玩家是一种伪装，她死而复生、扮演浅寐也是一种伪装。 角色扮演、悬疑解谜、团队协作、战斗冒险、伪装潜伏。 五个标签，齐了。 瀛洲岛有一片山脉，叫做大秦山原。 在大秦山原附近，活跃着一群苍狼。它们成群结队，埋伏在树林中，袭击落单的行人，若人数较多，则不会出现，颇为狡猾。 这群苍狼的首领，被称为苍狼皇，有着比普通苍狼大上一倍的体型，以及蓝灰色的皮毛。 黄昏时分，两道人影并肩走在山道上，两侧的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钟离将一捆金色的绳索递给伏龙磐“喏，表哥，去吧！” “这是什么？” “捆仙索，抓坐骑用的，把怪打到残血，然后用这个绑住就行。”钟离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记住，普通的苍狼不能当坐骑，只有苍狼皇可以。” 短距离移动没有坐骑实在不太方便，抵达瀛洲岛后，钟离便撺掇着伏龙磐抓一只坐骑代步。后者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答应下来，钟离将他领到大秦山原，便有了这一幕。 “可以啊你，知道这么多，深藏不露。”伏龙磐接过绳索。 “表哥偷偷跑去出云城当祭司，不也没告诉我吗？”钟离笑道。 “那是剧情安排好吧，我刚进游戏就变成祭司了，我也一脸懵逼啊。”伏龙磐辩解道。 “快上，别磨叽。”钟离踹了他屁股一脚。 伏龙磐受她一踢，往前踉跄冲出几步，好容易稳住身子，数只苍狼从林中冲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一只体型健硕，毛色灰蓝，正是苍狼皇。 众狼冲他龇牙咧嘴，幸亏他戴着蒙面巾，不然岂不是要直面狼群的口臭。 “为什么它们不围你？”他回头看了钟离一眼，后者身边一只狼也没有，悠闲自在。 “笨！这种野怪都有警戒范围，进了范围它们才会攻击你。”钟离感觉自己像个新手导师。 为了缩短入坑流程，很多游戏舍弃了死板的新手任务，以“新手期”之类的方式变相取代——反正就算出了教程，也会有不少人选择跳过。 这种形式比较适合具备一定游戏基础的老玩家，但是对伏龙磐这种纯粹的新人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 只是，像他这样毫无游戏经验的人实在是太罕见了。 伏龙磐掏出两把匕首，毫无章法地朝苍狼身上戳刺，好似赶鸭上架、张飞绣花，三刀里只能刺中一刀，着实惨不忍睹。 “系统不是有自动修正吗？”钟离捂住脸道。 “那是什么？” “就是在你用技能的时候，系统会帮忙纠正你的姿势！” “你看我这个情况像是有吗？” “奇怪……” “别奇怪了！快来帮我！”伏龙磐吼道。 眼见刺客已是捉襟见肘、岌岌可危，钟离一声轻笑，冲到他身边。长枪横扫，枪头所过之处皆被一层橙色斗气笼罩，不消片刻，被斗气罩住的苍狼尽数倒下，只剩苍狼皇还在苦苦支撑。 余下的狼见势不妙，落荒而逃。 “这招太帅了！我能学吗？”伏龙磐惊叹。 “这招叫野战八荒，是战士的技能，你就别想了。”钟离收敛斗气，避免伤到苍狼皇的性命，催促道，“别愣着，快点上，还要不要抓坐骑了？” 伏龙磐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将苍狼皇五花大绑。 次日清晨。 闲来无事，三月难得起了个大早，到出云城最有名的包子铺买包子。 这家包子店只在每天寅时，也就是早上6点左右开门，通常不到一炷香时间，包子就全部售罄。 对于三月来说，八点到九点上线是常态，七点难得一见，六点起来上游戏，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这家店的口味被npc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刚死不久的人闻到包子的香味都能诈尸，三月相当感兴趣。 寅时刚到，店铺前便排起了长队，她老实排到队伍末尾。本以为不会再有玩家跟她一样无聊，早起买包子，谁知一瞥之间，她竟然在队伍前面发现了一对熟人——钟离和伏龙磐。 钟离买了四个大包子，让伏龙磐拿在手里，掏钱结账。在她买单的档口，伏龙磐吃了一个包子，神色迷醉，随即将魔爪伸向剩余的包子，狼吞虎咽起来。 钟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啃最后一只包子了。 她将伏龙磐拉到一边，免得挡到后面的顾客，咬牙切齿地道“表哥，你是猪吗？不知道给我留一个？” “不好意思……太好吃了，我没控制住……”伏龙磐吃完最后一只包子，低头认错。 三月暗中观察着两人，见状差点笑出声来，对包子不禁多了两分期待这包子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吃？ 排了十分钟的队后，她买了两只肉包，揣进怀里，准备寻个僻静处好好品尝。 。 第五十八章 古来盗贼兴 盗贼的核心技能，是偷窃术。 早在键盘网游时代，偷窃就是盗贼职业的代表技能。 但是由于这项技能涉及到太多道德问题，每款游戏都会对其施加种种限制，比如极低的成功率，比如偷窃玩家和npc会增加pk值，乃至红名。 “长生图”对于偷窃的限制同样非常严苛，对npc使用偷窃术会降低npc的好感度，对玩家使用则视为攻击行为，被窃者可以自由反击，偷窃得手的一小时内，一旦盗贼死亡，偷窃得来的物品100掉落。 最悲催的是，“长生图”的技能都是需要通过练习来升级的，初级偷窃术的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练到高级也只有10。而且，普通野怪是无法偷窃的，只有部分人形怪物和boss可以偷。 即使困难重重，也抵挡不住玩家的热情，盗贼们各凭本事，将偷窃术练到了高级。 三月选择的练习对象，是厕纸。 没错，就是长安城所有茅房的厕纸。 吸取了“明日世界”的教训，之后的所有游戏都适当忽略了玩家在排泄方面的生理需求，“长生图”也不例外，玩家是不需要上厕所的。但是，为了增加场景的真实度，游戏还是在各大主城设置了茅厕，并贴心地安排了几个关联任务。 这些茅厕常年无人打扫，臭气熏天，普通人不愿靠近，每天只有寥寥几个做任务的玩家光顾。 第一，隐蔽，不易被发现；第二，同类物品可以堆叠，不占背包；第三，没有任何不良后果。综上，厕纸成为了盗贼异常理想的练手对象。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三月发现所有茅房的厕纸统一在中午十二点刷新，于是蹲点行动，每天只要厕纸刚刷新，就被她洗劫一空。 不仅是女厕，男厕她也没有放过，反正没人看见，不丢脸。 三月觉得自己还算有底线的，她毫不怀疑，如果粪坑里的翔可以偷，绝对会有人拿那个练手…… 总而言之，每一个把偷窃术练到高级的盗贼，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心酸往事。 所以，三月一向对同行格外尊重。 当发现储物空间的包子被偷走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惊喜。 “幻境”也有偷窃术？ ——她一定要学到！ 三月伸出手，抓住了一个小男孩的肩膀。 小男孩拼命将偷来的包子往嘴里塞，可惜包子的个头实在太大，他最多只能吞下一半。 “不着急，慢慢吃。”三月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温柔。 男孩年纪不大，看起来十岁左右，衣衫褴褛，个头只到她胸口，明显是个npc。 全息游戏的用户有最低年龄限制，况且出于审查方面的考虑，系统也不会安排玩家扮演儿童。 男孩慢慢吃完了包子，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她。 “你叫什么？” “我叫包子。” 包子吃包子……三月忍住笑，问道“为什么要当小偷？” 就像教授“陷阱术”的猎人一样，小男孩的存在很可能关系到“偷窃术”这项技能。 服务器资源有限，系统很少会安排无意义的剧情，尤其是这种走在大街上被偷东西的事，发生在一些心灵脆弱的玩家身上甚至可能直接劝退，背后没有什么隐藏支线才怪。 “因为、因为家里没钱……姐姐，你要是可怜我，就给点钱吧，我每顿都吃不饱……”小男孩抽噎道。 三月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给钱？做梦，她自己都没钱！ 游戏多年，她从最初玩奶妈时的悲天悯人、普度众生，进化到了如今的见怪不怪、心如止水，尤其是在金钱这方面，练就了一副城墙拐弯厚三尺的脸皮，任他说破了天，就是不掏钱。 小男孩见三月不为所动，止住哭泣，问道“姐姐如果没有别的事，就放我回家吧？” 他的肩膀仍然被三月死死抓住，挣了几下挣不脱，不解地看着她。 “好啊，姐姐正想去你家做客。”三月笑眯眯地道，“带路吧。” 钟离拉着伏龙磐重新排队，可惜还没排到他们，包子就售罄了。 人群散去，钟离瞪着表哥，两手叉腰，面色不善。 “表妹饶命！”伏龙磐举手告饶。 “你……哼！脑子缺根筋，难怪舅妈总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钟离气哼哼地道，看在两人是亲戚的份上，到底留了几分薄面，没把“注定孤独一生”的判词说出来。 “我很聪明的。”伏龙磐辩解道。 “那你说说，你们伏龙家族的人，是玩家还是npc？” “有玩家也有npc。” “麻烦具体一点。” “我们家族那么多人，你又不认识，一个个说太累了。” “那就说说你们族长，我上次见过他。” “我不知道。”伏龙磐沉思片刻，有些茫然地道。 钟离不可思议地道“你是猪吗？我只见过他一面，都看得出来他是玩家！” 三月跟着包子来到一间破旧的平房。 门口挂着一盏简陋的冬瓜灯笼，用于制作灯罩的白色宣纸已经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三月问道。 “……是的。”包子说道，“我以前和家人一起住在这里，后来，他们都去世了。” 三月点头，她本来以为这孩子身边应该有个师长一类的人物，负责教授偷窃术。看来，并没有这种展开。 “你的偷术是跟谁学的？”三月蹲下身，平视男孩。 “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包子绞着手回答。 “可以教教我吗？” “……啊？” “我想跟你学怎么偷东西。”三月笑眯眯地道。 “我娘说，偷东西是不好的……” “你偷过多少东西，你娘知道吗？” “呃……姐姐想学也可以，只要姐姐每天买包子给我吃……” “一言为定。” 为了学个技能，让她每天早晨六点爬起来，排队买包子？ npc真是越来越会折腾人了，三月哭笑不得地想。 对了，那家店的包子真有传说中那么好吃吗？她还没吃到呢！可恶！ 。 第五十九章 切磋 接下来的几天，伏龙磐过得并不自在。 钟离坚持要在瀛洲岛多呆一段时间，每天不是在城里逛街，就是骑着他的苍狼皇出城溜达，还不让他跟着。 他不可能整天闷在客栈，偶尔出来逛逛，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城东的角落里，每天都会准时出现一大一小两条人影，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这两人面对墙角，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只要有人靠近，便会装作闲聊的样子，神神秘秘，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经过一周的观察，他除了得出这两人很可疑的结论外，没有更多发现。 墙角什么也没有，这两人能干嘛，总不会在数蚂蚁吧？或者在练穿墙术？ 该不会是脑子坏了吧？那个姑娘虽然蒙着脸，看起来长得挺漂亮的，可惜啊。 三月第n次对城墙使用“偷窃术”，终于扒下了一块砖。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偷”到东西，代表着她已经掌握了偷窃术。 “姐姐学得真快！恭喜姐姐！”包子大概是想到以后没有免费的包子吃了，表情有点遗憾。 “是包子教得好。”三月笑眯眯地道。 反正好话不要钱，只要别让她掏钱，夸多少句都行。 偷窃术，常见技能。消耗耐力，随机窃取目标身上的一件物品，成功率极低，成功后，一天内无法对同一目标再次使用。水平一般。 这个技能和陷阱术都属于通过支线任务学习的技能，但明显习得偷窃术的难度更高。想来设计师对于这种挑衅度很高的技能也很矛盾，一方面可以引起玩家的争斗和话题，一方面，如果设计不当，有可能破坏游戏平衡。 在以前的许多游戏里，偷窃术不知道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光三月知道的著名事件就有好几起“明日世界”图书馆部分珍贵藏书失窃，“深宫”七王爷的随身玉佩失窃，“点兵”红色阵营的虎符失窃…… 另外，按照官方公布的剧情，“长生图”里的关键道具长生图，据说从皇宫里被人偷走了，应该是个npc干的。 对此，三月一直耿耿于怀，哪里用得着安排什么npc，只要官方放出长生图藏在皇宫里的消息，玩家们肯定抢着去当这个神偷，她也不例外——因为她是pvp比赛中获得名次最高的盗贼，有人将她评为游戏里的第一盗贼，她自觉受之有愧，要知道，盗贼最擅长的事情从来不是在擂台上光明正大地pk，能无声无息偷到长生图的，才是真正的第一盗贼。 确认了偷窃术的效果后，三月松了口气，正要回客房下线休息，走到客栈门口，不料迎头撞上了一个熟人。 ——伏龙风泛。 怎么又是他？ 他调查完独孤家的事情了？ 看来买房的事要尽快了，客栈太容易撞到熟人。 心里转过数个念头，三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两个家族的仇怨岂是那么容易揭过去的，加上浅寐性格本就清冷，为了维持人设，至少表面上，她得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相比之下，和像雨田这样、与北辰浅寐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相处，就轻松多了。 “三月，”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风泛忽然开口，“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三月愣了一下，答道“随你便。” 她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由于大多数游戏不允许重名的缘故，她的网名一直在“三月暮”、“三月酒”、“烟花三月”这几个名字间反复横跳。朋友之间，关系较远的喊全名，关系较近的唤她“暮暮”、“月月”或是“烟花”，上一次听到“三月”这个称呼，还是三年前，在“点兵”这款允许重名的游戏里。 无论如何，总比叫浅寐来的顺耳。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风泛说道。 正值饭点，客栈大堂人多口杂，显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两人绕到客栈背后，这里有一片空地，平时没人过来，四周栽了竹子，清幽安静。 “有话直说。”三月抱起手臂，淡淡地道。 “你很强。”风泛说。 三月点头，示意他少说废话。 “我们可以每天切磋一场吗？”风泛道。 这个请求让她十分意外。 的确，到了他们这样的水平，很多技巧无法言传，和实力相似的对手切磋，是提升自己的最快途径。 她和烟雨蒙蒙，以前便是如此。 风泛虽然比烟雨蒙蒙差了一些，但三月可以看出，他还有不少提升的空间。 每个人的悟性和天赋不同，有些人一辈子都卡在某个瓶颈，难以更进一步，也有些人轻松突破，后来居上。 三月能感觉到，她的潜力已经挖掘了十之，以后恐怕越来越提升，最后终会卡在某个地方。 而风泛的路，还很长。 “可以，要给报酬。”三月应道。 “每天一个金币？” “好。” 三月心里一喜，她终于有希望摆脱穷人身份了，莫非风泛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散财童子？ 为什么南宫家的烟竹和风泛看起来都这么有钱，北辰家的后人就这么落魄？ 她忽然想到了印绝递给她的那袋金币，顿时明白过来——北辰家的钱，都在印绝身上，浅寐一毛也没分到！ 以浅寐对兄长深深的仰慕之情，这种分配她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世间最残忍的事，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曾经有机会拥有，却错过了…… 三月收敛思绪，补充道“每天午时，就在这里切磋，如何？” “没问题。” “独孤家族的情况怎么样？”临走前，她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 风泛缓缓摇头。 “没找到？” “没有其他后人了。”风泛道，“祈泪是独孤家唯一的后人，但她……” 他顿住，剩下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了。”三月点头。 祈泪都挂了多少天了，她自己都无所谓，风泛竟然还忌讳。 要知道，在网游里，角色死亡，属于家常便饭，大多数人早已见怪不怪。 她不禁看了风泛一眼，然而蒙面巾遮住了所有情绪，从那双乌黑的眼眸里，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 第六十章 曾经 三月独自走回客栈。 她正要上二楼，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身来，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伏龙磐。 “什么事？”她问。 “我是伏龙家族的人，请问……你认识我们族长？” 三月皱眉“你跟踪我？” 显然她和风泛刚才的会面，被伏龙磐瞧在眼里，才有此一问。 “我在客栈看到族长，正想上去打招呼，就看到你们俩出门了……嘿嘿……”伏龙磐干笑两声，“你也是玩家吧？” “是。”三月点头，心道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线条。 “你觉得……我们族长，是玩家吗？”他犹犹豫豫地问。 又是这个问题。 明明祈泪早就回答过了。 “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我不敢。”伏龙磐理直气壮地道，“如果他是npc，要掉好感的。”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npc？”三月心中一动，问道。 祈泪已经明确回答过他，伏龙风泛就是玩家，为什么伏龙磐依旧不能确认？ “我就是觉得……玩家不可能那么强。”伏龙磐道，“他有跟你提过现实里的事吗？” npc的设定就是生活在游戏世界的居民，对现实世界一无所知，不管再智能的npc，有关现实的知识无疑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三月点头。 风泛都认出来她是剑影论坛的烟花三月了，还能有假？别告诉她npc也能逛论坛，还会回帖开嘲讽…… 忽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疑点。 剑影论坛的id，一经注册，终身无法修改。 风泛的id“岚宫”明显是南宫的谐音，而游戏角色是随机分配的，说明他至少是在幻境开局、被分配了南宫家的角色以后，才注册的论坛账号。 也许，论坛id是他随手起的，和角色姓氏谐音，只是一个巧合？ 也许，他之前逛的是其他论坛？ 也许，这只是他新开的一个小号，另有使用多年的主号？ “也许是我弄错了。”伏龙磐喃喃道。 也许…… 没有也许。 三月告诫自己不要深想，这些事情，探究下去，极有可能触及他人。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风泛的确是玩家，绝对不是人工智能。 结束谈话后，两人各自回客房休息。 下线以后，三月还是没忍住，登录论坛，搜索岚宫这个id，查询他过去的发帖记录。 查完以后，她得出结论，这人是个潜水党。 岚宫发过的回帖寥寥无几，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默默看帖，遇到喜欢的帖子就点个赞。 他似乎只逛幻境版块，点赞的基本是各种技巧分享、干货分享帖。 另外，这个id确实创建时间比较晚，最早的点赞记录在两个月前。 除了注册时间太短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从创建时间来看，这个id无疑是南宫的谐音，和他扮演的角色脱不开关系。 风泛说玩过“长生图”，她以前在“长生图”里，遇到过他吗？ 三月极力回忆，玩“长生图”的那段时间，她非常好战，遇到实力较高的男性盗贼，都要寻机比上一场，直到将对方打趴下为止，莫非风泛便是其中一位？ 或者，那款游戏有运镖和劫镖的任务，她经常打劫玩家的镖车，难道风泛便是受害者之一？ 最后的最后，最小的一种可能，该不会是他在长安城的厕所蹲坑时，被她顺手偷走了厕纸，铭记至今？ ——虽然玩家的角色在虚拟世界不需要排泄，但是无聊的时候心血来潮跑到厕所蹲坑，也是可以的。她偷厕纸的时候偶尔遇到有玩家蹲坑，通常她会等这种人离开后再出手，但也不排除被他们发现的可能。 想到这个可能，她顿时感到无比的尴尬。 罢了罢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某些事情，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次日，午时，出云城客栈后的空地。 三月一边躲避风泛的攻击，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在他身上摸了一把。 ——“偷窃术”的施展前提，就是要用手触摸到目标。 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毕竟技能说明都写了“成功率极低”，说明偷窃的成功率真的是低得可怜。 三月没有气馁，每天趁着切磋时偷一下，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最好能直接偷到风泛的钱袋…… 风泛的身影突然消失，她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反手格住了来自后方的一击。 背刺是一个相当经典的技能，几乎所有游戏的刺客类职业都会这一招。这个技能通常威力很高，但也有所限制，比如只能从目标背后攻击，或者需要在隐身状态下使用，甚至只能攻击目标的后颈部位。 除了背刺，刺客还有不少技能，击中目标背部时有伤害增加的效果。 所以，看到风泛消失，她不用想就知道，对方肯定是要攻击她的背后。 “你为什么不用暗器？”切磋结束后，风泛询问。 北辰家的人擅使暗器，况且浅寐还有“暗器操纵”这样的技能，用暗器非常占优势。 可是，三月全程都是将离合环拆成双刃，和他近身打斗。 “因为我喜欢近战。”三月答道。 她曾经是优秀的医师和法师，也当过出色的弓手。 直到玩过近战职业后她才发现，近身作战最对她的胃口。 贴身搏斗，对玩家的技巧和反应要求很高，有一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刺激感。 反正在游戏里，玩家永远不会真正死亡，可以尽情追求这种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快感。 “你很强。”风泛道。 三月点了点头，心道，别老说这些没用的，满意就加钱，不肯加钱就少废话。 他顿了顿，说道“我以为，女性会比较喜欢牧师这样的职业。” “你是说治疗职业？” “是。” “你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玩治疗？”三月淡淡地道，“因为，奶妈可以将队友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为不放心自己的血条被别人掌控，所以，不如由自己承担治疗任务。 这是她成为老手之后，对奶妈的理解。 “你玩过治疗？”风泛诧异地道。 三月缓缓点头。 。 第六十一章 云物共倾三月酒 三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选择治疗职业，是在“一梦江湖”这款游戏中。 这款游戏有帮会系统，玩家可以自己建立帮会，招揽帮众。 游戏中有三大帮派四海帮，五仙教，殿。 纵横四海是“四海帮”的帮主，三月与他相识，缘于“一梦江湖”的第一届pvp比赛。 根据这次比赛的规则，玩家必须以小队为单位参赛，每队五人，队里至少有一个治疗职业。 pvp强力的奶妈可遇不可求，而且基本都有了队伍，三月便是没有队伍的医师里，最强的一个。 四海对冠军势在必得，苦于帮内缺少强力医师，于是找上了三月。 “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帮派，一起参赛，条件随你开。”四海在城里拦住她，诚恳地道。 三月有心刁难，笑道“好啊，我要副帮主的位置。” 据说，纵横四海和“五仙教”的帮主五石散曾经是一对情侣，五石散想要副帮主的位置却不得，怒而分手，自己成立了五仙教。 无论传言是真是假，四海帮到现在都没有副帮主，说明纵横四海对这个位置看得极重。 “没问题，只要你表现得够好，比赛结束你就是副帮主。”出乎她的意料，四海爽快地答应了。 “请问，怎么才算‘表现好’呢？”三月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起码要帮我们打进决赛吧。”四海说道，“你放心，其他队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听说四海帮主一诺千金，我相信你。”三月笑道。 最终，四海帮的队伍一路高歌，挺进决赛，惜败于殿，拿到亚军。 这个结果在三月意料之中。 殿的医师是公认的pvp强者，水平比她高出许多，况且她和其他队友是临时组合，默契不足。 可惜四海帮的人并不这么想。 三月如愿成为了副帮主，但迎接她的是帮众的冷眼和指责，包括纵横四海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决赛失败的主因。 很少有人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纵横四海也不例外。眼看冠军之位唾手可得，最后却与他们失之交臂，这种落差使他异常郁闷。 比赛结束后的一段时间，他都处于一个非常暴躁的状态。只要三月出现在他眼前，他就要抱怨几句。 三月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收下了所有负面言论。 过了一阵，众人的情绪冷静下来，纵横四海也终于想通，明明是四海帮找不到更强的医师，主动选择了三月，凭什么失败了要归罪于她一个人？ 他对三月的态度和缓不少，提升了她的权限，甚至主动邀请她一起活动，只是他心高气傲，终究没有和她道歉。 三月似乎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做着毫无存在感的副帮主。 直到，那一天，殿对四海帮宣战。 遗憾的是，“一梦江湖”中，帮会驻地属于安全区域，并没有那种攻城守城的设定，也没有野外pvp，缺少供多人混战的场景。 和pvp比赛的规则一样，两个帮派各出一支五人小队，队伍pk的结果直接决定帮战的胜负。 三月是四海帮最强的医师，所以，纵横四海依然选择带她一起出战。 “大家尽量多坚持一会，只要不是惨败，就没什么损失。”比赛之前，纵横四海说道。 