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 第一卷 秋祭 第一章 长平十四年 “长平十四年,有海市蜃楼屹立长夜,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浑城栖霞街多处房屋被毁,幸,无人伤亡......” 镇守府衙里,浑城镇守正在接待来自鱼渊学府的两位客人。 他们是一男一女。 身穿黑衣,腰间悬剑的男子,看着卷宗记载,深深皱起眉头。 浑城镇守赔笑道:“说来倒也奇怪,这些蠃颙就像凭空出现的,而且都在栖霞街,因事发突然,等我们赶到时,发现妖怪都僵在原地,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反抗,就把它们全除掉了。” 这里面存在着很大问题。 另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轻声说道:“苏师兄,我们得去栖霞街再查证一番。” 根据古籍记载,仙人临世,总会伴随着异象出现。 传闻中,隋国神都里便有一位仙人。 而浑城有‘海市蜃楼’的异象降临,又有数十年难遇的妖怪群袭,都跟古籍中描述的场景很像。 他们奉命前来,若能再寻到一位仙人,必是大功一件。 ...... 栖霞街路口,很突兀地摆着一张藤椅。 姜望就躺在上面,他的那张脸虽然如同精细雕刻般好看,但却很是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有独臂男子蹲在旁边,收拾着眼前的画,嘴里嘀咕个不停,“有病就在家里躺着,非得往外跑,要是再有妖怪冒出来,可如何是好” 姜望正以一种探寻的目光扫量着路上行人,闻言心想:是啊,妖怪怎么还不来 “镇守府衙到处在宣扬剿灭妖怪的功绩,但我觉得肯定是有传闻中的修士出手,只是没有露面而已,否则明明很凶恶地妖怪,怎会突然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姜望犹豫道:“我要说妖怪是被我控制住的,你信不信” 赵汜转头看着姜望,“你觉得我信了么” 果然啊。 这的确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其实就连姜望自己都觉得可能是错觉。 但妖怪出现在栖霞街又是事实。 两日前,他刚刚及冠。 老管家取出了据说是父亲历经艰难险阻捡来的一把刀,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在接触到那把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忽然浮现出了一座隐匿在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没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栖霞街里就冒出了数不尽的妖怪。 拥有着四只大眼睛,十八条大长腿,高约两丈,形似蜘蛛的妖怪蠃颙,疯涌到他面前的时候。 姜望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你别过来啊! 然后。 妖怪便真的全都停住了。 他最终猜测是跟那把刀有关。 老爹历经艰难险阻捡来一把刀,这种事情本身就很离谱。 他觉得这把刀肯定大有来头。 但在老管家那里也没有询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虽然期盼妖怪再袭浑城,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可要证实自己是不是能够控制妖怪,总得再遇到妖怪才行。 他现在看路上每一个行人都像妖怪。 然而,事实证明,连个妖怪毛都没有。 此时,有马蹄声响起。 穿着一黑一白的男女,骑着两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白裙女子勒马止于藤椅前,居高临下看着姜望,嘲弄道:“这不是小侯爷嘛,数年不见,这么快就把侯府家底败光,沦落到在街头卖画了” “我现在已经就读鱼渊学府,未来甚至有机会直接面圣,你应该很后悔当初的选择吧” 姜望侧头瞥了一眼,没有搭理,想着今日妖怪怕是不会来了。 以往浑城里也确实没有妖怪频繁出没的事件,像两日前那般情况,纵使是在整个隋国里,都是数十年难遇。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惆怅。 白裙女子则神情一僵。 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挑衅 还是根本就瞧不起我!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两年前第一次在侯府见到姜望时,他便是这般态度。 当年杜家高攀侯府,被瞧不起也就算了。 我现在已经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身份地位皆不同往日而语,你凭什么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杜言若冷着脸再次说道:“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妖怪蠃颙出现在栖霞街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把你弄死,想来当时你也是被吓得很惨,真可惜没能亲眼看到那副画面。” 姜望终是忍不住看向杜言若,“你谁啊” 他的态度依旧慵懒散漫。 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突然挡住自己视线,叽里咕噜一大堆话,简直莫名其妙。 杜言若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见此一幕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思。 两年前,他跟随教习蔡棠古途径浑城,遇到孤身一人待在城外竹林里的杜师妹。 因蔡棠古观察到师妹有些资质,便想将其带回鱼渊学府。 拜会杜家的时候,得知是杜家想要把师妹许配给浑城侯府的小侯爷,但遭到拒绝,故师妹才羞愤之下跑出城去。 虽然没有小侯爷的拒绝,师妹便不会有入读鱼渊学府的机缘,但黑衣男子此刻也有意想帮师妹出口气。 他微微一笑。 故意拍马上前,马前蹄踏翻摊位,那些画作皆有破损。 赵汜黑了脸。 姜望眉头紧皱。 想着莫非是赵汜得罪了人 刚要让赵汜离自己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便见黑衣男子忽然拔剑出鞘。 看着抵在眼前的剑尖,姜望很无语。 “你指错人了,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跟这画画的待在一块,但根本不熟,我又没得罪你。” 赵汜脸更黑了,说道:“他们明显不是冲我的好嘛!” 姜望不理解。 他一出生便有病,可以说,整日里都处在身体被掏空的状态。 在及冠之前,基本很少踏出家门,根本不可能得罪谁啊 黑衣男子淡淡说道:“一个落魄侯府的小侯爷,若不懂得审时度势,迟早被人打死。”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现在的浔阳侯府,在此刻的我眼里,也就是大点的蚂蚱而已,跟他说话,都是有辱我们的身份。” 苏凌夷持剑指着姜望,说道:“师妹莫要脏了手,师兄帮你出气便可。” 杜言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 想着姜望肯定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兴许是明白两者身份上的转变,掩饰所谓的自尊心罢了。 剑锋轻颤,便是一股莫名气息爆涌。 姜望有了极强烈的窒息感。 “我好好的在这里晒太阳,你们一来就各种自说自话,甚至还要杀我,未免太过分了些!” 杜言若觉得有必要撕开姜望的伪装,冷声说道:“我是浑城杜家的杜言若,你还敢说不认得我” 姜望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装得还真像。 看着姜望那番才知道的模样,杜言若心里的气又冒了出来。 刚要让苏师兄好好教训教训对方,却发现此刻的苏师兄,状态有些不对劲。 原本剑锋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 苏凌夷保持着执剑的姿势,额头上有冷汗簌簌而落。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姜望,“你做了什么” 姜望微微一愣。 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示意其把地上的石子递过来。 然后,他直接把石子扔在了苏凌夷脸上。 苏凌夷嘴角抽搐,眼眸里喷涌着怒火,但身体却再无其他反应。 姜望喃喃低语道:“莫非还能控制人的身体” 赵汜在旁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控制人的身体 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弧度。 姜望侧头看着他,说道:“虽然你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从你的表情来看,你肯定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 赵汜慌忙擦掉嘴角的口水,义正严词反驳道:“我是一名画师,亦通读四书五经,我的思想绝对正义,莫要以你龌龊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姜望懒得搭理赵汜。 他现在稍微有点兴奋。 若仔细观测,方能感触到周围一些轻微的灼热感,虽然微弱,但是真实存在的,且范围就正好笼罩着苏凌夷。 但想要彻底弄清楚,需得再验证几次。 姜望依旧坐在藤椅上,只是身子前倾,看着苏凌夷,挑衅地勾了勾手指,“你来打我啊。” 苏凌夷气急。 握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他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往前迈步。 但毫无作用。 他渐渐有些惶恐。 这是很不正常的。 难道这浑城小侯爷也是修士 而且还是境界很高的强者 苏凌夷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杜言若此时看向淡定自若,甚至还在挑衅地姜望,把注意力从苏凌夷身上挪开,也未曾多想,沉声说道:“苏师兄已经是半只脚跨过门槛的修士,你如此行为,实在是找死。” 姜望笑着说道:“你最好让他快点弄死我,但我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个本事。” “苏师兄。”杜言若很生气,朝着苏凌夷说道:“以我们的身份,就算杀掉他,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苏凌夷欲言又止。 看着笑眯眯地姜望,他内心的恐惧不断滋生。 心里想着。 你快闭嘴吧! 第一卷 秋祭 第二章 我只是很有钱又长得好看的废柴啊 其实姜望也一直在尝试怎么控制那股力量。 但他毫无头绪。 却能感觉到那股灼热气息在慢慢减弱。 直至彻底消散。 苏凌夷发现自己好像能动了。 虽然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两百种方式弄死姜望。 但他很谨慎。 修行道路很难走,最终能入门的更是万中无一。 单是第一个步骤便困难重重。 天地间有炁。 能够被感知到的最初之炁,至微至细,仿佛种子入士之后,刚刚拱出的嫩芽,虽然微小,但是蕴含无限生机。 只有抓住一线生机,才有希望在体内铸就黄庭。 而过程里需以炁冲击窍门至少三千五百次,且每一次都要遭受身体以及精神被撕裂的痛苦。 那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若非极大毅力者,注定无缘。 此阶段被称之为百日筑基。 天赋异禀者,甚至无需百日便可铸就黄庭。 其次有需三年,再者九载,不一而足。 杜言若便是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且只能算刚刚开始。 而苏凌夷则是已完成冲击窍门的过程,只待抓住契机,黄庭铸就,便可真正跨入修行大门。 他认真观察着姜望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却发现根本看不透。 普通。 简直太普通了。 纵使在同境里,很微末的差距,都很难被感知,但也并非不能感知。 而不被感知的情况,便是显而易见的。 他默默擦了擦额头流下的冷汗,冲着姜望露出很和善地笑容。 年纪轻轻便能完美筑基,踏入洞冥境界的修士,若非真的天赋异禀,便该是有着极深厚地背景。 这里面是要有人情世故的。 鱼渊学府虽然是隋国至高学府,但真正有资质的皆在神都,在这苦檀地界,便有剑阁独占鳌头。 归根结底,苦檀是剑阁的地盘。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谁也不能保证,姜望是否也得到了什么大机缘,拜入了某个大宗门。 更何况,苏凌夷对于浑城这位小侯爷,根本不了解。 他看到姜望此刻露出有些茫然的眼神。 心下一凛。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姜望却装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显然是有所企图。 世间某些修士的确存在着特殊怪癖。 明明很强,但装作自己很废的样子。 把自己整成虚得要死的模样,就是为了扮猪吃虎,最终得到所谓的快感。 真是恶趣味啊。 苏凌夷保持着最高警惕。 极其谨慎地后撤一步。 姜望此时则在想着,控制住苏凌夷的时间貌似短了点。 当初面对妖怪的时候,可是持续了一个时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很有钱,长得很好看的废柴啊!” 姜望很真诚地看着苏凌夷,说道:“你就没有想要打死我的冲动嘛” 苏凌夷讪笑道:“刚才都是误会,所谓打打杀杀实在不雅致,不如咱们坐下来喝杯茶,一笑泯恩仇” 姜望皱眉说道:“人要有骨气,刚才还要杀我,现在怎么能怂呢,这样做,只会让身边美人瞧不起你。”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 苏凌夷抬手打断她,义正严词道:“鱼渊学府奉行的便是有教无类,我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面对任何人都要一视同仁,不可欺压弱小,初才之举,乃我之过,我要深深忏悔,相信师妹也会认同的!” 他微微抱拳,再次郑重其事道:“改日定当登门致歉,让小侯爷感受到我深刻忏悔的诚意,告辞!” 话落,便已一骑绝尘。 姜望颤抖着身体,病恹恹地咳了几声。 你这就走了 我都还没开始发挥呢。 就不懂得助人为乐嘛 你真想忏悔,就来打我啊! 杜言若:“o)o......苏师兄,等等我!” 苏凌夷根本不敢回头,待得远离栖霞街,这才勒马止步,等着杜言若追来。 看着杜言若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凌夷想到若是把此事传扬出去,可能会打扰小侯爷游戏的乐趣,平白得罪人,便决定守口如瓶。 “师妹啊,我们此来浑城是有任务的,要以大局为重。” “跟那小侯爷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耽搁时间,毕竟杜家还在浑城,把小侯爷得罪太狠,等我们离开浑城时,杜家便无法自处,师妹要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啊。” 杜言若闻言,很是感动,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侯府虽落魄,但在浑城依旧势大,若是刻意刁难杜家,确实很麻烦。” 苏凌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们先去拜访杜家,然后再来栖霞街调查吧。” ...... 赵汜背着装画的篓子,又要拖着藤椅,看着慢慢悠悠走在前面的姜望,气得直冒火。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明明是故意找茬,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难道你真的能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没有说话。 最开始遭遇妖怪事件,他也一头雾水。 但在清楚自己不光是能够控制妖怪后。 他便明白。 这将是自己命运彻底改变的时刻。 现在要做的就是得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那股力量。 而这显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在真正变得强大之前,他得保守这个秘密。 栖霞街是浑城的旧街道,曾经也是繁华路段,只是原来的百姓多数已经搬走,仅留下寥寥几户人家和很多空宅子。 浔阳候府是栖霞街里最富丽堂皇的,屋檐的设计,房屋里的装饰物,院子里的摆放物品,各种奇花异草,都极尽奢侈。 只因原本府里的家仆要么被遣散,要么主动离开,在表面上看确实好像败落了一样。 姜望其实一直也很好奇。 为啥自己家这么有钱 虽说是侯爷府邸,但坐落于小小浑城,可谓是偏到没边儿了,怎么看,也是不受朝堂重用的。 且侯府也只是一座侯府,并没有其他什么来钱的门路。 姜望只能怀疑,是自己那位已经下落不明的老爹有问题。 就在他们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时。 斜刺里忽然冒出了一道身影。 “小侯爷,你要媳妇不要” 姜望无奈说道:“老许头啊,这是你第十五次问我了。” 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许头,搓着手呵呵笑道:“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呢,这城里的小娘子们都稀罕你。” “只要你开金口,我满城给你踅摸,绝对给你找个最漂亮的出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吃亏不是。” 侯爷在时,姜望没有出过门,浑城里只知有小侯爷的存在,但谁也没有见过,而为攀上侯府,媒婆也是踏破侯府家门槛的。 直到侯府开始所谓的落魄,找上门的媒婆也丝毫没见少,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姜望那张脸上。 且对于浑城某些颇有家财的富人来说,找个小侯爷入赘,那也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老许头也就仗着以前经常出入侯府,跟姜望熟识,得知利己又利人的好买卖,自是不愿放过。 姜望摇摇头,从其身边走过,“我可是堂堂浔阳候府的小侯爷,寻常女子哪能配得上我。” 老许头跟在后面,丝毫没有被姜望的身份吓到。 “浔阳候府也就只剩一座侯府了,要不是你这小侯爷的身份,那些富贵家的娘子们哪还需要想法子找人说媒,怕是直接把你抢到府里去了。” 姜望很是无语地说道:“你就是个开裁缝铺的,怎么还跟媒婆抢上生意了,为了那点钱至于么。” 老许头乐呵呵地说道:“什么钱不钱的,都是身外物,主要你也老大不小了,前些天又刚刚及冠,是该找媳妇儿了。” 姜望也是想把老许头打发走,直接说道:“不漂亮的我可不要啊。” 反正漂不漂亮自己说了算。 闻听此言,老许头很是激动,连连做着保证,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赵汜有些忍俊不禁,伸出仅有的右手,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说道:“小侯爷啊,提前预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姜望看着赵汜,说道:“你好像也快而立之年了,我得告诉老许头一声,也要帮你找个媳妇儿。” 赵汜直接越过姜望,推开侯府的大门,“我这辈子只搞画,绝不搞其他的!” ...... 杜家宅子。 一排排美貌的丫鬟端着美味佳肴,明明只有三个人落座,却是满满一大桌子酒菜。 杜蘅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凌夷和杜言若,笑得很畅快。 曾经极力想要撮合自己女儿跟姜望。 是他最后悔,同时最庆幸的事情。 后悔的是,他的‘好意’被残忍拒绝,可谓颜面扫地。 庆幸的是,正因被拒绝,杜言若才有机会获得仙缘。 那是要比攀上侯府更值得快慰的大喜事。 鱼渊学府隶属朝堂,能就读学府绝对是祖坟冒青烟。 因学府并非只是教书育人,那里面全都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存在,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杜言若此时轻皱眉头,“子澄呢” 杜蘅叹气道:“你那弟弟不学无术,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我花费重金请来大师,教他学武,至今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真是要活活气死我。” 杜言若说道:“最近浑城会有些不太平,最好叮嘱他不要乱跑。” 苏凌夷接住话茬道:“叔父不是外人,而且我们也需要叔父的帮忙,便有话直说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杜言若,继续说道:“我们此次来浑城,是奉师命,探寻仙迹,只因数日前,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被学府祭酒观测,怀疑是仙人临世的迹象,不日,恐各方势力都会派人来到浑城。” 杜蘅惊讶道:“仙人” 他凝视着面前的苏凌夷,又看了看杜言若,不解道:“许是我见识短,当年的蔡教习不正是仙人么” 苏凌夷微笑道:“我们只是一些修行之人,哪怕蔡教习的强大远胜于我百倍,但也还远远不敢称作仙人,虽然我也未曾见过,但真正的仙人,举手投足,怕是都能毁掉我们这方世界。” 他突然想到姜望。 觉得姜望纵然已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但终归很年轻。 等到蔡教习来浑城,他必要报此被辱之仇! 第一卷 秋祭 第三章 破巷里的修士 浔阳候府。 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的院子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 很认真思索着面对妖怪蠃颙和苏凌夷时的一幕幕。 他基本可以确定。 是要自身受到很大威胁的时候,那股力量才会出现。 想要彻底掌控那股力量,他得不断让自己身处险境。 依照自己这虚弱不堪的身体,想要遇到危险,貌似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甚至想着,这股力量是否本来就在自己身体里 只是以前被保护在家里,不让出门,没有机会遭遇危险,否则这股力量是不是很早就会出现了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研究那把刀,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如果不是刀的原因,那便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目前侯府里唯一的婢女,此时提着一把大长剑,灰头土脸的从院外走来,轻唤了一声,“公子。” 姜望侧头瞥了她一眼,“小鱼啊,姑娘家家的要矜持,别总是舞刀弄枪的,瞧你那副好像在泥坑里滚过的模样,怎么配得上我侯府大婢女总管的身份。” 小鱼伸手抹了把脸,扔掉手里的大长剑,直接把藤椅的腿角切断。 姜望吓得卷起双腿,骂骂咧咧,“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小鱼虽然脸蛋脏兮兮的,但仍旧依稀看得出来,其容貌姣好,身姿丰腴,年纪不大,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只是那个眼神实在很冷,让得姜望都不敢与之对视。 “又有啥事啊” 小鱼轻声说道:“公子说帮我找来的绝世秘籍,我照着练了那么久,一点用没有,您不会是在骗我吧” 姜望闭着眼睛,淡淡说道:“怎么会没用呢,你提着把大长剑可是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再说了,既然是绝世秘籍,哪能轻易就能练成呢,你要有耐心啊。” 虽然小鱼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绝世秘籍,只教挥剑,其他半点招数都没有的 看着好像暂时被糊弄过去的小鱼,姜望其实很惆怅。 三年前,他偷偷跑出侯府,在栖霞街里闲逛。 遇到了貌似正在被人追杀的小鱼。 那也是姜望第一次见到修士。 他当时就觉得小鱼这丫头很不简单。 毕竟是被传闻中的修士追杀啊。 若非老管家及时出现,带着姜望和小鱼藏了起来。 怕是他们都没命可活。 小鱼练武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报仇。 但她虽然看起来很高冷聪慧,其实有点傻。 居然妄想通过练武来对抗修士! 姜望自是不会让小鱼去送死。 但为了让小鱼有奋进的目标,这才故意弄了本所谓的绝世秘籍让她练。 明明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却整日里想着怎么去杀修士。 真是离了大谱。 而让姜望很服气的是,明明只是个假秘籍,小鱼却好像真的练出了些门道。 侯府的西墙,三天两头的被小鱼挥剑搞塌,为此修墙的费用都不知道花了多少。 此时,有跛脚的老者来到院子里,很是和蔼地看了小鱼一眼,随即朝着姜望躬身道:“公子,府外有人拜访。” 姜望很是意外。 如果依旧只是那些媒婆上门,老管家是不会来通报的,但正儿八经来拜访侯府的,这两年里可一个都没有。 ...... 侯府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灰布长衫,手持拂尘,颇有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头儿。 姜望看到来者,很是惊讶,“陶天师” 天师是一种尊称,据说此类人懂得画符驱妖。 虽然姜望未曾亲眼见过,但陶天师在浑城里名声很响,各种事迹十分传神,不似作假。 但他对此始终持有怀疑态度。 陶天师轻摆拂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小友,算命否” 姜望默然无语。 就像老许头整日里缠着他介绍媳妇儿一样。 自从某次偷跑出门,跟这位陶天师结识后,每次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要给他算命。 而今天居然直接找上门来,倒也是头一遭。 陶天师自顾自地说道:“小友,你有大凶兆啊。” 姜望:“......” 陶天师又很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与小友半年前第一次见面,便看出了小友身上有一丝凶煞之气,只是小友不愿让我破解,时隔许久,我预感到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必然已至顶峰,故不得不登门拜访,此次小友可莫要再拒绝我了。” 见姜望依旧不说话,陶天师往前迈出一步,作深呼吸状,再次说道:“若小友有甚怀疑,我可先行帮小友破解凶兆,事成后再收费。”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怎么个破解法” 陶天师笑道:“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较为特殊,往日里或许不会察觉到异常,但这两天凶煞之气凝聚到顶峰,小友也会慢慢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到那时不仅破财,亦会伤命。”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望想起妖怪的事情。 他的神色不仅起了些变化。 陶天师微微一笑,说道:“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小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娶个媳妇儿。” 姜望:“......” 陶天师被姜望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说道:“我可没有收到哪家娘子的银子,故意用这种方法说媒,这确实是破解之法,而且是要娶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 姜望依旧很怀疑地盯着陶天师,“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摇头道:“老夫一生行事坦荡,绝无半点虚言,小友,你要信我啊。” 姜望沉默片刻,轻轻抬手一挥,“童伯,送客!” 老管家应声走了出来。 微笑着把仍在极力劝说姜望的陶天师请走。 姜望转身回府。 浔阳候府很大,但除了姜望,便只有一个老管家,一个小丫鬟,以及画师赵汜。 除了住在前院的老管家,以及要照顾姜望起居的小鱼,赵汜亦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院落。 此刻的赵汜正在院子里作画。 见到从外面进来的姜望,他用嘴巴嗦了嗦毛笔,当时便下笔如有神助,整座浑城的样貌都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我觉得我的画技又升华了,三年里行遍浑城每个角落,精益求精的勾画每一个细节,此时终于大功告成,这绝对是可以流芳百世的神作!” 姜望思忖着陶天师的话,随口说道:“能卖出三两银子不” 赵汜顿时脸红脖子粗,“庸俗!实在庸俗!” 姜望继续说道:“画得再好,卖不出价钱,还是得饿死,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怕是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赵汜很气,但他没有办法反驳。 当年他确实是饿得快死了,否则也不可能在街头卖画。 他也不知道遇见姜望,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倒了大霉。 犹记得当初他满脸颓废的模样,那么好的画作却无人问津,忽然出现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少年,要让他帮其画一幅画。 他的情绪是相当糟糕,故意把人画的丑陋不堪。 没想到却被夸赞了一番。 他当时就觉得那人有病。 事实证明,姜望确实有病,赵汜觉得自己也有病。 居然稀里糊涂的以毕生才华换了口饭吃。 说好听点,是浔阳候府堂堂小侯爷的御用画师,归根结底不就是个家仆嘛。 姜望完全没有意会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好奇问道:“陶天师的名声是真的么” 赵汜不去看姜望,但还是回答道:“徒有虚名之辈是长久不了的,但陶天师的名声怎么说也在浑城响亮了二十余年。” “五年前我倒也亲眼目睹过陶天师的能耐,当年快要病死的镇守大人,遍寻名医无果,却被陶天师随便一张符箓给救了回来,到现在镇守大人也是活蹦乱跳的。” 姜望若有所思。 不管陶天师说得是真是假。 又是否跟自己忽然拥有的那股力量存在关联。 他本身就没几年可活了,又何须在意 如果能够掌控那股力量,甚至踏上修行路,寿命得以延长,怎么都不是坏事。 姜望原本有些触动地情绪恢复过来。 忽闻浑城某处震动。 紧跟着有数道身影,自栖霞街上空掠过。 在浑城里是很少见修士出没的。 既是出现,必有原因。 姜望径直离开,叫上依旧在练习挥剑的小鱼,出了侯府。 就在相邻的破巷里,站着三位气质截然不同的人。 身后都背着一把剑,分别穿着白袍、青袍和紫袍,岁数大约都在不惑之年。 “此地确有莫名气机残留,但实在很难看出什么。” 青袍修士探查周围,紧皱着眉头。 白袍修士则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未曾见过仙迹,只能按照记载来推断,但不可否认的是,仙人的临世,肯定就在这栖霞街里。” 紫袍修士忽然问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种画面,是仙人直接降临,还是从母胎降生” 白袍和青袍修士对视一眼,齐齐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虽然有关仙人的记载很多,但基本都没有很详细。 莫说是普通人或寻常武夫了,其实就连他们这些修士,也只知神都里有位仙人。 但谁都不清楚那位仙人长什么样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又或者,神都里那位仙人,根本就不存在。 第一卷 秋祭 第四章 月满西楼 “三位前辈。” 苏凌夷和杜言若出现在巷子里。 白袍修士看向他们,笑着说道:“看来鱼渊学府对待仙人临世一事,并没有那么上心,居然派了两个还没有完全踏上修行路的新人来。” 苏凌夷眉头紧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在隋国是有些宗门高高在上的,纵是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不敢轻易招惹。 面前的三位毕竟是真正的修士,虽然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但总要谨慎些。 此刻的青袍修士正凝视着某处破旧院子。 因是多年未住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半敞开的屋门,被蛛网缠绕着,看着颇有些阴森。 “有问题。” 白袍修士和紫袍修士对视一眼。 前者轻轻挥手,便有风平地而起,院子里烟尘乱舞,屋门全部敞开,发出一阵嘎吱的声音。 只见正对着院门的屋子里,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张画。 画中有屋又有田。 杜言若好奇问道:“前辈,有什么问题” 青袍修士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白袍修士则笑着说道:“修行路漫漫,我们蹉跎半生,也只是刚刚入门,今日有缘,也算是向鱼渊学府结个善缘,你们在学府里修行,只识理论,实则真正的人间,危险超乎想象。”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便也是剑阁为何每年都有大量弟子下山的缘故,我们修士最大的敌人,便是妖,若经验不足,就会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史记有载,妖怪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六百年前。 曾经人间修士亦同妖怪爆发过战争。 最近的一次,世间诸国参战,历经半甲子,战况极其惨烈。 如今人间只剩隋国和西覃二分天下,便可见一斑。 那些立于巅峰的先辈修士,尽数陨落。 人间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洗礼。 后辈修士都将降妖除魔之事,当做毕生宏愿。 因此,寻仙的漫长路也开始了。 若能有真正的仙人坐镇,修士们都很坚信,这份宏愿便不再只是妄想。 杜言若和苏凌夷虽在鱼渊学府修行,但终究是没有真正入门,降妖除魔之事自然轮不到他们。 若非杜言若就出自浑城,且此次主要为寻仙迹,便也不会被派来。 她看向站在破旧院子里的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浑城处在苦檀边界,有些小妖怪潜藏,倒也并非稀奇事,但怪就怪在,明明有妖,却在浑城里很难感知到,若非我们就站在这里,恐怕也会被这妖怪躲过去。” 白袍修士又想到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的事情,神情变得很是凝重。 但他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仙迹上了,既然有仙人临世,浑城自该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破旧院子里。 青袍修士将背后的剑握在手中,一股股阴风扑面而来,使其发丝衣袍轻舞,目光所及,屋内隐隐闪烁着妖冶红光。 他紧紧盯着墙上那幅画。 他站在真实的屋门前,凝视着画里的屋子,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找到你了。” 青袍修士低喃一声,手里的剑呼啸而出,就要斩碎墙上那幅画。 但忽有一股黑烟腾起,飞剑受到阻隔,被迫又回到了青袍修士手里。 “确是有些道行的妖物。” 青袍修士像是被勾起了兴趣。 手里的飞剑从轻微颤动,再到变得越来越剧烈。 剑鸣声清脆,在某一刻,便如离弦之箭般,直接遁入画中。 原本看似寻常的画,也十分突兀地多出了一把飞剑。 紧跟着那幅画就像活了一般。 田地里的小麦开始随风摆动,而飞剑直指画里的房屋。 青袍修士全神贯注。 操纵着画里的飞剑,横贯整幅画的剑气瞬间将得房屋摧毁。 一团灰白色像是雾霭般的气体很快从画里蔓延而出,笼罩住整个破旧院子。 苏凌夷和杜言若的精神一阵恍惚。 在苏凌夷面前出现了很多身姿妖娆,容貌美艳的女子。 但他毕竟是已经半只脚跨过修士门槛,很快便稳定精神,却也很难立即挣脱出来。 而杜言若在迷迷糊糊中,眼前也出现了姜望那张脸。 身形虽清瘦,但却相貌堂堂,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睛里像是散发着光彩,嘴角挂着一抹妖冶的微笑,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在场只有三位修士未受影响。 “大胆魍魉,尔敢放肆!” 魍魉是某类妖怪的统称。 它们基本都是百年前就已横行人间的大妖残魂,因此只能藏于画中或者各种各样的老旧器具里。 若非修士,且意志力足够坚定之辈,也很难逃得出魍魉织布的天罗地网。 甚至稍有不慎,也会让修士栽个大跟头。 白袍和紫袍修士当即上前帮忙。 三把飞剑齐出,将那幅画绞得粉碎。 没有可寄藏的本命物,魍魉便无所遁形。 但有一缕青气自破碎的画里遁出,直接朝着巷外逃去。 姜望刚刚来到破巷里。 就看到一团青气直直撞了过来。 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很护主的小鱼却已经拔剑出鞘,剑锋狠狠斩击在那团青气上面。 但青气直接一分为二,正要擦着姜望两边而去。 忽有嘶啦嘶啦的声音响起。 灼热地气流席卷整个小巷,伴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声,那团青气瞬间便被蒸发干净。 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苏凌夷很快恢复清明,急促喘着气。 杜言若此时的脸蛋娇艳欲滴,瞥见站在破巷里的姜望时,脑海中的画面清晰呈现,可谓羞愤愈加,下意识撇过头去。 他们都没有得见刚才发生的一幕,但那三位修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相互对视一眼,便都朝着姜望走去。 “我等乃是月满西楼修士,敢问道友来自哪座山上是否也为仙迹而来” 月满西楼是苦檀地界的一座宗门。 因整个世间里修士数量稀少,资质偏低者很难在大宗门里上位,他们相遇相知,便有了月满西楼的存在。 归根结底,就是在修行道路上不如意者的报团取暖之处。 在隋国各界里,都有月满西楼这样的宗门。 突然出现的姜望,轻而易举就灭杀了魍魉。 让得三位修士一时间想了很多。 百日筑基后的洞冥境界,才是修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 而修至洞冥巅峰者,皆能返璞归真。 年长者不见得很弱,因为他们可能是不想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 但年轻者,很可能会是已经返璞归真的大修士。 不像苏凌夷和杜言若,他们能够一眼看透。 姜望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刚才的事情已经证明绝非如此。 在他们看来,姜望若非是返璞归真的强者,便也只能是大宗门里的弟子。 虽然苏凌夷和杜言若也都出自鱼渊学府,却很难同年纪轻轻就已经真正入门的修士相提并论。 不管姜望是属于哪一种,都值得青袍等三位修士礼敬对待的。 姜望微微喘着气。 看着面前的三位修士,此刻竟是用稍显尊敬地眼神看着自己,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站在姜望身侧的小鱼。 此时的表情也很震惊。 她忍不住怀疑,难道这些年公子一直在藏拙 那团青气径直撞过来的时候,小鱼很清楚看到了青气里异常恐怖地脸。 她是有见过世面的,知道那是妖怪。 想着公子那么厉害,给她的绝世秘籍肯定也很厉害,她得更用心的去练才行。 而见到姜望始终没有回话的青袍三位修士,则有些释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猜想,姜望可能是剑阁弟子。 剑阁弟子每年下山,虽是修士们共知的事情,但实则下山的剑阁弟子从来不会自报家门。 大家也只是能够从他们用的剑,猜出其身份,事实也证明,他们没有猜错过。 念及此,青袍三位修士神色更尊敬了些。 毕竟剑阁是苦檀里最大的宗门,随便出来一个,怕也是能够踏平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小心翼翼道:“敢问贵姓” 姜望怔然说道:“我姓姜......” 青袍修士连忙揖手见礼,“姜先生,我们已探知到仙人就在栖霞街临世,但想要确定目标,恐还需多些时日,既然姜先生到了,若有困难之处,怕是得姜先生出手才行,我们就不先打扰了,告辞。” 姜望默然无语地看着对方自说自话,随后毕恭毕敬的离开。 虽然他到此的目的,就是要再度身处险境,貌似这件事情算是完成了,但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好像都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看着青袍三位修士,直接腾空飞走,他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杜言若此时看向姜望,仍有些脸红。 而且她很不明白,为何刚刚三位前辈对待姜望的态度是那般 浔阳候府的势力有这么大 苏凌夷则是猜到了什么,他面色很难看,想着姜望貌似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厉害。 杜言若苦恼思考的时候,姜望也在看着她。 见其脸蛋红润地有些过分,姜望好心提醒道:“你好像生病了,赶紧回家吃点药吧。” 杜言若回神,恼羞成怒道:“你才有病!” 姜望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有病啊。” 杜言若语塞。 随即冷哼一声,拉着苏凌夷快步离开。 在姜望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然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第一卷 秋祭 第五章 浑城有妖 姜望回到侯府的时候,老管家就在门口等着。 他发现老管家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让小鱼先回府,姜望看着老管家,疑惑道:“童伯,你没事吧” 老管家笑着说道:“公子,饭已经好了。” 看着姜望茫然地模样。 老管家感到有些欣慰,公子终究是长大了啊。 他想到公子藏拙的理由,也许是意识到侯爷的事情很危险,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才故意装作很废的模样。 虽然姜望有病是事实。 但谁说有病就不能很强呢 老管家目前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姜望的打算。 因为他觉得公子肯定有着什么计划,等到公子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再说也不迟。 而姜望如果知道老管家此刻在想什么,肯定就很无语。 没事不要总是猜来猜去好嘛,有话不能直说嘛 ...... 深夜的栖霞街静悄悄。 有雾霭弥漫。 杜子澄摇摇晃晃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到父亲对姓苏的满口称赞,对自己又打又骂,他的心情便糟糕透了。 此时因脚下打滑而摔倒,惹来他一阵骂街。 随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喘口气。 两眼迷蒙,不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 很快,他被很响的动静吵醒。 微微迷瞪着眼睛,昏暗的街道里,有细芒闪烁,金铁交鸣之音悦耳,渐渐地有血腥味道传来,且越来越浓。 杜子澄瞬间清醒过来。 他刚想要逃,便忽然有一道剑光刺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杜子澄再次醒来,已经在镇守府衙大牢里。 只因昨晚,浑城发生了几起命案。 甚至有一位修士死在了东集市里。 其中一例,就在栖霞街路口处。 镇守府衙的捕快赶到时,杜子澄躺在那里,旁边有一把断剑,且身上有不属于他的血迹,自然变成了嫌疑人。 栖霞街路口在第一时间便被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 有浑城第一神捕向镇守禀报道:“依属下刚才查看,栖霞街和凭阑街交叉处有一道深刻的划痕,目测得有三尺深,能造成那般痕迹,绝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镇守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杜子澄只是初境武夫,本质上跟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但他很难办。 这些天浑城里确有修士出没,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若只是武夫或修士之间的争斗,事情便好办多了,那毕竟不是他能管制得了的。 可现在有普通百姓遇害,又有修士死在浑城,他陷入极大的两难境地。 ...... 姜望是在巳时得知此事的。 看着面前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他眉眼间跳个不停。 想要在浑城找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难。 但他其实还算平静。 因为两人目前没有展露恶意。 毕竟浔阳候府的小侯爷跟剑阁弟子的身份,并不冲突嘛。 虽然姜望不清楚自己多了个剑阁弟子的身份,但青袍两人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姜先生,相信浑城命案的事情,您已经有所耳闻,东集市虽然离栖霞街很远,但据我们所知,除您之外,在浑城里没有其他人能够轻易做到杀死一位洞冥境修士。” 姜望现在有点不平静了。 月满西楼三位修士只来两个,这件事情便已经很明显了。 但此番话是啥意思 被怀疑了 他正要解释点什么。 青袍修士再度说道:“但如果浑城里有高手在隐藏,就另当别论了。” 姜望张了张嘴。 没等他说出话来。 紧跟着青袍修士又说道:“现在只有姜先生能帮我们,只要姜先生能帮忙找出隐藏在浑城里的凶手,我兄弟二人愿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话落,他便和白袍一起向着姜望深鞠一躬。 姜望很无语。 他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就已经把他架了起来。 正想着该怎么拒绝。 貌似是为表达诚意,青袍两人直接跪下了,“若姜先生不答应,我们便长跪不起。” 姜望:“......” 虽然很想答应,但我到哪里去找凶手啊! 你们这是在为难我小侯爷! “其实你们误会了。”姜望觉得有必要说出真相,“当时在破巷里,我根本什么都没做,那团青气自己就没了,虽然最近我身上确实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但事实并非你们想得那样。” 白袍修士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姜望,说道:“姜先生,我明白。” 姜望笑着说道:“你明白就好。” 白袍修士说道:“我们只是月满西楼的苦修士,在普通人以及寻常武夫眼里或许高高在上,但在像姜先生这样的人眼里,我们仅仅是强壮一点的蚂蚁,萍水相逢,便让姜先生冒着可能得罪某位大修士的风险,确实是我们得寸进尺了。” 你明白个鬼啊! 姜望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 你们真的不要想太多好嘛!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我们不奢求姜先生亲自出手,只需找到凶手,我们的生死便与姜先生无关,若能侥幸活下来,我们依旧会把毕生奉献给姜先生,毕竟,这已是我们最值钱的东西了。” 姜望有些累了。 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我会帮你们找凶手的,但能不能找到,我无法保证。” 青袍和白袍激动道:“多谢姜先生!” ...... 虽然姜望觉得很累,但既然答应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便让老管家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 这是自侯府开始所谓落魄后,黑焰军第一次再入浑城。 黑焰军人马具甲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扬起烟尘滚滚,气势恢宏,惹来浑城守卫如临大敌。 若非及时看清为首者高举的一束黑焰旗帜,便已然要惊慌地吹响战争号角。 镇守大人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在弄清楚是小侯爷要查找浑城命案凶手时,他只能感慨道:“小侯爷实有乃父之风,令人钦佩啊。” 他对姜望依旧保持着客气,归根结底,就是黑焰军的存在。 黑焰军是浔阳候的兵,目前只听命于小侯爷,此乃浑城最大的一股势力。 虽然都说浔阳候府已经败落,但镇守大人最是清楚,只要黑焰军还在,侯府便依旧是曾经那个侯府。 姜望直接调遣黑焰军满城搜捕的行动,或许冒失了些,但终究是心存正义之举。 黑焰军以最简单地方式,一路横推,把镇守有所顾虑的障碍全部清除,使得查案的进程大幅度提高。 镇守大人很感动啊。 面对那些镇守府衙根本得罪不起的嫌疑人,若要强硬对待,必将付出很大代价,而小侯爷非常善解人意,把一切危险都揽了过去。 镇守府衙便能毫无顾忌地针对浑城命案大查彻查。 他甚至已经在想,事后该怎么感谢小侯爷。 而身在浔阳候府的姜望,自是完全不清楚这些事情。 他只是让老管家向黑焰军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至于黑焰军怎么做,他根本没有任何考虑。 但黑焰军的速度确实很快,到了傍晚,副统领单琦玉便来到了浔阳候府。 他站在姜望的面前,躬身见礼道:“小侯爷。” 姜望待在自己屋子里,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查出结果了” 单琦玉把一份名单递到姜望眼前,说道:“这是最近所有外来修士和武夫的名单。” 姜望疑惑道:“死得是修士,你查武夫干嘛” 单琦玉愣了一下,说道:“东集市里死掉的是一位洞冥境修士,但能杀死修士的并非只有修士,除了道行很深的妖怪之外,某些武夫也能做到。” 这就有点超出姜望的认知了。 他一直以为武夫只是会点拳脚的江湖人。 “在整个苦檀里,武夫遍地,修士难寻,最常入世的修士境界都偏低,但对四境以下武夫而言,依旧是难以对抗的可怕存在。” 单琦玉很认真地说道:“可武夫只要跨入第四境,便拥有了同修士一战的实力,宗师境界的武夫,甚至能够轻易轰杀洞冥境修士。” 姜望再次深刻认识到,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 他抿了口茶,问道:“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单琦玉指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说道:“目前最有嫌疑的便是此人。” “浑城里现有的修士没几个,要么就像鱼渊学府的苏凌夷和杜言若那般,尚未真正跨入洞冥境界,剩下的便只有月满西楼那两位修士......” “只有这个叫冯灵槐的人,他是一位四境巅峰的武夫,只要条件允许,他完全能够做到瞬间杀死一名修士。” “但目前我没有查出,这个冯灵槐跟那位死掉的修士之间存在什么恩怨,更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调查的过程里,发现浑城里有妖怪出没的痕迹。” 姜望低头看着名单,闻言惊讶道:“又有妖怪” 现在的浑城都快要变成妖怪窝了。 想着浑城里是有好几起命案发生,而且基本都在同一时间,相比于冯灵槐,妖怪行凶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他让单琦玉继续调查,并且问出了妖怪出现的具体位置,决定要在这次彻底掌控那股力量。 第一卷 秋祭 第六章 请姜先生出手 深秋时节,月黑风高。 凭阑街的一条幽静小巷里。 姜望扶墙,急促喘着气。 他迄今为止还没有走出过栖霞街,哪怕这条巷子就在栖霞街边上,但也是把他累得够呛。 正在这时,姜望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妖怪是这人间里最大的异类,它们行事毫无顾忌,但低级的妖怪也有恐惧,不会主动袭击修士,除非是道行够深的妖怪。” 苏凌夷攥紧手里的剑,其实他并不想来。 黑焰军把调查到的情况,也顺便告诉了镇守府衙,从而有妖怪出没的事情,便被苏凌夷探知到。 因杜子澄被关押,他也成了镇守府衙怀疑的对象,为证清白,且帮师妹把其弟弟救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搏一把。 但对此般情况愈是猜测,他心里便越后悔。 若是碰到某种大妖,他已经在想着怎么逃跑了。 杜言若也清楚这很危险,但救弟心切,她顾不了那么多,能指望的也只有苏师兄一人。 “是谁!” 苏凌夷很谨慎。 稍微的风吹草动便被他察觉。 看到姜望从拐角处走出来,苏凌夷眉头紧皱。 “原来是小侯爷。” 蔡教习没有来到浑城之前,面对姜望,他只能陪着笑脸,虽然很气,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姜望哪壶不开提哪壶,笑着打招呼道:“苏兄不是说要来我侯府致歉嘛,我怎么一直没有等到你来啊,看来你确实没有啥诚意啊。” 苏凌夷面部微僵,讪笑道:“这不是诸事繁多,没有找到机会嘛。” 杜言若想要说些什么,觉得苏师兄没必要对姜望这般客气,但她忽然心头一紧。 猛地转身。 只见昏暗地小巷子里冒出了绿光。 前面隐隐有细长且高大的身影摇晃着。 清脆地脚步声在此刻有些刺耳。 有浓雾渐渐蔓延,其内绿光闪烁,氛围在一瞬间变得森然起来。 苏凌夷第一时间拔剑出鞘。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姜望随即发现,手里的长夜刀在轻微震颤,散发出极其彻骨地冰寒之气。 那更像是对危险的一种预警。 很快,巷子里摇晃地身影变得清晰。 破烂的白衫挂在身上,其身形修长,高足有一丈,两条袖子垂在地面,行走时,略微弯曲的上半身左右摇晃着,及腰长发披散,遮住了整张脸。 因身高的问题,姜望的视线也在往上慢慢移动。 这哪里是正常人该有的高度 杜言若的面色有些苍白。 看着面前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她下意识抓住了苏凌夷的手臂,声音带着点颤抖地说道:“这跟教习提到过的妖怪有点像......” 苏凌夷沉声说道:“是傲因!” 姜望皱眉问道:“这妖怪很厉害” 苏凌夷握剑的手都有些发抖,“妖怪蠃颙以及魍魉在它面前,便形同玩物。” 他怎么都没想到,浑城里居然会有‘傲因’这种可怕的妖怪! 虽然姜望已经见识过妖怪蠃颙和魍魉,但实在体会不到它们的可怕之处,自然也很难理解此刻苏凌夷的心情。 所以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就像听到前面有蚂蚁拦路一样。 苏凌夷看着姜望那很无所谓地模样,心下更觉凛然。 难道姜望居然连‘傲因’这种妖怪都不放在眼里 他有点难以接受。 就算是蔡教习面对妖怪傲因,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绝对不相信,姜望会比蔡教习更强,否则他还怎么报仇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凌夷慢慢退到了姜望旁边,行抱剑礼,“在下本事低微,恐得仰仗小侯爷,既然我们能在此相遇,便该是目的相同,苏某愿为小侯爷掠阵。” 姜望哪里能不知道苏凌夷是什么意思。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凌夷略有尴尬地陪着笑脸。 姜望倒是没有直接点破,他其实也稍微有点担忧。 如果妖怪傲因真的很可怕,他不敢保证,那股力量是否能压得住。 但他依旧决定试一试。 攥紧手里的刀,他一步步朝着妖怪傲因走去。 杜言若见此一幕,小声说道:“苏师兄故意让他对付妖怪,岂不是要让他送死” 苏凌夷刚要说话。 杜言若又说道:“我明白了,如果让他死在妖怪手里,那侯府便没理由事后刁难杜家,此乃一举两得,苏师兄果然高招。” 苏凌夷:“......” 虽然很有道理,但他刚才确实没想到这些。 他只能笑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师妹啊。” 杜言若大为感动。 ...... 小巷里很昏暗,但姜望的眼睛里却有光。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持刀冲向面前的妖怪。 嘭! 啪叽! 妖怪傲因只是轻轻抬手。 姜望的脸便贴在了墙壁上。 它的脑袋微微抬起,披散着的头发里露出一只绿油油地眼睛,像是充满很多的疑问。 长到直接垂在地面的袖子随着手臂抬高,慢慢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仿若金属一般的利爪。 它晃悠悠地往前走,足有两尺长的锋锐利爪在墙壁上摩擦,划出四道极深的痕迹,火星子迸溅。 苏凌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就这 看着姜望重新站起身。 杜言若说道:“真可惜啊,居然没死,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苏凌夷沉默不语。 他觉得这幅画面很有问题。 姜望明明很强才对,就算没有像蔡教习那么强,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难度又是所谓的恶趣味 他看着晃悠悠有些站不稳的姜望。 此人肯定有受虐倾向。 姜望其实很懵。 他现在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剧痛无比。 但那股力量根本没有出现。 是威胁程度不够,还是自己根本就猜错了 如果再试一次,会不会死掉 他有点纠结了。 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很果断的转身就跑。 总不至于把命丢掉。 苏凌夷惊了。 这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眼看着姜望快要跑出巷子,那大口喘气的声音好像要死似的。 苏凌夷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拉着杜言若也跟着跑。 很快便超过了姜望。 他隐约有些回过味来。 或许姜望根本就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当时在栖霞街路口很可能只是自己身体出了些问题。 在破巷里,那三位修士面对姜望的态度,或许另有原因。 念及此,他很是恼火。 原来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结果每次见到姜望,还得违心地陪笑脸。 他觉得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就在他想要直接在这里杀掉姜望时。 回头发现,姜望已经跑不动了。 虚脱般的瘫坐在地上。 看着来到面前的妖怪傲因,他喘着气说道:“咱打个商量行不行,不要玩这种你追我逃的把戏,你最好直接弄死我。” 妖怪点了点头,有这种要求的人类很少见,它觉得自己应该满足。 唰! 忽有破空声响起。 两把飞剑从小巷尽头而来。 直接钉在了傲因脑门上。 青袍和白袍修士的身影悬在半空。 后者俯冲而下,空气的炸裂声振聋发聩,一拳狠狠砸向妖怪傲因的脑袋! 嘭地一声闷响。 利爪划着墙壁,往前行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傲因的脑袋只是微微倾斜了一下。 白袍修士扭转腰身,顺势把钉在妖怪脑袋上的一把飞剑拔出,借力甩出更势大力沉地一剑。 爆涌而出地气息将得巷子两面墙壁直接震裂。 但白袍修士的脸色反而变得惨白。 傲因根本毫发无损。 只见妖怪傲因抬起另一条手臂,金属利爪探出,在巷子里凝聚地浓雾瞬间散开,一股阴风席卷,伴随着轰隆隆地巨响,直至小巷尽头,赫然呈现出一道尺深的沟壑! 烟雾翻滚,白袍修士的身影飞出去,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地。 姜望剧烈咳嗽着,看着眼前妖怪轻轻抬手,便造成的恐怖画面,惊骇不已。 暗暗吞咽口唾沫,姜望双手颤抖着举起长夜刀,但沟壑的呈现,让得巷子里落脚之地变得极为狭窄。 纵使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姜望依旧迫使自己往后退。 “姜先生!”青袍修士落到姜望面前,“此妖绝非我们兄弟两人能够对付,虽然很无耻,但我们只能请求姜先生出手了。” 姜望露出尴尬一笑。 他很想拒绝。 苏凌夷此时又折返回来,冷笑道:“前辈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侯爷根本就是个废柴,我也是被他给骗了,不希望前辈再因此丢了脸面......” 他话还没有说完。 妖怪傲因的咆哮声便传了过来。 轰隆隆! 两面墙壁彻底坍塌,滚滚浓烟腾空而起,也使得浑城某些人的目光探寻而来。 待得浓烟渐渐散去。 妖怪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在废墟里尤为醒目。 青袍修士拽着姜望的手臂,退到了栖霞街里。 苏凌夷则很是狼狈地从巷子里冲出来。 “姜先生......”青袍修士看着姜望,眉头深深皱着,此时姜望的模样颇为不堪,他的心里也有了怀疑。 妖怪傲因高高跳起,从凭阑街小巷的废墟,重重落在姜望他们身前。 恐怖地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卷 秋祭 第七章 握住整个长夜 有风起。 妖怪傲因破烂的衣裳在轻轻摇摆。 披散着的头发扬起,整张脸清晰映入姜望的眼帘。 那是一张很白很白的脸,略有些发黑的嘴唇,绿油油地眼睛,跟普通人的五官倒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有些俊俏。 姜望依稀记得,青楼里某些姑娘,为了满足顾客们的各种癖好,用胭脂把自己的脸涂抹的很鲜艳,有些时候抹得重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就是这般。 甚至还没有妖怪的这张脸好看。 但姜望对此也没有太多想法,妖怪长得这么好看,虽然挺奇怪的,可终究是没有自己好看。 他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变化。 再次体会到了来自深渊的凝视。 面对青袍修士怀疑的眼神。 便听到姜望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就站在这里,你杀一个试试。” 妖怪傲因低头看着他。 它貌似有些好奇。 明明刚才还吓得很惨的人类,为何突然有了勇气 有些妖怪是只能依靠本能的怪物。 有些妖怪则拥有着同人一般的智慧。 它们自然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思考。 有些妖怪不能开口说话,有些妖怪很喜欢说话。 也存在能说话,却不喜欢说话的妖怪。 傲因没有从姜望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很确定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它就站在原地,想要看看这个极其普通的人类,到底能做些什么。 姜望举起手里的刀,就像握住了整个长夜。 通体漆黑的刀,已经完全融入在黑夜当中。 正如同用金箔刻在刀颚部位上的名字——长夜。 他挥刀砍向妖怪的手臂。 迸溅出地火星子,证明妖怪的身躯很是坚硬。 此般画面让得青袍修士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苏凌夷在冷笑着。 而姜望却很淡然。 他摆出要往前冲的架势。 白袍修士正从废墟里爬出来。 老管家刚刚赶到。 他拼尽全力,直接腾空而起。 但在下一刻,姜望整个人就好像一支离弦的箭,携裹着尖锐呼啸声,破空而去! 手里的刀正对着妖怪傲因脑门上的飞剑,以高速的冲击力道,狠狠撞了上去! 而傲因此时也伸手抓住了飞剑。 轰隆隆! 以栖霞街路口开始,横贯凭阑街,深有四尺,宽六寸的刀痕,清晰呈现出来。 姜望持刀而立。 妖怪傲因倾斜着身子,可以看得出来,它的眼神很困惑。 苏凌夷睁大了眼睛。 表情如妖怪此刻的困惑如出一辙。 什么情况 老管家的身影落回地面,他的情绪也很不平静。 虽然猜到公子有所藏拙,但貌似藏得不是一点半点。 唯独青袍和白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青袍修士为自己刚才甚至怀疑姜先生而感到惭愧。 傲因相比于魍魉,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 但姜先生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两个妖怪,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轻松拿捏,恐怕已经是洞冥境巅峰的大修士! 他们深知,月满西楼的楼主便也只是此境界而已。 青袍和白袍此刻对视一眼。 姜先生真是可怕啊。 ...... 姜望的脸色很苍白。 但因他本来就是一副虚得要死的模样,便没有人能看出他此刻的异常。 刚刚,在面对妖怪蠃颙时见到的‘海市蜃楼’,再次浮现了出来。 这次只有他能看得见。 就像是某种神秘的领域,在对他敞开大门。 与其说是‘海市蜃楼’,不如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站在那个世界里,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且是唯一的神。 他低头看着属于凭阑街的路面。 脑海里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处在栖霞街里时,那种感触最为强烈,但在他踏足凭阑街时,虽然依旧成功命中了妖怪傲因,可力量很明显在急速流逝。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自己只有在栖霞街里才能展现那股力量。 是因‘海市蜃楼’的覆盖范围,只有栖霞街,一旦超出范围,他便还是曾经的废柴。 既然有范围,他想着,肯定有办法将范围扩大。 如果有朝一日能把‘海市蜃楼’覆盖在整个隋国,甚至整个人间,他就真的无敌了! 而且他还发现,长夜刀貌似确实跟‘海市蜃楼’存在着些关联。 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说,长夜刀就像是‘海市蜃楼’的钥匙。 他只有握着长夜刀时,才能像同妖怪傲因战斗那样,直接使用那股力量,否则,也只是像曾经面对苏凌夷那般,力量虽然存在,但却触及不到。 “姜先生......” 青袍修士搀扶着白袍修士,来到了姜望身边。 姜望回过神来,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面前的妖怪傲因。 紧跟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退至栖霞街里。 青袍两位修士很茫然。 他们也只能跟着姜望走了回去。 只见姜望轻咳一声,举起长夜刀,轻轻一点。 妖怪傲因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是否到过东集市,杀死过一位修士” 姜望很认真地问道。 妖怪傲因紧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缓缓摇了摇头。 白袍修士立即怒道:“除了你这妖物,还能有谁居然敢不承认!” 青袍修士沉声说道:“妖怪傲因最喜四处游荡,经常袭击路人,或许你在袭击浑城百姓的时候,被我兄弟撞见,可惜他不是对手,被你残忍杀害。” 妖怪傲因微微张嘴,第一次开口说话,“我是有袭击人类,但没有见过你们说的修士,更没有去过什么东集市,就算我是妖,你们也不能随意按罪名。” “妖言惑众!”白袍修士持剑便要冲上去,“我可不会相信你们妖怪的话!” 姜望示意青袍修士拦住白袍,看着妖怪傲因,轻声说道:“所以你承认浑城的百姓是被你杀害” 妖怪傲因淡淡说道:“我做过的事情,自然会承认。” 姜望沉默。 如果妖怪所言是实话,那么具备嫌疑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但谁又能保证妖怪没有撒谎呢 姜望微微一笑,“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杀妖怪,想想便有点小兴奋呢。” 不管月满西楼那位紫袍修士是怎么死的。 妖怪傲因袭击百姓都是事实。 他直接甩出了手里的刀。 瞬间洞穿妖怪的脑袋。 傲因睁着绿油油地眼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笑容,“浑城有某样事物在吸引着我们,虽然你很强,但等有比我更厉害的妖出现时,你们整个浑城都将不复存在!” 看着彻底没了生机的妖怪傲因,姜望眉头紧皱。 青袍修士说道:“它说得应该是和仙人临世有关,浑城有姜先生在,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修士赶来,浑城必定万无一失,莫听它妖言惑众。” 姜望好奇地问道:“浑城真的有仙人” 青袍修士点点头,说道:“我们虽然也没见过,但世间传闻有仙的事迹太多了,数日前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便是佐证,那很可能便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姜望心脏一紧。 海市蜃楼 仙人临世的异象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很怪异。 青袍修士没有察觉到姜望的异常,貌似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发现早已没了苏凌夷的踪影,愤恨道:“别再让我见到他,差点让我怀疑姜先生,酿成大错。” 姜望默然无语。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且不管那妖怪所言真假,我倒也确实调查出,有能力杀死你们同伴的并非只有这妖怪,还有一个叫冯灵槐的武夫,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查。” 青袍和白袍朝着姜望躬身行礼,说道:“我们日后定当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姜望摆摆手,转身离去,“随你们便吧。” 他们暗暗感慨道:“姜先生真有高人风范啊。” ...... 镇守府衙大牢。 杜子澄被放了出来。 虽然只被关了一天,但他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很是颓废。 “镇守大人已经准备全城表彰小侯爷了,若非有小侯爷帮忙,那些有嫌疑的咱是一个也动不得啊。” “侯府黑焰军满城搜查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差点把杜家给掀掉,若非鱼渊学府来的那个苏凌夷和杜言若被证实没有嫌疑,想必杜家直接就在浑城里消失了。” “杜蘅仗着自家闺女身在鱼渊学府,都已经快不把我们镇守府放在眼里了,居然还敢跟黑焰军叫板,直接就被那位单统领打得半死,当时我也在,那场面真是壮观。” “要我说,咱就应该把那杜子澄多关几天,让杜家好好出出血才对。” 杜子澄盯着正在欢声笑语谈论的狱卒,眼眸里有火在窜。 凭什么我在大牢里受罪,而姜望却得了名声 甚至如此欺辱杜家。 哪怕杜子澄不喜欢自己老爹,但也不能坐视自己老爹被人打得半死。 因姐姐的事情,他很早就想报复姜望了。 此刻情绪上头,直接把自己被关大牢的事情,也归咎到姜望身上了。 可谓新仇加旧恨,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 面对着狱卒们异样的眼神和嘲笑声,杜子澄步履沉重地走出了镇守府大牢。 他的眼中隐现一抹狠厉。 第一卷 秋祭 第八章 西城巷渐离者 栖霞街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浑城命案的查办依旧在进行着。 妖怪傲因已经伏诛,但东集市里的修士事件尚未结案。 姜望尝试着走遍了栖霞街每个角落。 虽然累得要死,直接在床榻上躺了两日才休息过来,但各种验证后,也对那股力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很可能便是‘海市蜃楼’造成的。 因他发现‘海市蜃楼’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是依靠汲取他的寿命,才得以稳固。 而长夜刀貌似能够让‘海市蜃楼’稳固的时间更久一些。 但这显然治标不治本。 他得真正成为一名修士,获得漫长的寿命,才能彻底稳固‘海市蜃楼’。 可筑基的过程要经受非人的痛苦,他孱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那只会加速寿命的流逝。 他想到陶天师曾说过的那些话,若非危言耸听,便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或许可借机试探,找到暂时的解决办法。 近日里浑城气温有所降低。 而栖霞街空旷无人,弥漫着凄风苦雨的味道。 姜望向前走着,小鱼撑着油纸伞,跟在旁边。 刚刚来到栖霞西街路口,踏足陶天师所住的西城巷街道。 抬眼便看到,有身穿灰衣,戴着帷帽,手里有剑,同时背着厚重剑匣的男子,正沐浴着苦雨的洗礼。 姜望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慢慢想要撤回栖霞街。 但帷帽男子直接拔剑出鞘,剑锋在风雨里疾行。 很浓烈地压迫感,让得姜望身子僵在了原地。 剑尖正指着他的脑门。 小鱼虽然已经很快做出反应,但依旧迟了一步。 帷帽被轻轻抬起,那是看着约有三十几岁的男子,他咧嘴笑道:“你挺值钱的,对于越值钱的猎物,我总会越兴奋,我会让你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的。” 姜望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请了刺客要杀他。 对面的帷帽男子是一名武夫。 但姜望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境界。 “我不问是谁雇佣你的,我只想知道你所谓的值钱,到底是多少钱” 帷帽男子笑道:“我曾杀过的人很符合千奇百怪这个词,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像你这种似浑不在意,甚至回趣我的人,也不在少数。” “见得多了,不管你有何表现,都不再值得让我另眼相看,但你也确是我最挣钱的买卖,足以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姜望了然道:“那确实很值钱,但真的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食指轻点了一下剑柄,剑身发出剧烈的颤音。 空中落下的雨珠被弹飞,有些雨珠直接拍击在姜望脸上,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做生意是要讲究诚信的,哪怕诚信二字对我而言并不值钱,但生意要做,总得讲一点,毕竟是最值钱的买卖,我会给你一些优待,那就是把过去我做生意的所有手段都用在你身上。” 剑芒闪耀,好似雨中彩虹。 帷帽男子出剑的动作很快。 但因小鱼一直在盯着那把剑,这次很及时的挥剑将之拦截。 可剑尖本就距离姜望很近,两把剑撞击的瞬间,好悬没有把姜望的眼睛闪瞎。 帷帽男子看向小鱼,倒是觉得很意外。 “居然是已接近第三境的武夫,刚才那一剑确实精彩,能在此般距离下拦住我的剑,就算已是第三境的武夫也很难轻易做到。” 姜望也很意外。 他一直都觉得小鱼可能很厉害,但没想到已经半只脚跨入武夫第三境。 但又想到小鱼只练了挥剑这一招,或许是熟能生巧,其实没有那么厉害 事实证明,面对帷帽男子的再次进攻。 小鱼都是用挥剑的方式来格挡,渐渐地便开始力有不逮,被打得节节败退。 帷帽男子也发现了问题。 “原来只是个刚开始学武的废柴,但挥剑时居然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倒也确实天赋异禀,可惜你遇到了我。” 他话音刚落。 剑气便覆盖在整条街道。 能斩出剑气的武夫,最低也在第三境的巅峰。 而帷帽男子显然已有了要破入第四境的迹象。 此般年纪,在武夫里面已经算得上很有天赋了。 天降雨水在那一刻凝滞,一颗颗晶莹雨珠悬浮在半空。 映照出无数把剑影。 小鱼再次挥剑,拉扯出一道水线,冲击在对面剑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被雨淋湿的幌子垂落,街道两侧店铺前挂起的灯笼接连破碎,门窗拍打着,好似奏响一曲仙音。 帷帽男子咧嘴笑着。 他抬起的手猛地握拳。 雨幕里,破空声大作。 小鱼瞳孔骤缩。 脑袋迅速向后仰起。 但帷帽男子眨眼间已迫至近前。 有一缕青丝贴着她的脸颊滑落。 姜望轻咳了一声。 他此时已退回到栖霞街里。 手里握着已经出鞘的长夜刀。 帷帽男子绝杀的一剑因此定格。 他的神情变得惊愕。 没等他回过神来。 姜望左手撑伞,右手攥着刀,直接朝着帷帽男子扔了过去。 而帷帽男子也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当即便持剑格挡。 但长剑跟飞刀撞击,却是长剑应声而断。 帷帽男子不信邪,紧跟着背后剑匣开,又是数把长剑来袭。 姜望重复动作,将飞回来的长夜刀再次扔出去。 刀出,剑破。 “见鬼!”帷帽男子很是不能理解现在正发生的一幕。 他无法从姜望身上感受到半点气息波动,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人拿着刀扔来扔去。 姜望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的剑匣已空,手里也只剩下一把剑。 他阴沉着脸说道:“我收回此前说过的话,你确实让我有些另眼相看,果然最值钱的买卖,也得物超所值,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我要做的生意,绝无失败的道理。” 他没有半分犹疑,果断出剑。 其身法飘逸,剑锋斩碎风雨,引来雷霆炸响。 而姜望只是再次举起手中的刀。 帷帽男子手里的剑仍是未能避免直接断裂的结局。 且长夜刀趋势不减,重重砸在帷帽男子胸口上。 伴着清脆骨裂的声音,帷帽男子喷出一大滩血,混合着雨水在街面散开。 他脚下踉跄着,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望。 姜望把刀归鞘,慢吞吞说道:“你拿了不该拿的钱,接了不该接的任务,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所以你便得死。” 帷帽男子捂着塌陷下去的胸膛,不断咳着血。 “别......别杀我,我也只是拿钱办事,这一切都是误会......” 姜望看着慢慢跪倒在地的帷帽男子,说道:“你觉得我信不信” 帷帽男子倦缩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地声音。 他艰难抬头,凝视着姜望的脸,“要杀你的人姓杜,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刀而已,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会帮你把那家伙解决掉,且分文不取......” 姜望默然不语。 帷帽男子爬到栖霞街里,抓住姜望的裤脚,因激动而再次咳血。 他一脸的哀求,甚至泣不成声,但眼底却闪烁着一抹怨毒之色。 姜望低身掰开他的手,在那一刹那,忽有寒芒崩现。 帷帽男子手里居然又多了一把二寸小剑,以迅猛地速度,直直朝着姜望咽喉刺去。 “我可是要成为苦檀最强渐离者的人!我不可能会输!要死的人是你!” 帷帽男子歇斯底里。 姜望弯着腰,面色平静。 小剑距离他有三寸。 他的右手紧紧箍着帷帽男子持剑的手腕。 硬生生掰着手腕,扭曲到极其恐怖地角度,在帷帽男子凄厉地惨叫声里,小剑已入其咽喉。 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在帷帽男子意识弥留之际,听到姜望平淡地声音,“如果在刚一开始,你的剑没有停住,我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你的废话太多了,根本不适合当刺客。” 帷帽男子脑海里最后闪过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他虽然具备渐离者应有的狠厉,甚至到有些变态的程度,但渐离者要做的是一击必杀,而不是在杀戮中得到快感,以此忘记自己的身份。 ...... 姜望有些虚弱地扶住小鱼,疑惑道:“渐离者是啥” 小鱼憋得脸蛋通红,强支撑着姜望的身体,抿嘴说道:“就跟江湖里的刺客类似,但能成为渐离者,境界最低也在武夫第三境,甚至里面还有修士的存在,当年追杀我的人,便是渐离者。” 姜望若有所思。 他始终没有询问过小鱼的身份,但小鱼能知道这么多,已足够证明很多问题。 “姓杜的......” 虽然浑城里杜姓之人繁多,可有钱请渐离者,且想要杀他的,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但他又没觉得自己跟杜家有这么大的仇怨。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不管真相怎么样,他都没有忍气吞声的理由。 为避免再有渐离者冒出来,他决定先回府。 杜家在南城巷,出了栖霞街便是废柴的姜望,自然不能亲身前往。 他只需在侯府里指点江山,黑焰军便会踏平杜家! 第一卷 秋祭 第九章 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 酉时三刻,微雨。 姜望坐在浔阳候府的门槛前。 小鱼提着长剑,在濛濛雨雾里练习着挥剑。 而赵汜则在屋檐下作画。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 但在南城巷杜宅里的杜蘅,眼睛却瞪得很圆。 他正在家里吃着晚宴,有苏凌夷和杜言若作陪。 杜子澄那孽子当然是直接被赶回房间,没得饭吃。 可正在苏凌夷向他敬酒,他满脸开心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响。 有家仆慌张来报。 是黑焰军把杜家大门给拆了。 看着面前很熟悉地那张脸,杜蘅想起了几日前被痛揍的凄惨经历。 单琦玉手持一杆亮银枪,身后是乌泱泱百名黑焰骑士。 将得杜家门前的南城巷堵得水泄不通。 微微细雨亦是把他们身上的黑色甲胄洗刷的透亮。 黑焰军办事,街上百姓都得回避,免得伤及无辜。 但黑焰军直接打上杜家的事情,也在最快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浑城。 杜蘅阴沉着脸,说道:“单统领,你这是何意” 单琦玉冷笑一声,直接持枪抵在杜蘅的脑门上,“上次打你没过瘾,想再打一次,你有意见” 杜蘅恼羞成怒道:“欺人太甚!” “我女儿可是鱼渊学府的高徒,你们也只是一落魄侯府的兵,浑城可不姓姜,真当现在还是浔阳候一言堂的时候了!” 单琦玉却很张狂,直言道:“那是小侯爷低调,只要小侯爷愿意,浑城就可以姓姜。” 杜蘅真是没有想到,单琦玉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苏凌夷此时上前说道:“没想到黑焰军竟猖狂至此,若往大了说,浔阳候府拥兵自重,可是有谋逆的嫌疑。” 在凭阑街面对妖怪傲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被姜望耍了一通。 明明很强,但偏偏装作很弱的样子。 可就算姜望是一名大修士,也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若是盖上谋逆的帽子,浔阳候府势力再大,也难逃抄家灭族的结局。 他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 而且是直接送上门的机会。 但单琦玉却根本没有搭理苏凌夷。 虽然小侯爷让他搞清楚到底是杜家里的谁请了渐离者,可单琦玉觉得小侯爷太善良了。 管他是谁呢,直接把杜家一锅端,简单又轻松。 什么谋逆不谋逆的,只要不传出去,有啥所谓 此时杜子澄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单琦玉眉毛一挑,说道:“先把他的腿打断。” 杜子澄:“......” 黑焰军里走出一人。 径直朝着杜子澄走了过去。 杜言若当即拔剑出鞘,冷脸道:“谁敢动我弟弟!” 一杆银枪瞬间扫出。 杜言若直接被抡倒在地。 紧跟着便是杜子澄的惨叫声。 杜蘅被吓傻了。 “第三境的武夫!”杜言若看着弟弟被打断腿,恨意自眼眸里喷涌而出。 她冲击窍门有六百余次,看似很多,却只是刚刚开始筑基而已,这也是为何修士数量稀少的原因。 莫说已经将五脏六腑都强化到极致的三境武夫,单是二境武夫也能轻易打她四五个。 江湖武夫的初境是普通人依靠锻炼也能达到的程度。 而第二境便也如同修士一般,需得感知到炁的存在。 但只能使炁附着在肌肤表面,修至巅峰便可刀枪不入。 第三境的武夫就能使炁流窜四肢百骸,经久不息,甚至能借炁飞檐走壁,已是真正踏入高手行列,以一敌百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四境武夫已然具备了匹敌真正修士的实力。 刚入门的修士,面对四境武夫也只能退避三舍。 苏凌夷自来到浑城,就一直吃瘪,他觉得现在终于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他距离真正的修士也只差临门一脚。 他很自信,只要不是面对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忌惮姜望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都能上门来羞辱。 “果真是粗鄙武夫。”苏凌夷上前把杜言若扶起来,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今日,我就让你们深刻认识到,修士和武夫最大的区别。” 他话音刚落。 腰间的剑便自主出鞘。 任凭那位把杜子澄腿打断的黑焰军士怎么做,都无法摆脱飞剑的锁定。 “修士炼炁,则天地之炁皆用,武夫只能借炁来淬炼体魄,就算把你们的体魄淬炼的再强,打不到敌人也是枉然。” 黑焰军士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其眼神里明显有着一抹嘲讽。 他看着滔滔不绝彰显自己优越感的苏凌夷,猛地挥枪,直接把飞剑扫落。 紧跟着大步奔袭,以横扫千军之势,重重一枪拍击在苏凌夷脸上。 居高临下看着被一枪抡吐血,趴在地上惨嚎的苏凌夷,黑焰军士冷笑道:“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所有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何况你都算不上一个修士,就凭一把轻飘飘地飞剑,你到底哪来的优越感。” 苏凌夷怎么都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他话是没有说错,但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就算只差临门一脚,可他终究还不是真正的修士。 若是碰到寻常的三境武夫,他确能得偿所愿。 可面对着身经百战的黑焰军,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种想法。 单琦玉其实对苏凌夷也有着些忌惮,毕竟鱼渊学府可是不好得罪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又生。 他朝着那位黑焰军士打了个眼色。 黑焰军士会意。 高高举起手里的亮银枪。 正在和杜子澄一块交替哀嚎着的苏凌夷,见此一幕,顾不得面部的剧痛,失声道:“我可是来自鱼渊学府,你们要想清楚杀我的后果!等蔡教习来到浑城,你们整个侯府都要被连根拔起!” 单琦玉眉毛一挑,笑着说道:“如果你要这么讲的话,那我可就非杀你不可了。” 杜蘅此时紧紧拽着杜言若,眼前的画面,让他回想起曾经浔阳候率领黑焰军入驻浑城,镇压各族,把黑焰军大旗挂满整座城的场景。 面对要立威的浔阳候,当初很多富族都倒了大霉。 虽然浔阳候只找那些鱼肉乡里的富族麻烦,但那些富族里面也有存在宗门背景的。 就如同杜言若就读鱼渊学府。 哪怕当年的那个宗门根本不能和鱼渊学府相提并论,可浔阳候带着一群武夫就敢直接打上那座宗门,最终结果却是宗门派来修士向浔阳候道歉。 在当时尚未起家的杜蘅眼里,浔阳候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因为凡人哪敢跟仙人叫板 杜蘅现在清楚仙人和修士并非一回事,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侯府的落魄,杜蘅渐渐都要遗忘这件事情。 又有杜言若拜入鱼渊学府,让他有些被冲昏了头脑。 或许侯府已经不是曾经的侯府,但黑焰军依旧是浔阳候所率领的那个黑焰军。 看着苏凌夷此刻歇斯底里的模样,杜蘅因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埋怨苏凌夷了。 想到这些年里,虽对浔阳候府多有讥讽,但在杜家势力没有真正压过侯府时,也经常叮嘱家里人,不要主动去招惹。 现在能把黑焰军惹来的,只有苏凌夷这个外人了。 一直抱着腿嘶嚎的杜子澄,已经被完全忽视了。 杜蘅只想拉着杜言若离远一点。 毕竟同是浑城人,只要错不在杜家,他觉得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 就在黑焰军士即将杀死苏凌夷的时候。 杜家上空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单琦玉神情微变。 他的身影第一时间便掠了出去。 直接夺过黑焰军士手里的亮银枪,挥动手臂,以极其刚猛的力量,朝着苏凌夷砸落! 嘭! 咔吧! 亮银枪已然把苏凌夷的右手砸断,整个地面都龟裂开来。 苏凌夷只是惨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但单琦玉的面色却很难看。 因为他砸落的位置,是苏凌夷的脑袋。 看着杜家宅子里凭空出现的一道身影,单琦玉暗骂了一声,以比之刚才更势大力沉的一枪,狠狠砸了过去。 “放肆!” 来者穿着灰袍,身形瘦弱,满脸枯槁,但眼神却尤为犀利。 他此刻伸手朝着单琦玉屈指一弹,亮银枪便直接从单琦玉手里崩飞,深深地钉在了墙壁里,尾部剧烈震颤。 而单琦玉接连倒退十数步,虎口已然出血。 “蔡教习!”杜言若喊了一声。 蔡棠古轻挥衣袖,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苏凌夷便直接被托起,缓缓落在了杜言若身边。 他看着面前严阵以待地百名黑焰骑士,沉声说道:“你们是浑城驻军因何故竟敢杀我鱼渊学府的学生,若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便将你们挫骨扬灰。” 单琦玉垂下颤抖的手臂,咧嘴笑道:“你想要的理由很简单,杜家暗地里请了渐离者,行刺小侯爷,这可是极大的罪名,而那个姓苏的施行包庇,咎由自取。” 在隋国里能被封侯的都很不简单。 那并非凭借战功就能得到的。 行刺侯爷之子,罪无可赦。 第一卷 秋祭 第十章 卖我个面子 蔡棠古面沉如水。 他看向杜言若。 未等杜言若开口,杜蘅便已经上前恭敬道:“蔡先生,对方实乃诬陷之语,切不可轻信。” 在见识到蔡棠古的强大之后,杜蘅又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人并非浑城驻军,而是侯府的私兵,当年我有意把小女许配给小侯爷,蔡先生是知晓的,如今小女归家,侯府又已落魄不堪,许是那小侯爷自尊心受挫,寻机报复,还望蔡先生主持公道。” 杜蘅指着自己尚未消肿的脸,悲愤道:“前些日子因浑城发生命案,他们便不分青红皂白的上门殴打于我,现在更是横行霸道,已经欺辱到鱼渊学府的头上,若是蔡先生晚来一步,怕是我杜家都要被灭门了。” 他以一种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语气,再配合痛哭流涕的模样,将这场戏演得入木三分。 他甚至都要忍不住给自己鼓掌了。 就连杜言若都差点以为事实真是如此了。 但可惜蔡棠古不是傻子,看着杜蘅那副做作的模样,他就清楚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 而是在思考浑城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国的王侯其实很少,何况是在偏远之地的侯爷。 又想到侯府已落魄这件事情,可面前的黑焰军气势如虹,装备贵重,怎么也瞧不出落魄的模样。 只因他向来对这些王族贵胄没什么兴趣,想要探究浑城侯府的身份,只能亲见其人才行。 如果真的是某位权势滔天的王侯,那么便也只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念及此,他没有理会依旧在表演的杜蘅,看着单琦玉说道:“事实虽摆在眼前,但我也并非不讲道理,情况究竟如何,待我见过你们侯爷再说。” “若杜家真的有错,我自是不会包庇他们,反之,你们伤害我鱼渊学府学生的事实,我也得讨个说法。” ...... 浔阳候府。 因坐在门槛上很不舒服,姜望又让小鱼搬来了藤椅,直接躺在了门口。 微微细雨尽数‘落’在赵汜的画纸上。 小鱼挥剑。 剑锋切雨。 如同玉珠落玉盘,荡起阵阵音符。 风骤急,细雨微凝。 姜望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 只见栖霞街里,有一灰袍老者,踏雨而至,轻飘飘落在侯府门前。 紧跟着便是急促地脚步声。 百名黑焰骑士整齐排列,在侯府门前两侧站定。 赵汜默默把桌子抬起,退到了侯府里面,假装很平静地继续作画。 单琦玉则径直走向姜望,附其耳边一阵低语。 随即便很是惭愧的立于一旁。 姜望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原来是鱼渊学府的蔡教习,久仰大名。” 蔡棠古的眼神从赵汜和小鱼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姜望身上,淡淡说道:“你就是小侯爷” 姜望笑道:“如果浑城没有第二个小侯爷,那便是我了。” 蔡棠古点点头,说道:“侯爷......” 他刚刚开口,便被姜望直接打断,“现在侯府里我最大,你要是想找我老爹的话,浑城里肯定找不到,但如果你能帮忙找到我爹,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蔡棠古瞠目结舌。 我是来这里帮你找爹的嘛 轻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姜望却又打断了他,“杜家行刺的罪名确凿,蔡教习这时候上门,意欲何为想要仗着鱼渊学府颠倒黑白,帮杜家洗脱又或者以你个人名义,杀我灭口” 蔡棠古再次瞠目结舌。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这是在堵他的路啊。 毕竟浔阳候府那般大,黑焰军又人多势众,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是怎么都没办法彻底隐瞒的。 到时候便是葬送自己的前程。 他在苦檀里的鱼渊学府任教习之职,可终究也想再进一步。 隋国神都的鱼渊学府才是真正让他向往的圣地。 在杜家时虽放了狠话,但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说到做到。 蔡棠古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那虚弱不堪地模样,说是要死都不为过。 再回想起杜蘅那做作的表现,他觉得也许杜家真的做了错事。 短短时间里,他的想法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打量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侯府,虽然貌似侯爷不在了,但若非必要,他的态度也不能太过强硬。 “杜言若毕竟已经入我鱼渊学府,就算杜家真的做了什么,也没必要牵连满门,若小侯爷肯卖我个面子,便只需在杜家查找雇佣渐离者之人即可。” 蔡棠古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说道:“苏凌夷已是残废,纵使我对小侯爷再做些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便各退一步,大家各自安好......” 但这次他的话依旧没有说完。 打断他的不是姜望。 而是月满西楼的青袍、白袍两位修士。 他们破空而来。 第一时间便拔剑出鞘,挡在姜望身前,对蔡棠古虎视眈眈。 “姜先生,我们说过的话自是算数,也许您用不着我们,但不管在任何时候,我们兄弟两人的性命,都是护在姜先生面前的第一堵墙。” 他们从蔡棠古身上感知到了极其可怕的气息,但依旧义无反顾。 看着青袍两位修士有些颤抖的身体。 姜望真的有点感动了。 蔡棠古则轻皱着眉头。 其他的暂且不论,每次说话都被打断,难免是让人很生气的事情。 他看向姜望,轻声问道:“这两位修士是小侯爷的人” 白袍修士直接说道:“我们尚且没有资格跟随在姜先生麾下,但就算你是鱼渊学府的教习,若要冒犯姜先生,我们也会以命相搏。” 蔡棠古瞥向白袍修士,淡淡说道:“既是清楚我的身份,又非侯府之人,究竟是哪来的胆子敢拔剑指着我” 被蔡棠古犀利眼神直视地白袍修士,心脏猛地一紧。 仿佛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浑身骨骼一阵咯嘣作响,白袍修士闷哼一声,手里的剑掉落,双腿弯曲,重重跪在了地上。 哪怕只是余威,青袍修士也同样被压迫地面部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持剑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垂落。 姜望依旧安稳地躺在藤椅上,此时微微眯缝着眼睛。 深刻的明白。 蔡棠古该是他有史以来面对的最强大的存在。 因单琦玉在其耳边低语,已经把蔡棠古的可怕之处讲明,所以姜望原本是想暂且规避这场局面的。 但青袍两位修士的出现,一言不合,最终还是得靠拳头说话。 事实也证明着,蔡棠古的实力恐怕还要胜过妖怪傲因。 虽然没有十足的自信,可青袍两位修士不顾生死相助,姜望总不能作壁上观。 他伸手拿起放置在藤椅旁边的长夜刀。 在没有直面巨大威胁的情况下,他依旧没能找到可以随心所欲掌控那股力量的方法。 但想要让那股力量出现,却非很难的事情。 “蔡教习......” 蔡棠古闻声看向姜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刀,说道:“小侯爷有何请教” 他话音刚落。 侯府门前的气息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 仍在撑着的青袍修士便直接瘫倒在地。 “我已经算是给足了小侯爷面子,但既然这两个修士并非小侯爷的人,我怎么处置,便也都跟侯府没关系,所以小侯爷也得给我些面子才是。” 他可以和善。 也可以讲道理。 但只要没有直接杀死小侯爷,甚至毁掉侯府,就算杀了侯府里的家仆,传扬出去,也不会坏了他的前程。 至多返回鱼渊学府,禁止一段日子授课罢了。 所以不动侯府,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何况是侯府之外的两个修士。 他觉得小侯爷是聪明人,不至于因此破坏了原本安好的氛围。 姜望微微一笑,在藤椅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淡淡说道:“瞧你那满脸枯槁的模样,就像癞狗皮似的,我想给你面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蔡棠古面色一沉。 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原本便面相丑陋,经常被人异样看待。 在修行有成之后,虽能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但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想要彻底改善,是洞冥境界之上的修士才能办到的。 但也因他变得强大,再无人敢言语,渐渐便快要遗忘了当年的屈辱感。 姜望一句话,却直接戳中蔡棠古最大的痛处。 这是姜望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只是为了激怒蔡棠古,随口而出罢了。 “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了,上一个已经在阴曹地府,小侯爷莫非也想让我送你过去么” 蔡棠古怒极反笑。 但在他说话的同时,整个栖霞街都仿佛置身于凛冬时节,飘落地微微细雨,变得冰凉刺骨,寒风拂面,让姜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鱼第一时间挡在姜望身前。 站在侯府门前两侧的黑焰军,已经摆好了进攻的架势,散发着冷冽寒芒的亮银枪,齐齐指向蔡棠古。 姜望抱紧了自己的小身板,深吸了口气,“你这个癞皮狗!” 第一卷 秋祭 第十一章 我怕这座城受不住 濛濛雨雾笼罩着栖霞街。 姜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响亮。 他在喊出那句话后,便很期待地看着蔡棠古。 快来杀我。 快来啊! 同时在护着姜望和小鱼的单琦玉很难理解此刻小侯爷的做法。 毕竟蔡棠古在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里也是很强大的存在,就算他们百名黑焰军覆没,都不见得能伤其分毫。 如此这般羞辱蔡棠古,实非明智之举。 可事已至此。 单琦玉只能做好以死护小侯爷周全的准备。 察觉到蔡棠古有了一丝异动,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喝令黑焰军出击!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震得姜望耳膜发疼。 看着两侧黑焰军冲向蔡棠古,姜望懵了一下,连忙出声制止,但他的声音直接就被黑焰军冲杀的气势淹没了。 原本虽是怒急,但仍保留着理智的蔡棠古,此刻终是长啸一声,杀意彻底喷涌而出。 姜望人都傻了。 怎么局面总是瞬息万变 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按照我设想的来嘛 百名黑焰军列阵,超过半数都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亦有第三境及少数三境巅峰的存在冲阵在前,其力量完全足以一夕间覆灭浑城。 曾经他们跟随着浔阳候的脚步,也不止一次的战过修士,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洞冥境巅峰修士对垒,但他们却没有半点畏惧。 面对蔡棠古一瞬间幻化出来的数百把飞剑,他们凭借着作战经验,相互之间的信任,将各自后背保护的滴水不漏。 且在抵抗飞剑的同时,不断缩小战圈,只要能够近身,修士脆弱不堪的身体,便能触之击溃。 单琦玉首当其冲。 他将是最终击溃盾的茅! 而事实上,想要打败一名修士,绝非那么简单。 单琦玉看到蔡棠古直接腾空而起,那将会是武夫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就在蔡棠古腾空的一瞬间。 配合相当默契的黑焰军,已经将得十数把亮银枪搭架在一块,托起单琦玉,猛地抛向高空,使其如同一把利箭,眨眼间便追上了刚刚腾空的蔡棠古。 单琦玉的手臂绷紧,在半空中扭转腰身,阵阵爆响在他身体里传出。 他以最为刚猛地力道,不给蔡棠古任何反应的时间,手里的亮银枪就已经狠狠砸落! 空气地爆裂声振聋发聩! 属于武夫的气息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面对这般局面,蔡棠古却未见慌乱。 虽是很难在单琦玉的攻势到来前躲开,但修士的本事又岂会只有这些。 只见蔡棠古只是吐了口气,栖霞街里的微微细雨便在下一刻变成瓢泼大雨。 数不尽地雨珠凝结,宛如一把把晶莹剔透地剑,将得蔡棠古笼罩在其中,紧跟着大范围溅射而出。 周围的房屋和黑焰军的甲胄都被雨珠洞穿,战阵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单琦玉手里的亮银枪也被雨珠拍打的偏移了方向,蔡棠古再次腾空而起,有一把飞剑掠入他的手中,直指单琦玉的面门! 身在半空的单琦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袭来。 此时侯府门前的藤椅上,姜望推开挡在身前用剑抵御溅射而至的雨珠的小鱼,那足以要他性命的雨珠,成功让‘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 漫天雨珠凝滞在姜望眼前。 他慢慢离开了藤椅。 手里紧紧攥着长夜刀。 在蔡棠古的剑距离单琦玉面门只有三寸时,便忽然止住了。 但这并非姜望做了什么。 “敢问是何方道友释放威压还请现身一见!” 蔡棠古直接落在一座房屋上面,很谨慎地观察着整个栖霞街。 那股凭空出现的气息极为强大,而且貌似充斥着敌意,只是接触到的一瞬间,蔡棠古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相信,小小浑城里居然会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大修士驾临! 因‘海市蜃楼’力量爆涌的刹那,压迫地范围相当广泛,就连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受到了影响,纷纷变得萎靡不振。 若非姜望及时收势,怕是侯府门前的所有人都要命丧黄泉。 但饶是如此,摔落在地的单琦玉也直接昏死了过去。 姜望示意小鱼和赵汜把单琦玉抬进侯府里。 而百名黑焰军大半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乌泱泱躺了一地,想要把他们全部安置好,颇有些难度。 除了侯府门前的小范围,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姜望稍微想了一下,便踏着黑焰军身边的空隙,很艰难地往前走。 最终站到了蔡棠古所在的房屋下面。 而蔡棠古的视线也早早就放在了姜望身上。 他的神情很是怪异。 甚至有着一些茫然。 “是你......” 他很不确定的看着姜望。 因他始终锁定着那股气息,随着姜望的移动,那股气息的所在确有变化。 但这更加让他难以置信。 姜望抬眸,轻声说道:“当然是我。” 蔡棠古癞狗皮一般的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右腿往前迈出,直接悬空,缓缓飘落到姜望身后。 躺在地上挡着路的黑焰军好像被人拖动一般,在蔡棠古落地的时候,便已经腾出了位置。 姜望转身,紧蹙着眉头,“虽然刚开始我也没想闹到这般程度,可你打伤了我这么多人,我总得做点什么,否则他们豁出性命的举动,就太不值得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笑道:“小侯爷倒是隐藏很深,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能够在此般年纪拥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力量,除了大宗门里的首席真传和神都的寥寥数人外,便该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 “再是天赋异禀,没有得到最好的培养,也很难有所成就,修行从来都是一件很艰苦地事情,又或者说,其实你便是这侯府的侯爷,只是返璞归真,重新变得年轻罢了。” 姜望忍不住鼓掌道:“蔡教习果然思路清奇,我是我爹,我爹就是我,这种说法,当真是妙。” 蔡棠古沉声说道:“在整个苦檀,也就只有剑阁具备培养出像你这般年纪便晋升洞冥之上弟子的资格,甚至这些年里,剑阁根本没有培养出新的人,若非这种解释,你的修为又从何而来” 姜望说道:“你就当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在妖怪没有降临人间的时候,某些人因奇遇而在很短时间里便立于修行界巅峰的事情确实存在,可在当世,这种事情很难发生。 就像世间传闻有仙,但就连蔡棠古也未曾见过。 修行之路的艰难,绝非一蹴而就,想要往前再进一步的难度,是没有接触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一直都待在苦檀的蔡棠古,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世间里会有像姜望这样的人。 他已经认定,就算姜望并非侯爷本人,也肯定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在这里装嫩。 因此,他再看向姜望的眼神,难免有了些变化。 “小......姜先生。” 想到之前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于姜望的称呼,蔡棠古也改了口。 他揖手见礼,说道:“我来此的目的,一开始便讲了,还是那句话,姜先生可以继续调查杜家的事情,只要不再牵连无辜,刚才的情况,我们也应当化干戈为玉帛,否则真要打起来,怕是这座城受不住。”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摇头说道:“现在不是杜家的问题,而是你打伤了我的人,怎么着也得让我打你一顿,才能对得起他们。” 蔡棠古的面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姜先生是要一意孤行,非打不可了” 姜望皱眉说道:“其实说话也是很累的,我不想说了,咱们都痛快一点,赶紧打完回家吃饭。” 貌似是怕蔡棠古继续说些废话,他直接就拔刀砸了过去。 明明只是很随意地动作,但蔡棠古却感觉到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力量疯涌而来。 栖霞街里暴起一声炸雷。 飘落地雨水骤然消散。 狂风刮得蔡棠古衣袍猎猎作响,褶皱的脸庞都被抚平。 他下意识提起黄庭里全部的炁,宛如江海倒流,鼓荡地气息尽数呈现在他身后,最终凝聚在长剑之上,向着砸来的刀狠狠斩击过去! 但在接触的一瞬间,来自刀的力量忽然减弱。 剑气直接摧枯拉朽一般,崩散了那股力量。 姜望往旁边挪了一步,剑气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身后栖霞街空置的房屋被径直贯穿,甚至趋势不减,滚滚浓烟如一条大蛇,朝着更远的地方爬去。 只此一剑,栖霞街已经毁了大半。 看着眼前的场景,姜望也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如果让得两股力量真的在此相撞,怕是黑焰军和侯府都要没了。 蔡棠古微微喘了几口气,冷笑道:“姜先生是有顾虑啊,那又何必非得闹到这般地步,我们本可以坐下来畅谈痛饮,除非姜先生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否则你便赢不了我。” 姜望点点头,“蔡教习这番话很有道理。” 蔡棠古淡然一笑。 “但我还是能赢你。” 姜望伸出一根手指。 蔡棠古表情大变。 他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第一卷 秋祭 第十二章 姜先生就是神 姜望持刀,用刀面拍打着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微笑着说道:“你看,要赢你还是很简单的嘛。” 蔡棠古忍受着羞辱,沉声说道:“只有境界相差悬殊,才能只凭气息便镇压对手,刚才我已接触到你的力量,纵使你有所收势,但你的修为也不会高过我太多,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若只是气息,确实极其恐怖。 但真正接触到,蔡棠古基本能够确信,姜望的境界尚且没有踏足洞冥之上,但至少要比他走得更远。 可眼下的情况,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而姜望又哪里懂得修行上面的事情,他迄今为止根本就没有修行过好嘛。 目睹一切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待姜望的敬意,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因白袍修士其实也曾在苦檀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但他的资质很差,完成百日筑基,整整花费了二十余年。 已经基本注定此生停留于洞冥境界。 想要成为修士的条件太过苛刻。 除神都外,其他各界的鱼渊学府实则良莠不齐。 但凡碰到了,只要稍微有点资质的,他们都照单全收,像白袍修士这样的,在苦檀鱼渊学府里比比皆是。 可真正能成为修士的,怎么也不会混得太差。 除非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这样,汇聚在月满西楼,不与朝堂有所牵扯。 身为教习的蔡棠古自是不会记得白袍修士这样的人,但白袍修士确很清楚蔡棠古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存在,依旧被姜望轻易拿捏。 白袍修士很难想象,姜先生该是何种强大的人物。 他觉得姜先生简直就是神! “蔡教习,你生在苦檀,十五岁便入了鱼渊学府,二十四岁入洞冥,如今耳顺之年,在整个世间的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百位。” 白袍修士对蔡棠古的事情如数家珍。 他颤颤悠悠和青袍修士互相搀扶着,以一种坚定地语气说道:“在我的眼里,您或许高高在上,但你甚至都没有踏遍苦檀,在这人间里,肯定还隐藏着不世出的强者,就如同姜先生那般。” “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实则大有可能。” 蔡棠古背对着白袍修士,淡淡道:“你是在说我见识短” 白袍修士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蔡教习应当多去走走,那对修行也有好处,否则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堪。”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困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洞冥是修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都已经耳顺之年,还没能突破第一层境界,蔡教习你也太弱了吧。” 虽然没有修行,但他渴望修行。 对于一些基础的事情,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蔡棠古:“......” 他没有觉得是姜望对于修行的理解太过片面,而是认为对方在刻意羞辱。 如果姜望真的天赋异禀,且没有得到大宗门的培养,相比之下,他的确弱到了不忍直视的程度。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正如白袍修士所言,蔡棠古在洞冥境界里绝对能排在前一百位。 而洞冥境界的修士在整个人间里是最多的。 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的修士都在洞冥境界。 想要攀登更高的境界,所需条件更为苛刻。 就说整个苦檀,算得上隋国比较大的州域,总计人口七千余万,但洞冥之上的大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只要蔡棠古想,他俨然能凭借一己之力,摧毁半个苦檀。 可在姜望的嘴巴里,他就好像是个废柴。 蔡棠古很委屈,但更生气。 于是,他手里的剑就震颤着飞了起来。 “......” 姜望和蔡棠古四目相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看来是我估算未错,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你能镇压我的身体,却压制不了我的意识,没有任何束缚的飞剑,纵使身体动弹不得,照样能让我发挥出可观的力量。” 姜望保持着沉默。 这是‘海市蜃楼’的力量第一次出现问题。 或许是蔡棠古真的太强了。 又或者是“海市蜃楼”只能单纯的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忽然想到,他根本没有真正的依靠‘海市蜃楼’的力量镇压过修士。 青袍和白袍修士只是因为想太多而已。 但他觉得‘海市蜃楼’的力量不该只是如此。 他看向仍然还有很多躺在地上的黑焰军,尝试着抬了抬手。 那些黑焰军的身体竟是慢慢悬浮了起来。 见此,姜望微微一喜,再次挥手,便把栖霞街里躺着的黑焰军全部送到了侯府里面。 他想着,貌似并非‘海市蜃楼’出了问题,而是自己根本就不会用。 再次尝试想要让自己飞起来,但不管他怎么蹦跶,都没有什么效果。 蔡棠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望如同蚂蚱般跳来跳去,忍不住说道:“你在搞什么” 姜望皱眉说道:“果然就像你说的,修行是很艰苦地事情,它不是你通过努力就能轻易掌握的东西,更何况是只在脑子里想,其实根本没有怎么努力过。” 蔡棠古不理解。 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是说你根本不需要努力,就能强过我 还真是被你装到了呢。 简直欺人太甚! 他念头微动,飞剑便直接朝着姜望掠出。 姜望慌忙举刀拦截,“老家伙,你搞偷袭!” 但飞剑刚刚来到他面前,便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锁住,任凭其如何挣扎,都再难进一寸。 姜望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有办法镇压蔡棠古驱策飞剑,但飞剑本身依旧能被镇压。 “怎会如此!” 蔡棠古怒目欲裂,这么搞下去,他还有反抗的必要嘛 直接躺着任凭姜望欺辱不就好了! 白袍修士此刻上得前来,朝着姜望揖手见礼,沉声说道:“姜先生,鱼渊学府的势力在苦檀仅次于剑阁,学府祭酒更是洞冥境之上的大物,若非万不得已,切莫招惹太狠。” 他刚刚已经从小鱼那里弄清楚了蔡棠古之所以来到此地的原因,觉得这件事情尚有回旋余地,实在没必要树立鱼渊学府这般大敌。 想来蔡棠古明白姜先生的实力,也不会事后报复,毕竟要报复也得有资格才行。 虽然结怨的修士,基本都是杀之而后快,但也要看情况。 纵使姜先生神通广大,但毕竟侯府就在这里,一旦鱼死网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袍修士又转身劝慰蔡棠古道:“蔡教习身份尊贵,也知晓朝堂对待修士有多看重,像姜先生这般强者,是神都也得极力拉拢的人物,且本身双方便没有解不开的仇恨,实在没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蔡棠古沉着脸,默然不语。 现在这些倒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奈何不了姜望,若要继续说些硬气的话,很可能今日便命丧于此了。 他虽然是很要面子的人,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适当低头,并不丢脸。 正待他要说些软话的时候。 姜望直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瞧你长得就不像好人,与其担忧事后报复,不如快刀斩乱麻,杜绝所有隐患。” 蔡棠古气得火冒三丈。 又用以貌取人的方式来羞辱我 而白袍修士原本想着要劝阻姜先生,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姜先生却依旧态度强势。 或许是自己认为的大敌,在姜先生看来,根本是小菜一碟 如果姜先生根本不把鱼渊学府放在眼里,甚至有自信对付洞冥境之上的存在,那他之前的言论就确实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他默默点头,径直回到了青袍修士身边。 蔡棠古很震惊。 你不是来讲和的嘛 怎么这般轻易就放弃了 再多说一句啊! 就在白袍和青袍修士等待着姜望出刀的画面,蔡棠古急得满头大汗,想着该怎么避免一死的时候。 姜望忽然把刀挪开了。 “但我细细想来,把你放了也好,毕竟你太弱了,可能鱼渊学府也是夸大其词,我就不相信你们那位祭酒大人会亲自跑到浑城,就算他来了,想必也是沽名钓誉之辈,我一刀就砍死他。” 是因姜望想到,如果蔡棠古能召集鱼渊学府更多的修士,那他就可以有很多陪练了。 只有实战经验,才能让他更好的掌控“海市蜃楼”的力量,这可是在浑城很难碰到的大好事。 毕竟他也不知道妖怪什么时候再出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变得更强大,没有直接拿修士练手更妙的了。 但为了能够保证蔡棠古会报复,纵使要放他走,也得再极尽羞辱一番,甚至连带着鱼渊学府一块羞辱,免得蔡棠古走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他当即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什么话难听说什么,直到蔡棠古已经气得快要昏死过去,这才住嘴。 姜望赶紧招手,让小鱼端来一壶茶,不间断说了几万字的脏话,可把他累坏了。 第一卷 秋祭 第十三章 黑焰军大统领 姜望躺在藤椅上,美滋滋喝着茶。 他已经成功的把带着满腹恨意的蔡棠古送走。 就等着蔡棠古找人来报复了。 青袍两位修士彻底被刚才姜望狂喷蔡棠古的一幕给震住了。 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 虽然白袍修士猜测可能姜先生根本不惧鱼渊学府,但未免也把人得罪的太狠了吧 看着此刻不仅没有半点担忧,甚至喜不自胜的姜望,白袍修士一肚子的话,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而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老管家,在蔡棠古离开后,方才从侯府里走出来。 他的表情也有着一些担忧。 但看着自家公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只能想到是公子早已运筹帷幄,或许公子还有更多的底牌是自己不清楚的。 自姜望出生那日起,便是老管家悉心照料着。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姜望都在他的视野之下,可也总归有些时候,会跑出他的视野。 就如同姜望曾经很喜欢偷偷跑出府,老管家每次都在暗中保护,不愿让自家公子遇到半点危险,但确实有几次是老管家没有及时注意到的。 他觉得公子肯定是有什么奇遇。 但只希望这不是一件坏事。 “姜先生,那个叫做冯灵槐的武夫隐藏很深,我们至今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很怀疑他已经离开了浑城,便决定今晚回去月满西楼,依靠月满西楼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向着姜望躬身说道:“待得我们报了大仇,便会留在姜先生身边鞍前马后,若蔡棠古真的回来报复,但凡姜先生需要我们,我兄弟二人绝对义不容辞。” 虽然姜望觉得他俩貌似也没啥大能耐,而且好像每次帮忙,也都没帮到啥,但人家如此有诚意,他倒是不好推拒,便开口说道:“那你们多加点小心,我就不远送了。” 等到青袍两位修士离开,姜望朝着老管家说道:“杜家的事情还是要查,但先让单琦玉把伤养好,多准备点上好的药,把所有受伤的黑焰军都安顿好。” 老管家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若真是杜家欲行刺公子,此事便耽搁不得,不妨便让黑焰军的大统领亲自出手,相信能更快解决杜家的事情,免得蔡棠古回返,分身乏术。” 姜望确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黑焰军的大统领,但既然老管家这么说了,这位大统领肯定要比单琦玉厉害很多,便点头同意了。 ...... 府邸大门已经被拆掉的杜家,此刻一片愁云惨淡。 杜蘅原本还等着蔡棠古凯旋归来的好消息,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刚刚派人前往栖霞街查探,便传回蔡棠古已经出城的事实。 这是没斗过浔阳候府,直接跑路了! 杜蘅一时间面色煞白。 我就说那场戏就不该演,老老实实待着多好。 这下可咋办 原想着有蔡棠古撑腰,根本不用在意浔阳候府,万没想到,蔡棠古就是个装样子的废物。 杜子澄躺在地上,更是面无血色,虽然断腿已经被包扎好,但真的就没人把他抬到房间里去休息嘛 明明苏凌夷也是断了手臂,为啥整个杜家都忙前忙后。 这到底是谁的家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没啥事都这样了。 如果老杜知晓黑焰军上门都是自己招惹来的,现在就不是断腿了,怕是人都要没了。 老杜肯定会选择大义灭亲。 就连鱼渊学府的蔡棠古都指望不上,他又能指望谁呢 前往浔阳候府,跪在姜望脚下磕头认错 想到那副画面,他便直摇头。 这份屈辱,他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杜言若从苏凌夷暂住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闻听得蔡棠古已经跑路,她也禁不住身子一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杜蘅看着自己闺女,貌似下定决心,沉声说道:“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办法了。” 杜言若不解,她想不到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蔡教习,没有鱼渊学府,黑焰军顷刻间就能踏平杜家。 “或许正如我猜测的那般,姜望只是自尊心受挫,若我能带着你登门道歉,你稍微说些软话,给足他面子,杜家危机便可解。” 杜蘅是把臆想贯彻到底了,“毕竟所谓行刺之事根本子虚乌有,我杜家怎会有那种蠢货。” 杜子澄:“......” 且不管杜子澄此刻的心情,闻听父亲所言的杜言若,羞恼道:“我怎能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不知他该怎么挖苦于我,万一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杜蘅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世间的残酷啊,我们没有实力,便只能任人欺辱,原本想着你就读鱼渊学府,我杜家终将势大,可现在看来,鱼渊学府也是靠不住啊。” 杜言若咬着牙,低头沉默。 杜蘅想了想,说道:“如果那姜望真的有什么过分要求,大不了便鱼死网破,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总得试一试,偌大杜家,不能就这么被毁掉。” 就在杜言若只能同意的时候,杜子澄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这些年来,你总是把姐姐挂在嘴上,好像你疼爱她到极致,可在危难关头,却只想着把她推出去,我从来没想过你是如此虚伪。” 杜蘅像是才注意到被打断腿的儿子还在这里,怒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此乃解救杜家的计策,什么叫把若儿推出去如果你能争气一点,就算修行不成,在武夫一途能有所成就,我杜家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杜蘅气得吹胡子瞪眼,“瞅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看着你就来气!” 杜子澄冷笑道:“我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是杜家人,哪像你,当年觊觎侯府权势,求着让姜望娶我姐,然后又因为鱼渊学府,恨不得我姐马上跟那个姓苏的成亲,我再成事不足,也是有脸的,不像你,没脸没皮!” 杜蘅胸膛剧烈起伏,双眸都要喷出火来,“混账东西,简直气煞我也!” 他抽出腰绳,便要上前。 忽闻阵阵马蹄声,十数位黑焰军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了杜家宅子里。 “看来我们到的很是时候,你们杜家很热闹嘛。” 为首之人虽同样身披黑色甲胄,但气质明显不同,整个人高大魁梧,腰间挂着一柄长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给人一种很凶神恶煞地感觉。 杜蘅是识得此人的。 虽然当年也只是远远观望,但仍知晓,孙青睚是浔阳候麾下第二高手,甚至曾经与修士对战而不败。 对于曾把修士当做仙人的杜蘅而言,孙青睚带给他的恐惧,丝毫不弱于浔阳候。 没想到这位煞神居然还在浑城! 杜蘅只是扫了一眼,便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孙......孙统领,这里面有些误会,我已经准备去给小侯爷道歉了,不管小侯爷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您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你......你别过来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孙青睚,杜蘅直接瘫倒在地。 “既是误会,又何必道歉,既要道歉,那便没有误会。” 孙青睚拔刀指向杜蘅,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确实没有误会,找到渐离者刺杀姜望的,便是我。” 杜子澄躺在地上,侧头看着一众黑焰军,把目光放在孙青睚的身上,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低声说道。 孙青睚眨了眨眼睛。 刚到这里,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破案了 杜蘅和杜言若皆是不敢置信的看向杜子澄。 杜言若觉得是弟弟要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被姜望羞辱。 毕竟在去鱼渊学府前,杜子澄虽是顽劣了一些,但也没有像父亲说得那般不堪。 而杜蘅则觉得他是在叛逆,为了对抗自己,摆出这样一副为了杜家甘愿牺牲的壮烈之举。 可想是这般想,那终究是亲儿子。 他当即怒斥道:“孽子!又在胡言乱语!” 他又赶紧向孙青睚解释,事实并非这样。 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孙青睚颇有兴趣,笑道:“但你儿子的眼神很真诚,他并没有撒谎,既然你们如此配合,我也是讲道理的人,杜家可以保留,你儿子还有那个姓苏的,我要带走。” 杜蘅急切道:“那个苏凌夷你可以带走,但你不能带走我儿子啊!” 孙青睚冷声道:“那我便把你砍死,再带走你儿子。” 杜蘅张了张嘴,沉默了。 见此一幕,杜子澄很是失望。 孙青睚手一挥。 身后的黑焰军便把杜子澄架起来,很快也找到了仍在昏迷的苏凌夷,直接在地上拖着,回到了孙青睚身边。 没有再说任何话,带着杜子澄和苏凌夷策马离去。 杜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杜言若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心里想着一定要救弟弟和苏师兄出来,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便在此时,蔡棠古忽然出现,皱眉问道:“苏凌夷呢” 杜言若没有激动,只是平淡说道:“被带到侯府去了。” 蔡棠古脸色很难看。 他就是想把苏凌夷带走才回来的,没想到那个姜望是真的铁了心要和鱼渊学府为敌了。 第一卷 秋祭 第十四章 听我说,谢谢你 雨歇,风仍不止。 栖霞街被蔡棠古毁掉的部分,倒是没有为难住镇守府衙,因栖霞街本是旧街,待得翻新的时候,也是要推倒重建的。 真正让镇守大人惊惧的是,姜望竟同鱼渊学府的蔡教习战斗,甚至还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侯爷居然隐藏这么深。 幸亏在浔阳候府所谓落魄后,自己没有刁难过小侯爷,否则岂不是要倒大霉! 现在整个镇守府衙都已经很清楚,浔阳候府的小侯爷,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可怕人物。 ...... 夜空漆黑如墨。 浔阳候府里。 赵汜在磨刀霍霍。 他很憋屈。 自己是个画师啊。 每次姜望要出门,都要搬着藤椅就算了。 现在居然让自己帮他磨刀 我只有一只手啊! 我做不来那么多事情! 此刻小鱼把长剑丢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汜愤恨的把刀磨得更快了。 杜子澄就坐在大堂的地上,看着那副画面,止不住的吞咽着唾沫。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使这般把戏吓唬我。” 他看向慵懒散漫摊坐在高位的姜望,色厉内荏道:“我一点都不害怕!” 姜望惬意地抿了口茶,淡淡说道:“橙子啊,虽然咱们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相互之间也是老相识了,除了你姐非得要嫁给我这件事,我和你们杜家也素无恩怨吧,何故走上这条道路呢” 杜子澄呸了一声,“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想得美,我姐啥时候非得嫁给你了,那都是我爹的注意,我姐根本就没想嫁给你!” 姜望疑惑道:“那她为啥见面就嘲讽我呢,她不想嫁,我正好不想娶她,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嘛,她甚至还因此去了鱼渊学府,按理说,我对她有恩才对。” 杜子澄一时语塞。 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啊。 想到姜望长得那么好看,浑城里未出嫁的姑娘,都想嫁进侯府,甚至某些妇人也有这种念头,难道自己姐姐也非例外 因爱生恨,就完全能讲得通了。 但他实在很难接受这种事情。 姜望朝着已经醒来站在旁边候着的单琦玉示意了一下,单琦玉便端着一盏茶,递到杜子澄的面前,“公子赏你的。” 杜子澄犹豫了片刻,直接将茶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冷声道:“我没心情跟你掰扯这些,要杀就杀,我要是喊一声疼,就跟你姓。” 姜望微笑道:“原本我是想着要把请渐离者刺杀我的杜家人干掉,但我现在改主意了,准确地说,我还要谢谢你。” 虽然那名戴帷帽的渐离者只是一个武夫,但也成功激发了‘海市蜃楼’的力量,且算得上是姜望自主催动出来的,而非受到极大威胁。 哪怕面对蔡棠古时,他没有再找到那种感觉。 但杜子澄也算变相的做了件好事。 而且也正因渐离者一事,才能引出蔡棠古登门,甚至给姜望带来更多强敌,这都是杜子澄一手造成的结果啊。 姜望简直开心坏了。 而杜子澄显然很难理解姜望此刻的心情。 他想着,姜望确实病得不轻啊。 我要杀他,他居然还要谢谢我 这个世界已经这般离谱了嘛 杜子澄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浔阳候府的。 事实上,他腿断了,也走不出来。 是黑焰军把他抬回杜家的。 直到躺在房间里,他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杜蘅和杜言若,他怔然说道:“我没死” 杜言若抓住他的手,说道:“在侯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黑焰军送回来他们甚至还对你很客气。” 杜子澄挠了挠自己的脸,忽然问道:“姐啊,你是不是喜欢姜望” 杜言若因弟弟回来而展露的笑颜,猛地僵住了。 她神情一阵变化,沉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杜子澄释怀般的松了口气,“那便好,吓死我了。” 杜蘅此时着急道:“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焰军如此大动干戈,怎么就轻易放你回来了他们不会欲擒故纵,想着把我杜家一锅端吧” 杜子澄不是很想看到自己老爹的脸,将被子蒙住头,“谁知道怎么回事,姜望那个怪胎简直有毛病,我困了,你们都出去吧。” 杜言若默默拉着杜蘅离开,简单安抚了一下父亲,便独自回了房间。 她猜不到姜望把杜子澄放回来的原因,但隐隐觉得可能跟自己有关,否则弟弟为何突然问出那句话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忽然又猛地坐起。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 苏凌夷待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 他很茫然。 这是哪里 我好像被人打断了手臂,然后就昏死过去了,按理来说,我应该在杜家啊 他们怎么把我扔在了柴房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杜家为求全,把我关起来,要献给侯府处置 想到这里。 苏凌夷很是激动,但牵扯到断掉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此刻,柴房门忽然被打开。 孙青睚直接单手提着藤椅,将之慢慢放在柴房门口。 而姜望坐在藤椅上,笑着拍了拍孙青睚的臂膀,“孙大哥好力气。” 跟在后面的赵汜吐槽道:“有病是真,但又不是废柴,几步路而已,就像长在藤椅上了不肯下来,我真想问一句,你为何如此能装” 虽然听到了,但姜望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在柴房里哀嚎的苏凌夷,老神在在的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用茶盖拨了拨,淡淡说道:“苏兄啊......” “姓姜的!” 苏凌夷面色惨白,断臂的剧痛让他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勉强睁着一只眼睛,凶狠地盯着姜望,戾声道:“你可知得罪鱼渊学府是什么后果,我是祭酒亲传弟子,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整个苦檀都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赵汜捂着嘴笑出声来。 看到姜望刚刚开口,便被噎住的模样,心想着这下装瘸了吧。 但被赵汜笑声吸引的苏凌夷,却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他,可谓气得二佛升天,怒瞪着姜望,恨声道:“姓姜的,莫要觉得自己有点修为,便目中无人,待得蔡教习来到浑城,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姜望斜睨了赵汜一眼,又看向苏凌夷,笑着说道:“蔡棠古在你被单琦玉打断手臂的时候,便已经来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被我打出了浑城,你这种威胁,只会让我发笑。” 他看着苏凌夷的断臂,啧啧道:“真可惜啊,右手没了,莫说伤你一分一毫,你整个人都废了,现在又说这些硬气话,有什么意义呢” 苏凌夷此时根本没有听到姜望后面的话,他呆滞了片刻,就突然冷笑着说道:“蔡教习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你竟用此般可笑的言论来辱我,真是让我笑掉大牙。” 姜望无奈说道:“我讲得可都是大实话,何曾有辱你按照蔡棠古的话来说,修行本是极其艰苦之事,筑基的过程更是要承受非人的折磨,按理来说,你的心性应该已经被磨砺的很好,莫不是起了反作用” 因筑基的艰难,若毅力勉强够格,虽是成功坚持了下来,但也受到了很大刺激,从而让得脑子不太正常,倒也是能够说得通的事情。 他是没见过几个修士,也不清楚修士里疯子多不多 但不管怎么样,苏凌夷确实带着点脑残。 就像是寻常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那般,遇到事情只知道威胁,只知道搬靠山,浑然不明白自己身处在怎样的境地。 貌似意会到了姜望看白痴一般的眼神,苏凌夷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柴堆,“姓姜的,你也就是比我修行的更早,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我不信,你真的敢杀我。” 姜望笑道:“确是平稳了少许,且不谈你话里的问题,我是没想杀你,但不意味着我不敢杀你。” “刚才说你是鱼渊学府祭酒的亲传弟子若是这般,蔡棠古肯定不会轻易把你放弃掉,本来觉得你无甚作用,看来是我想错了。” 姜望朝着站在身旁的孙青睚打了个响指,后者当即便提起藤椅,他最后说道:“你就好好待在这柴房里吧,我会吩咐人每日给你一个馒头。” “姓姜的,你休想拿我威胁学府!”苏凌夷拼命挣扎着起身,用左手捡起一根木头,便要冲向姜望,但被小鱼直接一脚踹回柴堆里。 姜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虽然没了握剑的右手,但毕竟算得上一位修士,在柴房门口会有两位第三境的武夫守着,窗户外面也有人把手,你若要想逃,便尽管试试,但如果你要牺牲自己,那我便佩服你是个汉子。” 苏凌夷摊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重重关上。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算真有要牺牲自己的想法,他也根本不敢那么做。 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苏凌夷抱头痛哭。 第一卷 秋祭 第十五章 南城巷茶肆有位姑娘 翌日清晨。 姜望尚未睡醒。 房屋门便被小鱼推开。 她径直走到床榻前,伸手掀开了被子。 姜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作甚” 小鱼面容清冷,淡淡说道:“老许头寻公子有事。” 姜望翻身下榻,被小鱼伺候着穿戴整齐,睡眼朦胧,慵懒道:“家里衣裳够用,又没什么要紧事情需得新裁衣裳,老许头跑来干嘛” 小鱼未曾搭话,只是背着剑,抱着刀,等到姜望跨出房门,便顺手将门关上。 浔阳候府门前。 老许头急得满地打转。 在看到姜望的身影时,他很是激动地跑了过去,“找到了,我找到了!” 姜望半睁着眼睛,随口问道:“你找到啥了” 老许头说道:“找到你媳妇儿啦!” 姜望:“......” 睡意直接全无。 他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老许头很兴奋地说道:“大主顾儿啊,不是,忒漂亮了,绝对符合你的要求,咱整个浑城里也找不到。” 姜望很是无语。 你这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怕是对面姑娘给了你不少银子吧 老许头直接拉着姜望向栖霞街外面走,小鱼紧跟其后。 “说来也是缘分,那姑娘不是咱浑城人,她在街上闲逛,被我一下就瞧见了,我眼睛多毒啊,只看到个背影,就觉得肯定很漂亮,果不其然,真是如仙子谪凡一般。” 老许头倒是很有媒婆天份儿,双方还没见面呢,就先把人夸上天。 “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人家姑娘愿意见面,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是为了钱啊,人家姑娘都不是浑城的,哪知道小侯爷是谁,你可不能再冤枉我了。” 闻听此言,姜望倒是愣了一下。 若果真如老许头所言,人家外来的姑娘确实没理由出钱说媒,甚至姑娘原本都不愿意,是被老许头以三寸不烂之舌强行忽悠来的。 但看着老许头那兴奋地模样,姜望还是觉得有问题。 真相到底如何,等到见了面自然就清楚了。 老许头安排的见面地点并不在栖霞街里。 而是在相隔一条街的南城巷。 南城巷是目前浑城以南区域里最繁华的街道。 各种店铺林立,满街都是人。 姜望稍稍有些气喘,拉住老许头,看向一侧茶肆,说道:“我累了,就在这儿吧。” 老许头犹豫了一下,也知道姜望身子不太好,便点头同意,“那我去把人叫来。” 姜望带着小鱼走进茶肆里,坐在靠窗的位置。 有说书先生正在茶肆里面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茶客们早已听腻的故事。 但因说书先生讲得生动有趣,哪怕对于故事都已经倒背如流,依旧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便是能耐了。 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 老许头便领着一位姑娘来到了茶肆里。 那位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身穿青萝长裙,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茶肆,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容貌确实如同老许头讲述的那般,怕是都能和姜望媲美了。 “舒姑娘,这便是小侯爷了。” 老许头很是客气地向那位姑娘介绍姜望。 姑娘的视线从茶肆里转到姜望身上,微微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喃喃道:“真好看啊......” 老许头说道:“我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两位郎才女貌,甚是登对,若不成亲,就太可惜了。” 话落,反应过来,老许头赶紧看向姜望,讪笑道:“说辞而已,前面那一句你当没听到,后面的话,我可是真情实意,有感而发啊。” 姜望无言以对。 他轻咳一声,看着面前仿佛在犯花痴的姑娘,淡淡说道:“我不清楚老许头跟你说了什么,但你最好不要相信,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遇到任何人,听到任何话,都要保持警惕......” 他话还没有说完,姑娘便坐在了对面,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长枪,啪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姜望狠狠咽了口唾沫。 小鱼则眼神微变,一手抱着刀,一手已经搭在身后剑柄上。 舒姑娘瞥了一眼小鱼,未曾作声。 而姜望默默看着横在桌子上的一杆长枪,平静说道:“喝什么茶” 舒姑娘紧紧盯着姜望的脸,说道:“我不喝茶。” 姜望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向站在一旁貌似被姑娘刚才举动吓傻的老许头。 老许头回过神来,嘴硬说道:“会武的姑娘......更可靠。” 看着姜望凶恶地眼神,他有些尴尬的附耳说道:“那位舒姑娘是明确有想要成亲的意思,虽然好像霸道了些,但胜在长得漂亮啊,我也算严格按照小侯爷的要求完成了任务......” 貌似顶不住姜望的眼神攻势,老许头连忙说道:“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跑出茶肆的背影很慌张。 姜望沉默了片刻,看着对面姑娘,郑重其事说道:“我很厉害。” 舒姑娘挑了下眉,双臂撑在桌子上,说道:“那位老人家告诉我,你在浑城里一手遮天,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有心想把刚刚逃走的老许头再抓回来。 “所以......”姜望看着舒姑娘的眼睛,说道:“你来浑城是有目的的。” 舒姑娘点点头,说道:“我是第一次来浑城,但那位老人家很热情,只要他帮我找到除浑城镇守外,在这里最有势力的人,我便给他三百两银子作为报酬。” 姜望释然道:“真有钱啊,但恐怕你找错人了。” 舒姑娘说道:“我有去过镇守府衙,听闻小侯爷同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谈及小侯爷,镇守府衙的人都是噤若寒蝉,我也是颇费了些手段,才让他们说实话,老人家确没有骗我。” “只是正好你要说亲,老人家又能帮我领路,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姜望很是头疼。 他自然很清楚老许头的为人。 虽然有意挣银子,但实则也是真的想帮他找个好媳妇儿。 只是根本没有理会他究竟愿不愿意罢了。 何况按照这位舒姑娘的意思,就算没有老许头,怕是也会很快找到自己身上来。 “你能施些手段便让镇守府衙的人乖乖听话,想来应该是你的身份非比寻常,镇守府衙肯定会帮你做事,又何必多此一举,找到我身上来” 舒姑娘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来浑城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人帮忙,自然得找最厉害的。” 姜望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里是浑城,镇守府衙是最高掌管者,有没有一种可能,镇守府衙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舒姑娘生气道:“你在强词夺理!” 姜望说道:“我是在讲道理。”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 最终是舒姑娘败下阵来,因为她的眼睛酸了。 其实姜望已经大概猜出来。 有能让镇守府衙服软的本事,且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浑城。 思来想去,都只能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说得那般,来此寻仙迹的人。 按照青袍修士的说法,他们这些寻仙的人,皆是因为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觉得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而‘海市蜃楼’貌似就在自己脑子里,姜望深知自己不可能是什么仙人,若是被这些寻仙者察觉到什么,麻烦将无穷尽也。 这跟想要让蔡棠古来报复的情况不同,涉及到所谓仙人,是姜望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 如果惹来一些通天大物,莫说真正控制‘海市蜃楼’的力量,怕是早早就半路夭折了。 虽然貌似自从‘海市蜃楼’出现,不管是面对妖怪还是修士,他尚未曾败过,但也险些在蔡棠古身上失手,他目前还没有自信到已经天下无敌。 面对寻仙者,能躲则躲。 又怎能直接让其待在身边 正在姜望思忖着该以什么样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把舒姑娘打发掉。 茶肆里忽然又进来一人。 那是一位满脸沧桑,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鞘破损痕迹明显,踏入茶肆的那一刻,仿佛自带气场,平端有一股风直接吹进了茶肆。 粗布麻衣的老者,眼神轻轻扫过姜望。 便使得姜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杀气! 他暗生警惕。 这股杀气让他想到了当初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 他怎么也没想到,杜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居然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莫非杜子澄那家伙又搞幺蛾子了 面对敌人,他可以冷血无情,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果真是杜子澄,那他就真的有要把杜家连根拔起的念头了。 这里是南城巷,而非栖霞街。 杜子澄的‘善举’,来得不是时候。 此刻在杜家养伤的杜子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很疑惑地喃喃道:“莫不是有人在骂我肯定是老杜!” 他当即便愤恨地连干了三碗饭。 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离家出走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那么做了,怕是得死在外面。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第一卷 秋祭 第十六章 老家伙不讲武德 南城巷茶肆里。 姜望不动声色,默默饮着茶。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只是进门时扫了一眼,便像寻常茶客一般,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舒姑娘则把玩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轻笑着说道:“那是个武夫,而且境界颇高,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凶煞之气,绝非善与之辈。” 姜望眉毛一挑,试探道:“姑娘能胜他” 舒姑娘摊了摊手,“实不相瞒,他一只手能打我十个。” 姜望:“......” 目前来看,到浑城寻仙迹的人好像没一个厉害的。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谨小慎微了。 其实真正的大人物根本不在意什么仙人 否则怎么会只派一些废柴过来 但想到苏凌夷有可能是鱼渊学府堂堂祭酒大人的亲传弟子,而面前的舒姑娘或许也有着极不简单的身份,莫非纯粹只是来赚功劳的 可寻仙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也得有功劳可赚才行。 要不然就是来镀金的,随便走个过场。 毕竟浔阳候府里也有一些有关仙人记载的书籍,姜望清楚寻觅仙人,是隋国最大的事情。 且不管找不找得到,只要找了,总会有些功劳。 若非朝堂对待仙人一事渐渐丧失了热情,便该是有着更大的计划,很难保证在后续时间里,再来浑城的寻仙者,会不会有洞冥境界以上的大物登场。 姜望觉得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他看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淡然一笑,说道:“若要让我帮你,其实也很简单。” 舒姑娘眨了眨眼睛,“你终于承认了说吧,有什么要求。” 姜望瞥向距离不远的老者,低声说道:“虽然你可能打不过人家,但只要帮忙拦住他片刻,我便答应你所有的事情。” 他想着只要借机能跑回栖霞街,那一切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承诺归承诺,至于做不做实事,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舒姑娘很犹豫。 她初才讲得可是实话。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一身武夫气息刚猛,想来最低也是入了四境的,那是但凡寻到时机,就能直接一拳轰杀修士的存在。 但又想到,若只是拦截片刻,应该不算太大的问题。 她哪里知晓江湖险恶。 以为帮了忙,姜望定会信守承诺。 长得好看的人,想来不会坏到哪里去。 便直接抓住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认真说道:“一言为定!” 姜望看着舒姑娘摆出仿佛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向老者,暗自感叹道:“真是罪过,我会及时让黑焰军来救你的,但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不做。” 他当即拉扯了一把小鱼的衣袖,主仆俩没有丝毫犹豫地跑出了茶肆。 而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姜望的老者,豁然起身。 但舒姑娘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刚要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可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镇守府衙的人说,姜望曾跟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甚至毁掉了半个栖霞街,按理来说,此人确该很厉害才对,何故让自己来帮忙挡人 虽然舒姑娘并不认得蔡棠古是谁,但神都的鱼渊学府里面,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可是一抓一大把,她觉得苦檀的鱼渊学府里应当也没有太弱的。 她转身便要质问姜望。 却发现靠窗的位置,哪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舒姑娘愣住的时候,粗布麻衣的老者径直越过她,朝着茶肆外面追去。 “站住!”舒姑娘还是第一时间拦住了老者。 老者眉头紧皱,沉声说道:“那男子将你丢在此处,便是不顾你的死活,若是聪明点,便乖乖退到一旁,否则老夫可不介意辣手摧花。” 他看向茶肆外面早已没有姜望的踪影。 想到是自己没忍住气息的外露,让其直接察觉到问题,若是耽搁下去,恐生出麻烦。 他再次要越过舒姑娘。 但舒姑娘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往后挪了一步,手里的长枪横在身前,有一股莫名地气息已经蔓延在茶肆里。 周围的茶客在最开始便纷纷躲在了柜台处,他们经常听说书先生讲述江湖故事,眼下的画面,跟某段故事里的场景如出一辙。 他们既是害怕,又很期待。 浑城最近虽然总是出些状况,但百姓生活的依旧很安乐,也就是命案发生,惶恐了一段时间。 他们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要看热闹,是下意识的反应。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因舒姑娘针对的只是老者,茶客们虽是感觉到气温骤降,但却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老者却看得明白,眼前的小姑娘竟是一位修士。 他心思电转,攥紧拳头,悍然出手。 哪怕他有过不止一次的斩杀修士的战绩,但若修士只是刻意拖延时间,将会是极其难缠的,想要尽快摆脱,只有抢占先机。 仅仅只是一拳。 拳风便直接轰碎了茶肆的大门。 就连外面的南城巷青石板地都掀飞了起来。 舒姑娘身前虽有长枪挡着,但老者的拳头力道实在太强,长枪剧烈震颤,若非材质特殊,怕是已然断裂。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 舒姑娘的身影便飞出了茶肆,撞进对面的胭脂铺里。 惹来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大家闺秀们,齐声尖叫。 待得舒姑娘从胭脂铺里出来,早已没了老者的踪迹。 她抹掉嘴角的血迹,想起老许头曾说过浔阳候府的所在,便径直朝着栖霞街的方向掠去。 ...... 出了南城巷便是凭阑东街道。 距离栖霞街已经不远。 小鱼直接背着姜望,若从某个角度来看,根本瞧不见她的身影。 但小鱼却好像没有任何负担,奔跑的速度极快。 很快便跑出了大半个凭阑东街。 “公子,你为何不直接出手,而是要跑呢” 小鱼觉得自家公子很是厉害,但公子的命令她得遵从,只是有些不理解罢了。 姜望紧紧环抱着小鱼,转头看向后面。 粗布麻衣的老者一步便跨出数丈距离,想来片刻时间就要追上。 虽然是利用了别人,但姜望此刻也有点担忧,那位舒姑娘不会挂了吧 “本公子只是借机摆脱那位姑娘而已。” 貌似是跑不掉了,姜望拍了拍小鱼的肩膀,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小鱼把长夜刀递给姜望,乖乖的退到一旁,很期待等着看公子威风的一面。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已经决定,以后说什么也不能离开栖霞街。 “且慢!”姜望深吸一口气,伸手拦住来袭的老者,“不知你可曾听闻,鱼渊学府的蔡棠古被我三拳两脚就打败的事迹。” 老者愣住,微微摇头。 紧跟着,一拳就轰了上去。 “老家伙不讲武德!” 相比于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眼前这位显然很够格,真是一句废话不说,直接就下杀手。 姜望很慌张的举刀挡在胸前。 咔吧一声。 鲜血在凭阑街飞溅。 长夜刀半点无损。 但姜望的肋骨断了。 那种痛感,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整个人直接飞出了数十丈开外。 若非长夜刀挡住了大部分力道,这一拳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饶是如此。 姜望也感觉到呼吸困难,若是救治不及时,他就得白日飞升了。 他颤抖着抬起手臂,沉闷带着嘶哑地声音,“救......救命。” 小鱼原地震惊。 这跟她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啊。 凭阑街的百姓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 有人丢掉了手里的大白菜。 有人默默把摊位上的玉石塞进怀里。 有在酒肆门前帮忙打酒的伙计,张大嘴巴,酒水撒了满地。 有乞讨者趁机把热腾腾地包子塞嘴里,又顺手拿起几个,飞一般的跑远。 短短时间里,凭阑街发生了很多事情。 待得他们反应过来,便纷纷嚷叫着,有店铺的直接关门,逛街的转身往家跑,但最终又在安全距离下站定脚步,探首观望。 有心存正义的百姓,第一时间通报镇守府衙。 舒姑娘追到了凭阑街。 看着好像已经被打死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姜望,她很是惊讶。 说好的曾经打败蔡棠古呢 莫非是镇守府衙的人在骗我 老者行事的确果断。 他拔出短刀,为节省时间,直接在原地掷出手里的刀。 小鱼根本来不及救援。 但舒姑娘祭出了自己的飞剑。 以黄庭炁为牵引,又强行汲取周围的天地之炁,使得飞剑速度达到极致。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在短刀要命中姜望时。 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是老管家跛着脚,挡在姜望身前。 直接一把就抓住了短刀。 老者神情一紧,知道自己已经错失良机,没有半点犹豫地纵身掠上屋顶,几个辗转腾挪便消失无踪。 老管家没有去追,他此时更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 转身小心翼翼的把姜望抱起,竟是瞬间消失在凭阑街里。 他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怀抱中的姜望忽然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双脚落地。 “公子,可有大碍” 老管家很是紧张。 姜望的表情很奇怪。 虽然看不见,但他很清楚,原本断掉的肋骨已经奇迹般的恢复了。 第一卷 秋祭 第十七章 此地有妖气 在老管家把他带回栖霞街的瞬间,姜望便感觉到一股极浓烈地灼热气流呈现在断掉的肋骨处。 是‘海市蜃楼’在治愈他的伤势。 姜望从茫然到惊愕,再到兴奋,情绪的转变之快,被老管家看在眼里,以为是自家公子被打坏了脑袋,更是紧张了。 没想到姜望突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握,便是一股爆裂地气息席卷整个栖霞街。 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就在刚才,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生命即将消逝的威胁貌似刺激到了‘海市蜃楼’,力量的强度又因此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这同时也是他距离‘海市蜃楼’的力量最近的一次。 他真得好好感激一下那个老者。 又想到虽是根据杀气来猜测对方可能是一位渐离者,但终究没有得到证实,他至今连那个老者是谁都不清楚。 老管家则是已经彻底愣住了。 很明显,自家公子根本一点事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打乱了公子的计划。 公子是故意装作快要被打死的模样,否则很难解释此刻的情况。 虽是不清楚公子的真正目的,但老管家感到有些愧疚。 姜望似是突然回过神来。 “童伯......”他看着老管家稍显佝偻的身影,“你不是说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儿嘛你在骗我!” 老管家很尴尬地说道:“公子不也有事情瞒着我嘛,何况我在公子面前确实只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儿。” 姜望沉默。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看到小鱼慌张跑来的身影,姜望轻声说道:“麻烦童伯去查查那个老者的身份,有必要的话,再去杜家一趟,若跟杜子澄有关,便将他带来见我。” 老管家点点头。 孙青睚早前便带着所有黑焰军撤出了浑城,但单琦玉暂时留了下来,只是老管家这次打算亲自调查,杜家毫无疑问又要遭受一番磨难了。 小鱼看着姜望此刻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要说些什么,因‘海市蜃楼’的力量尚未消退,在接触小鱼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那股灼热地气息有些躁动。 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便见小鱼身子猛地一颤。 她瞪大眼睛盯着姜望。 姜望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小鱼低头,抿着嘴。 姜望慌忙把手从小鱼脑袋上挪开,想着莫不是‘海市蜃楼’把小鱼的魂魄给收走了 “公子......”小鱼再次抬头,已经泪眼汪汪。 “惨了!”姜望一把捧住小鱼的脸蛋,“相信公子,我肯定会治好你的,陶天师不是懂得画符驱妖,还能看病么,公子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虽然已经决定在真正强大之前,不再踏出栖霞街一步,但为了小鱼,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根本没有给小鱼再说话的机会,姜望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 舒姑娘刚刚来到栖霞街,正在找浔阳候府的位置,便见到姜望的身影很快窜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他累得满脸虚汗直淌,自出生至今,能躺着就不会坐着,能坐着便不会站着,像这么跑,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陶天师的住处跟栖霞街相邻。 就在栖霞西街跟西城巷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 从栖霞街的小道穿入,踏足西城巷,再拐个弯便到了。 途径遭遇帷帽渐离者的地方,舒姑娘追至,在身后轻拍了姜望的肩膀,让他第一时间就拔刀斩击,却被舒姑娘直接扼制住了手腕。 “怎么又是你”姜望反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倒霉催的再遇见危险,他可来不及撤回栖霞街。 而舒姑娘的心情也并不平静,想着姜望明明被那个老者打得半死,虽然又有一个老者将他救走,可这么短的时间里,为何姜望再次活蹦乱跳了 她意识到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如果镇守府衙的人没有撒谎。 如果姜望确实差点被打死。 现在这般反常的现象,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其实姜望是妖怪! 有妖怪伪装成人类的模样,甚至在浑城里凝聚出最大的势力,必是有着惊天的阴谋! 她觉得自己不能很快揭穿妖怪姜望的真面目,而是要小心行事。 若是能够洞悉妖怪的目的,甚至拯救浑城,定然可以得到天大的功劳。 届时,公主的地位亦能水涨船高,且在圣上面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姜望不知道舒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此刻没工夫搭理对方,径直便跑入巷子里。 陶天师的住处算不得富贵,但也并非简陋,只是寻常的小院。 姜望行至巷子里第六户人家。 略有些破旧的木门,微微敞开着。 只见陶天师正坐在堂屋前,认真捣着药。 姜望直接推门而入,舒姑娘紧跟其后。 她默默打量着小院。 此地有妖气! 果然,她更坚信了心中的想法。 她的目光放在陶天师的身上。 莫非此人也是妖 这是两个妖在会面 若是要商议什么大事,何故姜望不曾把自己撵走 难道是故意把自己带到此地,然后施行灭口 想到这里,舒姑娘的小脸瞬间苍白起来。 可恶,大意了啊! 不该这般莽撞便跟过来的。 “陶天师!”姜望往后瞟了一眼,虽然奇怪舒姑娘怎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但他实在没空去想,上前就抓住陶天师的手,说道:“速速随我去救命啊!” 陶天师惊讶道:“小友愿意让我算命了可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题”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 姜望拽着陶天师便往外跑。 陶天师赶忙说道:“莫急,莫急,待我准备一番!” 他挣脱开姜望的手,快步走进堂屋,取了一些符箓出来。 重新回到姜望身边,陶天师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因耽搁时间太长,我也没有万全把握,此乃要折损寿命之事,我只能尽力帮小友破解凶兆,只希望不会因此没命。” 听他讲得这般玄乎,姜望愈加觉得陶天师像极了骗子。 但小鱼的情况,貌似除了找陶天师,也没别的法子。 姜望匆匆而来,拽着陶天师匆匆而去。 被忽略的舒姑娘,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要殊死一搏的准备了。 没想到事情发展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莫非是这两个妖怪已经把计划实施到最后关头,根本也不用在意是否暴露 他们刚才那番谈话,或许另有玄机。 姜望那般急切。 陶天师又说着什么耽搁时间,折损寿命的话,怎么想都大有问题! 她仔细感知此地的妖气。 很是谨慎地朝着堂屋靠近。 越是离得近了,妖气便显得越重。 她紧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里的长枪攥紧,终是一步跨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家具摆放很简易,除了墙上挂着些画像,便只有一个香案和一张桌子,符纸及朱砂的味道确很浓郁。 在堂屋左侧有一个小屋。 屋门紧闭。 舒姑娘尝试着推开屋门。 嘎吱地声音在她此刻紧张的情绪下,显得尤为刺耳,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在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舒姑娘吓得连忙关上屋门。 但就刚刚一瞥,她发现屋里的窗户都被封死,由红布遮盖,墙角处都点着蜡烛,画面很是诡异。 就在她紧闭呼吸,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推开屋门的时候。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声音就好像在她耳边炸开。 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板发凉。 她身子僵硬地转过身去,狠狠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挪出堂屋,紧跟着便飞一般跑出了院子。 太吓人啦! ...... 栖霞街,浔阳候府。 姜望带着陶天师回来的时候,侯府里正在开饭,单琦玉、赵汜和小鱼坐在一块,而小鱼手里捧着碗,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别提吃得多香了。 但深知小鱼饭量向来很小的姜望,见此一幕,更觉有问题。 “完了,这是病入膏肓了......” 姜望当即面色沉重地看向陶天师,说道:“陶天师,现在就看你的了,我以前是根本不信你那一套的,但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家小鱼,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正在扒着饭的小鱼抬起脑袋,露出茫然地眼神。 赵汜则很诧异,“小鱼,你生病了” 生病自然是要找大夫,但姜望把陶天师找来,怕是非一般的病症。 他直接就要掉下泪来。 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小鱼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怎么就......” 小鱼很震惊。 怎么的了 看着赵汜一脸哀痛地模样,她差点以为自己人没了。 陶天师愣在原地。 “小友没搞错你这丫头身体健康的很啊,一点毛病没有,反倒是你,问题很大,你莫要放不开啊,要承认自己有病,不能拿你家的丫头说事啊,虽然可能情况麻烦了些,但我拼了老命也会救你啊。” 姜望黑了脸。 “陶天师啊,你果真是个骗子,我家小鱼问题这般严重,你居然说她一点事没有” 小鱼茫然的往嘴里又扒拉了一口饭,“公子,我咋了” 姜望激动道:“你瞧瞧,这问题还不大!” 第一卷 秋祭 第十八章 仙人抚我顶 陶天师的面容很严肃。 他看着特别激动的姜望,点点头,说道:“问题很大。” 姜望一把拽住他,说道:“那还不赶紧看看!” 陶天师沉声说道:“小友,你的问题很大啊。” “我没想到那股凶煞之气已经发展到此般程度,看来我得豁出性命来解救小友,这是我毕生遇到的最大难题,但只要小友认真配合,我尚存六成把握。” 姜望:“......” 他虽是有意想找陶天师帮忙解决‘海市蜃楼’汲取寿命的问题,但现在很明显是小鱼的问题更严重啊。 反正他又没有到马上要死的境地,万一剩下几年里可以成功踏上修行路呢。 只要寿命足够长,便也就不怕被汲取了。 在‘海市蜃楼’没有出现之前,曾有苦檀最负盛名的神医,留下姜望活不到二十四岁的话。 但直到茶肆里那位老者,意外激发出了‘海市蜃楼’更强的力量,姜望便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些好转。 他能直接一路跑着,到西城巷把陶天师带来,那是曾经打死也做不到的事情,怕是没有跑出栖霞街,便被累死了。 姜望猜测,许是‘海市蜃楼’汲取了那么多寿命,在此刻开始反哺了 想要真正搞清楚‘海市蜃楼’的秘密,指望陶天师是根本不可取的。 只因陶天师话里话外,总是能搭上些联系,让姜望也很难真的彻底无视他。 “只要你能把小鱼看好,我便会配合,否则就免谈。” 这倒也是认证陶天师是否有真本事的机会。 但陶天师很头疼。 他怎么看,小鱼也没有半点问题。 莫不如哄骗一番 他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便看看。” 陶天师装模作样的朝着小鱼一阵观摩,嘴巴里更是念念有词。 没一会儿工夫小鱼就被念得犯困了。 见此,陶天师微微一笑,直接取出符箓,拍在小鱼背上,说道:“问题已经解决,丫头会有点虚弱,睡一觉便能好了。” 姜望很狐疑。 这就解决了 糊弄鬼呢。 正要质问陶天师,却见小鱼背上的符箓忽然化作灰烬,紧跟着她脑袋一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友,现在轮到你了。” 姜望犹豫着。 忽闻外面有急促地脚步声。 因老管家不在,侯府剩下的人都在此,舒姑娘直接跑了进来。 她大口喘着气。 身后是浑城第一神捕率领着一众衙役。 因凭阑街事件,镇守府衙的人来迟一步,正巧撞见慌张的舒姑娘,问明缘由,便跟着到了侯府。 但实则浑城第一神捕有点尴尬。 毕竟他很难相信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会是妖怪。 可舒姑娘的身份又确实尊贵,他也不敢怠慢。 是因舒姑娘觉得已经找到真相,且猜测身为妖怪的姜望和陶天师要有行动,为了拯救浑城,她需要帮手,而镇守府衙是目前的不二之选。 “小侯爷,陶天师。”浑城第一神捕向着两人抱拳见礼,要说得罪,显然陶天师更适合些,但陶天师对镇守大人有救命之恩,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只能看向舒姑娘。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周捕头,如此兴师动众,是何意啊” 单琦玉径直走上前来。 周捕头将其拉到一旁。 没一会儿,单琦玉便怒然看向舒姑娘,“这位姑娘,可曾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究竟是何居心,竟敢说我们小侯爷是妖怪!” 舒姑娘大声道:“我可没有胡说,那个陶天师的家里就有妖怪,乃我亲眼所见,而姓姜的跟陶天师密谋,他们定是要危害浑城!” 本来听到自己是妖怪,姜望便很懵了,又听到陶天师家里有妖怪,他就彻底愣住了。 而陶天师更是脸色大变。 周捕头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他虽然并没有相信舒姑娘的话,但此刻也在观察,立即便发现了陶天师表情不对。 难道真有此事! 涉及到妖怪,纵使陶天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该办还是要办。 “或许我们得去陶天师的住处查证一番。” 周捕头很是果断,当即便向陶天师抱拳道:“若此事有误会,镇守府衙自当给天师赔礼道歉,并在浑城广而告之,周某会担起责任,但若妖怪一事为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陶天师慌忙解释道:“确有误会啊,我只是曾抓到妖怪,置在家中而已,万万不可能危害到浑城啊!” 周捕头皱眉说道:“我自是晓得天师画符驱妖的本事,但若是抓到妖怪,为何留在家中西城巷那么多百姓,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天师便难辞其咎,我虽相信天师并非恶意,可妖怪一事牵扯甚多,莫怪周某得罪。” 哪怕陶天师给出解释,他也得往西城巷走一趟。 看到周捕头带着陶天师离开,舒姑娘指向姜望,“这还有一个呢!” 姜望黑脸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妖怪了而且我到西城巷找陶天师是要帮我的婢女看病,你当时就在场,究竟是哪一句话让你冒出了这种想法” 真正让舒姑娘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是因为姜望和陶天师说过什么话,只是先入为主之后,看哪里都觉得有问题,又何况她确实发现了妖怪。 此时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鱼,又看向独臂的赵汜,虽然觉得威胁很低,但如果都是妖怪的话,她留在这里可是很危险啊。 刚要跑,单琦玉却堵在门口。 舒姑娘再次觉得自己鲁莽了。 她很委屈的看向姜望,“别吃我......” 姜望扶额,叹气道:“我没胃口,吃不下。” 舒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现在没胃口,等有胃口了还不是要吃 她的哭声惊醒了小鱼。 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又扒了几口饭。 “陶天师那个骗子!”姜望愤怒道:“他藏妖怪在家里,定是不安好心!” 小鱼打了个饱嗝,弱弱道:“有点吃撑了。” 姜望很是关怀的上前说道:“小鱼啊,都怪我,不该揉你脑袋,放心,公子我砸锅卖铁也会治好你的。” 小鱼愣了一下,突然满是欢喜地说道:“公子摸我脑袋的时候,是不是就像说书先生讲得醍醐灌顶那般,我感觉到有一股很温热的气,像是在滋养我的身体,然后我便觉得很饿,刚刚吃饱后,浑身就充满了力气!” 单琦玉皱眉说道:“小鱼的确破入了武夫第二境,那应当是洗髓,但如果没有妥善指导的话,是很难完成的。” 他看向姜望。 心里很是震惊。 按照小鱼的说法,是被小侯爷摸了下脑袋,便直接突破了境界,但这怎么可能呢 姜望此刻很迷茫。 什么意思 是‘海市蜃楼’的力量帮助小鱼洗髓了 想到小鱼居然是刚刚突破到武夫第二境,但早前便能挥出堪比第三境力量的一剑,事实证明,小鱼果真是个练武奇才。 他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但依旧很难想象,‘海市蜃楼’竟有此般作用! 他当即上前,再次揉了揉小鱼的脑袋,又捏了捏脸蛋。 “有啥感觉” 小鱼摇头。 姜望遗憾地叹了口气。 但很快又开心起来。 他觉得应该是当时‘海市蜃楼’的力量未散,而现在自己就是个废柴的缘故。 只要慢慢摸索出门道,或者等到下一次身临险境,再把黑焰军每个人的脑袋都揉一遍,甚至将他们的实力提升到宗师境界,在苦檀还不得横着走 他稍微有点异想天开了。 姜望倒是很想尝试让单琦玉直接给他来一刀,可深知黑焰军对待浔阳候府的忠诚,就算打死单琦玉,都不可能那么做。 而且也不好解释。 虽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此前寂静地夜晚,姜望在房间里确有尝试过,若非小鱼就住在隔壁,听到动静及时跑过来,怕是他的命都没了。 也幸得小鱼容易哄骗,没有被老管家知晓,又有老爹浔阳候留下的几枚金丹,才得以最快的治好伤势。 事实证明,想要投机取巧是不可行的。 他看向踌躇在旁的舒姑娘,眼前一亮。 既然舒姑娘怀疑自己是妖怪,那么必然很有敌意,他只需要给一个机会,相信舒姑娘定然会出手。 他当即打发单琦玉跟着到西城巷去瞧瞧。 然后看着舒姑娘,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 舒姑娘只觉得背脊发麻,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一般,她下意识便举起了长枪。 姜望很是满意。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想要动手了。 果然孺子可教也。 “舒姑娘,我有话要说。” 姜望摆手制止要护主的小鱼,半拖半拽的领着舒姑娘走了出去。 来到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里,姜望深吸一口气,故意背对着舒姑娘,沉声说道:“姑娘说我是妖怪......” “没想到我隐藏了那么久,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指着面前的花圃,“把你葬在这里,没什么意见吧,这可是我特意挑选的。” 姜望很期待。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你还不快来杀我! 第一卷 秋祭 第十九章 宁十四前来斩妖 舒姑娘攥紧了手里的一杆长枪。 看着背对自己的姜望。 她觉得有问题。 虽然猜出姜望妖怪的身份,让她很开心。 但明明是要灭口,为何故意露出破绽 姜望一直在期待着。 他已经听到舒姑娘此刻有些急促地呼吸声。 想必是准备好要出手了吧。 “此地花美,姑娘人更美,将你葬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但我得想想,是先吃你的小脚,还是先啃你的脑袋。” 姜望决定再加一把火。 话音刚落,便有风声骤急。 姜望笑开了花。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只听风声,没有后续啊 他下意识回头。 面前空空如也。 人呢! 他环顾四周。 只见舒姑娘的身影翻过墙头,唯剩下墙头草在风中摇曳。 姜望嘴角狠狠抽搐着。 这啥意思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莫非是自己演得太过 ...... 径直跑出栖霞街的舒姑娘,暗暗庆幸。 妖怪姜望果然阴险。 故意露出破绽,甚至用言语刺激自己。 若是真的出了手,定然没命可活。 亏得本姑娘机智。 轻轻松松便脱离了危险。 但此事无法善了。 镇守府衙畏惧于姜望,想来是指不上的。 她得去搬救兵。 在凭阑街直行,便是出城的道路。 她刚刚要走出凭阑街时。 斜侧酒肆内,忽然冲出一道身影。 “师妹,你究竟跑哪里去了,怎能擅自脱离队伍,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回去怎么跟老师交待啊!” 舒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十四,你来得正好!” 她拽住宁十四的袖子,便要重回栖霞街。 “师妹,这是何意”宁十四看向酒肆里陆续走出来的人,说道:“我们来浑城是有任务的,正因师妹乱跑,找寻与你,耽搁了不少时间,本就来迟,且莫要再延误了。” 舒姑娘说道:“你别那么啰嗦,我发现了妖怪的踪迹,更是险些丢了性命,妖怪密谋整个浑城,百姓们危在旦夕,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快跟我去杀妖!” 宁十四很是震惊,连忙拽住又要跑的舒姑娘,“师妹,那你可无碍临行前,我答应老师要保护你的安全,若是让你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师定会扒了我的皮......” 舒姑娘无语,没好气道:“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老傅揍你啊。” 宁十四说道:“自然都有,但我更担心师妹的安危啊,既是有妖怪,师妹便不可冲动,此事得从长计议。” 想到自己两次鲁莽行动,都身处‘险境’,舒姑娘有点羞赧。 宁十四拉着她走回酒肆,“师妹同我讲讲妖怪的事情,方能有计策应对。” 在他们商议如何斩妖的时候。 浔阳候府里,姜望正吃着饭。 他的情绪很糟糕。 想着蔡棠古怎么还没来报复 妖怪傲因说得那些更强大的妖,也没什么踪影。 无敌之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赵汜端着碗,目光在姜望和小鱼身上扫来扫去。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想他自幼便熟读圣贤书,十三岁时痴迷画画,日夜练习,更是累断了手。 他执拗,且有毅力。 他聪慧,且帅气。 在浔阳候府里,他是姜望的跟班。 是搬藤椅和磨刀的苦力。 甚至还要洗衣服做饭。 他变得很颓废。 他的智慧蒙尘。 致使很明显的事情,到现在才察觉。 他缓缓放下碗筷,很严肃地看着姜望,沉声说道:“当初在栖霞街路口,你说你能控制妖怪,面对那个苏凌夷,你确实控制住了他的行动,侯府门前,你肆意玩弄蔡棠古,就在刚刚,只因你摸了小鱼的脑袋,她便突破了境界。” 小鱼侧头看着赵汜。 姜望的神情变得凝重。 他甚至有点紧张。 想着该怎么跟赵汜解释这些事情。 没想到赵汜突然拍桌而起。 他很激动地瞪大眼睛,直视着姜望,“没错!真相只有一个!” 姜望吞咽了口唾沫。 “你有着一张开光的嘴!” 赵汜哈哈大笑,兴奋道:“你说能控制别人的身体,苏凌夷便真的被你控制了,你说能赢蔡棠古,便真的赢了,在摸小鱼脑袋的时候,你肯定也说过什么话,没错,这便是真相!” 姜望:“......” 虽然这个所谓的真相貌似挺厉害的,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是有说过,但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讲得好嘛。 赵汜直接把脑袋伸了过去,急切道:“快!就说我肯定是个大画家,注定名留青史,高居庙堂,家财万贯,院里娇妻美妾成群!” 姜望很服气,“...你是真不要脸啊。” 但拗不过赵汜,只能摸着他的脑袋,配合着讲了一遍。 赵汜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梦想成真了。 他得好好捯饬一番。 径直便跑了出去。 看到对面小鱼满是希翼的模样。 姜望扶额。 整个侯府里怕是除了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额......是除了我和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 未时三刻。 单琦玉回到了浔阳候府。 “陶天师家里藏着一只魍魉,若非及时用符箓镇压,镇守府的衙役们险些丧命,按照周捕头的意思,是要尽快铲除那只魍魉,但陶天师好像不是很愿意。” 姜望一如往常的躺在藤椅上,闻听此言,皱眉说道:“看来陶天师确有些本事啊。” 陶天师在浑城出名的时候,也正是浔阳候率领黑焰军来到浑城的时间,但单琦玉并未跟陶天师打过交道。 姜望问道:“你觉得他刻意藏一只妖怪在家里,是想要做什么” “侯爷曾说过,所谓天师便是能感知到炁的存在,但不能如同修士般铸就黄庭练炁,也不能像武夫般借炁淬炼体魄,他们只能以符箓为基础沟通炁,而此过程亦非轻易能做到。” 单琦玉思忖道:“在整个人间,能以符箓彰显神异手段,甚至媲美武夫及寻常修士者,凤毛麟角,陶天师能画符驱妖,便已证明深谙此道,可究竟在哪个层面就不好说了。” “魍魉虽是大妖残魂幻化,但终究是残魂,跟其他妖怪相比,本事低微,传闻在百年前,曾出过一位大天师,以画符之道凌驾于洞冥修士之上,妖怪傲因在其面前也如玩物一般,但像这般层面的天师,现今隋国里只有一位。” 单琦玉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陶天师未曾登峰造极,藏匿妖怪魍魉,许是想借妖怪摸索出更强的符箓,但以这样的方式,手段必然是肮脏的。” 姜望轻皱着眉头。 他不懂得符箓,很难猜测陶天师的用意。 就像单琦玉所言那般,许是拿妖怪练符,其过程自然不会是很和善地画面。 “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呢” 单琦玉说道:“自是要让陶天师除掉魍魉,且不管他的目的,魍魉的存在,对周遭百姓终究是巨大的威胁,陶天师再不愿意,怕也挡不住镇守府衙。” 姜望笑着说道:“若陶天师坚决反对,镇守府衙的人又没能耐除掉魍魉,便也只能陷入僵局,你去告知周捕头,我可以帮他们除掉魍魉。” 他非是要跟陶天师作对,而是深知被其藏在家里的魍魉根本保不住,镇守府衙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肯定会使出强硬手段,倒不如让他捡个便宜。 单琦玉神情微变。 想到隐有传闻,蔡棠古是被小侯爷打败的,又有小鱼莫名破境的事情,他意识到,小侯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废。 若非姜望是侯爷亲儿子,黑焰军素来忠诚,按照单琦玉的性格,他是很难接受小侯爷这般主子的。 但如果小侯爷只是藏拙,实则很强的话...... 单琦玉当即抱拳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姜望看着单琦玉快步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同往常不太一样。 但姜望未曾在意。 单琦玉离开没多久。 舒姑娘一行人便来到了栖霞街。 “浔阳候府......”宁十四抬眸,皱起眉头,低喃道:“总觉得好熟悉的样子,好像听老师讲起过。” 他拽住直接就要推门而入的舒姑娘,说道:“师妹,按照你的描述,此妖怕是很不简单,我亦没有万全之策,好在临行前,老师给了我镇妖的符箓,姑且能一试。” 他很是认真地叮嘱道:“师妹切莫冲动,斩妖除魔之事交给我便好,你就跟在我身后,若有危险,可以直接先逃,不必管我。” 舒姑娘虽然很烦宁十四总是以说教的语气对她,但此刻她没有反驳,默默点头。 宁十四深吸了口气。 向着其他同伴做了个手势。 那些人立即分散开来。 在浔阳候府周围占据有利位置。 宁十四很有礼貌的上前敲门。 他们都有点下意识屏住呼吸。 但将脸庞憋得通红,也未见府门打开。 舒姑娘摇摇头,直接翻墙而入,可谓轻车熟路。 之所以没有破门,自当是避免打草惊蛇。 她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宁十四很无奈。 也只能跟着翻墙进去。 刚刚落地。 便见面前有一张藤椅,上面坐着一位长相很好看的男子,此刻正瞪着眼睛盯着他。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章 那我反抗好不好? 姜望自是听到有人在敲门,但他躺在藤椅上懒得动。 没想到敲门者直接翻墙进来了。 “就是他!” 舒姑娘装出一副很凶地模样。 姜望愤然道:“枉我对你抱有期待,特意把你拉到花圃,营造出那般绝佳的机会,结果终究是错付了,如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甚至演了那么精彩的一出戏。 想想就很气啊。 宁十四很懵。 这啥意思? 抱有期待? 营造出绝佳的机会? 结果却是错付? 他犹疑地看向舒姑娘,悄悄将其拽到一旁,低声说道:“师妹,此人莫非对你有意?就算这般,你也不能说他是妖怪啊,难不成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想到这里,宁十四勃然大怒。 若果真如此,此人便比妖怪还要可恶! 舒姑娘愣在原地。 没等她解释,宁十四就被自己的猜想冲昏了头,直接拔剑指向姜望,“好一个登徒子,竟敢纠缠我师妹,说你是妖怪,都是对妖怪的极大侮辱,看剑!” 姜望虽然也很懵,但看着宁十四一剑刺来,顿时喜上眉梢,“舒姑娘,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是给我送礼来了。” 他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甚至稍微前倾,企图让那一剑来得更快些。 但这样一幕,被宁十四看在眼里,却及时收剑。 “我本意只是教训你,你却要陷害我,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他当然不能随意杀人,何况这里是侯府,纯粹的打架斗殴跟闹出人命相比,罪过就太大了。 届时惹来镇守府衙,他又不想倚仗权势,免不了牢狱之灾,寻仙的任务便会极大拖延,但凡出了什么意外,就很难挽回了。 姜望急了,怎么个事? 他直接离开藤椅,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是妖怪啊,还纠缠你师妹,这都能忍得下去?剑已出鞘,哪有往回收的道理,是男人就来砍我!” 宁十四反而后退了一步,谨慎道:“你别过来啊!” 姜望烦闷道:“事已至此,我只能主动出击了。” 他往前迈出一步。 宁十四就往后退一步。 姜望觉得这幅画面很怪,他看向舒姑娘,说道:“喂,咱能不能敬业点,你说我是妖怪,现在又找了帮手,目的不就是杀我么?但你瞧瞧,这氛围对劲么?” 舒姑娘终于回过神来,她很困惑,“你为何表现出很期待的样子?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姜望扶额道:“我有个屁的阴谋,你们来杀我,我就站在这里让你们杀,就这么简单,很难理解么?若你们实在觉得有问题,我反抗好不好?” 他略有些摆烂地拾起长夜刀,随意挥舞了两下,说道:“我准备好了,来吧。” 宁十四很震惊,“你莫非有病?” 姜望淡然说道:“你真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宁十四朝着舒姑娘说道:“师妹,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他怎会是妖怪?只是有病而已,他纠缠与你,或许也只是犯病了,咱不能欺负病人啊,你看他脸多白,一直在冒虚汗,要不咱帮忙找个郎中来?” 舒姑娘:“......” 我们不是来杀妖的么? 为何现在的画面如此诡异? 姜望到底是不是妖怪? 她茫然了。 就在此时,侯府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单琦玉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陶天师,他手里捧着一面铜镜。 随即便是周捕头领着一些衙役。 转头看见姜望提着刀,对面是舒姑娘和持剑的陌生男子,他们皆是一愣。 单琦玉最先反应过来,瞬间来到姜望身旁,警惕地看向宁十四和舒姑娘,“公子,您没事吧?” 姜望无奈道:“我倒很想有事。” 单琦玉不解。 姜望把刀扔给他,看向陶天师,说道:“我突然很想让你给我算算命......” 话刚开口,他突然想到,这究竟算是运气好,还是倒霉? 这个命该往哪破? 陶天师的情绪很糟糕,臊眉耷眼的,“我现在没有心情,待以后再说吧。” 周捕头虽觉得现场气氛怪怪的,但魍魉的问题更重要,他看向陶天师手里捧着的铜镜,朝姜望说道:“小侯爷,魍魉便在那铜镜里,陶天师不愿配合,我们也不想闹得太僵,若小侯爷有办法解决,便再好不过了。” 陶天师倒是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姜望能够解决魍魉。 “把铜镜拿来,你们都站远点。” 姜望镇定精神,舒姑娘不靠谱,好在还有一只妖怪。 周捕头从陶天师手里夺过铜镜,稍带着歉意,把铜镜递给姜望。 铜镜上面贴着一张符箓,想来是镇压妖怪用的。 陶天师提醒道:“小友要慎重啊,若符箓被揭掉,魍魉便会跑出来,我可不敢保证来得及再次镇压妖怪,你何必蹚这浑水,万一葬送了性命,责任谁来担当?”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姜望到底要做什么。 妖怪岂是好相与的。 若真因此让姜望丢了小命,他在浑城就混不下去了。 原也是想拖延时间,在单琦玉找到他们时,陶天师没有极力拒绝。 但谁曾想到,姜望居然来真的。 看着姜望的手已经朝着符箓而去,陶天师很是紧张,再次说道:“小友别乱来!真的很危险!” 姜望笑道:“借你吉言。” 陶天师都懵了。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当即就要冲向姜望。 但姜望动作很快,嘶啦一声,符箓便被直接揭掉。 陶天师摊在地上,心想着完了。 单琦玉已经做好随时救主的准备。 哪怕猜测小侯爷可能很强,可面临此般情况,他依旧很是担忧。 反倒是镇守府衙的人最淡定。 他们深知小侯爷打败蔡棠古的事迹,想来对付区区魍魉,是根本不在话下的。 姜望继续捧着铜镜,期待着接下来的画面。 周围的奇花异草开始摇摆。 有风渐起。 铜镜在震颤着。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传来。 铜镜里出现了一张恐怖地脸。 直击的画面是很惊悚的。 姜望被吓了一跳。 险些把铜镜给扔出去。 他强装镇定。 刺激还不够,再来点。 呵忒! 铜镜里的魍魉愣住了。 这是个人? 居然朝我吐痰? 它怒了。 张牙舞爪的便要从铜镜里扑出来。 青气瞬间笼罩姜望。 窒息感很强烈。 来了! 姜望攥紧拳头。 直接一拳把青气打爆。 魍魉都傻了。 没等它反应过来。 命运的后脖颈便被姜望薅住了。 它拼命挣扎着。 叽哇乱叫。 姜望给了它一个大嘴巴。 魍魉颓了。 妖生已经很无趣。 怕是古往今来,再找不出第二个妖,被人类抽大嘴巴子的。 “这怎么可能?!”陶天师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想他抓到这只魍魉,可是费了极大的工夫,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怎么在姜望这里,就像闹着玩一样? 小侯爷当真可怕。 以周捕头为首的镇守府衙一众人,皆是冒出了此般念头。 单琦玉如释重负。 他猜得没错,小侯爷原来是一位修士。 像魍魉这类的妖怪,再强大的武夫也很难应付,他们宁愿面对妖怪蠃颙甚至傲因,那最起码能摸得到打得着。 在单琦玉这般想着的时候,却见姜望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待得单琦玉走过去,脑袋就被姜望的手掌给摁住了。 细细感知着那股灼热气流,虽然不像揉小鱼脑袋时那般强烈,但确有效果。 单琦玉很震惊。 第四境武夫之所以能够和洞冥修士抗衡,便是因为在此境界的武夫,已经将体魄淬炼到极致,以体魄为器,呼吸吐纳,从而能凝练出一口真炁。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单琦玉明显感觉到,已经有细微的真炁在凝聚,虽然最终未能成形,可也算是有了基础,那是靠他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姜望观察着单琦玉,有些扫兴。 因为对方并没有突破境界。 或许是单琦玉本就比小鱼境界高,是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只能作用于境界低的武夫? 美好的愿望就此破灭啊。 他还想着能一鼓作气把所有黑焰军的境界都提升一波呢。 挥手让单琦玉走开,姜望把注意力再次放到魍魉的身上。 “别那么颓啊,振作点!”姜望给了魍魉一个大嘴巴,甚至又把它塞进了铜镜里。 士可杀不可辱! 铜镜便是魍魉的本命物,只要待在铜镜里,它受到的伤害都能瞬间恢复。 可在它要制造幻象,袭击姜望的时候。 极其灼热地气流忽然灌注在铜镜里,魍魉凄厉地惨叫起来。 就在它觉得要死的时候,灼热气流又离开了铜镜。 姜望微笑着说道:“你是有骨气的妖,只要杀死我,你便能自由,美好的世界就摆在眼前,千万不要放弃,再努力尝试一次,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魍魉气急败坏。 刚要出击,灼热气流再次来袭。 如此往复。 魍魉怕了。 虽然我是妖,但你也不是人! 为何我的妖生如此悲催? 我就安稳地待在铜镜里,莫名其妙被一个人抓住,日夜折磨。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又要受此羞辱。 世上还能找到比我更可悲的妖嘛!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一章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 姜望捧着铜镜,不管怎么拍打呼唤,魍魉都再没有任何反应。 抑郁了? 他觉得有点愧疚,好像一不小心把妖怪给玩坏了。 “小侯爷,可是已经解决了?” 周捕头目睹着姜望一次次虐妖的画面,但他却以为是妖怪难缠,瞧把小侯爷累得,脸都白了,为了浑城安危,小侯爷真是当仁不让,吾辈楷模啊。 姜望微微犹豫。 魍魉肯定是还在的。 但好像跟死了没啥区别。 刚刚那一番作为并非毫无意义。 他确感觉到对于那股力量的掌控程度更娴熟了些。 甚至能看得出来,铜镜里的魍魉虽有很重地煞气,但应当没有害过人。 魍魉要寄藏在老旧器物里,除非是有人搬动,否则魍魉是没有办法控制器物移动的,如果待在没有人烟的地方,那自然没有机会伤天害命。 又因陶天师将其抓获,一直藏在家里,虽不清楚究竟做了什么,但铜镜里的魍魉确实弱得很,跟栖霞街破巷里那只魍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两种情况结合在一起,使得铜镜里的魍魉极度虚弱,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 现在又被姜望一顿虐,怕是连吓唬人都不会了。 他看向周捕头,说道:“自是解决了,这铜镜便还给陶天师吧。” 想着已经弱到此般程度的魍魉,有陶天师的符箓镇压着,很难出什么状况,若非舒姑娘意外撞见,陶天师抓获魍魉那么久,不也一切如常? 周捕头朝着姜望感谢一番,又安抚了陶天师几句,便告辞离开。 而陶天师瘫坐在地,注视着手里的铜镜,神色几番变化,随即抬眸看向姜望,说道:“谢过小侯爷。” 姜望微笑道:“你懂得便好,若再有什么意外出现,你应当也懂得我会怎么做。” 陶天师点点头,事实已经证明,小侯爷绝非常人,他有些惶恐。 他是会制作些符箓不假,但并没有浑城里传得那么神。 其实他都算不得一名真正的天师。 所谓画符驱妖,只是他初窥门径,摸索出了一种很简易的符箓,能镇压弱一些的魍魉,却根本没本事杀妖。 但也确能趋吉避凶,甚至可借符箓治愈某些病症,曾救活镇守大人,仅是凑巧罢了。 他想着若能借助魍魉,研究出真正强大的符箓,便可坐实名声。 现在看来,日后要低调行事才行。 原本浑城里基本不见修士,他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察觉到问题,可经此一事,他感到有些害怕了。 没有再提要给姜望算命的事情,他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浔阳候府。 吞咽唾沫地声音响起。 宁十四紧紧拽住舒姑娘的衣袖,颤抖着声音说道:“师妹,果真是误会了,此人哪里是什么妖怪,分明是一位修士啊。” 只有极少数的魍魉才会对洞冥修士造成威胁,否则也只是解决的时间快慢罢了,但像姜望那般,把魍魉锤着玩,绝非寻常洞冥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且他很清楚,师妹也是真正入门的修士,但明显不是姜望的对手。 他只能合理猜测,姜望或是洞冥巅峰的大修士。 虽然跟舒姑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但宁十四只是武夫而已。 他有自信,可以一拳打败师妹。 亦很笃定,纵使出百拳,也奈何不得洞冥巅峰的修士。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舒姑娘兀自嘴硬道:“兴许只是伪装呢,谁说妖便不能杀妖了?” 哪怕觉得有问题,可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宁十四犹豫道:“要不咱们先撤?且不管他是不是妖怪,貌似都不是我们能应付得了的。” 舒姑娘很迟疑。 而在侯府外面藏着的同伴,腿都蹲麻了。 若非他们要么是三境武夫,要么是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半路修士,懂得隐匿气息,否则早就被周捕头全逮到了。 在舒姑娘仍在迟疑地时候,姜望趁着‘海市蜃楼’的力量没有消散,当即便朝着空处挥出几拳,伴随着爆响,整座侯府都在震颤。 躲在外面的人吓得纷纷闪避。 宁十四很震惊。 看似姜望在随意出拳,但拳风所指,皆是同伴躲藏的位置。 只因同伴们都在侯府外面,姜望此举显然只是警告。 他不由分说的拽住舒姑娘,向姜望躬身说道:“冒昧登门,打搅了先生,实为罪过,我们这便离开,请先生莫要动气。” 他有些慌不择路,拉着舒姑娘又一次翻墙而出。 姜望愣愣的看着墙头。 想着是不是要把墙垒高点? ...... 杜家府宅。 老管家踏出尚未修缮的大门。 杜蘅战战兢兢地欢送。 直到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方才抹了把冷汗。 除了姜望自己,侯府里的大人物全都在杜家溜达了一遍,实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蘅督促家仆,请来大批匠人,要最快时间把大门修好。 回头看到杜言若,杜蘅叹气道:“这三天两头的被侯府找上门,连个安稳觉都没法睡,我都要考虑举家搬出浑城了。” 杜言若看向那些修门的匠人,拉着杜蘅走到没人之处,说道:“蔡棠古回到鱼渊学府,有意添油加醋,届时若有学府大物出手,姜望也只能跪地求饶,可我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杜家牵扯其中,便无退路可走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得到浔阳候府的谅解,把杜家扯出去,要么便只能拼死一搏,把姜望置之死地。” 杜蘅没想到自家闺女这般狠辣。 “蔡棠古果真再失败的话,我们又有什么能耐把姜望置之死地?” 他沉声说道:“虽然澄儿的腿是被单琦玉打断的,可姜望终究留了他一命,那童霁也只是因为姜望再被刺杀,合理怀疑我们,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我实在觉得没必要走第二条路。” 杜言若说道:“想要走第一条路,难免受些屈辱,我是万万不愿向姜望低头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准备一张底牌。” 杜蘅严肃道:“若儿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杜言若点点头,说道:“在我和苏师兄初离鱼渊学府时,便有听祭酒大人讲过,此次寻仙,朝堂很看重,我们只是探路者,据闻,青玄署也会派人前来,且来者会是比蔡棠古更强的修士。” 杜蘅问道:“那个青玄署为何会帮我们呢?” 杜言若微笑道:“青玄署高居庙堂,统管隋国修士,更肩负着降妖除魔的重任,能够在鱼渊学府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学生,方有机会入青玄署任职,两者本就有着紧密联系。” 她神色变得冷冽,“只要把姜望和妖怪扯在一起,于公于私,青玄署都没道理视而不见。” 杜蘅震惊道:“此般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他此刻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若只是因没有脸面向姜望低头,便直接把姜望陷于绝境,这怎么也不像是自家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连杜蘅都觉得此计过于狠毒。 甚至但凡出问题,便是致杜家于万劫不复啊。 在杜子澄平安回来后,杜言若始终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姜望把自己喜欢他的事情告诉杜子澄究竟是何目的? 她想来想去都是为了羞辱。 若是在此刻登门,祈求姜望饶恕杜家,她不敢想象会面临什么样的场景。 既然姜望无情,那就休怪她无义。 所谓得不到的便毁掉。 杜家又处于艰难境地,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否则她将终日里活在姜望的羞辱之下。 ...... 夜空如洗,繁星璀璨。 浔阳候府。 姜望躺在屋子里的藤椅上,紧皱着眉头,“若非杜子澄,那老者又是从何而来?” 老管家坐在一旁,说道:“想要调查其身份,却非易事,虽未曾真正交手,但只以其掷出短刀的力量,便最次也是四境武夫,且出招果断,见错失良机,无任何犹豫撤离,都很符合渐离者的行事风格。” 他看向姜望,猜测道:“若无意外,很可能是同在西城巷行刺公子的渐离者有关,或在浑城本就来了两位渐离者,而杜子澄只是找到其中一个,现在另一个来寻仇。” 姜望揉着眉心,说道:“虽然很有道理,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想来他一次不成,肯定会寻机会出手第二次,这些日子童伯找个缘由暂时离开侯府,让单琦玉也先回黑焰军营地,与其费心费力的调查,不如主动给他机会。” 老管家现在对姜望很放心,也没觉得这般做会有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公子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借着调查此人为由,带单琦玉一同离开。” 姜望说道:“还是要做得妥善些,短时间里他定然只会在暗中观察,要给足他出手的最佳契机,且不露破绽,否则很可能功亏一篑。” 若要避开,自当得有最合适的理由,如果理由不恰当,在时间的安排上就会出问题。 例如很快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耽搁了很久才回来,但凡有点警觉性,都能看出其中阴谋。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二章 半日闲 夜色很沉。 有灰色雾霭弥漫。 浑城的上空,隐隐呈现出巨大的黑影。 待得朝阳升起,盘桓一夜的黑影坠落,悄然消失在浑城里。 姜望今日起的很早。 是因赵汜在鬼哭狼嚎。 “为什么?!”赵汜闯进姜望的院子,满脸的悲痛,“明明之前的事情都是很快就落实的,为什么我都睡了一觉,身边没有娇妻美妾,也没有万贯家财,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啊!” 姜望睡眼朦胧的看着在门前哀嚎的赵汜,说道:“做人啊,还是务实一点的好,别总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没有那个命,便老老实实画你的画,我都还没有娇妻美妾,你想啥呢?” 隔壁屋门被打开,小鱼走了出来。 赵汜悲痛欲绝,想着自己曾经口是心非,总是嚷嚷着只搞画,结果老天爷当真了? 就算没有娇妻美妾,那家财万贯呢? 青史留名呢? 我大画家的身份呢? 姜望原本想着能睡到自然醒呢,现在被赵汜搞得睡意全无,便带着小鱼,出了侯府,别处去不得,栖霞街却可以随便逛,虽然这里也没啥好逛的。 老许头的裁缝铺早早便开门了。 就处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的交叉路口,但铺子依旧属于栖霞街。 裁缝铺里只有一个伙计,据说老许头有事出城了,得好几日才能回来。 姜望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凭阑街的行人。 小鱼看了看姜望,又看了看手里的长剑,想着今日要耽搁练剑了。 真正踏入武夫之途,有经久不息流转在四肢百骸的炁,让她每次挥剑,都携裹着虎豹雷音,但她始终寻不着能让炁停留,继而淬炼体魄的方法。 她有请教过单琦玉。 单琦玉却对此相当震惊。 因为武夫的第二境,只是能初步感知到炁的存在,再才能使炁附着肌肤表面,能直接让炁在四肢百骸流窜,是第三境武夫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觉得小鱼岂止是练武奇才,简直就是妖孽。 在初境的时候,便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入了第二境,却已经跨到第三境武夫方能修炼的阶段,其真实战力又该在何等地步? 单琦玉倒是没有跟小鱼打一架的想法,他担心万一打不过,就没脸见人了,只是教了小鱼如何牵引炁的方式。 但奇怪的是,小鱼虽然做对了每一个步骤,确有炁被牵引,可都无法附着在肌肤表面。 她猜测可能是公子灌入的那股气流非比寻常,将得天地间的炁都排斥在外。 于是她专注牵引公子给予的气,虽然小鱼此刻就站在姜望身旁,但她早已经神游物外,两耳不闻周边事了。 姜望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相比于寂静地栖霞街,凭阑街实在太热闹了。 裁缝铺的伙计递给姜望一盏茶,说道:“过两日便是城隍节了啊,也不知掌柜的能不能赶得回来。” 姜望微微一怔。 城隍便是世间传闻有仙的最大佐证。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仙人,有关城隍的记载是最详细的。 据说在六百年前,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时,因有城隍爷的护佑,寻常百姓没有遭逢大难,那是只属于妖怪和修士的战争。 最早是隋高祖皇帝颁下诏书,在每年秋季,都会举办一次城隍节,那是隋国最盛大的庙会,将整整持续十日。 各州域的城隍庙都将盛况空前,全隋祭拜。 但在第二次战役里,城隍未曾露面,甚至天下无仙,因距今只有百年时间,相比第一次战役的寥寥记载,在这场战役里,可谓生灵涂炭。 期间又经历了诸国内患,先辈修士的陨落导致旧时的很多消息断层,各种古籍被毁,虽只有城隍救世的传说,但庙会也已成为惯例。 浑城的城隍庙建在城外,具体缘由,姜望不知。 往年里他因病,从未经历过城隍节,而这次也显然很难参与。 看着凭阑街忙碌地百姓,姜望注意到一位小姑娘正站在包子铺前,脑袋刚刚高过放置在凳子上以竹木制成的四层叠在一块的笼屉。 只从身高来看,约莫金钗之年的模样。 小姑娘微微踮脚,拾起了两个包子,径直塞进了嘴巴里,眼睛笑成了月牙。 包子铺的老板微笑着伸手说道:“三文钱。” 小姑娘愣了一下,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钱,径直拽出了一把大镰刀,拍在了老板面前,吓得老板面色惨白。 以为是遇到了吃包子不给钱的,没想到很快小姑娘就把三两银子递了过去,根本没有理会老板,朝着笼屉里的包子就大快朵颐。 基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四层笼屉的包子便被吃了个干净。 她一手提着把大镰刀,一手抓着仅剩下的两个包子,嘴巴里含糊地向老板招呼了一句,笑眯眯地跑开了。 姜望很错愕地看着那副画面。 小姑娘手里的镰刀并非农耕用的那种镰刀,因为更大,且看着也更锋利,更让姜望惊奇的是,她到底是从哪里拽出来的? 想到舒姑娘也曾凭空甩出一杆长枪,莫非是修士的神通? 眼前的小姑娘难道也是一位修士? 他怔然看着小姑娘明明刚吃了四大屉包子,又转头跑进食肆里,没多会儿,便啃着鸡腿儿出来,溜溜达达又去了糕点铺。 真能吃啊。 姜望暗暗感慨。 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他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眼神直盯着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 但小姑娘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她站在糕点铺的门前,手里捧着好几个糕点盒,脸颊鼓鼓囊囊,糕点渣子弄得满脸都是,以一种很警惕地目光看向姜望。 小姑娘倒是没有被姜望好看的脸俘获,只是微微一愣,便摆出凶狠地模样,相当护食的把糕点盒藏在身后,很急切地跑出了凭阑街。 姜望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微笑。 再看凭阑街的热闹,颇感无趣,他唤了小鱼一声,又跟裁缝铺伙计打了个招呼,便回了侯府。 没想到却在侯府门前看到了陶天师。 许是已经等了很久,陶天师见到姜望,连忙把他拽到一旁。 “昨夜里出怪事了。” 陶天师压低声音,说道:“铜镜里的魍魉原本异常安静,任我做什么,它都没有反应,可就在子时刚过,魍魉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铜镜直接出现了裂痕,我又给它找了个旧器物暂存,但其依旧是很害怕的样子,直到天亮才恢复正常。” 姜望狐疑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陶天师羞恼道:“小侯爷怎能这般看我?我藏妖可是正经事!” 嗯,金屋藏娇和金屋藏妖,也就错一个字嘛。 “我怀疑浑城里有大妖出没,亦或者是大修士驾临,魍魉本就等级低,又很虚,被吓到也是正常。” 陶天师继续低声道:“可我听闻浑城凭阑街曾有妖怪傲因出现,未曾见魍魉吓成这般模样,足见昨夜里的大妖或大修士,非一般的可怕。” 姜望表情凝重。 妖怪傲因是被我干掉的,我不说。 但当时傲因临死前的话,再次浮现脑海,莫非真是有什么大妖来到浑城了? “我会查证此事的。” 姜望的心里有期待,也有些惶恐。 比妖怪傲因更强大的妖,到底会是什么呢? 他根本没有往所谓大修士方面想,妖更清楚妖的可怕,只有厉害的妖才会吓到弱小的妖。 辞别陶天师,姜望回到侯府里,小鱼自顾自便去练剑了。 他则继续摊在藤椅上。 院里种植的奇花异草都有枯黄的迹象,按理来说,在此时节,这些花草早就败了,但因花草都是老管家在打理,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他注意到墙边榕树上,落了一只鸟。 稍微瞅了几眼,很像个乌鸦,但又比乌鸦好看多了,想来是什么没见过的品种,他倒也没有起身驱赶,思忖着该怎么找到浑城里可能出现的妖。 若有‘海市蜃楼’的力量在,他自能轻易感知到,但现在就是睁眼瞎,就连天地间的炁都感觉不到。 强是真的很强,但废也是真的很废。 想到陶天师能抓捕魍魉,是否有找妖的法子? 可初才陶天师也没提及此事,应当是没什么办法的。 事实上,陶天师以为小侯爷那般厉害,自是用不着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正因魍魉的事情,他都已经决定待在家里不出门了,怎么可能会帮忙找妖怪? 但姜望认真思忖,倒也并非毫无所获。 他想到了舒姑娘。 真正的修士自有能耐寻到妖怪的气息。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将找到舒姑娘的任务交给了赵汜。 虽然赵汜很不情愿。 站在栖霞街路口,赵汜悲叹道:“我果真只有这种命啊。” 他磨磨叽叽的开始在浑城打探舒姑娘的下落。 直到黄昏时刻,才在‘半日闲’客栈里找到人。 他直接瘫坐下来,无精打采的说道:“我家公子寻姑娘有要事相商,且请入府一叙。” 舒姑娘第一反应便是很警惕,虽然对姜望是妖怪一事存疑,但天都黑了,却要请她入府,究竟意欲何为?!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三章 舒泥很谨慎 亥时一刻。 舒姑娘拽着宁十四来到浔阳候府。 赵汜推门而入,说道:“你们过了长廊,往右数第五个院落,便是姜望所在,我去睡觉了,你们随意。” 看着赵汜径直离开,舒姑娘和宁十四对视一眼,心想侯府的规矩当真奇怪。 走在长廊里,舒姑娘很紧张的说道:“那个姜望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宁十四宽慰道:“师妹莫怕,姜先生若要刁难,当时我们便走不出侯府,何必此时又请呢,兴许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 舒姑娘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却是把姜先生叫得好听。” 宁十四尴尬地笑了笑。 途径某处,忽有哀叹声传来。 舒姑娘惊慌道:“莫非有妖!” 宁十四顿足观瞧,说道:“若是有妖,师妹应能感知得出来。” 舒姑娘随即摇了摇头。 自来到浑城,她好像胆子越来越小了,真是讨厌这个地方。 出于好奇心,宁十四闻声寻了过去。 “柴房?”看到门口堆着的一些柴,宁十四感到愈发惊奇。 因要引出粗布麻衣的老者,姜望直接把看守苏凌夷的黑焰军也撤走了,可谓给足了老者出手的机会。 且每日一个馒头,又没有请郎中给苏凌夷治伤,只是简单包扎一下,根本不用担心苏凌夷能逃走。 舒姑娘鼓足勇气,趴在门缝处往里探察。 “是谁......”躺在柴堆上,生无可恋的苏凌夷听到外面的动静,声音很是嘶哑地询问。 他此刻蓬头垢面,面无血色,虚弱至极。 若非已经完成筑基,能借取天地之炁苟延残喘,按照姜望对待他的方式,苏凌夷早就没命可活了。 而这也正是姜望计算好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待在柴房里?” 苏凌夷微微皱眉,问道:“你们不是侯府的?” 没等外面的人回答,他便又嘶哑着声音说道:“不管你们是何人,请救我出去,姜望此贼可恨,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 他挣扎着挪向柴房门,再次说道:“我是鱼渊学府的弟子,只要你们能救我,在下必有重谢。” 原本宁十四是要拉着舒姑娘离开的,把姜望看作洞冥巅峰修士的他,不是很想管闲事,但听闻柴房里的人的身份,他身子微僵。 “鱼渊学府?” 其实宁十四并不是很喜欢神都鱼渊学府的人,但有学府的弟子被关在浑城浔阳候府里,却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为何关你?”宁十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询问缘由。 苏凌夷恨声说道:“姜望想拿我胁迫鱼渊学府,其目的昭然若揭,神都大祭酒被尊为儒圣,更是帝师,姜望此举,无异于谋逆,待我出去,定要禀明圣上,把姜望此贼千刀万剐!” 宁十四神情凝重。 若柴房里的人所言属实,姜望确罪大恶极。 正待他要打开柴房的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姜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两位,我请你们入府,你们便是客人,但客人也要懂规矩,怎能在我府里乱跑。” 舒姑娘当即说道:“是那个独臂的人让我们随意的!” 宁十四拽住舒姑娘,沉声说道:“姜先生,被关在柴房里的人果真是鱼渊学府的弟子?” 哪怕畏惧于姜望洞冥巅峰的实力,可在关键事情上,他亦有着一腔热血。 “没错。”姜望点点头,笑着说道:“舒姑娘应当知晓,我曾在栖霞街战败过蔡棠古,事情起因你们随便就能打听得出来,那蔡棠古有心报复,我留一手自保,不为过吧?” 舒姑娘似是才想起来,具体的经过,镇守府衙的人是讲得很清楚的,她立即朝着宁十四复述一遍。 “就算如此......”宁十四犹豫道:“姜先生扣押鱼渊学府的弟子,也实为不妥,何况这件事情貌似有误会在里面,若蔡棠古真来报复,我可帮姜先生说明,相信鱼渊学府会给面子,不如便放了此人......” 姜望深深看着宁十四,能让鱼渊学府给面子,这家伙身份不简单啊。 但心肠却极为恶毒。 居然想帮我说情? 我可是整整骂了几万字的脏话,费心费力等着蔡棠古回来报复,你此举岂非让我功亏一篑?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姜望神情变得冰冷,沉声说道:“我是请舒姑娘入府,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心我告你私闯民宅!” 宁十四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我明明是一番好意啊。 舒姑娘忍不住说道:“姜望,你是真的有病吧,怎么好赖话不分呢。” 姜望冰冷地神色瞬间变得温和,笑道:“舒姑娘啊,有些事情呢,不是你们能管,且该管的,殊不知,有时好心也会办坏事,咱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走,请你们喝茶。” 舒姑娘惊奇道:“你变脸可真快。” 姜望揖手道:“谬赞,谬赞了。” 舒姑娘撇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姜望接连摆手道:“别夸了,可别夸了。” 舒姑娘:“......” “恶贼!休得巧言令色,蒙骗于他人!”苏凌夷的声音从柴房里传出,可谓满腔恨意,“等到祭酒亲至浑城,你便没有好果子吃,你就继续得意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姜望无奈道:“又来了,若真有脑子就闭上嘴巴,再出言威胁,我可便留不得你了。” 苏凌夷倒是听话。 被关了那么长时间,他确实快疯了,但也懂得什么叫识时务,可不敢真的把小命搭在这里。 姜望领着舒姑娘和宁十四离开柴房。 “柴房简陋,又无人看管,姜先生嘴上说着狠话,却没有真正关押那人的事实,那人或有伤,倒不至于走不脱,这不是很奇怪么?” 跟在后面的宁十四小声朝着舒姑娘说道。 舒姑娘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侯府里本身就很奇怪,那姜望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有个跛脚管家,实则是位高手,有一个独臂的家仆,还有个整日里提着大长剑的婢女,哪一个不怪?” “当着我面说悄悄话,是觉得压低声音我便听不到了?” 姜望回头看向他们,想着脑子是不太灵光。 宁十四有些尴尬。 舒姑娘则直接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把人关在柴房里,又在僻静之处,且没有半个人看守,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望说道:“原本是有人看着的,只是因事撤走了,我也很好奇,那家伙为何没有逃走,是伤得太严重,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傻乎乎的以为看守者藏在了暗处,根本不敢冒险逃走?” 舒姑娘愣了一下。 宁十四怀疑道:“莫非是那人太过谨慎,纵使逃跑的机会摆在面前,也不敢轻易冒险?” 姜望笑道:“所以啊,谨慎有时并非好事,正如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困在柴房,只因他想太多罢了。” 他根本没怎么在意,苏凌夷是否离开柴房。 因柴房虽在僻静之处,但要出府,可是要经过很多地方,依照苏凌夷现在的状况,也做不到翻墙而出,且出府的必经之地,有小鱼在练剑。 有关习武,小鱼是很认真的。 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及姜望需要小鱼跟随的时候,她基本都在练剑。 且侯府里,小鱼一直以来都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 如今更是真正踏入武夫之途,侯府里的风吹草动是瞒不住她的。 苏凌夷是否在柴房并不重要,只要他没有离开侯府。 回到姜望的院落里,他径直便躺在了藤椅上,伸手示意舒姑娘和宁十四请坐。 开门见山道:“有消息称,浑城或有大妖出没,特请两位入府,便是想让你们帮忙找出妖怪的踪迹。” 宁十四环顾左右,院子里除了一张藤椅,也根本没有其他能落座的物事,只能站在原地,困惑道:“姜先生降妖之举,我亦看在眼里,若是寻妖,何故请我们帮忙?” 他更心想着,初才还说只请了师妹,现在倒是改口很快。 姜望微笑着说道:“因为我懒。” 宁十四瞪大眼睛,这个理由确是没想到。 舒姑娘对于姜望是否为妖怪仍有怀疑,警惕道:“你莫非是借着寻妖的由头,害我们?” 姜望好笑的说道:“舒姑娘啊,你的谨慎确与苏凌夷有的一比,在人间行走,确该谨慎些,但也莫要事事谨慎,否则便会错失很多机缘,你们若能寻到妖怪踪迹,便尽管将之引来此处,用不着跟妖怪正面搏杀。” 宁十四点点头,说道:“若浑城里真有大妖出没,我辈自当义不容辞。” 虽有苏凌夷前车之鉴,但舒姑娘依旧很谨慎。 她满脸狐疑地看着姜望,原想着长得好看之人,应该不坏,可事实证明着,姜望简直坏透了。 哪怕是谨慎些,她也不想再次上当。 “舒姑娘......你叫什么?” 姜望突然问道。 舒姑娘一愣,“我没叫啊?” 姜望沉默,又问道:“我是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舒姑娘冷哼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但她话音还未落,宁十四便已经说道:“师妹姓舒名泥,在下宁十四,来自神都。” 舒姑娘当即恼恨道:“你话也太快了吧!”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四章 姜先生正气凛然 姜望看了一眼宁十四,若有所思。 要非舒姑娘拦着,他有可能会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可惜啊。 “舒泥......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你,确是很好的寓意。” 舒泥两个字是这般解读的? 且在浑城里,她又何曾赢过? 若是换个角度来看,是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别人啊。 舒姑娘觉得姜望怕不是在讽刺她。 看着舒泥又有发怒的迹象,姜望赶忙说道:“只要你帮忙找出妖怪,我便也同意帮你们,因借老许头找到我,你最初不正是想找我帮忙么?” 舒泥说道:“你当时可是说的帮你拦截那个老者,便帮我做任何事情!” 姜望不接这个话茬,转而看向宁十四,说道:“宁兄弟一身正气,有妖潜伏浑城,百姓蒙受威胁,想来区区寻妖之事,自当不在话下。” 宁十四挺直了腰板,义正严词道:“姜先生所言不错,何况只是寻妖引至此,真正降妖事宜由姜先生出手,我辈自不该推却,为了浑城百姓的安危,这个忙,我宁十四帮定了,师妹亦当如此!” 舒泥很震惊。 虽然宁十四啰嗦了些,脑子迟钝了些,也不该如此蠢笨吧? 三言两语就被姜望说得上头了? “好!”姜望猛地一拍手,正色道:“宁兄果真正气凛然,事不宜迟,在下便于侯府等待宁兄的好消息!” 宁十四抱拳道:“告辞!” 他很是兴冲冲的,拽住舒泥,再次翻墙而出。 姜望抬眸。 便见到其身影起起落落,越过侯府数座墙头,消失不见。 他心生感慨,“只道墙头有红杏,原来却是宁十四。” 离开藤椅,准备回房间睡觉。 但站在门前,忽有警觉。 他蓦地回头。 夜色寂静。 微风轻拂着。 墙外榕树的枝叶在摇摆,同地面映照出张牙舞爪的黑影。 姜望紧蹙着眉头。 没有发现异常的他推门步入房间。 ...... 黑夜中,浑城街上行人渐稀。 出离栖霞街,舒泥甩开宁十四的手,没好气道:“你脑子里是有浆糊么?他说啥你信啥?你哪来的一身正气,分明是一身傻气!” 宁十四无奈道:“师妹啊,任我怎么看,姜先生都不会是妖怪,何况你也未曾从他身上感知到妖气,怎能因喜恶泼脏他人?鉴于此,浑城有妖出没,就算没有姜先生,我们也不可置之不理啊。” 舒泥也知晓宁信有,不信无,毕竟事关妖怪。 但有姜望牵扯其中,便必须得谨慎对待。 “纵是寻妖,也得把话说清楚,那个姓姜的满口谎言,刚才我质问他,他却故意岔开话题,恐怕我们真的寻来妖怪,他必然也不会遵守承诺。” 宁十四皱眉说道:“但我看姜先生正气凛然,不似会做小人行径之人,把鱼渊学府的弟子关在柴房里,亦是事出有因,且又大开方便之门,师妹定是对其误解颇深。” 舒泥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正气凛然,倒是显得臭味相投,我懒得搭理你。” 宁十四安抚师妹的小情绪,说道:“我为武夫,境界低微,探不得妖气,此事还得仰仗师妹,若能真为浑城除祸,师妹当为首功,届时,老师再帮师妹请功,便可真正入得神都骁菓军之列了。” 舒泥只能点点头。 而宁十四所谓的境界低微,当然并非字面意思,只是武夫若不入宗师境界,确难探知妖气。 但因舒泥只是洞冥境的修士,铸就黄庭的时日尚短,探查范围有限,想要寻到妖怪踪迹,也非易事。 且若在妖怪刻意隐藏的情况下,低境界的修士亦是很难察觉到问题。 寻妖的过程是枯燥的。 整整一夜都未曾见到值得在意的事情。 翌日清晨,独自来到浔阳候府的宁十四很是惭愧。 姜望是抱有期待的。 但有时候太过期待,随之而来的失望也就更重。 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抬头看到墙外榕树的枝丫,那只鸟还在。 此刻正歪着脑袋,像是在凝视着姜望。 对视了一会儿,姜望心里竟有一种很慌的感觉。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伸手指向榕树,朝着宁十四问道:“你可知那是什么鸟?” 宁十四看过去,皱眉说道:“像是乌鸦,但颜色更深,鸟喙更宽,眼睛呈莹蓝,尾巴又有一根白色的羽毛,此般特征的鸟类倒是常见,可完全符合的又似乎没有,我亦不知。” 姜望再次问道:“昨夜舒姑娘可曾在侯府里察觉到异常?” 宁十四摇头道:“除了柴房里那个人,其他未曾啊。”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辛苦两位了,若寻到妖怪踪迹,可随时来找我。” 因没能找到妖怪,宁十四也不好意思谈及舒泥嘱咐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姜望目不转睛的继续盯着那只鸟。 忽然咧嘴一笑。 捡起一颗石子,径直丢了过去。 而那只鸟往旁边挪了一下,轻松躲开了石子。 姜望脸上的笑意更浓。 “在陶天师告诉我浑城可能有大妖出没的时候,也正是你落在我家榕树上的那日,舒姑娘他们寻了一夜都未曾找到踪迹,或许是因为妖怪并不在浑城其他地方,而是就在栖霞街,在我家里。” 姜望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敲击着藤椅。 “昨夜的画面都被你瞧在眼里,许是舒姑娘境界太低,没有感知到你的存在,但你明知我要找妖怪,却依旧逗留在我家里不走,应是你道行确实够深,可既然被我发现了,你便走不掉了。” 院内静谧非常。 姜望抬头看鸟。 鸟低头看人。 莹蓝的眼睛很漂亮。 姜望继续说道:“我便直接一些,天下修士武夫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我要除你,你欲何为?” 榕树轻微摆动,有落叶飘在院子里。 那只鸟的喙轻启,口吐人言,“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或许对于天下修士武夫来说确实如此,但从你嘴里说出这番话,自己信么?” 姜望挑眉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的气质跟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不符?你怕不是在骂我?” 那只鸟果真露出了很人性化的不屑眼神,说道:“我已观察你三日,找寻妖怪的目的是真的要降妖除魔?你也就骗骗无知小儿了。” 姜望愤然道:“你说这话我便不爱听了,我此生可是要把降妖除魔贯彻到底的,你一个妖怪竟污蔑于我,看来你是没有挨过我的毒打,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那只鸟冷笑道:“你来啊,我就站在这里,有能耐你打我啊。” 姜望刚刚起身,又慢慢坐了回去,伸手道:“我怕直接把你打死,也罢,给你个机会,你先出招。” 那只鸟扭过脑袋,啄了啄自己的背,“我不要。” 姜望急道:“你得要!” 那只鸟摇头,“我就不要。” “......” 此时小鱼来到院子里。 她很惊异地说道:“公子,你在跟谁说话?” 姜望伸手指向榕树,刚要开口,却发现榕树上早没了那只鸟的踪影。 这应当是他见过最怪的妖。 “没什么,有何事?” “月满西楼的两位修士来了,正在中堂等候。” 姜望闻言,很是诧异,随即起身行至中堂,“两位竟回来的这么快,可是已经找到凶手?” 青袍和白袍修士连忙向着姜望见礼,前者说道:“只是探查到了一些消息,且事关姜先生,我们便即刻赶了回来。” 姜望在主位落座,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疑惑道:“跟我有关?” 白袍修士说道:“因杜家的缘故,姜先生曾遭遇渐离者行刺,而我们借助月满西楼的力量,探查到那个名叫冯灵槐的武夫,应该是曾行刺姜先生的那位渐离者的老师。”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那位渐离者被姜先生所杀,我们担忧冯灵槐可能会寻机报复,更查到踪迹,那个冯灵槐一直在浑城附近徘徊,只是很懂得隐藏,若非月满西楼修士遍及苦檀,也很难这么快得知消息。” 姜望沉思片刻,笑道:“冯灵槐已经试图杀过我一次了,我始终未曾搞明白对方的身份,你们此时送来的消息倒是刚刚好。” 把冯灵槐和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联系在一块,逻辑便能讲得通了。 他猜想,冯灵槐师徒二人来到浑城,应该就是执行任务的。 只是冯灵槐的目标是月满西楼的紫袍修士,而其徒弟或是机缘巧合接了杜子澄的刺杀任务。 “冯灵槐若只是渐离者,便该是受人雇佣,你们可曾查到是何人?” 青袍修士皱眉说道:“渐离者虽也有修士存在,但更以武夫居多,杀死修士的任务本就不寻常,我们兄弟三人半辈子苦修,要说仇家,确真不多。” “何况武夫渐离者要接杀死修士的任务,价格必定超乎想象,不缺钱财的修士都是有身份背景的,面对那些人,我们向来能避则避,又怎会得罪?” 天下修士唯独月满西楼,依靠着相互间的帮衬,财势偏弱,若非有着大背景的修士,便只有是本家富足,但青袍和白袍两人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五章 贵客,恶客 距离城隍节的举办仅剩一日。 浑城里已经显得热闹非凡。 届时每家每户都要至少派出一人前往城隍庙祭拜,若家中仅有一人,且因伤或其他缘故,不便前往,亦可免祭。 此时就连只剩寥寥几户人家住着的栖霞街,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 姜望躺在前院的藤椅上。 他聆听着外面稍显喧哗的声音,想着青袍和白袍以及紫袍修士是绑在一块的,基本上形影不离,若是仇家,针对的便不该只是紫袍修士一人。 冯灵槐纵使有杀死修士的能耐,但不可能以一敌三,方才选择逐个击破。 或有青袍和白袍修士两人从未分开的缘故,也有其徒弟被杀的原因,致使冯灵槐没再出手,且把首要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 姜望有理由怀疑,但凡寻到机会,冯灵槐亦会尽可能杀掉青袍和白袍修士。 因城隍节当日,外出的人们都会尽量赶回家,且浑城布防会比往日里更森严一些。 冯灵槐若要出手,要么选在今日,要么便只能等待城隍庙会结束之后了。 可城隍庙会要整整持续十日,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十日的时间,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姜望很期待冯灵槐能勇敢一点。 不要那么苟。 但未等到冯灵槐,申时二刻,浔阳候府有他人造访。 开门的是白袍修士。 站在府门外的是一位着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其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鸡腿儿,啃得满嘴都是油。 “两位是?”白袍修士的视线落在中年男子的锦袍上面,神情忽地一变,姿态当即放得很低,小心翼翼道:“可是青玄署尊驾?” 锦袍男子微微挑眉,“洞冥修士?” 他朝着侯府里面观望,眉头逐渐皱得更深。 好浓重地妖气! 白袍修士心想着姜先生果真非凡,居然连青玄署的大人物都来拜访,他很是惶恐地说道:“我只是月满西楼的一名小修士,不知青玄署大驾,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月满西楼的修士为何在此?” 白袍修士不敢欺瞒,月满西楼虽是不与朝堂牵扯,但更畏惧于朝堂。 他一五一十的把来浑城寻仙迹,遇到姜望,且妖怪傲因以及紫袍修士被杀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同样归属朝堂的鱼渊学府对于天下修士的威慑力远远不如青玄署,可以说,除了大宗门的掌教级别人物,就没有不对青玄署尊敬甚至畏惧的。 锦袍男子看着战战兢兢地白袍修士,沉默片刻,直接越过他,朝着侯府里面走去。 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则瞥了一眼白袍修士,像是有些怜悯。 这让白袍修士摸不着头脑。 ...... 姜望惬意地躺在藤椅上。 藤椅就摆在榕树下。 青袍修士候在一旁,姿态要比赵汜合格多了。 但因青袍两位修士的到来,赵汜算是顺心了。 他一整日都闷在房间里钻研画作,再也没人打扰。 白袍修士很快的跑到姜望面前,低声说道:“姜先生,青玄署的大人来了。” 不等姜望询问,锦袍男子便已经领着啃鸡腿儿的小姑娘出现在他视野里。 “原来是你啊,贪吃的小丫头。” 姜望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放在了小姑娘身上。 而那位小姑娘也认出了姜望,下意识的把鸡腿儿藏在身后。 姜望一脸郁闷。 他就是闲着无聊,坐在栖霞街裁缝铺门口多瞧了几眼,竟是被小姑娘当做抢食儿的了。 “你便是姜望?” 锦袍男子淡淡笑道:“确是好本事,身为一只妖,竟有两名修士护在左右。” 姜望指着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锦袍男子说道:“此地妖气甚重,想来,你道行颇深,只可惜遇到了我,今日,便将你降服,我的斩妖簿,又能添上一笔。” 姜望面容变得严肃,看向身侧的白袍修士,说道:“你怎么领个癔病症进来?” 白袍修士很是惊愕,看着锦袍男子说道:“这位大人,怎能胡言乱语,说姜先生是妖怪呢?” 而青袍修士则已经祭出了飞剑,对面话一出口,他便知道来者不善。 纵使是青玄署的大人物,他亦愿为姜先生豁出性命。 锦袍男子轻笑道:“两位怕是被蒙在鼓里,此人乃是妖,莫要觉得他对你们有点小恩小惠,便极力维护,此妖潜在浑城,甚至不惜诛杀同类,定是图谋甚大,念你们不知真相,此刻站到我这边来,我可既往不咎。” 白袍修士终于意识到问题,怒声道:“简直一派胡言!青玄署虽素有管辖隋国修士,降妖除魔的重任,但若随意指认旁人为妖,实乃荒天下之大谬!” “说什么此地妖气甚重,我怎的感知不到!”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那是你们被妖怪蒙蔽,且境界低微,此妖道行尚在傲因之上,岂是你们这种小修士能轻易感知到的?” 姜望若有所思,他抬头看了一眼榕树,说道:“这里确曾有一只妖,你感知到的妖气应该是属于那只妖的。” 锦袍男子说道:“那只妖便是你吧,此番辩驳未免太可笑。” “原本得知浑城侯府里潜藏着妖,我尚有存疑,但事实已经证明,此言不假,我只相信自己感知到的,若能道出潜藏的目的,我或可让你死得轻松些。” 姜望想着莫非是舒姑娘搞得鬼? 整个浑城里说他是妖怪的,再找不出旁人了。 白袍修士直接拔剑,面色阴沉,“本以为是贵客,没想到却是恶客,出言侮辱姜先生,更胜辱我,今日我倒想领教领教青玄署修士的能耐!” 他率先出剑。 青袍修士紧随其后。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既是冥顽不灵,助纣为虐,青玄署有剑可斩妖,亦可镇压修士!”