按照双方的表现，系统会给出评级，惨败和完败是最糟糕的两种，惨败的话，帮会仓库里的物品都将被胜方掠夺，而完败甚至会导致帮会当场解散。 赛场之上，纵横四海正在浴血奋战，忽然觉得血量有些不对劲。 ——没有人加血。 他回头望去，只见三月站在赛场边缘，冷眼瞧着他们，连施法用的法杖都没拿出来。 因为治疗职业本来就习惯站在队伍最后，他们到现在才觉出不对。 “月月，你……” 三月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牢记在心。” 她的笑容，温柔而残酷。 “你敢背叛我们，以后没有帮会敢要你！”一名队友喊道。 “我不稀罕。游戏怎么玩，我自己说了算。” 说罢，她转身，退出了赛场。 她本就不是四海帮的人，对这个帮会没有感情，更没大度到能包容所有指责和谩骂。之所以留在四海帮，就是在等一个报复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缺少医师的支援，四海帮的队伍会输得很惨，很惨。 纵横四海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殿的刀客手起刀落，就如游戏中最著名的boss“鼓刀人”一般，干脆地斩下了他的头颅。 最后一刻，他眼里只有三月决绝离开的背影。 四海帮，完败。 那天以后，江湖里再也没有四海帮，再也没有三月酒和纵横四海。 从此之后，三月再也没选过辅助职业。 这段回忆并不愉快。 三月看着风泛的眼睛，轻声道“我玩得不好，总是被队友嫌弃，后来就不玩治疗了。” “刺客更适合你。”风泛评价。 “我也这么认为。”三月别过视线，心道，正常人不应该顺着她的话安慰两句吗？难道他真的相信她玩得很差？ 玩得久的人都知道，游戏有许多技巧是互通的，一个高玩换了职业，仍然能成为高玩，差不到哪去。 风泛不知道她的想法，递给她一个金币，问道“你找到慕容家的人了吗？” “找到了。” “真快。”风泛愣了愣，说道。 “是。”而且你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三月腹诽。 “你觉得，我们的任务能完成吗？”风泛问。 独孤家族的人找不到，天命者就永远凑不齐。 “你觉得这个游戏好玩吗？”三月道。 风泛点头。 “任务完不完成不要紧，重要的是游戏好玩，不是吗？”三月微微一笑。 可惜，由于蒙面巾的遮挡，风泛看不到她的笑容。 “但我答应过别人，要完成这个任务。”他顿了顿，回答。 祈泪好像只是让你好好活下去，没有要你一定完成任务吧？不要强行给自己加戏啊！三月哭笑不得“那个人在哪？” “出局了。” “你们加好友了吗？” “没有。” “‘幻境’的玩家那么多，你这辈子也不一定再碰到她。”三月淡淡地道，“不必在意。” 风泛沉默。 沉默，是一种无言的反对。 今天换了封面图，图上两个角色都是书中人物，都是女的，看到这里的读者应该都能猜到是谁吧~ 如果看到的封面背景是空白，说明网站更新速度较慢，过两天就会改过来的！ 。 第六十二章 心期休问 时光飞逝，眨眼过去了一个多月。 三月用变卖金戒指得来的钱和从风泛那里收获的辛苦费，在神州岛龙城买了一座独门独院的小房子。 遗憾的是她一直没寻到合意的坐骑，好容易打听到瀛洲的苍狼皇不错，过去一看，却已经被人抓走了。 守恒和左丘家族的交涉据说很顺利，右师家依旧没有消息。 期间，三月有去北辰家族府邸的废墟看过，想着以浅寐的身份能不能触发某些隐藏剧情，结果无功而返。 应她的要求，风泛同意将切磋地点改到龙城郊外，反正他有飞行坐骑，来回方便。 三月闪过来自后方的一击，状似不经意地在风泛身上摸了一把，动作行云流水。 不出所料，偷窃术又失败了。 也不知道这技能的成功率到底有多低，一个多月来，她就没成功过一次。 “你是不是……喜欢我？”风泛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问道。 三月一呆，随即明白是她连日来的“揩油”行为引发了对方的误会。她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抬手将碎发拨到耳后，慢吞吞地道“是又如何？” “对不起，”风泛顿了顿，说道，“你是个好人。” 发好人卡好像是许多年前流行的把戏。 她扑哧一笑“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你衣服的料子摸起来挺舒服。”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都是样式简单的黑色夜行衣，但风泛那一件的用料明显比她身上这件粗布衣裳高档许多。 见风泛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她补充道“我只喜欢比我强的人。” 比她强的人，她不是没遇到过，但这些人，最终都被她一一超越。 强者之路，不进则退，永无止境。 风泛终于有些信了，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问。” “你确实很强，但这是因为，你把时间都花在游戏上。”他缓缓道，“你的现实生活，怎么办？” 三月一怔。 她万万想不到风泛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十年来，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她。 在网络上，不探究别人现实的已成为一项不成文的规矩。 他说得确实没错，磨练游戏技术，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 她之所以能超越大部分玩家，不是因为她天赋异禀，而是因为，她比绝大多数人花在游戏上的时间，多得多。 “你知道吗，”三月淡淡地道，“就凭这句话，我可以举报你，侵犯他人。” 这一刻，两人间的距离明明很短，却仿佛有千里之遥。 良久。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风泛说道。 “没什么。”三月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意兴阑珊地往龙城方向走去。 十月寒秋，天气转冷，避火珠又起了反应，冻得她透心凉。 前不久，在她的提议下，两人试着将避火珠和避水珠放到一起，除了当两颗珠子靠近到一寸以内，会产生强烈的斥力、无法互相碰触以外，什么也没发生。 可惜风泛不愿意跟她交换，再这样下去，到了冬天，她会不会冻死呢？ 三月想象了一下自己冻死在路边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三月刚刚走进城门，迎面走来一人，对她说道“姑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此人头上绑着一条灰色头巾，右眼戴着眼罩，面相凶恶，一看便非正道之人。 她心里一动，这人应该是个npc，看样子是触发了什么任务，或者，没准是来打劫她的？ 自从离开长生图，打劫这种事情，她好久没干了，正好来个黑吃黑。 “什么事？” “这里人多，说话不太方便，姑娘可否跟我到旁边一叙？” “好。” 三月跟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我叫疾风，是一个……嘿嘿，盗墓贼。”那人自我介绍道。 盗墓贼？不是盗贼？ 三月闻言，心里一阵失望，看来她期待的打劫戏份是落空了。 “我有一项特殊的技能，可以感应到周围的宝贝。刚才，我发现姑娘身怀异宝，才冒昧叫住姑娘。”疾风说道，“不知姑娘身上的宝贝，是不是避火珠？” “没错。” “姑娘听说过刑天吗？” 三月摇头。 东方神话里的刑天，她自然是听过的，但是谁知道这个世界的刑天，被安排了什么身份？ 很多游戏特别喜欢使用神话元素，不少神话人物到处跑龙套，在不同的游戏里有不同的背景故事，何况这个随机生成的世界？ “刑天是上古时代的人族英雄，可惜他死去之后，尸体被魔气污染，化作了魔物。”疾风道，“我想请姑娘前往黄鹤遗址，打倒刑天，让这位英雄获得永恒的安宁。” 他说得大义凛然，三月挑眉道“你是不是看上了刑天身上的宝贝？” “嘿嘿……”疾风搓手道，“这个嘛，我前阵子去黄鹤遗址寻宝，挖出了几件好东西，谁知道遇上刑天，慌乱中都丢在遗址深处了……等姑娘打倒了刑天，我就分你一件……不，分你一半，怎么样？” “我不要什么宝贝，给我钱就行了。”三月道，“打倒刑天，和避火珠有什么关系？” 盗墓贼挖出来的东西，她嫌晦气，还是拿钱最实在。 “刑天是火属性的魔物，被避火珠克制，姑娘要拿下他，不费吹灰之力。” 三月将信将疑，做这行的人一般爱财如命，要是真有这么容易，疾风会主动提出将宝贝分一半给她？ 她想了想，问道“你既然知道避火珠，那肯定也听过避水珠吧？” “当然，避火珠和避水珠是凡间的两大异宝。”疾风露出一副神往的神情，说道，“避水珠下落不明，据说前不久被伏龙家族的族长取得，而避火珠在右师家族的后人手中……” “等等，你是说右师家族？”三月讶道。 避火珠是北辰印绝留下的东西，她一直以为这是北辰家族的宝物，谁知竟会和杳无音讯的右师家扯上关系？ “嘿嘿，只要姑娘打倒了刑天，在下知无不言。”疾风看她关心此事，立即拿捏起来。 世上没有白给的午餐，三月早就领教了这些npc物尽其用的风格，点头道“好，打倒刑天之后，上哪找你？” “每天辰时，我都在这里转悠，姑娘直接过来就行。” 。 第六十三章 偷书 常言道凡事不打无准备之仗。 整整一下午，三月都在收集有关黄鹤遗址的情报。 黄鹤遗址位于神州岛的最西边，相传是一位名叫“黄鹤”的人羽化登仙的地方。此人生平热爱钻研机关木甲之术，在遗址中留下了许多由机关驱动的怪物，常人难以深入。 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设定。 要知道，在自由度较高的全息游戏中，策划往往会将背景设置为科技较为落后的年代，并且施加种种限制，避免创造性较高的玩家捣腾出发电机、计算器之类的玩意，影响平衡、浪费服务器资源，甚至引发bug。 如果情报没错，黄鹤遗址里的怪物属于机械类，死亡后多半会掉落各种零件。假如收集到足够多的零件，重新组装，没准可以造出一台属于她自己的机关兽。 关于刑天的消息没有打听到多少，主要还是疾风提供的那些。 三月对疾风的说法始终心存疑虑，距离这个世界创建已经有4个月，显然这盘游戏进入了后期，刑天这种boss级的怪物，实力不可能太低。 她需要找一个帮手。 雨田是药师，基本没有正面战斗力，毒药对机关兽无效；守恒随时可能看出“浅寐”的破绽；凌霄等人忙于寻找右师家的线索，无暇分身；伏龙磐和钟离压根不熟…… 左思右想，最合适的人选竟然还是风泛。 经过中午那番对话，她并不是很想见到他，更别提有求于人，无形中就矮了一截。 思来想去，探索新地图的终是占了上风。 反正一局游戏结束，大家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人海茫茫，此生再难相见，何须计较一时的得失？ 次日中午，风泛准时来到切磋地点。 三月早已恭候多时，见他出现，说道“我有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风泛明显有些意外。 他昨天刚刚得罪了三月，本以为两人要疏远一段时间，谁知只过了一天，她就不计前嫌，开口求助。 三月将黄鹤遗址和刑天的事捡重点说了一遍，问道“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没有报酬？”风泛反问。 “……报酬是一笔钱，不确定有多少。”这人好像学聪明了，三月心道。以前祈泪找他帮忙，他可从未在意过什么报酬。或许是因为祈泪加入了伏龙家族，他觉得身为族长，有责任照拂？ 风泛点头道“分我一半，我就帮你。” “……没问题。” 这就是俗话说的见面分一半？ 想到还没到手的酬劳凭空少了一半，三月一阵肉痛。 她平复心情，试探着问“你的‘避水珠’是怎么来的？” 疾风说避火珠出自右师家族，那避水珠的来历，说不定也大有文章。 “秘密。” “……”三月觉得他是在回敬自己昨日“侵犯”的言论，耸了耸肩，不再追问。 切磋完毕，两人商议一番，约好第二天早上在龙城西门碰头，随后各自回城做准备。 如果机关兽都是木制的，对付它们最好的手段，自然是火烧。 可惜三月身上带着避火珠，无论如何都是点不着火的，放火这种事只能由风泛来。 她在集市转了半天，采购了几桶油脂、二十瓶恢复药，下线休息。 今天的剑影论坛，依旧热闹非凡。 三月拣几个热帖看了看，没找到什么有用信息。 “幻境”版块最近举办了个人风采比赛，要求参赛者拍摄并上传自己的角色形象，通过版主评审和网民投票，选出“最具人气奖”、“最佳搭配奖”等奖项。 最近的几条热帖，基本都和这场比赛有关，有举报刷票的，有质疑版主审美的，有认为比赛规则不完善的，总之都是引战类的帖子，一群网民在底下撕的不亦乐乎，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管什么年代，永远是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热度最高，干货类的帖子沉在下面。 她摇了摇头，往后翻了两页，竟让她瞧见了一则怀念“明日世界”的帖子。 按理说，这个版块的帖子是不允许提到其他游戏的，但人尽皆知，“明日世界”已经凉了许多年，所以版主网开一面，没有将这个帖子删除。 每隔一段时间，论坛就会冒出一些怀旧的帖子，其实他们怀念的，往往不是那些过气的游戏本身，而是那段回不去的时光，以及一起游戏的好友。 三月打开帖子，见发帖人提到当年经常在图书馆通宵看书，不禁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 “明日世界”与启点合作，将网站书库搬到了游戏的图书馆中，玩家只要支付一定的费用，便可以购买图书馆的周卡、月卡或年卡，在一定时间内自由进出图书馆，借阅图书。这是一项双赢的合作，为双方都带来了较高的收益，一时传为美谈。 众所周知，在现实世界，书籍的盗版屡禁不止。有意思的是，“明日世界”为了达到完全仿真的效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同样给玩家留下了部分免费看书的渠道。 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就是从付费借阅图书的玩家那里，二次借书。可惜一本书的借阅期限最长仅有半个月，如果玩家不能按期还书，会被扣除一定的信用点数，影响以后的借阅，所以一般玩家只会将书借给信任的人。 另一种风险较高的方式，是趁着人多，混进图书馆看书。每天早上图书馆开门时，想进去的玩家数量太多，需要排队入馆，这时候管理员的检查不会那么严格，很可能放进几条没有通行证的漏网之鱼。这种“逃票”行为一旦被发现，会引发管理员的怒火，几天内禁止出现在图书馆附近。 最后，还有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途径直接从图书馆偷书。 偷窃是一种犯罪行为，被抓住是要坐牢的，而从图书馆偷书，相当于盗窃公共财产，如果被npc抓住，百分百牢底坐穿，这个账号绝对是废了。谁会为看盗版书承担这么大的风险，所以，这是一条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路。 偏偏这条路就有人去走了，而且，成功了。 “明日世界”开服半年后，所有城市的图书馆同时在门口张贴了一条公告，大意是中央图书馆有一批珍贵藏书失窃，官方正在追查此事，希望玩家帮忙追回书籍，将罪犯绳之以法，提供线索者重重有奖。 “卧槽！这也太牛叉了吧？” “这哥们怎么做到的？” “靠，不是吧，我今天要借的书被偷走了！” 三月挤在当天第一批入馆的队伍中，听着玩家们的感慨，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后来，官方加强了图书馆的安保，这场盗窃案成为了后人无法复制的传说。遗憾的是，直到游戏关服，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偷书贼也没人找到。 。 第六十四章 白云黄鹤自来去 翌日清晨，三月起了个大早，在一家馄饨摊吃了早饭，施施然来到龙城西门。 一道人影静静立在门口，黑发黑衣，黑巾蒙面，不知等了多久。 风泛似乎总是来得这么早。 三月很欣赏这一点。 守时是一项很重要的品质。在别的游戏里，某些高难度副本需要玩家组成固定队，反复挑战才能通过，如果队友里有一两个人突然放鸽子，临时找人很困难，非常浪费大家的时间。 “吃过了吗？”她顺口问道。 风泛轻轻点头“走吧。” 为了节省赶路的时间，他召出地翼魔，见三月没有动作，问道“你没有坐骑？” “没。”三月摇头。 “上来吧。”风泛跳到地翼魔背上，斜了她一眼。 这居高临下的眼神，还有这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对祈泪好像不是这个态度吧？三月腹诽，跟着跳上坐骑，刻意离他远远的。 一刻钟后，地翼魔在神州岛最西边降落，两人相继跳下坐骑，风泛挥了挥手，让地翼魔自行离开。 眼前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外形像一个趴坐着的巨大木偶，入口正是木偶的嘴部。 三月掏出地图核对，确认这座建筑就是黄鹤遗址，对风泛点了点头，示意风泛先走。 这里看起来这么诡异，当然是让别人先进去探路啦…… 风泛没有动作，默默看着她，眼神仿佛在说女士优先。 三月暗自翻了个白眼，无奈这是她接到的任务，没法逃避，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风泛隔着一长段距离，跟在后面。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进了黄鹤遗址，远远望去，好似被木偶的巨口吞噬。 黄鹤遗址内部，地板是木质，墙壁是石质。 从正门进去，是一条又宽又长、螺旋弯曲的坡道，一眼看不到尽头。 三月刚进去，目光便落在路边的一口木制宝箱上，怎么也挪不开。 这个宝箱的造型，和西幻游戏里常见的副本宝箱一模一样，令人浮想联翩。 古语有云树生道旁而多子，此必苦李。路边的树果实累累，不是因为没人摘，而是因为味道苦。同理，宝箱就在地图入口处，却没有被人打开，明显有问题。 她摸出一枚离合环，朝宝箱掷了过去。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那宝箱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向后退让，试图避开这一击。 三月自然不会让它如愿，操纵暗器的轨迹，使它难以闪躲。 吱呀一声，宝箱的盖子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咬”住了暗器。 果然是个怪物。 三月摸清情况后，三下两下将它劈散了架。 “怎么了？”风泛刚刚进门，只看到一地碎木板。 “路边的箱子不要碰，都是木箱怪。” 两人继续前行，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宝箱，角落里的直接绕开，挡在路中间的暴力拆开。 不知过了多久，路边再也没有宝箱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两人高的巨型机关人偶，按照一定的规律在道路两侧巡逻。 两人一路清理过去，发现遗址内的机关兽和野外的怪物一样具有低等的智慧，不似纯粹的机械造物，反而像被施了某种魔法。 再说，每个人偶只掉落一两个齿轮，压根没看到能量核心之类的东西，这简陋的构造，完全不符合机械学原理啊。三月一面从散架的人偶身上收集零件，一面想。 两人又前行了一阵，这次出现的怪物不再是机关人偶，而是一群长着蝙蝠翅膀的黑色魔物，看着甚是眼熟。 “这是……地翼魔？”三月不禁望向风泛，他的坐骑是在这抓的吗？可是，他看起来也是第一次来啊。 “应该是。”风泛点头，“我那只是买来的。” 有钱真好…… 三月从怀里掏出一捆金色的绳索，这是为了抓坐骑准备的，她想要一只飞行坐骑很久了。今天，刚巧是个机会。 “你确定要抓地翼魔？”风泛瞧见了她的动作。 “对啊，怎么？” “你不觉得……它们长得很丑吗？”风泛皱眉道。 “是有点。”三月奇怪地看着他，怪物丑不丑，不是美工的问题吗？难道玩家有选择的余地？ 就像某些游戏中的神器或神装，设计得再丑，还不是有无数人争抢？ 再说，这坐骑你好歹也用了几个月了，人家天天给你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你还嫌它丑，良心不会痛吗？ 转念间，她忽然想起当初祈泪和风泛在东海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召出坐骑的事来。 莫非……他迟迟不肯召唤坐骑，不光有试探祈泪的成分，其实是嫌地翼魔长得太丑，不愿在族人面前丢脸？ “回来再抓吧，别耽搁时间。”风泛道。 “好。”三月回神，收起捆仙索。 路上花的时间确实有点多，现在已经中午了，这样下去，怕不是晚上才能见到刑天。 地翼魔速度极快，移动起来像一道黑色闪电，比之前的机关兽难缠许多。虽然两人都想提升前进速度，但有心无力，只能缓缓推进。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接近了这座建筑的顶端。 头顶忽然传来隆隆的声响，两人同时驻足。 “我好像听到了雷声。”三月道。 “我也是。”风泛道，“外面下雨了？” “今天是晴天。”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这声音和刑天有关。 “走吧。”风泛看着三月，脚下纹丝不动。 又让她打头阵。 三月失笑，当先往顶层走去。 罢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身为强者，有必要照顾一下风泛这样的弱者。 黄鹤遗址顶层，是一处边长大约三十米的正方形房间，刑天就坐在房间正中的宝座上。 和传统神话中失去头颅，以乳为眼，肚脐为口，挥舞干戚的形象截然不同，“幻境”中的刑天是一个青色皮肤的巨人，全身电光缠绕，身周时不时有紫红色闪电劈下，伴随隆隆的雷声。 显而易见，这个boss擅长雷系魔法。 两人躲在一根柱子后，远远打量着刑天，心里都是一沉。 庆祝上推，今晚加更，在晚上19点！ 。 第六十五章 雷火 两人躲在一根柱子后，远远打量着刑天，心里都是一沉。 “这叫火属性？”风泛嘲道。 “那个npc是这么说的。”三月辩解，“没准是……雷火双属性？” 风泛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盯着她，似乎在暗示她上去探探情况。 可惜幻境没有召唤师之类的职业，也没有能够参战的宠物，这种时候正需要这些炮灰来发挥作用…… 三月整理身上物品，将暗器和恢复药放在最趁手的位置，随即使用隐身术，蹑手蹑脚地向boss靠近。 这是在试探怪物的感知力，运气好一直没被发现的话，可以摸到它身后捅个背刺。如果被发现了，也可以根据怪物识破隐身术的距离，判断出boss的视野范围、感知力强弱等信息，逃命的时候用得上。 漫长的游戏生涯里，三月既担任过队伍后排的法师、医师，也担任过前排的近战，对此有丰富的经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orpg的职业设计不再局限于“坦克、治疗、输出”铁三角，职业能力渐渐趋于均衡，使得不少高玩能够单挑boss。 刺客拥有较高的输出能力，敏捷的身手能够闪避大部分攻击，无疑是最适合单挑的职业之一。 不过，刑天似乎是个法系boss，魔法攻击大多属于锁定类，难以闪躲。 当三月距离刑天还有五米左右时，后者猛地从宝座上站起，三角形的眼睛直直看向三月所在的地方。 被发现了。 三月当机立断，使用了“后跳”，向后方跳出三米，隐身术随之解除。 “后跳”是一个相当古老的技能，基本所有游戏里的近战职业都可以学习，甚至还出过一个经典bug许多游戏有从高处掉落会扣血的机制，但是如果站在悬崖边缘或屋顶边缘使用后跳，角色会瞬移到三米外的地面，不扣任何血量。 另外，后跳毕竟不是瞬移，在某些游戏里，后跳使用后，角色会先秀出一个后空翻的高难度动作，导致位置的判定有一到两秒的延迟，出现“明明我已经躲开了，怎么还是被打中了”的迷惑现象。 当然，这些bug在“长生图”时代就彻底修复了，“幻境”不可能开倒车。 就在三月使用“后跳”的同时，轰的一声，她刚才站立的地方，一道惊雷劈过，在木地板上留下一道焦痕。 她心里一松，看来刑天的魔法并不是锁定型的，有机会躲开。 按理说，这种时候，boss应该说点类似“愚蠢的人类”这样的开场白，拖拖时间，展示一下身为boss的尊严。但刑天似乎不是一个能够交流的boss，手臂一挥，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三月身周立时被电光笼罩。 三月被电得浑身一麻，只恨今天出门没带避雷针，施展轻功，一边躲避雷电攻击，一边用暗器消耗boss的血量。 还好雷电攻击除了有概率附加麻痹的负面状态外，伤害不高，而boss除了用雷电劈人，似乎没有什么新鲜招式。她适应了一段时间，便游刃有余。 风泛确认没有太大危险后，总算舍得从柱子后出来帮忙，跟三月一样，远远地投掷暗器。 他的暗器是一种十字形的飞镖，一扔一大把，不要钱似的往外丢。这是三月第二次看到他使用暗器，上一次，还是面对烟竹的时候。 换做旁人，多半会觉得风泛不擅长暗器，所以很少使用。 但是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一心想要变强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有短板的，或许风泛很少用暗器，只是因为，对于这项技艺，他已经熟练得不需要练习。 ——暗器，是他的杀手锏。 强者习惯将自己压箱底的本领隐藏起来，甚至伪装成弱点，从这一点看，风泛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 三月留意着飞镖的准头和力度，暗暗点头。 就在两人将刑天的血量压到一半以下时，后者怒吼一声，口中竟然喷出了火焰，木地板顿时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地板的木条接连坍塌掉落，场面急转直下。 三月和风泛退到墙角，借助避火珠的力量，保住了一小块立足之地。 刑天站在宝座前，他不怕火，而宝座和宝座附近的地板似乎是防火的，在大火中安然无恙。 由于地板毁坏，无法行走，双方一方站在房间中央，一方缩在墙角，相隔二十米左右，无论暗器还是魔法都够不着，只能大眼瞪小眼，深情对望。 “我明白了。”三月低声道。 “什么？”风泛茫然。 “刑天的近战能力很强。”三月说道。 刑天的形象是巨人，巨人拥有强大的肉搏能力，这是常识。 “然后？” “如果没有避火珠，我们就不得不在中间那块地方，和它近身作战。”三月冷静地分析，“避火珠降低了挑战难度。” 那块区域实在太小，除了必须和刑天肉搏外，也没有空间躲避它的魔法，这种情况下，可说是凶多吉少。 “但现在我们打不到它。”风泛指出了关键。 如果他们俩是术士，或许还能找出一两种超远距离的攻击手段，可惜，他们都是刺客。 三月的暗器操纵理论上虽然能用，但是长时间操纵需要消耗大量耐力，相当划不来。 就在两人苦思对策、眉头紧锁之际，遗址之内，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鸟鸣。 接着，一只火红色的大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头钻进了火焰之中。 “是火鸟，应该是被大火吸引来的。”风泛说道。 “火鸟不是天界的生物吗，神州怎么会有？”三月说罢，蓦然想到一个可能。 “这只火鸟好像是……祈泪的坐骑。”风泛犹疑地道。 祈泪死后，她收服的坐骑似乎变回了野怪，在神州岛徘徊不去。 见三月掏出捆仙索，风泛一惊“你要抓它？” “不然呢？” “放过它不行吗？” “这是野怪，你不打它，它也会主动攻击你。”三月耐着性子解释。 说话间，火鸟已经被两人的声音惊动，扭过头来，冲着墙角，张口就是一枚火球。 火球还没接近两人，便被避火珠悄然化解。 火鸟见状长鸣一声，振翅高飞，利爪向着两人头顶急挥而下。 两人各自施展轻功，躲过了这一击。 三月朝风泛瞥了一眼，看到没，同情野怪，显然是不可取的。 不对，在东海宰了那么多三头蛟龙，也没见他动过恻隐之心，莫非是火鸟颜值比较高的关系？抑或是……爱屋及乌？ 她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祈泪？” 。 第六十六章 富贵险中求 “你该不会是……喜欢祈泪？” 前有刑天，后有火鸟，在这危急的当口，她竟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风泛一怔，反问“是又如何？” 他、他承认了。 三月瞠目结舌，忽然觉得伏龙磐的猜测不无道理，没准，伏龙风泛，真的不是玩家，而是某种先进的人工智能？ 除非他像npc一样，把角色以前的经历当了真，否则她着实想不通，祈泪总是躲在他背后摸鱼划水、想方设法坑他的钱，到底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地方？ 而且，他似乎从第一次见到祈泪开始，就一直对她另眼相待，别告诉她，这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三月心中百感交集，随即平静下来，专心迎战火鸟。 ——风泛喜欢祈泪，和她浅寐有什么关系？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轻车熟路地将火鸟削到残血，然后用捆仙索五花大绑。 收服火鸟之后，她看着火鸟问道“还有力气吗？能不能把我带到刑天那里？” “危险。”风泛提醒。 三月假装没有听见。 火鸟点了点头，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腾空而起，而后将她丢在了房间中央的刑天身旁。 “能不能温柔点……”三月瞧着火鸟离去的背影，揉了揉肩膀，嘀咕。 容不得她感慨，刑天迎面就是一记雷击，接着挥舞拳头招呼。 三月避开拳头，在刑天身上飞速摸了一把。 ——富贵险中求。 偷窃失败。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她一面和刑天周旋，一面寻机使用偷窃术。 单挑刑天，比起面对风泛，竟让她觉得轻松许多。 十年来，她在游戏中遭遇的怪物数不胜数，但情感上，却第一次碰见这样奇怪的局面。 当初留下回魂娃娃，就是不想欠他的人情。 早知会这样，还不如留着她自己用，让风泛早点出局，眼不见心不烦。 烈火熊熊，看着周围跳动的火焰，她不由想起了北辰印绝。 那个于沙漠中的男人…… 他如今，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他，可有后悔过？ 火焰岛，落日沙丘。 两道人影在沙漠中前行，一个手提长枪，一个斜背长剑。 “神殿已经塌了，你为啥还要去？”左丘回阳扭头问。 “我想确认一些事情。”东风守恒答道，“你们从神殿取得的石头还在吗？” “除了荣誉之石和兼爱之石，其他的都在我身上。” “那就好。” 半晌，两人来到一片废墟。 “这里是神殿的入口，本来有一座会说话的雕像，应该塌了吧……”左丘回阳看着地上破碎的砖块，摇头道。 守恒俯身察看雕像的碎片，皱眉道“你们从神殿里逃出来的时候，雕像还在吗？” “在的。”左丘回阳愣了愣，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雕像不是跟神殿一起塌的，是后来才毁掉的！” “问题是，谁干的？”守恒缓缓道，“知道雕像位置的人，好像只有你们兄妹，和西门幽晴。幽晴拿到了荣誉之石，没有理由再回来……” 他看向回阳，眼神深邃。 “你怀疑我们？” “准确说，我怀疑你的妹妹，左丘回棠。”守恒别开目光，说道。 “绝无可能！” “我记得你说过，祭坛的古老文字，只有回棠认识。”守恒继续道，“她会不会刻意隐瞒了一部分内容，比如说——石头的来历和用途？” “她有说，五块石头组成结界，用来镇压地底魔物。” “带出祭坛后，单个石头有什么用，她没说吧？”守恒一笑，“西门家的任务是取得‘荣誉之石’，你们左丘家的任务是取得‘勇武之石’，你该不会觉得，你们家族的长老要这块石头，只是为了装饰吧？” “我看祭坛上根本没写这些！”回阳怒道，“少在这挑拨离间，我看你更可疑！” 守恒暗自摇头，想说服这个一根筋的npc真的很难。 “那我们做个测试吧。”他微笑道。 刑天倒下的时候，三月筋疲力尽，正好boss的宝座在旁边，于是毫不客气地坐上去休息。 众所周知，boss的血量越低，越容易偷到东西。 她趁着刑天残血，又摸了好几次，仍旧一无所获。 这个抠门的家伙，是不是身上压根没带宝贝？ 周围的火焰渐渐熄灭，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往墙角望去—— 那里空空荡荡。 她离开之后，由于失去了避火珠的保护，墙角那块仅存的地板坍塌了，风泛失去了落脚之处，自然不可能违背物理学定律，悬浮在空中。 所以……他掉下去了？ 这个高度，应该摔不死人吧？ 三月从刑天的尸体上拾起一只带锁的匣子，揣进怀里，然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兽笛，轻轻一吹。 火鸟应召而来。 她坐上鸟背，暗自庆幸，要不是收服了火鸟，顶层的地板基本烧光了，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下去。 “瑛瑛。”她拍了拍火鸟的头，唤了一声。 火鸟毫无反应。 三月叹了口气，火鸟的外观再逼真，到底只是游戏里的一段数据，不是活物。对上一任主人，多半已没有印象了。 就像她以前玩过的游戏，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停止了运营，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虚拟世界的一切，终归是虚幻的。 她骑着火鸟在遗址内部转了一圈，终于在入口处找到了风泛。 还好，他看起来完好无损，衣服和头发都没有烧焦。 看到她平安归来，风泛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开口却是一句嘲谑“刑天的衣料，摸起来怎么样？” ……他还记得上次的对话啊。 他看到，她对刑天用偷窃术了。 不知道他看出来什么没？以后切磋的时候还能不能偷他了？ 三月拨了拨刘海，心虚地道“还行，没你身上的料子好。” “有什么收获？” “一只带锁的匣子，打不开，应该是任务物品。我先回去交任务了，明天给你报酬。” 三月说罢，一刻也不想多耽，骑着火鸟，径自往龙城方向去了。 风泛凝望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第六十七章 蛰龙何处深渊睡 次日，辰时。 三月来到约定的地点，顺利见到了盗墓贼疾风。 “姑娘这么快就打倒了刑天？”疾风讶道。 她点头，掏出那只匣子“这是你的吗？” “正是。”疾风伸手去接，“姑娘实力高强，拿下刑天不费吹灰之力，我果然没有看错。” 三月可不会被他的马屁迷惑，向后一躲，将匣子收回怀里“别急，你先跟我说说避火珠的事情。” 疾风清了清嗓子“说来话长。” 很久以前，世间除了人族、神族、魔族三大种族之外，还有生活在水中的龙族，以及统治着天空的羽族。 大战的同时，龙族和羽族也斗得不可开交。 龙族怕火，羽族惧水，避火珠是龙族的至宝，避水珠则是羽族的至宝。 最终，它们两败俱伤，两大至宝也流落到凡间。 自此之后，龙族蛰伏在深海，羽族隐居在九天之上，修生养息，不问世事。 “右师家族据说是龙族的后裔，他们费尽心思找到了避火珠，世代看守，希望有朝一日归还给龙族。”疾风总结道。 “你是说，右师家的祖先，是人龙混血？” “是的。不过，数千年过去，他们的龙族血脉已经极为稀薄，和凡人没有区别。” 既然如此，避火珠为何会在北辰印绝手里，避水珠又怎么会落到伏龙风泛手里？ 三月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嘿嘿……姑娘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疾风搓手道。 “关于避水珠，你知道多少？” “避水珠一直下落不明，前两年才传出消息，说是落到了伏龙家族手中。说起来，伏龙，这个名字倒是和避水珠很配。”疾风眯起眼睛，“龙族栖息在深海，常人无法接近，想要下海伏龙，可不是要借助避水珠嘛！” 有道理，但是伏龙家族的“龙”，貌似指的是三头蛟龙。 三月见问不出更多情报，将匣子交给疾风，后者笑眯眯地接过，给了她三十金币作为报酬。 左丘府。 左丘回阳进门的时候，他的妹妹左丘回棠正瘫在躺椅上晒太阳。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回棠坐起身来，脸上绽出笑容。 “我有件事要问你。”回阳道，神情严肃。 “什么事？” “我们从‘失落神殿’取出来的几块石头，除了布置结界，是不是还有其他作用？” 回棠的笑容僵住了。 “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只想知道答案。” “是。”回棠沉声道，“这些石头原本是神族的宝物，具有强大的力量，也蕴含着神殿祭司的怨念。多枚石头在一起，可以互相克制，如果只携带一枚，会给主人带来灾祸。” 回阳沉默，半晌，问道“幽晴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要送给祈泪一块？” 午时，龙城郊外。 三月将十五个金币递给风泛。 “这么少？”风泛皱眉道。 “任务报酬就三十金币，你还想要多少？”三月没好气地道。 要是报酬再丰厚点，她有可能考虑私吞，就这点钱，她还看不上呢。 风泛怀疑地看着她。 淡定，淡定，三月告诫自己。再这样下去，浅寐的高冷形象快维持不住了。 “npc告诉了我一条情报，你有没有兴趣？”她淡淡地道。 “说来听听。” 三月将关于避火珠和避水珠的事情转述了一遍，末了，说道“避火珠是我哥哥北辰印绝的遗物，我不知道他从哪得到的，不然也许能找到右师家的线索。” 她看向风泛，想问问他是怎么拿到的避水珠，又怕像上次一样被敷衍过去。 风泛似乎瞧出了她的想法，说道“我和南宫家族决裂，便是因避水珠而起。” 几年之前，他在东海之滨，遇见了一名重伤濒死的怪人。那人长着一对巨大的羽翼，很像是传说中的羽族。 怪人临死之前，将避水珠托付给他，并留给他一项任务消灭蛰伏在东海深处的龙族。 风泛接下任务后，发觉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完成，于是回到南宫家族，向族中长老汇报。 可惜，长老和他意见不合，他们不想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去对抗龙族这种传说中的强大生物。 最终，风泛毅然离开了南宫家，自己创立伏龙家族，定期去海底猎杀三头蛟龙——因为翻遍东海，只有这种生物和龙族沾点边。 听完故事，三月一时无言。 这段事情发生在几年之前，也就是说，出自系统安排。 整件事里，她觉得就南宫家长老的思维比较正常。 看看风泛，在东海边遇到一个陌生人，给他一颗珠子，喊他去消灭龙族，回报和付出完全不对等，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答应了？还不惜跟家族决裂？ 这是“一诺千金”的幻境版吗？ 难怪风泛一直不肯说出避水珠的来历，换了她，遇到这么狗血的剧情，也同样会捂得死死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听你这么说，那个怪人肯定是羽族，和龙族有世仇。”三月强忍住吐槽的，分析道，“他的伤没准就是龙族打出来的。” 风泛点头“我也这么想。但我在东海没有找到龙族的踪迹。” “海底那么大，你是不是有没探索过的区域？”三月想了想，问道。 “有，‘魔渊’。” 大战后，魔族被集体封印在海底深渊中，那里，被称为“魔渊”。 “难道说……龙族投奔了魔族？”她大胆揣测。 就像人族依附于神族一样，龙族式微之后，同样可能跑去投奔别的种族。不过，不知道羽族是不是把龙族的眼睛给打瞎了，只要视力正常，应该都不会选择投奔自身难保、前途无亮的魔族…… “有可能。”风泛道。 “那你……岂不是要铲除整个魔族？”三月试探道。 风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魔族实力强大，连神族都只能将它们封印，而不能彻底消灭。如果龙族真的投奔了它们，我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将避水珠还给羽族罢了。” 三月点头，心道，看来风泛真的是玩家扮演，否则依照系统设定的那个憨直性子，现在八成在琢磨怎么荡平魔渊。 。 第六十八章 开尽棠梨几树花 “我没有恶意。”左丘回棠坐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兄长，“我只是，想测试一下，这段记载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可以拿别人的安危做测试？”回阳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回棠低头认错。 回阳摸了摸她的头，欲言又止。 对这个自小疼爱的妹妹，他到底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 “打扰一下，”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我可以和令妹单独谈谈吗？” 回棠循声望去，只见东风守恒泰然自若地站在门口，一袭白衣，斜背长剑。 先前的对话，大概全被他听了去。 “哥哥，”她深吸口气，平静地道，“让我们单独谈谈吧。” 她心下登时明白了一大半，回阳之所以怀疑她，肯定是因为守恒的缘故。 回阳警告地瞪了守恒一眼，转身进了屋子，给两人留出空间。 回棠看向守恒，面色冷淡。 “你好像不欢迎我。”守恒走到躺椅附近，开口。 “没错。”回棠轻声道，“和你们大部分人相反，我喜欢和npc相处，讨厌所有的玩家。” 她的话间接承认了她的身份。 “但你自己也是玩家。” “我一般把自己当成npc。” 守恒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玩家。 人类的意见总是无法统一，各有各的想法。像回棠这样想的，虽然罕见，但也称不上是惊世骇俗。 “雕像是你毁的？”他问。 “是。” “为什么？” “那里很危险。”回棠神情恍惚，“我不希望哥哥再去冒险。玩家死了还能再开一盘游戏，npc如果死了，就会彻底消失。” 守恒没有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他原以为回棠和烟竹一样，开局接到了和他们截然相反的任务，所以隐瞒信息，蓄意破坏。然而细究之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你的任务是什么？” “消除天劫，守护世界。”回棠看着他的眼睛，“放心吧，我也不希望这个世界毁灭。” 守恒皱起眉头“祈泪死了。” “抱歉。”回棠垂下眼帘。 并非是针对祈泪，她拿玩家做测试，就好像别的玩家用npc做实验一样，毫无心理负担。 守恒知道自己不可能凭几句话扭转她的观念，何况，这种观念也谈不上错误。他叹了口气，问道“那五块石头，还有别的作用吗？” 回棠摇头。 “这局游戏结束前，麻烦你不要再做这种测试。”守恒背过身，道，“这样很可能会害死其他家族的天命者。” “我知道了。”回棠低声道。 守恒苦笑，祈泪是被烟竹杀死的，除了系统，没人知道她的死和石头上虚无缥缈的诅咒有没有关系。况且，回棠的任务和他们一致。 他咽下了所有指责的话，说道“那我走了。告诉回阳，我在飞艇坪等他。” “等等，”回棠叫住他，“你能……保护我哥哥吗？” “我会尽力的。” 回棠目送他离开左丘府，喃喃道“为什么总是要战斗呢……” 为了逃避战斗，她选择当一名休闲玩家，但左丘回阳，终究逃不开这种命运。 也许，下次创建世界时，应该多选一个“休闲”标签。 三月倒了杯水，登录论坛，发现网民们仍然在撕个人风采比赛的事。 她随手点开比赛页面，瞄见顶端票数最高的参赛作品，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来。 截图上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穿着女式白衬衫和蓝色超短裙，摆了一个飞吻的姿势。 这个造型，如果主角是个美丽少女，也许还能入眼，安在壮汉身上，异常滑稽。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样的作品能通过审核已经是大幸，绝对不可能评上最佳。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查看，她没看错，这幅作品的票数一骑绝尘，比第二名和第三名加起来都多。 三月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立刻想通了原因多半是主办方得罪了网民，民众为表抗议，故意将这么一幅辣眼睛的作品投成了第一，和主办方互相伤害。整件事唯一的赢家，大概就是拍摄这幅图片的壮汉了。 她微微一笑，顺手给这位审美独特的壮汉投了一票，然后赶紧将比赛页面关掉。 懒得看无意义的口水仗，更不想再被类似的图片伤害到眼睛，她直接屏蔽了和风采比赛相关的信息，版面顿时清爽不少。 瞥见一个讨论全息网游盈利情况的帖子，三月两眼一亮，点了进去。 发帖人搬运了全世界几家大型游戏公司的财报，对它们的营收情况一一做了分析点评。 “幻境”采取时间收费模式，用户除了购买游戏设备以外，每个月还要支付一定的包月费用，但是游戏内没有其他收费项目，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游戏的公平。 发帖人认为，“幻境”的开发公司，是几家公司里最具潜力的，将来很可能成为世界第一。 三月不置可否。 现在的这些行业巨头，与其说是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不如说是……死剩下的。 全息游戏的开发成本极高，失败者只能落得破产倒闭的下场，哪怕是现在看着风光无限的成功者，如果下一部游戏达不到预期的销量，也随时可能滑进破产的深渊。 风险与利益并存，这些巨头的收益令人眼红，催动着一家又一家小公司前仆后继，不断研发新产品。 “幻境”确实是一款好游戏，但是现在对它的未来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要知道，当年的“深宫”同样被无数人看好，现在都凉了多少年了？ 大师们换了一款游戏继续他们的“预言”，只要猜中一两条便名声大噪，而过往失败的预言，连同那些倒闭的游戏，渐渐被所有人遗忘。 另外，全息技术在教育、医疗、军事等方面都有广泛的应用，影响深远。虽然游戏是一种单纯的娱乐手段，但是从技术角度来说，掌握业界顶端技术的公司，必然和政府关系密切，不可能让人才和技术外流。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她到底只是个普通玩家。 三月回头看着房间里各式各样的虚拟舱，神色黯然。 。 第六十九章 水落磐石出 飞艇坪。 左丘回阳登上东风家的飞空艇。 和钟离那艘迷你袖珍版的私人飞艇不一样，这艘家族飞艇内部宽敞许多，足以坐下二十多人。 守恒坐在驾驶位上，微笑看他。 “你和回棠说了什么？”回阳在副驾驶位落座，问道。 “没什么。”守恒漫不经心地道，“她喊我保护你。” “孩子气。”回阳叹道。 守恒一面启动飞艇，一面思考回棠的事。 他觉得这个姑娘很懦弱。 是的，懦弱。 她想保护回阳，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当天命者，代替回阳接受考验。这样一来，回阳不会有任何危险，而他们也更乐意与玩家合作。 但她逃避了，任由回阳独自承担应劫的命运。 嘴上说着npc的生命更珍贵，行为倒是很诚实。 守恒不想评价这种做法，也不想指责她。他于她只是素昧平生的网友，说再多都没有用处。 两人心里清楚，让他保护左丘回阳，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一场空谈罢了。 盘古的考验是游戏最后的关卡，难度有多大谁也说不好，到时他多半自身难保，哪有精力去保护别人？ “要是我们家也有这么一艘飞艇就好了。”回阳羡慕地道。 不是所有家族都买得起飞空艇。 飞空艇是一种奢侈品，只有像东风这种财力雄厚的大家族，才能拥有。 守恒笑了笑，说道；“现在只剩右师家的人没有找到。你知道右师家吗？” “知道。”回阳点头道，“我们两家祖上交情不错，这些年断断续续，互有来往。”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守恒连忙问。 回阳露出思索的表情“我听说他们找了一份工作，勉强糊口。” “什么工作？” “在出云城当祭司。” 翌日，午时。 三月见着风泛，劈头就问“你多久看一次留言？” 风泛想不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阵，说道“很久。” 这算回答了吗？很久是多久？ “有空多看看。” “没必要。”风泛说道，“没人给我写信。” 什么？莫非之前给你写信的不是人？ 见三月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自己，他才恍然想起，上次“信箱”爆满的场景貌似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他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幸亏有蒙面巾遮挡。 “我今天收到了凌霄的信，喊我尽快去出云城，跟其他人汇合。”三月似笑非笑地道，“我猜她也给你留了言，你觉得呢？” “知道了。”风泛点头。 “你知道伏龙磐的身世吗？”三月转过话头。 “为什么问这个？” “避火珠和右师家族有关。”她缓缓道，“但是珠子在印绝手上，我猜，要么是他探险得到的，要么是别人送给他的。若是后一种可能，伏龙磐和我哥走得最近，值得怀疑。” 浅寐多年来和印绝没什么联系，自然不可能知晓印绝的人际关系，但祈泪在伏龙家族当厨子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伏龙磐和印绝是现实好友，关系亲密。 避火珠，很可能是伏龙磐送给印绝的。 就像南宫风泛改姓为伏龙风泛，伏龙磐的姓氏“伏龙”，应该也是加入伏龙家族之后才改的，那么他之前，姓什么？ “我不清楚他的身世。”风泛回答。 三月暗暗翻了个白眼。 伏龙磐是最早追随他的家族元老之一，他对这些元老竟然做不到知根知底，也不怕是仇人派来的奸细？ “但我知道他除了为伏龙家族办事，还有一项工作。” “什么？” “在出云城当祭司。” 瀛洲岛，出云城。 伏龙磐坐在慕月崖上，望着天上弯弯的月牙，打了个哈欠。 他还记得他和小九在游戏里相见的情形。 游戏开局，他就是祭月大典的祭司，而印绝只是一名围观者。 本来是两个毫无交集的角色，因着两位扮演者现实中是好友，也变得亲密起来。 “我平时在伏龙家族跑腿，你呢？” “我在火焰岛修炼。” “火焰岛？听起来就很热啊……” 两人互通了基本信息，他知道小九相当怕热，夏天总是将空调开到最低，去了火焰岛这种地方必然非常难熬，便将角色身上的特殊道具塞给了小九。 “这是什么？” “这叫‘避火珠’，据说是水族的至宝，不知为什么变成了我家的祖传宝贝。避暑效果很好，你拿着吧。” 如果他们是老玩家，一定能从物品介绍中发现，这是一样关键道具。 可惜，他和小九都是新手。 正想到这里，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他回过头，一名黑衣蒙面、身材窈窕的女子走到他身边，样貌有些眼熟。 “你好。”三月说道。 “你好。”伏龙磐不禁坐直了身体，有些局促地回答。 月下花前，美人搭讪，莫非他要走桃花运了？ 在他紧张的注视下，三月从怀中掏出一枚冰蓝色的宝珠，问道“这枚珠子，是你的吗？” 伏龙磐怔住，半晌，反问“避火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我是北辰印绝的妹妹，北辰浅寐。”三月缓缓道，“这是我哥哥的遗物。” “你说什么？遗物？”伏龙磐站起身。 “我哥哥去世了。”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三个月前，火焰岛，魔物围攻。” “你从哪听说的？” “亲眼所见。我赶到时……晚了一步。” 三月觉得舌头无比的沉重。 她理解了风泛每次说起祈泪死讯的心情。 阴差阳错，印绝的结局，到头来还是由她亲口告诉了伏龙磐。 “三个月前……”伏龙磐凝视着避火珠，喃喃道。 在火焰岛打听消息的日子，他听说过那场行尸暴走的灾难，也揣测过小九有没有碰上。 灾难发生的时间，正好是三个月前。 尽管这么久没消息，猜到对方凶多吉少，但印绝实力高强，他从没想过，这个角色会死在野怪手里。 三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情绪平复，才开口道“听说避火珠是右师家的宝物，我是不是该称呼你，右师磐？” 这章是加更。 。 第七十章 独狼 在伏龙磐的记忆里，右师，是一个屈辱的姓氏。 进入游戏后，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身世。 “印绝，我有点羡慕你。” 说这话时，他是真的羡慕小九，羡慕他分到的身份——北辰家族的天命者。 背负拯救世界命运的天命者，就好像通俗的主角一样，闪闪发光。 而右师家族，自从千年前祖先堕落入魔，世世代代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遭人唾骂。 他们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姓氏，小心翼翼，苟且偷生。 加入伏龙家族，既是出于对伏龙风泛的景仰，也是为了更好地掩藏身份。 伏龙磐，他喜欢这个新名字，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别人说出来，连名带姓。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能成为天命者。 稀里糊涂地被浅寐拉到了酒馆包厢，在这里，他见到了其他的天命者。 “天命者指的是面见盘古的十位英雄的后代。”夏侯浮沧微笑着说道，“右师家，当然不例外。” “我们找你找得好苦。”上官凌霄补充道。 “你是刺客吗？”守恒问。 “不，”他猛然清醒过来，看了沉默不语的伏龙风泛一眼，答道，“加入伏龙家族以前，我是战士。” 终于找到了右师家的后人，众人都很兴奋，围着伏龙磐问东问西，约好明日开个正式会议，到深夜才散去。 三月回到客房，避火珠散发寒意，冻得她浑身冰凉。 她想把避火珠还给伏龙磐，对方没接，说道“睹物思人。” 睹什么思什么？有没有搞错？这口吻，怎么跟个寡妇似的？ 看来他和印绝的感情真的很好。 她收敛思绪，掏出纸笔。 剑客东风（守恒），西门（幽晴） 刺客北辰（浅寐），南宫（风泛） 战士左丘（回阳），右师（磐） 术士上官（凌霄），夏侯（浮沧） 药师慕容（雨田），独孤（祈泪） 十个人都齐了，但是…… 笔尖落在“独孤”两个字后面，停顿片刻，划掉了祈泪的名字。 祈泪死了。 风泛说，独孤家没有其他后人。 把独孤家族灭门的势力还没有找到。 