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两把飞剑凭空闪现。 青袍两位修士同飞剑纠缠在一起,竟是根本近不得锦袍男子的身。 那位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径直朝着姜望走了过去。 “鸡腿儿好吃么?” 姜望好整以暇地坐在藤椅上。 小姑娘脚步一顿,随即很快的把鸡腿儿啃完,把鸡骨头丢向了姜望,撇嘴道:“你要吃么?” 姜望低头看着沾满泥土的鸡骨头,微笑道:“小丫头,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适合你,要不我给你弄点好吃的,蹲在旁边玩会泥巴?” 小姑娘抬起脑袋,手里瞬间出现一把大镰刀,“我叫阿空,已年过及笄。” 姜望很错愕。 原来是大姑娘? 但身材却这般小巧玲珑。 “虽然年龄是到了该成亲的阶段,可依旧是个小姑娘。” 阿空顿时面如寒霜,她又不傻,自然懂得姜望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啃着鸡腿儿很萌很萌的小姑娘,此刻却好像步入了另一个极端。 空气里有‘咔咔’声爆响,让人看不出有沾染到油渍的黑色长裙随风飘动,满头青丝乱舞,眼神变得极其冷冽,手里的大镰刀更是散发出迫人的寒意。 “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狂风险些把藤椅掀翻,姜望紧紧抓牢,身子随着藤椅的摆动晃来晃去。 “姜先生!”哪怕明知姜望根本不需要他来救,但白袍修士仍是拼着被锦袍男子的飞剑刺中,以最快速度冲向阿空。 一束寒芒暴起,阿空手里的大镰刀直接斩向白袍修士。 镰刀同长剑撞击,白袍修士的身影依旧向前,但手里的剑却被磕飞,甚至将得虎口崩裂。 阿空顺势一脚踹出,白袍修士喷血倒地。 见此一幕的青袍修士略有分神,下一瞬,便被飞剑抵住了脑门。 锦袍男子冷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 姜望稳住藤椅,微微喘了口气,也有点不敢相信,“虽然猜到你们很弱,但没想到这么弱。” 白袍修士很惭愧。 其实他本不该败得那么快。 跟阿空接触到的一瞬间,他便清楚探知到,那位小姑娘只是洞冥境界而已。 按理来说,同境里面,他有着更深的修为,更多的经验,怎么也不会是这般结果。 但事实上,阿空斩出镰刀的力道相当刚猛,所谓棋差一招,便满盘皆输,这是转瞬之间很难弥补的。 姜望想到白袍修士两人拼死护佑,此番话很是不妥,便又安慰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待我帮你们报仇。” 阿空换了一副面孔,气势确实骇人,但也让得姜望战力拉满。 他终是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顺手拿起搁置在旁边的长夜刀。 刀锋指向抵在青袍修士脑门的飞剑,紧跟着那把飞剑便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青袍修士脱困的刹那,立即撤身,将得白袍修士搀扶起来,退至姜望旁边。 锦袍男子神情凝重,刚刚好像是脱离了对飞剑的掌控,又似是某种力量直接切断了他跟飞剑的联系。 此妖果真凶悍! “阿空,回来。”锦袍男子手里又出现一把剑,他很谨慎地盯着姜望。 事情貌似比想象中的更难缠。 等到阿空退至身后,锦袍男子沉声说道:“看来今日是要刷新我的斩妖簿了。”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六章 好凶悍的妖怪 斩妖簿里记载着锦袍男子毕生杀过的妖怪,那是他值得炫耀的战绩。 但其中最强的妖怪,也只是傲因而已。 若能斩杀比傲因更强的妖怪,他也许能在苦檀青玄署里更上一层楼。 长剑斜指地面,锦袍男子轻抚秀发,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双眸紧盯着姜望,蓄势待发。 在拱月门的墙角处,小鱼同样紧攥着手里的剑。 她望着锦袍男子的侧影,小脸微白。 家中变故,血流成河,躲在暗处的她,曾见到过锦袍男子。 她很想冲出去,可又担心给公子带来麻烦,便只能咬牙杵在原地。 忽有一抹剑光呈现在侯府里。 天地之炁凝聚。 锦袍男子往前踏出一步,强盛地剑意便已向着姜望蜂拥而去。 姜望淡然挥刀。 直接崩散那股剑意。 四散开来的剑意余波,让得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如遭雷击,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锦袍男子斩出的剑,要比蔡棠古更强。 有着切身体会的他们更是惊骇于姜先生的可怕。 “你就这点本事?” 姜望把锦袍男子说给青袍两位修士的话再次还了回去。 事实证明,‘海市蜃楼’的力量变得更强了,若蔡棠古再出现,姜望有信心,可以瞬间取其性命。 锦袍男子神色微变。 好般凶悍地妖怪! 他剑指天穹,原本柔和的白云瞬间卷动起来,更有紫色电弧在其中穿梭,伴随着闷雷震响,一束硕大的匹练直接朝着姜望所在位置砸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仓惶腾空,远远避开。 榕树剧烈颤抖,枝叶簌簌而落。 院子里的石板地寸寸龟裂,周遭墙壁更是呈现深刻裂痕,小半个侯府眼看着就要被毁于一旦。 姜望眼眸微凝,抬头看着那束匹练,举刀便砍了过去。 在匹练尚未落地的时候,就已经被长夜刀崩碎。 狂烈地劲风四溢,整个院子都被掀翻,屋顶瓦片摔落,榕树变得光秃秃的,藤椅直接四分五裂。 姜望看着这般场景,有些生气。 砰地一声爆响。 姜望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地面呈现出一个大坑。 等再次出现,已经距离锦袍男子只剩三寸。 手里的长夜刀势大力沉,狠狠砸中锦袍男子的胸膛。 噗......! 鲜血喷洒而出。 锦袍男子面容扭曲,身影撞破墙壁,滚落到栖霞街里。 被碎石埋住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很果断地选择昏死过去。 “姜先生,你杀了他?” 白袍修士很震惊。 要说姜望不惧苦檀的鱼渊学府,倒也能够想得通,毕竟鱼渊学府只是传授修行基础的地方,真正修行有成的人,很少会留在学府里。 但青玄署则不同,那是直接隶属于圣上,是隋国朝堂里权势最重的存在,若是肆意斩杀青玄署的人,便是相当于把天捅了个窟窿。 白袍修士很难不害怕。 姜望皱着眉头。 锦袍男子是要比蔡棠古强很多的。 虽然刚刚那一刀确实很厉害,但应该不是‘海市蜃楼’的全部力量,难道那股力量已经强到如此程度?直接就把人弄死了? 看向愣住的阿空,姜望问道:“是谁告诉你们我是妖怪的?” 阿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打算压压惊。 想着妖怪这般厉害,要是心存报复,便是害了别人。 她认真吃着包子,默不作声。 姜望挑眉道:“可是姓舒的一位姑娘?” 阿空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是舒泥? 姜望很奇怪,除了舒姑娘还能有谁? 阿空犹豫着看向姜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像是很艰难地做出决定,把包子递了过去,小声说道:“给你吃,别杀我。” 姜望:“......” 他顺手接过了包子。 还是热腾腾的。 阿空如释重负的样子。 转身就跑。 青袍修士当即说道:“既是已经得罪了青玄署,便干脆斩草除根。” 他作势要追上阿空。 白袍修士则拦住他,说道:“这里面显然还有其他知情者,要是不能做到仅我们知晓,便根本不可能真的斩草除根,杀一个就算了,若两个都杀了,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青袍修士闷声道:“你就是太谨慎了。” 跑出栖霞街的阿空,再想灭口,已然没机会了。 姜望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莫要这般慌张。” 他最不怕的就是敌人报复。 唯一担心的便是前来报复的人实力太强,按照‘海市蜃楼’的力量目前的表现,碾压洞冥境巅峰修士是轻而易举的。 他倒也很期待,若面对洞冥之上的大修士,能否依然如旧。 “有姜先生在,我们自是半点不慌。” 看着姜望满是自信的模样,青袍修士也是倍感振奋。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跟青玄署对垒,如此一想,他甚至有点小兴奋。 但白袍修士仍然很慌,曾在鱼渊学府修习过的他,要比青袍修士更清楚青玄署的可怕。 他的内心很矛盾。 看向被贯穿的墙壁外面,那里仅有一堆碎石,早已不见锦袍男子的踪影。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没死?!” 青袍修士闻声望去,气愤道:“居然装死逃脱,这便是青玄署的做派?” 白袍修士反而松了口气,说道:“没死也好,这样起码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不会因此惹来青玄署的大物。” 姜望则说道:“你们去查查,到底是谁把青玄署的人搞来的。” 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这是要把他置于死地。 虽然因此让他对‘海市蜃楼’的力量掌控的更娴熟了些,但正如白袍修士所害怕的那样,青玄署这般庞然大物,若认定他是妖怪,可真不是小麻烦。 就算姜望期待更多强敌出现,但也非是要作死。 要是能打得赢,他确该感谢对方,反则就是大仇了。 ...... 阿空一路跑出栖霞街,刚刚喘了口气,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她身子微僵。 大镰刀出现在手里的瞬间,熟悉地声音响起,“阿空,我撑不住了,快带我离开......” “老六?”阿空回头看向极其狼狈地锦袍男子,“你没死啊?” 锦袍男子虚弱道:“没礼貌,怎可直呼我大名,快别说了,赶紧离开这儿。” 谈老六自诩降妖除魔的经验丰富,斩妖簿整整数十页,然而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他感到颇为羞耻。 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径直往杜家而去。 她很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唯恐被人跟踪。 稍微花了些时间,才来到南城巷里的杜家府宅。 杜蘅在堂屋里转着圈。 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他想起了曾经蔡棠古前往侯府时,便也是这般等待。 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杜言若坐在堂屋里,淡淡道:“父亲莫慌,若说蔡棠古的实力能入洞冥境修士前百位,谈先生就能排在前五十,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姜望必死无疑。” 杜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话虽如此,但我又怎能不慌,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可是半点退路也没有了。” 他们正说着,有家仆来报,“谈先生回来了!” 杜蘅大喜,既能回来,那事情便是成了? 杜言若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但父女俩的喜悦之情在见到谈老六的瞬间,便直接僵住了。 “谈先生......您这是?” 杜蘅很慌。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 衣裳破烂,蓬头垢面的谈老六,臊眉耷眼的说道:“妖怪太凶悍,搞得我有些狼狈而已。” 杜蘅连忙问道:“那妖怪可是除掉了?” 他们只是告知谈老六,浔阳候府里窝藏妖怪。 甚至杜言若悄悄把在侯府相邻的那条破巷里,被青袍修士等人斩碎的画,埋在了侯府外的墙角处。 画里的魍魉虽然已经被斩除,但仍有些微的妖气残存。 想着谈老六只要能感知到妖气,他们的谎言就不会被轻易识破。 到时谈老六肯定会和姜望起冲突。 窝藏妖怪还死不承认,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青玄署完全有将之就地正法的权力。 没想到浔阳候府里真的有一只妖。 若他们清楚这一点,必会感慨上天都在眷顾着。 谈老六被阿空搀扶着,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整座侯府都被我毁得一塌糊涂,你们是没看到那场面。” 杜蘅欣喜道:“谈先生辛苦,助浑城百姓除一祸害啊。” 谈老六干咳一声,说道:“侯府确被毁得很严重,但妖怪......好是凶悍,我略有不敌,但你们放心,谈某向来视降妖除魔为己任,一次不行,便再来一次,可在降妖之前,我得先休养一下生息。” 杜蘅和杜言若对视一眼。 他们的喜悦之情再次被泼灭。 这姓谈的说话未免太大喘气了些。 让得他们情绪起起落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火。 但又深知谈老六的身份,满腔地怒火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杜蘅脚下一踉跄,脸都白了。 事情没成,若姜望再查到杜家里来,他该怎么办? 杜言若也是精神恍惚。 她都已经蒙骗青玄署的大人物出手了,那姜望为何还不死?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七章 我的金丹啊! 是夜,繁星点缀,月色朦胧。 姜望看向有烛光摇曳地院子,赵汜仍在奋笔作画。 他转头朝着白袍修士说道:“小鱼呢,今日怎么都没见到她?” 就连时常练剑的地方,都没有小鱼的踪影。 白袍修士说道:“我兄长出门的时候,发现小鱼也跟了过去,我有问她,她说是买点东西,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姜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莫说侯府里什么都不缺,小鱼也不喜涂抹胭脂水粉,出去买东西本就不寻常,又何况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 他当即便让白袍修士把小鱼找回来,想了想,又打算亲自出门。 但他尚未走出侯府,已经光秃秃地榕树上传来一道声音,“你若此刻踏出府门,便可能丢了性命。” 姜望转头看向榕树,那只鸟很清晰地站在枝丫上。 “你是喜欢我家的树?”姜望淡淡说道:“我踏出府门,又怎会丢掉性命,莫要妖言惑众。” 那只鸟说道:“别装了,我已经说过,近日里一直都在观察你,你身上的问题,早就被我看穿了。” 姜望表情微凝,随即冷笑道:“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 那只鸟说道:“浑城里有寻仙者,妖的踪影也在日益加重,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修士寻仙,是想要彻底把妖驱逐人间,亦想获取长生的方法,而妖的目的,是杀仙。” “你可知时至今日,都没有修为高深的寻仙者来到浑城,究竟是何缘故?” “是因有更强大的妖在作乱,让他们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只能派一些洞冥修士来浑城探路。” “莫说浑城附近,纵是方圆半个苦檀之广,都找不到比我更强的存在,最先找到仙人者,注定不可能是修士。” 姜望眉头紧皱。 那只鸟继续说道:“你又可知,我为何在此?” 姜望沉声说道:“寻仙或是杀仙,与我有何干系,你为何在此,又与我何干?” 那只鸟说道:“你确是嘴硬的很,天下修士很少有知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副场景,但我很清楚。” “那些寻仙者都把‘海市蜃楼’当做仙人临世的异象,但实则曾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根本就不是一种异象。” “虽然他们数百年寻仙路程不断,但实则真正觉得世间有仙的修士又有几人?” “所谓寻仙者大半根本就不相信仙人的存在,或者抱有很大的怀疑,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仙人。” 那只鸟带着些不屑语气,说道:“他们寻仙的想法,多是一些精神安慰,自己没有本事战胜妖,便把希望都寄托于仙人身上,觉得只要找到仙人,就能屠尽世间妖。” 姜望挑眉道:“莫非世间无仙?” 那只鸟沉默了片刻,说道:“世间自然有仙。” 它晶蓝的眼睛盯着姜望,“你觉得我是妖?” 姜望意外道:“你不是妖?” 那只鸟说道:“我现在确是妖,但我曾为神祇,唤作夜游。” 姜望微笑道:“夜游神?那只是俗世传闻的一位仙人,何况传闻里夜游神也不是一只鸟,被赋予夜游之名的夜鹭,亦只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那只鸟说道:“神祇并非仙人,而是仙人附属,我侍奉的上仙已陨落,神位也因此崩散,沦为妖怪,若能寻到新的仙主,假以时日,我便可重归神位。” 姜望皱眉道:“你说这些我听不懂,不管你是妖,亦或是神祇,都跟我没关系,我要出去找小鱼,别挡路。” 那只鸟振翅飞到姜望面前,说道:“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待在浑城里一日,妖怪迟早会将这里夷为平地,我需要你,而你目前也需要我,有我的帮助,就算你离开安全范围,亦能展现那股力量。” 姜望向前走的脚步顿住。 那只鸟直接落在其肩膀上,再次说道:“我知晓今日那个青玄署修士在哪,更知晓你的小婢女正在找他,若是他们两个碰面,会是什么结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是很诚恳的,这几日里都在侯府,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没了,没有‘海市蜃楼’的力量,你独自前往,只是送死罢了,且小婢女也救不回来,这是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姜望沉默。 他侧头看向那只鸟,说道:“小鱼无缘无故为何要找那个人,莫不是你哄骗我的借口?” 那只鸟解释道:“在你们对峙的时候,小鱼就躲在拱月门处,她看向青玄署修士的眼神,有着很浓重的恨意,或者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 姜望心下一动。 难道锦袍男子跟当初小鱼被修士追杀有关? “好吧,我该怎么做?” “我何故要哄骗你?若是夺舍,我亦无需经过你的同意......” 那只鸟还在滔滔不绝,闻言突然一愣,“你同意了?” 姜望沉声说道:“别废话,要做什么就快点!” 那只鸟当即很是兴奋地说道:“简单!” 只见它张开嘴巴,一颗金丹便飞了出来,径直没入姜望的眉心。 姜望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海市蜃楼平端呈现在脑海里。 他亲眼目睹着那颗金丹飞入‘海市蜃楼’里面。 “这是什么?” 仅在恍惚间,他像是同那只鸟有了十分紧密的联系。 但那只鸟却忽然惊叫起来。 “不对啊!你不是仙人?!” “神国是最巅峰的大修士才能窥探,只有真正的仙人方能铸就,你明明拥有神国,为何不是仙人!” 真正的神国是很大的,且有排列仙班,有专属于神祇的果位,但姜望的神国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的金丹啊!”那只鸟很是悲痛,想要把金丹再拽回来,但‘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直接就将得金丹吞没。 紧跟着,空空如也的‘海市蜃楼’里面,浮现出一尊漆黑地神鸟像,莹蓝的眼珠散发着光彩。 姜望看着直接萎靡下来的那只鸟,困惑道:“啥情况?” 在金丹被吞没的一瞬间,姜望便探知到,那只鸟确为神祇,好像因为被及时屏蔽掉,他没有探知到更多的东西。 夜游神趴在姜望肩头,一副生无可恋地模样。 “这不可能啊,为何会是这样......” 姜望还想再询问一番,但看它这幅模样,想来也很难问出什么。 暂时抛开所有疑惑,径直走出侯府。 站在栖霞街里,他又拍了拍夜游神的脑袋,说道:“小鱼在哪?” 夜游神低喃道:“南城巷。” 刚说完,它便蒙头呜呜哭了起来。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恰巧白袍修士回来,“姜先生,我没有找到小鱼。” “我知道她在哪。” 提及南城巷,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杜家。 最好不是你们在搞鬼。 他感知着身上源源不断涌现的力量。 尝试着踏出栖霞街。 那股力量没有半分减弱。 姜望抬眸,嘴角咧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 南城巷,杜家。 青袍修士站在府墙之外。 虽然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很谨慎地回到杜家里,但沿途是有百姓的,青袍修士也只是稍微花了些时间,便找了过来。 原是想探明就离开的,却意外发现了小鱼。 因小鱼没有跟得太紧,且出门时刚傍晚,街上百姓也多,青袍修士又一门心思打探阿空和谈老六的踪迹,便没有及时察觉。 待得确定目标就在杜家里时,小鱼忽然翻墙而入。 青袍修士犹豫了片刻,便也纵身越入杜家府邸。 阿空正在院子里啃着鸡腿儿。 小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青袍修士见到那副画面,微微一愣。 这啥情况? 但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阿空便甩出了大镰刀。 青袍修士当即挥剑斩击,身影撤出数丈距离。 为啥只打我? 他是怕小鱼遇到危险,才跟着翻墙进来的,怎么小鱼直接被无视,而自己却被攻击了? 莫非是因小鱼只是个武夫,且境界低微,根本不被瞧在眼里? 而我则威胁很大,所以才第一时间发起攻势? 没错,正是如此。 阿空伸手一招,镰刀回到其手里,看着青袍修士,平淡说道:“你太弱了,就算找到这里来,也没机会送消息回去。” 青袍修士脸一黑,沉声说道:“小姑娘口气确是很大,你无非是有着一身怪力,单凭修为,我可比你强多了。” 在侯府里,白袍修士有讲过跟阿空对战的瞬间。 只要谨慎些,他可不觉得自己也会输给阿空。 把鸡骨头扔在地上,阿空直接用黑色长裙擦手,似是挑衅一般,给了青袍修士一个不屑眼神。 这怎能忍得了? 青袍修士掠身而出,长剑携裹着黄庭炁,在空间里拉扯出一串剑影,直袭阿空面门! 他得尽快脱身。 锦袍男子虽是被姜先生打成重伤,可也绝非小鱼能够抗衡的。 在青袍修士同阿空战斗的时候,小鱼已经接连挥剑拍晕杜家多名仆从,她很莽的径直往里面闯。 谈老六在长亭内饮酒。 看到小鱼的身影出现,轻笑道:“我就说怎么眼皮总在跳,原是漏网之鱼时隔三年半,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八章 鱼符殿下 前院的打斗声音很是清晰。 谈老六将得饮尽的空酒壶丢在一旁,看着小鱼,说道:“我曾找你那么久,原来是躲在浑城,既是如此,又何必现身,想要报仇?” 小鱼面容清冷,攥紧手里的剑,说道:“追杀我的渐离者是你找的?” 谈老六微微挑眉,说道:“我怎会同渐离者为伍,许是哪些家伙为将鱼府斩草除根,有些不择手段了。” 小鱼说道:“可鱼府遭难时,你在现场。” 谈老六点点头,说道:“怪只怪鱼符殿下同妖纠缠不清,先帝给了他极高的殊荣,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不好么?竟携妖屠害乡里,落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小鱼恨声道:“事实果真如此么?一切还不是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不过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鱼府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们,竟下此毒手!” 谈老六平静说道:“丫头啊,你或是不清楚鱼符殿下暗地里做出的事情,但你不可胡言乱语,那件事情证据确凿,我等亦是伸张正义,何来毒手一说。” 小鱼抬剑指向谈老六,说道:“实在可笑,若果真是我爹做错了事,且刻意瞒着我,你们已经将鱼府屠尽,又为何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谈老六沉默不语。 看着前院阿空已然处在上风,他随即笑道:“说来无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若好好躲着也便罢了,现在登门要杀我,我总不能等着被你杀。” 小鱼冷笑道:“是不晓得该怎么辩解了?你这副嘴脸,当真使人作呕。” 谈老六起身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若乖乖退去,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否则,鱼府在今日就彻底灭门了。” 小鱼往前踏出一步,武夫气息爆涌,沉声说道:“确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满门至亲的血仇,我又怎会轻易退走,你明知结果,说这些话又给谁听?” 谈老六背负着双手,轻声说道:“那便怪不得我了。”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把飞剑朝着小鱼疾掠而出。 小鱼双手握紧剑柄,挥剑。 此番动作她重复了太多太多次,面对修士的飞剑,她也没有半点退让。 笔直掠来的飞剑,被其挥剑斩落。 谈老六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 而小鱼在斩落飞剑的同时,中间几乎没有搁置,便单腿屈膝滑出一大段距离,手里的剑以半月的姿态,狠狠向着谈老六腰腹位置斩出。 但谈老六只是轻轻跺脚,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直接上了屋顶。 小鱼一剑扫空,当即左掌按地,身影也跟着跃起,屋顶的高度是武夫也能轻易企及的。 可身在半空时,飞剑再次来袭。 哪怕小鱼极力扭转腰身,但因无处借力,最终虽避开要害,仍是被飞剑刺中肩头,跌落在地。 谈老六依旧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小鱼,说道:“胆识的确过人,以武夫之力,居然敢同修士拼杀,但纵使你拼了命,却连我的衣角都触摸不到。” 飞剑将小鱼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没有说任何话。 只是咬牙抓住飞剑,竟是硬生生将其拔了出去。 肩膀和手掌皆是鲜血淋漓。 谈老六看着那副画面,感到有些震惊,非是他没见过这等场面,而是没想到,小鱼竟是这般坚韧,拔出飞剑的过程里,甚至都没有吭一声。 他沉声说道:“你确实很像鱼符殿下,当初他被杀死的时候,画面才是真的惨不忍睹,但饶是如此,他的双膝都没有半点弯曲,纵是死,也要站着。” 小鱼颤巍巍站起身,醒目的鲜血滴淌着,“你不配提及他的名讳......” 嘭! 忽来的一声闷响。 是青袍修士的身影自前院飞至,直接砸进长亭里。 阿空紧随其后,高举着大镰刀便要斩向青袍修士。 但废墟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阿空的脚踝,青袍修士身影腾空而起,挥臂就是一顿乱砸。 烟雾散尽。 阿空伸手拽住青袍修士的脸颊,狠狠揪着。 青袍修士则同样掐着阿空肉嘟嘟的脸蛋。 那画面相当精彩。 他们差点就要用嘴咬了。 “小鱼......快跑!去找姜先生!” 青袍修士很是狼狈,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 谈老六挑眉说道:“我当是凑巧,原来你也是侯府的人,鱼符殿下同妖为伍,青娉郡主也跟妖混在一块,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鱼沉声说道:“我爹是被你们陷害的,公子亦是无辜,你们做这种事情倒是得心应手,敢做不敢当的虚伪之辈!” 她正是想避免给公子招惹麻烦,才想要独自前来寻谈老六报仇,可在仇恨面前,她终是没有忍住,青袍修士的存在,就已经没办法让公子置身事外。 小鱼感到很是愧疚。 对谈老六的恨意也更重。 唰! 飞剑直接抵在了小鱼脖颈上。 谈老六微笑道:“我懒得与你争辩,想要探知真相,便去阴曹地府里问鱼符殿下吧。” 他话音刚落,飞剑便已刺破了小鱼的脖颈。 伤势严重,无论怎么躲避,飞剑始终在那里。 甚至挥剑斩击,都再不能撼动飞剑分毫。 是因谈老六有着必杀的念头,黄庭炁尽数灌注在飞剑上。 使得飞剑如同山岳般厚重。 就这样死了么? 真是不甘心啊。 小鱼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这次真的再无翻盘可能了。 就在小鱼等待死亡迫近时。 有一道声音传来,“老狗,你是活腻了!” 那是公子的声音! 小鱼蓦然睁开眼睛。 姜望站在墙头上。 白袍修士的身影飞扑而来。 ...... 躲在暗处观察的杜言若,紧咬着牙关。 看着姜望自墙头跃下。 白袍修士径直便朝着跟阿空缠打在一块的青袍修士冲去,因他深知,小鱼是得姜先生来救的。 “又是你!”谈老六回想起在侯府被姜望一刀差点砍死的画面,下意识有点畏缩,他原是要直接杀掉小鱼,但飞剑已经不受控制。 “公子......”小鱼满是歉意地说道:“我还是给公子惹来了麻烦。” 姜望看着她,淡淡笑道:“你是我的婢女,给公子惹麻烦是天经地义的,公子自会把那些麻烦全都解决。” 他伸出一根手指,刺破小鱼脖颈的飞剑悄然远离,缓缓掉转方向,朝着谈老六疾驰而出。 “你怎能驱使我的飞剑!”谈老六很是震惊。 若是两者力量相差悬殊,飞剑被压制便属正常现象,但能直接驱策别人的飞剑,完全超出了谈老六的认知。 他慌忙躲开,尝试着要把自己的飞剑夺回来。 可惜徒劳无功。 姜望驱策着属于谈老六的飞剑,肆意戏耍,不消片刻,便使得谈老六浑身是血,回到杜家新换的衣裳再次变得破烂不堪。 谈老六抵着墙壁,急呼道:“这里面有误会!是杜家告诉我侯府里藏着妖怪,我本无意同先生为敌啊!” 躲在暗处的杜言若恨得牙痒痒。 青玄署的大人物就是这般货色? 怕不是冒牌货? 她更震惊于姜望居然如此厉害。 离开浑城,前往鱼渊学府,再到回返,仅仅只有两年时间啊。 明明只是个废柴的姜望,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强大到让洞冥巅峰修士也要哀声求饶的地步?! 她原想着,浑城里隐约传出蔡棠古被姜望打败的事迹,其中另有缘故,根本做不得真,虽然蔡棠古逃出浑城是事实,可杜言若从未相信,是姜望将其打退的。 若早知姜望已非曾经废柴,她必然说什么也不会选择第二条路。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她再次深深看了姜望一眼,没有半点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要带着父亲和弟弟逃走。 只要他们还在,杜家就不会彻底消亡。 ...... 而知晓谈老六在杜家时,姜望便也已经猜到了。 他看着哀嚎辩解的谈老六,沉声说道:“杜家做什么,你又在想什么,都没有任何所谓,但你伤了小鱼,我便留不得你。” 姜望把长夜刀递给小鱼,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跟公子商量,这次就算了,有公子在,你想杀便杀。” 既是猜测谈老六同曾经小鱼被追杀有关,那自然得让小鱼亲手报仇。 自小鱼来到侯府,没日没夜的练剑,姜望很清楚小鱼心里背负的仇恨,以前他觉得小鱼练剑杀修士,是很离谱的事情,可现在他觉得,理当如此。 小鱼握紧长夜刀,向着谈老六一步步走过去。 “她的事情也是误会啊!” 谈老六吞咽了口唾沫,还待再解释,但小鱼已经来到近前,高高举起长夜刀。 虽然她做梦都想着报仇,可这确是她第一次杀人。 也不知是害怕或是伤势的缘故,她握刀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姜望目睹着那副画面。 突然有一股虚弱感来袭。 抵在谈老六要害处以防止其反抗的飞剑也失去控制,径直掉落。 “夜游神!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卷 秋祭 第二十九章 我真的不是仙人 趴在姜望肩头的夜游神,语气平静地说道:“虽能让你展现那股力量,但时辰有限,需得速战速决。” 姜望闻言,没有再说任何话,因为谈老六注意到坠落的飞剑,喜色已经爬上脸庞,他直接重新驱策飞剑,便要贯穿小鱼的脑袋。 在千钧一发之际,姜望的身影瞬间来到小鱼面前,攥紧拳头,将得飞剑轰的粉碎,拳风紧跟着又把墙壁打爆。 谈老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了一团血雾。 姜望身子当即瘫软在地。 “公子!”回过神来的小鱼丢掉长夜刀,赶忙要去搀扶姜望。 “本是让你亲手杀他,结果还是被我抢了。”姜望揉着小鱼的脑袋,笑道:“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出手。” 小鱼摇摇头,她自是没有怪责姜望出手杀了谈老六,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害怕,才使得谈老六有机会反击,若非公子,她定是已经没命了。 她明明在脑海里无数次演示过杀死仇人的画面,为何真正要出手的时候,还是感到害怕呢? 然而事实绝非她想得那般,有些害怕是真,但她要杀死谈老六的决心也是真的,那点害怕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青袍和白袍修士联手,也已经把阿空制伏。 “姜先生,她怎么办?” 姜望看向小鱼,小鱼瞥了阿空一眼,摇了摇头。 阿空甚至比她年纪还要小一些,在鱼府出事的时候,也未曾有阿空的身影。 姜望了然,看向阿空。 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 只见被青袍两位修士摁住的阿空很是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包子,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张口便咬了一大口,然后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额......看她品性也不坏,就是......有点憨,便姑且放了吧。” 青袍修士也是神情古怪,说道:“这丫头打架的方式相当诡异,死到临头更是还想着吃包子,是有些憨的过头了。” 白袍修士看着被轰碎的墙壁,谈老六整个人连渣都不剩,很是紧张的说道:“结果到头来仍是最糟糕的局面,事已至此,我们得防着青玄署知晓此地的情况。” 他当即拽住青袍修士,说道:“杜家便是罪魁祸首,确该像你说的要斩草除根,绝不能让杜家人把此事传扬出去!” 姜望倒是没说什么,待得青袍两位修士离开,他再次看向阿空,说道:“你跟着的人被我杀了,就没有想着报仇?” 阿空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下肚,很淡定地说道:“他只是给我吃的,我便跟着他,死不死的,与我有何干系?反正他的钱都在我这儿。” 姜望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他又说道:“那人家好歹给你吃的,你不帮他报仇就算了,还如此干脆的撇清关系,甚至把钱都卷走了?” 阿空似是有些犯困,迷糊道:“他给我多少份量的食物,我便帮他做多少份量的事,本就分得很清,他人都没了,钱留着也没用,我拿走有何干系?” 姜望说道:“虽然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貌似你说的很有道理。” 白袍修士返身回来,“姜先生,杜蘅父子三个已经逃走了,我兄长去追了。” 姜望丢出一块令牌,说道:“你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绝不能放跑一个。” 白袍修士接过令牌,腾空而去。 小鱼像是才发现姜望肩头趴着一只鸟,好奇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姜望随口说道:“一只妖怪。” 小鱼震惊道:“公子真的跟妖怪有牵扯?!” 如果谈老六没有撒谎,那鱼府的事...... 没等小鱼破防,姜望便笑着说道:“但它说自己是神,好像它的确是神,有此神鸟眷顾,小鱼定能心想事成的。” “神鸟?”小鱼看着夜游神,见其萎靡不振的样子,疑惑道:“它怎么好像快死了似的?” 姜望说道:“它就这般模样,不用在意。” 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在姜望脑海里浮现,“你才是要死的模样,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不是仙人,若把我神祇的身份暴露出去,你可知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姜望皱了皱眉,也尝试着在心里说话,“我只是道给小鱼听,她很好糊弄的,我随便说个理由,她就能把这事忘了。” 夜游神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最好是这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寻找了仙人数百年,本以为终于能重归神位,没想到碰见个假货,我的金丹啊!白瞎了!” 姜望像是有了兴趣,但却是对这种说话的方式。 便在心里想道:“就像你说的,我确听闻寻仙者是因‘海市蜃楼’的缘故而来,但我深知自己不是什么仙人,你也没有问过我啊,一直都在自说自话,然后就把金丹吐出来了,这事你可不能怪我。” 见夜游神没有说话,姜望继续说道:“海市蜃楼里出现的那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像是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了些疑惑,“怪哉,这确为神祇果位啊,只待你境界提高,神国真正大成,我便能借此重归神位,但这怎么可能呢?” “你又不是仙人,拥有神国本就奇怪,怎的又能生出果位?” 它似是来了精神,说道:“莫非你真的是仙人?是刚刚新诞生的仙?所以才拥有神国,但里面又空无一物?正是如此,我的金丹才能化出果位?我亦不清楚仙人最初是什么样子,也许这便是真相啊!” 姜望问道:“你既是跟着仙人的,又岂会不知仙人是怎么回事?” 夜游神说道:“我是由仙人创造出来的,生来虽跟着仙人,但又哪里知晓仙人是怎么成为仙人的。” 姜望思忖道:“我会是仙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夜游神兴奋道:“莫管你到底是不是仙人,既有果位诞生于神国,那便是有了成为仙人的资格,看来我的运气还是蛮好的,数百年都熬过去了,再熬到你真正成仙,应当也不妨事。” 像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姜望懒得去想,有更现实的问题需得考虑,“踏出栖霞街再展现那股力量有时辰限制的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夜游神说道:“你也没问啊,何况那时候我情绪糟糕的一塌糊涂。” 它紧跟着又说道:“或许正因你尚未成仙的缘故,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神国的力量,导致虚得要死,若是没有办法改善,怕是没有几年可活。” 夜游神哀叹道:“我真是倒霉啊,神国直接汲取了我的力量,算是得以稳定,不会让你的寿命再次缩短,可却让我虚弱到妖怪傲因的程度。” “你得加把劲啊,尽快能掌控神国的力量,否则等不到你成仙,咱俩都得没命。” 姜望点点头,看来得招惹更多强敌才行。 莫不如放走杜言若他们? 可又想到青玄署在隋国的权势,目前来说,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看向阿空。 或许任其自由,留下唯一的知情者,便能多出一个隐患。 虽然他觉得阿空能带来的隐患远不如杜家,但在自己可以掌控的情况下,无疑是更有保障的。 于是他不再理会阿空,准备和小鱼先回家。 夜色很是深沉。 街上没有行人。 在即将踏出南城巷的时候。 有一道黑影拦在路口。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 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啊。 “冯灵槐,你终于肯现身了。” 那道黑影手里出现一把短刀,在黑夜里闪烁着寒芒。 “姜小侯爷,我在等待机会的时候,你也在调查我啊。” 姜望沉声说道:“你徒弟是接了不该接的任务,何况做你们渐离者的,应当有任务失败因此丧命的觉悟,你再来寻仇,虽道理上能讲得通,但实为不该啊。” 冯灵槐淡淡说道:“我此番行动,确实不符渐离者规矩,但我就只收了那么一个徒弟,不明不白死在浑城,若不帮他报仇,便愧为人师。” 姜望看向小鱼。 此刻的小鱼面色惨白,若非凭着武夫气息强撑,怕是已经虚躺下了。 他一手扶着小鱼,在心里说道:“鸟儿,有法子硬刚么?” 夜游神说道:“你的身体抗不住,看来得我出马才行,但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姜望疑惑道:“什么?” 夜游神说道:“请改一改对我的称呼。” 姜望说道:“好的鸟儿。” 夜游神顿时一番脏话脱口而出,气愤的振翅而飞,身形瞬间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个南城巷都遮盖住。 冯灵槐震惊的后退一步,“妖怪?!” “妖你个头!”夜游神好似两轮明月般猩红地眼眸直勾勾盯着冯灵槐,轻轻吐出口气,便是一股子飓风掀起。 南城巷仿佛面临一场灾难,房屋摇摇欲坠,像是被拆解似的,层层飞向高空,青石板地被整齐掀开,冯灵槐更是如遭重击,喷着血消失在夜空里。 看着残桓断壁的场景,姜望心在滴血。 幸亏这里是街道,而非百姓居住的地方,否则夜游神一口气,便是生灵涂炭了。 但此地被毁成这般模样,怕是得赔好多好多钱。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章 城隍庙会,青娉郡主 回到浔阳候府,姜望第一时间便取出了父亲留下的金丹,其治愈伤势的效果尤为显著。 让得小鱼回房间休息,姜望躺在自己屋里的藤椅上,看着手里仅剩的两枚金丹,说道:“这玩意儿跟你吐出的金丹有关系么,长得蛮像的。” 夜游神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区区妖怪的金丹怎可与我的金丹相提并论。” 姜望很惊讶。 若这些金丹是属于妖怪的,那老爹是怎么得到的? 他再次问道:“是什么妖怪都有金丹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两脚朝天,切了一声,说道:“你在想啥呢,你可真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金丹是只有道行颇深的妖怪才能凝结,最差的也比魍魉和蠃颙强得多。” 姜望可惜道:“那妖怪傲因肯定也有金丹了?早知道当时就该掏一把了。”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妖怪蠃颙到底有多厉害,但按照直面妖怪傲因的感受来看,两者应当有着很大的差距。 青袍两位修士也曾在破巷里对付过魍魉,以及跟妖怪傲因交过手,根据此般情况判断,都绝非寻常武夫能够抗衡的。 黑焰军里最强的便是孙青睚,哪怕不知其具体境界,但肯定不在宗师之列,要杀死道行颇深的妖怪,取其金丹,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除非自己老爹本身就很强。 “莫说对这个世界,我怕是连自己家都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及冠之前,基本没有踏出过家门,偶尔几次也只是在栖霞街里晃悠,他至今都未曾出过浑城,又哪里能真正知晓这个世界。 姜望看着躺在桌子上萎靡不振的夜游神,好奇问道:“不是说神国汲取了你的力量,只剩妖怪傲因的程度么,但我看傲因的破坏力也没有你刚才那般夸张啊?” 夜游神没好气的说道:“神国汲取我的力量,但我也能再借回来一点,只是要付出些代价罢了,近日里就不要往外跑了,在杜家的那般威风暂时没了。” 姜望皱眉说道:“要对付冯灵槐,妖怪傲因的力量也足够了吧,你为啥搞那么大场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我愿意,你管得着嘛!” 姜望好像明白了什么。 它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借机宣泄罢了。 倒是一只很傲娇的鸟儿。 ...... 夜半三更。 青袍和白袍修士归来。 单琦玉也跟在后面。 将得杜蘅和杜子澄父子俩直接扔在了姜望面前。 “姜先生,让杜言若逃脱了。” 他们低着脑袋,很是惭愧。 青袍两位修士觉得帮姜先生做事,至今好像都没有一次很完美的。 尤其这件事情牵扯甚大。 姜望倒是想得开,摆手说道:“无妨,跑便跑了。” 他只是担忧会引来青玄署的大物,但也并非那么畏惧,想来死一个谈老六,应当不至于让青玄署大动干戈。 再不济就让夜游神付出些代价,保命该是没问题的。 若非夜游神此刻在‘海市蜃楼’里沉睡,否则定要跳脚大骂,我可是堂堂神祇,可不是你滥用的牲口! “小侯爷,此事怨不得我啊,咱是诚诚恳恳的老实百姓啊!” 杜蘅哭丧着脸,只怪自己跑不快,怎么就被逮到了呢。 杜子澄倒是很硬气。 是因杜言若及时藏了起来,而杜子澄看着自己的断腿,深知根本跑不掉,他更是连为什么要跑都不清楚,但瞧着父亲这般模样,大概也能猜到,怕是暗地里又搞幺蛾子了。 也算是二进门,杜子澄很娴熟地瘸着腿,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杜家确真能惹事,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现在连青玄署都惹来了,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 纵使杜子澄根本不晓得青玄署,但仍是义无反顾道:“整个杜家也就我能做出这种事,你这话都问得多余。” 杜蘅嘴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望看在眼里,笑道:“橙子啊,你算是杜家里我最相熟的,你虽然蠢笨了点,幼稚了点,但终归不是真傻子,这回跟上次不太一样,你得好好考虑清楚。” 杜子澄继续视死如归道:“没什么好考虑的,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你别那么多废话,有能耐就杀了我,小爷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姜望摇摇头,看向杜蘅,说道:“若你没什么想说的,杜家香火就要断绝了,你不会真以为杜言若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吧?” 杜蘅冷汗簌簌而落。 “姓姜的!”杜子澄将得茶盏重重砸在桌子上,“渐离者是我找来的,目的就是杀你,现在的事情同样是我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牵扯旁人!” 姜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反派一般,而杜子澄便是绝对正义的存在。 “到底是何人所为,确也没那么重要,既然你们彼此维护,想来杜言若也会不顾一切的救你们,我只需耐心等着便好。” 姜望向着单琦玉招手,说道:“将他们带去黑焰军营地,定要好好招待一番,顺便通知童伯,让他回来吧。” 单琦玉躬身称是。 ...... 刚至寅时,浑城便已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有人带着祭品出门。 碰面时闲谈几句,又或者直接结伴同行。 有镇守府的衙役们维持着秩序。 但南城巷遭逢大规模破坏的事件,镇守府衙也得抽出人手来查,在城隍节前夕出事,可谓是让镇守大人焦头烂额,尚未起榻便已开始咒骂。 仍睡得香甜的姜望,猛地打了个喷嚏,瞬间惊醒。 他在榻上愣了片刻,翻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公子啊,今日乃是城隍节,曾经是侯爷亲身前往,后由我代替,公子此番可有意前去祭拜?” 姜望趴在床榻上,微微睁开眼睛,想着昨夜那只鸟儿说过的话,但凡在城隍庙遇到什么危险,他怕是没命回来。 虽然夜游神不借神国的力量,也拥有着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可因借力量付出了些代价,恐是虚弱的很,此时节,不宜身处险境。 便很慵懒地开口说道:“童伯自个儿去吧,或者把赵汜带上。” 老管家昨夜归来,本是想询问公子冯灵槐的事情,但因姜望已睡下,便没有打搅,现在姜望又不想去城隍庙,老管家只得嘱咐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姜望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南城巷的事情。 镇守府衙在调查的时候,很快就发现杜家已空,只有一个小姑娘在,且杜家里也有被毁坏的痕迹,尤其是厨房,简直惨不忍睹。 在查询无果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把小姑娘暂时带回府衙。 今日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城隍节正常举办。 隋历长平十四年,九月初五,城隍庙前人山人海。 镇守大人亲自主持,讲了一通场面话,百姓们随即便开始了祭拜活动。 自寅时二刻启,直至午时方结束。 百姓们回家拾捯一番,待得傍晚,就是城隍庙会的举行,届时满城都会挂满灯笼,使得夜晚亮如白昼,百姓们即可尽情狂欢,彰显隋国最大庙会的盛况。 姜望在辰时睡醒,继续瘫在藤椅上。 伤势基本好转的小鱼,努力练剑。 看着小鱼不断挥剑的画面,姜望想着是不是要请孙青睚来指导小鱼,否则便是平白耽搁了天赋,直到现在,小鱼都没觉得那本绝世秘籍有什么问题。 “鸟儿,小鱼可有修行的资质?”姜望在心里问夜游神。 夜游神很是羞恼地说道:“半点没有!” 姜望自是明白它为何这种语气,选择性的忽视,又问道:“那小鱼学武的资质有多高?” 夜游神平复情绪,说道:“我曾经确也见过一些武夫,当然,我指的是千年前的武夫,有着那样一群武夫,剑出两万里,拳碎山河,站于一处,便是修士也无法越过。” “当世再想找出那样的武夫,怕是难如上青天,小鱼的资质不能说媲美那些武夫,也该是当世最高的。” 姜望骇然。 他当即朝着小鱼喊道:“别练剑了!” 夜游神说道:“我可不懂得教武夫。” 姜望回道:“我也没指望你,待得日后,我定给小鱼找来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夫教她。” 小鱼行至姜望身前,不解道:“公子有事?” 姜望捧住小鱼的脸蛋,说道:“好的武夫得有良师教导,你想报仇,自然得最快变得强大,自今日起,我便让孙青睚来教你。” 有谈老六在前,想来小鱼的仇人绝非庸碌之辈,继续哄骗小鱼练一本假秘籍,以后再发生谈老六的事情,姜望后悔都来不及。 小鱼也确实遇到了瓶颈,闻言很是感动,公子对自己实在太好了! 她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瞒着。 因谈老六的事情,已经把公子卷了进来,至少要让公子清楚缘由,才能有备无患。 随着小鱼的讲述,姜望渐渐瞪大眼睛。 他看着自己的小婢女,震惊道:“你是郡主?青娉郡主!”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一章 若非仙人,哪能这般好看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侍候自己起居的小婢女,竟然是一位郡主! 终究是有着小侯爷的身份,知晓隋国里王侯的数量稀少,老爹也只是一个侯爷罢了,但小鱼的父亲则是王侯里的王。 郡主流落浑城,想来王府的下场必是凄惨,谈老六又是青玄署的人,恐怕小鱼的仇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权贵人物。 因王侯有势无权,若要针对,朝堂里有资格的绝不在少数。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轻声说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啊,你父亲被人害死,而我父亲下落不明,怕是也没了,且放宽心,在公子身边,再没人能伤害你,此般大仇,必然报得。” “今日什么都不要想,在城隍庙会肆意玩闹,尽情宣泄后,便努力变得更强,强到整个世间,再无人无妖无仙能威胁到我们。” 小鱼很是感动的点点头。 这时,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走了过来。 “姜先生,冯灵槐已被您除去,我们大仇得报,未能亲自出手,实感羞愧。” 他们揖手说道:“姜先生的大恩,怕是我们下辈子也难以还清,但我兄弟三人来浑城,便为寻仙迹,月满西楼同样对我们有恩,这个任务总得完成......”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大可跟月满西楼回话,浑城里根本没有仙人,那些所谓的寻仙者,注定徒劳无功。” 青袍修士惊讶道:“可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是事实啊?” 姜望笑着摇头。 白袍修士则心神一震。 莫非...... 他当即躬身说道:“姜先生,我们明白了,这便送信回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还有话要说,便被白袍修士直接拉走了。 “你这是何故?虽然仙人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但我们总得寻过才行啊。”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你怎的糊涂了,海市蜃楼高悬何处?” 青袍修士愣神道:“栖霞街啊。” 白袍修士再问,“那浔阳候府又在何处?” 青袍修士瞪大了眼睛。 白袍修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我可都看不透姜先生,不管是面对妖怪傲因,亦或是蔡棠古和青玄署的那人,姜先生皆未曾陷入苦战,浑城无仙人可能有假,但寻仙者找不到确为真,哪怕我们跟随在姜先生身边,又何曾想到呢?” 青袍修士身子发抖,甚至不敢回头,极力压低声音,说道:“姜先生是仙人?” 白袍修士面色凝重,说道:“很有可能,但姜先生应该不想被旁人知晓,我们得装作无知,更是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半分,切记,切记。” 青袍修士有些腿软,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们这些日子竟是跟随在仙人左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没错,仙人就该是姜先生的样子,在第一眼见到姜先生的时候,我便惊为天人,若非仙人,哪能长得这般好看!” 虽然这番话很没有道理,但白袍修士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可这般回复月满西楼,是否有不妥?来浑城寻仙者尚且有人未至,我们便说浑城无仙人,楼主怕是很难相信啊。” 青袍修士为难的皱着脸。 白袍修士想了想,说道:“那便晚些回复,等到寻仙者无功而返,事实摆在眼前,楼主自也就信了。” 青袍修士说道:“还是你够谨慎啊,更是观察入微,思路清晰,除了遇到事情,胆子小点。” 白袍修士很无语,“你夸便夸了,后面那一句话就多余了啊。” 青袍修士哈哈一笑,随即是想到什么,又问道:“姜先生是小侯爷,那岂非意味着侯爷也是仙人?” 白袍修士愣住,思忖道:“这确是有些超出了我能思考的范围,姜先生是仙人,其父亲也是仙人,是说得过去的,但若姜先生是借凡躯降生的仙人,应当便是没有太大关系。” 青袍修士说道:“不管怎么样,跟着姜先生混,我们日后成就也必然不可限量,若能得到姜先生的随意施舍,我们便有可能突破瓶颈,站在更高的位置。” 他颇有些狂妄地说道:“届时,莫说杀了一个青玄署的人,纵使面对整个青玄署,又有何妨?” 白袍修士告诫道:“莫要有此般想法,姜先生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可不能仰仗姜先生,任意妄为,若因此惹恼了姜先生,我们怕是永世不得超生。” 青袍修士说道:“你也不用太谨慎,目前来看,我们同青玄署注定成不了朋友,总得做好打算,更重要的是不能给姜先生丢脸才是。” 姜望自是不晓得青袍两位修士在谈论什么,曾经因城隍庙会太热闹,街上行人拥挤,他都是被禁止出府的,想要偷跑出去都没机会。 这将是他第一次得见城隍庙会的景况。 心里难免会有些期待。 但他只能在栖霞街观望,夜游神没有恢复过来之前,姜望绝对不会再踏出去一步。 等到老管家和赵汜回来,各自都换上了新衣裳。 城隍庙会要在酉时才正式开始,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白袍修士和小鱼跟在姜望左右,老管家走在最后面,而赵汜自然跑在最前头。 他甚至背着篓子,里面装着笔墨纸砚。 城隍庙会的盛况,是他作画的最佳风景。 赵汜早就提前寻到了最好的观景位置,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跑得没影儿了。 白袍修士则跟随保护小鱼逛庙会,姜望就躺在放置栖霞街路口的藤椅上,老管家和青袍修士伴其身旁。 亮如白昼的灯笼挂满整个凭阑街,两侧门铺前也同样悬挂灯笼,人潮汹涌,很是喧闹,有街头卖艺者表演着让百姓们叹为观止的技术,鳞次栉比的摊位里传来各种吆喝声。 甚至高空亦有数个雕画着城隍爷形象的巨大木鸢,像是在俯瞰着整座浑城。 看着小鱼穿梭在人群里,那番最为真实的笑颜,姜望也是抿嘴一笑。 周捕头此刻也在附近,注意到姜望的身影,上得前来,揖手见礼,“小侯爷。” 姜望点点头,说道:“周捕头逛庙会怎么还穿着衙服?” 周捕头苦笑道:“我哪有工夫逛庙会啊,昨夜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杜家人去楼空,南城巷大半被毁,百姓们哀声哉道,要修街重建房屋,镇守府衙实在掏不出那么多钱。” 姜望愣住,随即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轻咳一声,说道:“我侯府可出钱修建南城巷,那些店家的损失,也由我侯府代为赔偿。” 他回头看向老管家,说道:“周捕头便跟着童伯去侯府拿钱吧。” 周捕头颇为震惊,感激涕零道:“小侯爷当真是大善人啊,我定回禀镇守,给予小侯爷最高表彰,让世人都念及小侯爷善名。” 姜望尴尬道:“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捕头跟着老管家离开。 青袍修士知晓姜先生在南城巷遭遇冯灵槐的事情,想来南城巷多半就是被姜先生毁掉的,见此一幕,他神情很是怪异。 舒泥和宁十四也来到庙会,径直走向姜望。 “你倒是怪得很,你这是在逛庙会,还是在看庙会?” 栖霞街里空旷,唯有灯笼悬挂,姜望躺在藤椅上,跟凭阑街的热闹仿佛隔着一堵墙。 舒泥抱胸说道:“我们虽然没能找到妖怪,但你也要说话算数,仙人在栖霞街临世,你侯府在浑城权势最大,又恰巧住在栖霞街,若再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整日里缠着你。” 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她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要是察觉到什么,可如何是好? 他甚至已经做好但凡舒泥猜到姜先生仙人的身份便直接拔剑的准备。 宁十四则说道:“师妹莫要如此,咱们事情没有办成,怎能让姜先生允诺,何况寻仙一事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姜望立即接话道:“正该如此,我答应的事情,自当做到,但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完成,便不要说这些了,免得伤了和气,瞧这庙会多热闹,你们赶紧去逛逛。” 舒泥瞪了宁十四一眼,朝姜望冷声说道:“我可信不过你,就算没有找到妖怪,我们也努力找了,你总得做点实事,让我相信你确能信守承诺。” 姜望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们寻仙应当有自己的方式,为何非得找别人帮忙?寻仙是人多便能找到的么?若是如此,浑城早就遍地修士了,何至于在本地寻求帮助。” 宁十四回答道:“仙迹难觅,又哪里存在什么方式,否则怕是早就寻到几百仙人了,寻仙的唯一方式,便是不错过任何天生异象,在异象之地慢慢摸索罢了。” “何况寻仙虽很重要,但也不可能全隋寻仙,其他事情都不做了。不管是西覃虎视眈眈,又或是妖怪横行,哪里都需要修士,在本地寻求帮助,只是想更快找到蛛丝马迹而已。” 姜望有些愕然,说道:“也就是瞎子过河,纯靠运气呗?” 宁十四苦笑道:“虽然比喻有些问题,但确凭运气。”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二章 姑娘莫怕 夜色已深,但满城的灯笼,让人们都已忽略了时辰。 今晚注定有人不眠。 继续满口胡话,把舒泥和宁十四打发走,姜望略有些疲惫,看得时间久了,便觉得庙会也没什么意思。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慢吞吞离开了栖霞街路口。 他径直来到了西城巷。 自然没有真正踏足,而是在栖霞街范围里就地躺在藤椅上,让青袍修士去把陶天师找来。 “小侯爷,庙会那般热闹,您怎么跑这来了?” 陶天师跟在青袍修士后面从巷子里出来。 姜望笑道:“你不也窝在家里,没去凑热闹嘛。” 陶天师说道:“年纪大了,何况每年庙会都是那般,就算新出一些好玩的把戏,也是年轻人更爱看。” 姜望正色道:“有件事情得搞清楚,否则心里总像扎着一根刺般。” 陶天师疑惑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姜望说道:“你曾经总缠着我算命,那股所谓的凶煞之气必须得讲清楚,你能抓捕魍魉,便证明确有些本事,我的命途,你又是怎么看的?” 陶天师颇有些汗颜,踌躇着说道:“其实我也就是想在小侯爷身上赚点银子,因小侯爷体虚,曾经浔阳侯爷亦是想尽办法给您治病,但当时侯爷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他赶忙又道:“我那都是胡言,小侯爷莫要放在心上!” 姜望深深看着陶天师,微笑道:“你曾说给我算命,我不信,而你现在说那都是假的,我却还是不信。” 陶天师很慌张的擦汗,说道:“我是从小侯爷身上看出一股气的存在,但那绝非煞气,我亦不知晓是何物,大家尊称我为天师,但我其实只是刚刚入门罢了,小侯爷,你得信我啊!” 最后这句话,姜望相当熟悉,便也回以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亦是感到这句话好像曾经听到过,稍微愣了一下,急切道:“陶某向来行事坦荡,真诚待人,天地可鉴......” 姜望摆手打断他,说道:“你脸皮是真厚啊,前脚刚说自己胡言,现在又说自己真诚,就算是撒谎,也得找好逻辑啊。” 陶天师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讪笑道:“我毕生也就讲过那么一句...额,两句...可能三四五六句,也可能数十上百句...谎话而已,但我保证,现在说得绝对是真话,小侯爷,你真得信我!” 姜望盯着他:(?_?) 青袍修士面部肌肉颤抖着,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很难受。 “那什么......”陶天师慢慢往后退着,“家里的魍魉在叫我了,咱们回见。” 但他刚刚转身,青袍修士便已挡在面前。 姜望则淡淡说道:“若你骗我,后果该清楚。” 陶天师点头如捣蒜,“句句属实,且比黄金更真!” 姜望看向青袍修士,后者让开路,陶天师抹着冷汗,陪笑着跑入巷子里。 青袍修士说道:“姜先生,我看那位陶天师,能耐确实低微,这世间真正的天师本就稀少,能看出......懂得命途者,怕是隋国神都里那位老天师也不敢妄言。” 他险些说出姜先生仙人的身份,幸好及时转变话锋,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姜望没有说什么,虽然觉得陶天师有所隐瞒,但其应该也非全篇谎话,只要跟所谓凶煞之气无关,他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想来陶天师亦不可能真的看出神国的存在。 将得大门轻轻关上,陶天师转身用背抵着,缓缓吐出口气,呢喃道:“小侯爷啊,非是我不讲实话,谁让你生辰八字那般特殊呢,想要真正在天师道路上走得长远,只靠自己瞎琢磨是没用的,也不知那位到底会不会信守承诺......” ...... 相隔浑城以南四十里的位置。 雾霭弥漫地崎岖山路上,有着像是遭遇撞击而散架的马车倒在路旁。 杜言若背靠着木板,屏住呼吸。 忽有长满了软刺的尖锐之物直接贯穿了木板,随即是从雾霭里探出的脑袋,张着血盘大口,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 那只脑袋快要贴在杜言若的脸上,猩红地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杜言若控制不住的身子颤抖,被吓得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妖怪蠃颙! 蠃颙很少形单影只,基本都是成群结队,回想起栖霞街曾被众多蠃颙围困的事情,莫非是有更多数量的蠃颙要袭击浑城? 可为何这般倒霉的被自己撞见了。 她根本没有本事同妖怪蠃颙相抗衡。 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便要死在这里? 正前方有黑影攒动,又一只蠃颙出现。 身躯黢黑,高有两丈,唯独爪子前端有白色,四只宛如她脑袋般大的眼睛,在浓雾里浮现,甚是吓人。 蔡棠古曾讲述过,蠃颙是一种没有任何智商的妖怪,行动皆受本能驱使,有时候面对修士,都不懂得害怕逃窜,若非有着能杀死蠃颙的实力,但凡遇到了,就不要有侥幸心理,能跑就赶紧跑。 虽明知这一点,但被四面夹击的杜言若根本无处可逃。 求生的念想,让得她攥紧手里的剑,可又不敢真的出手。 想到被妖怪蠃颙撕碎的场面,她便不寒而栗。 五只蠃颙将得散架的马车围住,杜言若视线里便好像全都是眼睛,顿觉呕意上涌。 她挥舞着剑,泪水爬满脸颊,声嘶力竭的吼着。 有一只蠃颙往前,仿若一根柱子般的腿立在杜言若身侧,脑袋低垂,就要张口咬下去。 原本平静地浓雾,忽然卷动起来。 有笛声悠扬传来。 紧跟着便是一把飞剑,直接将得那只蠃颙的脑袋斩落。 墨绿色的鲜血浇得杜言若满身都是。 剩下四只蠃颙齐声嘶吼,声如雷震。 浓雾里走出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手持玉笛,面容刚毅,有着一对剑眉,眼神也如剑一般锋锐。 他微微伸手,飞剑回转。 将得剑身上的墨绿色鲜血甩掉,来者看向被吓傻的杜言若,轻声说道:“姑娘莫怕。” 他随即挥剑。 嘭地两声闷响。 墨绿色血液喷溅。 又一只蠃颙没了半个身子。 仅剩的三只蠃颙,朝着白衣男子疯狂冲去。 嘴巴里墨色的唾液,飞溅到树上,那些树便在顷刻间枯死。 而白衣男子随手舞了个剑花,就把墨色唾液尽数拦截。 他闲庭信步一般,在三只蠃颙周身游逛,仅是出了一剑,便在极其刁钻的角度,让得三只蠃颙身首异处。 白衣男子取出黑色手帕,将剑擦拭干净,剑归鞘后,他走向杜言若,说道:“附近应当尚有妖怪蠃颙存在,姑娘可在此等待片刻,我速速就回。” 他仿佛自说自话,直接就转身离开。 杜言若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手里的剑掉落。 她身子也瘫软在地,看着面前五具妖怪蠃颙的尸首,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等了半个时辰,白衣男子终于回来。 但原本洁净的白衣,却已沾染了诸多污垢。 那皆是妖怪蠃颙的鲜血。 “此事颇怪,方圆数十里,居然有上百只蠃颙,往年寻仙也未曾听闻妖怪这般大规模行动。” 白衣男子暗暗思忖,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浑城真的有仙人临世? 隋国以往寻仙的次数不知凡几,实际上都没有仙人的半点踪影,他原想着此次也是一样,很难真的有所收获,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 他想到自己临行时,老师很罕见的出关,据说是要前往苦檀腹地斩妖,能让老师亲自出手解决的妖怪,怕是恐怖到极致。 在浑城‘海市蜃楼’出现后,苦檀各地都开始有了乱象。 看着妖怪蠃颙墨绿色的鲜血都凝结在脸上的杜言若,白衣男子上前说道:“此处荒无人烟,姑娘为何在此?” 杜言若抬眸,面前的男子虽是没有姜望那般好看,但也是相当俊秀,足以甩出苏凌夷几条街了。 而且漫不经心的随意斩杀妖怪蠃颙,实力也非苏凌夷能比的。 她因此有了些念头。 但又想到姜望吓得谈老六求饶的画面,怕是就算请求白衣男子救父亲和弟弟,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一时间有些纠结。 而白衣男子则以为杜言若是被吓坏了,便没有继续再问,而是说道:“附近有溪流,姑娘可暂且清洗一下。” 他也要换身衣裳。 话落,便自顾自走开。 杜言若看了一眼,拾起长剑,跟了上去。 此地妖怪都已被铲除,白衣男子让杜言若安心,选择相隔较远位置的溪流,彼此间肯定看不到。 他把满是蠃颙鲜血的衣裳褪掉,轻轻挥手,便凭空出现一身新衣裳。 待他恢复白衣飘飘的形象,忽想到那位姑娘怕是没有换洗的衣物。 稍微犹豫了片刻,便朝着杜言若清洗的位置走去。 想着只需把干净衣物放在那里就好。 等到看见杜言若的身影时,发现其坐在溪边,根本尚未清洗。 白衣男子心里冒出了可惜的念头。 紧跟着连连摇头,又凭空掏出一身衣裳,同他穿的一样,看到杜言若很惊慌地回头,他立即解释道:“姑娘莫怕,我是来送衣物的。”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猎人都是以猎物身份出现 把衣裳递给杜言若,白衣男子轻笑着说道:“我不曾有女子衣物,姑娘且将就着。” 杜言若点点头,看着他。 白衣男子哦了一声,说道:“我这便回避!” 他转身离开。 就像杜言若等他一般,白衣男子也等了半个时辰,听到动静,回头望去,不由怔住。 杜言若本就生得秀雅绝俗,穿着男子衣裳,亦是颇有一番韵味。 虽生得那般,但实际是同这四个字的含义不太相符。 但给人第一眼的感观,确是如此。 白衣男子在宗门修行,且没有师姐和师妹,整日里都是和男子混在一块,此次又是第一回下山,从未跟姑娘相处过的他,免不了有些脸红。 那种想看不敢看,抿着嘴低头的模样,甚是娇媚。 这般画面让杜言若看着都是一愣。 感觉会是很好骗的样子。 她很是大家闺秀的福手见礼道:“方才多谢公子搭救。” 白衣男子赶忙回礼,说道:“恰巧路过,顺手为之,姑娘不必言谢。” 杜言若掩面轻啼,悲痛道:“公子又何必救我,就那般被妖怪杀死,却也算解脱......” 白衣男子慌乱道:“姑娘因何这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杜言若继续哭哭啼啼,“家已空,至亲遭逢磨难,我没有本事救他们,更是无处可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衣男子正色道:“姑娘可讲明缘由,在下能帮,定不会推脱。” 杜言若装作很犹豫地样子,于白衣男子再三劝说下,方才添油加醋,说起姜望仗着侯府权势怎般羞辱她,找着各种借口刁难杜家,总而言之,把姜望说得可谓是恶霸中的恶霸。 白衣男子果然大怒。 虽看出杜言若已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但毕竟没有成为真正的修士,想来侯府权势颇重,如这般都被欺辱,寻常百姓恐怕更是活在水深火热里。 “姑娘莫哭,此等事被我谢吾行撞见,自当会管,在整个苦檀尚且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像姜望那般恶霸,我必一剑斩之!” 杜言若本是试探,言语里故意把姜望说得很厉害,但见白衣男子丝毫不惧,甚至放出豪言,哪怕不知真假,也是心头略喜。 纵是白衣男子不敌姜望,若能有机会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也是好事。 她当即很虚弱的就要摔倒,顺势便躺在了白衣男子怀里。 ...... 浑城,凭阑街。 已至丑时。 庙会的热闹渐退。 摆摊的人很多也都收摊回家。 姜望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鱼,笑道:“看来是玩得很开心,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便让孙青睚教你学武。”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姜先生,刚才庙会里我发现了几名修士,许是很快,真正的寻仙者便都要来到浑城了。” 姜望让老管家先带着小鱼回府,看向白袍修士,疑问道:“寻仙者还分真假?” 站在一旁的青袍修士接话道:“不管是我们,还是像苏凌夷亦或是舒姑娘那般,其实都只是第一批来探路的人,真正被派来寻仙的高手,是蔡棠古和青玄署那个人的层面,再来浑城的寻仙者,境界绝对不会在他们之下,甚至更强。” 白袍修士又说道:“更何况,鱼渊学府和青玄署都来人了,想必剑阁也不会太迟。” 他和青袍修士对视了一眼。 在一开始,他们怀疑姜先生就是剑阁弟子,但现在猜测姜先生其实是位仙人,便很可能与剑阁无关了。 “来便来吧。”姜望对此没有太大兴致,若真是四处招惹,恐被人群起而攻之,所谓真正的猎人往往要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但姜望也实是没有想到,‘猎物’会来得那么快。 他刚刚转身要回府,便有一道声音传来,“敢问兄台,可知姜望家里怎么走?” 再次转身,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正很有礼貌的揖手为礼。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神情凝滞,他们竟是看不出眼前白衣男子的修为! 此时凭阑街里基本空荡,唯有各种搭建的台子,以及满城悬挂的灯笼。 姜望在栖霞街里,看着半个身子处在凭阑街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找姜望何事?” 白衣男子想到杜言若曾告诫,因畏惧姜望甚重,若直言的话,唯恐寻常百姓惊吓之余,反而给姜望通风报信。 他却也能理解,寻常百姓哪能得罪的起姜恶霸,为保全自身安危,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实为正常。 如此,他微笑着说道:“在下仰慕小侯爷已久,初到浑城,便想着拜会,望兄台指条明路。” 白衣男子自也第一时间看出青袍和白袍两人的修士身份。 本以为他们同样是寻仙者,但看到跟随姜望左右,而姜望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许是浑城里某个大族跟宗门有些关系,才会有修士随行保护。 何况有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杜言若在前,姜恶霸权势之大应是匪夷所思的。 既是浑城恶霸,镇守府衙却对其无可奈何,寻常修士亦被压制,是完全能够讲得通的。 这便是思想差异的问题了。 小地方是很难得见修士的,但白衣男子所处的地方,可谓遍地都是修士。 他没觉得普通人身边有修士护卫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这个世间并非人人都有资质修行,纵然是大宗门的掌教,若其子嗣没有资质,但终究还有着身份,门下修士尽力保护,甚至毕恭毕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算姜望的情况与此不同,也有可能是想见见世面,所谓寻仙者,不一定全是修士,某些背景深厚但未曾踏上修行路的贵公子,想要跟着寻寻仙人,亦在情理之中。 只是白衣男子对此种行径的贵公子瞧不上眼便是了。 他倒是给出了不止一种的合理解释。 但未考虑周全的是,他把找寻姜望的借口想得很不合理。 莫说浑城以外的人对姜望仰慕已久,怕是就连浑城本地人都有大半只知姜望其人,却从未亲眼见过,最出名的也就是长得好看,可也只会被小娘子们仰慕。 若连男子都仰慕,便是出大问题了。 姜望一时间不寒而栗。 再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满是警惕。 白衣男子对此自是不解,但又很快释然。 浑城百姓都对姜恶霸深恶痛绝,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他说出仰慕姜望的话,很容易被人误解是跟姜恶霸一丘之貉,做出警惕的反应,便很正常了。 只要他把姜望铲除,相信这些误会都能解开。 他此刻只能承受,不可道出真相。 这便是深藏功与名吧。 当时就有一股情绪涌了出来,可谓正义感爆棚。 他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姜望想着,莫非你在彰显自己的腰力? 简直细思极恐。 他很是慌张的指着某个方向,“姜望就在半日闲客栈,你赶快去找吧!” 白衣男子困惑道:“他不是小侯爷嘛,为何在客栈里?” 姜望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便不晓得了,只是逛庙会时看到他往那里去了。” 白衣男子感激道:“多谢兄台,在下告辞。” 姜望使劲挥手,看着白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长松了一口气。 青袍修士问道:“姜先生,此人可有不妥?” 姜望擦了擦汗,说道:“岂止不妥,简直就是不妥,险些面临花残花落的祸事。” 青袍修士哪里晓得,在短短一瞬间,姜望和白衣男子脑子里想了那么多事情。 ...... 半日闲客栈。 舒泥和宁十四早早便从庙会里回来了。 他们在房间里商议着明日寻仙的事宜。 忽闻外面有人说话,且有姜望的名字出现,宁十四推门而出,见楼下大堂里站着一白衣男子。 因时辰太晚,客栈里的人都已睡下,店伙计趴在柜台也是处在半梦半醒间,被白衣男子的喊话吵醒,尚未反应过来。 而见到自己喊姜望的名字,只有宁十四一人出来,白衣男子便已心下了然。 待得舒泥紧随其后的走出房间,白衣男子觉得自己已经猜出堂堂小侯爷为何会在客栈里的原因。 虽然客栈绝非最佳场合,但似姜望这般恶霸,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且看舒泥神情也不似自愿,恐是被姜恶霸威胁,白衣男子很是庆幸来得及时。 他直接拔剑出鞘,指向楼上的宁十四,沉声说道:“好个鱼肉乡里的恶霸,此等恶事被我撞个正着,也算你运气不好,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舒泥呆滞的看着楼下白衣男子,又看向同样愣住的宁十四,说道:“你做啥恶事了?这都被人找上门了,没想到啊,你还有这能耐?” 她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又说道:“姑娘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舒泥表情更呆滞了。 您哪位啊? 为啥要救我? 我咋了? 原本听到姜望的名字,她很是怒气冲冲,结果没看到姜望的人,怎么冒出来个傻子? 宁十四疑惑道:“这位兄台,是否有什么误会?” 白衣男子冷声说道:“事实都已摆在眼前,哪有什么误会,像你这种恶霸,人人得而诛之,拿命来!” 凛冽剑意瞬间充斥整个客栈。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四章 溪河剑意! 半日闲是浑城最大的客栈。 谓之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至味是清欢。 莫管在外如何忙碌,劳累,只要来到这客栈里,便能得清闲,此乃半日闲客栈的服务宗旨。 像白衣男子这般直接拔剑相向,自客栈初建起,便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因半日闲客栈的第一位客人,是浔阳候爷。 在半日闲客栈不得动刀兵,虽只是不成文的规定,但遵循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规矩,后来者哪怕不知缘由,也似入乡随俗一般,未曾有人将之打破。 实则半日闲客栈并没有什么大背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亦如寻常客栈般,根本不知怎么应对。 掌柜的只能吩咐店伙计,一则通报镇守府衙,一则通报浔阳候府。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半日闲客栈出了事情,居然会找到自己头上来。 看着店伙计慌里慌张求助的模样,姜望暗自咂舌。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本有意拒绝。 但老管家悄悄告诉他,半日闲客栈也勉强算是浔阳候府的产业,是客栈初建时,侯爷有出钱装潢,也因侯爷的关系,客栈被镇守府衙照拂,生意颇佳。 虽非半日闲客栈的真正老板,但每年府里都有进账。 若是放任客栈的规矩被打破,导致生意受到影响,侯府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姜望想要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浔阳候府那么有钱的原因在这里。 怎么着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姜望咬咬牙,唤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到半日闲客栈走一遭。 而在侯府外,目睹着青袍两位修士离开的身影,躲藏起来的杜言若很是不解。 她想着等谢吾行来找姜望麻烦的时候,借机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怎么侯府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莫非谢吾行一个照面就被制伏了? 不至于那么废吧? 她蹲在暗处,只觉腰酸背痛,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的时候,便见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去而复返。 