她的目光落在纸上，这些家族，两两之间都有紧密的联系。 东风和西门有婚约，北辰和南宫是仇敌，左丘和右师、上官和夏侯都是世代交好。 那么慕容和独孤…… 她摇了摇头，排除了这个猜测。 慕容家族擅长毒术，杀人必然是用毒，但独孤家的人并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同理，他们对独孤家种植的奇花异草不可能不动心，芳菲谷里的珍贵药草却完好无损。 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东风守恒”这个名字上。 那么，只能是东风家。 守恒认识祈泪，并且知道她在桃源村长大，必然是调查过她，甚至查出了她的身世。 一介孤女，除了独孤家的身世，还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地方？ 三月按住额头，然而，有些地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开局时，守恒怎么会知道祈泪“失忆”的设定？ 如果将独孤家灭门的真是东风家，守恒也查出了祈泪的身份，为何没有痛下杀手，反而对她关怀备至？ 她可以确定，祈泪的失忆并不是病症或毒药导致的，纯粹是系统的安排，大概是为了迎合“悬疑解谜”的标签，灌输资料时故意缺失了一部分，留给玩家自己探索。 守恒怎么可能知道这一点，莫非他是npc？ 可是，两人初遇时，明明聊起过论坛热帖的事…… 三月很想找个机会当面质问他，可惜祈泪的身份不能暴露。 先忍忍吧，早晚有一天，她会揭穿他的面目。 伏龙磐回到客栈，躺在床上，没有急着下线，而是难得地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钟离。 他对钟离非常熟悉，这个女孩子，表面大大咧咧，实则细腻敏感。 她喜欢热闹，喜欢和朋友在一起，盼望花常开，人常在，筵席永不散。 在游戏里，钟离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和小九三个人，一直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吧。 这个愿望由于小九的失踪，从没真正实现过，而现在，他竟然成了天命者，需要参与对抗天劫的任务。 不但没等到小九，连表哥也要离她而去。 她能接受吗？ 伏龙磐望着房梁，深深地叹了口气。 清晨，出云城医馆。 “早啊。”三月跨进门槛，招呼道。 “早。”雨田本以为是客人，脸上堆出热情的笑容，看到是她，笑容一垮，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我的剑处理好了吗？”三月笑眯眯地问。 “好了，”雨田从柜子里取出一把血红色的长剑，放在桌上，纠正道，“这是烟竹的剑。” “现在是我的了。”三月不以为意，接过长剑，揣进怀里。 在她的要求下，雨田去掉了剑上的毒药。 她不担心雨田会坑她，他们目的相同，尽管雨田一度隐瞒身份，企图逃避天命者的担子，但也绝不希望任务失败。 “你会用剑吗？”雨田怀疑地问。 “会一点。” 虽然她没玩过剑客，但是跟烟雨蒙蒙对练过那么久，耳濡目染，多少学到了几招。 这把剑是南宫烟竹精心挑选，轻盈纤细，削铁如泥，还能淬毒，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品。 如今，烟竹已经出局，三月就勉为其难地替她保管这件遗物吧。 “中午开会，别忘了。”三月担心雨田和风泛一样不爱收信，叮嘱道。 “我不去。” “为什么？” “我是独狼玩家。”雨田答道。 独狼玩家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顾名思义，他们讨厌一切团体活动，讨厌社交和组队，习惯独来独往。 理论上说，这些人更适合玩单机游戏。但他们挑选游戏时，看的是游戏本身是否好玩，并不在意是单机还是网游，甚至有的人就喜欢把网游玩成单机。 所以，在网游中，也有大量独狼玩家存在，雨田，似乎便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了。”三月点头，表示理解。 她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去玩单机”这种无聊的问题。对于怎么玩游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触犯规则，他人无权置喙。 。 第七十一章 晓寒如腊月 次日，酒馆包厢。 除了雨田缺席、祈泪身亡以外，其余天命者全部到齐。 三月心中五味杂陈，按照一开始的布局，此时此刻，她本应以独孤祈泪的身份出席，而坐在她这个位置的，会是北辰印绝。 然而，这两个角色，已经凉了很久了。 她朝对面的风泛望了一眼，却见风泛也正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各自别开了脸。 会议的主要内容很简单，就两点，一是天劫降临的具体时间，二是独孤家族后人的下落。 关于天劫降临的时间，一直没有个明确的说法，游戏开局是五月中旬，当时背景介绍说还有半年多，因此众人推测是十二月底，大概率是除夕。 除夕是岁末的最后一天，是东方人辞旧迎新的重要节日，但凡盘古懂点历法，多半会选择这一天。 “你们不觉得盘古的行为很奇怪吗？”守恒发言，“他是创世神，创造了世界，又要亲手毁灭世界。” “游戏里面奇怪的设定还少吗？”凌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策划想怎么编就怎么编，何况这个世界是随机生成的。” 三月暗自点头，没错啊，只要策划乐意，剧情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别看现在他们还在发愁怎么消除天劫，没准真到了天劫那天，画风一变，来个外星人入侵，他们帮助盘古对抗外星人，这种发展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以前的某款单机游戏，开局时主角是一只弱小的蚂蚁，挣扎求生，玩到后期，竟然能带领蚁群统治人类，建造宇宙飞船，移民火星。 那款游戏销量好像还不错…… 守恒笑了笑，没有接话。 有关独孤家族的讨论毫无疑问地陷入了僵局，负责调查独孤家的伏龙风泛明确表示，祈泪就是他们唯一的后人。 从祈泪的记忆看，他说得没错。 “现在是十月，假设天劫是除夕，还有两个多月。”浮沧说道，“按照剧情，天命者需要面见盘古，接受考验，我建议给考验留出一个月的时间，十二月初，我们一起出发前往试炼神山。在此之前，大家自由活动，尽量寻找独孤家族的线索。” “如果一直找不到独孤家的人，怎么办？”守恒问。 “那就找个人代替，凑齐十人，看看盘古能不能通融一下。”凌霄道。 找不到人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总不能因为缺了一个人，其他人全都坐以待毙。 既然系统没有直接提示任务失败，说明这件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经过简单的商谈，众人同意了这个方案，约定十二月一号在出云城相聚，便结束了会议。 散会之后，三月赶到医馆，将会议的内容转告给雨田。 身为慕容家的天命者，会议他可以不去，但盘古的考验，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 “我真的不喜欢这种集体活动。”雨田摇头道，“慕容家还有不少npc，要不给你介绍几个？” 三月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你敢不去试试”。 “对了，你也是天命者？”雨田转过话头，“南宫家的天命者是风泛，那你……不是南宫家的人？” 三月一怔，这才想起，她似乎还没跟雨田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是北辰家族的天命者，北辰浅寐。”她说道。 “北辰家……你们跟南宫家有仇吧？”雨田笑了笑，“难怪对他们的事那么上心。” “之前为了调查方便，借用了南宫家的名头，希望你不要介意。”三月想了想，补充道，“也拜托你，不要告诉南宫家的人。” “知道了。”雨田点头，类似的事他自己也干过不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为什么不干脆把医馆关了？开店每天要接触很多人。”三月道。 这一点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雨田是独狼玩家，为什么愿意每天在医馆坐诊？ “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npc。”雨田笑道，“我觉得就像模拟经营游戏一样，蛮有意思的。营业时间由我自己决定，想休息的时候随时可以关店。” 这么说，雨田还是蛮勤奋的，每次她早上来，医馆都开着门。 她想起雨田自称玩过“深宫”的事来，忍不住问道“你在‘深宫’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那可是一款主打社交的宫斗游戏。 “别提了，就是‘深宫’让我变成了独狼玩家。”雨田皱起眉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不愿多谈的样子。 不知道他在那款被女性玩家占领的游戏里遭遇了什么。 “那‘长生图’呢？”三月克制住好奇心，转移了话题。 雨田的眉头皱得更紧。 在“长生图”里，他放弃社交，认真钻研技巧、磨炼实力，本以为可以在pvp比赛中一展拳脚，却被烟雨蒙蒙一剑淘汰出局。 事实证明，他毫无战斗天赋。 到了“幻境”，他只想继承师门绝学，当一个成功的奸商，却被烟竹抓去干活。 好容易阴死了烟竹，准备关店跑路，不料还是被浅寐抓住，卷入了天命者的任务。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雨田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等这盘游戏结束，我就回去玩单机。” 至少在单机游戏里，他可以尽情坑蒙拐骗，掠夺npc的资源。 在网游里，徒有心机，缺少战斗力，还是会被烟雨蒙蒙这样的高玩轻松碾压。 没有赢面的游戏，谈何乐趣？ 三月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能从雨田的眼神和语气推测，他过往的游戏经历非常不愉快。 “游戏的种类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类型。”她安慰道。 “你应该玩过很多游戏吧？”雨田忽然问。 “是的。” “你最喜欢哪款游戏？” 三月思考了一会，认真地道“‘点兵’。” “竟然不是‘幻境’？”雨田讶道。 从商业的角度看，“幻境”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很少有人不喜欢，况且，浅寐每天在线时间那么长，明明玩得很投入。 三月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由于蒙面巾的遮挡，雨田看不到她的笑容。 。 第七十二章 染霜 究竟怎样才算喜欢一款游戏？ 每个人的评判标准不同。有人觉得，愿意在一款游戏上花很多时间，就算是喜欢。有人觉得，到相关平台上给这款游戏打个满星评分，再到论坛上发帖吹捧一番，才能叫喜欢。还有人觉得，要购买这款游戏的所有周边产品，才算是喜欢。 以最宽松的标准——游戏时长来看，几乎所有的游戏，三月都喜欢。 喜欢一款游戏，究竟喜欢的是在游戏里结交的好友，是那段可以无忧无虑游戏的青葱岁月，还是游戏本身？ 三月觉得，她喜欢的是曾经和她一起游戏的伙伴。 虽然这些人陆续离她而去，但和他们一块度过的欢乐时光，永生难忘。 所有的伙伴里，她最喜欢十月，因此，她最喜欢“点兵”。 十月离开之后，她再也没遇到过那样一个合意的搭档，甘愿在背后默默支援，让出大部分战功。 “点兵”的每场战役，至少有三个阵营参与，每个阵营的实力差不多，一对一很难分出胜负，因此经常出现多家包夹一家的情况。玩家中有一句戏言“我不是被包夹，就是在包夹别人的路上”。 这就要求玩家与某个阵营短兵相接的时候，尽量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关注背后或者侧面的动静。 显然，大部分人没法一心二用，特别是杀得起劲的时候，眼中往往只有残血的敌人，看不到其他。 好在有十月。 在她杀上头的时候，十月会及时提醒她，对面的大部队要来包夹了，早点溜。 可惜，这种合作关系，到底无法长久。 她深深明白，她良好的游戏体验，建立在搭档的牺牲和付出上。 “点兵”是一款主打战斗的游戏，玩家在每场战争中获得的战功，按照输出高低和杀敌数量计算。 医疗兵是纯粹的辅助职业，既没有输出，也抢不到人头，即使奶量可以按一定比例折算成输出，毫无疑问是吃亏的。 但是辅助职业的作用非常之大，如果某玩家拥有一个捆绑的辅助，在战场上基本可以横着走。 这也许是游戏的一种平衡策略，让一部分玩家不得不去玩辅助。 最终，游戏公司用破产证明了，这个策略的失败。 “点兵”关服后，“长生图”吸取了这个教训，职业能力趋向于平衡，淡化了辅助职业的概念，几乎每个职业都有不俗的输出能力，甚至大部分职业能够单挑boss。 尽管无法做到完全平衡，比如剑客和盗贼在pvp能力上的差异，但还在大多数玩家的接受范围之内。 毕竟，如果所有职业设计得一模一样，失去了个性，反而更糟糕。 至于“幻境”…… “幻境”里究竟有没有“职业平衡”这种东西存在，都是个问题。 三月能感觉到，从“标签”的设计来看，“幻境”在竭力满足所有玩家的需求。 像她这样想当咸鱼的，就分配一个医术高明但战斗力约等于零的角色；像那些选择了“战斗冒险”标签的战斗党，就分配一些战斗力爆表的角色。当然，战斗力具体能发挥出多少，还是要看玩家自身的水平。 比如说，在设定上，北辰浅寐的战力明显是不如伏龙风泛的，但是由于玩家间的实力差距，风泛却始终打不过她。 反正每个世界的玩家数量并不多，互相之间没有多少干扰，每个玩家都是世界的主角，都拥有龙傲天一般的背景设定。 甚至，每个玩家都拥有自己的剧情线，可以自由选择角色的道路。 围绕每个玩家定制一系列专属任务，是颇为浩大的工程，而人工智能的发展，让这一切有了在网游中实现的可能。 比方说，东海那么大的地图，只有拥有避水珠的风泛能够自由探索，在网络游戏中，无疑是一种浪费资源的行为。 人工制作全息场景非常耗时间，辛苦做出一张地图，却只提供给一两个玩家使用，放在以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哪家公司敢这么做，绝对是自寻死路。 而“幻境”中，像东海这样的特殊场景还有很多，全部是由系统自动运算生成，无需消耗人力。 角色扮演类游戏最大的缺陷，就是高昂的开发成本。数百人的团队花费数年时间，制作出的地图和剧情，玩家几个月便挖掘完毕，然后抱怨更新速度不给力。 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只需短短两个小时，系统就能自动生成一个完善的世界。 如果玩家不喜欢，没关系，重新选择标签，再创建一次就行。 可以说，技术的进步，让orpg焕发了新的生机。 酒馆外，浮沧叫住了伏龙磐。 “你的头发，原来是什么颜色？” “什么？”伏龙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是白色吗？” “白色是染的，祭司习惯把头发染成白色。”浮沧扶额，“角色的记忆里没有吗？” “没，我一直以为是白的。” “不同家族的人，头发颜色不一样。”浮沧解释道，“比如说，我们夏侯家是紫色，而上官家族是粉色。发色可能有什么特殊意义，我还在研究。” “那怎么办？哪里可以洗掉染剂吗？” “算了，不着急。染发剂的有效期，最长是半年。”浮沧道，“如果你进游戏以后没染过发，过段时间，自然会恢复本来的颜色。” 次日，午时。 龙城郊外。 “我想将避水珠还给羽族。”风泛开口，“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三月心中一喜，好事啊，风泛没了避水珠，以后她再也不怕冻了。 换作其他任务，她未必答应，但交还避水珠这件事，她当然要助上一臂之力。 “二十金币。”她面上丝毫不显，淡淡地道。 “好。” “羽族的领地在哪里？” “羽族住在九天之上的幻翼域，据说是一座很高的浮岛，比蓬莱岛还要高。”风泛缓缓道，“飞空艇，以及寻常的飞行坐骑，都无法抵达。” “那我们怎么去？” “只有仙兽，可以飞到九天之上的高空。” 火鸟是仙兽。 三月立即反应过来，难怪风泛要找她帮忙，原来是看上了她的坐骑。 “我可以加价吗？”她问。 风泛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冷冷地道“上天郊有许多火鸟，抓一只不难。” “开玩笑的。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高空的气温很低。”风泛面无表情地道，“还有，据说九天之上每时每刻都刮着强风，永不停息。” 言下之意，是让她准备一些抗风防寒的装备或道具。 “知道了。三天后出发，可以吗？” 并非是三月有意拖延，而是抗风的装备比较罕见，需要多一点准备时间。 确切地说，在这个世界，所有具备特殊功效的装备都很罕见。三月玩到现在，见过的唯一一件有附加效果的装备，还是东海任务给的珍珠耳坠。 “随你。” 今晚1900加更。 。 第七十三章 白发见生涯 瀛洲岛，出云城。 三月准备到商会采购防寒装备，路过慕月崖，瞧见许愿树下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那人披散着深蓝色长发，一身藏青色长袍，坐在树下织毛衣。 ——是小青。 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为她介绍“留言簿”功能的npc。 小青不复新手期的热情，有人走到跟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专心织毛线。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蓝色的？”三月鬼使神差地问。 祈泪的头发也是深蓝色。 初入游戏世界，她以为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发色，但几个月过去，她见过的蓝头发，只有祈泪和小青。 “帮我织一条围巾，我就告诉你。”小青头也不抬地道。 “好。” 三月早已习惯这些npc爱使唤人的风格，接过备用的棒针，做起了毛线活。 织围巾这种简单的活计，她自然是会的，就算不会，系统会对玩家的动作进行“自动修正”，仿佛有人手把手地耐心指导。 在系统的辅助下，花了大约两炷香时间，她织好了一条红色围巾。 小青接过围巾，满意地颔首，终于正眼看她“我本来是一只青鸟，修炼百年，得以变化成人。我的羽毛是蓝色，所以变成人形后，头发也是蓝色。” “蓝头发好像很少见。”三月若有所思。 “凡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头发的颜色象征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小青笑道，“不过，我认为都是无稽之谈，当不得真。” 她会意，这种事就像星座算命一样，亦真亦假，可能确有其实，也可能是某些人无聊时编造的谈资。 “据说，蓝色象征凄美的死亡，不太吉利。也许天生蓝发的人并不少，只是他们染成了其他颜色。”小青续道。 染个发就能逆天改命？ 想到染发剂昂贵的价格，三月开始怀疑，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是染坊老板的阴谋。 “那白色代表什么？”她问道。 浅寐的头发是白色，她总得关心一下自己的信息。 “白色象征着牺牲和奉献。” 三月点头，难怪祭司都要染白发，除了白色染剂便宜外，还是有其他缘由的。 “黑色呢？”她想起南宫家族的黑发，又问。 “黑色象征孤独和执着。”小青低下头，继续做活，“抱歉，我的衣服还没做好，不能陪你聊天了。” 三月知道这是系统的限制，npc能提供的信息有限，不可能任由她把所有颜色都问一遍。 她一边往商会走，一边琢磨着小青的回答，越想越觉得离奇。 蓝色象征“凄美的死亡”，独孤家族的人都是蓝色头发，不管凄美不凄美，的确死光了。 白色象征“牺牲和奉献”，北辰家族的人都是白发，北辰印绝为了保护祈泪而牺牲。 黑色象征“孤独和执着”，南宫家族的人都是黑发，烟竹为了完成任务尽心竭力、死而后已，风泛为了陌生人的遗愿背井离乡、创建家族。 ——竟然全都完美对上了。 这怎么可能？ 如果他们是npc，小青说准了并不稀奇，问题在于，这些人，都是玩家啊。 按道理说，玩家的行为，是不可预测的。 三月想出了三种解释第一种，纯粹的巧合，牺牲、执着之类的形容词涵盖面很广，可以用在大多数人身上；第二种，游戏公司应用了顶尖的科技，系统会根据已经发生的事，生成或修改后续剧情，乃至影响npc的台词；第三种，也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玩家的所有行为，看似自由，实则都在系统的安排之下。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她不禁毛骨悚然。 和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玩家在游戏中并非绝对自由，策划可以通过精心设计的奖惩机制，不着痕迹地诱导玩家的行为 比方说，很多游戏不会直接禁止玩家杀害npc，但是会给予玩家无法接受的惩罚，就像溪木镇的鸡——在某款单机游戏里，如果玩家不慎杀死了新手村的一只鸡，将被整个城镇的npc敌视，甚至导致游戏难以继续，只能删档重来。 假如玩家按照系统鼓励的方式进行游戏，则会获得丰厚的奖励、良好的游戏体验。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况且玩家购买游戏是为了娱乐和放松，而不是自讨苦吃。 三月极力回想之前的经历有没有被安排的痕迹，结果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整个世界的剧情线和任务链，庞大复杂，她接触的仅是冰山一角，管中窥豹，难知全貌。 联想到有关用户信息泄露的猜测，她心头一跳，只觉“幻境”这款游戏的背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下线以后，三月登录论坛。 令她失望的是，网民们的重点依然在个人风采比赛上，对游戏内容的讨论几乎没有。 最近发生的事让她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论坛举办比赛出自官方授意，目的是转移玩家的注意力。 前思后想，她放弃了发帖的打算，一来没有掌握明确证据，二来害怕打草惊蛇，被官方盯上。 玩游戏，究竟有什么用？ 她关闭论坛，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游戏只是一种常规的娱乐手段，游戏中的武功技能之所以威力强大，源于系统赋予的加成，在现实中并不实用。像中写的那样，从游戏里获得超能力，或者依靠玩游戏练成武林高手，完全是白日做梦。 在游戏里混得再好，充其量像烟雨蒙蒙那样，成为玩家公认的第一高手和游戏代言人，名满天下，荣耀加身。 然后呢？ 回归现实，到底还是个普通人。 “你确实很强，但这是因为，你把时间都花在游戏上。你的现实生活，怎么办？” 耳畔回响起风泛的话。 这个人，真是……一针见血。 她沉浸在虚拟世界，从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不愿想，也不敢想。 三月对全息游戏的感情，其实相当复杂，复杂到她自己也难以形容。 乐在其中、耿耿于怀、爱恨交织…… 全息技术，为无数人带来了福音，也是破坏她生活的罪魁祸首。 。 第七十四章 比翼 三天后，龙城郊外。 黑衣黑发的男子靠在树干上，等待某人的出现。 秋风萧萧，吹动他的发丝和衣角。 三月瞧见这一幕，不禁回想起小青的话 黑色象征孤独和执着。 他的身影，看起来确实很孤独。 “你来了。”风泛听到脚步声，转过脸道。 看到三月的打扮，他一怔。 浅寐依然是黑衣蒙面，但穿的不再是单薄的夜行衣，而是换成了一件黑色棉袄，鞋子由布靴变成棉靴，连蒙面巾都从纱巾升级到了厚棉布，可谓是鸟枪换炮，全副武装。 他惊讶地瞧着三月，三月同样诧异地望着他。 “你不换身厚点的衣服吗？”三月问道。 “我的衣服自带御寒的效果，很暖和。”风泛道，“御寒是最常见的装备效果，多逛逛商会就能找到。” “没钱。”三月言简意赅。 北辰家族的钱都给印绝败光了，她白手起家，兢兢业业，辛苦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全拿去买了房子，哪里还有闲钱买御寒装备。 这几天她跑了龙城和出云城的所有商会，比对价格后，发现还是买棉袄划算。 丑归丑，但便宜啊。 风泛沉默了一会，说道“出发吧。” 三月召来火鸟。 瑛瑛的体型属于火鸟里比较娇小的，背上坐两个人有点挤。三月当先登上鸟背，抢占好位置，一边悔恨当初怎么没逮只个头大的，一边问“你认路吗？” “幻翼域在神州岛东南方向，往上一直飞，就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鸟背上，三月侧坐，风泛跨坐。 三月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基本没有身体接触，倒也相安无事。 上升过程中，的确如风泛所说，气温越来越低，风力也越来越猛。 两人的蒙面巾像两面旗帜，鼓满了风，猎猎作响。 三月发觉今天戴蒙面巾出门就是个错误，再这样下去，蒙面巾早晚要被风吹走。 她解下蒙面巾，被强风吹得脸疼，又从怀中掏出一顶罩着黑纱的幕篱，戴在头上。黑纱长及脚踝，她将黑纱底端压在身体下面，伸手扶住帽檐，这样既挡了风，也不怕帽子被吹跑。 风泛没有准备帽子，默不作声地取下蒙面巾。 比起强风，寒冷没给两人带来任何麻烦。一方面是他们早有准备，另一方面是火鸟掌握着火系魔法，羽毛散发出阵阵暖意，助他们抵御寒气。 天空极高处，隐约能望见一座岛屿。 “到了，就是那里。”风泛指着岛屿说道。 寒风呼啸，三月听不清他的话，但能猜到他的意思，控制火鸟向浮岛飞去。 当他们到达岛屿的那一刻，风声止歇，通体舒泰。 仿佛岛上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罡风与寒气隔绝在外。 整座浮岛的面积大概只有神州岛的一半，季节似乎还在初夏，沿途绿树成荫，荷风送香。 十分钟后，两人降落在岛上唯一的城市附近。 整座城市建在一棵巨大的树上，被一层薄雾笼罩。入口是一座藤蔓组成的拱门，勉强能称为“城门”。 门口空空荡荡，压根看不到人影。 显然，这里几乎没有外来者，所以不需要守卫。 穿过拱门，一眼便能望见内侧树立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陌生的异界字符，文字映入眼帘的瞬间，两人奇妙地理解了它们的含义—— “比翼城”。 出云城，慕月崖。 秋风瑟瑟，吹得许愿树上的红色树叶飒飒作响。 守恒缓步往树下走去，他打算给浅寐写信。 浅寐这个人，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认为这个姑娘属于外冷内热型，看似冷漠无情，实则直率真诚。 这样的人，应该对朋友极为重视。 然而，分别之后，除了某次汇报风泛的行踪外，浅寐再没给他写过任何留言，两次会议结束，也故意避而不见。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许对方就是冷情冷性，表里如一。 无所谓，他对交际没有太大兴趣，偶尔寄封信保持联系，确认她的状态就行。 ——他可不想再上演一次，重要人物死亡的悲剧。 他来到树下，发现有人正在寄信。 那是一名年轻少女，穿着白色便装，橙红色长发扎成发髻，眉清目朗，英姿飒爽。 橘红色头发……是钟家的人？ 守恒有所猜测，耐心地等在一旁。 少女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停地往树上挂空白纸条。无意中，余光瞥见旁边有人，她停下动作，退开几步道“你先用吧。” “我不着急。”守恒微笑道。 “我还有好多没寄，你先吧。”少女摆手道。 守恒见状，不再推辞，将写给浅寐的纸条挂到树梢。 少女待他寄完信后，走到树下，继续挂空白纸条。 他笑道“这么多纸条，树上都快没地方挂了。” 钟离手上动作未停，回答道“不会的，我观察过，前面挂的纸条，过两分钟会自动消失，这棵树永远也不可能挂满。” 她顿了顿，补充“大概被系统吸进异次元空间了吧。” 守恒点头，似是不经意地问“你给谁写信？” “一个朋友，我们组队进来的。”钟离叹了口气，“几个月了，也没他的消息，兴许是……出局了吧。” “你的信能寄出去，就说明他没有出局。”守恒宽慰道，“可能他最近现实里比较忙，没时间上线。” “真的？”钟离半信半疑。 “看来你没给出局的人留过言。”守恒笑着解释，“如果对方离开了这局游戏，信是寄不出去的，你可以试试。” “我明白了，谢谢你！” 钟离听闻此言，大受鼓舞，剩下的信也不寄了，径直跑向客栈，仿佛要找人传达这个好消息。 守恒含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在这里遇见的另一个少女，目光幽深。 他给祈泪寄的最后一封信，是通知她参加会议。 算算时间，当时，祈泪已经身亡。 ——独孤祈泪的扮演者，还在这盘游戏里。 但是……失去了独孤家天命者的身份，她的存在，毫无价值。 。 第七十五章 饼 幻翼域，比翼城。 三月收起幕篱。 这东西虽然挡风方便，但会让她像个人形大帐篷，影响行动。 岛上气候宜人，她把衣服换了回去，脱下棉袄，全身一轻。 无需担心走光的问题，在旁人眼里，她身上光芒一闪，衣服便自动换好了，系统甚至顺手帮她整理了发型。 三月取出蒙面巾，正欲戴上，转念一想，羽族和人族的习俗不同，蒙着脸可能会给对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于是将蒙面巾揣进怀里。 侧头一看，风泛也没有戴蒙面巾。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风泛别过脸。 ——蒙了这么久的面，突然露脸，难免有些不自在。 “你知道避水珠该还给谁吗？”三月问道。 “不知道。” “分头行动？”她提议。 羽族应该都是npc，两人接下来不外乎是在城里做些跑腿任务、收集情报，分头行动明显效率更高。 风泛轻轻点头。 “那下午五点，在城门汇合。” “好。” 瀛洲岛，出云城客栈。 “你说什么？”钟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伏龙磐。 “我说，小九的角色死了，他已经出局了。”伏龙磐沉声道。 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告诉钟离，不防她今日主动提起，索性快刀斩乱麻。 “不可能！谁说的？” 伏龙磐耐着性子，将遇见北辰浅寐、参与会议等一系列事情给她说了个清楚。 “原来表哥你就是右师家族的后人？”听到一半，钟离讶道，“好啊，你连我也瞒着！” 待伏龙磐说完，钟离也讲了自己在许愿树下偶遇守恒的经历。 “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是个玩家，脸挺帅的，亚麻色头发，穿白袍子，背着一把长剑。” 伏龙磐想了想，道“是东风守恒，东风家的天命者。我开会时见过他，他的话应该可信。” “浅寐是印绝的妹妹，既然说是亲眼所见，应该也不会弄错……”钟离喃喃道。 浅寐说印绝三个月前就已身亡，守恒说这个人没有出局，两人的说法似乎是矛盾的。 “也许，角色死亡，并不等于出局。”伏龙磐说道。 “有道理。”钟离两眼一亮，“看不出来，这种时候，你的脑子还挺好使的。” “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好吗？” “是是，表哥冰雪聪明，算无遗策。” 两人讨论了一阵，钟离问道“你说，小九能收到我的留言吗？” “你的信既然能寄出去，他应该能收到。” 钟离皱眉“这么说，小九就是故意不回我的信。” “你那不叫写信，叫轰炸。”伏龙磐伸了个懒腰，“没准他本来想回的，看到这么多信就吓跑了。” “知道了，以后我一次只寄一封，行了吧？” 伏龙磐犹豫片刻，说道“十二月，我要跟其他天命者一起，前往试炼神山。” “我跟你一起去。” “别闹，只有天命者能去。” “嘁，你们不是还差一个人吗？” 慕月崖。 守恒在崖上徘徊了一会，终于等来了梳着金色马尾的女剑客。 “找我什么事？”幽晴淡淡地问。 散会之后，守恒给她留了言，称有事和她商议。 她想了想，答应下来，约好今日午后在慕月崖见面。 守恒包揽了有关左丘家族的事务，让她偷得一个月的空闲，总要给个面子。 “听说你从火焰岛带回了一块‘荣誉之石’。”守恒开门见山，“那块石头在哪？你还带在身上吗？” “早就上交给家族长老了。怎么？” “石头的功能，有没有什么特殊描述？” “任务物品，无法使用。”幽晴耸肩。 几乎所有的任务物品，当玩家查看其功能时，显示的都是这八个字。 “那你知不知道，西门家的长老要这枚石头，有什么用？” “不知道。”幽晴摇头，她只负责完成任务，至于那些发布任务的npc的想法，她从未关心过。 无论哪款网游，npc仅仅是背景板，玩家才是主角。 毕竟，付费的是玩家。 “据说石头上凝聚着先人的怨念，会给持有者带来灾厄。”守恒道，“你拿到石头后，有没有遇到不好的事？” “有。”幽晴皱眉道，“我离开神殿后，被一群行尸包围，差点死在沙漠里。” 按理说，行尸不该聚集得这么快。 守恒颔首，说道“我约你出来，就是想提醒你这件事。” “多谢。” “如果还有关于石头的消息，可以随时给我留言。” “好。” 简短的交流后，两人互相道别，各自离去。 下午五点。 三月准时出现，看到风泛靠在木牌上，显然等了有一会儿。 这个人，总是喜欢提前到场。 她微微一笑，和他分享情报。 他们脚下这颗大树，叫做奇迹之树。 比翼城依奇迹之树而建，枝条削平作为道路，粗梢掏空当成房屋。城中遍植花草，薄雾弥漫，生机盎然。 城里的居民，毫无疑问，是羽族。 羽人背上长有巨大的羽翼，仿佛只要拍动双翅，就可以腾空而起。 但是，这些羽人，全都不会飞。 “大战结束后，羽族的幸存者隐居在幻翼域，拒绝与外界交流。不知为什么，他们的后代逐渐失去了飞行的能力，现在即使想离开这座岛屿，也做不到。”三月说着她用苦力换取来的情报。 “据说，羽人不需要进食，依靠从奇迹之树吸取灵力，来维持生命。”风泛说道。 “你带干粮了吗？”三月忽然问。 风泛摇头。 “还好我带了，一人一半，大概可以支撑一个星期。”她掏出一打烙饼，递给风泛。 后者接过饼，疑惑地看着她。 “你刚才说，羽人不需要进食。”三月道，“而且，他们起码有几千年没和外界交流。” 风泛点头。 “那你觉得，他们会卖吃的吗？”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烙饼，咬了一口，“我说怎么转了一圈没看见酒馆，原来他们根本不吃东西！” 羽族无需进食，但她和风泛身为凡人，一天两顿，必不可少，只能啃一段时间的干粮了。 吃完手上的饼，她补充道“刚才给你的饼，十金币，谢谢。” 。 第七十六章 且偷闲 风泛给了她十个金币，欲言又止。 不用猜，三月就知道，他想问她的钱花到哪去了，怎么净想着钱。 毕竟她的大部分积蓄，都是从风泛手里坑来的…… “避水珠的事，我觉得应该直接找城主。”她连忙转移话题。 然而，城主，不是那么好见的。 出云和楼兰没有城主，而龙城的城主成隍、天都的城主玉帝，对她来说只活在npc的台词里，到现在都缘悭一面。 这些城市，不论治安再松懈，城主的府邸总归有卫兵看守，闲杂人等难以靠近。 根据她的经验，要面见城主，有两种方法一是触发和城主有关的剧情任务，二是在这座城市取得一定的声望和地位。 前一种方法较为简单，但是需要碰运气；后一种方法需要清理城里的各项支线任务，费时费力，但胜在稳定。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双管齐下，在广接任务、清扫支线的同时，留意有没有和城主相关的剧情任务。 “那我们还是分头行动？”三月又啃了一块饼，“你还要切磋吗？” “每天午时，城门见。”风泛点头。 三月对此毫无意见，就算不为切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两人每天见见面，抱团取暖、交流情报也是有必要的。 ——她玩的是网游，又不是单机。 况且，切磋还有钱拿。 “如果短时间见不到城主，一周后回神州一趟，补充干粮。”她补充道。 “好。”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的进展很慢。 原因无他，就像风泛对黄鹤遗址寻宝的态度一样，三月对归还避水珠这件事，其实相当不上心。 ——到底不是自己的任务，只是被拉来帮忙。 没两天，她就明白过来，风泛要求每天中午见面，不是她所想的抱团取暖，而是监督她有没有偷懒。 看在酬金的份上，她没有完全撒手，每天看心情接两到三个任务，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愣是没教他看出破绽。 在偷懒这门技艺上，她已是炉火纯青。 想当年，她苦练无声咏唱、“一心二用”等技巧，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边施法边聊天，为摸鱼划水创造条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现在流的汗，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偷懒！ 有她这个出工不出力的帮手在，风泛约等于孤身奋战，进度快得起来才怪。 时间一长，风泛终于琢磨出几分不对劲。 “我怎么没在城外看到过你？”这天切磋结束后，他问道。 由于羽人无法长时间离开奇迹之树，行动受限，而玩家没有这种烦恼，正好可以帮忙跑腿，所以，大量的任务是需要出城的。 这些天，他每天都奔波于几张野外地图，反观三月，貌似整日呆在城里，颇有划水的嫌疑。 三月早有准备，镇定自若“我也经常出去，可能碰巧和你不在同一张地图。” “你去过哪些地方？”风泛追问。 “悲羽山、缥缈林、星星泉、银月湖。”她不紧不慢地道。 岛上的地名她早就打听好了，连地图都找来认真看过，为的就是应付风泛的监工。 风泛见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尽管心中仍有疑虑，只得暂且放下，出城做任务去了。 三月目送着他，待他的背影从视野里彻底消失，这才转身回到城里。 平常切磋结束，她都直奔客栈，下线休息。 今天她想起，自从来到幻翼域，许久没收信了，得找找这里的“留言簿”，避免和风泛一样，遭遇信件爆仓的悲剧。 几经辗转，她终于找到了比翼城的“许愿花”。 这朵花有半人多高，有点像放大版的猪笼草，花朵呈瓶状，顶上被一只心形叶片盖住。 只需轻轻揭开叶片，将纸条放进“瓶肚”，再把叶片盖上，就完成了一次留言。 如果不是在游戏里，三月肯定要怀疑，纸条并没有寄出去，而是被它消化掉了。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叶片，一张纸条从中弹了出来，准确无误地落到她手里。 还好，纸条通体干燥，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沾着胃酸之类的不明液体。 定睛细瞧，信是东风守恒寄来的，主要内容是询问她的近况。 看到守恒的落款，她的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和浅寐都分开这么久了，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写信刷存在感？ 她揉了揉眉心，掏出纸笔，写上两个字“无事”，塞进许愿花肚子里。 如此冷淡的回信，字里行间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想必守恒不会再不长眼地打扰她了。 三月随手整理了一下刘海，在游戏里，按道理说头发是不会生长的，但她总有刘海变长挡眼睛的错觉。 大概是玩“明日世界”留下的后遗症吧。 在追求完全仿真的“明日世界”里，人物的头发和指甲是会自动生长的，甚至比现实里的生长速度还快，需要定期修剪。 三月认为，这种设定，简直是一场灾难。 在其他游戏里，开局花几分钟设定好人物外形，就可以放手不管，专心体验游戏内容。而在“明日世界”，玩家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理发店或美甲店，纯属浪费时间。 总有人认为游戏需要追求真实，然而，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好在，其他游戏吸取了“明日世界”的教训，再也不用担心刘海挡眼睛之类的事。 “明日世界”对角色扮演类全息游戏做出了巨大贡献，不仅替后来者排掉了许多雷点，而且，它干掉了绝大多数外挂。 游戏公司对这款游戏的数据采用了特殊的加密技术和防护手段，常人难以破解，自然也就杜绝了外挂。 缺陷是，公司员工自己也看不到后台的数据，难以干涉游戏进程。 ——这就是为什么，一直到游戏倒闭，他们都没能抓到那个偷书贼。 换做以往的游戏，g（游戏管理员）仅需调出后台数据，就能轻易找到作案者的ip，在“明日世界”里，却只能望贼兴叹，徒呼奈何。 。 第七十七章 水流星坠 三月没有急着下线，而是决定接两个任务。 这并非是她良心发现，在个人风采比赛的风波彻底过去前，逛论坛实在没什么意思。 除了逛论坛，她下线也没其他事干，不如留在“幻境”玩游戏。 前几天她为了偷懒，都是在城里跑腿，今天特意接了两个去野外的任务。 出城往南，穿过一片原野，便是星星泉——几汪五角星形状的池塘。 三月望文生义，本来以为星星泉是个星光闪烁、诗情画意的地方，谁知羽人的命名如此简单粗暴，以此类推，银月湖多半是一座月牙形的湖泊。 她掏出羽人提供的特制木桶，俯身汲了一桶泉水。 据说，星星泉的泉水甘甜凛冽，羽人喜欢用其泡茶待客。 至于不饮不食、与世隔绝的羽人为什么要泡茶、待的是什么客，这种事情她根本不想深究，游戏里值得吐槽的设定那么多，还差这一件吗？ 刚打完水，背后响起风泛的声音“你的任务也在这？” 这么巧？ 这人该不会一直盯着她，看她有没有偷懒吧？ 她回头，晃了晃水桶“对，来打水的。你呢？” “调查流星瀑布。” 瀑布……三月看向面积最大的星形池塘，边缘确实有一条纤细的瀑布，珠玑四溅，水声潺潺。 这小家碧玉的模样，与其叫瀑布，不如叫水帘。 她知道探索调查类的任务最是困难，因为npc发布这类任务时，通常没有明确的要求。运气好的，在任务地点找到了丢失的包裹，或者发现了敌人的陷阱，都可以顺利回去交差；运气不好的，转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摘了两朵花回去，结果npc说他要的是旁边的小草，这种惨剧也是有的。 “我帮你。”想起酬金还没到手，她主动道，“有什么提示吗？” “有人发现流星瀑布的流量变小了，让我调查原因。”风泛望着瀑布，说道。 他面无表情，三月看着很不习惯，莫名觉得还是用黑巾遮上比较顺眼。 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心道，看来蒙面巾要少戴，别跟风泛一样弄成面瘫。 “一般来说，冬季是瀑布的枯水期，夏季是汛期，现在十一月，应该是枯水期。”她话刚说完，忽然意识到这里的季节和凡间不同。 “幻翼域现在是夏天。”风泛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错误。 再者，羽人在这片土地生活了数千年，不至于连水量的季节变化都没弄清楚、将枯水期水量降低当成异常。 “那我们应该去瀑布的源头看看。”三月提议道。 这个建议太过平庸，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风泛用一种“还用你说”的眼神瞥了她一眼，道“走吧。” 按照orpg的传统，野外地图都有怪物游荡。 星星泉的野怪是一种蓝色的蘑菇，模样煞是可爱。 假如换一种正常的颜色，三月也许会在湖畔生堆火，抓一只烤熟，试试能不能吃、味道如何。 然而，蘑菇怪的外表偏偏是蓝色，最让人提不起食欲的颜色。 ——这绝对是策划的手笔。 感叹了一下设计师的恶意，三月随手解决拦路的蘑菇，爬到了山坡顶端。 坡顶有一口清泉，泉水从山石间泻出，形成了瀑布。 “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三月说道。 泉水清澈，隐约可见水底有一抹蓝色幽光，随着水波晃动，时隐时现。 不用她提醒，风泛也瞧见了。 他取出避水珠，分开泉水，跳进池中，捡起了一件物事。 待他上岸之后，三月凑过来，仔细观察，那东西闪着蓝光，边缘不规则，像是某种石头的碎片。 风泛似有所悟，将避水珠和那碎片放在一起，两者色呈冰蓝，光华流转，如出一辙。 显然，这块碎片和避水珠，是同一种材质。 碎片取出后，泉眼像是解除了什么封印，突突往外冒水，瀑布的水量也随之增大。 看来，它和避水珠功效相同，正是导致瀑布“缩水”的元凶。 “好了，回去交任务吧。”三月道。 风泛点头。 这回估计是找到正主了，这任务明显与避水珠有关。 为节省时间，三月召来火鸟，两人搭乘火鸟回到了比翼城。 “这是……”发布任务的羽人接过碎片，端详了一阵，面带遗憾地交还，“我不认识这个东西，相传星星泉那一片曾经有流星坠落，也许是流星的碎片吧。” 羽族的发音和凡人截然不同，好在有即时翻译系统，两人都能听懂。 流星的碎片？还能更扯淡一点吗？ 别告诉我避水珠和避火珠是两颗星星变的，三月腹诽。 “谢谢你帮忙，这是你的报酬。”羽人掏出钱袋，说道。 羽族用的不是金币，而是一种木制货币，仅在幻翼域内部流通。 问题是，由于文化差异，整座比翼城，根本没有几件能让人提起购买欲的商品。 所以，羽族的钱，玩家拿着基本没用——这也是三月懒得跑腿的重要因素。 “我不要钱。”风泛直截了当，“我想见城主一面，你能为我引见吗？” “这……”羽人收回钱袋，犹豫片刻，竟然答应下来，“好吧，我试试。明天这个时间，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去。 三月凝视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我观察了很久，才决定从他入手。”风泛开口，“他曾经在城主府做过侍卫，和城主关系亲厚。” “原来如此。”三月点头，敢情是早有预谋。 她发现风泛越来越上路子了，颇有几分她当年的风采。 可惜那样玩游戏太累了，接个任务，还要把来龙去脉、相关npc的人际关系调查清楚。 她只想享受剧情，懒得费心动脑。 “你的任务别忘记交。”风泛提醒。 “多谢，差点忘了。”三月这才想起来，她今天接了两个任务，只完成了其中一个。 好在这些任务没有时限，剩下那个可以放到明天再做。 羽人寿命极长，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三月甚至怀疑，她接了任务以后，拖上一两年再完成，这些羽人也没有任何意见。 。 第七十八章 白羽 次日，城主府。 “你们是什么人？” 城主羽宸缓步踱出，三月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背后三对白色的大翅膀。 羽宸看起来是位风华正茂的美女，实际上，她是世上最长寿的羽人，从数千年前的大战时代，一直存活到今天。 “我们是天命者。”三月朗声答道。 天命者好歹是即将拯救世界的英雄，地位相当之高，在npc面前搬出来，有镇场子的效果。 虽然，在使唤人跑腿的时候，这些npc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天命者身份手下留情…… “原来是应劫之人，稀客。”羽宸口气转柔，“两位壮士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三月被“壮士”这个称呼雷得眉毛一抖，旋即安慰自己，肯定是翻译的问题，城主的本意不是这样。 风泛简单讲述了在东海之滨偶遇重伤羽人、获赠避水珠的经过，而后掏出宝珠，说道“我找不到龙族的踪迹，无法完成前辈的遗愿，想将避水珠归还给羽族。” “你所说的那名羽人，翅膀是不是白色？”羽宸询问。 “是。” 羽宸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是比翼城的前任城主，我的父亲。” 听到“我的父亲”四个字，三月瞬间跳戏。 无他，这个称呼，以及它的各种变体，被玩家玩出了花。 在古早的键盘网游里，就有许多玩家喜欢把自己的游戏名起成类似“我的父亲”、“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临终前”这些形式。 进了游戏，伴随着各种系统提示，这些id发挥出了惊人的威力，譬如—— 我的父亲邀请你加入队伍。 你的父亲请求加你为好友。 你的父亲临终前上线了。 …… 这样的名称还有许多变体，诸如“你的母亲”、“你的爷爷”、“你的大哥”等等，但都不及“父亲”版传播广泛、破坏性强。 在全息游戏里，系统提示从屏幕文字进化到语音形式，这些名字的威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所提升。 正常玩家为了维护自己的游戏体验，纷纷选择举报。 运营商对此很伤脑筋，他们出台的第一个方案，是禁止在游戏名里使用部分和亲戚相关的词汇，甚至将“大伯”、“姑爷”、“姑舅”、“姨父”等远方亲戚都囊括在内。 然而效果不佳，众所周知，汉语博大精深，玩家们可以利用各种谐音、别称规避，甚至从亲戚路线改走朋友路线，改叫“你的同学”、“你的相亲对象”、“你的同事”等，还发展出“你的男朋友”和“你的闺蜜”结婚了这种梗。 另外，禁用词、屏蔽词太多，同样会严重影响玩家的体验，比如说某玩家起名为“世上只有妈妈好”，屏蔽词库更新后，系统自动屏蔽了某个词汇，变成了“世上只有好”，画风突变，引人浮想联翩。相似的例子还有“兄弟无情”变成“无情”、“爱吃老干妈”变成“爱吃老”等等，不胜枚举。 部分玩家带自己的家人一起游戏，喊一声“老爸”，结果系统检测到屏蔽词，自动以“滴——”的一声代替，那更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还有某些游戏的屏蔽手段太过简单粗暴，甚至懒得修改npc的台词，导致某些角色对白变成“他是我的滴——”，“滴——，你要去哪里”，导致新玩家一脸懵逼，老玩家笑到打跌。 最夸张的一起事件，发生在“深宫”的某次答题活动里，有一道随机抽取的选择题是“当朝皇帝是七王爷的什么人？”很明显，工作人员忘了优化题库、修改文本，导致答案变成了 a、 b、 c、同异的 就算被屏蔽成这样，依然有机智的玩家猜出a选项是父亲，b选项是亲兄弟，c选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接到了更多的投诉后，运营商选择发动群众的力量，在优化举报功能之后，又将这些词移出了屏蔽词库。 对于亲戚相关的词，不再严格禁止。玩家如果遇到不和谐的id，可以选择“传播不良信息—游戏名”这一项进行举报，人工智能会在十秒钟内自动审查，如情况属实，将对此人发送改名警告，屡教不改、多次违规者直接封禁。 尽管这项举措又引发了不少争议，比如人工智能的判断是否准确、到底什么尺度的id算是违规，但结果是成功维护了大多数人的游戏体验，故而沿用至今。 三月知道自己又想远了，收束思维，回到眼前的正事。 城主羽宸自顾自地讲了一长串话，大意是大战之时，龙族和羽族相约合作，趁着神族和魔族两败俱伤之际，收割残血，取代统治世界。 结果到了约定的时间，羽族准时出兵，攻打神族，负责攻打魔族的龙族却迟迟没有动作。就在羽族和神族纠缠的时候，魔族和龙族一起出现，夹攻神族和羽族，羽族这才明白，龙族早就投奔了魔族，想要将羽族和神族一网打尽。 醒悟过来的羽族帮着神族一同抗敌，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终以神族惨胜、魔龙两族被封印于“魔渊”而告终。 羽族的精英在这一战中损耗殆尽，再加上中了龙族的计策，羽人自觉无颜面对神族和人族，遂选择隐居在九天之上，与世隔绝。 羽宸的父亲是当时羽族的统领，对龙族恨之入骨，在羽宸继承城主之位后，他携带避水珠，独自前往“魔渊”，试图报仇雪恨。 不用说，这位老哥栽了，好在临终前遇到了风泛这个冤大头，将宝珠和遗愿托付给他，死而无憾，含笑九泉。 “相传，避水珠和避火珠，是盘古大神的双眼所化，机缘巧合，被我们羽族的先祖获得。”羽宸缓缓道，“这宝珠本来便不是我族之物，既然你们是天命者，避水珠交给你们保管，乃是天命所归，两位壮士就收下吧。” 避水珠和避火珠，是盘古的双眼所化？ 按照流传最广的版本，盘古开天辟地后，明明是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月亮。 罢了，游戏魔改神话人物已经是个老传统了，估计“幻境”里的盘古，除了盘古这个名字，以及创世神的身份，其他都和东方神话里的盘古不搭边。 。 第七十九章 门牌 三月不觉得羽宸的说法有多少可信度。 天命者还要面见盘古呢，假如盘古没了眼睛，怎么见他们？用“心眼”吗？ 再说，他们从流星瀑布捡到的碎片是什么，眼结石吗？ 就在她内心疯狂吐槽的时候，羽宸说道“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情。” 来了来了！ 跑腿任务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避水珠的事刚刚告一段落，这就来新麻烦了！ “几百年前，一个窃贼来到了比翼城，他偷走了我私藏的一批珍贵珠宝。”羽宸不清楚她的内心戏，继续道，“呵呵，收藏珠宝是我的一大爱好，让你们见笑了。” “然后呢？”风泛顺着她的话问。 “我发现得太晚，让他跑掉了。”羽宸悻悻地道，“查到的唯一线索，是这个人来自火焰岛。” “他是凡人吗？”三月插话。 凡人的寿命不到百年，如果窃贼是凡人，估计骨头都化成灰了，他们上哪找去？ “应该是。”羽宸答道，“那批珠宝里，有一枚我心爱的戒指，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回来。” 三月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找人。 “那枚戒指有什么特点？”她顺口问。 羽宸打了个响指，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漂浮的羊皮纸。 风泛伸手接过羊皮纸，三月凑头去看，只见纸上画着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金戒指。 莫名有些眼熟。 这不是浅寐一直贴身收藏，结果被她狠心当掉的那枚戒指吗？ 说起来，这戒指最初，的确是在火焰岛的地下王宫找到的。 “只要两位壮士帮我找到戒指，重重有赏。”羽宸微笑着对两人许诺。 她琼鼻黛眉，容貌甚美，一笑百媚，顾盼生辉。 如果她对玩家的称呼不是“壮士”，就更完美了。 三月见风泛有些呆愣，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好。”风泛回过神来，应道。 两人还想再打听些避水珠、避火珠，以及碎片有关的情报，羽宸却是一问三不知，只得做罢。 傍晚时分。 