身后跟着的就有谢吾行。 半日闲客栈就在凭阑街,他们赶到时,双方刚刚解开误会,并未真的打起来。 也因庙会结束后,在街上巡视的镇守府衙役更早来到客栈,得知真相的谢吾行既感羞愧,又有着满腔怒火。 姜望躺在院里的藤椅上,看着神情出奇一致的白衣男子和舒泥,宁十四则仍是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他暗暗头疼。 “原来你就是姜望,居然蒙骗于我!” 谢吾行深刻领会到姜恶霸的品行,若非镇守府的衙役来得及时,他险些伤及无辜,若此事传扬出去,可是丢脸丢大了。 师兄们第一次下山,皆是满载而归,各种降妖除魔的事迹传神,他谢吾行却被恶霸戏耍,算是把宗门的脸都丢尽了。 姜望微笑着说道:“闹着玩嘛,何必当真,正好也让你知晓江湖险恶,莫要什么人都信,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啊,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谢吾行怒道:“休要强词夺理!” 舒泥紧跟着怒声道:“就算是蒙骗他人,为何把我们牵扯进来,说什么不好,非说半日闲客栈,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望没成想,惹了众怒。 我也很冤枉啊。 半日闲客栈是随口说的,我哪里有想那么多。 总不能让人平白采了花吧? 想到这里,姜望也怒声道:“若非此人思想龌龊,要辱我清白,我又怎会骗他,最委屈的是我好嘛,你们吼什么吼!” 舒泥愣住了。 宁十四震惊了。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是瞠目结舌,他们随即便挡在姜望身前,满脸警惕地看向谢吾行。 没想到啊,此人看着眉清目秀,原来竟是此等恶贼! 哪怕姜先生长得好看,也不能有这般想法啊! 谢吾行气极反笑。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居然连这种借口都想得出来。 莫非把人当成白痴嘛? 他看向其他人。 怎么? 你们都信了? 宁十四躲得远远的。 舒泥很恶心的看着谢吾行,她算是长见识了。 谢吾行顿时恼羞成怒。 但他没有找地缝,而是直接拔剑出鞘。 剑意凛然! 青袍修士险些跪在地上。 白袍修士震惊道:“溪河剑意!” 谢吾行冷声道:“确有些见识,居然认得此剑意。” 宁十四也惊讶道:“传闻溪河剑意乃是剑神的成名绝技,曾以一剑使得奈何海倒灌,隋国剑士无出其右者,你竟是剑阁传人?!”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恐慌,真正的剑阁弟子出现了! 能修得溪河剑意,必是剑神真传弟子,相比青玄署,镇压整个苦檀的剑阁,是最受苦檀修士尊崇的。 他们对青玄署是畏惧,对剑阁便是至高无上的敬意。 姜望撇嘴道:“剑阁弟子又如何,剑阁弟子就能任意采花了?” 场面瞬间寂静。 是啊。 剑阁弟子有着那般癖好,可谓是在打剑神的脸啊。 虽说断袖之癖算不得罕见,但出自剑阁,就是好说不好听了。 他们只恨自己为何在这里,万一此事传扬出去,仅有的知情者怕是有口难辩,平端得罪剑阁啊。 谢吾行面庞成了酱红色,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姜望,恨声说道:“竟此般羞辱我,实在可恶!” 溪河剑意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直接压得青袍两位修士跪服在地,若非宁十四挡在舒泥身前,怕是也要狼狈不堪。 因宁十四是武夫,且境界不低,凭借着体魄强撑,但也只能如此而已,他浑身僵住,整个面部充血,青筋暴起,好悬下一刻就要炸裂。 姜望发丝飞舞,藤椅都有要升空的迹象,若非那股剑意过于强盛,一瞬间就使得神国自脑海里浮现,他恐也会丢大脸。 双手摁住藤椅,一切便恢复了平静。 若只从剑意来看,谢吾行甚至要比谈老六还强得多。 姜望感觉到脸庞都有些刺痛。 这是神国力量涌现后,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究竟是谢吾行太强,还是溪河剑意的缘故? 夜游神的声音浮现,“怎么我睡一觉的工夫,你就招惹了这般强敌?” 姜望在心里问道:“你也觉得他很强?” 夜游神说道:“他确实不弱,但真正强悍的是这道剑意,此人显然只学到了皮毛,若是完美的剑意,纵然是我全盛时期,怕也很难挡得住。” 姜望想起宁十四的话,溪河剑意是那位剑神的绝技,门下弟子只是学了个皮毛,便如此恐怖,若是那位剑神亲自出剑,又该是何等景象? 这个人间果然很危险啊! 姜望很庆幸自己终归没有太张狂,世间里很多大物,要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但这也让他想要变强的念头更深了些。 夜游神说道:“没什么事,我便睡了,你自个注意点。” 姜望眉头紧皱。 想来谢吾行仍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朝着青袍和白袍修士轻轻挥手,剑意的压制便悄然消散,“动不动就跪的毛病要改改了。”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惭愧,他们也不想跪啊,奈何对手太厉害。 但忽又想到,姜先生此番话莫非有深意? 是想要指点我兄弟二人?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改变这般局面啊! 他们顿时有些激动。 姜望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们一眼,怎么被人直接压制的跪在地上是好事不成?那么高兴干嘛? “姜......姜先生,我撑不住了!” 宁十四的脸已经憋紫了。 姜望再次挥手,宁十四啪叽便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愉悦啊。 舒泥虽被宁十四护着,但也并非毫无感觉,此刻压迫力骤然消散,让她很是惊疑不定的看向姜望。 “你做了什么?”谢吾行很震惊。 姜望笑着说道:“就算你有着那般癖好,但可惜找错人了,我很直,且很强,我确非歧视你,若真的忍不住,去找同好之人便是,要是敢打我的注意,我肯定打死你。” 谢吾行气坏了,怎么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他懒得再解释,直接出剑。 溪河剑意瞬间变得更强盛。 藤椅嘎吱作响,顷刻间崩散开来。 姜望好悬没有摔个屁股墩儿。 这些天竟是被毁了两张藤椅,再毁几个他可就没有藤椅能躺了。 姜望很生气。 长夜刀出鞘,整个夜空变得更深沉了些。 见此一幕,谢吾行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他往前迈步,剑锋已至姜望眼前。 长夜刀一如往常那般随意斩出。 但刀剑相撞,却是势均力敌。 谢吾行改为双手握剑,剑意隔着姜望,使其身后房屋径直被贯穿,滚滚浓烟升起。 老管家和小鱼的身影很快先后出现。 姜望衣袍猎猎作响,感受着面庞的刺痛,微微眯着眼睛,横刀向前,砰地一声,谢吾行被拍的身子腾空,但紧跟着便瞬间绕至姜望身侧,剑锋从下而上斩击,长夜刀及时拦截,再次相撞。 狂风席卷,除了老管家,其余人皆是倒退数步,整个院落满目疮痍。 姜望低头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这可真是遇到强敌了。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五章 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谢吾行持剑的手负在身后,颤抖地更为剧烈,他神情相当凝重。 怪不得姜恶霸鱼肉乡里无人能治,原来其本身竟是高手! “却不知阁下师承何门?若晓得是哪座宗门教出似你这般恶贼,我定要上山讨教一二。” 既识姜望便是姜望,此前凭阑街问询时的猜测便都做不得数了。 非是有宗门牵扯的普通人,亦非未入修行路的宗门贵公子,更非真正的寻仙者。 姜望恶贯满盈,盘踞浑城,若是从某座山上来此寻仙者,便没有此般事情了,除神都以及宗门所在地,哪有修士只待在家里修行的。 又或者姜望自修行前便是恶霸,此次恰逢寻仙归家,更是仗着修为,极尽恶事。 剑阁在苦檀至高无上,若真有苦檀宗门出此祸害,谢吾行自有代为清理门户的资格。 姜望淡然笑道:“漫漫修途而上下求索的野路子罢了。” 谢吾行哪里会信这种谎话,世间无有一人只靠自己摸索便能年纪轻轻修为大成。 他在想,整个苦檀里,如这般年纪,能与他匹敌者,到底有几人? 老师曾言,同辈里面,他已能做到傲视苦檀,唯有一赵姓姑娘不在其列,而那位姑娘行踪诡秘,根本不知来自哪座山上,兴许并非苦檀人士。 谢吾行下山除了寻仙和降妖除魔,便是想着能遇到那位赵姓姑娘,以此奠定自己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第一人的名头。 没想到未曾遇到赵姓姑娘,却冒出来一个恶霸姜望。 但老师既说出整个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唯有赵姓姑娘可压他一筹,且不管服气与否,姜望便不可能有本事赢他。 他正待再次出剑,姜望却忽然叫停,说道:“咱们换个地方打,可别把我家给毁了。” 谢吾行的目的是要诛杀恶贼姜望,也不想牵连无辜,便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身子悬空,淡淡说道:“你且好好寻个去处,算是给你能同我过招的奖励,好好选出自己的安葬之所。” 姜望没有反驳,是想到自己不会飞啊。 到时候谢吾行直接飞走,而自己却在路上跑,也太丢脸了些。 “鸟儿......夜游大神!快帮个忙!” 夜游神很是不满地声音传来,“想求人帮忙的时候倒是叫的好听,以后再叫我鸟儿,可别指望我会帮你。” 姜望能屈能伸,说道:“我保证!” “就信你这一回。”夜游神在神国里振翅,姜望身子便腾空而起。 他最羡慕修士的就是能飞了,此刻第一次体会到,相当兴奋。 就像是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又像是一只青蛙,蹬着腿儿......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都看傻了。 小鱼拽住老管家的衣袖,发懵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嘴角抽搐着,讪笑道:“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宁十四深有同感,很认真地看着在半空做出各种姿态的姜望,像是要学点什么。 舒泥扶额,她觉得姜望此人真是古怪到了极致。 因第一次御炁飞行,她也有过类似的表现,只是姜望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实则有着很强的实力,却又总是表现出很小白的样子,她根本不敢相信姜望是第一次飞。 理所当然的认为,姜望怕是犯病了。 谢吾行也是惊愕住了。 他险些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恶霸行径或许匪夷所思,脑子里有坑,但貌似不是一般的坑。 姜望慢慢回过神来。 看着谢吾行以及下方众人各异的神色,他难得的有些面色红润。 想到不会飞会丢脸,没想到现在更丢脸。 他当即轻咳一声,很正经的说道:“热身结束,来战!” 话落,他径直飞出侯府。 谢吾行紧随其后。 青袍两位修士反应过来,赶忙跟了上去。 而看着奔出侯府的宁十四,舒泥朝着小鱼伸手,带着她飞离。 老管家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神情略有些凝重。 此刻赵汜晃晃悠悠走来,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 栖霞街里。 姜望落在了已被镇守府衙拆掉一部分的废墟处。 谢吾行环顾周围,淡笑着说道:“这便是你选的地方?” 姜望伸展着手臂,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攥紧长夜刀,说道:“希望你能让我打得痛快些。” 不管是蔡棠古,亦或是谈老六,其实基本都是碾压之势,姜望也很想体会一把真正的战斗。 谢吾行目光微凝,沉声说道:“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同辈里,你确是第一个让我想认真打一场的家伙,若非恶霸行径,我还真不想杀你。” 姜望皱了皱眉,气氛已经到这了,也懒得去问恶霸是怎么回事,他主动提刀,神国的力量凝聚,使得长夜刀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谢吾行持剑指向姜望,溪河剑意充斥在此处,两股力量碰撞,空气里不时有爆响传出,平地有风卷起灰尘,废墟之地变得视线朦胧。 站在远处的青袍和白袍修士,感受着场间气机变化,只觉恐怖如斯。 若是离得近了,单凭气息,都有可能把他们的身体撕碎。 宁十四倒有可能撑上一会儿,但武夫的身份也就只能给他带来这点优势了,根本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舒泥按着小鱼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我想象到姜望可能很强,没想到居然这么强,那个白衣飘飘的家伙也就算了,毕竟是剑神的真传弟子,但姜望如果没有拜入哪个大宗门,到底是怎么修行至这般境界的?” 闻听此言的青袍两位修士很默契地保持沉默。 他们觉得姜先生堂堂大仙人,此刻展现的力量应当只是皮毛而已,就算谢吾行背景很深,修为很高,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跟着姜望久了些,他们的想法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虽得知谢吾行的身份,仍是让他们很惊惧,可也仅此而已。 想着整个苦檀甚至隋国其他各界的修士都因剑神之名而对剑阁尊崇至极,但岂能尊崇过仙人? 青袍修士看向白袍,问道:“你觉得姜先生要赢他,需要几招?” 白袍修士说道:“若姜先生没有直接结束的想法,那人应当能撑两三招。” 青袍修士则说道:“但我觉得,哪怕姜先生未曾认真,也只需一招就可取胜。” 白袍修士点头道:“是极,是极。” 宁十四露出很茫然地神色,接话道:“你们是认真的?虽然姜先生确实很强,但对手终究是剑神真传弟子啊,你们这番话是否太夸张了些。” 青袍修士鄙夷地看向他,好像在说你懂个毛啊。 ...... 谢吾行紧紧蹙着眉头。 看到对面姜望惬意地模样,他意识到姜望是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强一些。 他轻抖手腕,剑音悦耳,废墟处尽显凄凉肃杀之意。 乌云席卷,宛如瀑布倾斜,繁星点缀,使得夜空呈现瑰丽景象。 谢吾行抬高手臂,剑锋自上而下挥落。 如同小溪凝聚成河,天地间的炁灌注而下,乌云被洗刷,清澈洁净,仿佛携裹着愤怒咆哮声的巨浪,径直朝着姜望猛烈拍击而来。 “溪河剑意!” 在侯府里只是凭剑意压人,此刻才是真正的溪河剑意。 且不提夜游神描述谢吾行只学到了皮毛,究竟有多少皮毛,但只是呈现出的画面,完全不像只学了皮毛的样子。 整个栖霞街都在震动。 那仿若惊涛骇浪一般拍击而至的气息,让得姜望血液都开始沸腾,他反复攥紧手里的刀,虽是很想也制造出大场面,但只知把神国力量释放出去的他,根本不懂得要怎么做。 真是让人羡慕啊。 想到轻描淡写就把声势浩大的攻击化解掉,给人的感官貌似会更爽点。 他挥刀斩向剑意。 如同黑暗与光明的对决。 但这一次,姜望没能做到摧枯拉朽般直接崩碎剑意,两股力量撞击着,互不相让,短时间里竟是没有谁呈现颓势。 谢吾行暗自震惊。 在整个剑阁里,除了老师本人和将溪河剑意领悟到五六成火候的师叔,就属他领悟最高,同辈师兄弟里鲜少有能同其剑意抗衡的人。 没想到浑城的一个恶霸居然能与他势均力敌! 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怕是老师也未知晓其存在。 谢吾行被激起了战意。 短暂遗忘了姜望恶霸的‘事实’,只想着能够将其打败。 他的眼睛里散发出很耀眼的光辉。 整个人就仿佛藏在匣中内敛的剑,此刻终于出匣,向着世人展露真面目。 云海倒灌呈现出的瀑布,渐渐凝聚成直立天地间的剑,莫说浑城,恐是小半个苦檀都能得见此景象。 若非巨剑倾斜,朝着地面砸落,此般景象再持续一会儿,怕是要被寻常修士误以为乃仙人临世的异象了。 姜望再次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这场面也太壮观了。 蔡棠古和谈老六的手段跟谢吾行一比,简直弱爆了。 这才是真正修士该有的样子啊。 姜望舒缓着心跳加速的情绪,仍是摆出最普通的姿态,将得神国力量尽数牵引而出,乌黑的寒光自长夜刀上迸溅,直冲天际!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六章 挥刀 栖霞街废墟。 谢吾行执剑而立。 仿佛夜空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巨剑横贯浑城,若落实,怕是大半个浑城都要化作废墟。 姜望举刀,乌黑的寒光同巨剑相比,就如萤火,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寒光与巨剑接触的刹那,竟是迫使下落的巨剑停滞。 谢吾行瞳孔微缩,这已然是他能斩出的最强的一剑,没想到仍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的结果。 但想到拥有此般实力的姜望,却恶事做尽,他有惋惜,亦是怒发冲冠。 有着堪称傲视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的能耐,没有想着斩妖除魔,反而欺压百姓,显然是比妖怪更可恨。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谢吾行打了个响指,巨剑猛地下沉,姜望双脚陷入地面,可怖的沟壑如蜘蛛网般向外蔓延,有土块层层拱起,紧跟着姜望所在的位置直接塌陷。 “有意思。”姜望把双脚从土里拔出来,踢开周围的土块,谢吾行当真是他遇到的最大劲敌,这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灼热气流在一瞬间变得更为炽烈,姜望双臂紧绷,一缕缕滚烫的白烟升腾而起,长夜刀又散发着凛冽寒意,使得场间环境异常恶劣。 栖霞街废墟里的残桓断壁,本就不堪重负,在两股极端气流的冲击下,很快支离破碎,崩散的碎石,颗粒分明,悬浮在半空。 姜望额头青筋暴起,攥着长夜刀,抬眸凝视着巨剑,拼尽全力挥刀! 轰隆隆! 碎石散落栖霞街,将得地面砸出一个个坑。 也让得青袍修士和宁十四他们远遁躲避。 “姜先生到底有没有认真啊?” 看情况却是一场很激烈地战斗,但把姜望当做仙人的青袍修士,觉得过程不该是这样啊。 白袍修士说道:“此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但能让姜先生认真,也不太现实,没看到姜先生自始至终都是简单挥刀迎敌嘛。” 他们很会做解释,而且是让自己深信不疑。 青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就算谢吾行再厉害,又岂会是姜先生的对手。 事实证明,姜先生才刚刚出第二招而已,而这一刀,便有可能要分出胜负了。 那一刀撕裂黑夜,将得巨剑推向更高空。 清澈的云气翻涌,被黑色浸染,那把刀就像整个长夜,一口一口的把巨剑吞噬。 谢吾行猛地一声大喝,散开的云气试图再度凝聚。 如此往复的极限拉扯,随着姜望斩出第三刀,云气彻底崩散。 恐怖地气息在栖霞街上空荡开,席卷整个浑城,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若非两股力量在高空碰撞,大半个浑城必然要毁于一旦。 但只是四散的余波,也让得屋顶被掀开,场面虽逊于夜游神在南城巷吹得那口气,可也算是造成了不小的灾祸。 谢吾行呼吸声沉重,他的右脸上有一道纤细的划痕,刺痛感却很强烈,有灼热地气息在伤痕处经久不散。 姜望从塌陷的坑里跳出,神国已在脑海里隐匿。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便装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说道:“你输了。” 谢吾行瘫坐在地,右手搭在剑柄首端,语气很低沉的说道:“自修行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打输,姜望,你果真很厉害。” 姜望想到,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把神国的力量全部牵引出来,甚至损耗到直接让得神国隐匿,往常皆是过了很久,神国的力量才会渐渐消退,脑海里的‘海市蜃楼’才会再次隐匿。 “你也很厉害,但我很想搞清楚,你那般癖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吾行表情凝滞,恼恨道:“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很正常!”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问道:“那你找我干嘛......呸!那你找我做甚......” 他很快闭上了嘴巴。 好像不管怎么说,都觉得怪怪的。 谢吾行没有说话,既然输了,便没必要再把杜言若牵扯进来,若是恶霸姜望想报复,他怕是拦不住。 姜望也未曾多问,现在他很虚,但凡被谢吾行瞧出来,麻烦就大了,他目前尚不能保证,神国的力量是否可以再次涌现。 何况有谢吾行这般强敌,是招惹几十个蔡棠古和谈老六也比不了的,且不管其中有没有误会,他亦是不想那么快解除。 想到日后谢吾行屡次来寻麻烦的画面,姜望反而是有些期待了。 ...... 浔阳候府里。 目睹着姜望和谢吾行他们掠出的画面,杜言若耐心又等待了片刻,随即便翻墙潜入了侯府。 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父亲和弟弟的踪影。 她兜兜转转来到了柴房所在的位置。 “莫非姜望已经把他们杀了?” 想到这里,杜言若面色苍白,双腿有些站不稳,摇晃着撞在了柴房门上。 躺在柴堆里的苏凌夷面黄肌瘦,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双目无神,听到动静,他也未曾有太大反应,只是眨了下眼睛。 “姓姜的,给个痛快吧,我受不住,我服软了......” 他呢喃着,也不管外面的人能不能听见。 “苏师兄?”杜言若靠着柴房门,那微弱的声音有些熟悉,她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师妹......”苏凌夷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眸子里终于焕发神采,痛哭流涕道:“师妹,你可算来救我了!” 杜言若很震惊,此刻苏凌夷哪还有个人样了。 “姜望居然如此狠毒地对待你。”杜言若刚刚往前迈出一步,但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传来,让她下意识又退了回去。 “师妹,快救我出去。”苏凌夷挣扎着起身,径直摔倒,奋力爬向杜言若。 杜言若忍着气味的不适,蹲下身子,问道:“苏师兄可曾见到我父亲和弟弟?” 苏凌夷微愣,“伯父和令弟也被姓姜的抓了?我未曾见过他们,许是关在别处。” 杜言若心里不好的预感更重,她憋住一口气,尝试着要搀扶苏凌夷,但刚刚踏出柴房门,便见老管家早已站在外面。 他微笑着说道:“杜蘅和杜子澄并未在侯府里,你白跑了一趟。” 杜言若沉声说道:“姜望把他们怎么样了!” 老管家瞥了一眼府外,说道:“你是借着那个人把公子引开,特意想救亲人吧。” 看着没有说话的杜言若,老管家很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剑阁弟子帮忙的?” 杜言若微微瞪大眼睛。 剑阁弟子? 是在说谢吾行?! 老管家挑眉道:“看来你是不知晓他的身份,原想着你若跟剑阁攀上关系,总归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现在来看,你应当是骗了他,把他当成了救人的棋子。” 杜言若神色几番变化,冷笑道:“我与他私定终身,我早晚也是剑阁弟子,你们最好把我父亲和弟弟放了,否则就等着剑阁踏平侯府吧。” 苏凌夷很震惊。 师妹竟是与人私定终身了? 但感受着此刻杜言若搀扶住他的手臂在轻微颤抖,意识到师妹可能是在撒谎,他当即紧闭嘴巴。 老管家微笑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杜言若愈发紧张,渐渐地满脸都是汗。 老管家的笑容更重了些。 杜言若强装镇定,再次说道:“侯府可莫要自误。” 她作势便要搀扶着苏凌夷离开。 老管家伸手拦截,平淡说道:“侯府待客向来和善,只是客人也要懂规矩,我想你们应该不愿领教侯府对待非客人的态度。” 苏凌夷侧头看向老管家,说道:“我代表鱼渊学府来浑城寻觅仙迹,若有所求,整个苦檀所有城镇驻军都没资格拒绝,而你们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蔑视朝堂,真想坐实谋逆的罪名?” 老管家笑着说道:“鱼渊学府确有能让城镇驻军配合行事的权力,但不可强行命令驻军配合,除非你手里有圣谕,否则驻军也有拒绝的权力。” “何况先帝有言,我浔阳候府的兵,可以听调不听宣,或许你们鱼渊学府面子很大,基本上城镇驻军都会选择配合,因此让你生出了一些错觉。” 苏凌夷面色一黑。 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自然不清楚浔阳候府有这样的特权。 这可气坏了苏凌夷。 杜言若直接拔剑出鞘,“不过是一老头儿,我们杀出去便是!” 虽然只处在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没有真正修士的本事,但要拼命的话也有跟初入第二境的武夫有一战之力,若连一个跛脚老头儿都打不过,便也就没必要修行了。 她持剑冲向老管家。 而老管家只是轻喝一声,杜言若便如遭重击,手里的剑掉落在地,脚下一软,就跪在了老管家身前。 苏凌夷在杜言若冲向前的时候,也使出浑身力气径直撞了过去,但没想到师妹跪得那么快,尚未反应过来,便直接来了出拜高堂。 并肩跪着的两人,面色憋得通红。 心下更觉骇然。 侯府里的跛脚老管家居然是位高手! 老管家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侧目看向栖霞街那处废墟,淡淡说道:“胜负已分,待得公子回来,你们是去是留,就全凭公子心情了。”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七章 苦檀骆尊者 在回半日闲客栈的路上,舒泥和宁十四脑海里仍是那挥之不去的战斗画面,他们对姜望的认知又要拔高一筹了。 舒泥也不再念着姜望是妖怪的事情。 剑阁谢吾行都未曾指出,便已经证明姜望不可能会是妖怪。 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打成那般程度,舒泥又开始猜测姜望到底是什么人。 说什么靠自己摸索修行怎么想都是胡扯。 很显然,姜望身后一定有着很大的背景。 ...... 姜望回到侯府,便径直去了房间。 瘫在榻上,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但脑子却愈发清明。 他在心里呼唤夜游神。 神国隐匿,他便探知不到。 经此一战,姜望觉得神国的力量肯定又有所升华。 夜游神如他所愿那般说道:“神国确被滋养,我的力量也回来了一丝丝,但因神国的力量损耗太重,短时间里就算再遇到危险,也没法用了,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姜望心满意足,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柴房前,目睹姜望回府,青袍修士和小鱼他们也都各自回了房间,老管家看向并肩跪在地上的杜言若和苏凌夷,笑着说道:“公子许是累了,你们便耐心在柴房里待一夜,不要想着逃跑,我会时刻注视这里。” 苏凌夷重新躺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关上,他有很多脏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杜言若也没想到,自己是来救人的,却回不去了。 “那位剑阁弟子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可能来救我们?” 苏凌夷还是抱着些希望。 杜言若摇头说道:“谢吾行肯定败了,是死是活都不知晓,哪有可能来救我们。” 她想着自己果然是高估了谢吾行,就像蔡棠古和谈老六一样,都是废物。 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利用谢吾行吸引侯府之人的注意力,贸然来救人呢?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莫管杜言若如何在心里编排谢吾行,四处寻觅杜言若不得的谢吾行,已经心急如焚的再次朝着侯府而来。 他怀疑是姜望把杜言若抓走了。 那般柔弱的杜姑娘要是落在恶霸姜望手里,后果不堪想象。 ...... 栖霞街废墟处。 有数道身影出现。 他们皆是刚来到浑城的寻仙者。 姜望和谢吾行的战斗闹出的动静太大,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场景,已经能够想象到那场战斗有多么激烈。 “应是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其中一人猜测道:“但绝非寻常之辈,怕是在整个隋国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列,很可能处在即将破境的关口,有此般高手在浑城,我们需得低调行事了。” 除了彻底被朝堂青玄署压制的小宗门,某些只是被制衡的大宗门,若能寻到仙人,大多不愿把仙人送往神都供奉,而是会请至自家宗门里。 所以寻仙者都有各自的想法,相互之间可以是盟友,也可以是敌人。 苦檀最大的宗门便是剑阁,其次是朝堂部署在苦檀境内的青玄署和鱼渊学府势力雄厚。 而介于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宗门,能出一位洞冥之上的大修士实属罕见,所以最是妄想着能借助仙人一步登天。 “我更担心的是,那些大宗门会派出澡雪境界的修士前来,现在只能趁着那些大物分身乏术,尽快找到仙人踪迹,否则我们便只有看戏的份儿了。” 其他人深有同感。 像他们所处的宗门,修为最高的也只在洞冥巅峰而已,底蕴深厚一些的或能出十几位洞冥巅峰修士。 可若是面对澡雪境界的大物,弹指间,整个宗门就得灰飞烟灭。 “苦檀各境甚至隋国他界都有大妖肆虐,各大宗门都在竭力降妖除魔,而你们这些家伙却妄想着借助仙人登天,青玄署号称统辖全隋修士,我看也是名不符实,使得你们这些漏网之鱼到处蹦跶。” 有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看向那些修士,冷声说道:“百年来寻觅仙人都是隋国最重要的事情,那不仅事关如何斩除妖怪,亦是要对抗西覃。” “传闻西覃有仙,若非我们神都也有一位仙人,隋国早就被西覃灭了,也不想想,就你们那种小宗门,仙人脑子坏了,才会让你们供奉。” 那些修士原本有点慌乱,但探知来者片刻,其中一人便轻笑道:“区区一个武夫,懂得什么?又何来的胆子敢在这里叫嚣,我随手一剑就能要你的命。” 鹅黄长衫的男子讥讽道:“我是武夫不假,但你们想杀我?哼,未免想太多了些。” 再次认真探知来者身上的气息,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大话说得确实吓人,害得我们以为你是宗师。” “武夫入第四境才能勉强跟修士抗衡,唯有宗师才有资格站在洞冥修士之上,哪怕你是四境武夫,莫不会觉得能打得赢我们这么多人吧?” 鹅黄长衫的男子笑道:“我确实打不赢你们,但谁说我只有一个人的?”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道身影破空而至。 那是看着约莫已年入古稀的老者。 鹅黄长衫的男子躬身见礼道:“尊者。” 修士们原本无甚在意的神情忽变。 在苦檀能被称为‘尊者’的,只有一个人。 那并非一种敬称,而是职位。 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便有统辖全隋武夫的存在。 虽然在真正意义上来讲,修士和武夫不可相提并论,但统辖全隋武夫的武神祠,在朝堂里有着同青玄署一般的地位。 就像青玄署和鱼渊学府都有在苦檀设立,武神祠自然也不例外。 而苦檀武神祠里的最高掌权者,便为尊者。 众所周知,武神祠尊者皆是宗师境高手。 洞冥巅峰修士面对宗师,若没有匪夷所思的手段,基本是必死无疑的。 宗师为武夫臻至化境,可称得上脱胎换骨,体魄的强度是洞冥修士飞剑所无法撼动的。 且宗师也能做到短暂的浮空而行,拳风可破百丈外,洞冥修士在宗师面前,很难体现出优势。 “骆......骆尊者。” 那些修士把姿态放得很低,恭敬地行礼。 普通修士畏惧青玄署,但武夫们却将武神祠当做圣地。 虽然很难做到让武夫跟修士平等,可也正因有武神祠的存在,给予了武夫有机会俯视修士的资格。 哪怕只能俯视普通的修士,哪怕得到可以俯视的资格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修士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武神祠的骆尊者,竟然亲自到了浑城。 寻仙的事情多是修士在做,武夫只能起到帮忙的作用,但这也要看人。 骆尊者淡淡说道:“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安安稳稳的寻仙,若被我发现,你们找到仙人踪迹而有所隐瞒,便尽数留在浑城吧。” 那些修士忙称不敢,吓得一个个冷汗直冒。 骆尊者沉声道:“滚吧。” 修士们落荒而逃。 鹅黄长衫的男子说道:“但他们有句话说得没错,此地有两位洞冥巅峰修士交手,按照情况来看,甚至很可能已经触及澡雪境界的门槛。” 骆尊者说道:“剑阁那位已经下山,许是到了浑城,但未曾听说其他大宗门的真传弟子来到苦檀,剑阁弟子虽好战,也不至于在此时节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且找到谢吾行,便能知晓与其对战的是何人了。” 鹅黄长衫的男子苦笑道:“尊者,都这么晚了,我们刚来浑城,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骆尊者淡淡说道:“也好,明日再去拜访浑城那位也不迟。” 浑城里除了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唯一让他感兴趣的便也只有一个人。 他很期待跟那位见面的场景。 ...... 浔阳候府里。 老管家看着径直闯进来的谢吾行,平静说道:“阁下另有赐教?”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望呢,让他出来!” 老管家说道:“我家公子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可以明日再讲。” 谢吾行拔剑指着老管家,“让姜望把杜姑娘放了!” 老管家微愣,随即笑道:“剑神的真传弟子,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你可知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又因何觉得杜姑娘在侯府里?” 谢吾行皱眉说道:“除了姜望,没有别人会抓杜姑娘,她到底在不在侯府,我寻过便知。” 说着,便直接要越过老管家。 老管家倒也没有阻拦,跟剑阁敌对终归不是一件好事,他目视谢吾行朝着后院而去,转身来到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也住在这里。 他们感知到谢吾行的气息,刚刚走出来。 “童伯,那家伙又来了?” 老管家点点头,看向姜望的房间,漆黑一片,说道:“谢吾行是被杜言若谎话蒙骗,非必要,不可为敌,公子同其一战,应是很累,你们好好守着,不用理会外面的事情。” 他说完便又离开。 青袍和白袍修士面面相觑。 想着要是谢吾行发起疯来,童伯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能抗得住? 而且在他们看来,姜先生跟谢吾行那一战,纯粹游戏罢了,怎会累呢? 毕竟姜先生可是仙人啊。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八章 拔剑自然神 卯时初刻,天边微亮。 柴房里,苏凌夷询问着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情,杜言若一一作答,最终话题又落在了谢吾行的身上。 “我依稀记得祭酒曾提及剑阁真传的事,因剑阁弟子每年都要下山,降妖除魔的事迹甚至比青玄署都要多,也使得剑阁每年都会陨落一些弟子。”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有师妹作陪,他此刻竟是有些惬意。 甚至以经验摆出最舒服的姿势,轻声说道:“而谢吾行是数十年来,剑阁里资质最高的,按照师妹所言,谢吾行仅在半个时辰里便往返方圆数十里,斩杀上百只蠃颙,连口气都未喘,修为肯定是比蔡教习更深厚。” 他侧目看向杜言若,继续说道:“姜望怎么可能敌得过谢吾行?” 杜言若踌躇道:“我是有猜测谢吾行或许不弱,但觉得也不会太强,若果真如师兄所言,姜望岂非更可怕?” 她如实说出谈老六的事情。 苏凌夷虽心下觉得师妹竟能想出如此毒计而感到有些惊讶,但因是针对姜望,便很是畅快,只可惜最终结果不尽人意。 他沉思道:“谈老六此人我也有听闻,苦檀青玄署降妖除魔时,谈老六总是躲在最后面,但偏偏在苦檀青玄署里其斩杀的妖怪最多,因此他的人缘并不好,其真实修为哪怕比之蔡教习强一些,但也不会差太多,想来是弱于谢吾行的。” 苏凌夷回想刚来浑城直至现在,每次面对姜望的经过,就算姓姜的确实很强,他也依旧不愿承认会强得过谢吾行。 莫说鱼渊学府,纵然是苦檀青玄署里,老一辈不出手,哪个会是谢吾行的对手? 原本只道师妹认识了一位剑阁弟子,但若是谢吾行的话,他便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我们现在这般惨,正好也能让谢吾行更相信,只要坐实姜望恶霸的名头,他便是上了剑阁必杀的名单,退一步来讲,就算谢吾行败了,但姜望又何来的本事对抗整个剑阁?” 在苦檀得罪剑阁是要比得罪青玄署和鱼渊学府更恐怖地事情。 苏凌夷和杜言若郁结的情绪也都因此一扫而空。 他们就等着谢吾行杀上浔阳候府了。 但殊不知谢吾行此刻已然站在柴房门外。 他们每一句话都被谢吾行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表情阴沉地谢吾行,老管家轻声说道:“现在你该知晓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了吧?” 虽是想到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久别重逢’,肯定会说些什么,但他们聊得如此深刻,也是让老管家很意外。 谢吾行没有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没有栽到妖怪手里,却是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 他很愤怒,也很羞愧。 他沉默了很久,有些意兴阑珊。 果然是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方为至理。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毁其道心。 谢吾行看向老管家,轻声说道:“我为误会姜望的事情,感到抱歉,想来也是,他能与我势均力敌,甚至胜我一筹,必是潜心修行,又怎会是什么恶霸。” 他再次说道:“我要亲自向姜望致歉,此番也算不打不相识,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虽然不是很想让谢吾行打搅公子休息,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成为朋友,许是公子莫大的机缘,便在前领路,带着谢吾行到了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极其紧张,看到谢吾行的一瞬间,便纷纷拔剑出鞘。 老管家微微抬手,向他们稍作解释,随后上前轻轻敲门,“公子,可睡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老管家回身说道:“谢公子不妨明日再来,想必与我家公子一战,也是伤了元气。” 谢吾行说道:“没有得到姜望的谅解,我很难睡得着,现在天已微亮,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他直接坐在了姜望房间门口的台阶上。 老管家欲言又止,只能无奈笑道:“那谢公子请自便吧。” 目送老管家离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仍是很警惕地看着谢吾行。 姜望在房间里睡得香甜。 谢吾行在门外坐得端正。 青袍两人也是认真地盯着他,直至天光大亮。 ...... 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谢吾行侧目望去。 是隔壁房间里的小鱼走了出来。 她很惊讶地看着谢吾行,又转头看向瞪大眼睛仿佛两座石柱的青袍和白袍修士。 青袍修士此刻转动僵硬地脖颈,眼睛里都有着血丝,待得他沙哑着声音做出一番谢吾行为何在此的解释,小鱼便也加入了队列。 齐齐盯着谢吾行。 显然,小鱼同样保持着警惕,谨防谢吾行伤害公子。 没过一会儿,姜望便推开门,伸着懒腰出来。 他的视线很快被整齐站在一侧的小鱼三人吸引,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三人默契地伸手指向谢吾行。 姜望顺着他们的手指,同谢吾行四目相对。 谢吾行起身说道:“我在这里守了一夜,闻得姜兄的呼噜声,想必是睡得很好。” 姜望很震惊。 你在我房间门口守了一夜?! 这不是说书先生讲得那般,俊俏公子对心上人才会做得事情嘛? 姜望面色煞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没想到你对我已用情至深,但我很抱歉,怕是要让公子错付了。” 谢吾行:[○?`Д′?○] 他强行咽下这口气,很郁闷地说道:“我不想再解释这些......” 他很诚恳地向姜望致歉,也讲明了被杜言若蒙骗的事情,再次说道:“蔡棠古以及青玄署的麻烦,我会帮姜兄解决,何况本身就有误会,看在剑阁的面子上,定能化干戈为玉帛。” 姜望的面色变得红润,当然不是因为在门外守他一夜的谢吾行,又如此尽心的帮忙解决问题,而备受感动所致。 他很愤怒的说道:“你的心肠怎会这般歹毒!就算得不到我,也不能如此害我啊!” 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很好的强敌突然倒戈就已经让他很是悲痛了。 现在还要把其他的敌人都给解决掉? 谢吾行分明就是自己无敌道路上的绊脚石啊! 他很生气的转身回屋,房门被大力关上。 谢吾行很茫然,他看向小鱼等人,“我说错什么了?” 小鱼摇头,她也没有很理解。 许是公子有起床气? 但以前也没发现啊? 青袍修士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冷笑说道:“姜先生又怎会需要你来帮忙解决麻烦,瞧不起谁呢!” 谢吾行微微张嘴,心下了然。 姜望能胜他一筹,应是同他一般,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何况年纪轻轻便有这么高的境界,岂会没有背景? 自己有些想当然的喧宾夺主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遇到麻烦,也不会希望别人来帮忙,而是靠自己的本事解决才行。 他感到很惭愧。 “姜兄且放心,我不会再帮你了!” 谢吾行喊了一句,便告辞离开。 姜望重新推门出来,表情很是幽怨。 见此一幕,白袍修士脑袋瓜一转,又臆想出了很可怕的事实。 莫非姜先生也看上谢吾行了? 先是很生气,但等到谢吾行走了,又表现出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变化,想着就算姜先生有着断袖之癖,也不可歧视之,应当如同往日那般尊敬。 ...... 姜望继续瘫在藤椅上,虽然丢了谢吾行这般强敌,但好在蔡棠古的麻烦没有消失,想到这里,他很是急切,怎么蔡棠古到现在还没来报复? 难道是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坑里摔死了? 他连忙双手合十,保佑蔡棠古安然无恙。 老管家在旁看着姜望这番表现,难免担忧道:“公子,要不请个郎中来瞧瞧?” 姜望茫然道:“请郎中做什么?” 他摆摆手,又说道:“杜言若就且在柴房里关着吧,正好跟苏凌夷做个伴,只期望蔡棠古能快点回来吧。” 老管家点点头,说道:“剑阁傲视整个苦檀,谢吾行乃是剑神真传,若能与之较好,对公子必将大有益处。” 想到侯爷当年面对的危局,公子日后要做些什么,有剑阁相助,显然会事半功倍。 姜望冷声道:“可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恶心。” 老管家不知早上发生了什么,正要再劝解公子几句,青袍修士忽然跑了过来。 “姜先生,有客造访,说是侯爷的故旧。” 姜望神情微变。 老管家刚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表情也变得很凝重。 他看了姜望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在侯府门外的是一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 他打量着周围,嘀咕着,“堂堂侯爷居然住在破旧的栖霞街,这府墙都塌了大半,怕是过得很惨啊。” 老管家人未至声先到,“侯爷念旧,自来到浑城便住在栖霞街,你一个区区四境武夫也敢非议侯府!”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跛脚老者,鹅黄长衫的男子淡淡说道:“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有意见?” 老管家眸子微凝,瞬息间就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浮现。 “童霁啊,何必跟一小辈计较。” 骆尊者负手而至。 老管家浑身僵住。 第一卷 秋祭 第三十九章 闾埔荣家 栖霞街,浔阳候府。 看着骆尊者,老管家神情无比凝重,沉声说道:“所谓故旧,原来是你。” “童霁啊,当初见你仍是少年,现在却已这般,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骆尊者不胜唏嘘,一副很怀旧的模样。 老管家说道:“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笑着说道:“故人重逢,怎的这般冷漠,说起来,侯爷出生时,我还抱过他,甚至也指点你习武,怎么着也算你半个老师。” 老管家沉默,随即躬身见礼,说道:“那么,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眯起眼睛,说道:“自是来拜访侯爷。” 老管家皱眉说道:“侯爷已不在了。” 骆尊者表情大变,说道:“怎么回事?为何我没有听闻?” 老管家看着他,也不清楚对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淡淡说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骆尊者身子摇晃了一下,哀伤道:“我现坐镇苦檀武神祠,诸事繁忙,始终没有机会来看他,没想到却已天人永隔,他自幼便生活凄苦,竟又走在我前面,实乃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看到骆尊者的悲伤不似作假,老管家的神情也有所缓和,轻声说道:“尊者节哀,人之生死本就无法掌控,修士但求长生,可长生又哪里真的存在。” 骆尊者抹了抹眼泪,说道:“且带我去祭拜。” 老管家犹豫说道:“侯爷身躯未在,亦无牌位。” 骆尊者眉头紧皱,说道:“怎会如此?莫非另有隐情?” 老管家说道:“此乃侯府自家事,便不劳烦尊者了。” 骆尊者沉声说道:“简直胡闹,若侯爷是被人害死,又怎能不关我的事!” 老管家没有说话。 这里面当然另有隐情,但老管家谁也不会相信,哪怕是骆尊者。 骆尊者见其这般模样,沉思片刻,问道:“侯爷可留下子嗣?” 老管家点头说道:“小侯爷就在府里。” 骆尊者径直便踏入侯府。 老管家稍微顿足,方才跟了上去。 鹅黄长衫的男子紧随其后,待得真正进到侯府里,他才察觉,此地装潢相当奢侈,各处都可见名贵之物。 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看着躺在藤椅上病恹恹地男子,骆尊者惊诧道:“那便是小侯爷?” 鹅黄长衫男子打量一番,笑道:“若非动弹了几下,我还当是死人。” 骆尊者闻言瞪了他一眼。 老管家说道:“尊者手底下的人却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若再满口胡言,我便替尊者教育教育他。” 骆尊者用眼神制止想要说话的鹅黄长衫男子,朝老管家说道:“闾埔荣家是大户,又年轻气盛,跋扈了些,实则内心纯良,并无恶意,你也莫要动怒,待回去我自会教训他。” 闾埔荣家算得上是武夫世家,对武神祠忠心耿耿,因仰仗权势便肆无忌惮者,老管家最是不喜,但此刻也并未再说什么。 骆尊者来到藤椅前,看着模样极其好看的姜望,笑道:“果然不愧是侯爷之子,将他们夫妻的优点全占了,怕是整个隋国也找不出你这般好看的男子。” 姜望抬眸,很随意的说道:“老人家便是我父亲的故旧?” 骆尊者尚未开口,鹅黄长衫男子又跳了出来,“尊者在你面前,不起身行礼也就算了,态度怎的如此散漫!”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关你屁事。” 这可把鹅黄长衫男子气坏了。 骆尊者沉着脸,自来到侯府,已经是第二次瞪鹅黄长衫男子了,年纪大了,他感觉自己眼睛都有些酸涩。 “无妨,我是长辈,小侯爷便如我自家孙儿一般,见不见礼有何所谓?” 骆尊者挥袖把鹅黄长衫男子赶到一旁,又满脸微笑的看着姜望,说道:“现在你已是一家之主,未来承袭候位,便也是隋国权重,我看你身子虚弱,未曾修行,也未习武,恰逢惊闻侯爷之事,我满心愧疚,自要好好教你,可愿随我习武?” 姜望挑眉道:“你很厉害?” 骆尊者大笑道:“只能说在整个苦檀,除了剑神及其弟和鱼渊学府的祭酒,算上青玄署那个老顽固,便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了。” 姜望想着也没有那么厉害嘛,你再多除去几个,还有排列的必要嘛? 但既是武夫,他的眼睛也是微亮了一下。 孙青睚已经来到侯府教小鱼习武,眼前的骆尊者肯定是要比孙青睚强得多。 他说道:“我没有习武的想法,但我家婢女资质颇高,老人家可能教教?” 骆尊者的笑容僵在脸上。 鹅黄长衫的男子很合时宜的再次跳出来,“你想什么呢?尊者要教你习武,你便感恩戴德吧,居然想要让尊者教一个卑贱婢女,你侮辱谁呢!” 这一次骆尊者没有制止。 毕竟说的话很中肯,他堂堂武神祠尊者,怎么可能教一个婢女习武? 姜望的神情慢慢阴沉下来。 别的不说,卑贱两个字,就已经触及他的肝火。 虽然暂时无法动用神国的力量,但夜游神也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正要直接出手之际,便见孙青睚和小鱼走了过来。 “公子,小鱼天赋确实极高,我只是教了她两个时辰,便已再次破境。” 孙青睚很兴奋,像小鱼这般资质的武夫,他从未见过。 不仅仅是破入第二境巅峰,甚至已经使炁流窜四肢百骸,达成第三境武夫才能做到的成果,更夸张点来说,小鱼能打一百个同境武夫。 孙青睚浑然没有在意此间氛围,继续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属下已是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了,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的巩固基础,再凝练出真炁即可,而这种事情是外人无法相帮的。” 姜望暂时抛却怒意,很是欣喜地看着小鱼,说道:“不愧是我家婢女大总管,真是好样的。” 小鱼有些羞赧的低头,清冷的面容,做出这般姿态,虽然怪了点,但姜望看着,便觉得愈加可爱。 骆尊者的视线落在小鱼身上,神色渐渐震惊。 确是习武的绝佳根骨! 闻得孙青睚的话,他很确信小鱼境界不高,但已经踏上凝练真炁的阶段,此般资质简直匪夷所思。 骆尊者当即朝着姜望说道:“小侯爷,我答应了,愿教她习武!” 姜望皱眉,说道:“但我现在不愿了。” 骆尊者面部微僵。 鹅黄长衫男子气愤道:“居然不识抬举,尊者肯教她,属实乃祖坟冒青烟,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你竟敢拒绝?!” “住嘴!”骆尊者很生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姜望冷声道:“我自会帮小鱼找来更厉害的老师,这种祖坟冒青烟的福分,不要也罢。” 骆尊者说道:“莫要赌气,此子是嚣张跋扈了些,但也不可耽误了小鱼的资质,何况是老夫教她,我又是你父的长辈,自当尽心尽力。” 话虽如此,但姜望脾气来了,哪能轻易止息,沉声说道:“那便让满口喷粪之人给小鱼磕头致歉。” 小鱼很茫然,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鹅黄长衫男子恼羞成怒,“我可是闾埔荣家嫡子,苦檀武神祠二品侍官,让我向一个卑贱婢女磕头致歉,简直岂有此理!” 姜望面色变得更为阴沉。 这是第二次了。 所谓事不过三,他的一口怒气已经涌至喉咙。 骆尊者面无表情。 要让荣予鹿磕头致歉,显然是很有难度的事情,但他确十分欣喜小鱼的绝佳资质,索性旁观,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 姜望看向孙青睚,后者会意。 他径直走向荣予鹿,双手攥在一起,骨头咯嘣作响。 骆尊者微挑眉,仍是无动于衷。 荣予鹿冷笑,说道:“怎么,想动手?那小爷便陪你玩玩。” 他拔出悬挂腰间的刀,武夫气息四溢,也仅是比冯灵槐弱上一筹。 孙青睚没有携带兵器,赤手空拳,直扑荣予鹿,宛如下山的猛虎,气势磅礴。 双臂肌肉紧绷,面对荣予鹿斩来的刀,竟是徒手挡开,这便是武夫的强悍体魄。 但荣予鹿毕竟是四境武夫,又有锋锐的刀傍身,虽然第一刀没有破开孙青睚的防御,却也留下一道很清晰的印痕。 若再来几刀,纯粹以体魄硬抗,也是有极限的。 所以孙青睚打算速战速决。 再次挡开荣予鹿挥来的刀,孙青睚的左掌便已经朝着他的咽喉而去。 直接扼住了他命运的脖颈。 将其整个人提起,狠狠砸落在地上,咽喉处的剧痛,让得荣予鹿无法呼吸,任凭他拳打脚踢,都撼动不得如山岳般魁梧的孙青睚半分。 “什么闾埔荣家,倒确实离谱,废柴一个。” 孙青睚扼制住荣予鹿的脖颈,居高临下望着他,很随意地嘲讽一句。 姜望拍手道:“孙大哥好是凶猛!” 骆尊者见此一幕,心中了然,虽说他不认得孙青睚,但定是黑焰军里的猛将,武夫境界已至第四境巅峰。 隋国里,修至宗师境的武夫不能说很少,但确实不算太多,孙青睚距离晋升宗师境,怕也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第一卷 秋祭 第四十章 最年轻的宗师 侯府里很寂静。 唯有荣予鹿痛苦地哼唧声。 骆尊者不得不开口说道:“且住手吧,再这么下去,他便没命可活了。” 孙青睚看向姜望。 姜望点点头。 孙青睚这才把手掌移开,得以呼吸的荣予鹿大口喘着气,但牵扯喉咙,仍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因呼吸太急而死。 骆尊者看了他一眼,朝着姜望说道:“既是已经教训过了,此事便就此揭过,若要习武,整个苦檀便没有谁比我更适合教她了,除她之外,小侯爷愿意,我可一并传授。” 想着骆尊者毕竟是老爹的故旧,否则他肯定就让孙青睚直接把荣予鹿弄死了,可也正因有荣予鹿在,他绝对不会放心让小鱼跟着骆尊者。 “小鱼必须待在我身边,老人家若是有空的话,便在侯府里教她,若是没空,此事便算了,苦檀那么大,我总能给她找到一个好老师。” 骆尊者难免有些心里郁结,想着姜望怎这般小肚鸡肠,他以为姜望仍是因荣予鹿而拒绝。 看出小鱼习武的绝佳资质,纵使他会在浑城待一段时间,可若不能把小鱼带去武神祠,唯恐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犹豫了片刻,无奈说道:“我在浑城待的时间不会太久,这段时间里我便尽心教她,但小侯爷也要多方考虑,你这婢女要是能入武神祠,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只要跟小鱼朝夕相处,教给她一些绝技,骆尊者自信,窝在小小浑城的婢女,肯定会甘愿随他前往武神祠。 姜望看向小鱼,问道:“这位老师你可满意?” 小鱼看了骆尊者一眼,后者露出了很和善的笑容。 “但凭公子做主便好。”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便这么着,虽因我父故旧,本该让老人家直接住在侯府,但姓荣的那家伙我不喜欢,只能请老人家另寻他处了。” 骆尊者无甚在意,说道:“老夫已有落脚之处,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开始教你。” 后面一句话是看着小鱼说的。 等到骆尊者跟着小鱼前往她经常练剑的地方,姜望拍了拍孙青睚的肩膀,说道:“把那姓荣的扔出去。” 孙青睚提起荣予鹿,直接挥动手臂,伴随着惨叫声,一道身影飞出墙外,当真是落实了扔出去的命令。 老管家此时上前一步,说道:“苦檀里有剑阁,有鱼渊学府,有武神祠,骆岘山的身份崇高,也就剑神可以不给他面子,说是侯爷故旧,其实交情并不深,但曾经骆岘山确是帮过侯爷一些忙,只是侯爷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姜望慵懒说道:“老爹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以前的朋友,我不喜欢,那便不是朋友,他的敌人,若是合我胃口,便可以是朋友。” “老爹为何对那个骆岘山敬而远之,我也管不着,但若真能把小鱼教成高手,那自然便是我的朋友。” 老管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侯爷以前在家的时间很短,虽然对姜望也算关怀备至。 可因有病只能被关在家里的姜望,从每日期盼侯爷回来,到慢慢的不那么在意,父子俩俨然没有什么增进感情的机会。 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孙青睚虽是黑焰军统领,但也不敢谈论侯爷父子的事情,而是重开话题道:“苦檀武夫应是没有谁不知晓骆岘山的,哪怕在整个隋国,宗师骆岘山都可称得上碾压洞冥巅峰修士的武夫第一人。” “若非年纪大了,他的实力可能会更上一层,有他来教小鱼,确是不二之选。” 姜望说道:“孙大哥也可旁观,毕竟是一位宗师,说不得突然明悟,也能更上一层楼。” 孙青睚确有这个想法,闻言感谢公子,随后匆忙离去。 ...... 转眼又至傍晚。 因小鱼习武辛苦,姜望让赵汜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这可把赵大画家给累坏了。 尊者骆岘山也在,他看向小鱼的眼神无比满意。 真正传授武学,他更惊叹于小鱼天赋之高。 当年骆岘山初学时的难题,在小鱼面前就如同孩童涂鸦,信手拈来,哪怕小鱼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能做到。 他教了那么多徒弟,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 “整个隋国武夫未有能比我武神祠首领大人资质更高者,但小鱼怕是能和首领相提并论,如果能随我前往武神祠,我再把小鱼带去神都,由首领大人亲自来教,定可在短时间里培养出最年轻的宗师强者。” 骆岘山恨不得把小鱼绑到武神祠,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姜望,莫要误了小鱼的前程。 姜望也有些犹豫。 若果真按他所言,把小鱼送到武神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因怀疑小鱼的仇人来自朝堂权贵,贸然前往神都,且不说会不会成为最年轻的宗师,怕是第二日就可能横死街头。 似是看出了姜望的犹豫,小鱼直接说道:“我要一辈子待在公子身边,哪都不去。” 骆岘山急切道:“怎能说出这般胡话?你只是婢女,但却有着武夫最高的天赋,你的视野里应是星辰大海,在侯府当一辈子婢女算怎么回事!” 老管家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小鱼的碗里,淡淡说道:“既是小鱼不愿,尊者何必强求,人各有志,你所希望的,不见得便是她想要的。” 骆岘山说道:“童霁啊,你该明白我有多么求贤若渴,你学武的资质平凡,当年我照样尽心教你,又何况是小鱼?她能站在武夫的最巅峰,怎可如井底之蛙般窝在侯府?” 老管家平静说道:“若非我跟着老侯爷,你又怎会尽心教我?无非是因权势罢了,现在你自己便是权势,又得见小鱼的天赋,许是真心实意,但人家不愿,你又能如何?” 骆岘山一时语塞。 当年他也只是普通武夫,或是勉强能比普通更强一些,每日里想得都是攀附权贵,穷苦以及平庸之辈,哪里能入他的眼? 正如老管家说得那般。 若非身处权贵之家,又是当年老侯爷给刚出生的侯爷安排好的贴身侍卫,想让他们一块长大,主仆俩坚定绑在一块,就童霁当初那瘦弱的毛头小子,骆岘山必然理都不理。 这顿饭吃的不算愉快,骆岘山告辞离开。 回到院落里,姜望看着小鱼,说道:“其实那位骆尊者说得也有道理,你要报仇就得变得更强大,虽然公子我也会努力变得更强,但若没有一个好老师尽心尽力长时间的教你,报仇的日子自然会延后。”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继续说道:“可我更担心的是,那虽然是神都,但危险恐怕更胜苦檀,思来想去,若命都没了,报仇更是彻底无望,只要命还在,你的天赋在,报仇便只是早晚的事。” 小鱼伸手捧住姜望的脸,凑近了一些,说道:“都说我天赋很高,那我便在最短时间里把那位骆尊者的本事全学过来,我既不用去神都,也不会让报仇的日子延后。” 姜望愣了一下,这就是天赋异禀者和资质很渣之人的思想差距嘛? 他纠结了半天,在小鱼看来,貌似是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 ...... 第二日的城隍庙会如期举行。 因舒泥和宁十四正在栖霞街附近寻仙迹,倒是没能跟骆岘山碰面。 此刻的半日闲客栈里,荣予鹿轻揉着自己的脖颈,愤恨道:“坐落在浑城的一个破侯府,真当是什么权贵了,此仇若不报,闾埔荣家的脸面往哪搁?” 侯爷逝世,仅有小侯爷在,府里连个奴仆都没有,就算家里装饰的再富丽堂皇,也终将走向落魄,像这般侯府,还真的比不过闾埔荣家。 骆岘山默默饮茶,平淡说道:“老侯爷是当年世间诸国之一祁国的皇储,说起来姜望便也是皇太孙,虽是亡国皇太孙,但其血脉终究尊贵。” “黑焰军便是当年祁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哪怕老一辈黑焰军基本都已战死沙场,却仍不可小觑,轻易把你打败的那人,就是出自黑焰军。” 他看着愤愤不平的荣予鹿,继续说道:“我虽教过童霁习武,但其确实资质平平,现已放弃武学,踏上修行路,我未能看透其具体境界,可只凭外露的气息,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 “就算侯府里只剩寥寥几人,你若想报复,也得倾尽闾埔荣家之力,你祖父怎会愿意付出此般代价,只为帮你出气?” 荣予鹿也不是傻子,骆岘山的意思很明显。 武神祠不会成为他报复的手段,而闾埔荣家亦是不会因这点事情,葬送百年家业,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本事。 但他连孙青睚都打不过,何言报复整个侯府? 荣予鹿从未感到如此憋屈。 他们在半日闲客栈靠窗位置说着话,却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人在听着。 只因来浑城寻仙者,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修士,骆岘山并没有很在意这些,楼上有什么气息,就算感知到,也不会多想。 第一卷 秋祭 第四十一章 祁国皇族后裔 骆岘山回屋休息,荣予鹿则情绪烦闷,独自出离客栈,在城隍庙会里闲逛。 忽有一人挡在他身前。 荣予鹿阴沉着脸,说道:“滚开。” 来者微笑着说道:“荣小友脾气很大嘛,这是遭到羞辱,却没法报仇,心情郁闷?” 荣予鹿眉头紧皱,“你是何人?” 来者负手说道:“蔡棠古。” 荣予鹿行修士稽首礼,双手抱拳,拇指相扣,腰身微屈,强笑道:“原来是鱼渊学府的蔡教习,久仰大名。” 蔡棠古则很直接的说道:“荣小友是在姜望手里栽了跟头?” 荣予鹿问道:“蔡先生也晓得姜望此人?” 蔡棠古神情变得沉重,说道:“实不相瞒,我亦是被姜望小贼百般羞辱,酉时刚至浑城,正打算去讨回面子。” 荣予鹿惊讶道:“那姜望竟也敢在蔡先生面前造次?”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 他回到鱼渊学府,自也查了浔阳候的情况,正如骆岘山在半日闲客栈里说得那般,怪不得姜望如此嚣张。 但背景终究只是以前的事情,现在的侯府若非有着黑焰军,俨然跟寻常富贾没什么区别。 像这种王侯,他就算来报复,也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 “仗着祁国皇族后裔的身份,嚣张跋扈了些,我此次回来,便是要教他做人,莫要觉得依仗祖辈余荫,仍当自己是什么皇太孙,现在只有隋国,没有什么祁国。” 荣予鹿真正笑逐颜开,说道:“蔡先生所言甚是,小子愿助蔡先生一臂之力,好好教教姜望怎么做人。” 蔡棠古眯起了眼睛,说道:“闾埔荣家效忠陛下,亦是武神祠的左膀右臂,怎能在此折了面子而息事宁人呢,荣小友助我,便也是我助你,我们现在便可同行前往侯府。” 想到骆尊者说的话,荣予鹿环顾四周,问道:“只您我二人?” 蔡棠古指向某个位置,笑道:“当然另有高手相助。” 在酒肆门前的灯笼下面,站着一中年男人,双臂抱刀,闭目养神。 ...... 浑城以南约百里。 稀疏地竹林里,燃着篝火。 篝火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他背着一把剑,模样偏女式佩剑,有蓝色剑穗伴清风摇曳。 其肤色略有黢黑,但相貌却很不凡,正默默吃着饼子,忽闻风吹草动,背后的剑径直破鞘而出,再回来时便已沾染着墨绿色鲜血。 他剑眉微挑,篝火剧烈摇晃的瞬间,此地已没了男子踪影。 就在相隔五十丈的距离,躺着硕大的妖怪蠃颙尸首。 男子驻足,闻听得周围动静,下一刻,手里的剑便再次破空而去。 有野兽般的嘶吼声振聋发聩,竹木纷纷折断,巨大的黑影自高空坠落,男子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紧跟着剑鸣声起,直接贯穿黑影的身躯,妖怪蠃颙砸落在男子面前。 两者只隔一寸。 男子伸脚很随意的就把妖怪蠃颙庞大的身躯踢到一旁,再次细细聆听周围动静。 飞剑掠空。 竹林里妖怪蠃颙的嘶吼声连绵不绝,不消片刻,便归于寂静。 男子将得飞回的剑归鞘,正要转身离开,又再次顿足,不远处地面堆起的落叶轻微震动,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 篝火旁,男子盯着躺在眼前的人。 那是一位老者。 伤得很重。 幸好他曾学过药术,若非恰巧路过,又有妖怪蠃颙嗅到老者气息汇聚而至,再耽搁一会儿,老者便会必死无疑了。 没过多大会儿,老者睁开了眼睛。 他脑海里仍是那妖怪的身影,惊得一身冷汗。 侧目看到坐在旁边的男子,老者微愣,嘶哑着声音说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点头。 老者挣扎着坐起身,塌着腰,盯着面前的篝火,问道:“此为何处?”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里的竹枝,所指位置有着一块路碑。 老者震惊道:“我居然飞出了百里!” 他看向男子,像是才刚反应过来,摆出堤防的姿态,谨慎说道:“阁下要去浑城?” 男子点头。 老者皱眉,又说道:“看来也是一位寻仙者,但浑城里有大妖出没,那只妖的身躯极为庞大,乃我生平仅见,它只是吹了一口气,我便飞到浑城百里之外的地方,想来浑城已经遭难。” 老者并非旁人,正是冯灵槐。 初才是没有真正回神,对人保持警惕之心乃是身为渐离者的本能。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变化的男子,在听闻大妖两个字时,眼睛微亮,他看向冯灵槐,依旧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是要让对方再展开讲讲。 冯灵槐很怀疑男子是个哑巴。 毕竟是救命恩人,知恩图报也是渐离者的规矩。 虽有警惕,但冯灵槐还是一五一十把情况讲得很清楚。 男子蓦然起身,直接就要朝着浑城而去。 但随即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冯灵槐,平静说道:“你伤得很重,但得我手医治,只要短时间里不提气,便与常人无异。” 冯灵槐很惊讶。 原来不是哑巴? 但接着便很震惊。 若无金丹或老天师的神符,哪个郎中拥有此般本事?! 他是武夫,也能感知到炁,甚至已经凝练出一口真炁,若是被金丹或神符救治,身体是有感觉的,事实证明,男子真的是单纯凭借医术将他治好的。 ...... 浑城,栖霞街,浔阳候府。 蔡棠古看向抱刀的中年男人,说道:“那姜望确有些本事,又要救苏凌夷,我们需得速战速决,万不可给其任何能翻盘的机会。” 抱刀的男人没说话,荣予鹿很诧异,“那个姜望明明是个废柴,蔡先生此言何意啊?” 蔡棠古很不想提及糗事,但还是如实说道:“我跟姜望打过一架,其境界至少处在洞冥境巅峰,许是用什么手段,隐藏了气息,可莫要被他表面的模样骗了。” 荣予鹿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这侯府里倒是真的不简单啊。 抱刀男人终于开口说道:“既是祁国皇族后裔,留下些秘法是理所当然的,姜望若果真没有拜入什么大宗门,祁国瑰宝,定是不凡。” 蔡棠古挑眉说道:“重阳兄的意思是,姜望年纪轻轻便有那么高的境界,是因祁国留下的瑰宝所致?” 抱刀男人说道:“纵使他资质很好,若没有真正的宝物辅助,只凭一人在修行路摸索,能筑基便已是好事,何况是破入洞冥境界。” 蔡棠古动了些心思。 若真有此般宝物,他停滞洞冥巅峰那么多年,便有希望打破瓶颈了。 抱刀男人岁数甚至比他还要大一些,但却是中年的模样,可是把蔡棠古羡慕坏了。 只要能晋入澡雪境界,他就能改善自己的相貌,返璞归真变得年轻后,也就不会像以前那般丑陋。 刚突破洞冥巅峰的修士,固守本元,便可返璞归真,但机会只有一次,有人选择变得年青,有人选择稍微年轻一点,也有人选择保持不变。 晋升澡雪境界,便能使自己变得更好看一些,那是蔡棠古的毕生夙愿。 侯府大门此时被打开。 老管家走出来,身后跟着青袍和白袍修士。 看到蔡棠古,老管家眉头紧皱,说道:“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蔡棠古笑着说道:“当初你是刻意躲着没有露面吧,在我得知侯府的背景后,我便好奇怎么没有见到同浔阳候亲如兄弟的童霁,是怕我那时便直接认出你?” 他是对隋国里的王侯没什么兴趣,但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没有刻意关注那些王侯的情况,才无法猜出浑城的浔阳候府到底是哪一家。 而童霁是曾有些名声的,也在神都里待过。 有关浔阳候府的典籍,追溯到祁国历代皇帝,包括各种事迹,在最新的篇章里,童霁的名字是很显眼的。 “若是老侯爷在世,侯府确称得上权重,但当今圣上对曾经诸国皇族尤为不喜,王侯权势变得越来越微末,仅是仰仗着先帝敕封而苟延残喘,就算我真的把你们侯府掀掉,也算不得大事。” 蔡棠古往前一步,威胁道:“姜望侮辱鱼渊学府,又私自关押我学府弟子,我来讨说法,皆是理所应当,奉劝你们尽快把苏凌夷交出来,否则我不介意将你们侯府连根拔起。” 老管家面露不悦,说道:“蔡教习好大的口气。” 那抱刀的男人拍了拍蔡棠古的肩膀,让他往旁边挪一挪,紧接着悍然出拳,直接破了侯府大门。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拔剑便攻了上去。 但就如往常一般,被人轻松拿捏。 又喷血飞了回去。 青袍修士很感慨,躺在地上,朝着白袍修士说道:“自来到浑城,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谁都打不过,瞧我这躺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正常睡觉呢。” 属实没有法子,他开始了自我调侃。 白袍修士无言以对,太丢脸了。 “武夫?不,是修士!”老管家面色凝重地看着抱刀男人,修行路上本就艰苦,没人能做到两者兼修,又能保证皆可有所成就,最终只会两个都修不成,平白耽误了一生。 但眼前的男人貌似是个例外。 第一卷 秋祭 第四十二章 萧姓男子 老管家抬手,青袍修士的剑便飞至其面前。 紧跟着,剑鸣声大作。 抱刀男人不动如山,却自有一股磅礴气息涌现,青袍修士的剑就好像成为了他们对抗的棋子,被两股气息灌注,剧烈颤抖,眼看着就要破碎。 这可把躺在地上的青袍修士心疼坏了。 “童伯原是高手!”白袍修士事不关己,但因第一次见到老管家出手,很尴尬地发现,被他当做很普通的跛脚老管家,却有着能随意碾压他的实力。 想来也是,跟着姜先生的,又岂是寻常之辈? 小鱼虽然目前只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但胜在资质绝高,未来肯定是一大宗师。 甚至怀疑很明显是废柴的赵汜,也可能会是一个隐藏的妖孽。 合着整个侯府里面,就我们兄弟两个最废呗? 这可真是一件很让人悲伤的事情。 抱刀男人气度从容,淡淡说道:“虽然你也学过武,但第二境都未入,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童霁是侯爷麾下第一高手,我有所耳闻,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老管家眼眸微凝,那把剑直接破碎,碎片散落一地,就如同青袍修士的心。 “阁下确实很强,但想胜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再次抬手,白袍修士的剑飞了起来。 “童伯且慢!” 青袍修士见此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好兄弟便是要共患难的,但没想到白袍修士很快出声阻止。 像是孩童保护糖果,唯恐被人抢走一般,白袍修士把剑藏在身后,很认真地说道:“姜先生一直在等着蔡棠古,此刻应该先告知姜先生才对。” 老管家闻言,沉默了少许,点头说道:“那便去通报给公子吧。” 白袍修士如释重负般,极快的跑进侯府里。 青袍修士欲哭无泪,最终受伤的只有自己啊。 姜望慢悠悠地出来,看到蔡棠古时,顿显激动,直接抓住他的手,欣喜道:“老蔡,你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了!” 蔡棠古傻眼。 这是几个意思? 我是来报仇的啊。 怎么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见面激动成这样? 抱刀男人很狐疑地看向蔡棠古。 这情况跟你讲述的不太对啊。 蔡棠古甩开姜望的手,怒声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姜望再次上手,抚平蔡棠古衣裳的褶皱,笑着说道:“我可是日日祈祷老蔡你平安无事,浑城距离鱼渊学府肯定很远吧,这来回必是很辛苦,要不整杯茶喝?” 想到曾经姜望以三寸不烂之舌把他骂得险些抑郁,现在又对他关怀备至,恍惚间,蔡棠古觉得莫非那都是做梦? 其实自己跟姜望关系很好? 他下意识的摇头说道:“不辛苦,喝茶就算了,我这人喜欢喝酒。” 姜望赶忙向着白袍修士招手,“快给老蔡弄壶好酒来!” 蔡棠古猛然反应过来,再次把姜望的手甩开,恼羞成怒,“弄什么好酒,我是来报仇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饶恕你,姓姜的,赶紧把苏凌夷放了!” 姜望很无奈地说道:“瞧你,怎么急眼了呢,不喝便不喝嘛。” 蔡棠古很生气啊,他觉得自己跟姜望必是八字犯冲,总共就见了两回面,但每次都被气得半死。 他看向抱刀男人,说道:“重阳兄,动手吧!” 东重阳面无表情,有凛冽地气息已经向着姜望奔涌而至。 姜望眉头微皱,在心里说道:“鸟儿,情况如何?” 夜游神淡然说道:“正正好。” 姜望笑容满面,举刀便砍。 那股凛冽气息与长夜刀撞在一起,姜望往前迈步,像是凭空切割着某种事物,犹如琉璃破碎般的声音,击溃着凛冽气息,一步步来到东重阳的面前。 东重阳眸子微凝,那股凛冽气息瞬间变得更为雄厚,把姜望推的又后退了两步。 姜望咧嘴笑道:“老蔡真够义气,确实找了个很强的帮手。” 蔡棠古总觉得这番话很有问题,他当即拔剑出鞘,便要斩向姜望,但老管家直接挡在面前,白袍修士的剑终究没有逃脱噩运,飞到了老管家手里,同蔡棠古的剑狠狠相撞。 荣予鹿不甘落后,也拔刀向前,青袍两位修士只能赤手空拳和荣予鹿纠缠,混战就此展开。 栖霞街某处屋顶,站着一年轻男子和一老者。 冯灵槐微微喘着气,有些惊魂未定。 那里相隔浑城可是有百里啊。 被年轻男子带着竟好似转瞬即至。 这便是大修士么!? 虽然冯灵槐杀过洞冥境修士,可也未曾听闻此般神异手段,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眼前男子到底是什么境界。 “那人便是姜望,妖怪跟他是一块的。” 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姜望,说道:“他的气息虽然很雄浑,但却是外力,根本没有半点修行基础,那只大妖或是他的奇遇,又或者他有更神秘的东西傍身。” 冯灵槐一时没法理解。 “萧先生,那姜望可是有什么问题?” 萧姓男子沉默,看着姜望再次往前迈步,最终奋力一刀把东重阳的那股凛冽气息彻底崩散,方才说道:“大有问题。” 冯灵槐侧目,注意到栖霞街里又出现一道身影。 是谢吾行感知到此地的气息,直接掠空而来。 但他并没有上前,想到蔡棠古和青玄署的事情,跟姜望对战者,想来也不会是旁人,他很信守承诺,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冯灵槐所在的位置。 萧姓男子也转头看向他。 谢吾行紧蹙着眉头,直接飞身落到屋顶。 “阁下有些奇怪。” 他此刻打量着萧姓男子,其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有些怪。 萧姓男子问道:“剑士?” 谢吾行点头说道:“你的气息也像剑士,但又有点出入,而且你的剑......像是姑娘的。”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一位姑娘的剑。” 谢吾行又问道:“天下剑士,要么出自剑阁,要么出自满棠山,再者便是出自西覃剑宗,阁下来自哪座剑山?” 萧姓男子说道:“哪个都不是。” 虽然仅是说了几句话,但谢吾行却感到有些累,眼前的人真是问一句便答一句,多余的话一点都不说。 他很有耐心地继续说道:“纵使随处可遇剑士踪影,但无一例外,皆是从这三座剑山里走出来的,西覃和隋国有奈何海相隔,若有西覃剑士来到隋境,自会被第一时间知晓。” 谢吾行凝视着萧姓男子,“我便来自剑阁,那阁下便只能是出自满棠山了,除此之外,天下哪还有第四座剑山?”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看着谢吾行。 在跟姜望相识后,谢吾行已经没有刚下山时那么天真了,他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莫非此人有着断袖之癖?否则这般深情的盯着我做什么?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我确对剑阁有些兴趣。” 谢吾行耳背道:“什么?你对我有兴趣?!” 萧姓男子:“......” 冯灵槐沉默了片刻,把萧姓男子的话又帮忙转述了一遍。 谢吾行有些尴尬。 都怪姜望! 正在跟东重阳对峙的姜望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便见东重阳眼前一亮,直接拔刀,若非姜望反应够快,及时举刀相抗,怕是要被贯穿胸膛,一命呜呼哉! 但饶是如此,也被东重阳势大力沉的一刀,给轰飞数丈远。 注意到那般画面,谢吾行想着这玩意儿这么准? 俗世有云,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打两个喷嚏,说明有人在骂你,打三个喷嚏以上,那就啥都别想了,指定有病。 谢吾行很抱歉的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姜望闻声看过去,根本没有理解是什么情况,但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东重阳的刀再次来袭。 好悬没有直接身首异处。 他咒骂道:“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怕不是跟谢吾行八字犯冲,先是差一点就让蔡棠古这个麻烦消失,现在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明明和东重阳该是势均力敌的,怎么就被打得满地乱窜? 冯灵槐很狐疑地看向谢吾行。 莫非此人跟姜望也有仇? 高手对战最怕分神,胜负往往就在瞬息间,谢吾行此举明显就是要害死姜望啊。 谢吾行有口难辩。 他只能闭嘴。 而战场已有变故出现。 荣予鹿身为四境武夫,本就具备同洞冥境修士抗衡的实力,青袍两位修士没有飞剑,又不敢跟武夫近身缠斗,可耐不住荣予鹿不要命的往前冲,最终还是被寻到机会,重伤倒地。 他第一时间便翻墙进侯府里。 因与蔡棠古互帮互助,他的目的就是把苏凌夷救出来。 而此刻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显得极其颓废。 他们等着谢吾行来救,等到白昼又入夜,渐渐的都有些绝望了。 想着姜望怎么也不可能胜得过剑阁真传弟子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杜言若站在柴房门后面,说道:“外面没有人看守,我们为何不逃?”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理所当然的说道:“姜望此贼阴险,是故意露出破绽,只要我们推门出去,肯定倒霉。” 虽然这番话有些道理,但杜言若仍很犹豫地说道:“师兄会不会想多了?”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四十三章 剑下血可填海 蔡棠古看着对面老管家,虽是在有关浔阳候府的典籍里探知到童霁在二十年前便已破入洞冥境巅峰,但他破入此境的时间更早,怎么也没有想到,童霁居然会这般难缠。 “我曾跟随侯爷征战四方,剑下之血,可填小半个奈何海,而你端坐鱼渊学府,就算与我同境,却也相差甚远。” 老管家低头看着属于白袍修士的剑,哀叹道:“只可惜,我的剑死了,没有它,我便不是完整的童霁,世人都称我为侯爷麾下第一高手,那我自然要对得起这个名头。” 童霁抬眸,自顾自轻抚着手里的剑,淡淡笑道:“此刻,我是童霁,而非侯府的跛脚管家。” 他就像是藏在鞘中无尽岁月的剑,积攒出的凛冽杀意,在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尽数奔涌而出。 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好似水波纹一般荡漾,“你已瘸了腿,又没有最熟悉的剑,真正的战力又能发挥出几成?” 童霁笑道:“你试试便知。” 修士的飞剑自然非是凡物,哪怕境界再低微,背景再差,手里的兵器都不能随便凑合。 但不可否认的是,青袍和白袍修士的剑纵非凡物,品秩也算不得很高,只是勉强能拿得出手。 跟蔡棠古的剑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他是童霁,兵器的问题便可忽略不计。 剑出,杀意凛然。 就像有一股狂风凭空出现,让得蔡棠古一时有些站不稳。 他面色凝重,挥剑斩击,两股力量分庭抗礼,紧跟着双双升空,就宛若两颗流星,在夜空里狠狠相撞。 伴随着高悬浑城的巨大木鸢,两把剑撞击的火星子,如烟花般灿烂,使得庙会里的百姓,驻足观瞧,欢呼雀跃。 同样注视着那副画面的姜望,暗自感慨,“童伯真的很厉害啊。” 东重阳沉默举刀,眼前的年轻人,实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期,看来蔡棠古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得更认真些才行。 有两把剑在空中抗衡,也有两把刀在栖霞街里展露风采。 姜望深知自己时间不多,便开始横冲直撞般的强势反击。 他出招没有任何章法,就是拿着刀,砸来砸去。 这也让东重阳有些捉襟见肘。 没有章法也就算了,但出刀的力量亦是无比强悍,每次出其不意的挥刀,纵然挡住,仓促之下,也要吃个大亏。 站在屋顶的谢吾行,挑眉说道:“为何总觉得姜望真的没有半点修行,哪个宗门会这般教弟子?分明就是孩童拿着木剑,胡乱摆动。” 萧姓男子继续保持沉默。 他此刻略有些手痒,看向谢吾行。 谢吾行皱眉,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他忍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萧姓男子说道:“我对剑阁很有兴趣,打一架?” 看着栖霞街的场景,谢吾行说道:“我们再打的话,这里就显得太乱了。” 萧姓男子说道:“听闻剑阁弟子都好战,莫非打架也要看场合?”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既然阁下有意,那我便奉陪到底。” 冯灵槐下意识往后退,险些从屋顶掉下去。 萧姓男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很果决的拔剑。 谢吾行自始至终都觉得萧姓男子很不简单,他选择率先出剑。 剑气横穿整个栖霞街。 萧姓男子挑眉道:“无需试探,请使出你最强的剑。” 谢吾行微愣,笑道:“那便如你所愿。” 溪河剑意卷动着天地之炁,倾灌而下,脚下房屋直接土崩瓦解,冯灵槐惊慌失措,纵身跃至另一座屋顶,因动用气息,只觉浑身刺痛,面色惨白。 萧姓男子悬于半空,看着下方的残桓断壁,笑道:“该我出剑了。” 他轻抬握剑的手,便有一股剑气猛地冲向谢吾行。 溪河剑意直接被崩散。 谢吾行尚未反应过来,剑气便在他眼前消散。 而萧姓男子已经归剑入鞘。 谢吾行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姓男子,“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萧姓男子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吾行喘着气,说道:“怎么可能有人不清楚自己的境界?” 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败在姜望手里,他倒也没有什么负担,因两者也算是势均力敌,只是输了半筹,可萧姓男子只出了一剑,甚至那都不算出剑,他便莫名其妙的败了。 下山本是降妖除魔,彰显剑阁的威风,却接连两次败北,谢吾行感受到了人世间对他的深深恶意。 他观察着萧姓男子,渐渐瞪大了眼睛,“你的黄庭呢?!”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谢吾行震惊道:“莫非你不是修士,而是武夫?!” 只有铸就黄庭才是一名真正的修士,若无黄庭,自然便是武夫,因天师除了符箓,就没有其他手段了,能做到浮空而行,怎么着也是宗师。 可武夫不同于修士,想要问鼎宗师之境,哪怕天赋再高,其本身也不可能太年轻。 何况果真是宗师的话,虽能力压洞冥境巅峰修士,可谢吾行也不会败得那么快,甚至寻常的宗师,他亦有着一剑杀之的能力。 除非萧姓男子是一位大宗师! 但这般年轻的大宗师,整个世间都找不出来。 最关键的是,萧姓男子明明拥有着剑士的气息,又怎会是武夫呢? 这太奇怪了! 谢吾行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神情剧变。 是因想到老师曾经说过,在近十年间,天下出了怪事,有一位自称渐离者的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拥有着修士的本领,在隋国垅蝉境内极具盛名。 那位也是剑士。 但又跟世人认知的剑士存在些区别。 那位渐离者背着一把木剑,就只是最寻常的竹木雕制的剑,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境界,但却有着洞冥境巅峰之上大修士的实力。 这也使得垅蝉境内没有资格铸就黄庭的凡俗之辈,心向往之,对其尊崇至极。 青玄署因此花费很长时间到处寻觅,但其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也未找到半点踪迹,只晓得对方姓柳名翩。 谢吾行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拱手言道:“敢问阁下贵姓?” 萧姓男子沉默片刻,说道:“我姓萧,并非像你想得那般。” 有此问题,再见其神态,萧姓男子自能猜出谢吾行在想什么。 但谢吾行更为震惊。 若是眼前的萧姓男子跟那位名柳翩的渐离者非同一人,便很可能是柳翩真的开辟了另一条道路,无需百日筑基,无需铸就黄庭,也能修行? 这必是能够改变整个天下大局的事情! 正因修行道路艰难,单是百日筑基就让得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就算完成筑基的人,也有可能一辈子寻不到铸就黄庭的契机,使得天下修士数量稀少。 但凡让修行最开始的步骤变得简单,人人皆可修行,亦非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整个世间只有一个柳翩,那便可解释其为天赋异禀,生而知之。 可要是世间里能诞生出更多像柳翩那样的人,恐怕寻觅柳翩会变得比寻仙更重要。 毕竟柳翩是直接摆在面前可能使隋国力量变得更强大的‘至宝’! 虽然下山后的经历很耻辱,但若能证实这件事情,谢吾行难以想象,隋国会变成怎样的盛世。 他再次问道:“萧兄是跟着那位柳前辈修行?” 萧姓男子摇头说道:“我的黄庭只是未在固有的位置。” 谢吾行很茫然。 黄庭还能在其他地方? 萧姓男子继续说道:“就像有些人的心脏在右边。” 谢吾行懂了。 但仍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莫不是故意找的借口吧? “黄庭是修士根基,若萧兄此般奇异,怎可随意道出真相?” 谢吾行以探寻的目光盯着他。 萧姓男子微笑道:“我只是说某些人的心脏会在右边,并未说我的黄庭在哪,我的体质确有些特殊,就算告诉你黄庭不在固有位置,你也找不到。” 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谢吾行深深看着他。 高境界甚至同境里,都可探知对方的黄庭所在,哪怕萧姓男子的黄庭位置特殊,总是能探知到的。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找不出萧姓男子的黄庭在哪。 但世间到底有没有这种情况,很有必要回剑阁问问老师。 最稳妥的方式,便是把萧姓男子也带往剑阁。 否则他离开浑城,万一找不到对方,就算证实萧姓男子和柳翩存在着某种关系,也只会凭生祸端。 因此事牵扯甚大,若被西覃探知到蛛丝马迹,先一步找到柳翩,隋国将面临极大的危局。 谢吾行最终决定,还是留在浑城,时刻盯着萧姓男子,尽可能探寻其秘密。 看到谢吾行那般模样,萧姓男子没有要再解释的意思。 此时,蔡棠古和童霁已经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但却是蔡棠古从夜空坠落,他刚要起身,童霁便执剑抵在其脑门上。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确不负侯爷麾下第一高手之名,纵使残疾,没有趁手的兵器,也能赢我。” 童霁神色平静。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四十四章 帝师(上) 蔡棠古面庞抽搐着,童霁那般平静地模样,无疑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侯府已经这般模样,便好好守着你家公子,他不懂得,难道你也不晓?只要鱼渊学府愿意,你们侯府便将不复存在,就算打赢我又能如何?你甘愿让侯府毁于一旦?” 童霁淡淡说道:“侯府怎么样,与你无关,你既知晓浔阳侯府的来历,便该懂得,若没有能堵住世人之口的理由,莫说鱼渊学府,圣上也保不住你。” 蔡棠古一时语塞。 虽然圣上并不待见那些诸国皇室后裔,但表面上确实得给他们足够的殊荣。 挑衅或欺压,只要不是太过分,圣上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因莫名其妙的事情屠尽侯府,他绝对是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正如他将浑城侯府的事情告知祭酒,以及想要回来报复,祭酒都未曾说什么。 但报复是有底线在的,不意味着他就能为所欲为。 事实上,他也不曾想真的把侯府直接连根拔起,只是想着能无所顾忌的报复姜望,哪里想到,他又一次败了。 若要继续报复,很可能便会触及底线。 童霁看着他,说道:“虽然不清楚为何,但公子貌似不想让你死,你应该感到庆幸,否则此剑便不是抵住你的头,而是直接将其洞穿了。” 蔡棠古神情变得很怪。 姜望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微微侧目,只见姜望和东重阳的战斗,已然像是武夫间的搏杀,以拳对拳,以刀对刀,此刻相互踢腿,狠狠相撞,随着一声闷响,两者又迅速撤身。 蔡棠古觉得自己貌似低估了姜望。 东重阳是先修武,又再行炁,在百日筑基圆满的时候,便也已入武夫第三境。 虽然正式踏入修行路后,把重心都放在修行上,但武夫境界在这些年里亦是提升到了第四境。 依照其资质,若非修武,怕是早就破开洞冥境界。 不敢说澡雪境界之下第一人,也必然处在前五之列,却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奈何得了姜望,实在匪夷所思。 他很担忧此间事会出意外。 ......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长夜刀变得很沉重,是因他体力消耗太大。 但反而让他很是兴奋。 等着蔡棠古来报复,不就是期待这件事嘛。 只要敌人没有强到能瞬间击杀他的程度,那么自然是越难缠越好。 神国的力量也会随着他的消耗,变得越来越强。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你只剩一盏茶的时间了。” 姜望笑道:“那还是很充足的嘛。” 夜游神说道:“对面之人的消耗要比你低很多,若打持久战,则对他有益,你也莫要太乐观,现在是借力量,本就无法把神国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如果在半盏茶的时间里不能占据优势,便基本是输定了。” 停顿了片刻,夜游神又说道:“有件事情我需得提醒你,因大妖作乱,真正的强者都未至浑城,又或者因数百年来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不算太罕见,那些大物不一定亲至。” “可但凡有谁突然来了兴趣,出现在浑城,你又招惹到对方,杀死你真是再简单不过了,纵使要让神国变得更强,也要选择适合的目标,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姜望点头说道:“我自是知晓,蔡棠古找来的帮手,已是极限,再强些的话,我便很难应付了,与其把事情做绝,不如留有余地。” 他看向侯府里面,荣予鹿已经接近柴房,同时小鱼也正往那边去,“我能否直接跟小鱼说话?” 夜游神说道:“我能帮忙。” 话落,神国里便有一根线飞出,径直没入侯府里面。 姜望按照夜游神的指示,尝试着跟踪那根线,在心里说道:“小鱼,别捣乱,让姓荣的把人救走便好。” 刚刚来到柴房附近的小鱼愣了一下,“公子?你在哪儿?”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乖乖回去睡觉,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小鱼茫然的左顾右盼,但还是很听话的转身离开。 她因在潜心感悟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知识,可谓是两耳不闻周边事,根本不晓得侯府发生了什么,若非累了,意识从感悟状态里出来,怕也发现不了荣予鹿的存在。 姜望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东重阳的身上,笑道:“我刚才走神了,你怎么没有偷袭我?” 东重阳沉默。 姜望继续说道:“现在是最后一刀,你也大可拿出全部的实力,否则便没机会了。” 东重阳皱眉说道:“我刚刚其实在想一件事情,你貌似没有任何修行基础,也未学武,但体魄却非一般的强横,祁国当年也是雄国,有些不为人知的神通倒也正常,可我仍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拥有这股力量的?” 姜望没听懂,说什么祁国啊,这是哪个国? 夜游神说道:“在隋覃之前,世间诸国林立,祁国可称得上实力最雄厚的王朝之一,那个时候我已沦落为妖,也亲眼见证着,祁国以举国之力将众妖打得节节败退,漠章战役的胜利,祁国功不可没。” “但很遗憾的是,在那场战役里,祁国生灵涂炭,最终走向消亡。” 姜望皱着眉,所谓‘漠章战役’,他倒是有所见闻,因史书及各种典籍都有记载。 那是人间修士同妖怪的第二场战役,因为首的妖怪便名为‘漠章’,故被称之为‘漠章战役’。 “但这跟我有何干系?” 夜游神说道:“侯府麾下可是有一支黑焰军?” 姜望点头,在心里回道:“是啊。” 夜游神说道:“黑焰军便是祁国最强大的战力,想来当世没有那个军部敢与之同名。” 姜望震惊,“黑焰军是祁国的?!” 夜游神说道:“要么是祁国黑焰军的残部,被侯府归纳,要么便是侯府本身就跟祁国有莫大干系,也许你还是祁国皇室后裔呢。” 姜望猛地摇头,很难相信自己身上还流着帝王血。 若真是祁国皇室后裔,哪能混得这般惨? 虽然有钱是真的有钱,但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啊。 他甚至都没见过哪本典籍里有关于祁国的记载。 看着对面的东重阳,姜望了然道:“他这是怀疑我修炼了祁国留下的什么神通?” 夜游神说道:“若是起了贪念,此事便很难善了了,毕竟符合逻辑,且被认定的事情,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会觉得你在撒谎。” 姜望笑道:“那便不解释,他爱怎么猜怎么猜。” 夜游神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直接出刀,灼热气流在整个栖霞街蔓延,悬挂的灯笼瞬间被燃烧,地面温度滚烫,但同时又有一股极其寒冷的气息自长夜刀迸溅而出,直袭东重阳面门。 正在等着姜望回话的东重阳,没想到小年轻居然也搞偷袭。 他当即浑身肌肉紧绷,宽松的衣裳都被撑起,脚下石板直接龟裂,缓缓吐出一口真炁,白烟透过衣裳,蒸腾而起,手里的刀亦在瞬间被灌注黄庭炁,举刀的过程里,夜空星辰都在闪烁。 在长夜刀来袭的那一刻,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刀,也被东重阳斩击而出。 两把刀再次于栖霞街里相撞。 这回是他们各自的最后一刀。 是即将分出胜负的一刀。 谢吾行的身影高悬半空,认真看着那副画面。 “姜望的力量跟与我打的时候,弱了一些。”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谢吾行确有这种感觉。 同样悬空而立的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姜望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握刀的手在颤抖着,他把余力尽数释放出来,神国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附着在石像里的夜游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径直飞出,在神国里盘桓。 有座大山拔地而起。 有小溪湍湍流淌。 空无一物的神国,自石像诞生后,有了山,有了水,渐渐地又生出了些花草。 紧跟着,磅礴气息暴涌而出! 原本变得萎靡的姜望,忽然精神一振。 长夜刀上的寒冽气息骤升数倍不止。 随着姜望的高喝,摧枯拉朽一般,很快把东重阳的力量吞没。 东重阳面庞变得红润,他尽可能的释放黄庭炁,但都于事无补,就像一颗石子投掷整个大海,仅是起了些微不可察的波纹,便消失无踪。 谢吾行惊讶道:“他的力量怎么一瞬间又变得这么强!” 萧姓男子挑眉。 场间,东重阳弓着身子,手里的刀已被寒气冻结,他微微抬眸,姜望就站在眼前,“你在隐藏实力?” 姜望吐出口气,平静说道:“你可以这么觉得。” 东重阳沉声说道:“此事瞒不住的,若被知晓浑城里有你这般人物,再被查出你的修为来源,麻烦将无穷尽也。” 姜望摆手道:“怎么就不相信我天赋异禀呢。” 东重阳沉默。 此时侯府大门里,荣予鹿带着苏凌夷和杜言若出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苏凌夷很茫然。 杜言若环顾周围,无意间抬头,与谢吾行四目相对,面色微变。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四十五章 帝师(下) 谢吾行的身影缓缓飘落。 杜言若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装作喜极而泣的模样,“我就知道公子肯定会来救我的。” 要是在之前,杜言若这般表现,肯定把谢吾行唬地一愣一愣的,但已经知晓被欺骗的他,再看着杜言若此刻的样子,只觉得甚是恶心。 “杜姑娘真是好演技。”谢吾行冷笑道:“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泫然欲泣的讲述着姜望恶霸的行径,若非谢某才智过人,真要被你给骗了。” 用刀抵着东重阳的姜望,闻听此言,险些吐了。 若非老管家刻意让你闯入侯府,听到柴房里苏凌夷和杜言若的谈话,怕是现在依旧被唬地像傻子一样。 倒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杜言若神情不自然的说道:“公子在说什么啊,小女子怎么听不懂呢。” 谢吾行也懒得继续撕破其嘴脸,而是指着侯府门外的场景,说道:“真正来救你的人已经败了,就算从柴房里出来又能如何,你的结局已经注定。” 杜言若看向满脸灰败的蔡棠古,又看向被姜望用刀抵住的东重阳,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苏凌夷急切道:“蔡教习,你没有把全部事情告知祭酒嘛,若是祭酒亲至,又怎会是这般画面!” 蔡棠古神情微震,当即沉声说道:“苏凌夷乃祭酒亲传弟子,这回是祭酒在给侯府机会,若把人放了也便算了,否则祭酒定会亲至浑城,届时,侯府有再大的背景,也于事无补!” 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蔡棠古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连东重阳都败给了姜望。 现在要紧的不是报复,是想办法全身而退。 苏凌夷的身份便是突破口。 谢吾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整个苦檀里,站在最巅峰位置的人,有自己老师,有武神祠尊者,有青玄署行令,再就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换句话来说,苏凌夷的身份与他对等,若杀死苏凌夷,便等同于跟苦檀鱼渊学府为敌。 剑阁虽有本事镇压苦檀鱼渊学府,但也不会轻易与之为敌,毕竟鱼渊学府的大祭酒可是帝师,是‘漠章战役’之前便已经存在的大物。 姜望保持着沉默。 鱼渊学府的祭酒,他自是得罪不起,虽然很希望能跟那位祭酒打一架,但绝对不是现在。 “此处好是热闹啊。” 骆岘山负手而至,就像是很普通的老人家在闲逛一般。 “骆尊者!”蔡棠古有些惶恐。 因在半日闲客栈楼上偷听到骆岘山和荣予鹿的谈话,继而怂恿荣予鹿一同前来侯府报复,有正好都敌对姜望的缘故,自也有想借武神祠给姜望再施一层压的念头。 武神祠是一群武夫组成的,其首领更是隋国最强的武夫。 莫说洞冥境修士,甚至连澡雪境界的大修士都不被武神祠首领放在眼里。 世人常言粗鄙武夫,武神祠便是把粗鄙一词彰显到了极致,虽然有个更好听的名字为霸道。 有武神祠首领这位强大靠山在,武神祠在隋国各处都将霸道的作风贯彻到底,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就像荣予鹿那般,有着闾埔荣家做背景,又是武神祠的二品侍官,虽然他的行事作风违背了霸道的真正含义,但也能窥见一二。 武神祠首领便曾在神都里狂喷过帝师,且是在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蝉。 当今圣上也只是做和事佬,武神祠首领没有受到半点处罚,帝师也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但武神祠首领绝非莽夫,是根本不把神都规矩当回事。 最重要的原因,武神祠首领是整个世间里战力处在前十的可怕人物,在隋国能挤进前四位,乃是隋国最强的力量之一,不可或缺。 哪怕因帝师受辱的事情,鱼渊学府对待武神祠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畏惧武神祠也是事实。 何况是蔡棠古利用了荣予鹿。 而骆岘山却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盯着东重阳瞧了片刻,笑道:“没想到在此能见到重阳老弟,曾经我尚且是武神祠新人的时候,前尊者便曾想让重阳老弟入武神祠,可惜遭到拒绝,是因重阳老弟更向往修士的世界,结果你还是没有放弃武夫的身份嘛。” 东重阳面色平静地看向他,说道:“骆尊者是在嘲讽我?若当年我入了武神祠,专心修武,此刻尊者的位置,便是我的,又哪里轮得到你,骆尊者应当感激我才对。” 骆岘山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依旧笑道:“重阳老弟此话倒也不假,可现在我是武神祠尊者,而你却败在小辈的手中,画面真是难堪啊。” 东重阳眼眸微凝。 骆岘山随即看向姜望,说道:“怎么也没想到,我竟是看走了眼,小侯爷原来已踏上修行路,怪不得拒绝拜我为师了,如此看来,侯府终将会再次兴盛,我心也甚慰啊。” 姜望手里的刀没有离开东重阳的脑袋,也很有礼貌地向骆岘山颔首为礼。 骆岘山微笑着看向四周,神情忽变,淡淡说道:“侯府与我乃故旧,你们此般是何意啊?” 蔡棠古抹了把冷汗,揖手说道:“骆尊者,姜望擅自关押我鱼渊学府的弟子,其是祭酒大人亲传,我们讨个公道,不为过吧?” 他指向站在一旁的苏凌夷。 骆岘山挑眉道:“简直胡说八道,此人安稳的站在这里,哪有被关押?我只看到你们上门欺辱侯府,鱼渊学府就该好生教育子弟,到处乱跑做什么,寻仙自有青玄署和各大宗门,有你们鱼渊学府什么事?” 往常里鱼渊学府确很少参与寻仙事宜,巧便巧在,杜言若正好是浑城人士,又因隋国各处大妖肆虐,鱼渊学府派人前来,倒也说得过去。 蔡棠古沉声说道:“骆尊者岂能这般不讲理?苏凌夷是刚被救出来,你瞧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骆尊者却要装作看不到?” “我鱼渊学府虽是教人的地方,但也有资格参与寻仙事宜,那是为圣上分忧,骆尊者此言便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骆岘山倒是洒脱,笑道:“我便胡搅蛮缠你又能如何?当年首领直接在朝堂狂喷帝师,即是首领下属,自然不能堕了颜面,就算是常祭酒亲至,我也依旧是这番话,有能耐就让常祭酒来找我,看我不把他后槽牙捶掉。”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武神祠果然都是粗鄙之人!” 骆岘山说道:“此乃世人皆知,你偏要跟我讲道理,就显得很愚蠢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当确没有这回事,我带着苏凌夷他们离开,骆尊者总不会再说什么吧?” 骆岘山笑道:“我想说便说,何须有什么理由,况且此事该小侯爷说的算,他若不放你们离开,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蔡棠古强行堵住心里的一口气,看向姜望,说道:“事情闹到这般程度,确也够了,我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只要小侯爷把苏凌夷和杜言若放了,我此后自不会再来浑城。” 姜望很犹豫。 若是现在就把那位祭酒惹出来,他确实消受不起,但也很不想失去蔡棠古这个麻烦,这可真是很两难的抉择。 他虽本意也没想把苏凌夷怎么着,可若直接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总觉得太亏了。 但很快就有人帮他做出了决定。 许是苏凌夷被关了太久,精神出了点问题,又或者他本身就有问题,竟是看不清场合的叫嚣道:“我在柴房里饱受煎熬,遭奇耻大辱,怎可轻易了事,姜望此贼必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姜望挑眉道:“看来是苏兄不愿离开啊。” 苏凌夷冷声道:“我要走,你又岂能拦得住,待回去,我必将此事告知祭酒,甚至捅到帝师那去,届时,我定将你挫骨扬灰,把你们侯府每个人每一寸土地都扬了!” 姜望眯缝着眼睛说道:“要做这么多事情,苏兄怕是会很辛苦。” 苏凌夷步履蹒跚,来到姜望面前,瞥向自己耷拉着的断臂,恨声说道:“你给予我的,我都会百倍奉还,姓姜的,做人不要太嚣张,这个世间能杀死你的人数不胜数,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侯府里的人是怎么被我一个个弄死的。” 姜望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应当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只希望世间不要有那么多像你这般蠢的人,否则我会对这个世界再无兴趣。” 苏凌夷冷笑道:“你要清楚一点,我是祭酒亲传弟子,而祭酒的老师乃是帝师,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的老师跟当今圣上是师兄弟,我便也是帝师的徒孙,莫非真的以为武神祠能帮你?” 姜望释然道:“原来不是那般蠢,是觉得有很大依仗,你这身份确实够吓人。” 他随即又说道:“但帝师若知有你这般徒孙,怕是不愿承认,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跟我有毛关系,乖乖跟着蔡棠古离开也便是了,非得放些狠话,你要清楚惹怒我是什么后果。” 姜望抵在东重阳脑门的刀,在话音刚落,便直接朝着苏凌夷斩去!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四十六章 他比你更像剑士 亥时三刻,栖霞街。 骆岘山老神在在,笑着说道:“这便是常祭酒教出的弟子?鱼渊学府确是很会误人,或许这便也是首领为何看帝师不顺眼的缘故,有本事的嚣张那是理所当然,没本事还要四处叫嚣,当真蠢货一个。” 蔡棠古未来得及阻止苏凌夷,又有骆岘山挡在身前,他阴沉着脸闷声说道:“苏凌夷资质颇高,只是被发现的时候太晚,假以时日,他定能有很高成就,骆尊者该清楚,有天赋的修士,朝堂是多么看重。” 骆岘山说道:“苏凌夷的资质高不高,我没看出来,但姜望的资质确是很高,我终究只是武夫,没有你们修士那般手段,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姜望的资质,朝堂又会更看重哪个?” 蔡棠古沉默。 哪怕怀疑姜望是依靠祁国留下的瑰宝,但若是自身没有半点资质,也无甚作用,事实证明,姜望的资质确非同凡响。 能打败东重阳,蔡棠古甚至无法估算出姜望的资质得有多高。 只道最高的资质,是生来便已铸就黄庭。 他自能看出姜望是有黄庭的,但又哪里看得出是生来便有,还是后天铸就的。 最奇异的是,当姜望慵懒躺在藤椅上时,蔡棠古根本探知不到其黄庭,这也因此让他第一时间觉得姜望只是个普通人,而在姜望真正出手的时候,黄庭就能被探知到了。 他只能合理怀疑是祁国留下的瑰宝能帮助姜望藏匿黄庭。 不管怎么样,姜望的天赋必是拔尖的。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便忽见姜望挥刀斩向苏凌夷的画面。 “重阳兄!”蔡棠古一声高喝。 东重阳便已执刀拦截。 骆岘山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谢吾行惊讶道:“他居然真的敢杀苏凌夷?”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姜望确比你更像剑士,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剑士手里的剑便该是笔直的,若犹犹豫豫,满是顾虑,怎堪称剑士?”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士虽宁折不弯,但也绝非莽夫,在此刻杀死苏凌夷的后果,是他根本承担不起的。” 萧姓男子若有所思,看来此方剑士跟他熟识的不太一样,到处都充斥着所谓人情世故,如此顾忌繁杂,剑又能有多锋利? 若那位剑神也是这般,他怕是会很失望。 姜望手里的刀挥向苏凌夷,同时侧目看向东重阳,长夜刀回返,跟东重阳的刀相撞,但其左掌握成拳,狠狠砸中苏凌夷的胸膛。 东重阳被刀反震的力量迫使接连后退。 而苏凌夷也喷着血,胸膛直接塌陷,飞出数十丈远。 姜望以刀杵地,单臂挥刀又半路折回,虽击退东重阳,但手臂也因此受创,轻微颤抖着。 看着跌至脚下的苏凌夷,杜言若面色惨白。 其嘴巴里不断往外涌着血,浑身抽搐。 蔡棠古怒不可遏,厉声道:“姓姜的,你怎敢如此!” 姜望抬眸,轻笑道:“老蔡啊,你也听到了,是他一直在威胁我,虽然平时我性格很好,但有时我的脾气也很不好,像他这种废柴留着没什么用,只会给你们鱼渊学府招恶,我这可是在帮忙清理门户啊。” 他摆手打断刚要再说话的蔡棠古,看向骆岘山说道:“尊者,可能护我?” 骆岘山沉默了片刻,笑道:“我既站在这里,自能护你,只要常祭酒敢来,我便让他哭着回去。” 姜望也跟着笑道:“尊者果然霸气。” 蔡棠古看着他们,气得胸膛起伏,满是褶皱的脸抖来抖去。 “真是好样的......”蔡棠古朝骆岘山说道:“武神祠真的甘愿为了他跟鱼渊学府为敌?你可清楚,但凡祭酒亲至浑城,便很可能会是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的战争,你们那位首领在神都闭关,真把事情闹大了,他可来不及护住苦檀武神祠!” 骆岘山沉声说道:“你也要想清楚,武神祠在苦檀可比鱼渊学府势大,整个苦檀的武夫都对武神祠敬若神明,帝师不介入,常祭酒真敢惹我武神祠?” “若是为了区区一个苏凌夷,把事情闹得神都也知晓,那般后果,你可能承担得起?” 看着满脸悲愤的蔡棠古,骆岘山又说道:“活着的苏凌夷也便算了,若人死了,常祭酒是选择息事宁人的好,还是拼着毁掉整个鱼渊学府,最终依旧什么也捞不着的好?” 蔡棠古哑口无言。 虽然苏凌夷是祭酒亲传弟子,可终究没有真正踏上修行路,谁也不能保证他能走多远,真要因此造成武神祠和鱼渊学府开战,单是圣上也不会同意。 看着苏凌夷再次咳血,直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蔡棠古心里有滔天怒火,却也只能强行咽下去。 貌似在骆岘山来到,表明要跟侯府同一立场后,苏凌夷就注定死了也白死。 他很清楚,骆岘山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苏凌夷真的死了。 可谁能想到,姜望竟是这般果决,半点顾虑都没有。 他更有些怨恨苏凌夷,当真是愚蠢至极,若非说了那些话,何至于这般结果? 怕是他们都已经离开浑城了。 只要命在,想再报复姜望的机会不是多得是? 蔡棠古长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任何话,弯腰抱起苏凌夷的尸首,大步离开。 杜言若紧随其后,她现在可不敢说什么要救父亲和弟弟的事情,保命最要紧。 东重阳仅是瞥了姜望和骆岘山一眼,很快踏出栖霞街。 没有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当然也是要给常祭酒一个面子,否则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且更有故意留下些隐患的想法。 姜望挥手让青袍修士搬来藤椅,直接躺在府门外,抬眸看向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视线最终落到一处屋顶。 冯灵槐就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地喘着气。 谢吾行来到姜望身侧,说道:“若非骆尊者在此,你那般直接杀死苏凌夷,便是彻底把鱼渊学府得罪死了,虽然现在也不差。” 姜望笑道:“若非骆尊者在此,我可能便也不会杀他了。” 闻听此言,骆岘山眉眼微颤,说道:“鱼渊学府背靠着帝师,真要打起来,武神祠不见得能占到多大优势,只是因牵扯甚广,常祭酒懂得如何取舍,此举终究还是鲁莽了些。” 他念头微动,继续说道:“若是小鱼能真正入武神祠,甚至有机会成为首领亲传弟子,那么事情便简单多了,就算惹出再大祸事,首领也会帮忙平息。” 姜望挑眉。 在想借用骆岘山的威势来堵蔡棠古嘴巴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肯定会有后续麻烦等着,而武神祠首领确是能教小鱼的最好老师,但与之相比,小鱼能活着,才最重要。 骆岘山此刻很有自信,他帮姜望挡住鱼渊学府,可谓是扛着极大的压力,若非前面话说得太满,在姜望询问可否相护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本是要拒绝的。 但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且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事实已然这般,姜望便没有理由不让小鱼前往武神祠。 事实上,若非小鱼有着血海深仇,且威胁直指神都,姜望哪可能拒绝这种好事,可很多事情并不会像想得那般美好。 姜望也很苦恼啊。 是我非要拒绝么? 那是根本没得选择嘛。 “武神祠首领能挡住所有麻烦?在神都里也能保证小鱼安然无恙?” 骆岘山说道:“我家首领毕竟非是隋国真正的第一人,若麻烦大到离谱,自是很难保证,但只要没有把天捅个窟窿,首领便能庇护。” 姜望思忖片刻,说道:“且容我考虑考虑。” 小鱼也未曾知晓仇家都有谁,若是麻烦大到真能把天捅个窟窿,纵使概率很小,姜望也不愿让小鱼冒险。 此事要深思熟虑,从长计议才行。 终是没有直接拒绝,骆岘山心情很好。 他随即看向愣在一旁的荣予鹿,怒斥道:“蠢货!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给我滚回去受罚!” 荣予鹿未敢做声。 姜望打败东重阳,又直接当着蔡棠古的面杀死苏凌夷,使得荣予鹿竟是生出一些钦佩之意。 但有自尊作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终被骆岘山拎着回了半日闲客栈。 姜望再次瞥向某处屋顶,却已没了冯灵槐的踪影。 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也不见了。 姜望皱着眉头,冯灵槐倒是命大啊,居然还活着。 他往神国里探寻,“夜游神,你怎么搞得?当时把动静搞那么大,害我赔了好多银子,结果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合着就我自己倒霉呗?” 夜游神没有露面,但石像的眼睛微微闪着光,其声音传出,“他应是必死的,肯定有人用了什么神异手段,把他救活了,那位背着女式剑的男子,有着一股很特殊的气息,我似是在哪见过,总之那股气息很危险。” 姜望疑惑道:“能让你感觉到危险的,此人到底是什么境界?” 夜游神说道:“我看不出,是因他的修行路数,不属于世间任何一门,偏向剑士,可又有不同。”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四十七章 破壁神符! 西城巷。 陶天师正在自家院子里认真画符。 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啊?”陶天师询问着,将得符笔放下,行至门后,却未闻回应,好奇地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而在对面墙角处,有一老者倚着墙壁,满脸的虚汗。 陶天师脸色大变,“你......您是萧先生?!” 萧姓男子皱眉,问道:“你认得我?” 陶天师说道:“听闻有人要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子,此事仅在入门天师里流传,若有结果,便有重谢,可给予天师最大的资源,其人姓萧,又背着比较特别的剑,自能一眼认出。” 萧姓男子点头说道:“陶天师在浑城附近名声颇响,没想到也有听闻此事,我恰逢浑城,本意也是让陶天师帮忙,确是巧得很。” 陶天师讪笑道:“仅是些虚名而已,敢问萧先生承诺可为真?” 萧姓男子说道:“自然为真。” 他看向院子里,又笑道:“陶天师借妖画符,却是下乘之道,若沾染太多妖气,怕是会凭生许多麻烦啊。” 陶天师尴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是让萧先生见笑了。” 站在院门外的冯灵槐,面色有些紧张,萧先生此刻话这般多,兴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晓得能听不能听? 但萧姓男子却没有任何规避的意思,问道:“陶天师可有线索?” “这个嘛。”陶天师一副很踌躇的样子。 萧姓男子微笑道:“那我便给陶天师一个见面礼吧。” 他伸出食指,朝着地上轻划,便有闪烁着光辉的纹路呈现,顷刻间,天地之炁便凝聚于纹路之中。 紧跟着他再次朝着院中的符纸招手,一张空白的符纸飞至,纹路印于纸上,缓缓飘落在陶天师手里。 萧姓男子说道:“此般符箓汇聚着大量天地之炁,其威力足以重伤洞冥境修士。” 陶天师很是震惊。 他从未见过此等画符的手段! 且此符箓的品秩...... “竟是堪称完美的破壁神符!” 破壁符是真正的老天师才能制作出来的强大符箓。 归根结底,天师依旧是凡人,此符便可破天人界限,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 符爆时根据天师的能耐,所窃取炁的数量,小则能灭杀魍魉,重创第三境武夫,大则能克制傲因级别的妖怪,甚至如同萧姓男子所言,此符在手,面对洞冥境巅峰修士,也能丝毫不惧。 虽然此破壁神符并未真正完美,但对于陶天师而言,已经是神物了。 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画出来的符箓。 “萧先生也是同道中人?” 看着如此年轻的萧姓男子,陶天师未敢确定。 虽传闻有能使人返璞归真的符箓存在,但未曾亲眼见过,只看萧姓男子画符的手段,怕是已经站在天师界顶端,年轻些或也正常。 萧姓男子说道:“我虽懂得画符,但并非天师。” 陶天师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确有些线索,也算是机缘巧合,浑城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便是萧先生要找的人,八字极其符合。” “姜望?”萧姓男子微微挑眉。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说道:“这里记载着一些画符的步骤,且有我......自身的领悟,同寻常的画符手段略有区别,但更为强大,只要陶天师能学成,在世间里必有一席之地。” 陶天师很是激动,颤巍巍伸手接过书卷,上述——阵符大全。 离开西城巷,萧姓男子背对热闹的城隍庙会,凝视着栖霞街里的侯府,轻声呢喃道:“虽是找到了适合的人,但其品行也要斟酌一番,若非良人,便只能另寻他法,绝不能凑合。” 冯灵槐仿若奴仆一般跟着萧姓男子。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只是一剑便打败剑阁真传谢吾行,又有着出神入化的医术,甚至画符之道也有精通,萧先生简直无所不能啊! ...... 姜望躺在藤椅上,看向谢吾行,问道:“刚才那人你可认得?” 因萧姓男子突然便消失无踪,谢吾行正感到很是懊恼,闻听此言,他摇头说道:“只知姓萧,且修为极高,剑阁里除老师和师叔外,恐怕无人是其对手。” 谢吾行很怀疑,萧姓男子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姜望皱眉,难免觉得谢吾行有些夸张了。 “姜兄,你可晓得柳翩此人?”谢吾行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姜望默默举刀,抵住谢吾行的脑袋,把他推远,淡淡说道:“有话大方的讲,莫要离我那么近。” 谢吾行羞恼道:“我没有那种癖好,你要让我解释多少次!” “柳翩?”老管家此刻表情凝重,“是在垅蝉传出盛名的渐离者?” 谢吾行转头看向他,说道:“柳翩是隋国奇人,在十年前突然出现,往年里从未听闻其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有着极其雄厚的修为,那位萧姓男子也没有黄庭,虽然他解释说黄庭在别的位置,但我仍保持很大的怀疑。” 老管家瞥了一眼自家公子。 因百日筑基纯粹靠毅力,若非生来便已铸就黄庭,其实很难一眼看出资质如何。 只是修士筑基,在感知到炁的同时,便也能使炁入体,以此判断是否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 像炁附着肌肤表面便是武夫,自身无炁,能借炁画符者为天师,只要接触到炁,自然就会有相对的特征存在。 行炁者,仅是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搬外景铸就黄庭者,见其数量判断资质。 上黄庭在脑,中黄庭在心,下黄庭在脾,一般修士都只能铸就下黄庭,得见中黄庭者,便是绝对的天才。 而能生来便铸就黄庭者,是指三座黄庭皆有,相当于别人刚起步,此类人就在终点躺着了。 事实证明,姜望只有一座黄庭,且是上黄庭,寻常时候不仅探知不得,甚至体内一点炁都没有。 老管家猜测姜望是有过什么奇遇,如果柳翩没有黄庭的传闻非真,而是也像自家公子这般,他便很有理由怀疑,姜望之所以忽然踏上修行路,是跟柳翩有关。 他平静说道:“黄庭虽是修士根基,但同时也最为神秘,或许有人铸就出第四座黄庭,也未尝可知,柳翩一事,只能代表其天赋异禀,古籍有载丹田之说,证明上古修士也不见得是修黄庭的。” 谢吾行很讶异,说道:“柳翩是寻到了上古之法?” 老管家说道:“青玄署虽没能找到柳翩的踪迹,但肯定对其情况颇有研究,若果真是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又怎会因为找不到便不找了?” “莫说现今修行之法都是依照古时改良而来,就算有些失传的秘法,也不见得便有多好,哪怕无需铸就黄庭,但基础总是要打好的,否则跑得再快,磕一下就死,又有什么用?” 谢吾行陷入深思。 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就算世间里真的只有一个柳翩,大人物们肯定也会想得很多,但凡有半点可能性,天下人必是不顾一切也要找到柳翩。 虽是如此,谢吾行对萧姓男子仍是很好奇。 接下来数日里,城隍庙会都在如期举行,而寻仙者也开始了大规模行动,栖霞街因此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有修士在栖霞街上空掠过,已经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望此刻正在神国里晃悠,自与东重阳一战,神国里有山拔地而起,有了些花草溪流,他便也能直接以意识进到神国里面。 爬到山顶,俯瞰神国,除了这座山,视线范围里皆仿若深渊一般,就像是天地未生时的混沌。 他轻轻抬手,便有风起,手落下,风便停。 姜望摸索着下巴,惊叹道:“我简直就是这里的神啊。” 夜游神四脚朝天的躺在草地上,讥讽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若是等到能把外人带入此处,你才是真的无敌,你想让人死,人便死,想让人活,人便活,此刻你再怎么呼风唤雨,也只能给自己看,毛用没有。” 姜望没搭理它,想着那不是早晚的事情。 他也直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只觉得就连空气都很是香甜。 随即忽然又有些惆怅,侧目看向夜游神,说道:“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存在啊,我至今都没有真正修行,若不能成为修士,便无法增涨寿命,待得神国更强大后,我岂非要被耗空啊。” 夜游神欢快的蹬着腿儿,没好气的说道:“你可是要成为仙人的,格局能否放开点?若是跟寻常修士一样,神国干嘛使得?” 姜望拍了拍草地,说道:“展开讲讲。” 夜游神一个鲤鱼打挺,迈着小步伐溜达,豪气干云的说道:“修士要么铸就黄庭,要么生来便有黄庭,而你就属于后者,虽然你只有一座上黄庭,但你的黄庭里却藏匿着神国。” 它面朝向姜望,“简单点来说,你直接就跨过了百日筑基,生来便已在洞冥境界,你还用得着修炼?” “是因你非真正仙人,神国若要稳定,才需汲取你的寿元,若非你生来便是修士,就神国需要的寿元,在刚出生就直接把你掏空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四十八章 跨向凭阑街 城隍庙会第七日。 傍晚。 凭阑街某处酒肆里。 舒泥托着脸蛋,看着庙会场景,怔怔出神。 宁十四抿了口酒,叹气道:“此次怕也是无功而返啊,按理来说,神都里便有位仙人,仙人临世一事该更为详细才对,这般无头苍蝇般找来找去,哪能有什么结果。” 往常寻仙确凭运气,那是没有办法,但神都里既然已经有一位仙人了,寻仙的方式总该变得不同。 他甚至开始怀疑神都那位仙人究竟是真是假,毕竟连老师也未曾亲眼见过,只道那位仙人就供奉在皇宫里。 可仙人一事乃国师亲口说出,也是亲自寻觅到的,且得到圣上证实,神都亦有仙迹降临过,只是未见仙人踪影罢了。 因自察怀疑仙人而莫名惶恐地宁十四,当即罚酒三杯,又朝着神都的方位作揖。 舒泥倒也见惯了宁十四白痴般的行径,她轻声说道:“老傅许是也没想着我们真能寻到仙人,否则为何让你带着一群武夫过来?可莫要说他只为磨炼我,全都仰仗我一人寻仙,岂不是要累死。” 宁十四又哪里晓得神都里的大物都在想什么,老师虽然身份不低,但也只是在大物手底下做事,想着师妹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舒泥此刻微皱眉头,在酒肆里正好能看到栖霞街路口,裁缝铺前,老许头被人推倒在地,看模样,动手者像是修士。 ...... 相貌甜美的女修士紧蹙着绣眉,淡黄色的长裙沾染着水渍,裁缝铺的伙计端着木盆,吓得愣在原地。 面相儒雅,只是眼睛有点斜视的男修士,瞪着瘫倒在地的老许头,却像是在瞪着店铺伙计,“不长眼的家伙,我师妹衣裳如此华贵,卖了你整个裁缝铺都赔不起!” 伙计把木盆扔掉,想要去搀扶掌柜的,“我泼水的时候你们还离得老远,谁晓得你们走那么快,非得赶着让水泼你们身上。” 店铺伙计在栖霞街里泼水,而那两位修士仍在凭阑街,他做梦也想不到能把水泼到人身上。 但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老许头也第一时间出来道歉,却被人推了个屁股墩儿,若非老许头身子还算硬朗,这一下怕是人都得摔没。 男修士沉声道:“居然敢还嘴!” 他直接拔剑指向老许头和店铺伙计,“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阁下是否过分了些。” 舒泥和宁十四出现,后者伸手挡开男修士的剑。 离得近了,舒泥方才准确感知到,面前的两位仅是百日筑基的伪修士。 虽然已经处在要铸就黄庭的阶段,但此刻浑城里可谓洞冥修士遍地走,他们也就只能在普遍百姓面前嚣张跋扈了。 察觉到舒泥的修士气息,对方神色微变,皱眉说道:“我辈修士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平安,教训个劣民怎么了?姑娘想帮他出面?” 舒泥气极反笑,说道:“修士受人尊重,但同时也会尊重别人,你一个刚行炁圆满,尚未搬外景铸黄庭的废柴,哪来的资格降妖除魔?纵然是世间最弱小的妖怪也能随意杀死你,你又护得哪方平安?” 她看向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讽刺道:“修士的重任是斩妖除魔,只是身上被泼了些水,就欺辱百姓,就算你们真的成了修士,怕也担不起什么责任,修士的身份,可不是让你们秀优越感的。” 男修士脸上阴晴不定,沉声说道:“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莫要多管闲事!” 店铺伙计把老许头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声说道:“要不我去找小侯爷吧?” 老许头很生气,但闻得修士两个字,哪里能请姜望露面。 侯爷尚在时,他便包揽了侯府衣裳的裁制,可以说,也是看着姜望长大的,有危险的事情,哪能把姜望牵扯进来。 店铺伙计也是晓得掌柜在想什么,再次说道:“最近浑城里可是盛传着小侯爷的大名,修士而已,听闻小侯爷还杀过呢,若不把小侯爷请出来,看这架势,我们怕是没命可活。” 老许头仍在犹豫。 但舒泥却已经说道:“你眼中的劣民,在浑城里可是有着一手遮天的背景,若把姓姜的招惹出来,你的下场必会凄惨无比,要是胆子够大,就尽管试试。” 老许头面色有些红润,所谓姜望在浑城一手遮天的事情,还是他告诉舒姑娘的,想着舒姑娘怎么到处说呢,这不是在给姜望惹祸嘛。 男修士面色一紧,随即又冷笑道:“浑城在苦檀偏僻处,此地莫说修士,连个武夫世家都没有,就算一手遮天,也只是对寻常百姓而言,拿这种事吓唬我?” 店铺伙计没再等着老许头同意,直接便朝着浔阳候府跑去。 男修士见此,也未阻拦,说道:“我确要看看,你们能请来什么大物。” 他转头看向舒泥和宁十四,“我身后可是站着洞冥境巅峰的修士,此来浑城寻仙者的最高战力,就算你们身后也站着同等人物,也至多大事化小,吓唬我?未免太幼稚了些。” 舒泥笑而不语。 宁十四很头疼,他对这种戏码并非很感冒。 此事本能轻易解决,但看师妹的意思,怕是没有那么想。 归根结底都在老许头。 惹谁不好,非得惹到跟姜先生有关的人身上。 很快,店铺伙计便又跑了回来。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背着手,慢悠悠走在最后面。 舒泥翻了个白眼,走路像老头儿也就算了,真是到哪都离不开一张藤椅,哪怕晓得姜望身体很虚,但更关键的绝对是因为懒。 青袍修士无视所有人,把藤椅摆在裁缝铺门前,等着姜望来到,躺在上面,他便很娴熟的在藤椅后面一站。 男修士眉头紧皱。 无意间瞥到女修士看向姜望有些花痴的眼神,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嘲讽道:“这便是在浑城能一手遮天的人?莫不是个笑话!” 姜望挑着眉,看到老许头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模样,随即声音极其平淡的说道:“弄死他。” 青袍修士闻声而动。 舒泥张大了嘴巴,这也太果决了点吧? 男修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青袍修士直接抓住了脑袋,咔吧一声,看向姜望的视线渐渐转移到地面。 他心里满是疑问,只觉得离地面越来越近,在脑袋磕到地面的瞬间,便再没有了意识。 老许头吓得脸都白了。 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亦是满脸惊恐。 宁十四则面色凝重。 能让姜先生如此果决,直接痛下杀手,看来老许头跟姜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呐。 他看向老许头的眼神,甚至都有了些敬畏。 裁缝铺掌柜不可招惹! 舒泥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就这么把人杀了?” 姜望平静说道:“留着作甚?” 舒泥虽然是刻意想给姜望找麻烦,但也没想到姜望接的这么稳,她认真说道:“此人背后是有洞冥境巅峰修士在的,若是些小宗门也就算了,但凡背景雄厚,你可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姜望神情微喜,在藤椅上坐得更端正了些,指着甜美的女修士,说道:“有背景好啊,快点去求援啊,我就在这等着,速去速回!” 舒泥扶额,叹气道:“这家伙又犯病了。” 宁十四想着蔡棠古的事件,以及谢吾行找上门,虽然都非姜望主动惹事,但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何在听闻对方可能有很大背景时,姜先生会显得很兴奋呢? 没等女修士所谓求援,因大部分外来修士都在栖霞街附近寻仙,他们的靠山很快便注意到此地情况,直接破空而至。 而来者便是曾在栖霞街废墟处被骆岘山吓得仓惶逃离的修士之一。 但现在的他没有当初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是一股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修士,他表情瞬间变得阴沉,有很强的压迫力四溢开来。 “是谁干的?!” 青袍修士挺胸抬头,“便是在下,你当如何?” “好胆!”来者正要发怒,可瞥见舒泥和宁十四,面庞忽的一抖,宁十四的袖口处有着很明显的标志,那是属于神都骁菓军的。 若非他颇有见识,怕只会以为是衣裳的装饰物。 神都坚不可摧的原因,很大程度便是因骁菓军的存在。 那是圣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神情当即变得有些卑微,揖手笑道:“原是两位尊驾在此,这件事恐有误会。” 舒泥很果断的说道:“没有误会,我们只是路过。” 若真是什么大宗门,对骁菓军客气很正常,但也不会那般敬畏,因此舒泥再次把矛头直指姜望。 那位洞冥巅峰修士精神一振,再度恢复了高人风范,冷眼看向青袍修士,正要大放厥词,但忽有一股更强势的威压来袭,他接连倒退数步,神情再变,“是谁?!” 姜望坐在藤椅上,抿嘴笑。 神国里焕发生机,也使得姜望能在栖霞街里直接使用那股力量,他有意想尝试踏出栖霞街,又是否会有变化。 于是便下得藤椅,抬脚跨向凭阑街。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四十九章 平平无奇贵公子 姜望右脚站在凭阑街里,左脚站在栖霞街里,低头沉思,想着以防万一,这个位置便正好。 柴彼面露惊疑。 姜望整理了下着装,微笑道:“躺着那个是你的人吧,我杀的。” 柴彼看向青袍修士,后者点头说道:“我家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所以,到底是谁杀的? 他又看向长得甜美的女修士。 那位女修士伸手指着青袍修士。 且不管刚刚那股强悍威压是谁的,但青袍修士显然更好欺负些。 柴彼沉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这人很讲道理。” 虽然姜望很虚的样子,却反而让人看不透,为防万一,他得保持谨慎。 最重要的是,在感受到那股威压时,他目光有扫向姜望,因看得是脸,第一时间便探知到其上黄庭所在,而在眨眼间,黄庭便又探知不到了,如此异常,必有猫腻。 青袍修士闻言,就要代替姜先生出手。 但柴彼又忽然说道:“所以得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本要转向女修士,可转念一想,唯恐其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便指着店铺伙计,说道:“你来讲讲。” 姜望有些茫然。 此人来势汹汹,怎么像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 人都躺地上,凉透了,你应该直接报复我啊? 怎么还讲起道理来了? 店铺伙计当然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柴彼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确是我的弟子有错在先,阁下的意思是?” 他看向姜望,带着点试探的眼神。 姜望:(o_o)? 你徒弟都已经没了! 你问我的意思? 姜望轻咳一声,这样搞得我很难做啊。 明明把人徒弟杀了,老师却是一副讲理的模样,好像他徒弟的确该死,自己若是‘得寸进尺’,便太着恶相了。 你起码给一个让我侮辱你的借口啊。 虽然直接开打也没事,但好说不好听啊,毕竟浑城现在到处盛传着自己的大善名,本公子怎么着也是靠脸吃饭的,面子是很重要的啊。 他忽然念头通达,指着端坐在椅子上愣神的老许头,说道:“这老东......这老人家可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往日里我多有孝敬,哪敢让他磕着碰着,别看他表面上好像没事,但其实受了内伤,命不久矣,此事决计不能罢休!” 老许头人都傻了。 你什么时候孝敬过我? 这个暂且不提。 我怎么就命不久矣了? 他很是慌张的查看自己的身体,想着莫非真的受了什么内伤? 店铺伙计直接一把抱住掌柜的,扯着嗓子哀嚎,“没想到啊!原来掌柜的居然伤得这么重,您老放心,裁缝铺我肯定会照看好的!” 老许头一脚把他踢开,好家伙,你这是在觊觎我的铺子啊! 简直不当人子! 柴彼也很惊愕。 他犹豫着说道:“我弟子人都没了,此事也算有个结果,若老人家真有什么问题,柴某自能将其治好,恰巧我手里有一颗金丹,不说生死人而肉白骨,极重的伤势都能缓和。” 姜望很震惊。 你确定那真的是你徒弟? 他再次努力尝试道:“你是被刚才那股威压吓到了?千万莫要误会,那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贵公子而已啊!” 柴彼原本只是怀疑,出于谨慎,才各种好言好语。 但你直接把那股威压说出来了,还说不是你搞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何况,你又哪里平平无奇了? 是否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莫说长得极其好看,我可是真切的探知到你的黄庭啊,而且是上黄庭! 按照柴彼的理解,有上黄庭存在,其他两座黄庭肯定也有啊。 这不是妥妥的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绝世天才嘛! 你告诉我到底跟平平无奇四个字有什么关系? 柴彼紧张的吞咽口水。 此般天才,在这个年纪,怕是早就被某座大宗门抢到手了,就算你目前真的修为很低,我也根本惹不起啊! 但那股威压的强度,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我哪怕是个白痴,亦晓得现在该怎么做。 他瞥向舒泥和宁十四,心下更是凛然。 说什么只是路过,唬弄鬼呢! 有洞冥境修士做护卫,旁边又站着两位骁菓军的人,其背景怕是大到吓人! 数日前,他刚刚被骆岘山吓得不轻,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必须得学聪明了。 况且被杀的男修士才是真的平平无奇,仅是因其家里曾经对柴彼的某些恩情,勉为其难收入门下。 此人品行有问题,资质又不高,素来被柴彼所不喜,哪值得为他葬送自己的前程啊。 柴彼当即义正严词的说道:“阁下高洁,我早就有意清理门户,不甘让得此蛀虫污染宗门,现下果然又惹了事,百姓才是隋国根本,肆意欺辱百姓,阁下出手将其诛杀,亦是正义之举,实在令柴某敬佩。” 他看向那长相甜美的女修士,沉声说道:“白菜,早就提醒你莫要跟此人走得太近,若非阁下出手相帮,你以后肯定也会染上恶习,此等大恩,还不拜谢!” 甜美白菜一脸呆滞的向姜望见礼道谢,又呆滞的退回原地。 她可能都未曾知晓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满脑袋疑问。 姜望:(o_o)?? 宁十四突然一副很激动的模样,上前揖手说道:“柴前辈竟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但贵徒终究身死,我愿承诺,只要柴前辈另有徒弟,且品行端正,我可举荐其入骁菓军。” 柴彼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好事? 他所处的宗门也就苍蝇那么大,若其门下弟子能入骁菓军当职,且不提宗门地位水涨船高,他便也有足够的底气,竞争掌教之位了! 柴彼此刻恨不得那位男修士活过来,然后再死一遍,有这般大好事,死一万遍都不够。 可谓气势汹汹而来,欢天喜地的离开。 待得柴彼领着甜美女修士,消失在栖霞街里,姜望很颓废的瘫倒在藤椅上,感叹这个世间当真怪得很。 且柴彼临走前,真的把金丹给了老许头。 寻常凡人,若能吞了金丹,也可延年益寿,虽然需得有修士帮忙,否则便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了。 有青袍修士相助,老许头服下金丹,入口即化,顷刻间便觉得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围着浑城跑上几圈,怕也没问题。 老许头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少年时的冲动。 精气神充足后,老许头看着姜望和舒泥,心思活泛起来,笑道:“两位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啊,感情嘛,总是要相处一下的,且莫要害羞,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 姜望起身离开。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跟上。 舒泥阴沉着脸,倒是很有默契,跟姜望同时迈步。 宁十四见老许头长篇大论,觉得这般直接离开,很不礼貌,便很尴尬的愣在原地。 栖霞街里。 舒泥回头看着本是一同离开,此刻却远远掉在后面的姜望,讥诮道:“你是属王八的?” 姜望神情落寞,目视着周围掠过的修士,那么多待宰的羔羊,却一个都捞不着。 没有等到回应,舒泥停下脚步,在姜望走过来时,又说道:“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姜望很随意的摆手说道:“要人嘛,多的是。” 他直接把令牌丢给青袍修士,吩咐其调遣黑焰军来浑城,又指着被放在地上的藤椅,说道:“麻烦舒姑娘帮忙提着。” 看着青袍修士掠走的身影,舒泥嘴巴里嘀嘀咕咕,一只手就把藤椅提了起来。 “栖霞街都快被翻遍了,哪里有什么仙人,你们确真能折腾。” 舒泥冷声说道:“来此寻仙者,又有几人真的觉得可以寻到仙人?要么是故意装样子,要么便是抱着侥幸的想法,想要光耀宗门,也就宁十四最认真。” 姜望好奇问道:“刚才姓柴的好像对你们很客气,那个骁菓军很厉害么?” 骁菓军的名声自然在隋国传得很响,但姜望真正踏出家门的日子没有很久。 往常也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偶尔偷跑出府,坐在老许头的裁缝铺前,听隔壁凭阑街茶肆里说书先生讲故事,却也未曾听到过有关骁菓军的内容。 因身子虚到不忍直视的程度,从侯府里来到裁缝铺,便几乎把他累瘫,且老许头也知晓他的情况,就算他稍作歇息,老许头也不会让他跑出栖霞街,哪怕茶肆离得很近。 是因凭阑街里的人太多,容易出事。 隔着一堵墙,又有一段距离,他只能勉强听到声音,故事其实也是断断续续,但曾经的他乐此不疲。 若非后来身子好了些,且经常跟老许头见面,同舒泥相亲的时候,老许头肯定直接把人领到家里去了。 舒泥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姜望,骁菓军的大名在寻常百姓耳朵里,可比修行宗门大多了,就算不了解的,也肯定听说过。 真要讲述骁菓军,怕是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她只能以最简短的方式回答道:“骁菓军是隋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 姜望明悟,就是跟祁国的黑焰军一样嘛。 在回到侯府的时候,姜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栖霞街里现在满是寻仙者,若是自己弄出一些仙人的踪迹,等着寻仙者闻声而至,不就有了很多找茬的机会嘛?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上) 在姜望试图跟夜游神商量创造仙迹时,镇守府衙的周捕头忽然造访。 由白袍修士领着,径直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周捕头揖手笑道:“小侯爷,深夜登门,多有打扰。” 姜望点头说道:“有何事?” 周捕头说道:“因南城巷那件事,我们在杜家里找到一位小姑娘,暂时将其带回府衙,问什么话也都不说,直到今夜,她才说出跟小侯爷认识,想到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便把人带来了。” 话落,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露出阿空的小身板。 阿空睁着她又萌又大的眼睛,“我饿......” 周捕头赶忙解释道:“非是不管饭,但她实在是太能吃了。” 姜望默默瞧了她一眼,说道:“我能理解。” 周捕头没有直接离开,继续讪笑道:“说来也怪,杜家怎么一夜间就空了呢。” 姜望平静说道:“许是得罪了什么人,举家搬走了吧,你也晓得,浑城里有很多外来修士。” 周捕头释然道:“原来如此。” 他当即告辞离开。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此人是否察觉了什么?” 姜望微笑道:“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但他是聪明人。” 挥手让白袍去休息,姜望看着阿空,无奈说道:“我跟你可不熟,就算没饭吃,你找我做什么?” 阿空说道:“我看你家挺有钱,地上铺的石板都很别致,你给我吃的,我便帮你做事。” 姜望挑眉道:“你能帮我做什么?” 阿空伸出两只手,勤快的掰着手指头,“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会做饭,也能吃饭,我会花钱,会打架,还会种地......” 姜望看着阿空滔滔不绝,除了会吃饭,会花钱这一点,倒确像个百宝箱。 “想留便留吧,虽是能吃了点,但我侯府尚且养得起。”姜望伸了个懒腰,指向某个房间,说道:“你便住在小鱼隔壁吧。” 阿空拍了拍小肚子,委屈道:“先给点吃的呗。” 姜望好笑的说道:“厨房里什么都有,你自己去做。” 给阿空指明厨房的位置,姜望便没再理她,意识遁入神国里,找到又在山上滚着玩的夜游神,就地躺下,说道:“你既是神祇,制造些仙迹应该很容易吧。”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栖霞街里出现第二次异象,被大物察觉到,此次寻仙就会变得不同寻常,到时候你怕是死无全尸。” 姜望很惆怅。 若不能主动出击,他想要真正无敌,得等到什么时候? 夜游神振翅高飞,草屑四溅,身形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座山都覆盖,它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而来,“近期我感知到,有大妖在浑城周围出没,修士寻仙那么久,前来杀仙的妖怪也要将至,你若弄出仙迹,必会被妖怪群起而攻之。” “与其把主意打在那些修士身上,不如前去降妖除魔,最晚到明日,第一批先锋妖便会来到浑城,且级别不会太高,正适合你捡漏。” 姜望抬眸看着夜游神,说道:“小妖怪没什么意思,我直接把那个大妖解决掉不就好了,得到的成果,肯定会比杀小妖来得强。” 夜游神呸了一声,神国里便刮起了一阵狂风,“你在想屁吃,敢来杀仙的大妖,你觉得会很弱?捡个漏也就算了,等到那位大妖真的现身,你便想想怎么拖家带口逃跑吧。” 姜望凝眉说道:“大妖将至,浑城会破?” 夜游神沉声说道:“若我尚在全盛时期,一个喷嚏就能将其轰死,但如果浑城没有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出现,等到大妖降临,浑城必破。” 姜望面色难看。 若要以仙迹引来大物,自己可能会没命,但若不那么做,浑城将亡。 是要自己活命,还是拯救浑城,此乃极大难题。 虽然他至今都没有踏遍浑城,也只认得寥寥数人。 ...... 翌日,巳时。 浑城有雨。 骆岘山一如常态般来到浔阳候府。 虽然在雨中练武更有意境,但骆尊者疼惜小鱼,选择在能避雨的地方教学。 姜望躺在长廊下旁观,小鱼自行领悟时,他朝着骆岘山说道:“隋国境内肆虐的大妖还未解决?” 骆岘山皱眉说道:“我武神祠虽也有派出第四境武夫,甚至宗师强者帮忙斩妖,但因苦檀有剑神在,确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因大妖神出鬼没,绝不在一处停留,想要彻底解决,总是需要时间的。” 姜望问道:“傲因算不算大妖?” 骆岘山摇头说道:“傲因在小妖里算大妖,真正的大妖自是拥有着能匹敌澡雪境修士的实力,纵然是我,面对大妖,也是没有多少胜算。” 他看着姜望,好奇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 姜望说道:“浑城有海市蜃楼显现,修士们便来寻仙,同时大妖也开始到处肆虐,隋国里的大物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骆岘山沉声说道:“往常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大妖总会冒出来,但像此般规模的确实少见,鱼渊学府的常祭酒曾怀疑是大妖畏惧仙人,试图趁着仙人刚临世,便将仙人扼杀。” “但自隋国建立壁垒,将得大部分妖怪阻隔在外,像妖怪袭城这样的事情,不能说没有,却也罕见。” “若真是想杀死仙人,大妖为何在远离异象之外的地方肆虐?其目的或是想吸引大修士的注意力,但总归要有行动,可此前未有听闻。” 骆岘山思忖道:“我觉得可能是曾经寻仙都以失败告终,不见真仙人,大妖闹了一番,自然也就撤了,然而国师曾寻到过仙人,虽同样有大妖肆虐,可依旧没有后续,此事确颇为怪异。” 姜望想着,大妖在察觉到仙人临世,便展开行动,但很可能曾经的异象并非都是仙人临世造成的,既是没有仙人,退走也合情合理。 而国师寻到仙人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为大妖没有来得及找到仙人,若要直接攻向神都,怕是没有能力,否则整个世间早就只剩妖怪,没有人了。 可越是这般想,姜望心里越慌。 妖怪要袭击浑城,岂非意味着它们已经找到仙人? 若真有仙人也便罢了,但凡它们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那就夭寿了! 姜望郑重其事的看着骆岘山,说道:“我有得到消息,浑城附近有大妖出没,甚至可能有群妖聚集,尊者可否回武神祠调集人手,护卫浑城?” 骆岘山神情骤变,低声说道:“你的消息可属实?” 姜望回道:“基本属实。” 骆岘山脸色变换不定,“若是如此,浑城里莫非真有仙人!” 姜望沉默。 骆岘山看着他说道:“此事得汇报剑阁,若有大妖袭城,便很可能真有仙人在此临世,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仙人,妖怪的事情便也不足为虑,情况紧急,我确得回武神祠一趟,但也不知能否来得及。” 姜望对浑城有仙人的事情并没有信心。 否则夜游神怎么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但他很期望浑城确有仙人。 ...... 凭阑街酒肆里。 推杯换盏,斛筹交错。 在靠窗位置,姜望瘫坐着。 对面的谢吾行默默饮酒,沉声说道:“我来浑城前,老师已下山斩妖,据说妖怪只在城池周围肆虐,但城内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剑阁有境界的修士都跟着下山,想要回救浑城,怕是很难。” 姜望问道:“常祭酒待在鱼渊学府里?” 谢吾行说道:“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皆是在就近位置斩妖除魔,大部分区域都是剑阁出手,毕竟武神祠里能跟大妖抗衡的只在少数,鱼渊学府便更不用说了,澡雪境大物就只有常祭酒一人。” “隋国各境都有大妖在肆虐,神都的力量也因此被分散,浑城已经面临四处无援的境地。” 闻听此言,姜望意识到,就算以仙迹招惹来大物,等到所谓大物降临时,浑城早就被妖怪攻陷了。 除了战,便只有逃,这两条路可走。 浑城虽然不大,可也绝不算小,按照夜游神预估,第一批袭城的妖怪,就会在今日出现,想要让满城百姓逃离,难如登天。 所以,其实只有一条路。 依旧还是那个问题。 要么只救侯府,顺带着老许头,要么就守城而战。 谢吾行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可还记得出现在栖霞街的那个萧姓男子?” 姜望挑眉。 谢吾行再次说道:“我怀疑他可能便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若能证实,再凭借我们的力量,未必不能抵住大妖袭城。” 姜望问道:“你知他在何处?” 谢吾行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找他,已确定位置。” 姜望起身说道:“那便走吧。” 西城巷的某处竹林。 微微细雨使得此地氤氲着潮湿之意。 姜望撑着黑色油纸伞,轻喘了口气,低头看着满是泥泞地靴子,皱眉道:“他就住在这里?” 谢吾行指着前面,那里隐隐可见一座竹屋,显然是新搭建的,在雨雾朦胧里,却颇有妙境。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一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下) 看着眼前的竹屋,姜望惊叹道:“此人当有鬼斧神工的才能,短短几日,竟是搭建起这般屋子!” 谢吾行撑着白色油纸伞,说道:“许是请匠人搭建的呢。” 姜望低声道:“懂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莫管是谁搭建的,先夸了再说。” 谢吾行恍然大悟,感慨道:“不愧是姜兄。” 他赶忙说道:“没错,此般竹屋非是寻常人能搭建起来,让谢某好生敬佩,实为惊天地而泣鬼神啊!” 姜望说道:“你也莫要如此夸张,显得太假了些。” 谢吾行低头羞愧。 此时竹屋门被打开。 姜望挑眉,说道:“冯灵槐,你确是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啊。” 冯灵槐没有说话,默默站在一旁。 敞开的屋门里,萧姓男子端坐,执笔在写着什么。 谢吾行见礼道:“萧先生,浑城有大妖将至,百姓们危在旦夕,我们此来,便是想请萧先生助一臂之力。” 萧姓男子很认真写着字。 谢吾行保持着见礼的动作。 姜望想着,此人倒是很大的派头。 待得萧姓男子把一副字帖写完,轻吐一口气,这才抬眸看向两人,平静说道:“我非浑城人,为何要帮浑城?” 谢吾行皱眉说道:“天下修士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萧先生怎能因不是浑城人,便视浑城百姓的生死而不顾。” 萧姓男子说道:“此世间修士的做派,我确也能理解,妖怪是天下人的威胁,降妖除魔的目的且不管真是什么责任,亦或是为了自保,跟我却没有什么干系,我这人很自私,为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当真愚蠢。” 自幼便被灌输降妖除魔理念的谢吾行,很难理解萧姓男子的想法,他沉声说道:“我看萧先生是畏惧妖怪吧,确是看错你了。” 萧姓男子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因理念不同,便如此恶语相向,却也显得可笑。” 姜望倒是觉得萧姓男子蛮有意思,若非神国的存在,他其实对降妖除魔也并不感冒,世间又有谁不是自私的,但萧姓男子大方承认,反而更像君子。 他鼓掌说道:“姓谢的脑子有坑,萧兄莫要见怪,什么降妖除魔的倒是次要,我只是想搞清楚萧兄有多厉害,咱们不如借着妖怪袭城的事情,比上一比,看谁杀得妖更多。” 萧姓男子看着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你的心思已被我看透,但这种说法确更有意思些,浑城有五大街,抛开没什么人的栖霞街,我们正好各执一半。” 谢吾行忽然道:“你们一人一半,我去哪?”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姜望拍手道:“那便这么着。” 这也正是能检验踏出栖霞街后,神国的力量又能彰显几分,再不济还有夜游神帮忙。 ...... 酉时,天边晚霞初显。 谢吾行站在城头之上。 寻仙的修士们或悬在半空,或立于城楼,神色各异。 柴彼低声说道:“有骁菓军及剑阁真传在,妖怪要袭城的事情自当属实,诸位要打起精神来,此般身份背景的人,怎会故意蒙骗我等,寻仙事宜不急于一时,大家莫要急躁。” 若非有柴彼,想要把浑城寻仙者都召集起来,倒也颇有难度,因有些人怀疑是调虎离山的计策,把他们都引出栖霞街,散布消息者,便可趁机寻到仙人。 好在柴彼识人很多,再三保证,才让得寻仙者们陆续而至。 镇守府衙的兵力也在集结,他们没有实力冲在最前面,只能以身躯挡住城门,且制止百姓们接近这里。 荣予鹿想到尊者回武神祠前的嘱咐,很紧张的咽着唾沫,此生第一次经历妖怪袭城,跟曾经打两三只蠃颙的情况,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在。 他们看着径直走来的舒泥和宁十四。 “姜望要我们帮忙抵御妖怪袭城,他自己怎么没来?” 舒泥也抱着怀疑态度,像栖霞街被妖怪蠃颙围困的事情,在隋国便已经属于很罕见的情况,妖怪若要袭城,规模肯定更为夸张,怎么可能事先半点动静都没有? 青袍修士说道:“我家先生自然是要运筹帷幄,等会儿要出现的只是第一批先锋妖,真正的大妖尚且隐藏在暗处,那才是先生需要对付的存在。” 虽然觉得姜望有人前显圣的嫌疑,但舒泥对姜望的修为也是知晓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浑城门前,孙青睚和单琦玉骑着高头大马,黑焰军整齐划一列阵,战争的氛围一触即发。 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默默抚琴。 冯灵槐在旁踌躇不安,终是忍不住说道:“萧先生,我们何必蹚这浑水?” 萧姓男子轻笑道:“那些寻仙者根本拦不住大妖,只要我们在浑城里,便无法置身事外,既然姜望要跟我比试,那我自是要奉陪到底。” 他屈指微弹,有琴音伴着落叶,飘至城头。 紧跟着,浑城门外数里之远,有滚滚浓烟升起,且愈演愈烈。 谢吾行挑眉说道:“来了!” 数以千计的妖怪蠃颙奔袭而来,那有人脑袋般大的眼睛,密密麻麻,直晃得城头上修士们头晕目眩。 宁十四震惊道:“如此数量的蠃颙,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舒泥身子颤抖,扶着城墙干呕,非是对蠃颙的畏惧,而是对那些眼睛的下意识反应。 “黑焰军!”孙青睚高举手里的刀,黑焰军齐声震喝,待得妖怪蠃颙距离浑城只剩百丈时,他手里的刀猛地挥落,“杀!” 骏马的嘶鸣,黑焰军的喊杀声,以及妖怪蠃颙的嘶吼,瞬间交织在一起。 纵使在马背上,他们的高度也只能勉强达到蠃颙的腹部位置。 第一队列冲阵在前,挥刀斩击妖怪蠃颙的腿,第二队列紧随其后,刺出手里长枪,贯穿蠃颙的身躯,第三队列撑起盾牌,将得蠃颙唾液拦截。 紧跟着最后方的黑焰军,拉弓搭箭,箭雨满空,目标直袭妖怪蠃颙的眼睛。 仅是一轮冲杀,便斩落数十头蠃颙。 有黑焰旗帜挥动,黑焰军们瞬间变换阵列,借着打出的缺口,策马上前,宛如一条条长龙,围绕着数只蠃颙,刺出一枪便撤,后面的人紧接着再次出击,惹得冲在最前的妖怪蠃颙,无能狂吼。 城下的一幕幕画面,惊得城头修士愣神。 “黑焰军?为何这个名字这般熟悉?” “我只知骁菓军,黑焰军是哪一个?但这般骁勇的表现,恐怕跟骁菓军相比,也不遑多让!” 最关键的是,骁菓军里虽然也有武夫,可修士数量亦不在少数,但黑焰军皆武夫。 最强的也只是第四境巅峰,或者说第四境武夫只有寥寥数人,其余的皆在第三境以下,却能一时间杀得妖怪蠃颙溃败,实在骇人听闻。 但他们显然很难抵御太久,因妖怪蠃颙的数量更胜黑焰军,就算他们有着强悍的体魄,也终究会有极限。 青袍和白袍修士最先掠下城头。 因青袍修士的剑碎了,便在浑城里又重新锻造了一把,虽是品秩很低,但聊胜于无。 以宁十四和荣予鹿为首的武夫也都纷纷纵身跃至战场。 修士们的飞剑,在城头悬空,携裹着黄庭炁,散发着奇异光彩,仿若流星一般,剑出时,便有蠃颙重重倒下,全面战争正式打响。 谢吾行尚未出手,他的视野开阔,直抵妖怪蠃颙的最后面,那里好像有着一座高山,无端横在道路上,但高山的轻微浮动,让得谢吾行明白,那是一只妖怪! 他眉头紧皱着,怀疑那便是大妖。 但妖怪蠃颙既是先锋,为何大妖也来了? 他默默拔剑。 指向那座‘高山’。 在‘高山’的上空,风起云涌,溪河剑意径直砸落! 但‘高山’仅是摇晃了一下,烟雾散尽,却再没有半点反应。 谢吾行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妖怪已经被一剑斩杀。 他的面色更为凝重。 能抗住他的溪河剑意而毫发无损,恐非大妖无疑! 