两道身影出了城主府，往城门方向移动。 三月还在思考和戒指有关的事。 一个凡人，不远万里，跑到九天之上的比翼城，就为了偷几件珠宝？ 这是什么精神？ 这种人，她一般称之为—— 偶像！ 可惜，羽宸地位崇高，一看便是个不能得罪的主，而且旁边还有风泛盯着，不然她真想用一次“偷窃术”，试试能不能摸出什么好东西。 她侧头看了风泛一眼，后者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该不会还在回味美人的笑容吧？ 三月打破沉默“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到火焰岛找戒指？” 她自然是不可能跟去的，这一趟注定徒劳无功，因为，戒指不在火焰岛，而在出云城的当铺里。 “不。”出乎她意料，风泛摇头道，“这个任务我没兴趣。” “那我们回神州？” “好。” 回到龙城之后，三月如愿获得了酬金，考虑到这次任务耗时较长，风泛还多给了十金币的辛苦费。 “谢谢老板。”她衷心道。 风泛没有多言，召出坐骑，径自离开。 三月收起钱袋，走向她在龙城购置的住宅，脚步轻快。 凡是允许玩家购房的游戏，她都会买上一座房子。 和常人不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活在虚拟世界里的人。 游戏，好像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所以，她的“家”，当然也在虚拟世界。 “幻境”的房屋系统，没有给玩家留出太高的自由度，在主城里，玩家只能购买已建成的房屋，而不能购买空地、自己建房。 这种限制是有原因的，具体要追溯到某款造船游戏。 那是一款单机游戏，玩家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从零开始造一艘船，然后将这条船开到终点。完成任务后，可以上传记录，和全世界的玩家比拼，谁的船抵达终点的速度最快。 造船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上手以后会发现，有挺多门道，大部分人造出的第一艘船，刚出船坞就沉了，连终点的边都摸不到。 当然，这到底是一款休闲游戏，在查找攻略、或是翻阅相关资料之后，玩家很快能造出一条普通的船，只是怎样提升航速、打破现有的记录，就得靠自己琢磨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款游戏，却被脑洞大开的玩家玩出了花。 游戏问世一个月后，一名神秘up主在某视频网站分享了他的游戏过程 他造了一个巨大的弹弓，而他的“船”，是一块木板。 建造结束后，他将木板用弹弓发射了出去，直接飞过了终点线。 于是，他创造了全世界时间最短的记录，而他的成绩，被判定有效！ 短短几天，这条视频，伴随着这款游戏，一起火了。 玩家们不再规规矩矩地造船，而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人在船坞造了个大炮，将船作为炮弹，发射出去；有人尝试建一艘飞船；还有人搭了个长长的天桥，从船坞一直延伸到终点附近，只要把船从天桥扔下去，就能即刻到达终点——当然，最后这种方法被系统判定为作弊，成绩无效。 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无限的。 在单机游戏里，自由建设是一件好事，而网络游戏却不敢冒这种风险，对建造系统施加了种种限制，避免被作死的玩家玩出bug。 根据系统的限制，这座房子，三月无法推倒重建，能进行的改造也极其有限，顶多修改一下门窗样式，或者重新粉刷外墙颜色。 而且，任何修改，都是要花钱的。 看到价目表之后，三月思考了一秒钟，决定维持原样。 黑瓦红墙，月门菱窗，竹木掩映，古色古香。 npc的审美还不错，这样也挺好。 三月低头穿过月洞门，自我安慰道。 庭院之中，正屋之前，突兀地摆放着一块假山石，石后立了一块木牌，上头刻着房主的姓名北辰浅寐。 三月对此十分不满，身为盗贼，当然要隐姓埋名，低调做人，省得哪天被失主找上门来。 况且，这牌子简直是在昭告天下我是个买得起房的有钱人，快来偷我！ 她曾试图拆除这块木牌，结果接到提示，门牌受到系统保护，无法挪动。 无奈之下，她转换思路，在木牌前面放了一块假山石，将牌子挡了个严实，除非特意绕到石头背后，否则决计无法看到。 。 第八十章 一路轻寒二月中 次日午后，三月惦记着那枚戒指，以及羽宸承诺的重赏，待切磋结束，便匆匆赶往出云城。 迈进当铺，一眼望见橱窗里摆放的戒指，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按当铺规矩，死当的物品都会公开出售，幸好还没被人买走。 待看清了旁边标注的价格，三月眉头紧皱，这戒指她当初典当的时候，当铺只出了三十多金币，而现在的标价，竟然是九十金币！ 和黑心的当铺老板一比，雨田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数了数身上的钱，她哀叹一声，放弃了买回戒指的打算，转身离去。 才走到门口，迎面撞见一个黑衣蒙面的家伙。 两人同时驻足。 “三月，”风泛平静地道，“你怎么在这？”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缺钱，来当东西。你呢？”她撇嘴，像她这样的穷人为什么来当铺，不是很明显吗？非要寻根究底，揭人家的短？ 比起来，伏龙风泛这种有钱人，出现在这里才奇怪吧？ “随便逛逛。”风泛道，目光在橱窗扫视一圈，随后停在了某处。 显然，他发现了那枚戒指。 随便逛逛，就逛到了当铺？ 太敷衍了吧？ 就算他真的要逛街买东西，肯定会选择商会，而不是到这里淘二手货。 两人刚切磋完不久，莫非……他跟踪她？ 三月心生疑窦，有蒙面巾遮挡，面上分毫不显，顺着风泛目光看去，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讶道“这枚戒指有些眼熟……” 话音刚落，风泛大步上前，爽快掏钱，将戒指买下。 伏龙家族到底多有钱？ “要我带你交任务吗？”出了当铺，她问道。 她可没忘记，去幻翼域，需要骑乘火鸟，又能敲一笔交通费。 “不用。”风泛漠然道。 小气，多半是想一个人偷偷去见美女城主，三月腹诽。 她随即想起件事，掏出避火珠，说道“既然避水珠的剧情结束了，我们能不能把珠子交换一下？” 入冬以来，气温骤降，她怕真的被冻死。 风泛愣了愣，问道“你好像说过，避火珠是你哥的遗物？” 三月灵机一动，想起印绝死后掉落的物品只有戒指和“火之眼”的地图，而避火珠是祈泪交给浅寐的。 “是祈泪给我的，她说这是我哥的东西。”她答道。 他不是喜欢祈泪吗？这是他心上人贴身保管过的宝珠，还不赶紧换走，麻溜的。 在她的注视下，风泛看了一眼戒指，慢悠悠地将戒指收回怀里，然后掏出避水珠，说道“换。” 两人交换宝珠。 三月如愿拿到了避水珠，感受到珠子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心满意足。 风泛的眼神有些惆怅，也许他从避火珠上嗅到了伊人残留的体香，引发了回忆……不对，祈泪交出珠子是多少天前的事了，哪还有什么香…… 她停止胡思乱想，揣着珠子走了，生怕风泛反悔。 风泛依旧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少顷，避火珠内涌出一股寒意，冰得他醒过神来。 他正欲离开，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为什么叫她三月？” 是夜，繁星满天。 三月搬了把躺椅，坐在自家院子里，仰望星空。 她衣衫单薄，但怀里的避水珠散发着融融暖意，如沐春风。 游戏里的星象和现实中有微妙的不同，许多星座都找不出来，唯独北斗七星清晰可辨。 就在她怡然自得、享受生活之际，突然有人闯进了院子。 她瞪了这位不速之客一眼，月洞门装不了门板，她也雇不起护卫，导致这院子就像个公园，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 来人穿着白衣，亚麻色头发，斜背一柄长剑，正是东风守恒。 “阁下三更半夜，私闯民宅，有何见教？”三月冷冷地道。 “我找你很久了，”守恒微笑着说，“三月。”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她没有追问他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反而提了另一个问题。 还能是谁泄漏的呢？这局游戏里，知道她叫三月的，只有风泛。 “正常人不会在家门口放一块大石头。”守恒说道。 她瞥了假山石一眼，确实，石头放得太靠屋子，甚至挡住了一扇窗户，十分可疑，颇有掩耳盗铃的意味。 想来守恒路过此处，多半好奇心起，绕到石头后面想看看有什么东西，于是发现了浅寐的住处。 “你认识我？”她又问。 守恒颔首，说道“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游戏。” 三月愕然。 夜风砭骨，尽管带着避水珠，她仍旧遍体生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随着这句话冻结。 这个人，似乎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你知道多少？” “我听说过一月和二月。” 三月。 这个月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春分，联想到竹笋、桃花、纸鸢。 旁人觉得，父母为她起这个名字，寄予了各种美好的祝福。 只有她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非常简单。 ——因为她父母的代号，是一月和二月。 他们是涉密级别的科研人员，专门钻研全息技术，在她十岁左右，离家而去，据说是调到了某处科研基地，研发全息游戏。 只留给她一间空空的房子，一些仪器设备，和一笔丰厚的财产。 从那以后，她慢慢习惯了独自生活，并开始收集各种全息游戏。 她总觉得，每款新上市的游戏背后，都有父母的影子。 她为游戏中的花花世界着迷，又难以遏制地产生怨恨。 ——假如世上没有全息游戏，也许，她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她的出身，是她最大的秘密，十几年来，从未吐露。 守恒为何会知道？ 在虚拟世界，三月头一次感到一种被人看光的恐惧。 对于网络上的恩怨，她从不放在心里，哪怕是十年前极地求生里面阴人的老底被掀了，或者纵横四海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找过来，都不至于如此被动。 然而，现实中的身份，是她唯一的软肋。 三月调整情绪，多亏了蒙面巾的遮掩，表面上仍能维持一派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样子，冷声问道 “你是谁？” 。 第八十一章 后援 “我以前是游戏策划。”守恒微笑道，“我们曾经见过面，那时候，我扮演七王爷。” “深宫”里的七王爷！ 为了应对复杂的社交，“深宫”中不少重要npc都由真人扮演，七王爷也不例外。 七王爷是皇族里露面最少的角色，深居简出，极难见到。论坛有人说这个角色由游戏策划客串，鉴于策划的工作非常忙碌，所以出场次数极少。 想不到，这个说法居然是真的。 在三月的印象里，策划基本都是秃顶的中年人，一想到俊美的七王爷背后可能是个地中海大叔，她就难以接受。 “你头发多吗？”她不由问。 “乌黑茂密。”守恒没想到她的关注点会是这个，失笑，“你想知道我现实里的形象？” “不，不想。”三月摇头，还是让她自己脑补比较美好。 “后来‘深宫’关服，我跳槽到了‘长生图’，担任‘长生图’的策划。”守恒轻咳一声，“不要误会，不是之前跑掉的那个，而是后来接手烂摊子的那个。” 三月似懂非懂地点头，她知道“长生图”前后有过两任核心策划，第一任据说和管理层发生了争执，愤而出走，守恒应该是第二任，临危受命、帮忙救场，可惜无力回天，“长生图”还是凉了。 “自从你偷走七王爷的玉佩，我就开始注意你了。”守恒道。 “你怎么确定是我偷的？”三月奇道。 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守恒又咳了一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我当时没有察觉，事后从后台也能查到。” 听说经过了“明日世界”的窃书事件，后来的游戏吸取教训，在后台留下了一个供高管察看的后门，看来是真的。 “恩，是我干的，你继续。” “这玉佩也不是什么重要道具，本来想放你一马。谁知道，你又偷走了长生图。” “长生图真不是我偷的！”她辩驳。 “看来你自己也没发现。”守恒苦笑，“我接手时，长生图已经失踪。根据剧情安排，神偷‘妙手空空’从皇宫宝库中偷走了长生图，而后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查，将宝图折叠，藏在茅厕的一盒厕纸中。第二天，他回来取图，却发现放厕纸的地方空空如也，主线剧情也因此中断。” 三月张口结舌，不用想，那张宝图，肯定是被她顺手牵羊，跟厕纸一起拿走了。 之后，她看也没看，就将这盒厕纸，跟之前偷到的所有赃物，一起锁进了私人仓库。 “其实，在此之前，我们隔三差五就收到玩家举报，说长安城的茅厕没有厕纸。”守恒耸肩，“管理员检查过，厕纸每天都有正常刷新，以为是某些玩家用得太快，没当回事，后来调出记录才知道，有个玩家，每天都拿厕纸练习‘偷窃术’。” 三月沉默。 她本以为偷厕纸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岂料有一天会被人查出来。 “可惜，那时候，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上线了，而她注册时留下的联系方式，都是无效的。”守恒叹息，“不过，我发觉这个身份证号很眼熟，似乎就是某个偷玉佩的家伙。” 三月继续沉默。 社会上曝光过好几起类似的新闻，玩家在游戏里结怨，由于信息泄露，被仇人找上门来，引发了现实中的斗殴，甚至酿成惨剧。 因此，从“极地求生”之后，她极其注重个人。在官网注册帐号时，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是随意编造，只有身份证是她自己的。 “调查之后，我发现，在长生图里，她曾经举报过一个bug，关于物品数量超过十万，就显示不正常的。”守恒道，“坦白说，在此之前，我们没料到有哪件物品堆叠数量会超过十万……后来想想，八成是厕纸。” 确实是厕纸。 三月当初偷到的厕纸太多，让她发现了这个bug——当某类物品超过十万份时，数量无法准确显示，不论增加多少，显示的数字永远是十万。 她向官方举报了这个bug，问题很快便修复了，还得到了几百瓶恢复药水作为奖励。 “她还拿过第一届pvp比赛的亚军，离冠军仅一步之遥……不知道你有没有设想过，有一天当上‘长生图’的代言人？”守恒忽然发问。 “没有。”三月低声道，“即使我拿了冠军，代言人依然是烟雨蒙蒙，对么？” 代言人不仅仅要擅长游戏，对现实形象也有要求。 烟雨蒙蒙在现实中也是一位美女，形象好，气质佳，是游戏代言的不二之选，拿到冠军自然锦上添花，没拿到也无伤大雅。 守恒笑了笑“的确如此。不过，在了解你的事情后，我很期待，如果你当上代言人，会是什么情景。” “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吧。”三月平静地道。 “理论上，依靠你的证件号码，我们就能锁定你的住址——但这需要有关部门的配合。很遗憾，由于你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我们无法动用刑侦手段。”守恒道。 “然后？” “于是我换了一种思路。”守恒微笑，“你是个老玩家，而且喜欢逛论坛，这么多年，必然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 三月沉默，她大致能猜到，守恒用的方法，是“人肉搜索”。 “我在你以前经常逛的论坛发了帖子，声称是你的崇拜者，想了解关于你的所有信息。”守恒缓缓道，“没过多久，有人把我拉进了一个后援会。” “后援会？”三月讶道。 她行事素来低调，虽然喜欢逛论坛，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潜水，加上她换过很多马甲，本以为守恒在论坛找不到什么线索。 这种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通常来说，只有像烟雨蒙蒙那样的知名玩家，才可能拥有粉丝后援会这种组织。 “是的，你的后援会。”守恒笑意愈深，“会长叫十月，他自称是你的头号粉丝。” 十月…… 她在“点兵”里认识的医疗兵，她最好的搭档。 原来那个人当初说过的话，不是开玩笑。 。 第八十二章 十月清霜重 三月的思绪瞬间飘回了三年之前，回到了“点兵”里那片征战不休的沙场之上。 某一天，她和十月脱离了大部队，在周围打野，不料被一伙敌兵发现。 为了掩护十月，她独自将追兵引到悬崖上。 这款游戏有玩家从高处掉落自动扣血的设定，高度越高，扣除的血量越多。 这处悬崖极高，满血的玩家从这里跳下去，必死无疑。而许多刚烈的玩家宁可跳崖而死，也不愿意被敌人杀死、增加对方的战功，所以这里又是知名的“自杀”胜地，被玩家称为“烈士崖”。 三月手持弓箭，站在悬崖边缘。 五名敌对阵营的玩家，呈一字形散开，拦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跳，还是不跳？ “美女啊，你可怜可怜我，我今天的人头任务还没做。”敌方的一名枪兵说道。 “点兵”有不少日常任务，其中一项就是在战场抢到一次人头，奖励丰厚，是绝大多数人每天必做的任务。 “是啊是啊，我还差一点战功就升军衔了，你就帮我们一把呗。”另一名枪兵附和。 “跳下去骨头都碎了，很疼的，不如让我给你个痛快。”斧头兵掂着战斧道。 这就纯属扯淡了，类似的悬崖，三月跳过不下十次，每回都是眼前一黑直接死亡，哪有痛感？ 她微微一笑，使用了“后跳”，瞬间向身后跳出三米。 利用后跳遇到高低差地形不扣血的bug，她稳稳落在悬崖下方的地面上，半点血量也没减少。 敌兵挤在悬崖边看着她，嘴里念叨着什么，距离太远，完全听不清楚。 这种情形她司空见惯，想来不外乎是各种谩骂。 在几人依依不舍的注视下，她转身飞快地跑了。 路过一块大石，她忽有所感，绕到石头背面，只见石头后藏着一个人，赫然是她的绑定奶——十月。 “你不用接我的。”三月笑道。 看十月的样子，应当是准备接应她。医疗兵跑得慢，守在这里过于危险。 “用的，万一他们有人会‘后跳’呢？”十月见她安然无恙，也露出笑容，“走吧，黑色要来夹我们了。” 两人一边抄小路往自家营地赶，一边聊天。 “谢谢你。” “不用谢，我是你的粉丝呀。” “这么巧，我也是你的粉丝。” “我准备给你建一个后援会，我当会长，怎么样？” 三月只当他在开玩笑，随口说道“好啊，那我也给你建一个。就取你名字里的‘十’字，加上我的‘月’字，叫做十月后援会，怎么样？” 十月笑而不语。 那人的笑容犹在眼前，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 自从“长生图”那一别，他们，再未相见。 三月忽然有些伤感，低下了头。 “他说认识你，看来不是假的。”守恒瞧见她的反应，说道。 “我们以前，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她轻声道。 “你的后援会规模很小，只有十来个人，大多数是通过‘长生图’的pvp比赛认识你的。”守恒继续道，“他们挖掘到很多跟你有关的资料，帮了我大忙。” “比如？” “比如说，你在‘极地求生’和‘长生图’里的名字是‘烟花三月’，在‘一梦江湖’和‘大漠方舟’的名字是‘三月酒’，在‘明日世界’和‘深宫’，叫‘三月暮’。” 三月沉默。 这种被揭老底的感受，很不舒服。 “当然，你用什么名字无所谓，我关心的，是你玩过哪些游戏。”守恒望着她，“用户信息泄漏的传言，你听过吗？” “略有耳闻。” 他轻笑“那是真的。我们掌握了很多倒闭公司的用户资料，其中，就包括‘极地求生’的公司。” 她霍然抬头。 “看来你还记得。没错，你注册‘极地求生’的账号时，留下的地址和电话，是真实的。” “所以，你怎么没来我家做客？” 守恒摇头“当我查到这一步时，‘长生图’已经关服了。后面的调查，纯粹是出于个人兴趣，和工作无关，我也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三月问。 信息泄露是绝对的雷区，一旦此事被证实，游戏公司必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你有证据吗？”守恒微笑。 她沉默。 手上没有实锤，即使她公开发帖，结局多半就像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推测贴一样，被人无声无息地清除，掀不起任何浪花。 就算她提供了今天的录音和视频，可怎么证明守恒的身份？群众只会怀疑，这人是她请来的演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信息泄露一事非同小可，甚至触犯了法，这种行为，游戏公司既然敢做，必然得到了上面的默许。 “我们能掌握这么多信息，牵扯到一项秘密政策。”尽管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守恒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只能说到这了。” “我家人也有参与吗？”这种时候，三月的思维格外敏锐。 她父母的研究也是涉密的。 “是的。”守恒道，“知道你的地址以后，我查到了你家人的信息。没想到，你是一月和二月的女儿。” “他们现在怎么样？” “他们过得很好。” 三月别过脸，沉默良久，问道“我在‘幻境’遇到你，应该不是巧合吧？” “‘长生图’倒闭之后，我就跳槽到了‘幻境’的公司。当然，我现在不是策划，只是领了个闲职。”守恒自嘲，“策划天天忙到连轴转，哪有时间玩游戏。” “策划每天都在忙什么？” “写案子，测试，提需求，跟进需求，做数据模型，开会，背锅。”守恒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长串词。 “……难怪都是秃子。”虽然三月只听懂了其中一两个，但不妨碍她理解这个岗位的辛劳程度。 “我的头发很浓密。”守恒咳了一声，转回正题，“自从了解你的事情，我一直想在游戏里见一见你，以一个玩家的身份。” 。 第八十三章 剧本 “你怎么找到我的？”三月叉着手问。 “幻境”用户数量极多，和她同一天进入游戏的，保守估计，起码几十万人。 按正常途径，守恒需要刚好和她在同一时间段登录、刚好和她选择了相似的标签、刚好和她被分到同一个世界，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表面上，玩家通过选择标签，创建世界。”守恒口气温和，“实际上，系统，也在筛选玩家。” 他的话语焉不详，令人费解。 三月扬起眉毛，等待他的下文。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编号是六。”守恒仰头看着星空，“编号一百以内的世界，不是随机生成的，它们都有特殊的意义。” “什么意义？” “不清楚。我只是挂个闲职，接触不到太核心的东西。”守恒答道，“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有剧本，”他顿了顿，“而且，我看过。” 剧本？ 高自由度的世界，竟然有剧本？ 就算安排好了引导任务，他们怎么确定，玩家会乖乖按指示行动？ 三月脑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 “这个等会再谈，你选的标签里，肯定有‘角色扮演’吧？”刚说到关键点，守恒却调转话头，“用户信息有很多作用，在竞技类游戏中，系统可以将水平相近的玩家匹配到一起，提升他们的游戏体验；而在角色扮演类游戏里，系统会尽量让角色的性格、外貌向玩家本人靠近，增强代入感。” 三月颔首。 商户收集用户信息、优化服务体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就像网购时，平台会根据用户过往的购买记录、浏览记录、搜索记录，为顾客推送可能感兴趣的商品，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反过来，有的竞技游戏，对参与者的水平有要求；有的角色，对扮演者也有限制。”守恒续道。 这话不难理解，不少游戏会特地区分新手场、普通场、高级场，或是划分简单、普通、困难、噩梦等难度级别。显然，将新人直接扔进困难级别的游戏，玩家多半玩不下去，撂挑子走人。 在角色扮演方面，玩家到底不是演员，如果完全随机分配，让话痨扮演沉默寡言的人，让社交恐惧症患者扮演交际花，简直是一种折磨。 游戏公司的终极目的是赚钱，为了赚更多的钱，他们要尽可能地留住玩家，延长玩家的游戏时间，规避这些赶客行为。 三月早已隐隐意识到，祈泪这个角色遇到的危险太多，存活难度极大，比如初期在南宫府外遭遇的那一场刺杀，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假如这一切，是从匹配玩家开始，就安排好的呢？ 也许，系统在匹配时，特意挑选了身经百战的她来扮演祈泪，又特意挑选了毫无经验的新人来扮演印绝，从而保证相关任务的难度在正常范围内，提升祈泪的存活率…… 她曾觉得这种事是异想天开，而现在，守恒的话，似乎证实了她的猜测。 “根据匹配机制，我可以确定，只要你选择了‘角色扮演’，并且没有选择其他和这个世界冲突的标签，就一定会被分到6号幻境。”守恒道。 “这个世界不会被其他人占用吗？”三月问。 依照论坛热帖的总结，每个编号对应的世界都是唯一的，如果在她进入之前，其他玩家已经占用了6号幻境呢？ “不会。我说过，编号在一百以内的世界都很特殊。”守恒想了想道，“正常玩家是匹配不到的，你可以将它们理解为……隐藏副本。只有满足一些特殊条件，才能开放。具体是什么条件，涉及公司机密，恕我不能透露。” 三月点头，示意他继续。 “总之，当6号幻境开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进来了。”守恒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我拜托同事，给我安排了一个角色，然后，我就一直在找你。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比方说，玉佩你是怎么偷走的，长生图上画了什么，还有，‘明日世界’那个偷书贼是不是你？” 不等三月回答，他接着道“一开始，我以为，你分到的角色，肯定是独孤祈泪。但是和祈泪接触之后，又觉得不太像。后来，我盯上了浅寐，大概是你伪装得太好，我差点把浅寐也排除了。” 三月陷入了沉思。 对方似乎并不知道她曾经扮演过祈泪、又在浅寐身上“复活”的事。 根据她以前的事迹，守恒印象里的她应该是胆大包天、老奸巨猾的类型，而祈泪表现得安分守己，人工智能操纵的浅寐沉默寡言、缺乏主见，和她以前的作风有很大出入，因此他一直不能确定。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祈泪？”她问。 “我看过剧本，祈泪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守恒沉声道，“如果说这局游戏是一台戏剧，那这出戏的主角，非她莫属。” “可是她死了。” 而且死得很早，可以说戏才刚刚演到一半，就退场了。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守恒道，“这个角色难度不大，本应该平安活到最后，系统甚至还会送复活道具给她，结果，她还是死了。” 三月挑眉。 难度不大？ 他对游戏难度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战斗力约等于无，火焰岛被行尸包围，相继遭遇北辰印绝、南宫烟竹两大高手的刺杀，哪一项不是常人眼中的绝境？ 祈泪如果能活到现在，绝对要烧高香。 另一方面，她终于理解了守恒为何对祈泪这么关心。 ——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久的人，还没确认身份，就死出局了，换了谁都难以接受。 “既然说到这了，就给你讲讲我看过的剧本吧。”守恒缓声道，“我看的是最初的版本，只有一条主线和几个主要人物，很多细节都不完善，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后来应该也修改了。” 他转头看向夜空“既然主角是祈泪，我就从祈泪身上讲起。” 。 第八十四章 主线 三月跟着抬头望天。 夜凉如水，银河璀璨。北斗高悬，繁星点点。 许久以前，绝大多数游戏不分白天黑夜，更没有四季更迭。 在那个年代，“极地求生”的背景设定非常讨巧。 游戏场景设置在极点，终年严寒。缺少时间上的变化，可以解释为极昼或极夜。 滴水成冰，没有液体，规避了流体解算；动物稀少，规避了毛发解算。北极熊？没有的，只有企鹅，当这里是南极就行。 似乎是从“大漠方舟”这款游戏开始，和现实一样的昼夜交替，成为了全息网游的常态。 她很喜欢在游戏里看星星，欣赏没有工业污染的夜空。 不知不觉，守恒已经讲完了剧本的主要内容，而她也大致明白了——她扮演的祈泪，跟剧本里预定的剧情路线，有很大的偏离。 依照剧本，祈泪前期的路线很简单，医治好南宫浪尘的“怪病”后，留在神州岛或瀛洲岛行医，不久后，遇到前来寻找她的伏龙风泛，解开身世之谜。 而三月扮演的祈泪，从第一步开始，就走岔了——她没有救南宫浪尘。 本来一两天就能治好的“病”，她不仅放手不管，还故意摸鱼划水，在南宫府多耽搁了几天。 最要命的是，她竟然每天晚上出门散步，以至于成为了北辰印绝的目标——对方原本的刺杀目标是烟竹和浪尘，跟她完全沾不上边。 倒霉的南宫浪尘，这个人物本来能活到最后，甚至在烟竹死后成为南宫家的“天命者”，结果，由于没有及时获得救治，昏迷不醒，刚开局便烧死在火中。 烟竹受到的限制很大，她没法直接杀死浪尘，印绝这把火算是帮了一个大忙。 继改变浪尘的命运后，三月又更改了北辰印绝的结局——后者原本的结局是，刺杀失败，死于烟竹的“凄雨沙”。 尽管千年何首乌可以救他，但祈泪没有那么多钱。 谁知道，由于前面没按剧本走，她从印绝那里坑到了一大笔钱，买下何首乌，救活了印绝，然后，两人一起去火焰岛探险。 在剧本里，祈泪前期根本没理由也没机会去火焰岛！ 火焰岛魔物肆虐，环境恶劣，以她那点可以忽略的战斗力，即使去了，也不可能在野外地图乱逛。 然而，由于有印绝陪伴，这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于是，两人被行尸包围，陷入绝境。 再后来，印绝牺牲、祈泪脱险之后，三月搭上钟离的飞艇去了蓬莱，这就更离谱了，祈泪在蓬莱岛的所有经历，没有一件在剧本安排里。 她初到蓬莱时，做不了任何任务，寸步难行，就是因为这个地图，压根不是给祈泪准备的。 结果，她靠着当厨师打工撑了下来，还误打误撞地加入了伏龙家族，提前碰上了风泛。 于是，她又顺带着影响了风泛的命运。 风泛这个角色的戏份，原本是帮助她解开身世之谜，后期死于烟竹之手。 因为雨田泄密，烟竹提前找到了风泛，最后祈泪出手，把回魂娃娃留给风泛，导致和烟竹同归于尽的变成了祈泪，而本应必死无疑的风泛活了下来。 可以说，三月的一番操作，使得剧情出现了大拐弯，致使独孤家族彻底绝种，而南宫家的天命者，从剧本内定的南宫浪尘，变成了伏龙风泛。 剧本的结局，就是祈泪从浪尘中毒、风泛死亡两件事入手，揭开烟竹入魔的真相，粉碎了她的阴谋，最后，包括独孤祈泪和南宫浪尘在内的十位天命者面见盘古，通过考验，成功消除了天劫。 三月揉了揉额角，总算明白听闻祈泪死讯那天，守恒为什么那么失态，为什么会迁怒于风泛——伏龙风泛，在他眼中，本就是不该活下来的角色。 “既然很多事都没按照剧本来，这个剧本，到底有什么用？”她问道。 “我说了，我看的是最初的版本，只有一条主线。”守恒摊手，“后来，考虑到游戏的高自由度，应该加上了许多分支，所以才被你们玩成现在这个样子。” “独孤家的后人没了，这不是死局吗？”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守恒摇头，“据我估计，游戏不会直接失败，但是肯定会加大考验的难度。” “把独孤家灭门的凶手是谁？”三月装作不经意地问。 守恒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是东风家。原因懒得说了，大概就是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 “那守恒这个角色，对祈泪是什么态度？” “他是比较理智的人，知道为了救世，不能将独孤家的人赶尽杀绝。”守恒道，“按照剧本，他最先怀疑祈泪的身份，确认她是独孤家天命者以后，一直暗中保护祈泪。” “你说烟竹受到的限制很大，具体是什么限制？” “她不能主动对别人出手。但如果有人主动攻击她，或是损害了南宫家的利益，她可以自由反击。” 三月缓缓点头，多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疑云终于散去。 祈泪医治浪尘，烟竹无法出手，并无性命之忧。印绝火烧南宫府、风泛与南宫家断绝关系，都属于损害南宫家利益，而祈泪，主动攻击了烟竹。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祈泪？”她绕回了这个问题。 虽然先前已问过一遍，但守恒东拉西扯一番后，这个问题并没有获得解答。 “祈泪是剧本的核心人物，只有当适合扮演祈泪的人出现后，6号幻境才会开启，然后再匹配其他玩家。”守恒道，“更多的信息，我说了，涉及机密，不能透露。” “听起来，我们玩家，像实验品。”三月淡淡地道。 谁也不愿意被游戏公司玩弄于鼓掌之间。 “放心吧，公司设置这些特殊世界，只是为了验证某些假说，提高技术，赚更多的钱。在这方面，你可以把自己看成他们的合作对象。”守恒转移话题，“对了，我突然想起来，盘古的身份……有问题。” “什么问题？” “在剧本上，盘古的名字旁边有标注‘身份特殊，详见附件’。”守恒耸肩，“但我没找到那个‘附件’。据我推测，盘古身上有一段隐藏剧情，按正常发展，是不会触发的。而现在，少了一位天命者，就难说了。” 。 第八十五章 不问东西却自由 难怪在会议上，守恒要指出盘古创世又灭世的行为很奇怪，敢情早就知道内幕。 “我已经解答了你的疑问，相信你能看出，我没有恶意。”守恒缓缓道，“下面，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问吧。” 三月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守恒告诉她这么多情报，肯定是为了从她这里获取同样多的信息。只要不涉及现实中的，她不介意回答一些问题。 再说，守恒连她的住址都查到了，她能怎么办？下线走人，等着明天被人敲门？ “‘极地求生’的‘光污染’事件，是不是和你有关？”守恒提的第一个问题，就出乎她的预料。 “是。”她答道。 “极地求生”面世一年后，某张地图出现了环境光紊乱的现象。 这款游戏，以及和它类似的fps（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一直采用“实时光线追踪”技术，以构造真实的光影效果，提升游戏画质——毕竟，那个年代的全息画面，还是很粗糙的。 某一天，一张地图的打光忽然失去了控制，玩家进入地图之后，有人眼前始终一片黑暗，以为地图还没加载好；有人被耀眼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有人发现眼前飞舞着数道黑影，或者令人目眩的光粒，好像角色患了严重的飞蚊症…… 这种现象被玩家戏称为“光污染”。 官方接到举报后，立即关闭了这张地图，紧急修复，故而影响不是很大。 据说，这场事故的起因，是一个和极光有关的bug。 极光是官方特别设计的彩蛋，玩家在游戏中，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概率能碰见。在极光出现时，光线追踪效果会自动关闭，以便玩家更好地欣赏极光的美丽。 事后，根据论坛网民的分析，有人利用这一点，向系统发送了错误信号，系统误以为极光出现，将关闭光线追踪的指令传达给地图上的所有人，从而引发了“光污染”事件。 “‘大漠方舟’的‘水煮鱼’事件，是你干的吗？” “是。” “大漠方舟”，顾名思义，这款游戏的主要场景是沙漠，玩家生活在大大小小的绿洲中。 某一天，某座绿洲的湖水沸腾了。 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沸腾——湖水因为温度过高，急速转化为气体，同时产生大量气泡。 湖里的鱼当然也被煮熟了，浮出水面，变成了水煮鱼。 当晚湖水就恢复了正常，没有人知道这是出了bug，还是官方有意安排。 “‘明日世界’的偷书贼……” “是我。”三月破罐子破摔地道，“玉佩和长生图也都是我偷的，还有什么要问的？” “‘深宫’往井里扔包子的事，也是你带头的？” “对。” 扔包子之所以会导致服务器崩溃，深层原因，是数值溢出。 表面上是一个简单的bug，想修复，却需要彻底更换游戏的底层代码，等于将整个游戏推倒重做。 所以，“深宫”的服务器迟迟没能修好，乃至直接宣布关服。 到了“长生图”，她坚持偷厕纸，也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最终，她确认，“长生图”已经把数值溢出的漏洞补上了，只剩下物品数量显示错误的小毛病。 “你似乎执着于寻找各个游戏的bug。”守恒探究地望着她。 他可以肯定，和大多数玩家无意中发现bug的情况不同，三月是有意在寻找漏洞。 “没错。”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理由。”她平静地回答，“一款游戏，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是我的自由。” 守恒笑了一声“你知道吗，策划最头痛的就是你这种玩家。” 这类玩家热爱作死，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无法控制、无法预测。 或许是受父母影响，在找寻漏洞方面，三月远比一般人敏锐，破坏性更强。 “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偷到的玉佩。” “你怎么偷的，不重要。”守恒含笑，“我的东西能被第一盗贼看中，是我的荣幸。” 三月正要自谦两句，转念一想，她以前一直认为，偷走长生图的人才配称第一盗贼，现在发现偷到长生图的正是她自己，“第一盗贼”这个称号，也算是实至名归。 “还有什么问题？”她嘴角上翘，声音依然平静。 “你喜欢‘幻境’这款游戏吗？” 她想了想，很诚实地道“不喜欢。”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老了吧。”她答道。 人总是怀念年轻时玩过的东西，哪怕那只是一堆垃圾。 很难说，他们怀念的是游戏本身，还是那段回不来的青春。 “你才二十出头。”守恒讶道，“假如这都算老，那我该入土了。” “和年龄无关，是心态老了。”三月摇头。 虚拟世界丰富多彩，在游戏里经历的十年，似乎格外漫长，让她年纪轻轻，就有了历尽沧桑的感觉。 守恒沉默，半晌，说道“我没有问题了。” “你知道，烟雨蒙蒙也在这局游戏里吗？”三月发问。 “不知道。”守恒道，“不过，她排进来也不奇怪，系统会尽量将水平相近的玩家排到一起。” ——和之前那则帖子的猜测一样。 “但游戏里还有不少新人。” “一盘游戏几十个人，不可能人人都是高玩。再说，角色扮演类型对玩家的实力要求不高。除了少数几个，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玩家。” 她颔首，问道“十月是怎么评价我的？” 这是她一直好奇的事情。 在“点兵”中，以两人的关系，如若她当面询问，十月多半会用玩笑话敷衍过去。 后来，十月悄无声息地离开，两人就此失去了交流的机会。 “他说，你是一个优秀的奶妈。” “奶妈？……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我确定。” 三月沉默。 她只在“一梦江湖”中玩过治疗职业。 十月，原来在“一梦江湖”里，就认识她吗？ 她心头涌起新的疑问，然而，随着她和十月的分离，这件事，注定成为不解之谜。 。 第八十六章 星河影落有无中 守恒走后，三月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守恒的话，不可尽信。 也许他说的大部分是真的，但肯定有所隐瞒。 例如，关于前一百个世界的详情，他一会说自己是闲职，接触不到，一会说是公司机密，不能透露。 显然，对于这些内情，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告诉她。 另外，她复活在浅寐身上的事，守恒似乎完全不知情。看来，最初的剧本确实没有提及，是后期添加的设定。 星河渐晓，长夜将尽。 她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站起，回屋下线。 游戏，说到底，是种消磨时间的娱乐手段。 正常情况下，在游戏里投入的时间越长，技巧自然磨炼得越高。 由于父母留下的设备，三月接触全息游戏，比绝大多数玩家都早。 也许她算不上天赋异禀，但多出的几年经验，足以让她和普通玩家拉开差距。 对此，她保持着平常心。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游戏界活跃着许多比她强大的高玩，和老资历的她相比，这些后起之秀才算真正的强悍。 况且，游戏的种类实在太多太多，没有人能做到精通所有类型。 她想，她到底是热爱游戏的。 因为，游戏，可以让人在有限的生命里，体验无限的可能。 午时一刻，龙城郊外。 哪怕隔着蒙面巾，三月也能察觉到，风泛的脸色不是很好。 ——她迟到了。 都怪昨天和守恒聊得太晚。 想到守恒认出她的原因，她的心情也不怎么样，淡淡地道“我的身份，是你告诉守恒的？” “他问我为什么叫你‘三月’，”风泛回答，“但我什么也没说。你们有仇？” “没仇，以前在其他游戏见过……算是朋友吧。”三月心情稍霁。 交流结束，两人开始了今天的切磋。 鉴于上次被误会成“揩油”，三月再也没对他用过偷窃术，以免出现更尴尬的局面。 为了吸引眼球，游戏中的技能动作设计，更偏向于美观，而非实用。 刺客明明是讲究一击必杀的职业，仍免不了有些花哨的招式。 对此，老手自有办法解决。 每个老玩家，对技能顺序都有一套自己的安排，通过特定技能的衔接，缩短前摇、后摇等僵直，同时尽可能地简化技能动作，节省施放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 “后跳”加“隐身术”，是三月最喜欢的连招之一。 在后跳的过程中开启隐身，动作快的话，甚至能在后跳施放的瞬间消失，使敌人无法判断她的落点。 最妙的是，像后跳这样的瞬移技能，都有一个位置判定的小bug，在落地之前，人物的影子还在原地，不会移动。 而当后跳结束，影子跟着“瞬移”后，敌人很难第一时间找到影子的方位，尤其正午时分，影子本就只有小小一块，如果隐身后故意往树林之类的地方钻，哪怕敌人长着双火眼金睛，也不一定能瞧见。 同理，风泛的缩地术也可以代替后跳，甚至比后跳更灵活。 但是，在三月眼里，缩地术这项神技，用在这种地方，实在太浪费了。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瞬移技能对近战职业的价值。 缩地几乎可以配合任何技能使用。就拿刺客最常见的“背刺”来说，风泛可以先做出背刺的起手动作，然后瞬移到目标身后，再彻底完成这个动作，相当于缩短了背刺的前摇！ 当然，这种组合需要多加练习，时机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缩地早了，起不到缩短前摇的作用，缩地晚了，动作可能被强行中断。 可惜的是，烟雨蒙蒙退场太早，尚未展现缩地的全部威力，而风泛经验不足，没能挖掘到这一步。 假如把北辰和南宫的独门秘技交换过来，她保证分分钟把风泛打趴下。 带着学不到缩地术的遗憾，三月数不清是第几次击败了风泛。 后者熟练地掏出一个金币，递给她。 三月接过金币，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暗器？” 两人切磋时，风泛从不动用暗器。 明明有好些情形，只要用上暗器，就有极大的转机。 若说是隐藏实力，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隐藏实力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而不是直接压箱底。 风泛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哼。 三月瞧着他的背影，随手对旁边的大树使用了“偷窃术”，抠下了一块树皮。 立冬之后，一天冷过一天。 先前为了抵御高空低温而购置的装备，到底没有浪费。 三月换上棉衣，坐在自家房檐，打量过往行人。 随着季节更替，npc的衣着也发生了变化，陆续换上冬装，就连路边的乞丐，都穿上了打满补丁的棉袄。 在以前的游戏里，绝大多数npc，一辈子都只有一套衣服。 毕竟，加一套衣服等于多一次建模，工作量太大。 某些服装知识不过关的美工，甚至还会设计出冬夏混搭的诡异装束，比如大衣配凉鞋，或是毛靴配短裤。 在现代社会，这么穿也许能称作时尚先锋，但在古代背景的游戏里，着实有些辣眼睛。 ——说到这里，她要点名批评“长生图”。 “长生图”里，青楼的美人一年四季都穿着轻薄的纱衣，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的保暖技巧，还是被美工选择性遗忘。 不过，最让她怨念的是，出于某些考量，像青楼这种场景，平时是不允许玩家进去的，顶多站在外面看两眼。 她从论坛了解到，仅有少数接取了相关任务的幸运儿，才有资格进入青楼。任务内容不外乎是打探情报、找寻物品，没什么特别的，触发条件还很严苛，她也懒得去做。 说起来，烟雨蒙蒙似乎炫耀过，她不仅逛过青楼，还偷了一套纱衣出来，可惜玩家穿不了。 想到过去的好友，三月的目光黯淡下来。 人海茫茫，两人能碰到一次已是奇迹，从今往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期。 未来的路，注定要独自一人，埋头走下去。 。 第八十七章 驱魔 光阴荏苒，暮去朝来，转眼到了十二月。 众人按照约定，在出云城酒馆聚首。 几人之中，最惹眼的，便是伏龙磐。 这并非是因为他身边跟着个亮眼的美女，而是由于他看起来像劣质染发剂的受害者，每根头发都是两截颜色，发根是深灰色，发梢呈白色，瞧着十分怪异。 钟离嫌弃地看着他，自觉保持距离，似乎生怕染发膏沾到衣服上。 伏龙磐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跟其他人打招呼，顺带介绍了钟离的身份。 众人寒暄一番，各自入座。 “上个月，我去了蓬莱一趟，见到了玉帝。”待包厢安静下来后，凌霄开口，“他告诉我，试炼神山的入口，位于火焰岛的‘虚空之镜’。” 上官、夏侯两家和神族素来交好，凌霄身为上官家族的传人，可以自由出入城主府邸。上次涉及“天之眼”、“海之眼”、“火之眼”的任务，便是她从玉帝那接到的。 玉帝是神族首领，整个幻境最具权威性的npc之一，他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 “火焰岛气候炎热，我建议各位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卯时在出云城的飞艇坪集合，一起出发。”她续道。 三月环顾一圈，见大家都换上了冬装，包括伏龙风泛——不知是不是失去了避水珠牌暖炉的关系，他换了一身厚实的黑色皮甲。 显然，就他们目前的打扮，到了火焰岛，多半要被热死。 众人心知肚明，纷纷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还有一件事。”凌霄补充，“独孤家的后人一直没有消息，钟家的传人愿意加入我们，顶替独孤家的人。你们怎么看？” “她实力怎么样？”左丘回阳问道。 在座的人中，也就只有他完全不认识钟离了。 “杠杠的。”伏龙磐抢先道。 钟离瞪了他一眼，说道“钟家跟十大家族一样，有一项独门绝学。还有，我从小苦练枪法，在战斗力上，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 “什么绝学？”回阳追问。 “驱魔术。” 钟家的祖先是钟馗，擅长捉鬼驱魔。听名字，这项技能确实是钟家的风格。 经过简单的商议和表决，钟离正式加入天命者团队。 散会之后，三月想找雨田聊上两句——后者似乎心情很不爽，会议全程一言不发，极力降低自身存在感。 可惜，雨田溜得飞快。而且，还没等她追上去，就有两个人朝她走了过来。 守恒和风泛分别站在她的左右手，隔着她互相对视，气氛有些紧张——自从祈泪死后，这两个人貌似就不太对付。 三月看了风泛一眼“你到客栈等我吧。” 两人天天见面切磋，风泛找她，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稍后再谈。 风泛点头，转身离去。 她转向守恒“什么事？” 守恒披着件白色狐裘，平添了几分贵气。然而，一想到这个英俊的角色背后很可能是个中年秃顶大叔，三月就觉得不忍直视。 “今天看到伏龙磐，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告诉你。”守恒低声道，“关于头发的颜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发色好像有象征意义。”她回答，“我听npc说过，白色代表牺牲，黑色代表孤独，灰色不知道。” 守恒嗤笑一声“那是迷信，就跟用姓名的笔画算命一样。” 三月想不到npc的说法被他全盘否定，眨了眨眼，等待对方的下文。 “从人物造型方面看，每个家族的人发色不一样，比较有区分度。”守恒微笑，“这才是本质原因。” 三月细想之下，竟然颇有道理。主要人物发色不同，方便玩家靠发色认人，某些脸盲症患者也得到了拯救。 “另外，发色可以遗传，这种设定还有推动剧情的作用——理论上说，十位天命者的发色，和千年之前的十位英雄，是一一对应的。” 听到这里，三月福至心灵，插话道“你是说，某些人的发色，和千年前的祖先不一样？” 守恒望着她，但笑不语。 “别卖关子。” “你猜得没错。”他说，“再猜猜看，龙城的雕像，为什么没有颜色？” “为了掩盖发色的差异？”三月猜测，“后面是要搞什么反转吗？” “你很快就知道了。”守恒笑了笑，转身离去。 三月瞧着他的背影，嘀咕道“说话只说一半，很讨厌诶。” 三月在大堂没找到风泛，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到客栈背后的空地。 风泛果然在这里。 他倚着一竿竹子，听到脚步声，侧身望向她，目光幽深，黑巾蒙面，看不出情绪。 “什么事？”她问。 “忘了。” 三月挑眉，察觉到对方可能在为她先找守恒谈话的事怄气。 “年纪轻轻就这么健忘，老了怎么办？”她调侃，“说吧，怎么才能帮你想起来？” 风泛沉默，少顷，开口“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场切磋。” “不错。” 前往试炼神山接受考验后，无论成败，这局游戏都该结束了。 不出意外，今天，应当是他们最后一次切磋。 “我会全力以赴。”风泛缓缓道。 三月扬起下巴“我很期待。” 她说罢，身上白光一闪，已将棉衣换成了轻便的夜行服。 ——厚重的棉衣对行动多少有些影响，再说她有避水珠在身，不像以前那么怕冷。 离合环一分为二，握在手中。 她屏息凝神，平视风泛。 一如多年来，在各款游戏里，面对每一个对手。 下一秒，两人的身形同时消失。 “隐身术”！ 他们施展的都不是单纯的隐身术，一个用后跳辅助，一个用缩地配合，借着客栈和竹林的阴影，隐匿了踪迹。 在许多游戏里，弓手和猎人的“鹰眼”技能是盗贼的克星，可以看破隐身。 可惜，两人都不会“鹰眼”。 三月藏在客栈的屋檐下，注目竹林方向。 隐身前，风泛离竹林较近，多半是躲在那里。 这样想着，她忽然听到身侧传来极浅的呼吸声。 心跳一滞，汗毛倒竖。 离合环脱手飞出，直扑声音传来的方向。 。 第八十八章 知心惟有孤生竹 出云城，客栈背面。 兵刃碰撞的那一刻，两名黑衣蒙面的刺客现出了身形。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已过上了十来招。 三月步步紧逼，风泛一直后退。 清风吹过，拂起两人脸上的黑巾。 隐约间，三月瞧见风泛嘴角微勾，似乎在笑。 黑影一晃，风泛再度发动缩地，似乎隐入了竹林之中。 她收回暗器，没有追击，反而在竹林边缘驻足，站定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 若不是发丝和衣摆还在随风舞动，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怀疑，她是不是中了定身术。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身，开口“出来吧，我知道你不在竹林里。” 屋檐下现出风泛的身影。 “你怎么知道？” “陷阱术。”她轻声道。 很明显，风泛一直想引她进竹林，是因为在里面布了陷阱。 之前的切磋中，对方从未用过陷阱术，如果她不知道风泛会这项技能，确实有可能上当。 可惜……想当初，他的陷阱术，还是祈泪领着，找npc学的。 “你赢了。”风泛道。 “为什么不用暗器？”三月问。 她有些不满，这人嘴上说着“全力以赴”，实际还是雷声大雨点小，束手束脚，深藏不露。 “我不擅长暗器。”他说罢，转身离去。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谎话。 她抬手整理碎发，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揭穿他。 次日，卯时。 众人准时到达，搭乘东风家的飞空艇，前往火焰岛。 鉴于游戏即将结束，不用考虑返航问题，守恒直接将飞艇降落在目的地附近的沙漠中。 十人来到虚空之镜，一尊白色雕像映入眼帘。 这雕像腐蚀得厉害，只能从轮廓看出，雕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双手擎着一块巨石。 “这是什么人？”左丘回阳问。 “是盘古。”幽晴脱口而出。 寻找失落神殿时，她曾因迷路到过这里，见过这尊盘古像。 “欢迎，命运选中的勇士，你们终于来到了这里。”雕像背后，一个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出。他神情庄重，眉心有一个火焰形的红色花纹。 从他说话的风格，可以很轻易地看出，他是一个npc。 “我叫真徕，负责看守神山的入口。”见无人应答，他自顾自地道，“如果你们做好了准备，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可以直接将你们传送到试炼神山。”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麻烦你了。”没给其他人商议的机会，左丘回阳说道。 真徕闻言颔首，结了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 待他念完咒语，一道白光闪过，十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祝你们好运。”他低声道。 三月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待光芒消退，身边的景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头顶的烈日，被乌云遮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脚下的沙漠，变成了汉白玉铺成的街道。 路人打着油伞，行色匆匆。 这里似乎是……龙城？ 真徕不是说要将他们传送到试炼神山吗，她怎么会在龙城？ 她环顾一周，发现这个地方，整体风格和龙城很像，但房屋布局有所区别。 带着疑惑，她往城市中央走去，然后，目光凝固—— 和龙城一样，这里有十位英雄的雕像。 不同的是，这些雕像色彩鲜艳，人物五官清晰可辨。 雕塑脚下刻着对应的姓名，她一一看过去，重点关注他们的发色。 东风家的祖先是亚麻色头发，和守恒一样；西门家是淡金色头发，和幽晴一样；上官家是粉色，和凌霄一样；夏侯家是紫色，和浮沧一样；南宫家是黑色，和风泛一样；左丘家是红色，和回阳一样；钟家是橙红色，和钟离一样；慕容家是墨绿色，和雨田一样。 她的目光定格在独孤家的祖先身上。 那是一个俊美的男子，身穿白色长袍，腰悬药葫，浅蓝色长发梳成剑髻，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前方的女子雕像。 ——他的头发是浅蓝色，而祈泪的头发，是深蓝色。 三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女子银灰色短发，黑巾蒙面，眉眼和浅寐有几分相似，应当是北辰家的祖先。 ——她的头发是银灰色，而印绝和浅寐的头发，是纯白色。 看情形，独孤和北辰家的祖先，这两人似乎……有一腿？ 不知道是独孤家的男子单恋，还是两情相悦？ 深情男药师和冷面女杀手，这种搭配有点意思。 她望着两尊塑像，怔怔出神。 祈泪和独孤家的祖先，浅寐和北辰家的祖先，发色深浅上的区别，到底代表着什么？ 守恒为什么要特地提醒她？ 啪。 皮靴踩进积水的声音。 三月闻声回头，瞧见一名黑衣黑发的刺客，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从雨中走来。 “风泛？”她讶道。 他也被传送到这里了？ ——怎么老是碰到他？ “是我。”对方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应道。 三月淋着雨，有些怨念地望着他手里的伞。 明明再往前两步，就可以覆盖到她了。 这么无情的吗？ “证明一下。”她说。 在陌生的环境骤然遇到熟人，她难以放松警惕。 风泛显然觉得多此一举，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淡淡地道“我不擅长暗器。” 这是昨日切磋结束后，他说过的话。 三月颔首，像对暗号一样，说道“陷阱术。” 风泛似乎被雕像吸引了注意，绕过她，端详起十位英雄的塑像。 同时，他有刻意保持距离，不让伞檐和三月重叠。 “这里是什么地方？”三月暗自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地问。 “不知道。”对方漫不经心地答，“你有什么想法？” 言下之意，你问我，我问谁？ 她也没指望风泛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说道“我认为，这里是几百年前，甚至，一千年前的龙城。” 所以，整体风格相似，布局和细节却有区别。 所以，雕像还没有腐蚀风化，保留了色彩。 总而言之，他们可能是进入了某个特殊的任务场景，里面的时间线貌似和外界不同。 。 第八十九章 试炼 风泛的目光定在北辰家和独孤家祖先的塑像上，说道“你是北辰家抱养的吗？” 他指的是北辰家祖先和浅寐发色不一致的情况。 “亲生的，我哥也是白发。”三月没好气地道。 风泛凝视着独孤家的塑像，若有所思。 比起来，独孤家的问题好像更大，毕竟当事人都死光了。 “千年前，为了封印魔族，有两位英雄牺牲，其中一位，据说是独孤家的祖先。”他缓缓道。 这是进入纯阳塔前，钟离讲述的往事。 “你是说……”三月脑中灵光一闪，“另一位，很可能是我们北辰家的祖先？” 风泛轻轻点头。 由于两家祖先牺牲，带来了未知的影响，所以后人的发色和祖先有所差别。 这种猜想，似乎合情合理。 就在两人陷入沉思的当口，眼前白光一闪，周遭的景象发生了改变。 天色一黑，已到了夜晚，两人站在一处悬崖上，崖下云雾缭绕。 斜风细雨，月明星稀。 这个地方极为眼熟，三月立刻认了出来——慕月崖。 只是，崖上光秃秃的，不见许愿树的踪影。 看来这棵树的来历也没npc传得那么神，寿命还不到一千年。 就在她思索之际，一男一女携手走到了悬崖上。 男子身穿白色长袍，女子黑巾蒙面，一个蓝发，一个银发，和雕像一模一样，赫然是独孤家和北辰家的祖先。 两人牵着手，共撑一伞，举止亲昵，似乎是情侣关系。 他们好像根本看不到三月和风泛，在崖边坐下，自顾自地赏月聊天。 三月打了声招呼，没有回音，觉得奇怪，伸手去拍那女子的肩——结果，她的手径直穿了过去，什么也没碰到。 ——这两个人，仅是虚无的投影。 她当即反应过来，这种情形，她在其他游戏也见过。 “这是过场动画。”她对风泛低声道。 很多游戏会在任务中插/入动画电影，用于衔接剧情、介绍背景。像眼前这种纯影像的类型，玩家只能旁观，无法互动。 风泛点头。 那对情侣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极低，难以听清。从某一句开始，音量突然提高，无比清晰。 两人心知，接下来多半就是系统想让他们听见的关键台词，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右师家的人突然召集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事。”独孤家的男子说道，“听说有一只魔族从‘魔渊’逃出来了，莫非和这个传闻有关？”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北辰家的女子说道。 男子笑了笑，说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懒得猜。” “我在崖上埋了一棵种子。”男子深情地道，“过不了几年，它就会长成一棵大树。你不是嫌这里离月亮不够近吗？以后我们可以爬到树上赏月。” 女子抓住他的手，似乎很是感动。 三月险些笑出了声。 敢情许愿树是这么来的，独孤家祖先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我最遗憾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男子问道。 女子目光一黯，说道“没有孩子。” “不，我最遗憾的，是武功没你厉害，不能保护你。” 接下来，两人说起了情话，好在系统体贴地降低了音量，避免伤害到两名单身的听众。 “你怎么看？”风泛忽然问。 “这两个人死前，似乎没有留下后代。”三月低声道。 根据两人的对话，这段剧情就发生在封印魔族、两人殒命之前，间隔不长，显然来不及生育后代。 现在的独孤家族和北辰家族，也许是由他们的家属亲戚繁衍而成，但肯定没有他们本人的血脉。 难怪会出现发色上的差异。 既然天命者的定义是十位英雄的后人，两家现在的后人，还能算是“天命者”吗？ 应该是算的，不算的话，岂不是从千年前两人死亡的那一刻起，千年后的十人，就注定失败？ 这和最初的剧本矛盾，也和系统的规则相悖。 ——系统不会给出无法完成的任务。 若是还没开始，就定好了结局，这样的游戏，还有什么意义？ 风泛似乎想说什么，没等他出声，白光一闪，场景再度变换。 天光大亮，两人置身于高山之巅，面前是一尊和虚空之镜里一模一样的盘古雕像。 “试炼神山？”三月猜测道。 “正是。”雕像方向，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惊。 三月试探着问“您是盘古？” “不错。”雕像嘴唇开合，发出声音。 “请问我们的同伴去哪了？” “他们正在试炼秘境接受考验。”盘古平静地道，“你们是最后一组。” 两人对视一眼。 他俩被安排在最后，是否也意味着，难度最高？ “别害怕，你们有特殊的机缘，所以老夫想跟你们单独聊一聊。”盘古道，“老夫从你们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话音刚落，两枚宝珠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动从两人怀里飘出，悬浮在他面前。 “‘避火珠’和‘避水珠’，听说凡人是这么称呼它们的，是吗？” “是的。”三月试探道，“传说，这两颗宝珠是您的双眼所化。” “呵呵，他们还是这么喜欢编故事。”盘古声音平和，“这两枚宝珠，其实是我随手摘下的两粒星辰。” 随手摘下的……星辰？ 这么说，他们在流星瀑布捡到的那枚碎石，真的是流星的碎片？ 绕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说法。 三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既然你们带回了宝珠，老夫就不追究少了一位天命者的事情，你们可以正常接受考验。”盘古续道，“你们的任务是，回到过去，扮演你们的祖先，活下来。” 他们的祖先？ 三月挑眉。 如果指的是独孤和北辰两家的祖先，浅寐没有问题，但风泛和独孤家族，怕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吧？ 她不禁望了风泛一眼，却见后者也正疑惑地看着她。 白光一闪，景色变幻，三月睁开眼，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白袍，视角抬高了一截，应当是角色的身高变了。 等等，她扮演的，不应该是北辰家的冷艳美人吗？ 怎么好像，变成了独孤家的文弱男子？ 。 第九十章 终焉 三月僵硬地转过脖子。 黑衣蒙面的白发女子坐在她身边，冷漠地看着她。 “风泛？”她开口，发出的是低沉的男声。 女子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她窃笑，这人的性子，和这副冰山美人的皮囊，倒是很搭。 明月，细雨，悬崖。 三月环顾一周，顿时明了，现在的情景，正好承接先前那幕过场动画。 查看角色资料，浅寐的技能都可以用，还多了一项“医术”。 不用测试她也知道，药师的力量和敏捷很低，使用刺客的技能，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走吧。”风泛冷冷地道。 “去哪里？” “你的资料里没有？” 三月摇头。 “右师家族的人邀请了其余九位英雄，今晚在出云城茶馆开会。我们要迟到了。” 她站起身来，主动为风泛撑伞——后者现在的身高比她矮上一头，个子高的人撑伞，理所应当。 风泛似乎对目前的处境极为不爽，埋头快步赶往茶馆，她连忙跟上。 集会时，右师家的英雄和魔族联手，暴起发难，试图击毙与会九人。 三月和风泛早有准备，其他英雄也不是吃素的，好歹都是通过了创世神考验的人杰，短暂的震惊后，迅速做出强有力的反击。 右师家的祖先被当场击毙，魔族却顺利逃走。 众人商议后，决定请出擅长驱魔术的钟家后人，将魔族封印。 最终，双方在纯阳塔展开了决斗。 三月躲在外围，没人比她更清楚药师的脆弱程度，如果不是这种场合无法缺席，她多半会借口身体不适，呆在客栈。 往旁边一看，慕容家的姑娘躲得比她还远，墨绿色长发扎成两束麻花辫，缩在墙后，楚楚可怜，比雨田顺眼多了。 她正想安抚对方两句，黑影一闪，风泛出现在她跟前。 “你到这里做什么？”三月问道。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风泛冷冰冰地道。 三月当然记得，盘古的任务，是让两人扮演的角色活下去。 所以，风泛选择守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她大受感动，躲在风泛背后。后者紧握兵刃，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况。 三月装作不经意地碰了他一下，施展偷窃术。 游戏都要结束了，再不下手，就真没机会了。 一件物事入手，这次偷窃，居然成功了。 害怕对方发现，她不及细看，飞快地将赃物揣入怀中。 幸好，风泛一心关注前方战况，并未察觉她的动作。 魔族的强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他使了个虚招，随后直扑钟家的传人。 ——十人之中，只有钟家人通晓封魔之术。只要拿下钟家人，其他人对他再无威胁。 眼见其他人已来不及变招，风泛出手了。 他用缩地瞬移到魔族身后，掷出一把飞镖。 暗器的路线刁钻诡异，魔族不敢大意，闪身躲避。 飞镖脱手的这一刻，三月忽然明白，为什么风泛从不在她面前用暗器。 他的投掷手法，正是北辰家族的家传绝学——七星阵！ 整盘游戏，只有一个人会这一招——浅寐的哥哥，北辰印绝。 原来，印绝死后，复活在风泛这个角色身上。 这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事。 比如说，他为什么一直对祈泪另眼相待。 比如说，在“海之眼”中，他为什么对祈泪的镜像手下留情。 比如说，伏龙磐为什么一直认为他是npc。 比如说，系统为什么安排他扮演北辰家的祖先…… 思绪纷呈之际，魔族不知为何改变了目标，向她袭来。 风泛的速度不如魔族，缩地术还在冷却，有心无力。 她想也不想，施展后跳和隐身，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战斗，于她而言，已是一种本能。 不等她松口气，魔族再次出手，利爪袭向她心口。 对方能看穿隐身术！ 三月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想要闪避，奈何这具身体敏捷太低，行动慢了一拍，被利爪穿透了小腹。 眼前白光一闪，两人已回到了盘古像前，换回各自的角色身上，毫发无损。 “你们失败了。”雕像的嘴唇一开一合，平静地道。 两人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均是无言。 “今夜子时，老夫将会降下天劫。”盘古继续道。 “您为什么要灭世？”三月问。 守恒说过，盘古身份特殊。游戏结束之前，她想把这个秘密弄清楚。 “老夫不属于这个世界，万年之前，从宇宙其他地方流浪而来。”盘古说道，“当时，这里一片荒芜。为了排解寂寞，老夫改造这里的环境，制造出了各种生物，想不到，自此之后，野心膨胀，罪恶滋生，各个种族争斗不休，再没有片刻安宁。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三月差不多明白了。 简而言之，盘古是个外星人，这个星球是他选中的试验田。他对试验结果不满意，打算推倒重来，在凡人眼里，便是“灭世重造”。 “我们的同伴呢？”她又问。 “他们通过了考验，已经离开了。”盘古道，“说一个地点，老夫可以送你们一程。” 三月沉默，其他八人通过了，他们俩却失败了。 这种时候，她一点也不想面对其他人。 “桃源村。”风泛说道。 白光闪过，两人出现在桃源村中。 隆冬时节，这里依旧温暖如春，桃花盛开。 今夜无月，群星璀璨。 三月看向风泛，低声道“哥哥。” 风泛一震，冷冷地道“不用这么叫我。” 他转身走进一间无人的木屋，正是祈泪幼时居住的地方。 三月跟了过去，见他伸手到怀里取东西，掏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拿出来。 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金戒指，问道“你在找这个吗？” 风泛接过，皱眉道“你？” “地上捡的。”她面不改色地道。 剩余的时间不多，风泛懒得追究，凝视戒指，怔怔出神。 三月叹了口气，问道“你玩过长生图？” 印绝说，没玩过其他全息网游。 风泛说，玩过长生图。 这是两人唯一的矛盾之处，因此，她想问个清楚。 “玩过一两天。”风泛心不在焉地回答。 “一两天？”三月讶道。 一两天的时间，估计新手任务都没做完。说没玩过，好像也可以。 “嗯，我的出师任务失败了。” 在长生图里，新人玩家会根据选择职业的不同，分配到不同的npc导师手下。 等玩家学完基础知识，需要完成一项“出师任务”，才能离开导师，自由行动。 其他职业的情况，三月不清楚，盗贼的出师任务还是有点难度的，一次性通过的很罕见。 任务失败后，玩家必须接受惩罚，才能再次进行任务。 所谓惩罚，好一点的是替导师跑腿，运气差的，会被赶去打扫茅厕。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试探道“因为任务太难了，所以你没有继续玩？” “不是。”风泛顿了顿，“因为我觉得这个游戏的玩家，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 “我看到一个女玩家，跑到男厕所，偷厕纸。”风泛面无表情地道。 “真的很不正常。”三月连连点头。 风泛说完，看向戒指，不再搭理她。 她也无所谓，径自出门，施展轻功，跳上屋顶。 疑团尽消，再无牵挂。 她从怀中掏出那柄名为劫火红莲的长剑，回忆着一年前和烟雨蒙蒙切磋的情形，在夜色中舞起了剑。 她的剑法自然比不上烟雨蒙蒙，但是糊弄外行，毫无问题。 风泛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屋前，静静地望着她。 三月注意到他，但没有停下。 发丝飞扬，衣袂飘飘。 某些时刻，某些角度，剑身反射星光，照亮他的眉眼。 他的眼眸，似乎比北极星还要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隐隐传来雷声。 子时已到，天劫将至。 她从屋顶跳下，说道“再见。” 游戏结束，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这样的结局，倒也挺好。 “再见。”风泛应道。 青紫色电光照亮夜空，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遇见你，很高兴。”她轻声道。 风泛一震，看着她的眼睛，难以置信。 一道惊雷劈中了木屋。 他猛然惊醒，抓住她的手，快速地说“疑是银河落九天，我的游戏名。id号是……”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到了。 隆隆的雷声，压过了他的话语。 无数道电光，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隔着蒙面巾，三月露出一个微笑。 十年游戏生涯，她经历过无数次分别。 大多数人的离开，和十月一样，悄无声息。 像这样轰轰烈烈的退场，还是第一次。 游戏…… 终归，只是游戏。 人来人往，缘聚缘散。 萍水相逢，惊鸿一面，从此，相忘于江湖。 正文完 本章写于2020427 对不起，作者没有收入，写不下去了。 大家多多支持微娮读书吧！ 。 番外 誓约 “一梦江湖”中，有三大帮派四海帮，五仙教，殿。 我的网名叫誓约，是殿的首席医师。 医师，是一个非常弱势的职业，几乎没有单挑能力，只能依附于团队。 我认为，队友的判断并不可靠。 能准确判断一名医师水平的，只有敌方队伍里的另一个医师。 在这款游戏里，我遇到过的最强的医师，当属四海帮的三月酒。 无论技能释放的时机、应急手段、乃至走位，全都无懈可击。 四海帮之所以落败，主要是团队配合有问题，万万怪不到医师头上。 可惜，她的队友似乎不这么想。 听说了三月酒在四海帮的处境，我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同是医师，谁又比谁好到哪去？ 假如决赛输了，我的队友八成也会甩锅给我。 后来，殿正式对四海帮宣战。 帮会战中，三月酒当场强退，致使四海帮完败。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有戚戚。 ——这个人，她恐怕再也不会玩医师了。 再次遇到她，是在“大漠方舟”。 沙漠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供玩家生存。 我们恰好被投放在同一处绿洲。 某一天，湖里的水突然沸腾。 很多人被吓跑了，但我没有。我呆在湖边，用网兜去捞漂浮起来的鱼。 有个女孩走过来，神态悠闲，像是个看戏的，问道“水煮鱼好吃吗？” “不知道，送你一条，自己尝尝。”我随手递给她一条。 “谢谢。”她笑着接过。 “大漠方舟”的人物建模较为粗糙，加上大多数人穿着粗布衣服，灰头土脸，根本看不清容貌。 然而，不知为何，我觉得她有些眼熟。 “交个朋友，我叫誓约，你叫什么？” “三月酒。”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誓约么，要是十月就好了，听起来像一家人。” 果然是她。我压下心中的惊讶，说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多谢。”她笑眯眯地道，“一看你就没玩过‘一梦江湖’。” “你在那款游戏里很有名吗？” “不，无名小卒。”她啃了口鱼肉，皱起眉头，“这鱼没味道，真难吃。” “我这里有盐。” “不用了，我的饱腹值满了。”她随手将吃剩的鱼扔回湖里，“我走了，有缘再会。” “再会。”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离开，我们也没加上好友。 几年后，“点兵”问世。 我玩任何游戏，都习惯选治疗职业，“点兵”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医疗兵这个职业，真的很难玩。 防低血薄，动作慢，反应慢，跑得慢，死得倒是挺快。 某日，我不知道第几次因救治伤员，落在队伍最后，即将命丧敌手。 就在我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个女弓兵出现了。 她箭法神准，一套连珠箭带走了我身后的敌人。 “谢谢你。”逃出生天后，我向她道谢，并且发送了好友申请。 系统提示您已和玩家“三月”成为好友。 “不客气。咦，你叫十月？”三月讶道，“跟我的名字很像呢。” “随便起的。”我露出笑容。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三月酒。 “这么巧，我也是随便起的。”她笑道，“看来我们很有缘啊。” “是啊。”我应道。 这都能碰到，确实很有缘。 和三月搭档的日子，既快乐，又疲惫。 渐渐地，我发觉我并不喜欢玩辅助。 我渴望换一个输出职业，像她一样，独当一面。 我希望，和她并肩作战。 我盼望她能多看我一眼。 然而，她的眼里，从来没有过别人。 其实，我早该明白，她追求的强者之路，注定只能孤身向前。 我跟不上她的脚步。 终于有一天，我彻底厌倦了这个游戏，再也没有上线。 。 番外 人生会有相逢处 “幻境”问世一年半，即将迎来重大更新。运营商在游戏内的“主世界”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发布会，凡是活跃值达到六千以上的玩家均可参与。 在线时间满一小时，增加一点活跃值。众所周知，一年只有八千多个小时，这场发布会的门槛，不可谓不高。 因此，不少玩家另辟蹊径，暗地里进行黄牛交易，或是通过媒体渠道拿媒体票，与正文无关，按下不表。 盛会开场之日，万众瞩目之下，台上投影出硕大的“免费”二字，伴随着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幻境’即将迎来免费时代！” 欢呼，口哨。 “接下来，我们将在游戏里设置彩玉商城，出售时装……” 尖叫，喝彩。 “下面是‘游戏之最’环节，让我们来见识见识游戏里创下各种记录的高玩……” 群情激昂，人头攒动。 “在线时间最长的玩家是——三月，活跃值一万一千五百九十点！有请玩家三月上台，领取你的‘肝帝’奖杯！” 三月自然不会缺席这场盛会。 她相貌平平，长发扎成两个发髻，身穿白色长袍，戴一对水滴形珍珠耳坠，隐在角落，无人注意。 这对耳坠，自然是从六号幻境带出来的奖励。 本来，因为任务失败，她拿不到什么好东西。但是，由于她举报bug有功，系统额外给了她一份奖励，让她在游戏里曾经拥有的物品中任选一件，带到“主世界”。 她在游戏中获得的装备，只有这对耳坠有附加效果，舍它其谁？ 听主持人报到自己的名字，她一怔，敛去脸上的冷笑，走上台去。 “没想到，‘幻境’第一肝帝竟然是个美女，而且头发这么浓密！”主持人说着浮夸的台词，将金灿灿的奖杯塞进她怀里，“三月小姐，说说你的感想吧？” 三月抬头看了看，“免费”两个血红色的立体字还悬浮在舞台上空，缓缓旋转。 她微微一笑，接过话筒“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我以为所有人都知道。” 主持人反应极快，连忙抢过话筒，圆场道“看来三月小姐对‘幻境’的未来有些担忧！没关系，时间会见证一切！玩家是我们的宝贵财富，我们珍视每一位用户，力求为大家提供最好的游戏体验！” 三月揣着奖杯下台，正准备开溜，一名白发黑衣的男子迎了上来，低声道“我们一起走。” “你是？” 那人愣了愣，说道“疑是银河落九天。” 她一愕。 一年来，她故意躲着他，没有回复他通过论坛帐号发来的私信，想不到，这人竟然还没有放弃。 “我以后不玩‘幻境’了。”她说。 可以预见，实行“免费”政策后，这款游戏将会慢性死亡。 ——一如多年前的漫画和网文市场。 “你想玩什么，我就陪你玩什么。”对方毫不迟疑地回答。 三月笑道“好吧，我想玩的下一款游戏，叫做……” 她转过头，望向远方，耳坠轻轻摇曳，珠光闪烁 “人生。” 。 完结感言 任何一款游戏玩久了，好友列表里总是堆积着大量再也不会上线的id 退游时一般也不会特意道别，所谓的好友，一旦分离，再难相见 因为见惯了这些，女主玩游戏时不喜欢投入太多感情，大概就是这样吧（doge脸） qq幻想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款游戏，老玩家都知道，飞升之前，纯靠点卡收费的时期，游戏是很良心的，自从出了飞升，出了彩玉商城，就开始变味，后来自由幻想彻底取消了点卡，结果氪金的地方更多，最终游戏慢慢衰落。 我对这款游戏，最美好的记忆，停留在飞升之前，停留在2006年，停留在芳菲谷采花赚钱换点卡的时光。 想不到，某厂光是祸害游戏还不够，现在又要对网文下手…… 按照原本的安排，男女主有时间慢慢发展感情，几个配角的戏份还没交代完，然而……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十几年前，qq幻想因为某厂的决策而衰落，十几年后，我的qq幻想同人文又因为某厂的决策而腰斩…… 总之，完结撒花！*★，°*:.☆\(￣▽￣)/$:*.°★*。 欢迎大家去微娮读书，免费阅读正版 作者疫情期间没有工作，全指望这点订阅费，现在快饿死了，当然，不会有人在意啦！ 最后，预祝所有创作者，五/五/断/更/节，节/日快乐！ 《全息网游之幻境》完结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