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 借着夜游神的眼睛,他观察着城前的厮杀。 “那座山便是大妖?” 夜游神站在姜望肩膀上,说道:“在浑城修士们眼里,那确实算得上大妖。”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它也只是先锋?” 夜游神沉声说道:“此妖对你而言,便已很难应付,若真的只是打头阵的,隐藏在背后的大妖,怕是比我想得还要厉害。” 姜望闭目深思。 老管家和小鱼来到院子里,前者说道:“有妖怪绕到城后,正在攀越城墙。” 姜望睁眼,伸了个懒腰,说道:“童伯带着小鱼,以及剩余的黑焰军,堵住东城墙便好,其他地方有人守着,至于城后嘛......” 他从藤椅上起身,笑道:“也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栖霞街便在浑城最南,城后依旧处在栖霞街的范围。 虽然城外厮杀惨烈,但浑城里的百姓们仍在欢歌笑舞,因庙会很热闹,各种敲锣打鼓,外界的声音皆被阻隔。 两幅画面,对比鲜明。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二章 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在未时便已止息的雨,此刻又开始微微下着。 姜望漫步在栖霞街。 天色变得暗沉。 抬头沐浴着微雨,他轻喃道:“出门应该带把伞的。” 拍了拍趴在肩头的夜游神,姜望商量道:“要不你稍微变大一点,帮我挡个雨?” 夜游神猛然叨向他的脸,“...你在想屁吃!” 姜望无奈,只能把双手举在头顶,雨势渐渐大了些。 等来到南城墙时,约有六丈高的墙头已经立着两道身影,浑城依山而建,城后便是万丈悬崖,若是不会飞,确很难攀登。 那是两个身形修长,披着破烂白袍,长发及腰的类人妖怪。 “傲因。”姜望眉头微皱,妖怪蠃颙也就算了,但他一时搞不清楚,为何傲因也都长得一样。 于是,他便询问夜游神。 夜游神说道:“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是在六百年前,曾经的人间自是没有妖怪的,我却也未曾目睹妖怪第一次降临的场景,只知道那时候天地好像被撕裂,妖怪就像下雨般,掉了下来。” “但有一种说法,其实所有的妖怪,都是某个大妖的孩子,那位大妖,名曰烛神。” “它确如神仙一般,拥有着匪夷所思的力量,曾经的仙人,便是因其而陨落,烛神降临,世间无仙,你就晓得烛神有多么恐怖。” “因烛神而诞生的妖,道行越高,数量便越少,全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且数量繁多的妖,最是低级,傲因在整个世间,大约只有几千个,蠃颙则是数以百万计。” 姜望的思考角度很清奇,感叹道:“烛神可真能生啊。”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尚有待斟酌。” 立于墙头的两个傲因,此刻凝视着姜望,虽然它们的脸都被长发遮盖。 其中一只傲因口吐人言,“我认得你。” 姜望很惊讶。 夜游神则说道:“这便是妖怪傲因的天赋,它们所视所闻所想都能互通,且有件事很值得一提,正因有此天赋在,但凡有傲因陨落,在临死前,它便可把一身道行转嫁到同类身上。” 稍微停顿,夜游神再次说道:“换句话来说,傲因死的越多,活着的傲因就会越强。” 姜望更震惊了。 两只傲因从墙头掠下,紧跟着又有一只傲因伸出利爪,扒住了墙头。 “你貌似很强,但依旧保不住浑城。” 姜望眯着眼睛,因雨下得大些,泥土的芬芳气息很重,雨珠在他俊美的脸蛋上流淌着,被淋湿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脑门上,也有几缕长一些的因变得沉重,贴着面庞轻微摇曳。 他把腰间悬挂的长夜刀取下,雨珠滴落在刀身上,四溅开来,使得寒芒更盛。 “猜猜杀掉你们,需要几刀?” 有一只傲因径直走向姜望,淡淡说道:“人类,我会抓爆你的脑袋。” 它话音刚落。 便有寒芒闪烁。 雨雾被切开。 紧跟着它便跪在了地上。 姜望轻甩长夜刀,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另一只傲因和仍站在墙头的傲因像是被定格,隐隐露出绿油油的眼睛,惨白瞳孔骤缩。 姜望伸着懒腰,说道:“虽然只要很快杀掉你们,便来不及把道行转移,但我并没想那么做。” 跪在地上的傲因颤抖着身子,有莹绿色的光芒溢出,紧跟着便再无生机。 而剩下的两只傲因张开双手,脑袋高高扬起,像是在接受某种洗礼。 较之本身更强的妖气直冲天际。 姜望三步并作两步,挥刀便斩了过去,仍在接受洗礼的傲因尚未反应过来,胸膛已被撕裂,而立在墙头的最后一只傲因,刚刚洗礼完毕,便又有一股莹绿色光芒灌注。 它显然很懵。 姜望站在城墙下,没再出手,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只傲因。 寻常的傲因已经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能让傲因变得更强,他自是很愿意。 夜游神想着,妖怪傲因的天赋反倒是成了姜望的食粮,它此刻甚至有点同情傲因。 待得莹绿色光芒被傲因彻底吸收,它身形好像又高大了几分。 变得快有城墙那般高。 它锋锐的利爪直接把墙头捏碎,只是往前迈步,便很轻盈的落在地面,雨雾里高大修长的身影,在暗沉的天色下,有着极为显著的压迫感。 姜望笑道:“看着有点意思。” 傲因凝视着夜游神,说道:“身为妖,同修士为伍,烛神大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夜游神呸了一声,说道:“烛神算个屁,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姜望惊讶道:“鸟儿,没想到你这么刚!” 夜游神傲娇道:“烛神在几百年前就没了,他怎么可能真的跑出来打我。” 姜望:( ̄ー ̄) 傲因浑身煞气升腾。 夜游神挑衅道:“你很气啊?很气的话就来打我啊。” 它直接飞到姜望脑袋上,甚至让体型变得更小了些,蛄蛹蛄蛹,窝在了姜望头发里。 姜望很无语。 很显然,虽然夜游神尚存堪比妖怪傲因的力量,但眼前的傲因很强,夜游神也就只会嘴硬,口嫌体正直。 被激怒的傲因,咆哮着冲了过来。 姜望赶忙摆出架势。 长夜刀同傲因锋锐的利爪相撞,火星子四溅。 但傲因另一只利爪挥出,势大力沉,直接把姜望拍飞。 身在半空,姜望高喝一声,瞬间止住倒飞的趋势,他攥紧手里的刀,借着夜游神的帮助,浮空而行,使了一招从天而降的刀法。 傲因抬臂格挡,强盛气息四溢,地面寸寸龟裂,如风卷残云一般,周遭杂物皆被清空。 姜望扭转腰身,狠狠一脚踹中傲因的面门,但紧跟着就被傲因的利爪牢牢锁住,它抬眸,缓缓张嘴,便是一股黑色气焰暴涌而出。 姜望双臂交互挡脸,只觉得一阵阵刺痛袭来,衣裳直接破碎不堪,但肌肤依旧白皙,没受到实质伤害。 在烟雾里看着傲因那张脸,惊叹于两只傲因的陨落便让其这么强,如果世间里的妖怪傲因只剩下一个,又该有多可怕? 夜游神自姜望头发里冒头,“它身上肯定凝聚着不止两三个傲因的道行,若能再将其杀死,神国必然也能焕发出更强的力量。” 姜望表情变得严肃。 低境界的修士或妖怪已经很难满足了,纵是寻常的傲因,效果也是甚微,若能使得神国力量再有所增涨,不敢说敌得过隐藏在暗处的大妖,总归能有一战之力。 他看向面前傲因的眼神无比炙烈。 此般眼神显然是妖怪傲因第一次体会到。 它浑身紧绷。 随即,及腰长发飞舞,破烂白袍猎猎作响,露出枯木般的身躯和金属利爪,虽然它并未张嘴,但咆哮之音却直冲姜望耳膜。 神国里,起风了。 那座山在震颤。 姜望凝聚出能发挥的全部力量,长夜刀因此闪烁着寒芒,使得长夜刀仿佛变得无比巨大,朝着站在南城墙前的傲因狠狠斩出。 城墙崩裂,傲因的破烂白袍直接被震碎,此间雨水倾斜,仿佛利箭拍击在傲因身上。 它第一次觉得修士的刀如此刺眼。 本就布满枯木般裂纹的身躯,在刀芒的轰击下,裂纹更扩大了几分。 而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踩着一只傲因,周围是十数只妖怪蠃颙的尸首,他看着脚下傲因嘴巴里溢出的莹绿色光芒,微笑道:“这可怪不得我。” 他眼神跟着莹绿色的光芒投向南城墙的方位,说道:“这场比试我赢定了。” 萧姓男子径直来到西城墙,执剑在墙面画着什么,有金色纹路浮现,随即又隐匿,他回到竹屋,看向冯灵槐说道:“你便在这守着吧。” 冯灵槐欲言又止。 他现在跟个废人无疑,若再有妖怪闯入,显然根本抵挡不了。 萧姓男子已经朝着竹林外走去,但有一道声音传回,“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守着而已。” 冯灵槐很紧张。 等到看不见萧姓男子的身影,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动静。 待他默然回头,便看到了骇人听闻的画面。 有妖怪掠至墙头,刚刚要踏足城内,墙壁上的纹路突然浮现,紧跟着便是一阵爆响,那些妖怪阵阵嘶吼,顷刻间便化作血雾。 就好像妖怪从来没有出现过。 冯灵槐面色煞白。 这是符箓的手段?! ...... 栖霞街,南城墙。 眼看着就要被轰碎成渣的妖怪傲因,再接受莫名出现的莹绿色光芒洗礼后,妖气又往上攀升数分,枯木的身躯甚至也恢复成原样。 姜望眉头微蹙。 这是又有傲因死了? 为何偏偏把道行转嫁在自己面前的傲因身上? 夜游神仿若姜望肚子里的蛔虫,直接给出答案,“傲因的感官既是互通的,它自然也晓得其他傲因临死前的画面,要求快死掉的傲因把道行转嫁在自己身上,很合理啊。” 姜望顿时骂街。 虽然很期待傲因能变得更强,可万一比自己还强,就很糟糕了。 他当即便斩出一刀,使得莹绿色光芒未能全部灌注在傲因身上,有一部分直接消散雨雾里。 傲因瞬间发狂,嘶吼声将得乌云震散,三丈范围里,仿佛成了艳阳天。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三章 人前显圣(一) 浑城的城头之上,谢吾行紧紧攥着手里的剑。 虽然黑焰军的喊杀声,妖怪的咆哮声,修士的飞剑破空声,络绎不绝,但他更能清晰感受到仿若擂鼓般的沉闷声音。 而声音便来自那座‘高山’。 是大妖的心跳。 他微微侧目,便见城头上不知何时,萧姓男子已经出现。 “浑城大门肯定很难守得住,你们比试的地点就划在城内街道,我当以为你不会来这里。”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妖怪围城,哪里会只从正门进攻,街道只是划分区域,南城和东城属于姜望,西城和北城正门自然便是属于我的。” 谢吾行神情怪异。 正门前的妖怪自然是最多的,西城墙外是大片树林,东城墙外堆着山石,南城墙外则是悬崖,属于萧姓男子的区域群妖乱舞,而姜望的区域里怕是门可罗雀。 便在此时,有沉闷的嗡鸣声忽然响起。 城前的妖怪蠃颙怔了一瞬,紧跟着四散开来。 “怎么回事?” 那些寻仙者皆是眉头紧皱。 谢吾行沉声说道:“大妖出手了。” 那座‘高山’在震颤,随即竟是伸展开来,仿佛两团硕大的乌云,轻轻扇动,便是一股狂风朝着浑城席卷而来。 骏马嘶鸣,黑焰军四零八落,修士的飞剑也直接坠下,武夫们在地上打着滚,甚至被狂风刮得腾空,狠狠撞在城墙上。 “那是妖怪的翅膀?!” 妖翅伸展足有二十丈长。 寻仙者们驱策飞剑,齐齐朝着那只妖怪斩出。 但飞剑却无法伤到妖怪分毫。 “是澡雪境大妖!” 境界最高只在洞冥巅峰的寻仙者,满脸惊恐。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澡雪境的大妖! 谢吾行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莫说苦檀修士,在剑阁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能与此般大妖抗衡,纵观苦檀,能轻而易举斩杀澡雪境大妖的修士,唯有剑神一人。 他看向萧姓男子,其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只是猜测,但看眼下的情况,莫非萧姓男子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仿若高山的大妖此刻抬起了脑袋,很像飞蛾,但没有触角,却有着两颗尖锐的獠牙,四条黑色绳状的尾巴挥动着,看模样,约长达十丈。 它带有灰色花纹的白色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城头上的萧姓男子。 显然很清楚,此人便是最大的威胁。 谢吾行说道:“那只大妖在看我,也是,我虽修为尚且不够强,但胜在剑气凛然。”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随即拔出身后的剑,跨出城头,浮空而去。 舒泥和宁十四重新上得城头,看向悬空掠至大妖近前的身影,后者惊讶道:“那人要做什么?”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阁毕生都在降妖除魔,因此丧命的弟子数不胜数,就算明知不敌,也要上,这才无愧剑阁之名。” 他答非所问般说完,也跟着掠空而去。 舒泥说道:“那大妖显然并非我们能应付的,此刻怎能逞强,男人都这么能装?” 宁十四义正严词道:“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说装显得太低俗。” 舒泥看着他说道:“你是想装也没有那个实力吧。” 宁十四顿时颓废下来,说道:“整个浑城,目前除了姜先生,便也只有谢吾行修为最深,凭我们的实力,就算想帮忙,怕也只会拖后腿。” 舒泥看向那些寻仙者,“同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却一个个吓得颤如筛糠,若能齐心协力,施展浑身解数,未见得便不敌妖怪,果然小宗门出来的皆是庸碌之辈。” 宁十四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讲,洞冥境和澡雪境的差距宛若天堑,就算有再多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不敌澡雪境大妖,明知必死的局面,他们心生恐惧也是正常,我们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们境界更低,属实帮不上忙,但畏惧都是有的。 舒泥犹豫了片刻,便飞身掠至城里。 宁十四知晓她要做什么,没有跟着去,而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城外景象。 ...... 栖霞街南城。 姜望抱刀而立,沐浴在微雨之下。 “虽然在展现神国时,我的身体出奇的好,但许是习惯,没有藤椅躺着,总觉得很累。” 他在心里说道。 夜游神依旧趴在姜望脑袋上,“虚着虚着便也习惯了,就算你能洞穿山石,身体显得很强壮,但思想仍是虚的,身体的毛病有时候跟思想也有关系,你若是一直这么想,可能就真的虚了,以后指定没儿子。” 姜望黑脸。 他狠狠踩着脚下的傲因,让得后者叫出声来。 夜游神正经说道:“神国里有树长满整座山,除了没有生灵,便与外界无甚区别了。” 姜望问道:“仙人的神国是怎么样的?” 夜游神说道:“等你成了仙人,自然便知晓了,刚刚开始学会走路,打听那么多干嘛。” 姜望顺势一脚把傲因踩死,抬眸便看到舒泥的身影掠空而来。 “我道你仍在侯府里躺着呢,此地我可以帮忙守着,城外大妖已现,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若不出手,怕是顷刻间浑城就得被夷为平地。” 姜望面色沉重。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城外那只妖怪,未必便是真的此次妖怪袭城的幕后大妖,眼下情况可谓相当严峻。 他看着舒泥说道:“我会找人跟你一起。” 姜望回到侯府,径直走向厨房,一把揪住仍在干饭的阿空,说道:“现在是用到你的时候了。” 阿空被姜望拎着,仍在往嘴巴里塞着鸡腿儿,直到双脚落地,看着面前的舒泥,咧嘴一笑。 舒泥皱眉说道:“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孩儿?” 姜望说道:“可别小瞧她,真打起来,你可未必打得过。” 舒泥闻言,自是很不服气。 但姜望已经直接转身离开。 她看着捧着鸡腿儿啃的阿空,竟是也觉得有些饿了。 而注意到舒泥目光的阿空,顿时满脸警惕,护着手里的鸡腿儿,很快跑到墙角处,蹲在那里,继续大快朵颐。 舒泥:(¬_¬) 浑城外。 澡雪境大妖的威势让得城下洞冥境界的修士皆匍匐在地,只觉背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第三境和第四境的武夫倒是强撑着没有躺下,可也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荣予鹿双手撑着墙沿,看向站在一旁的宁十四,“尊者虽回武神祠求援,但很难在短时间里回来,面对此般大妖,我们根本抵挡不住,与其等死,不如逃吧?” 宁十四皱眉说道:“浑城百姓数万人,若我们逃跑,必将生灵涂炭。” 他回望着浑城,沉声说道:“可但凡浑城里真有仙人......” “我们得尽快把仙人找到,或许这便是唯一的生机。” 荣予鹿是很信仙人的,说道:“只要浑城里有仙人,肯定会出现的,传闻仙人救世,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浑城覆灭。” 宁十四似是想到了什么,有关仙人救世的传说,其实便来在于城隍,而浑城外面就有城隍庙。 他此刻有些怀疑,莫非浑城所谓仙人临世,是城隍再次降临了? “我们得去城隍庙走一趟!” 城隍庙就在浑城外往东五里处。 宁十四和荣予鹿踏足城隍殿。 城隍爷的神像栩栩如生,是位看着很和蔼的黑胡子老头儿。 他们盯着神像。 神像的眼睛好似也在盯着他们。 因城隍节每年都会举办,他们也非第一次来到城隍庙,虽然浑城的庙宇跟其他城隍庙的布置略有不同,但也是大同小异。 可他们却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城隍神像似是活着的。 那是来自心里的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城隍庙里静谧非常。 有微风拂入殿内。 ......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执剑悬于半空。 他们眼前是宛如山一般巨大的妖怪。 谢吾行沉声说道:“可有把握?”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第一次遇到此般妖怪。” 谢吾行说道:“我记得老师曾提到过,形似飞蛾,有着四条尾巴,振翅便能刮起大风,名曰乌侯。” “你是剑神的弟子?”大妖乌侯的惨白色眼眸转向谢吾行,其身上显露的剑气让它很熟悉。 乌侯的声音很沉闷,有时又像在打雷一般。 谢吾行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剑,凝声说道:“苦檀是剑阁的地界,既晓得剑神之名,尚敢率众妖袭城,你确是胆子很大。” 乌侯嗤笑道:“剑神的确让苦檀众妖闻风丧胆,但剑神的视野放在整个苦檀,莫说他未在浑城,就算他真的来了,吾又有何惧?” 谢吾行沉声说道:“正因老师未在,你自是怎么讲都可以,可浑城但凡出了差池,苦檀里躲藏的妖怪就算难寻,老师也定能找到你,你可得想清楚后果,奉劝你立即撤走。” 乌侯沉默了片刻,闷声说道:“蠃颙是在苦檀唯一不怕剑神的妖,此时正陷入疯狂的它们,怕是很难撤走。” 它凝视着浑城,“何况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尚未完成,想想能杀掉剑神的弟子,我竟是有些心潮澎湃了呢。”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四章 人前显圣(二) 谢吾行面色凝重。 妖怪蠃颙确为异类,非是很强大,而是没有脑子,自然谁都不怕。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目的何为?” 大妖乌侯转眸看着他,答非所问,“你有点怪。” “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丝威胁,但表面上却好像只是普通凡人,上古修士确懂得隐藏自身,可现世除非境界够高,否则便很难做到。” 谢吾行闻言,想着莫非真如侯府老管家所言,柳翩以及萧姓男子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之法? 若是如此,柳翩虽依旧称得上天赋异禀,但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神都甚至大宗门里都有些上古之法留存,却根本没什么实际用途,纯粹收藏所用罢了。 就算有些奇异的手段,却也不至于到让此世修士为之疯狂的地步,除非柳翩手里掌握着已经失传且很强大的术法。 乌侯有着灰色花纹的惨白眼睛凝视着萧姓男子,继续说道:“隋国里能做到的大物,基本我都知晓,所以你纵使很强,但应该也不会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萧姓男子轻抚着手里的剑,蓝色剑穗随风摇曳,“垅蝉的妖怪,甚至要比苦檀更多,但却基本不见大妖。” “因满棠山就在垅蝉,大妖出没,在短时间里必定会被满棠山斩杀,剩余的小妖,要么成为满棠山入门弟子的陪练,要么给予垅蝉修士能降妖除魔的机会。” 萧姓男子看着大妖乌侯,淡淡说道:“我确是第一次遇到有你这般雄浑道行的妖怪,手里的剑在催促我,它很想饮你的血。” 谢吾行错愕地看着萧姓男子。 且不管这番话很多,面对乌侯这种妖怪,他居然能如此平静的讲出这样的话。 很显然,他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在话音刚落,萧姓男子手里的剑便已破鞘而出。 没有半点停顿,直接斩击在乌侯脑袋上。 震颤的剑音四散开来。 城前匍匐的小修士,憋得面庞通红的武夫,以及站在城头满脸惊慌的洞冥巅峰修士,皆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副画面。 有猩红地鲜血自乌侯脑袋上流淌,它眼眸轻眨,凝视着面前的萧姓男子,闷声道:“确是有点疼呢。” “只是有点疼么。”萧姓男子暗暗可惜,随即又说道:“那便再受我一剑。” 乌侯怎可能站着挨打。 在身后挥舞的四条尾巴,有一条径直朝着萧姓男子拍了过去,携裹着空气爆响,仿佛阵阵惊雷炸裂。 就在萧姓男子身旁的谢吾行第一时间挥剑,但剑锋却未伤及那条尾巴分毫,整个人便被拍飞。 而萧姓男子则只是伸手,就直接将那条尾巴牢牢抓住。 摔落在地的谢吾行高声喊道:“乌侯身上最坚固的部位便是尾巴,很难斩断,莫要同其纠缠,尽量避开!” 萧姓男子一手抓着尾巴,一手执剑,只听一声脆响,接着便是鲜血飞溅,尾巴直接断成两截。 谢吾行:(o_o)? 萧姓男子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谢吾行:“...没什么。” 在城头上的洞冥巅峰修士们瞠目结舌。 虽然他们识得大妖乌侯的人也没几个,但乌侯是澡雪境大妖必是无疑,那个男子到底是何人?竟是如此轻而易举便斩断了乌侯的尾巴?! 他们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莫非也是澡雪境的大物! 唯有听闻剑神之名,这辈子都没有真正见过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在修行道路上摸爬滚打的他们,认定萧姓男子必是返璞归真的大物,顿时顶礼膜拜。 在他们的视线里,萧姓男子的脑袋上仿佛悬着光环,熠熠生辉。 太刺眼了! ...... 城隍庙里。 香烛的微光在桌案上摇曳着。 宁十四和荣予鹿跪坐在蒲团上。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让城隍显灵。 本就抱有怀疑想法的宁十四,轻叹道:“或许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人,那些传闻只是前人编造的故事罢了。” 荣予鹿反驳道:“在城隍上仙面前说得什么话,何况神都里便有仙人,某些传闻确实虚假,但也有些传闻是存在依据的,相信城隍大人肯定会出面,也许他老人家现在只是睡着了。” 宁十四欲言又止。 若神都里真有仙人,自能知晓浑城事,因隋国各处大妖肆虐,强者们或许来不及救援浑城,但仙人想来,还不是转念之间? 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正在这时,城隍庙忽然震颤起来。 荣予鹿惊呼道:“城隍爷显灵了!” 宁十四则径直跑出殿内,“显什么灵,是那只大妖在发疯!” 因被萧姓男子直接斩断尾巴,乌侯暴跳如雷,它何时受到过如此重的伤害?心下既是惊惧,又是愤怒。 谢吾行回眸喊道:“低境界修士和武夫快撤走!”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心惊胆颤,但不想给姜先生丢脸,他们跟着黑焰军阻截四散开来,从各处想要攻城的妖怪蠃颙。 有些武夫和修士确纷纷撤回城内,也有些人同青袍修士他们一般,抗衡不了大妖,对付蠃颙的本事还是有的。 谢吾行挥剑而上,剑锋却被乌侯的一条尾巴卷住,直接将其无视,怒瞪着萧姓男子。 “我的感知果然没错,虽然满棠山里除了那位执剑者,很少有人下山走动,但既是垅蝉人士,想来也只有满棠山能出你这般人物,可就算你是满棠山真传,断尾之痛,我也定要你百倍偿还!” 萧姓男子平淡说道:“若所谓大妖便只有这点本事,那确是让我感到很失望。” 乌侯惨白色的眼睛微凝,张口便是一团白雾,但携裹着雷霆般的气势,轰击在萧姓男子身上。 随着一声剑鸣,白雾直接被破开。 萧姓男子挥剑斩中乌侯的脑袋,紧跟着一个鞭腿,将得乌侯一颗獠牙踢断,他高喝一声,剑气直冲云霄,又如银河倒挂,呈现绚丽彩虹,倾灌至乌侯身上,嘭嘭嘭地闷响连绵不绝。 乌侯硕大的身躯竟是被轰击的跪在地上,刹那间便是血迹斑斑。 谢吾行暗自吞咽着唾沫,他觉得自己仍旧低估了萧姓男子,若非太夸张,他都要直呼萧姓男子莫非是仙人了! 而那些寻仙者也很怀疑萧姓男子是否为仙人,因大妖乌侯在其面前竟是没有反抗之力,这何止是夸张,简直是离谱。 乌侯同样很惊惧。 简简单单承受了几招,但它的伤势却超乎想象的重! 此人到底是谁?! 姜望刚刚来至城前。 待在神国里的夜游神感慨道:“他比你先装到了。” 姜望面无表情,推开挡在身前的寻仙者。 “你挤什么?” “能在此亲眼得见如此大物斩妖,实乃三生有幸,纵使其并非仙人,怕也是苦檀剑神那般的存在,就算在浑城寻不到仙人,但能目睹此般画面,亦是不虚此行啊!” “你这小年轻怎么回事?再往前挤我可就揍你了,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这里岂是你能来的?不要命了!” 站在城头的寻仙者对萧姓男子满是敬畏,又对姜望横眉竖眼,他们可是为护浑城百姓而战,既恼姜望一普通凡人跑来如此危险之地,又恼姜望阻碍了他们观战的视线。 柴彼注意到了姜望,赶忙打着圆场,并径直走了过去。 “姜先生,确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没想到浑城里居然有此般强者,看来浑城危机可解啊。” 姜望说道:“你们也莫要乐观,真正的幕后大妖尚未露面,眼前这只,仅是先锋首领罢了。” 柴彼惊慌道:“澡雪境大妖只是先锋?!姜先生可有依据?若真是如此,我们哪可能挡得住!” 虽然猜测姜望的修为很高,但目睹萧姓男子随意殴打乌侯,想着姜望再厉害,也就那样。 哪怕妖怪袭城的事情,便是从姜望嘴里传出来的,也证明确有此事,可现在这番话,让柴彼很难相信。 若非有萧姓男子在,单是乌侯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再有更强的妖出现,柴彼可就得直接跑路了。 “简直胡说八道!”有寻仙者冷眼看着姜望,“澡雪境大妖在苦檀便极为罕见,能让其效忠的妖怪又该是何等存在?” “何况隋国里大妖频繁出没,都被各境大物拦截,又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跑到浑城来?有一只澡雪境大妖出现,就已经是极大意外了。” 他们并非没有脑子,妖怪会袭击浑城的原因,哪能猜不出来,修行大物们更知晓缘由,自然不会放跑各处肆虐的大妖。 道行越深的妖怪,但凡出没,便很难隐藏,想要瞒住大物的视线,来到浑城,何其艰难? 能跑出一只澡雪境大妖,尚可解释为疏忽,再有更强的妖出现,隋国大物们岂非成了笑话? 虽然姜望也觉得可能性很低,但他更相信夜游神的判断。 “你们唯一的任务便是护住浑城,想观战便待着吧。” 姜望踏上墙沿,略微沉默,又回眸朝着柴彼说道:“帮我一把。” 柴彼满脸错愕。 待得把姜望送到城下,又重新回到城头,他仍是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五章 人前显圣(三) 看着姜望径直朝着乌侯行去的身影,站在城头的寻仙者们纷纷嗤笑。 “这算什么?” “我当以为他是隐藏气息的大修士,结果还得让人帮忙才能下去,简直把我大牙都笑掉了。” “我们是要护住浑城百姓安危,但若有人自寻死路,我们也没辙不是?” 柴彼没有说话。 在栖霞街路口的裁缝铺前,他很确信那股强大威势的存在,亦是很确信曾探知到姜望的黄庭,不管怎么说,姜望也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但刚才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注视着姜望的背影,他慢慢眼睛有点酸涩。 虽然乌侯距离浑城确有段距离,但姜望走得实在太慢了。 其实姜望走得不仅慢,他还在大口喘气。 这可是他第一次走出浑城,哪怕只是到城门外。 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只刚刚走了几丈距离。 “好累啊,我果然更适合躺着。” 纵使只走了几步路,但他却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般,虚汗仿佛下雨似的往下淌。 “神国明明就在所谓的黄庭里,又不是在栖霞街,我始终没搞清楚,这是何道理?” 夜游神说道:“我猜测神国应该在你出生时便有了,而你自出生后,便没有离开过栖霞街,神国的范围自然也就只在栖霞街,想要在何时何地都能像正常人那般,你怎么也得突破澡雪境界。” 姜望弯着腰,双臂撑着膝盖,汗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混合着雨水,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已经注意到姜望。 却见他愣在原地片刻,竟是转身又回去了。 谢吾行茫然道:“姜望在搞什么?”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看着重新回到城下的姜望,有寻仙者探头说道:“怎么,现在觉得怕了?但我倒是觉得你胆子很大,城外数百蠃颙,稍有不慎就能把你踩死,你敢在这儿晃悠,便是勇气可嘉。” 姜望根本没有搭理对方,而是朝着柴彼招手道:“再帮个忙!” 柴彼:“......” 双脚落在城头上,姜望轻舒一口气,拍了拍柴彼的肩膀,回身面向乌侯,双手搭在嘴旁,高喊道:“那只大飞蛾,我要弄死你!” 寻仙者们满脸惊愕。 此人怕是有病! 病的不仅是扬言要弄死乌侯,而是回到城头再喊话,此般无耻之辈,当真少见。 谢吾行很懵地喃喃道:“那你过来啊,喊什么?” 大妖乌侯的脑袋在冒烟,是被气得,若只是被喊话,它倒是不会有这般反应,但前有被萧姓男子打得无招架之力,现在又被侮辱成飞蛾,那种丑陋的玩意儿怎可与吾相提并论! 但它忌惮萧姓男子,就算想把喊话的人碾死,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萧姓男子很自然的让开位置,说道:“他说要弄死你呢,这话我可听不得。” 乌侯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意思? 莫非这两个人有仇? 人类啊,果然都是这种为一己之私犯蠢的家伙。 但它又有所警觉。 萧姓男子很强是事实,能跟其结仇者,怕也非善类。 乌侯踌躇在原地,仍是没有什么动作。 姜望又在高喊,这回的话语没有那么简洁,各种羞辱的词汇张口即来,城头上的寻仙者虽清楚骂得不是自己,但也面色有些难看。 庸俗,极其庸俗! 乌侯没法再忍,根本忍不了。 它的翅膀挥动着,掀起飓风,硕大的身躯腾空而起,重重落在浑城门前,它直立时,比城墙还要高,脑袋低垂,将得月色遮挡,使得城头漆黑一片。 惨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望。 那些寻仙者们吓得惊慌失措,也开始各种骂街。 姜望也没想到,如此距离下,乌侯显得这般大,他咽了口唾沫,眸子微凝,淡然说道:“说是你飞蛾,确是抬举了,没成想你丑陋成这样,麻烦离我远点,恶心。” 柴彼惊慌道:“姜先生,可莫要再激怒它了!” “蠢货!”寻仙者们怒瞪着姜望,他们为浑城百姓而拼命,此人却这般作为,不仅是要害了全城百姓,更是要把他们都置于死地,简直可恶至极! 乌侯在观察着姜望,城前陷入良久的沉寂。 寻仙者们大气不敢喘。 唯有姜望的声音很响亮,“我是长得好看,但你瞧的再久,丑就是丑,也无法因见到美丽事物就能变得好看,最多使人心情变好,可你的心情恐怕会变得更糟糕,毕竟你我之间差距太大了,心生嫉妒是人的天性,妖也很难例外。” 乌侯闷声说道:“你嘴巴是挺厉害,但我瞧你只是凡俗之辈,信不信,我只需打个喷嚏,就能让你死得渣都不剩。” 它说话时就像在刮风,有些心下畏惧的寻仙者,直接跌坐在地。 姜望微笑道:“我不信。” 事实证明,他在栖霞街虽已能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但只要踏出栖霞街,那股力量依旧会消失。 姜望其实在赌,就算输了,也有夜游神当退路,他很紧张,嘴巴里却是没停,甚至往前一步,跳起来,给了乌侯一个脑瓜崩。 见此一幕,寻仙者们胆颤心惊,此人莫不是疯子? 虽然那个脑瓜崩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对乌侯而言,可谓奇耻大辱。 有一条尾巴探出,瞬间把姜望捆住,紧跟着姜望便双脚离地,到了距离乌侯最近的位置。 乌侯张开嘴巴,虽缺了一颗獠牙,但鲜血淋漓的模样,显得更为可怖。 谢吾行便要飞身上前,但被萧姓男子拦住,说道:“他想尽办法要激怒乌侯,定是有所目的,且看着就好。” 姜望胜他半筹,谢吾行自很清楚,可眼前的画面,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夜游神在神国里观察着一切风吹草动,姜望的声音传来,“它的嘴巴很臭,且大概只需两息时间,我就得凉凉,你要做好准备。” 如果神国的力量没有出现,夜游神就得在最后半息时间里出手,否则姜望铁定要成乌侯的粪便了。 姜望的脑袋此刻已经入了乌侯嘴巴里,他没忍住吐了。 乌侯因此怔了一下。 城头上的寻仙者们面色深沉,姜望是自己作死,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只道其活该,但眼睁睁看着这副画面,也是不太好受。 希望他来世真正做个人吧。 他们心里的想法刚落,便见捆住姜望的尾巴随着咯吱的声音,突然崩裂开来,紧跟着姜望挥拳,直接把乌侯另一颗獠牙打断。 莫说那些寻仙者们,就算是乌侯都未曾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痛得嘶吼起来。 姜望身子悬空,又是一拳轰出,怼中乌侯的下巴,让得乌侯的嘶吼声戛然而止,长夜刀随即携裹着寒芒,在乌侯脸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姜望轻飘飘落地,又猛然腾空,把城头地板都踏裂,悍然一拳轰击在乌侯脑门上,硕大的身躯踉踉跄跄,仰头摔倒,震的城墙都在晃动。 他执刀站在城头,狂风拂着有些破烂的衣袍,青丝飞舞,正对着天上残月,银辉散下,宛若浑身都绽放着光芒。 凝视着姜望背影的寻仙者们,神情呆滞。 柴彼心脏怦怦跳。 当初确是没有感知错误,甚至姜先生要比他想象的更强! 简直恐怖如斯! 看着那副画面的谢吾行也很是震惊。 怎么个意思? 明明只是稍胜于我半筹,我面对乌侯像个废柴,而姜望却能把乌侯揍得半死? 问题很大啊! 萧姓男子眯着眼睛,他凌空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刹,便已然来到姜望身边。 “按照说好的,这里可是我的区域,你现在便属于越界了。” 姜望笑道:“规则是可以变的,既然比的是谁杀得妖更多,那自是哪里妖怪多,便往哪里去。” 萧姓男子说道:“的确够无耻。” 姜望拱手道:“谬赞。” 萧姓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前辈......”寻仙者们讪笑着,“前辈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出来,前辈必然乃世外高人,如此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真是我辈楷模啊。” 柴彼顿时言道:“诸位道友是脸皮不要了么?” “姓柴的,你别说话!”寻仙者们怒目而视。 姜望哪里有闲心搭理他们,虽然看似把乌侯打得很惨,但其实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力量仍在乌侯之下。 萧姓男子此时说道:“我们再比一比,谁先把乌侯解决掉。” 姜望皱眉,笑道:“正合我意。” 话落,萧姓男子便已冲向刚刚站起身的乌侯。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浮现,“装一下就够了,可别逞强,若非乌侯被那个人打得重伤,又是出其不意,刚才便不是人前显圣,而是人前受辱了。” 姜望回道:“气氛到这儿了,不上也得上,说不定在跟乌侯战斗的过程里,能让我变得更强。” 萧姓男子一剑斩击在乌侯身上,但紧跟着便被乌侯一尾巴扫飞,姜望随之纵身一跃,持刀狠狠刺中乌侯的脑袋,萧姓男子返身回来,剑气如虹,直接把乌侯的一只翅膀齐齐斩断!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六章 人前显圣(四) 乌侯的尾巴甩出,将得城墙砸出一个洞,折断的翅膀甚至拍死了数只蠃颙,它很疯狂的反击,可伤势也越来越重。 自命请缨来浑城的它,何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各境大物都被缠住,浑城里的寻仙者只是洞冥境的修士,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这么两个怪物! 它可不会像蠃颙那般,不晓得死字怎么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它要当个妖中俊杰。 张口便吐出一团白雾,携裹着雷霆,把姜望和萧姓男子暂时逼退。 哪怕是一句狠话都没有放,一脑袋便扎在地上,紧跟着尘雾飞扬,竟是遁地而逃。 谢吾行刚刚回到城门前,此刻愣在原地,“乌侯居然跑了?” 姜望也很意外,按理来说,只要乌侯施展出浑身解数,此战就算能赢,怕也要付出很大代价,但乌侯基本都在被动挨打,反击时看似疯狂,却根本未曾彰显太多手段。 堂堂澡雪境大妖,岂非只有这点本事? 难道是有阴谋! 想到可能仍在隐藏的幕后大妖,姜望神情变得很凝重。 但等他转头,萧姓男子已经在斩杀妖怪蠃颙了。 姜望顿时气急,“你好胜心也太强了吧!” ...... 栖霞街南城。 舒泥神情紧张的凝视着浑城正门方向,虽然因境界低微,她也根本看不到那么远,可那宛若烟火一般在城外绽放的璀璨,却能目睹,想来城外的战斗必然很是激烈。 阿空瘫坐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肚子,鸡腿儿吃完了,但依旧很饿,若非守诺,她定是已经跑回侯府了,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下,等结束了就好好大吃一顿。 为转移注意力,她左顾右盼,此刻雨已经停了,忽然又有一滴水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抬眸看去,一只怪物就趴在墙头,张着血盘大口。 阿空咽了口唾沫。 紧跟着一把就拽住妖怪蠃颙探出的腿,来了招狠厉的过肩摔,将得妖怪蠃颙直接摔懵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舒泥一跳。 眼看着又有妖怪蠃颙攀上墙头,舒泥当即拔剑攻了上去。 而阿空则继续拽着那只蠃颙的腿,小身板仿佛有着巨力,甩着蠃颙就像扛着一座山,伴随着娇喝,将得蠃颙砸来砸去。 蠃颙很想去咬她,但始终寻不到机会。 “好大的蜘蛛!”阿空很是兴奋,想着要是烤来吃,定是咯嘣脆。 等到舒泥把妖怪蠃颙都解决掉,微微喘着气看向阿空,发现她仍在摆弄着那只蠃颙,而那只蠃颙好像生无可恋一般,眼角竟有泪花在闪烁。 它很迷惘。 以前要么轻松解决猎物,要么看着同伴被猎物轻松解决,再要么就是跟猎物玩上一会儿,但像这种情况,它从未经历过,妖生第一次竟是感到有些害怕。 面对妖怪,无非是两种情况,若不敌,自然身死,若能敌,便最快将妖怪斩杀,哪有像阿空这般,折磨妖怪的,要说有,陶天师和姜望倒也算一个。 但他们折磨的是魍魉,同蠃颙的情况不可相提并论。 因第一次有了畏惧,蠃颙身形瞬间变小,就像寻常蜘蛛那般,想要借机逃遁,但终究是被阿空伸手揪住,彻底歇菜。 看着躺在掌心里,十八条腿朝天的蠃颙,阿空皱眉道:“怎么变得这般小,如此便没法吃了。” 闻听此言,蠃颙的腿颤了几下,事实上,妖怪蠃颙是不懂人言的,但不知为何,它此刻像是听懂了阿空的话。 舒泥也是满脸惶恐。 这小姑娘竟是如此可怕! 连妖怪都想吃? 这哪里是吃货,分明就是怪物啊! ...... 浑城以西五十里,有一条河。 此河虽无名,但却延伸数百里,通入周边各座城池。 岸边泥土滚动,露出了乌侯的脑袋。 它望着清澈的河面,闷声说道:“浑城的情况跟我们想得不一样,我都没能进去,便已败了,有两个澡雪境修士潜藏其中,许是早有防备。” “我怀疑浑城里可能会有更强的存在,就等着我们露面呢。” 原本平静的河面忽然泛起涟漪,有一道声音传出,“苦檀里的澡雪境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我很确信他们都未在浑城附近,那城里的澡雪修士又是从哪来的?” 乌侯说道:“我只知有一人可能来自垅蝉满棠山,大妖虽在各处肆虐,但满棠山里确只有那位执剑者出面。” “我们以往根本无法接近满棠山,自也很难搞清楚满棠山里到底有多少大修士,或许问题便出在这里。” 河面泛起的涟漪在扩大,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他们最多猜到我们是针对仙人,便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想要直接攻城既是有难度,那便换个方式。” 话音落下,河面又再次恢复平静。 乌侯看着浑城的方向,仍是心有余悸。 它确实没有把全身本事都施展出来,但萧姓男子直接打断它一颗獠牙,斩断它一条尾巴,一剑就让它道行损失三成,后又有姜望再次轰断它一颗獠牙,粉碎一条尾巴,下巴都给怼脱臼了。 它又不是蠃颙那种白痴,明知强敌在前,还要硬刚,自然是有多快便跑多快,否则当年早就死在那位剑神手里了。 但此仇是非报不可的。 待得恢复伤势,定要一口吞掉整座浑城。 ...... 因妖怪蠃颙的‘凶猛’,自是没一个活着的,而黑焰军经此战役,虽伤者数量惨重,但万幸无人丢掉性命,反倒是一些武夫以及洞冥境修士陨落了几位。 可面对妖怪袭城事件,甚至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只是这点伤亡,已是闻所未闻了。 那些寻仙者们自是都归功于姜望和萧姓男子的身上。 若没有他们,浑城怕是片甲不留。 因萧姓男子只朝着姜望留下一句,“我赢了。”便直接掠空飞走,寻仙者们只能把目标放在姜望的身上。 各种敬畏的目光投来,让得姜望虽恼杀得妖没有萧姓男子多,却也有点飘飘然。 浑城的百姓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庙会玩累了,便都回家睡觉。 在城前等了很久,也不见所谓大妖出现,甚至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姜望让孙青睚率领着尚且能战的黑焰军,继续在城头守着,单琦玉则带着伤重的黑焰军回驻地,由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护送。 他在回侯府的路上,询问夜游神道:“你确定真的有幕后大妖?” 夜游神说道:“我的感知不会错,但很可能因乌侯的败退,让得那只大妖改变了计划,它迟早会出现的。” 姜望又说道:“我总觉得乌侯这般轻易逃走,很有问题。” 夜游神说道:“那便要看从哪方面来讲了。” “它率妖怪蠃颙袭城,本是胜券在握,结果一直在被打脸,许也因此让它觉得你和那个姓萧的修为很深,归根结底,就是想得太多,有畏惧,便会只想着退走。” 姜望沉声说道:“姓萧的确实很厉害。” 夜游神深有同感,说道:“乌侯的道行在初入澡雪境,能几剑便杀得它心生畏惧,境界纵使未在澡雪,他所修行的剑法也定是超乎寻常。” “就像谢吾行的溪河剑意,能够将他的修为拔高数筹,但也奈何不得乌侯,总之姓萧的很不简单。” 姜望感慨道:“原得知有大妖袭城,我都想着跑路了,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了。” 夜游神说道:“若非姓萧的本事很高,你又成功让得神国力量在城前显现,隐藏的大妖但凡露面,结局也只有跑路,而那只大妖也许很快就会出现,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姜望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随即又说道:“现在我能在栖霞街里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而出了栖霞街便也是同曾经那般,需得受到很大威胁,想来神国范围已经笼罩整个浑城,距离真正无敌,也是指日可待了。” 夜游神笑道:“可惜浑城里冒出个姓萧的,否则你已经在浑城无敌了。” 痛!太痛了! 姜望黑着脸,果然自己面前有着很多拦路石。 我就是想躺在藤椅上,举世无敌,如此简单的奢求,很过分么? 回到侯府里,赵汜正在抬头瞧着什么。 姜望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赵汜说道:“有人在放烟花啊,但只听见砰砰响,怎么看不到呢?此事甚是奇怪。” 姜望很无语。 赵汜看向他,疑惑道:“你去逛庙会了?我瞧童伯和小鱼也不在,你们出去玩居然不告诉我,实在太过分了!” 姜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下次一定。” 想到那所谓隐藏的大妖真出现了,赵汜怕是得被吓死。 但赵汜哪里晓得怎么回事,闻言很傲娇的哼了一声。 而在城门前,宁十四和荣予鹿自城隍庙里回来,看着镇守府的衙役和黑焰军正在清理妖怪蠃颙的尸首,可谓一脸茫然。 他们只是武夫,在城隍庙里只闻其声,根本瞧不见此处的景象,纵使宁十四很怀疑仙人的存在,仍是很虔诚的拜城隍。 结果在庙里跪了半天,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七章 善解人意姜先生 翌日清晨。 藤椅摆在候府门外,姜望躺在藤椅上。 此时的栖霞街变得很不一样。 有寻仙者路过,顿时驻足,恭敬揖手道:“姜先生,晒太阳呢?” 姜望默默点头。 又有寻仙者经过,如出一辙般顿足揖手,“姜先生,吃了么?” 姜望道了句吃了。 “姜先生,长得真好看。” “姜先生,我刚刚喝了茶,那味道很不错,等会儿我给先生也买来尝尝。” “姜先生,我今早拉了屎,有点便秘......” 前面的问候也就算了,后面那一位你过分了啊! 这种事情你告诉我干什么? 有病就去治啊! “姜先生......” “滚犊子!” 柴彼愣在原地,茫然道:“我未曾得罪先生啊,为何让我滚呢?” “哦,是你啊。”姜望摆手说道:“我闹着玩呢。” 柴彼感动道:“姜先生真是平易近人。” 姜望:( ̄ー ̄) 我还很善解人意呢。 柴彼又低声说道:“姜先生说有幕后大妖隐藏,柴某深信不疑,昨夜里都没有睡好,今早起来便察觉窗外静谧非常,莫非那大妖已经鸟悄儿的潜入浑城了?” 姜望说道:“若大妖出现,我自会知晓的,你也莫要想得太多。” 柴彼连忙说道:“有姜先生在,自然万无一失。” 便在这时,骆岘山的身影出现。 姜望躺在门口就是在等着他。 “武神祠距离浑城有段路程,我虽以最快速度往回赶,却也终是来迟,但没想到,大妖的威胁已经解决了。” 柴彼朝着骆岘山行礼,说道:“多亏了姜先生啊,否则浑城必是血流成河。” 骆岘山随意瞥了柴彼一眼,看着姜望说道:“听闻是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小侯爷竟能将之击退,实力怕是已经超过我了。” 他看向姜望的眼神有些火热。 哪怕武神祠里从未有过修士,骆岘山依旧动了想要拉拢姜望的念头。 何况只要姜望入了武神祠,小鱼就更没理由留在侯府了。 趁着大宗门没有把目光放在姜望身上,骆岘山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武神祠招揽修士这回事,本就不符合规矩,到时候很可能连小鱼也捞不着。 姜望自是不清楚骆岘山在想什么,平静说道:“我境界低微,仅是运气好罢了,哪能跟尊者相提并论。” 骆岘山说道:“小侯爷尚很年轻,便有击退大妖乌侯的战绩,此事必然很快就会传遍苦檀,届时定有诸多强者拜会。” “稍微托大一句,骆某算是小侯爷的长辈,咱们关系更好,又有小鱼的情况,咱爷俩更得多多来往才是。” 虽然他没有明言,但柴彼也意识到是什么意思,若姜先生确没有什么大背景,只要妖怪袭城的事情传扬出去,莫说大宗门,青玄署怕也会把姜先生当做香饽饽。 以武夫组成的武神祠想要拉拢一位修士,那些修行宗门自然会有很大意见,他已经能想象到,浑城里各方大势力云集,争夺姜先生的画面了。 而姜望的思考角度不同。 想到若有强者来至浑城,那便有很多羊毛能薅了! 今时不同往日,洞冥境界里的修士,已经很难被他放在眼里了。 他看向骆岘山,“尊者,切磋一二?” 骆岘山神情一滞,苦笑道:“我年纪大了,你得轻点。” 按照骆岘山的推断,因是另有一人同姜望联手击败的大妖乌侯,而并非击杀,那么姜望的修为很可能距离澡雪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没有大宗门的培养,此般天赋深不可测,若非如此,骆岘山肯定会怀疑姜望已是澡雪境大修士。 他要夸赞姜望,自然便要夸大其词些,绝非认为姜望真的超过了自己,但也必然很接近,实话实讲,他倒是没有十足的胜算。 整个隋国,乃至追溯到千年前,在二十岁里破入澡雪境界的人,唯有满棠山的那位山主,而姜望在及冠之年,便已很接近澡雪境界,资质怕是仅次于满棠山山主。 若能在未来几年里破境,姜望必会成为满棠山山主第二人。 此乃隋国里任何宗门势力倾尽全部也要大力培养的人才。 骆岘山难免心生嫉妒。 想着借此机会教训一下姜望,定是很有快感的事情。 柴彼默默退到一边。 武神祠骆尊者跟姜先生切磋,他离得近了,容易嗝屁。 姜望继续躺在藤椅上,伸手道:“尊老爱幼是美德,您先出招吧。” 骆岘山说道:“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武夫气息爆涌,浑身如擂鼓般炸响,悍然一拳轰出! 若非姜望很爱惜的催动灼热气流护住藤椅,恐又得遭殃,但骆岘山的拳风当真可怕,背对着的府门乓乓作响,风劲刮得姜望面部如水般流动。 他眯起眼睛,紧跟着也挥出一拳。 两只拳头相撞,刚猛地气息四溢,纵然柴彼已经离得很远,仍是受到波及,惊慌失措的飞身撤走。 骆岘山挑眉道:“身为修士,竟然与老夫对拳?” 姜望安坐在藤椅上,笑道:“别看我很虚,但关键时刻我也很强。” 骆岘山说道:“你未曾修武,却有这般体魄,看来也是练武的奇才。” 姜望说道:“但练武很累,修士更自在些。” 骆岘山摇头说道:“莫管修武或炼炁,都得看资质,就像东重阳那般,两者资质皆不俗,但兼修的后果,便是武入不得宗师,修士入不得澡雪,小侯爷单选一类,便也是聪明的决定,虽然我更希望小侯爷能修武。” 姜望笑道:“尊者想把我也招入武神祠?” 骆岘山说道:“确有此意。” 姜望很善解人意的说道:“只要我愿意,纵为修士,何故入不得武神祠呢?” 骆岘山惊喜道:“此话很是在理!” 姜望慢慢从藤椅上起身,一个鞭腿扫向骆岘山,后者挥臂格挡,同样一脚踢出,姜望顺手轻按,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三丈外。 “但我得清楚武神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骆岘山欺身上前,姜望随即后撤,但骆尊者仍是出拳,拳风破百丈,将得栖霞街打扫的干干净净,同时开口说道:“首领修霸道,最是维护自家人,小侯爷就算惹出麻烦,武神祠基本都能挡下。” 姜望拔刀出鞘,直接破开拳风,“其他宗门或是青玄署都能做到,这算不得武神祠的优势。” 骆岘山说道:“但武神祠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按照小侯爷的性格,该是不愿依宗门或青玄署的命令行事,在武神祠里,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姜望微笑道:“这一点确是很吸引我。” 骆岘山喘了口气,说道:“不打了,终归是上了年纪,这便感到有些腰酸背痛了。” 姜望也收刀入鞘,神国里没有任何反应。 莫非只能死战才行? 自面对妖怪傲因第一次展露神国的力量,要么都是拼尽全力,直面死亡威胁,要么也是敌方有杀意,单纯只是控制别人身体的时候,确实没有什么显著变化。 想要再找萧姓男子切磋的想法,就此夭折。 除非萧姓男子有杀他的意思。 热情消退,姜望也开始气喘,很自然的再次躺回藤椅上,果然,打架什么的,哪有躺着舒服。 骆岘山也顺势坐在门槛上。 刚刚看似只是切磋,但挥拳或出腿,都非随意,哪怕显得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但力道实则很强,腰酸背痛也不在于真的年纪大了。 姜望瞥了一眼骆岘山。 体魄强悍自然是因神国力量的附着,要达到能跟宗师抗衡的程度,损耗的力量绝不在少数,纵使损耗相差无几,但这种切磋,显然并不能让神国力量变得更强。 “若小侯爷能入武神祠,便也不用担心小鱼了,此事可谓你好,我好,她也好,皆大欢喜。” 若是只跟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战斗才能给予神国养分,显然洞冥境修士或妖怪很难满足了,最多吃个六分饱,但要招惹更强的敌人,有个靠山在,确能避免很多问题。 武神祠可以当做备选。 他只给了骆岘山有倾向的念想,却没有断言肯定会加入武神祠。 但姜望的‘善解人意’,让得骆岘山觉得基本板上钉钉,心情很好。 又再闲聊了几句,骆岘山跨入侯府,准备再教小鱼一些厉害的武夫手段。 柴彼注视着骆岘山的身影消失在侯府里,来到藤椅旁边,低声说道:“姜先生是修士,入武神祠哪能得到什么资源,总不能改修武吧?” “相信有乌侯一事,隋国各大宗门甚至青玄署都会向姜先生抛出橄榄枝,怎么都比选武神祠强啊。” 姜望笑道:“选哪个无所谓,甚至不选也好,你此时担心这个,要是那些大宗门根本没有招揽我的意思,岂不是丢大人了,我这人比较懒,就喜欢躺着,若被约束,便都不是好去处。” 柴彼想着有天赋的人确是霸气,若换个人,莫说大宗门,就算是寻常小宗门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哪会拒绝? 要是有大宗门愿意招揽他,柴彼甘愿捧菊奉上。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八章 我没想着勾栏听曲 城隍庙会第十日。 浑城里没有像往常那般热闹。 若非是隋国最大的庙会,各城镇守府都会每家发放五百余钱,足以让普通百姓省着花半个月,且商铺或摆摊的皆以半价开张,否则整整持续十日的庙会,玩心再大的人也撑不住。 每年城隍庙会的时候,神都便会提前往各城镇守府里送财物,以用来发给百姓。 城隍庙会是整个隋国的狂欢,也是因隋国占据着世间大半疆域,不然也很难搞得起,只能说有钱任性。 而商铺和摊位虽以半价开张,却也是薄利多销,百姓既能玩得开心,商家也有银子赚,圣上又能愉悦,可谓皆大欢喜,因此城隍庙会的举办,总能竭心尽力的花样百出。 东集市里有一条河,延伸到城外,城隍庙会的最后一日,热闹便都汇聚于此。 有画舫鳞次栉比停摆在河面,曼妙琴音流淌,飞鸟低空盘旋,读书人们立于桥上,大冷天的手摇折扇,昂首挺胸,颇有一种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感觉。 河对岸的酒楼里,姜望右臂搭在窗沿,整个人瘫坐着,眼神放在那些画舫上,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勾栏听曲,实属一大遗憾。 他对面坐着小鱼和阿空,左侧是青袍修士和赵汜。 小鱼模样清冷的闭目养神,脑海里仍在回忆着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真是何时何地都在刻苦修行。 而阿空毫无疑问的在干饭,吃的满脸都是油。 赵汜则默默饮着酒,画纸摆在桌面上,仅有的一只手虽然很忙碌,却显得相当惬意。 青袍修士俨然就是一副家仆的姿态,帮姜望斟酒,等到姜望饮尽,便又再添上。 此时桥上的某位读书人吟诗一首,得到某画舫姑娘的青睐,便有老者驱船接上读书人,送至画舫里。 其他读书人皆是满脸羡慕的看着。 “为何非得念诗呢?”姜望面色很不好,他虽识字,但也仅限于此,终究非是寻常时候,在庙会里,想要入画舫,银子绝没有作出一首让人惊叹的诗有用。 青袍修士显然也没有此般才华,阿空便更不用说了。 小鱼虽有才,可为这种事情,姜望有点羞于启齿。 他只能把目光放在赵汜身上。 而赵汜斜睨了姜望一眼,义正严词道:“看我作甚?赵某可是正人君子!” 姜望挑眉,虽没说话,但却是一脸的我不信。 “读书人哪有不爱逛青楼的?我很怀疑你的手就是因为没钱被打断的。” 赵汜黑脸,反驳道:“我的手是勤耕不缀累断的!” 姜望冷笑道:“这种话也就只能骗你自己,哪有人画画能把手累断的?你累断几根手指也就罢了,整条手臂都没了,你告诉我是累断的?” 赵汜的脸更黑了。 姜望又说道:“但我很坚信,赵大画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三步成诗,乃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才,区区一首诗自是信手拈来,让得那些读书人无地自容,纳头便拜。” 赵汜嘴角抽搐,“你就算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帮你作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你当赵某人是什么?” 姜望摇头叹气道:“看来赵大画家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常自诩惊才艳绝,原来都是吹的,怪不得画的画一文不值,世人终究是眼睛雪亮,一眼便看穿了你的真面目。” 赵汜怒声道:“简直岂有此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侮辱我的长相,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才华!” “不就一首诗嘛,有何难的?我随便写写,就能让那些读书人惭愧的跳河!” 姜望恭维道:“我就知赵兄有大才,快快写来,亮瞎吾辈双眼。” 赵汜当即奋笔疾书。 将得写好诗的画纸愤然丢向姜望。 姜望皱眉,说道:“你这是之前便作好的吧?哪有写诗这般快的?” 赵汜冷声道:“就算是我幼时作的诗,也能碾压他们!” 姜望打趣道:“我看你是憋着坏心思,早早备了几首诗,等着成为某位姑娘的入幕之宾,可惜往年庙会里没有这般活动,又没有银子勾栏听曲,空有好诗,也只能干瞪眼吧?” 赵汜再次黑脸道:“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姜望把画纸塞入怀里,“你都写了,我若不要,岂非不给你面子?” 赵汜嘲讽道:“论无耻,我确不及你。” 姜望拱手道:“同耻同耻。” ...... 赵汜的诗虽没有让得读书人们无地自容,但却也迎来喝彩,姜望如愿以偿,下得酒楼,等着驱船的老者来接。 阿空在窗前探脑,“那舫里有好吃的?” 青袍修士表情怪异,说道:“也可以这么讲。” 阿空眼前一亮,便要直接跳下去,幸得青袍修士反应够快,一把将其拽住,好说歹说,才让阿空安稳下来。 青袍修士默默擦汗,要解释画舫里没有好吃的这回事,可比杀妖怪累多了。 小鱼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反应,刻苦修行的人总是很认真的。 老者驱船来到岸边,姜望上船,随即调转船头,朝着某座画舫而去。 夜游神的声音突然在姜望脑海里响起,“有些不对劲。” 姜望愣了一下,在心里回道:“姑娘们喜欢诗,我又长得俊,但只有一位姑娘请我入舫,确实很不对劲。” 夜游神呸了一声,“你稍微要点脸吧。” “我是觉得此地有问题,虽然很微弱,但确有一丝妖气存在。” 姜望皱着脸,说道:“妖怪有病吧?我人生第一回入画舫,它们跑出来捣乱?” 夜游神说道:“重点是你入画舫的事?若真是那个隐藏的大妖出现,你命都要没了,还想着姑娘?” 姜望说道:“那我不想,也挡不住妖怪出现的事实啊。” 夜游神:“...你说的竟是很有道理。” 姜望负手立于船头,说道:“大妖虽懂得隐藏气息,但也难逃你的法眼,陶天师手里还有一只魍魉呢,兴许只是浑城里某只小妖怪。”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潜藏在画舫里,魍魉不都是寄于画里或者古旧器物里嘛,舫里定是不缺画作。” “严正声明,我没想着勾栏听曲,是要拯救百姓于危难,我果然是正气凛然。” 夜游神很无语。 虽然姜望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显然都是借口。 想着身子越虚,对这种事情便越是渴望。 但夜游神也深知姜望很惜命,许是有对策,便没再说什么。 很快小船接近画舫,姜望双手搭着舫沿,努力的爬上去,有丫鬟等着,哪怕姜望爬上画舫的姿势很狼狈,但胜在脸好看,丫鬟盯着瞧,竟是忘了去搀扶一把,惹来事后悔恨不已。 姜望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丫鬟微笑,丫鬟小脸蛋通红,掀开帘子,请君入内。 画舫是很大的,当然也有小的,姜望所在的画舫便属于中等,里面倒是一应事物俱全,且燃着熏香,霎时好闻。 往里走,另有一面帘子,绣着一些花纹,能隐隐瞧见帘后抚琴的曼妙身影。 姜望没有直接掀帘,而是顺势坐在帘前的矮凳上,似是很享受的听着琴律。 “公子可是小侯爷?” 姑娘的声音婉转,如同黄鹂鸣啼。 姜望笑道:“何出此言啊。” 姑娘说道:“虽未能亲眼得见,但浑城里谁人不知最是好看的小侯爷,而公子长得这般好看,想来除了小侯爷,便也没有其他人了。” 姜望盯着帘子,说道:“此物很奇异啊,我瞧不清你的面容,你却能瞧见我?” 姑娘说道:“此帘是陶天师制作,在外面看不清里面,但在里面确能看清外面。” 姜望注意到帘子四角有贴着很小的符箓。 既有符箓在画舫里,虽然对其他妖怪没什么作用,但对魍魉应当是有些影响,基本就能证实妖气跟魍魉无关。 想来其余画舫里也该都有陶天师的符箓。 他紧紧盯着帘后的身影,倒很像个妖精。 姑娘能清楚看到姜望,见其有些火热的眼神,嫣然笑道:“我抚琴,公子听曲,别的事情可不能做。” 姜望愕然。 那我不是白来了? 姑娘说道:“庙会里有规矩,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小侯爷若有意,奴自是欢喜。” 姜望想着,您这意思是要让我等庙会结束,再花银子见面? 虽然我很有钱,但要找肯定也要找个最漂亮的啊,我可是正经的黄花大闺男啊。 哪怕并没有看清姑娘的脸,可按照画舫的规模,显然这位姑娘的级别不够,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去,无非是声音好听些。 这般想着,琴音忽然止住。 姑娘起身掀开了帘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姜望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了这句诗。 看来这位姑娘没有在大画舫里,非是不够漂亮,是暂时没有那么高的名气。 在姜望愣神的时候,脑海里有声音骤响,“有妖气!” 姜望眸子微凝,姑娘正在挂帘,他蓦地起身,使了一招饿虎扑食。 看着突然晃动起来的画舫,桥上读书人先是惊愕,随即是羡慕,接着便是嫉妒,最终展现的是愤怒。 按照规矩,不是只能谈论诗词歌赋么? 竖子!快快放开那位姑娘!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五十九章 姜某此生最重诺了 画舫很快便归于平静。 姜望趴在地板上,微微喘着气。 姑娘重新回到帘后,轻抚了下琴,说道:“小侯爷怎的这般急切呢。” 姜望依旧趴着,闷声说道:“姑娘确是好身手,想来若非武夫,便是修士了?” 他微微抬眸,一字一句道:“又或者,是妖!” 姑娘轻瞟着姜望,抿嘴笑道:“得不到便说我是妖,小侯爷原来是这样的人。” 姜望翻个身,改为躺着,又侧过来,手臂撑着脑袋,注视着姑娘,说道:“姜某正气凛然,又怎会喜好勾栏听曲?正因察觉到妖气,这才来降妖除魔,姑娘便承认了吧,好让姜某来降服你。” 姑娘嫣然一笑,“小侯爷的降服,可是正经的降服?” 姜望义正严词道:“那当然最是正经!” 姑娘说道:“但你打不过我。” 姜望顿时颓靡,说道:“姜某此生绝不屈于人下。” 虽然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姑娘怔了一下,说道:“小侯爷的事迹奴自是有听闻,在城前击退乌侯之举,让奴心生仰慕,但奴确不是妖,小侯爷怕是没有降服奴的机会。” 姜望笑道:“乌侯袭城,百姓们仍在逛庙会,根本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姑娘却是一语道破,纵使非妖,怕也绝非常人。” 姑娘也跟着笑道:“但奴确非妖。” 姜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画舫里必有一妖,就算不是姑娘,也会是旁人,我这人性子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待我把所有画舫都给掀了,若再寻不到妖,便只能是姑娘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姑娘。 姑娘面色微沉。 若她借机逃走,便是坐实了妖的身份。 但若不逃,姜望心里依旧坐实她妖的身份。 可谓是没有半点退路能走。 “奴所言句句属实,小侯爷这般难为奴,奴自然无力反抗,但小侯爷此举无异于草菅人命,浑城里盛传着小侯爷的善名,若是做出此等事,百姓们又该怎么看待小侯爷?” 姜望低头沉思,又抬眸看了一眼,说道:“我行降妖除魔之举,百姓只会赞我大善,好像没有任何坏处可言啊?” 姑娘一时语塞。 若姜望把妖的事情坐实,便确该如此。 春葱玉指搭在琴弦上,她深吸了口气,说道:“没错,我是妖。” 姜望震惊道:“你真的是妖?!” 姑娘:(⊙_⊙) 姜望盘腿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你是个什么妖?跟常人毫无区别,道行应该很高吧?” 姑娘怔然片刻,随即冷笑道:“小侯爷在意的点,确是让我很意外。” “你非得揭穿我的身份,此时应是想着该怎么活着离开,你虽然击退了乌侯,但也并非只靠自身的本事。” “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我的道行比乌侯只强不弱。” 姜望咂嘴道:“麻烦了。” 他商量道:“要不就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姑娘继续抚琴,我继续听曲,完事,咱们好聚好散?” 姑娘说道:“小侯爷长得好看,想得倒也挺美,若你回去便叫帮手,我岂不是要倒霉?” 姜望说道:“姑娘误会了,姜某怎会是那样的人?我此生最重承诺了!” 若舒泥在此,定要跳起来狠狠给姜望一个大嘴巴。 姑娘虽没有见识过,但也很是坚决的说道:“我不信。” 姜望板着脸说道:“这就没意思了。” 同时他也在心里跟夜游神说着话,可谓一心两用,“她到底是什么妖?” 夜游神回道:“能跟人无异的妖自然都是大妖,我又怎么晓得她究竟是哪个?” 姜望说道:“你也不中用啊。” 夜游神怒道:“世间妖怪那么多,我又不是每个都认得,自沦落为妖后,我基本都在隐藏,莫说是大妖了,隋国里的大物我也未曾全部认得啊。” 姜望思忖道:“也就是说,这位姑娘跟你感知到的幕后大妖没什么关系喽。” 夜游神说道:“妖气有区别。” 姜望沉默了片刻,其实表面上依旧在跟姑娘掰扯,等到某个间隙,又在心里说道:“她可能很早就在浑城里了,且很懂得隐藏妖气,因我们在上船时,你才察觉到异样。” “但一个妖怪伪装成勾栏女子,更在浑城里待了许久,其目的不单纯啊。” “除了傲因那件事,浑城在此之前,很少有妖害人的情况出现,说明至少她在来到浑城后,没有害过人。” “哪怕她再是谨慎,浑城里若有人失踪,总会被镇守府衙知晓。” 夜游神问道:“你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她的道行如果真的不在乌侯之下,我可能确实打不过,但只要她有目的,且为了这个目的,在浑城忍着没有害人,那么我自然便能全身而退。” 夜游神说道:“但你揭穿了她妖的身份,就是在逼迫她杀你,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她会放过你?” 姜望理所当然道:“我长得好看啊。” 夜游神震惊道:“你居然想对妖怪施以色相?!” 姜望反驳道:“怎能这般想我?若真是幕后隐藏的大妖,或是其他小妖怪,我确有些针对的计策,但现在问题不是出了岔子嘛。” “莫名其妙又冒出一个大妖,恰巧是女妖怪,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脱身啊,我绝对没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夜游神想着,你若不解释还好,解释完,我更觉得你这人很脏。 姜望没再搭理夜游神,看着面前的姑娘,长得确实好看,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人其实很懒的,降妖除魔什么的也都是被逼无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闹得很僵,要么我发个誓?” 姑娘笑道:“男人发誓跟直接撒谎有什么区别?” 姜望义正严词道:“姑娘有失偏颇了,寻常男人怎能与姜某相提并论?” “我可是个大好人,从来不会撒谎,何况降服姑娘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咱们和和美美谈天说地,然后各回各家,岂不妙哉?” 姑娘道:“小侯爷说得确有些道理。” 姜望接话道:“那当然非常有道理。” 姑娘没再说话,继续抚琴。 姜望很清楚,对方是在思量,既然潜藏浑城,又有目的,此刻暴露身份是意外,她肯定不愿真的破罐子破摔,唯一纠结的便是自己可不可信了。 因此,姜望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加深可信度。 但画舫外面传来吵嚷声。 虽然貌似姜望很快,可桥上读书人仍是义愤填膺。 若非没有船,他们早就一股脑涌入画舫里了。 ...... 姜望乘船回到岸上,老者冲他微微一笑。 他也抱以笑容。 随即看向对面桥上满脸愤慨的读书人,咧了咧嘴,抬手抱拳。 顿时读书人们吵嚷声更大了。 实则姜望可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虽然那些读书人捣乱并非根本原因,但也正是给了姑娘借口,他才能安然无恙的从画舫里出来。 至于他到底在画舫里做了什么,也没必要跟旁人解释,哪怕有规矩摆着,可谁让他是小侯爷呢。 “在画舫里时,妖气很淡,可你出来的时候,妖气变得浓了一些,虽然只是很微末的变化,但我怀疑最初感知到的妖气并非来自那位姑娘。” 姜望朝着酒楼走去,闻听得夜游神的话,表面上没有半点反应,心里却很惊讶,“此地不止一个妖怪?” 夜游神说道:“你得小心点。” 姜望停下脚步,径直看向斜对面的茶肆,萧姓男子正坐在里面。 夜游神惊诧道:“他也在?” 姜望说道:“他早就在。” 夜游神恍然道:“怪不得你明知此处可能有大妖,还敢上画舫,但你怎么保证,出了状况,他肯定会帮你?” 姜望笑道:“我不需要保证啊。” 夜游神很困惑,但随即想到什么,它在神国里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你是想着,一旦出事,就祸水东引吧?只要妖怪盯上他,不想帮忙也没辙了。” 姜望皱眉道:“你思想能否正派一些?” 夜游神呸了一声,长着一副好皮囊,实则极其腹黑,跟着这般货色,它感到自己的未来一片昏暗。 姜望原路返回。 夜游神很快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信守承诺? 呵呵! 虽然很是鄙夷,但你毁诺也太快了点吧! 在画舫里凝视着姜望身影的姑娘也是眉头紧皱。 怎么又回来了? 姜望站在岸边,有读书人又在长篇大论,他直接拔刀出鞘。 察觉到问题的青袍修士,自酒楼窗户凌空飞跃。 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 不仅是因为姜望手里握着刀。 青袍修士浮空而行的画面,更是吓人。 桥上的读书人们要么低头看地,要么抬头看天,又或者相互对看,但毫无疑问,皆是紧张的满脸冒汗。 姑娘从画舫里出来,隐现怒容。 果然男人不可信啊。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姜望挑眉笑道:“姑娘莫要紧张,我并非针对于你。” 他话落,便直接出刀,河面顿时翻涌!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章 汝有虞初之大才 站在桥上的读书人被淋了满身。 紧跟着便是各种尖叫声。 围观的百姓们落荒而逃。 接人上画舫的小船在骇浪里沉浮。 因姜望只出了一刀,河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夜游神说道:“虽然神国的力量变得更强,但跟以前一样,以我的金丹为媒介,借来的力量依旧有限,且坚持的时间只是多出半盏茶而已。” 它在神国里翘着脚,努力做出鄙夷的姿势,在它看来,姜望非得借力量出刀,按照读书人的说法,根本就是在人前显圣。 姜望坐在岸边,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提着刀,看着狼狈趴在船上的老者,他朗声说道:“此地有妖气,在我乘船而去,乘船而回的过程里,妖气最重,那便毫无疑问,只能是你了!” 何故在姜望上船时,夜游神提醒有妖气? 何故姜望坐船回去时,妖气又比画舫里那位姑娘身上存在的更浓了? 百姓们都在岸上,河面皆是画舫,唯有老者驱船来回游荡,那么真相便也只有一个! 站在画舫里的姑娘很是错愕。 这里居然还有别的妖怪?! 她为何没有半点察觉? 破空声接连而至。 是栖霞街里的寻仙者第一时间注意到东集市的强大气息,纷纷赶到。 浮空而行的修士们甚至要把整个河面遮盖。 “姜先生!” 他们态度一致,纷纷朝着姜望见礼。 姜望默默点头。 夜游神忍不住说道:“我确忘了你现在今非昔比了,怪不得你有恃无恐,不仅仅是因为姓萧的在这里,整个浑城寻仙者都对你极为尊崇,你又故意出刀,把围观百姓都吓跑,妖怪在转瞬间就成了瓮中之鳖。” 它顿时感到有些惭愧。 看似腹黑,只顾着人前显圣的姜望,却已在无形中把妖怪围困此河里,它觉得自己未来依旧是一片光明。 但看着河面那些画舫,夜游神微怔,“那里面还有许多姑娘呢!” 宁十四和舒泥也领着一些武夫来到桥上。 立刻纵身掠上画舫,一边催促船夫靠岸,一边警惕地看着孤零零待在小船上的老者。 夜游神眨了眨眼睛,说道:“为何我总觉得你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其实根本没有想勾栏听曲,而是早有计划来抓妖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宁十四是骁菓军的人,在有危险的情况下,保护百姓,应当是下意识的反应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游神也想到若姜望他们真的早有计划,自己哪可能不知道呢? 只能说他们是很凑巧的默契满分。 看着掠至画舫,护在身前的宁十四,姑娘沉默无言。 老者坐在小船上,微微喘着气,似是因刚才的惊涛骇浪,尚未回过神来。 舒泥飞到姜望身边,低声说道:“我没有感知到任何妖气啊?” 姜望说道:“你境界微末,此妖道行太深,感知不到也很正常。” 舒泥很不服气,她催炁拍向河面,小船顿时剧烈摇摆,吓得老者惊慌失措,险些跌入河里。 “这分明就是普通老百姓!” 姜望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凌空飞至小船上,把刀架在老者脖颈上,笑道:“再装就没意思了。” 老者面色青黄,“公子在说什么啊,老朽耳背,听不清......” “耳背是吧?”姜望微微一笑,手臂轻颤,刀芒寒意凛冽,翁地一声闷响。 老者捂耳痛嚎。 紧跟着姜望抬起手里的刀,面无表情的就要挥落。 河面此刻突然泛起涟漪,两道水柱腾空,将得小船托起。 黑气席卷,老者弯着腰,阴森森的笑声响彻在东集市。 “我已把气息内敛到极致,你竟还能有所察觉,不愧是将乌侯击败的人物。” 老者侧目看向茶肆里,萧姓男子自始至终都在默默饮茶,甚至没有往这边瞧一眼。 姜望皱眉说道:“跟我说话,莫要看着旁人,这会让我很没面子。” 老者笑着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姜望说道:“我也同样很好奇,你是怎么潜入浑城的?” 老者说道:“小家伙很没礼貌啊,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姜望自顾自说道:“这条河延伸到城外,想来你很通水性。” 老者微微挑眉。 曾跟青袍和白袍修士闲聊得知,因妖怪横行,在漠章战役结束后,隋国建立壁垒,除旧城外,重要的新城池底下都有专门克制妖怪的物品存在,使得大妖没办法无声无息的潜入。 可事实上,浑城里的妖怪仿佛如入无人之境。 要么是浑城底下根本没有埋着克制妖怪的东西,要么便是妖怪找到了能避开克制物的方法。 姜望更相信是前者,毕竟浑城很小,且很偏僻。 魍魉藏在古旧器物里,若非本来就在,便是被人无意间带入城里,所以有魍魉存在属于正常情况,但在姜望第一次遇到妖怪前,浑城里确向来很平静。 他至今也没搞清楚,蠃颙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栖霞街的。 接着便有傲因出没,画舫里那位姑娘也是在浑城隐藏很久。 没有任何保护的浑城,妖怪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可谓简单至极。 按理来说,妖怪应该是很喜欢浑城这种地方,没有什么修行宗门,又偏僻到修士救援也得花费些时间。 可偏偏在所谓仙人临世异象降临前,根本没什么妖怪在浑城肆虐。 这也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姜望及冠前基本都待在侯府里,每日除了看书也没别的事情能做。 虽有某些秘闻或是侯府也很难搞到的古籍,脑子里又杂揉着说书先生的故事,让得姜望对隋国真正了解的不多,可也不能算少。 此般情况,若非浑城里隐藏着极其可怕的人物,便也是妖怪刻意在躲着。 但这并非一码事,妖怪可能是畏惧,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例如浑城里有妖怪珍重的东西,但凡在浑城闹事,就很容易招惹来大修士,横生祸端。 能避免的最好方式,便是妖怪故意躲着浑城,让世人都不会在意到这个地方。 毕竟妖怪大规模袭城的事情本就很少,就算浑城最适合妖怪袭击,也不会有人轻易想到其他问题。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猜测,顺势举个例子而已,因仍有很多问题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他仅是怀疑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不一定跟仙人临世相关。 若是为此,妖怪的唯一目标便该是杀仙,既然老者潜入浑城,他尽管去寻仙人便是,何故冒着被发现的可能,伪装成画舫的船公? 老者终究不是姜望肚子里的蛔虫,否则定是满脑袋疑问。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为啥子姜望就快把真相猜出来了? 你这么会想象,去当小说家好不好? 汝是有虞初之大才啊。 老者沉声说道:“看来你很喜欢揭人短,我此来只是想瞧瞧打败乌侯的两个家伙到底是何模样,可现在,怕是得直接把浑城灭掉了。” “妖怪好生猖狂,看剑!” 有寻仙者怒喝一声,径直飞向老者,但老者身后忽有硕大阴影浮现,随着河面沸腾,待得水花洒落,却已没了那位寻仙者的踪影。 老者打了个嗝,拍了拍肚子。 站在小船上的姜望很震惊。 老者看着他,笑道:“想来你会更好吃些。” 姜望腿肚子都在颤抖,太吓人了! 画舫里的姑娘面色也有些苍白,但她并非被老者的行为吓到,而是根据老者那番话,猜测对方也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否则怎会说出姜望喜欢揭短? 她待在浑城有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老者的背影,眸中隐露杀意。 “你自诩聪明,其实蠢了些,如此数量的洞冥修士,哪怕对我而言没什么所谓,但也勉强能让我增涨些道行。” 姜望心头一震,慌忙喊道:“快逃!” 老者森然笑道:“既是来了,就别急着走。” 河面再次沸腾,有恶兽的咆哮声振聋发聩,直接将得悬在半空来不及撤离的十数位寻仙者吞没。 仍在酒楼里闭目养神的小鱼总算被惊醒。 赵汜已经吓得钻到桌子底下。 阿空脸颊鼓鼓囊囊,憨态可掬。 骆岘山和谢吾行的身影先后而至。 前者第一反应自是看向小鱼。 后者没有半点停顿,直接跨过河面,拔剑将得骇浪斩破,狠狠一脚踹在老者脸上。 出其不意,老者摔落河里。 谢吾行看向姜望,说道:“打架这种事情,怎么不叫我?” 姜望说道:“我只是勾栏......我来前也没想到会是这幅场景。” 他看向茶肆,那里已没了萧姓男子的身影。 环顾周围,却见萧姓男子速度很快的在半空中疾行,并起双指,像在勾画着什么。 很快便有金色纹路凭空闪现,霎时间酒楼消失无踪,紧跟着画舫也不见了,那些遁逃的寻仙者同是如此。 待得萧姓男子悬停,场间便只剩姜望和谢吾行等三人,以及波涛汹涌的河面。 姜望震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谢吾行茫然道:“你问谁?”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一章 此生不负谢吾行 嘭嘭嘭...... 惊涛拍岸的声音连绵不绝。 但岸上只有浓浓地白雾,仿佛整个人间只剩下这条河。 姜望看着临近的萧姓男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们可以理解为符阵。” 谢吾行惊骇道:“青玄署里有一位老天师,他便能做到画符为阵,但整个隋国的天师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萧兄竟能如此轻而易举摆下符阵?!” 但姜望却意识到一些问题,符阵便是符阵,什么叫可以理解为符阵?这番话岂非表明根本就不是符阵? 这姓萧的秘密挺多啊。 姜望低头看着翻涌的河面,忽然说道:“好像未曾知晓萧兄的名字?”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萧时年。” 时年......十年? 谢吾行精神一振。 柳翩便是在十年前第一次展露头角,而十年以前的过往,青玄署都未能查到半点踪迹,好像柳翩在十年前根本不存在一般,萧姓男子又恰巧名为时年,这可真是奇怪。 虽然觉得如此这般想,很没有道理,但谢吾行控制不住,归根结底,是他下意识就怀疑萧时年有问题。 “剑阁修士最是清高,居然也会搞偷袭。” 老者浮出水面,环顾着周遭雾气,沉声说道:“若非神都里那位张天师,便只有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具备此般手段,但如果你有这等修为,乌侯哪有命逃走?” “有能击退乌侯的本事,又在符箓上造诣非凡,小友怕是资质极高,也定然最是可口。” 他朝着萧时年咧嘴笑,满脸都是狰狞。 萧时年冷淡道:“我担心你会消化不良。” 老者笑道:“我胃口向来很好。” 谢吾行和姜望也在说着悄悄话。 “这便是你说的隐藏在幕后的大妖?” 姜望回道:“极有可能。” 谢吾行紧张道:“若是如此,肯定要比乌侯更强。” 他从前始终觉得自己就是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的第一人。 直到老师说出赵姓姑娘此人,直到败给姜望,又败给萧时年,面对乌侯毫无反击之力,现在又来了个可能比乌侯更强的妖怪,他的自信心已经深受打击。 虽然很清楚抱着此般想法,会使得手里的剑变得软弱,可他控制不住啊。 “也不见得。”姜望微微眯着眼睛,在掌控着神国力量的时候,他便也能察觉到妖气,表面上看来,老者的妖气确实非比寻常,但颇有点华而不实的意思。 就像是有人装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其实内心里害怕的要死。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感觉,无法因此直接判断出老者的道行。 河水在沸腾,携裹着层层黑气,老者立于河面,张开双臂,两条‘黑龙’怒吼,一则冲向萧时年,一则冲向姜望和谢吾行。 萧时年挥剑,剑锋将得黑龙劈作两半,但紧跟着便是两条黑龙呈现,把萧时年夹在中间,狠狠相撞。 谢吾行做出同样的动作,黑龙也跟着一分为二,张口便吞,湍急的河水入喉,谢吾行顿感窒息,任凭其如何挣扎,也只是溅出一些水花。 姜望飞向高空,分出的一只黑龙紧随其后,他猛地挥刀砸落,寒芒迸溅,竟直接把黑龙冻成冰块,然后破碎,掉落河里。 见此一幕,姜望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挥刀斩向纠缠住谢吾行的黑龙,同时俯空而下,伸手洞穿黑龙的身躯,抓住谢吾行的衣领,将其拽了出来。 谢吾行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没等姜望再去救萧时年,便见其已然脱困。 犹如彩虹般绚烂的剑意直冲天际,将得两条黑龙崩散,随即冲向老者,剑锋斩落,被老者抬臂格挡,其皮肤呈现龟甲般的纹路。 萧时年身影撤离数丈。 姜望同谢吾行分开,以三角之势围着老者。 “能挡得住萧兄一剑,可见你的道行确比乌侯更高。” 姜望踩着河面,使其泛起点点涟漪,顿觉颇为有趣,他就这般低着头,踩着水,口中同时说道:“但现在的你已是瓮中之鳖,要么把我们三人都杀掉,要么我们把你杀掉,或者我们都死在这里。” 老者瞥向他,说道:“后两个没有可能。” 姜望笑道:“最后一个确无可能,但第二个很有可能。” 老者也跟着笑道:“你很有自信嘛。” 姜望飞身落在已经飘到岸边的小船上,直接瘫坐着,说道:“我是个天才,同时又很刻苦,导致年纪轻轻,便力量强得一批,我若说刚刚只是热身,你信不信?” 老者微笑,显然不信。 姜望换了个姿势躺着,说道:“我就知你不信,这么着吧,咱们来个君子之约,我在这儿不动,你只要能一招打死我,便放你离开。” 他随即看向萧时年和谢吾行,说道:“两位来做见证,我若真的死了,你们也不可反悔。” 老者挑眉,说道:“你想玩什么把戏?” 谢吾行也急切说道:“姜兄,莫要此般鲁莽,你肯定会死的!” 姜望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萧时年没有说话,但他直接转身飞离,来到对面岸上。 老者紧紧皱着眉头。 按照此般距离,他要杀死姜望,萧时年绝对来不及救援。 “机会给你了,就看你中不中用。” 姜望舒服的躺在小船上,甚至翘着腿,随着小船晃晃悠悠。 老者站在河面,尝试着往前迈步。 萧时年没有半点反应,更是直接坐下来,低头看着河面发呆。 谢吾行倒是很急切,但丝毫威胁不到老者。 他看向小船里躺着的姜望,眯起眼睛。 且不管姜望有何阴谋,若能将其杀死,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就算有意外发生,想来也不会损失什么。 姜望哼着小曲儿,十分惬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时辰到了,可哪怕你想借着他再次引出真正神国的力量,也未必是其对手。” “而且刚刚借完力量,我会虚弱一段时间,后面就很难帮到你了。” 姜望在心里回道:“只要能证实那个猜测,胜算尚且五五开,就算我搞错了,跑回栖霞街就是了,在那里我的力量才是最强的,怎么也不可能把命丢掉。” 夜游神说道:“希望你没估错吧。” 看着稍作试探后,再次往前迈步的老者,谢吾行面色十分难看。 姜望仿佛在等死。 而萧时年视若无睹。 但谢吾行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想着自己因在浑城屡屡碰壁,遭受莫大打击,也未曾彻底放弃,何故姜望便没了斗志? 念及此,谢吾行重拾身为剑阁弟子的勇气,出剑刚猛,以不可匹敌的气势攻向老者! 纵使被老者随意拍飞,仍是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老者有些烦了,下重手将得谢吾行击退,接着便以最快速度来到小船的上空,有张着血盘大口的黑影浮现,直接把整个小船吞没。 “我当你真的有什么计策,原来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老者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心生谨慎,属实可笑了些。 但在他话音刚落,黑影突然翻滚起来,紧跟着老者便如遭重击,面色惨白,有寒冽刀芒将得黑影斩碎,并且趋势不减,狠狠轰击在老者身上。 “现在的我,方才刚刚有点认真,滋味如何?” 姜望咧嘴一笑,猛地踹出一脚,老者便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身影撞向雾气,好似撞到一堵墙,身子前倾,缓缓跌入河里。 躺在岸上的谢吾行极为震惊。 没想到短短时日里,姜望居然又变得更强了?!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随即他又很是感动。 因姜望并非没了斗志,那么这般做的理由是什么? 谢吾行怀疑是姜望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问题,想要借此让自己重拾信心。 姜兄待我真诚,我必也此生不负! 看着眼含热泪,甚至眉目传情的谢吾行,姜望先是茫然,后又感到惊恐。 怎么个意思? 你这是什么眼神? 姜望很怀疑谢吾行绝对有那种癖好,平日里隐藏很深,打死不承认,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他简直恶心坏了! 甚至感到一阵阵后怕。 谢吾行显然是打算让他放松警惕,实则觊觎之心甚重,他近日里确实没有刻意疏远,跟谢吾行也有闲聊,若非此刻惊醒,怕是迟早清白不保! 而看着姜望忽然变了脸色,谢吾行更是感动。 姜兄果然是知己,冒险让自己重拾信念,却又唯恐被他洞悉,此刻定是想着怎么否认,也罢,便让我将此事藏在心里,待得日后报答。 看着谢吾行又恢复正常,姜望更是惶恐。 此贼转瞬间就把情绪隐藏,喜怒不行于色,当真可怕! 他定想继续蒙骗于我! 我且装作不知,找机会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他晓得招惹我是最大的错误! 他们各自心念电转,又很快恢复如初,将视线重新放到再次浮出水面的老者身上。 事实证明,姜望猜对了。 神国的力量跟夜游神借来的力量虽然有着差距,但也没有那么夸张,若是估错,便很难直接把老者重创。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二章 莫非他是临世仙人 姜望和谢吾行看着浮出水面的老者。 萧时年则默默盯着姜望。 此人果然很有问题。 想到他在浑城前故意激怒乌侯的场景,紧跟着便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若非藏拙,便是另有原因。 萧时年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捕捉到了姜望的小秘密。 老者的双腿仍在河里,他抬眸看着姜望,“乌侯败给你们,是它心生畏惧,不战而退,但若它真的发起疯来,浑城没人挡得住,我是这么认为。” “可你在短短一瞬间,修为竟跨越到澡雪境界,虽然稍纵即逝......看来乌侯败得也不算亏。” 姜望微笑道:“在任何时候都莫要低估旁人,否则会吃大亏的,你已重伤,胜局既定,是想像乌侯那般逃走,还是拼死反抗,死在这里?” 老者深深看着他,说道:“我记住你了。” 姜望说道:“我不好男色。” 他一语双关,默默盯了谢吾行一眼。 谢吾行很茫然,看我做什么? 老者沉声说道:“我想走,你拦不住。” 姜望笑道:“我也没打算拦着。” 老者挑眉道:“你竟真打算放我走?” 姜望郑重其事道:“说好的,你能一招杀死我,我便放你走,但你没做到啊。”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想拦着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把他留下! 他低头欲逃,便要扎入河里。 姜望出刀,狂风骤起。 同时谢吾行也在出剑。 唯有萧时年只是看着。 但河面并未沾染鲜血,老者身子仿若气泡般被姜望一刀斩破。 谢吾行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时年淡淡说道:“很明显,其并非本体。” 谢吾行震惊道:“身外元神?!”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早前便已猜到,澡雪境界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同等大妖自然也有元神。” 萧时年没说话,他对这些其实并没有很了解。 而姜望也只是听夜游神说的,想到老者华而不实的妖气,故有此猜测。 谢吾行沉声说道:“修士铸就黄庭,最高可有三座,便也能凝聚三类元神,下神仅有原身四成修为,中神则有原身六成修为,而上神与原身修为别无二致。” “妖怪元神有着区别,虽无法拥有全部道行,但能凝聚元神的妖怪,最低也可见神其十。” “仅是身外元神便拥有此般可怕的道行,恐是远胜过乌侯的存在!” 姜望想着此般大妖,要覆灭浑城简直轻而易举,偏偏没有那么做,其目的绝非只是杀仙那么单纯。 看似妖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仙人该是更强大的存在,若真是杀仙,就算老者很强,许也依旧不够格,除非刚临世的仙人很弱。 但若是这般,妖怪大可直接把浑城夷为平地,何必非得确定仙人的位置? 萧时年随手撤掉所谓符阵,同时说道:“在浑城短短数日,却惹来这么多麻烦,此地许是克我,强于乌侯跟远胜于乌侯,有着很大区别,我得考虑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望受到那些寻仙者的尊崇,萧时年自然也没有例外。 原本寂静地竹林变得杂乱,正因此,他才来东集市散心,没想到又冒出一只大妖。 颇感心累啊。 没等谢吾行说什么,萧时年便直接破空而去。 东集市恢复了原貌,白雾渐渐散开,露出小鱼的身影,正满脸焦急。 在她的视线里,河面上的公子莫名其妙忽然消失了,但却又能感知到公子的气息,明明确定公子就在此处,可根本寻不到,小鱼差点便要急哭了。 姜望自是好一番安慰。 他抬眸看向酒楼,阿空仍在干饭,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姜望顿觉无语。 这个憨货。 骆岘山沉声说道:“且回府详谈。” 舒泥和宁十四也跟着。 镇守府衙将得东集市封锁,寻仙者们惊魂未定,他们萌生退意,寻仙至今也没有半点收获,但却屡次身临险境,可太吓人了些。 画舫里的姑娘注视着姜望离开的背影,想到姜望却也真的信守承诺。 她更能察觉那个老者的强大,虽然不清楚为何他们忽然消失了,但既是没有老者的身影,极大可能已被除掉。 想着在画舫里面姜望的表现,姑娘面色凝重,此人是在藏拙啊,也许他比我想象的更强。 “白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有位读书人又跑了回来。 白川绫摇摇头,好烦啊。 ...... 浔阳候府里。 骆岘山沉着脸,说道:“乌侯虽有着澡雪境的道行,但只是初窥门径,尚未能凝聚元神,有些大妖也因自身的问题,纵使道行很深,也不得见神,可只要是炼出元神的妖怪,都非等闲之辈。” 姜望没有说话。 谢吾行拍桌道:“妖怪觊觎浑城,我们若只能被动防守,早晚会出事,其元神被姜兄斩杀,那只大妖肯定也受了伤,在我看来,需得主动出击,将得威胁尽快铲除!” 骆岘山说道:“那只大妖仅驱使元神而至,本体或在浑城附近,也可能相隔万里,想要找到难如登天,怎么主动出击?” 姜望摸着下巴,思忖道:“既是各境强者们都在斩妖,跑来一只乌侯也便算了,若是有更强的存在,确实可能性很低。” “倒是有大妖分出一缕元神,偷偷潜入浑城的概率,相对来说能高一些,这便也意味着大妖的本体距离浑城很远。” 骆岘山点头说道:“大抵如是。” 谢吾行烦闷道:“那我们便只能等着妖怪再来?” 姜望笑道:“且不管妖怪袭城的目的为何,各处肆虐的大妖必是为吸引注意,要么被斩杀,要么继续顽强,等着更强的修士出现,再被斩杀,它们哪可能一直肆虐下去?” “虽说攻城容易,守城难,但浑城地方胜在易守难攻,大妖未亲至,又不像铸就上黄庭的大修士那般,能让元神具备全部道行,我能杀他一次,自然便能杀第二次。” 姜望瘫坐在椅子上,散漫说道:“等到苦檀大局既定,就算那只大妖亲至,自有剑神挡着,根本用不着杞人忧天。” 在旁未说话的舒泥面露鄙夷,看似很有道理,但姜望分明是懒惰,只想着把麻烦丢给别人。 ...... 浑城以西五十里。 平静地河面泛起涟漪。 仿佛有一座山浮现,老者端坐,神情颇有些阴郁。 岸上有土拱起,露出乌侯上半身,“您也败了?” 老者眸中隐现寒意,乌侯顿觉如遭雷殛,慌乱道:“河伯大人莫动气,是我口不择言,实乃无心之过!” 老者闭着眼睛,沉声说道:“虽然只是一缕元神,但也有我五成的道行,大意与否,此时再谈无用,用剑的那家伙非比寻常,有着很奇异的手段,那般景象类似符阵,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姜望......”老者又再次睁开眼睛,“此人甚是奇怪,我竟从其身上隐隐察觉到一丝妖气,纵使很微弱,且稍纵即逝,但我的感知绝不会出错,他能在瞬间增涨修为,若非怪胎,便该是有着极大的依仗。” 乌侯小心翼翼说道:“我也有此感觉,虽然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但明明很确信他只是个寻常凡人,竟突然莫名其妙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莫非他就是浑城里临世的仙人?” 老者说道:“世人皆知我们意图杀仙,但事实上数百年来哪里见过什么仙人,没有仙人,又何来杀仙?” “吾尊烛神早已屠尽仙人,就算有些家伙躲在世间苟延残喘,也只是老仙,所谓仙人临世在我看来分明是无稽之谈。” 老者自是不愿承认姜望可能会是在浑城临世的仙人。 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姜望只是特殊些,想要直接跟仙人挂钩,未免显得太可笑。 何况仙人再弱,也绝非寻常修士或妖怪能相提并论,若是如此,他死掉的就非元神,哪怕能侥幸活下来,也必然遭受重创。 不会像现在这般,仅是因元神的消散,伤了些元气。 看着乌侯,老者沉声说道:“我已在浑城出手,短时间里必须隐藏,否则定会被剑阁的那家伙察觉,届时若被他们反应过来,计划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乌侯点点头,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河面。 河伯是活了很久的大妖。 据传曾跟随烛神大人征战,被某位真仙人封禁于此。 岁月如梭,数百年的时间,已鲜少有人知晓此事,仅仅同仙人传说那般,在古籍里有寥寥记载。 但隋国里的大物肯定有知晓河伯的人,若是暴露,只会让天下修士更确认仙人的存在,继而疯涌至浑城,甚至惹来某些不问世事的大物。 河伯的道行未在鼎盛,到时候怕是很危险。 可到处肆虐的大妖总会有消退的时候,若非浑城里冒出两个拦路者,这件事情早就结束了,现在哪怕深知时间有限,也只能干等着。 乌侯颇有些恼恨。 想要吃掉姜望和萧时年的念头更重了些。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三章 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春怡馆就坐落在东集市相邻南城巷之地,高有三层楼。 时值傍晚。 姜望衣冠楚楚的跟宁十四在此碰面。 而宁十四可谓全副武装,黑袍裹身,带着兜帽,只露出嘴巴和半个下巴。 “你哪位?” “我啊。” 姜望好笑的说道:“宁兄这是什么打扮?” 宁十四压低声音说道:“我从未有过勾栏听曲,担心被认出来,不好解释。” 姜望说道:“但你这般更引人注意啊。” 宁十四悄摸的打量周围,果然很多百姓都在盯着他。 姜望又说道:“你是担心被舒姑娘知晓?” 宁十四继续压低声音,“谁人不知我正气凛然,若勾栏听曲的事情被传回神都,我在骁菓军里定是被人说笑。” 姜望正色道:“宁兄此言差矣,姜某同是正气凛然之辈,我们并非勾栏听曲,而是行抓妖之举。” 宁十四惊疑道:“在春怡馆里抓妖?姜兄是觉得我很傻么?” 姜望微微一笑。 画舫里那位姑娘便在春怡馆。 他哪里是真的信守承诺,分明是因老者的事情,把那位姑娘给忘了而已。 此刻来到春怡馆绝非是因那位姑娘长得好看,切切实实来抓妖的。 没错,姜某最是真诚可信。 当然,若要抓妖,与谢吾行结伴自然更合适,但其深藏着知男而上的想法,姜望避之不及,要找一个挡......要找一个并肩同行的人,宁十四便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很怀疑,但看姜望言辞凿凿,宁十四掀开兜帽,以真面目示人,低声说道:“此处怎会有妖?莫非又是那只大妖的元神?” 姜望摇头说道:“春怡馆里的女妖应是藏在浑城许久,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跟那只大妖没关系,我们此来目的便是一探究竟。” 宁十四闻言,面色凝重。 他果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像春怡馆这种地方,浑城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非要说的话,便也只有某些在小巷里的勾栏,寻常百姓都能去,正因春怡馆的特殊,自然也价格昂贵。 但这对于姜望而言,根本不算事。 整个浑城再找不出第二家比侯府更有财的老粗。 纵使曾经的杜家也不行。 因此,姜望带着宁十四直接登上二层楼。 三层楼住着姑娘们,一楼则是寻常百姓咬咬牙,勒紧腰绳,也能进的,二层楼便是真正豪绅富贾及贵人才能踏足的地方。 所谓花魁以及给春怡馆带来丰厚收益的姑娘则有自己独属的小院,位置紧挨着春怡馆,且是相通的,若非翻墙,便只能先入春怡馆,才能再去那些小院里。 虽然东集市昨日才刚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但此刻二层楼里仍是客人满堂。 除了大腹便便的豪绅,便是读书人居多。 二层楼里烧着炭炉,虽未至深秋,可因浑城的地理位置,在初秋时便已寒冷起来,若到了凛冬时节,浑城百姓皆是恨不得裹上十件棉袄。 客堂周围也摆着此时节的各种花,读书人们赏花谈诗看姑娘。 那些豪绅默默饮茶,相互轻声攀谈,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但正经人谁来春怡馆啊? 因姜望的豪气,被引领到上座,看着客堂中间高台翩翩起舞的姑娘,有在旁抚琴者,吹笛者,也有唱曲儿的,确很让人眼花缭乱。 宁十四面庞通红,微微低着头,小声问道:“哪个是妖啊?” 许久未闻姜望回答,宁十四侧目看去,只见姜望盯着那些姑娘,看得很入神。 “真是伤风败俗啊,她们怎的穿得这般少?” 宁十四羞恼道:“姜兄,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瞎说!”姜望义正严词道:“浑城里未嫁的小娘子哪个不想得到我?皆被我一一拒绝,我又怎会喜欢春怡馆这些娇媚小娘子?” 说完,他在心里想着,若非以前不得出府,身子又很虚,孩子怕是都会打酱油了。 是我真的不想么?是身体不允许啊! 想到但凡成亲,结果只能瘫软在榻,就直接没脸见人了,而且很容易没命的! 此时隐隐有开门的声音传来。 姜望抬眸。 因二层楼并没有天花板,抬眼便能看到三层楼,但有垂着纱帘,貌似也有贴着陶天师的符箓,正好能挡住视线,让人很难真正看清三层楼的画面。 姜望注意到三层楼上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出现,哪怕看不清,但其身段很像画舫里那位姑娘。 他借助夜游神的眼睛,贴着符箓的纱帘便没了用武之地。 姑娘似是有些烦闷,双臂搭着廊檐,下巴抵在手臂上,低眸看着二层楼的场景。 姜望随即拍了拍宁十四的肩膀,说道:“你好好看着,我去上个茅房。” 那位姑娘住在三层楼,只能算是春怡馆里很寻常的姑娘,他倒也未曾纠结姑娘长得那般好看,春怡馆为何没有悉心培养。 毕竟人家是妖啊,直接吹口气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恐怕春怡馆老板都记不得有这号人。 真就纯粹在春怡馆混吃混喝的。 也因姑娘非是春怡馆招牌,想要上三层楼,银子给够,啥都好说。 姜望刚要登楼,便见有位读书人先他一步,看其满脸肉痛的模样,怕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有了上三层楼的资格。 当然也仅是有前往三层楼的资格而已,真想做些什么,那银子可得再翻好几番,春怡馆毕竟是浑城同行里的巨头,哪怕再是寻常的姑娘,价格也是昂贵的一批。 姜望跟在那位读书人后面。 三层楼里的长廊倒是很寂静。 “白姑娘。”那位读书人的穿着打扮虽没有很拮据,但也算不得华贵,他未敢太靠近白川绫,隔着三步便揖手为礼。 姜望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默默瞧着。 “你怎么又来了?”白川绫似是很无奈。 她在春怡馆里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因某次被眼前的读书人撞见,便隔三差五的往这儿跑。 以前也就算了,出现这种情况,直接让人失忆便是了,可自从所谓仙人临世异象呈现于栖霞街,寻仙者陆续而至,她便很是谨慎,不敢轻易暴露妖气。 “白姑娘,我想为你赎身,奈何囊中羞涩,我虽想方设法筹了银子,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且每回来看你,都要花费十两,导致筹到的银子反而越来越少......” 那位读书人很是羞愧。 白川绫皱眉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莫要来了,你偏要犟,忍着点把银子凑齐不好么?” 读书人眼睛放光,“白姑娘是愿意让我为你赎身了?” 白川绫没有说话。 但读书人很激动,又说了几句,便欢快的离开,打算尽快筹够银子,这段日子便忍着不要来了,有白姑娘亲口承诺,足以慰藉无法相见的煎熬了。 他下楼时注意到姜望,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三层楼又非只住着白姑娘。 姜望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你这样很亏啊,十两银子都已经花了,这么急着离开干嘛? 白川绫也看到了姜望,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姜望上得前去,笑道:“如此哄骗与他,最终若无法得偿所愿,岂非太可怜了些。” 白川绫说道:“他总是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烦,想来也不可能筹够银子,等到没办法的时候,自会知难而退。” 姜望说道:“但如果他是个傻子,非得迎难而上呢?” 言下之意,那位读书人万一做出什么错事,很可能毁掉自己的人生。 白川绫挑眉道:“我是妖,又怎会在意这些,你若无事便离开,我看到你也很心烦。” 姜望看向旁边半敞开的房门,想来便是属于白姑娘的,他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进去。 白川绫瞪大眼睛,强忍着没有叫出来,跟着步入房间,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意外发现屋子里有张躺椅,很惬意的躺在上面,看着站在门后的白川绫,笑着说道:“我没想做什么。” 白川绫回身把门紧闭,沉声说道:“最好是这样,你此前确信守承诺,我正好也有件事情很疑惑,昨日那个老者到底是什么情况?”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他是妖,你也是妖,我想你应该更清楚怎么回事。” 白川绫说道:“我又不认得他,甚至若非你揭穿其身份,我都未察觉他是妖,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姜望笑道:“我也很好奇,你藏在这春怡馆里目的为何?” 白川绫横眉道:“关你屁事!” 姜望说道:“粗俗,若是刚才那位读书人见到姑娘这般模样,怕是很难再喜欢了吧。” 白川绫说道:“谁稀罕?你虽修为很高,但我也不会怕你,何况春怡馆里那么多人,你也不想他们都没命吧?那个老家伙的事情与我无关,也别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否则后果自负。”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袭城终究有其目的,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你在浑城里,便很难置身事外,等到浑城被妖怪攻陷,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没了机会,其实咱们该是盟友才对。” 白川绫不屑道:“你在想屁吃。” 姜望:“......”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四章 上炀因象常祭酒 没想到,白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言语却此般粗俗。 不像我,长得更好看,但正气凛然。 姜望很惬意地窝在躺椅上,淡淡说道:“你能藏在浑城安然无恙,自有非常手段,但浑城已不再太平,境界更高的修士随时可能会来,有些事情要做便快点做,否则就没机会了。” 白川绫坐在对面,挑眉道:“吓我?” 姜望说道:“在画舫里你没有出手杀我,那便永远失去了杀我的机会,好自为之吧。” 他很不舍的从躺椅上起身,径直推门出去。 转眼便看到宁十四的身影。 他表情僵住。 “姜兄,这里好像没有茅房吧?” 见姜望迟迟未归,宁十四到处寻觅,虽仅是稍有怀疑的来到三层楼,可没想到姜望真的在这里。 姜望干咳一声,说道:“第一次来春怡馆,不认得路,难免走错,话说宁兄为何在此?” 宁十四很震惊,倒打一耙? 此时白川绫扭着腰出来,很是娇媚的捶了捶姜望胸口,“公子好坏,下次要再来找我哦。” 姜望暗恨,这分明是睚眦报复! 宁十四面无表情,说道:“姜兄很不诚实啊,我原以为你同我一般正气凛然,没想到却打着抓妖的借口勾栏听曲,还特意拉着我做挡箭牌,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看着宁十四径直离开的背影,姜望急切道:“宁兄误会了啊!” 白川绫冷笑,“小侯爷果真是正气凛然啊。” 姜望瞪了她一眼,“我还很会善解人意呢。” 白川绫愣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 ...... 苦檀上炀郡,因象城,鱼渊学府。 昏暗的房间里很是静谧。 蔡棠古端正坐在蒲团上。 东重阳抱刀背靠着门框,看着外面风景。 上炀是苦檀数一数二的大郡,人口千万余,而因象城有鱼渊学府的存在,极具代表性,莫说繁华程度,单是占地面积便胜过六个浑城。 其风景自然十分秀丽。 “祭酒,苏凌夷被杀一事,真就这么咽下去了?” 蔡棠古面前有一道模糊地身影,便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苦檀大妖肆虐的事情尚未解决,按日子来看,祭贤也要临近,但只能往后稍微推迟,希望剑神能尽快稳住局面,毕竟推迟祭贤从未有过先例。” 蔡棠古闻言,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一直在关注着浑城,近日得到消息,有大规模的妖怪袭击浑城,但貌似被两位澡雪境修士解决。” “可除了祭酒,苦檀里有的澡雪修士都在各处斩妖除魔,浑城怎会无缘无故的冒出来两个?”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蔡棠古抬眸,无奈说道:“祭酒,别吃了,我在跟您谈正事。” 常祭酒说道:“人生在世啊,能享受美食最是可喜,嘴巴也不光是用来说话的,要不你也吃点?” 蔡棠古无言片刻,叹气道:“我没有胃口。”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常祭酒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所以啊,你便是不懂得享受,你资质确实很低,想要努力刻苦些很正常,但也要懂得劳逸结合啊,否则身子会垮掉的。” 蔡棠古闷声说道:“祭酒资质高绝,就算每日除了吃睡,别的都不做,也没什么所谓,可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不能破开洞冥境的壁垒,难逃寿终正寝,对此,我很不甘心。” 常祭酒说道:“听闻你在浑城被羞辱,想要报复也合乎情理,但祭贤之事更胜城隍庙会,是要祭奠先贤,因此,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苦檀祭贤素来由我鱼渊学府主礼,不容有失,在这之前,你便先忍耐些吧。” 蔡棠古沉声说道:“我虽晓得此道理,但祭酒为何这般平静?苏凌夷是您亲传弟子,被恶贼所杀,就算暂且无法报复,也不能让那姜望继续嚣张吧?”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常祭酒说道:“那么你又想怎么做呢?浔阳候乃是祁国皇室遗孤,陛下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再是不喜,表面上也是圣恩备至,你是想打陛下的脸?” 蔡棠古惶恐道:“万万不敢!” 常祭酒继续说道:“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被个娃娃讽刺一番,又能算得了什么,待到合适的时候,你想报复,自是随你,但此时此刻,决计不行。” 话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蔡棠古沉默良久,揖手道:“祭酒慢慢吃,我先告辞了。” 常祭酒只是摆了摆手。 蔡棠古退出房间。 东重阳往里面瞧了一眼,便跟着蔡棠古离开。 “你们这位祭酒,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蔡棠古看向东重阳,说道:“是跟你想象的出入很大?” 东重阳点点头。 蔡棠古笑道:“别看祭酒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实则为帝师最重的左膀右臂之一,世人皆言苦檀剑神独高,虽是事实,但除了剑神那个怪物,纵观苦檀,绝无有祭酒一合之敌者。” 东重阳很意外,说道:“苦檀青玄署那位行令和骆岘山也非祭酒一合之敌?” 蔡棠古笑笑,没说话。 待得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请东重阳落座,说道:“当年你拒绝入武神祠,也曾在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没有前往神都,反而在苦檀江湖行走,你肯帮忙同我去浑城,我自很是领情。” “你既已厌倦江湖,总得有个落脚之地,我已问过祭酒,重阳兄可留在学府,当个教习。” 东重阳感激道:“多谢蔡兄。” 有仆人端来美酒佳肴,酒过三巡,蔡棠古微醺,略有些磕巴道:“虽因祭贤之事,我不可真正做什么,但浑城被妖怪袭击,且有陌生的澡雪境修士出现,我都有理由再往浑城跑一趟,重阳兄可有意同往?” 东重阳的酒量显然远胜蔡棠古,可谓面不改色,轻声说道:“在浑城偶遇骆岘山,我便已存着与其一战的想法,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蔡兄,莫要自误。”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我省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 东重阳说道:“姜望此人定有问题,能避则避吧。” 想到姜望可能拥有祁国留下的瑰宝,蔡棠古眼睛放光,也许突破澡雪境界的契机便在此,借着酒意,他心思愈加活泛起来。 ...... “常祭酒。”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止息,看着门外出现的身影,常祭酒笑道:“等你许久了,快请坐。” 来者胸有沟壑,黑色锦衣裹身,金带束腰,悬挂佩剑,满头青丝飞扬,面容清冷,柳眉弯弯,眼睛刻意眯着,流露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凛冽气息。 “吃了么?”常祭酒很自然的问候了一句。 “未曾。”来者低头看着满地糕点碎屑,特意找了个干净的蒲团落座,淡淡说道:“祭酒喜欢昏暗的氛围?” 常祭酒说道:“有光的话,会刺眼。” 来者说道:“那祭酒可要好好看看眼睛,怕是存在什么问题。” 常祭酒笑道:“也就是你啊,若是旁人在我面前以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在其话音刚落,就得被人拿着扫帚,清扫出去。” 这个清扫可是大有深意。 “此来拜会,是有件事情需要祭酒帮忙。” 常祭酒说道:“尽管讲来。” “在大妖肆虐之际,青玄署探查到苦檀境内有山泽出没,许想借此生事,我想让祭酒派人引路。” 常祭酒笑着说道:“既有路痴的毛病,何必非得亲力亲为呢,你能来到这里,便该有人引路,怎的又让我再找人呢?” “途中遇到妖怪,跟我来的人都死了,其实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因象。” 常祭酒真是没有想到。 他很无奈的说道:“你每次有任务便都只带着引路人,但如果找一个有修行的引路人,不就能避免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我路痴,在隋国里只有三个人知晓。” 常祭酒恍然道:“你不想让同职晓得此事,若只找普通的引路人,便不会传扬出去,丫头也是好面儿的,但路痴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吧?” 看着对方不说话,常祭酒再次释然道:“你得重用,怕是很多同职的眼中钉,那些家伙随便抓到些芝麻绿豆大点事,都会弄出天塌的动静,确实平添麻烦。” 来者虽胸有沟壑,但也未曾想到常祭酒如此会自问自答。 “有妖怪袭击浑城,甚至有澡雪境修士出没,若是外来者,现身苦檀定存缘由,总是要去问问情况的,你正好可一同前往。” 常祭酒思忖道:“而此事不急,我会嘱咐好,让人协助你查找山泽,绝不会透露你路痴的事情。” “谢祭酒。” “谢什么,你既然没有吃饭,正好跟我一块吃点,因象城的美食极其妙哉,你在神都怕也未曾尝过,我这便让人一一买来。” 看着常祭酒身前的残渣,哪里是想让我尝什么美食?是您根本没吃饱,正好以此当借口吧?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一路奔波,确实很饿。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五章 蔡棠古的小愿望 看着浔阳候府紧闭的大门。 谢吾行很茫然。 什么情况? 为何姜兄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 我未曾有哪里得罪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决定翻墙。 但刚刚翻墙而入,便见藤椅上的姜望正盯着他。 “我确得把强垒高点了。” 谢吾行上前问道:“姜兄怎么老是躲着我?” 姜望说道:“因为你很危险。” 谢吾行说道:“姜兄莫开玩笑,当初你我势均力敌,最终我却输了一筹,现如今,我更是难望姜兄项背,姜兄确为绝世天才,短短时日里,进境神速。” 姜望摆手道:“别夸我,有什么事便说,没事就回见。” 谢吾行很是委屈,但又重整心绪,说道:“竹林已空,萧时年怕是已经离开浑城了。” 姜望很诧异,“我当他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跑了?” 谢吾行最想得知萧时年的秘密,可因其气息特殊,此刻再想找,亦是难如登天,他感到很是惆怅。 姜望很狐疑地看着他。 萧时年走了便走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莫非你不光是想对我难上加难,也想对萧时年迎难而上? 他顿悟了。 萧时年可能也察觉到了谢吾行的邪恶想法,直接便来了招金蝉脱壳。 姜望恨啊。 只怪自己有病,出离浑城必死无疑,想躲都没处躲啊。 “但冯灵槐尚在浑城,也许能从他那里,探究萧时年的去向。” 谢吾行思忖着。 浑然没有注意到姜望满脸惊恐的表情。 但很快姜望又心头一喜。 看来谢吾行喜爱萧时年更甚,这是好消息啊。 他当即说道:“谢兄尽管探究,我会大力支持的!” 谢吾行也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另有件事要告知姜兄,剑阁有向我传信,因貌似神都仙人出手,隋国各境危机基本趋于稳定,在苦檀肆虐的大妖稍弱一些,有的被斩杀,有的逃走,剩下寥寥几只,相信老师很快就能解决。” 姜望皱眉说道:“若是此般,袭击浑城的大妖便没了先机,有剑神坐镇,苦檀便已重归太平,确是好消息。” 谢吾行说道:“我已把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告知剑阁,师叔会想办法探寻那只大妖的踪迹,浑城的危局算是彻底解决了。” 姜望心想,也不一定,那只大妖藏在暗处,若是轻易就能找到,各境又怎会遭此劫难,真正的大妖或有隐藏气息的方法,只要安稳待着,就很难被找到。 而只要那只大妖没有被解决,浑城就仍然存在威胁。 看着谢吾行像是下意识般,再次翻墙而出,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高山矗立,奇峰突起,树林茂盛,花草异香,夜游神在小溪里玩耍,抖着翅膀,使得水珠四溅。 “可惜没有鱼儿能抓。” 说来也怪,数百年的时间,夜游神也未曾感到孤独,此刻却很是寂寞。 姜望席地而坐,捡起一颗石子丢入小溪里,说道:“所谓神都仙人出手的事情你怎么看?” 夜游神两条朝天,顺着小溪流淌,待得距离远了些,便再飞回原处,“我确在隋国有察觉到仙人气息,但是否在神都,我未能确信,终究不敢离神都太近,那里面皆是怪物,一个守城的都有可能把我弄死。” 姜望说道:“舒姑娘和宁十四也是从神都来的啊?” 夜游神说道:“我说神都里有很多怪物,你怎能理解成全是怪物的?” 姜望笑着说道:“我原先也不信仙人传闻,但你的出现,便已让我很难不信,纵然猜测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并非为了仙人,可也只是猜测而已,万一真的有仙人藏在浑城,连你也感知不到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说道:“确有这个可能。” “但若真有仙人在浑城,必然会是上古仙人,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根本没有什么依据,是仙人想,才会有异象,仙人不想,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唯有新的仙人诞生,方才会自主生出异象,可那是修士开天门,飞升成仙时才会有的,至于为何曾经确有异象多次出现,我也没能搞清楚。” 姜望思忖道:“所谓古籍记载仙人临世的异象,也许只是撰写古籍之人的猜测,他觉得是仙人降临,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后世之人却都奉为真理?” 夜游神说道:“我仅是神祇而已,跟仙人相关的,或许确有某些事情,是我也无法解释的。” 它侧头看着姜望,再次说道:“我寻觅数百年都未能得见仙人踪影,但我深信六百年前,肯定有仙人活了下来,莫管妖怪袭城的真正目的,浑城都必有其特殊之处,你也大可找一找。” 姜望认真思考着,说道:“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相邻之处,确有一块石头很奇怪。” 那是一块饱经风霜的石头。 据说在浑城建立前就摆在那里,且根本无法挪动。 曾经有位老天师特意看过风水,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现在浑城的人谁也不清楚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有些老人喜欢闲谈旧事,姜望以前偷跑出府,偶有听闻。 甚至镇守府衙也曾研究那块石头。 根据陶天师的说法,这块石头里面蕴藏着极浓厚地凶煞之气,但此煞气被镇压,并不会影响到周边的人。 陶天师终归是有些本事的,想来应不会无的放矢。 夜游神振翅高飞,抖落着水珠,径直来到姜望脑袋上,仿佛那便是它的鸟窝一般,划拉划拉碍事的头发,舒舒服服趴着,说道:“如此看来,那块石头确有问题。” “想当年,青冥大战,众神陨落,真仙谪尘,有些道行极深的妖,没办法杀死,便只能封印,也许那块石头便镇压着六百年前的大妖。” 姜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浑城底下有妖怪?!”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栖霞街下面,但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已经数百年,又经历漠章战役,人间被几番洗礼,纵使真的有大妖被封印在此,怕也早就成枯骨了。” 姜望说道:“妖怪寿命绵延,只要未曾受到实质伤害,哪那么容易变成枯骨?若是被封印,说是妖怪的囚笼,但也可以说是庇护,封印不破,里面的妖怪当不受人间洗礼的影响。” 夜游神点头说道:“也有可能。” 姜望径直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夜游神扑扇着翅膀,站到姜望脑门上,疑惑道:“你干嘛?既有此猜想,便出去瞧瞧啊,怎么躺下了?” 姜望很是慵懒的说道:“妖怪袭城的目的要么为杀仙,要么为救被封印的大妖,应当没有第三种可能。” “此刻怕是因封印有松动,才让它们决定放手一搏,若真是这种情况,自有隋国大物露面,若猜测非真,那我便更没必要去瞧那块破石头了。” 夜游神震惊道:“你分明是懒吧?” 姜望辩解道:“我其实很勤快的,但我身体虚啊,没办法,生来就这条件,你可不能污蔑我。” 夜游神没说话,吭吭唧唧半晌,轻吐一口气。 姜望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居然在我头上拉屎?!” 他直接一把拽住夜游神,狠狠甩飞出去,紧跟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掠入小溪里。 夜游神冷笑道:“我相信你确实很勤快了,瞧你跑得多快啊。” 姜望骂街的声音传遍整个神国。 ...... 戌时二刻。 夜幕降临。 距浑城五千里的某处深山。 东重阳点燃篝火,烤着饼子和一些肉。 蔡棠古坐在枯木上,看着那道仰望星空的身影,忍了很久的话,终是不吐不快。 “裴姑娘,我正好要前往浑城,祭酒便安排我协助你,虽然要找山泽,但山泽乃是他们势力的称呼,并非直接住在山里,你跑到此地,究竟意欲何为啊?” 裴姑娘眼眉微挑,平静说道:“我非漫无目的来寻,自有线索,但我们显然迟了一步。” 蔡棠古很是狐疑,果真如此? 实则,裴姑娘很气,想着常祭酒没有把话讲清楚啊。 是要瞒着路痴的事情,但目的是引路,不是跟着我走啊! 我又不能直接问往哪走,这荒无人迹的深山,傻子才想来! 蔡棠古最终还是信了。 毕竟裴姑娘的身份非比寻常。 也没有理由带着他胡乱跑。 他摇摇头,看向东重阳,低声说道:“沿途而来,未见大妖肆虐,想来苦檀局势很快就能稳定,耽误不了祭贤的事情,但姜望......资质不俗,他若是傍上那两位澡雪境修士,我们再前往浑城,怕是会有很多麻烦。” 东重阳看了一眼仍在仰望星空的裴姑娘,因其耽搁了很多时间,可这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宽慰道:“只要蔡兄办正事,不去招惹,按照姜望当时见你的态度,应该不会刻意难为。” 蔡棠古心想,我怎么可能只办正事? 就算暂时无法报复,但姜望手里存在的瑰宝,势必要得到才行啊。 那可是我能破入澡雪境界的唯一希望。 我要返璞归真! 我要变得好看!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六章 神祇果位(上) 翌日清晨。 姜望正在侯府里晒着太阳。 虽然阳光很弱,小风很凉,但很惬意。 阿空则爬上屋檐,晃着脚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是没有背着胖娃娃,但有一只大蜘蛛,被细绳拴着,趴在瓦片上,睡得香甜。 姜望抬眸瞧了一眼,虽然已经问过,但仍很惊奇,拿绳子栓蜘蛛也便算了,关键可是妖怪蠃颙啊,简直离了大谱。 “姜先生!” 柴彼在墙外露出脑袋。 姜望疑惑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柴彼尴尬道:“我有敲门......” 很显然,姜望再次选择性耳背。 但童伯和小鱼纵使在后院,也能听到声音才对,怎么没去开门呢? 倒是青袍修士因想锻造一把更合适的剑,由白袍修士陪着出门了。 姜望朝着柴彼招手,柴彼得到允许,这才翻墙而入。 侯府果然根本不需要大门吧? “何事?”姜望淡淡问道。 柴彼恭敬见礼,说道:“虽然因东集市一事,有些人撤出了浑城,但更多的人还是留下来继续寻觅仙迹,可就在刚才,有人在栖霞街发现了一尊石像,被埋于废墟,多人查探因此丧命,我第一时间便想到姜先生,特来求助。” “石像?”姜望皱眉说道:“有何奇特之处?” 柴彼说道:“那是一尊虎像,且没有半点凶恶,反而给人一种很善的感觉,这该算是最怪异之处,猛虎哪有此般品相?” “但在接近石像五尺距离时,便使人忽然变得疯癫,大喊大叫一番,紧跟着就抽搐倒地,气息全无,当真诡谲!” 似是又回想起那般画面,柴彼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姜望在心里询问夜游神,“你可曾知晓此为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些凝重,甚至带着点颤抖,“不可能啊,这东西怎会出现在这儿?” 姜望又问道:“究竟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你也见过类似的。” 姜望很茫然,正要再问,意识忽然被拖入神国里,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夜游神的那尊神像。 他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跟你一样的神祇?!” 夜游神点头说道:“神祇为真仙附属,俗气些来讲,便是仙人神国里的看门者,神像果位乃仙人恩赐,若仙人陨落,其附属神祇的果位便会封闭,道行最轻也得折损大半。” “我因入驻你的神国,果位重获新生,若那尊虎像亦是果位,定是另一位陨落仙人的附属神祇,因未曾侍奉新主,其果位遗落在此。”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看来,应很寻常才对,你为何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夜游神说道:“若同为神祇,且在附近,我当有感应。” “果位便是神祇根本,但凡损坏,纵使寻到新主,那么此神祇就算重获新生,便也不再是他。” “没有人想在这个世间里彻底消失,我的果位便藏在金丹里,怎会有神祇把果位随处扔的?” 夜游神面色凝重,他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姜望猜测道:“仙人陨落皆在六百年前,或许有神祇彻底沦落为妖了呢?” 夜游神说道:“就算抛弃神祇的身份,果位也并非敝履,若有妖怪或修士掠夺果位,道行将增涨数倍不止,且神祇也会遭到反噬,无论如何,都没道理将之丢弃。” 姜望惊讶道:“妖怪袭城的第三种可能就这么出现了?”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们得去瞧瞧。” 姜望说道:“没必要吧?” 夜游神冷声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姜望愤怒道:“那就憋着!” ...... 曾经同谢吾行一战的栖霞街废墟处。 有寻仙者聚集。 他们三三两两抱团,相互敌视,又满脸紧张。 “姜先生来了!” 柴彼的声音由远及近。 寻仙者们纷纷回头,困惑道:“姜先生人呢?” 柴彼讪笑道:“姜先生走得慢了些,很快便到。” 他们耐心等待着。 大概半炷香的时辰,姜望才姗姗来到。 “姜先生。” 寻仙者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见礼。 姜望轻嗯了一声,问道:“石像在哪儿?” 柴彼指着某座废墟,“就在那里。” 旁边躺着数人,已然没了气息。 他们皆是双目圆睁,面庞青筋暴起,皮肤呈现酱紫色,仿佛受到极大惊吓而窒息。 但这些可都是洞冥境界的修士啊。 “姜先生,此物相当怪异,切莫靠近。” 有寻仙者善意提醒。 姜望仿若未闻,废墟底下,露出半个石像,虎面很清楚,根据推算,约有手掌大小。 “如何?”他在心里问道。 “确是神祇果位。” 夜游神借助姜望的眼睛观察着,说道:“但此神像蕴藏着很浓重的煞气,或是经年累月积攒的怨气成煞。” “果位无损,便证明神祇是活着的,可很奇怪的是,纵使相隔万里,只要果位在此,我便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才对,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像他已经陨落似的。” 姜望隐隐想到什么,但却没有及时抓住,“既然此神像煞气浓郁,便该是出了很大问题,许是那位神祇真的彻底沦落为妖,把它留在这里很危险,干脆毁了吧。” 夜游神说道:“掠夺神祇果位能增涨道行,你便没有想法?” 姜望说道:“我身子本就很虚,若再沾染满是煞气的东西,恐怕没命可活,跟性命相比,道行算得了什么,似我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哪用得着谋取阴暗手段。” 夜游神说道:“虽然这番话很有道理,但有个槽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吐。” “那就憋着。”姜望看向柴彼和那些寻仙者,说道:“此物很邪性,留着无益,你们且退开些。” 意识到姜先生要做什么的寻仙者们,颇有些惊恐,毕竟地上躺着前车之鉴,但又考虑到姜先生的强大,他们仅是道了句小心,便纷纷退离。 姜望凝视着那尊石像,拔刀出鞘,灼热气流瞬间暴涌而出,仿佛烈日直坠大地,那些寻仙者们汗如雨下,紧跟着便见姜望挥刀朝着石像斩落。 嘭! 残桓断壁的废墟直接被清空,化作齑粉。 但石像如常,没有半点损坏。 寻仙者们:(`?Д?′)ゞ 姜望:( ̄w ̄;) 很尴尬。 这跟我想象的画面不一样啊。 “姜先生?” 柴彼小心翼翼。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此物有点东西。” 虽然姜望没能毁掉石像,但身处三尺距离也未曾受到影响,已是极其厉害,寻仙者们只惊于连姜先生都奈何不得石像,这东西恐非凡物! “好在这里没有百姓会来,暂时应当无碍,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再来解决。” 姜望径直离开。 柴彼欲言又止。 那里还躺着几个呢,总不能就扔在这吧? 但他也不敢说让姜先生帮忙抬出来。 “且先通知镇守府衙一声吧,平常或许没有百姓来,可万一此刻有百姓突发奇想,来这晃悠呢?到时便会惹出麻烦,让镇守府衙封锁此地,方能万无一失啊。” “柴兄所言极是。” 因柴彼跟姜望走得近些,有寻仙者借机恭维一声,随即又说道:“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妖怪蠃颙莫名出现,又有大妖袭城,东集市亦有妖显,现在栖霞街冒出古怪石像,这一桩桩事情是否存在关联?” 寻仙者们面色凝重,确很值得怀疑。 来此寻仙,未见仙人,却频频遇到妖怪,他们其实对待仙人已经不抱很大希望,甚至怀疑这尊石像可能才是跟‘海市蜃楼’显现有关。 古籍有载,仙人临世会有异象,但同时也有别的东西可能生出异象,来到浑城,本就是因猜测仙人临世,谁也未能断定,他们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寻到真相。 ...... 姜望回到侯府。 老管家和小鱼也在前后脚回来。 “你们何时出府的?” 老管家笑道:“一大早便出去了,我看公子尚在熟睡,就未曾打扰。” 小鱼说道:“是洛前辈要回武神祠,想再与我说说话,童伯担心他趁机把我绑走,便跟我一块去了半日闲客栈,但洛前辈直到出城,也没有提及此事。” 老管家很困惑的说道:“这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姜望想着因自己‘善解人意’,骆岘山应是很放心,但若想跟小鱼说话,大可在临行前来侯府一趟,何必让小鱼前去呢? “骆尊者走得很匆忙?” 老管家说道:“确有些急切,天微亮便遣人来通知,等我们过去时,他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 姜望思忖道:“骆尊者来浑城的最初目的便也是因仙人临世的异象,莫非是武神祠或是苦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照谢吾行的说法,隋国大妖肆虐的情况基本稳定,除非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但想到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啥关系,便告别童伯和小鱼,回了小院。 躺在藤椅上,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依我在栖霞街能发挥出的力量,要远胜城前对战乌侯的时候,却伤及不了那尊石像分毫,若神祇果位都这般牢固,你们又何必刻意保护起来呢?” 趴在草地上的夜游神,斜睨了他一眼,“能觊觎神祇果位者,修为皆是高深莫测,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已经很强了吧?”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七章 神祇果位(下) 姜望很茫然的说道:“我不强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以臀示人,像是在无形嘲讽。 姜望直接上前就是一脚。 夜游神嚎出凄厉的惨叫声。 紧跟着便是狂风大作,身形见风就长,翅膀展开,把整座山覆盖,那一双猩红地眼眸,紧紧盯着姜望。 “那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乌侯那夸张的身躯跟夜游神相比,都只能算是芝麻,大的实在有些离谱了。 但夜游神显然无法释怀开菊危机,扬声长啸,高山震颤,神国里随即便充斥着姜望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 姜望满脸颓靡的躺在草地上。 夜游神用喙顺着自己的羽毛,表情很人性化的露出事后惬意的模样。 “遗落的神祇,道行皆有折损,更甚者直接殒命,那尊神像确很奇怪,既是未曾侍奉新主,果位该是很脆弱,又有浓郁煞气存在,这里面必然有着极大的问题。” 姜望淡淡说道:“所以没能摧毁,绝非是我不够强?” 夜游神说道:“被封闭的果位虽是蕴藏着神祇大多数的道行,但在没有寻到新主前,神像果位也就稍显坚固些,一般的洞冥巅峰修士或许没辙,可你的力量足以将之摧毁。” “那座神祇非比寻常,你一刀没能将其斩碎,兴许已被察觉,他会借助那尊神像捕捉到你的气息。” 姜望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夜游神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情耽搁,短则一两日,那个神祇便会出现在浑城,取你狗命。” 姜望:“......” 他恼怒道:“你就是故意的!” 夜游神扇了扇翅膀,说道:“我也未曾想到你没能毁掉石像啊,只要石像直接被摧毁,神祇就算依旧能察觉,但也无法锁定你的位置。” 姜望面色发白,“惨了惨了!” 虽然至今都没能正确认识到夜游神的本事,但神国将其力量尽数汲取,仍旧让夜游神拥有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同为神祇,没有被汲取力量,道行怕是深厚的很。 “你也不必吓成这样,那尊神像有问题,其神祇是死是活都尚未可知,何况有我在,曾经都侍奉过仙人,总会给些面子。” 夜游神心里笑嘻嘻,表面宽慰着姜望。 姜望顿时作祷告状,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他已经死了,死得渣都不剩......” 夜游神正色道:“因果位蕴藏着神祇的道行,唯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正常接收,低境界的修士若想掠夺果位,只会面临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那尊神像却被煞气填满,根据推测,要么是神祇曾经历过什么,让他满是怨气,积攒成煞。” “要么便是身已陨落,但出于某种我无法解释的缘故,使得果位尚存,变成邪物,我更倾向于后者,因只要神祇活着,便不该丢弃果位。” “纵使他放弃神祇的身份,果位始终都是本命,不管是任何原因,都没道理把自己的命舍掉,除非本就不想活,甘愿让自己的果位给他人做嫁衣。” 姜望:“有被安慰到。”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希冀道:“毕竟时辰尚短,若能想办法将那尊石像毁掉,是否能隔绝神祇捕捉我的气息?” 夜游神说道:“只要神祇活着,在果位被威胁的时候,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但你也不妨试试,他已陨落的可能性更大,满是煞气的邪物若是常留在栖霞街,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姜望闭目深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尊石像就是在封印浑城底下可能存在的大妖?” “若我把石像毁了,被封印的大妖岂非直接就跑出来了?” 夜游神恍然道:“确有可能啊!” “神祇果位充斥煞气,我是闻所未闻,但肯定是有原因,如果是当年某位仙人镇压大妖,可力有不逮,便直接让其麾下神祇为阵眼,经年累月,被妖气侵染,确有可能转为煞气。” “正因神像被煞气侵染,才使得封印松动,妖怪袭击浑城,此番逻辑就能完全理清楚了。” 姜望头疼道:“若是这般,石像便不能毁掉啊,可万一只是想多了呢,万一那个神祇活着呢,万一他真的捕捉到我的气息,万一他已经在来得路上,万一......” “你别万一了!”夜游神很是无语,这种事情本就没有确凿的答案,任何可能都有,好比人喝水都有可能呛死呢,难道就一辈子不喝水了? 姜望愤慨道:“眼下只能自求生路,若是举世无敌,何须害怕区区神祇?两日而已,我要想尽办法变得更强,他没来也就算了,但凡出现,我也要让他有来无回!” 夜游神没想到此番事情确是让姜望奋发图强起来。 虽然早前姜望也是不分场合的各种挑衅敌人,以来滋养神国,但怠惰的本性,让得姜望日渐敷衍,在得知生来就已是洞冥修士,更是只想着摆烂,这当然是很不好的事情。 夜游神眼珠一转,郑重其事道:“我觉得神祇活着的可能性更大,在危机到来前,变得更强,确是唯一生路。” 姜望也是视死如归道:“我要勾栏听曲!” 夜游神:“......” ...... 春怡馆里有妖,且是大妖。 目前浑城寻仙者都是满脸谄媚,想要再次身临险境,勾栏听曲便是唯一的出路。 姜望第一次这般义正严词的要勾栏听曲。 让夜游神挑不出半点毛病。 纵然他有许多槽要吐。 这回姜望是独自一人。 春怡馆的一楼很喧哗,各种莺莺燕燕。 姜望没有瞧在眼里,直接从怀里掏出钱袋,被人引领着上了二层楼。 他的目标很明确。 再次掏出钱袋,要上三层楼。 但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并非宁十四。 而是赵汜。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 赵汜回头:(?′w`?) 娇羞的脸庞顿时煞白。 姜望眯着眼微笑。 赵汜很僵硬的再把头转回去。 “你哪来的银子?” 姜望的声音阴恻恻传来。 赵汜只觉得汗毛倒竖。 “我又非在侯府里做白工的,有点积蓄怎么了?” 姜望笑道:“那你的积蓄可真不少,居然能来春怡馆二层楼。” 赵汜反应很快,大声说道:“你又怎会在此!” 姜望笑道:“我来降妖。” 赵汜微微一愣,随即鄙夷道:“你猜我信不信?” 姜望说道:“你自诩正人君子,从不勾栏听曲,我又未曾说过这种话,拿此番话驳我本就有问题,我就算是来勾栏听曲,也很正常,但你就显得虚伪了。” 他此前终是好面儿的,觉得若是勾栏听曲,下意识就想躲躲藏藏,但现在便是义正严词。 果然,人人都很虚伪,都有多幅面孔。 可姜望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赵汜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也都将目光投来,姜望来春怡馆降妖的话,也被他们听在耳中,多数人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也有些人曾目睹东集市姜望出刀的画面,虽未见妖怪真容,修士满天飞的场景也是记忆犹新。 打着惜命的原则,他们悄摸离开春怡馆。 姜望来春怡馆的目的就是要打架。 且不管这个架正不正经,春怡馆里人太多,并非好事。 他直言道:“我此来降妖,不怕死的尽管留下来!” 有些人变了脸色。 有些人继续嗤之以鼻。 也有喧哗声四起。 “这位公子要降服的妖,怕是并非正经的妖吧?” 此言一出,心领神会者哄堂大笑。 赵汜觉得很丢人,虽想跟姜望撇开关系,但又忍不住低声说道:“勾栏听曲便勾栏听曲,找什么借口啊?你可比我虚伪多了。” 姜望话已说到,便没有在乎这些人是去是留,只是轻按赵汜的肩膀,说道:“想来你也是第一次,我亦不能打搅你的好事,尽管你很虚伪,但咱们毕竟是好兄弟,这样吧,你此次勾栏听曲,由本公子买单。” 赵汜震惊道:“此言当真!” 他显然直接忽视了前面的话。 姜望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扔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赵汜喜出望外,“果然是好兄弟,以后你不管是让我作诗作画,做菜磨刀,甚至当牛做马,我都义不容辞,再无半点怨言!” 姜望挑眉道:“你以前还有怨言?” 赵汜正经道:“绝无此事!” 看着赵汜喜滋滋的跑上三层楼,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有美人相伴,房门紧闭,外界动静都是无关紧要的。 姜望扫了一眼二层楼的客人,说道:“最后声明,我是来降妖的,现在离开尚且来得及。” 自是没人搭理他。 姜望径直上得三层楼。 轻轻敲门。 有侍候白川绫的丫鬟开门见到姜望那张俊俏的脸庞,顿时小脸通红。 她回禀姑娘便退出门外。 白川绫在春怡馆里只是很普通的姑娘,至少在丫鬟眼里,姑娘好像每天都无所事事,除了那位读书人,便再也没有顾客。 能有如此俊俏的郎君寻上门,既替姑娘感到开心,也妄想着若是姑娘撑不住,自己也能帮衬一二。 想到这里,她便很是期待的趴在门前,等着姑娘传唤。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八章 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看着侧躺在榻的白川绫,姜望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想到那丫鬟是专门侍候白川绫的,要么经常被蒙蔽,要么也是一只妖。 姜望更倾向于前者。 除非丫鬟是比白川绫更厉害的妖。 但可能性很小。 “你是来降妖的?” 白川绫的声音很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姜望面部微僵,忘了有道行的人或妖,听力都是很牛的。 虽然姜望自诩很强,但寻常时候终究还是平平无奇,尚未真正融入强者的圈子。 他很快又恢复正常,根据白川绫的语气来看,对方显然误以为是自己又在搞幺蛾子,根本没当回事。 等等,为什么要说又呢? 姜某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 姜望正气凛然,说道:“妖怪,今日我便把你降服,束手就寝吧!” 白川绫依旧语气慵懒的说道:“你这些日子往春怡馆跑了好几趟,若是闲着没事,就上别处去玩,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姜望皱眉说道:“我很正经在说这件事情,你怎么不信呢?” 白川绫冷笑了一声。 这里是南城巷和东集市相邻之处,跟栖霞街有点距离,需得白川绫率先发难,他才能爆发出神国的力量。 看来只能施以旧策了。 姜望坐在躺椅上,微微晃动,让得躺椅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种杂音,让得白川绫心烦意乱,娇声道:“你能否老实一些!” 姜望说道:“我可以不动。” 白川绫吐出口气。 姜望又说道:“你来动也行。” 白川绫:“......” 她终究是在春怡馆里待着的,顿时脸蛋红润,恼羞成怒道:“你有病吧!” 姜望叹气道:“我这人果然很老实,没有那么圆滑,根本藏不住事,居然被姑娘一眼瞧出有病,是的,没错,我有病,且是大病。” 白川绫皱眉道:“有病就去治!” 姜望说道:“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白川绫瞪大眼睛,“...我是妖啊!你胃口这么重么?” 姜望说道:“也许姑娘妖身极其丑陋,但胜在人身漂亮,我可以的!” 白川绫顿感作呕,她自榻上起身,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姜望目不转睛。 忽然便见到白川绫的脸有了变化。 果然很丑陋! 姜望无法想象。 他干脆直接就吐了。 白川绫冷笑道:“这样你也有胃口?” 姜望趴在躺椅上,缓缓抬高右手,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我可以!” 白川绫震惊了。 没想到啊,姜望此人面相好看,实则内心竟是这般阴暗! 姜望干呕着,挣扎起身,径直走向床榻。 白川绫害怕了。 她猛地飞出一脚,姜望惨叫着撞破桌椅,脑袋磕在房门上。 使得站在外面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搞这么大阵仗?! 看来那俊俏郎君很是勇猛。 丫鬟心悦,忙整理衣裙,想着姑娘一会儿就要传唤她了吧? ...... 姜望捂着自己的胸口,背靠着房门,龇牙咧嘴道:“姑娘好狠的心呐。” 没等白川绫反应,他便再次说道:“但还差点意思。” 他指着自己的要害部位,说道:“往这里狠狠再踹一脚。” 白川绫震惊道:“你果然病得不轻!” 姜望也很羞耻,但没办法啊,刚才虽是挨了一记飞踢,白川绫却显然没有真的展露杀意,导致他白挨了一脚。 要么是有很浓厚要杀他的念头,要么也得是攻势浩荡,威胁巨大,否则纯粹打情骂俏似的拳打脚踢,怕是真的被揍死,也无法引出神国的力量。 为了能让白川绫动真格的,姜望视死如归,他直接便朝着榻上飞扑而去。 表情可谓浪到极致,怕是瞬息就能吓哭良家。 白川绫果然条件反射般下了狠手,凛冽杀机骤显,她终于意识到,姜望此举并非开玩笑,真是来降妖的! 姜望使出浑身解数往前飞扑,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甚至有鲜血四溅。 但在他即将撞破房门时,其身形很突兀地凝滞在半空中。 他的身子弓着,呈弯月状。 此时双腿耷拉下来。 腰背渐渐挺直。 脑袋轻抬,嘴角有血溢出,但神情无比平静。 这副模样跟刚才浪荡的表现,像是完全换了个人般。 姜望双脚落地,伸手抹掉嘴角血迹,淡淡微笑道:“姑娘确是我的良药,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舒坦。” 白川绫沉声说道:“你想毁诺?” 姜望轻声说道:“很抱歉,我的承诺向来都是屁话。” 白川绫面色阴郁,说道:“我两次将你击退,看来小侯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你又是哪里的自信敢孤身前来?” 姜望笑道:“你尽管试试。” 白川绫没有说话。 姜望释然道:“你是担心真正动手,会暴露身份吧?但你的运气很好,骆尊者已经离开浑城,姓萧的也不在,谢吾行有他的事情在忙,剩下那些寻仙者对你应是构不成威胁。” 白川绫很不理解,说道:“我们一直相安无事,若要毁诺,什么时候都可以,正如你所言,浑城真正的高手都不在,你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姜望微笑道:“因为我有病啊。” 白川绫无言以对。 但她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姜望则没想再耽搁时间。 目前依靠夜游神借力量,能坚持半炷香,非在栖霞街,就算引出神国的力量,也只能持续半个时辰而已。 唯有在栖霞街里,因可任意牵引神国,除非力竭,否则便没有时辰限制。 他直接拔刀出鞘。 灼热气流在房间里蔓延。 温度急速升高。 同时,长夜刀的凛冽寒意也在爆涌,极致寒暑的碰撞,给予白川绫无比煎熬的感觉。 这两股很难相融的力量,却彰显的恰到好处。 姜望在一开始便展现出最强的力量,若非都凝聚在房间里,整个春怡馆必定顷刻毁于一旦。 由此可见,姜望对神国力量的掌控已非往日能比。 白川绫神情凝重。 她虽算得上大妖,也只是因诞生的过程艰难,实则并不善战,没有其他大妖那般诡谲的本领。 在此时此刻,她方才真正知晓,自己严重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但男人都有着很明显的缺点。 姜望虽然很会装模作样,可却对勾栏听曲情有独钟。 白川绫有着先天优势,不管姜望如何表现,她都很确信这一点。 除非姜望是块石头,否则就算是宫里的阉人,白川绫都有自信立于不败之地。 因阉人终究也曾经是男人。 她眸子里迸发出妖冶的红光。 姜望瞳孔微微涣散。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一副场景。 白川绫消失不见。 出现在面前的是要比白川绫更美艳的女子。 她轻解衣裙,魅惑众生。 使得姜望渐渐迷失。 但神国里忽有钟声悠扬。 姜望顿时精神一震。 白川绫的身影重新呈现在眼前。 她很是震惊,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轻吐一口气,压着心悸的感觉,强装微笑道:“姜某正气凛然,自是百邪不侵。” 白川绫满脸不信。 莫非姜望实则为女儿身? 毕竟他长得甚是好看。 好看到不似人间凡人。 姜望表面稳如老狗,其实也是一阵后怕,但因此,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立即便询问夜游神。 “魍魉是陨落的大妖残魂所化,因需寄住在古旧器物里,没什么特殊的本事,但最擅魅惑,白姑娘真正的身份便是魍魉,准确地说,是魍魉吸食足够的精气,就能化为魅孋,重塑身躯。” 姜望的神色逐渐凝重,沉声说道:“而魅孋的形成,往往意味着生灵涂炭,是借着最少上千人的生命,同时魅孋最擅隐藏,能把自身妖气内敛到极致,与常人无异,便使得修士很难抓到你们。” 正因魅孋形成的难度,作恶的魍魉基本都会被提前扼杀,可魍魉的数目过于庞大,导致魅孋的存在,依旧不在少数。 可以说,魅孋是修士碰到,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的妖怪。 白川绫瞳孔骤缩,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说道:“魍魉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没有精气,就会变得很虚弱,直到彻底消散,只有成就魅孋,方可摆脱这种困局。” “魍魉只能寄住在器物里,唯有人主动接近,才能发挥用武之地,但它们的本事低微,若人心中坦荡,自然不惧。” 姜望没有口诛笔伐,就像狼捕羊,羊吃草,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活着。 但这场战斗,终究是要继续的。 魅孋的能耐绝非魍魉可比,所谓不善战,也只是相对大妖而言。 姜望面无表情斩出一刀。 白川绫挥掌拍击,凶戾的妖气扑面而来。 整座春怡馆都为之一震。 二层楼里喧哗声四起。 春怡馆轰隆震颤,各种花瓶碎裂,壁画掉落,门窗啪啪作响。 有人未曾站稳,跌坐在地。 有放在柱旁的高瓶倾斜,砸其身上,伴随着惨叫声,整个春怡馆乱作一团。 赵汜跌跌撞撞从三层楼某间屋子里跑出来,大声喊着姜望的名字。 紧跟着姜望的身影便直接从赵汜面前飞了出去。 赵汜懵了一下,“什么玩意儿飞过去了?”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六十九章 画师赵汜和白川绫 姜望浑身紧绷,控制着身躯,稳稳落在二层楼的高台上。 白川绫的道行确比乌侯更强盛一些,虽然姜望始终都觉得乌侯没有使出全部本事,但起码也发挥了七成,两者就算有差距,应该也是不大的。 可白川绫胜在有着很强的爆发力。 他抬眸看到赵汜,刚要开口,便见白川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在门外的丫鬟已经被掉落的灯笼给砸晕了。 白川绫的手直接抓住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表面平静,内心有点小慌,失算了啊。 来前也没想到会彻底揭穿白川绫的身份,导致战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直接覆盖了整个春怡馆。 赵汜此刻怕是吓尿了。 但很快姜望便发现,场面有些不太对。 因突然被人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赵汜下意识回头,白川绫竟忽然变了脸色。 “姑娘,这是作甚?” 赵汜有点扭捏。 白川绫脸色几番变化,慢慢放开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见此,虽未搞懂,但也第一时间掠上三层楼,伸手拽住赵汜,紧跟着一脚把白川绫踹飞。 赵汜大惊道:“粗俗,太粗俗了,姓姜的,你简直不当人子!” 他作势便要搀扶白川绫。 姜望也顺手薅住他的后脖颈,说道:“别被美色冲昏了头,此为魅孋,残害生灵的大妖。” 赵汜茫然道:“妖怪长得这么好看?” 姜望说道:“傲因其实长得也很好看,可惜它是雄性。” 赵汜未曾见过傲因,想象不到,但眼前姑娘如此娇弱,怎会是妖怪呢? 白川绫默默起身,拍了拍衣裙沾染的污垢,轻声说道:“修士眼里的魅孋皆是红粉骷髅,但魍魉成就魅孋并非只有一种方法。” “若能寻回真我,壮大残魂,便可借助曾经大妖的道行,脱离古旧器物,只是此般魅孋会弱一些,且成功的概率极低。” 姜望皱眉说道:“你是想说自己未曾残害生灵?” 白川绫说道:“我为大妖时,残害的生灵不计其数,但自漠章战役里陨落,以魍魉姿态活着,确只有害过寥寥数人。” 她的眼睛扫过赵汜,又放在姜望身上,说道:“魍魉虽是大妖残魂所化,但并非所有大妖陨落时都能留下残魂。” “也因是残魂,没有曾经的道行,记忆也是缺失的,甚至很多魍魉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是大妖,我算是很幸运的那一个。” “我虽没有曾经全部的记忆,但终归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这也让我有契机能成就魅孋,此番话非是狡辩,只是阐述事实。” 姜望沉默。 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确有这种情况存在。” 姜望看着白川绫,问道:“那你待在春怡馆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川绫盯着赵汜。 姜望挑眉,他隐隐嗅到了狗血的味道。 白川绫平淡说道:“我有一个故事。” 姜望拒绝聆听。 白川绫自顾自说道:“我只记得漠章战役的零星片段,好像为了杀死漠章,整个人间处在最巅峰的修士通力合作,那一场战役很是惨烈,因此所谓的大妖,很多都只是兵卒。” “我是死在一名武夫手里,但却记不清他的脸。” 姜望心想,这个故事的开局,时间线是否太长了些? “我在魂飞魄散之际,有一缕残魂逃脱,周围要么是大妖,要么是大修士,我很难附着在他们身上。” “好在战场的废墟,有着未被摧毁的器物,但也让我寻了很久,残魂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支笔。” “我在沉眠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到某一日,我重新有了意识。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处某座大宅里,有人在握笔,写着奏疏。” “那人是朝堂的官员,他正面临着绝境,我就只是看着他,就像落地的娃娃,所有事物都要再次学习,他‘教’会了我很多,直至他被人用锁链捆着,无数的眼睛在围观,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我被封在只有黑暗的箱子里很长时间,重见天日后,我到过某个富贾,某个书生,甚至某个勾栏女子的手里,我借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眼睛,观看着世间百态。” “长平七年春,有一穷苦书生得到了那支笔,他病得很重,家里很破,日日夜夜都是独自一人。” “他会作诗,会写词,他有着满腔抱负,但他的文章最终却成了别人功成名就的阶梯。” “他每日郁郁寡欢,夜里抱头痛哭,某一日,他出了门,很长时间才回来,也就在那一日,有人闯了进来,他失去了生命,但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笔,鲜血的颜色很刺目。” “那支笔终是被戾气充斥,但我没有办法离开,好在镇守府衙很快便闻声而至,我也见到了杀死书生的人,他就站在一个贵公子的身后,就连镇守府衙也对那位贵公子很是客气。” “贵公子要比书生更识货,他拿走了那支笔,我的机会来了......” “但我没有想到,那位贵公子身边跟着天师,笔被折断,我也面临消散的结局,很幸运的是,附近有一个人,他在观山水,执笔作画。” ...... 姜望始终在寻找能打断白川绫的机会,但这句话出口,让他下意识看向正全神贯注听故事的赵汜。 而赵汜很白痴。 他仿佛身临其境,泪流满面。 白川绫仅是有片刻停顿,也使得姜望错失了能打断故事的机会,虽然此刻他也不是很想再打断了。 “他手里的笔很普通,但不知为何,却很有灵性,我借着那支笔逃出生天,没有被天师察觉,因伤势严重,我第一次尝试汲取人的精气,但不敢贪多。” “那位画师跟穷苦书生一样,家里很破旧,且再无第二人,他每日里除了画画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但其实他画的画很糟糕。” 姜望撇了撇嘴。 赵汜则是挑着眉,世间如自己这般天赋的画师确实少见。 白川绫仍在说着,“他在画画,我在看他画画,日复一日,他渐渐变得憔悴,我愈加显得精神。” “他很爱惜那支笔,每日都要擦拭三遍,他曾经只画山水,第一次开始画人,但他有着很高的要求,于是流连勾栏之地,誓要找到最美的花魁。” “但他没有银子,只能蹲在门口瞧,被人驱赶,也毫不在意,总是乐此不疲。” 姜望满脸鄙夷的看向赵汜。 又下意识想着,当时在酒楼只是随口一说,手臂不会真的是因为勾栏听曲被人打断的吧? 而赵汜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 有关画师的故事,怎么觉得好像很熟悉? “直到某一日,我在勾栏里瞧见了那个贵公子,好像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甚至我想起了曾经漠章战役的画面,成就魅孋的契机就由此出现了。” “我短暂的离开了那支笔,画师仍在屋里借着月光作画,我没有跟他说话,只想悄悄离开,但或许他看到了我的身影,在我前去复仇的时候,因未曾真正成就魅孋,我再次败了。” “将死之际,他出现了。” “我不曾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撕毁了天师的符箓,我再次得以逃出生天,等我寻回画师的家,只看到他躺在榻上,缺了一臂。” 赵汜的身子在颤抖。 他紧紧盯着白川绫。 而白川绫也在看着他,轻声说道:“画师很穷,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拼着彻底消散的危险,才以妖气帮他止血,让他能够活下来,因那个天师仍在搜寻我的踪迹,为了画师不被牵连,我选择了离开。” “花费了六年时间,终于成就魅孋,但贵公子并非浑城人士,我踏遍半个苦檀,才终于将其手刃,相比于杀死贵公子,我更迫切想要再见到那个画师。” “可在我来到浑城时,画师原来的家已经空了,恰在此刻,我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天师。” “他画符的本事更强了些,虽然奈何不了魅孋,可他的运气十分好,或是结识了更厉害的天师,身上有能制衡魅孋的符箓在。” “我没能杀死他,反而受了伤,便躲在了春怡馆,伺机而动,也想着能再次看到蹲在门口的身影,但我尚未找到机会,紧跟着便有寻仙者纷沓至来。” 白川绫凝视着赵汜的眼睛,说道:“因画师的画纸很白,他憔悴的脸色也很白,他的品性更是纯洁,所以我给自己取了白姓。” 纸是隋国很寻常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无需花银子来买,商铺会因活动而赠送,哪怕材质上乘的纸同样很便宜,因此再是穷苦的读书人,也不会缺纸,他们缺的只是机遇。 赵汜此刻的面色便很苍白。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川绫。 这是一个妖怪跟很多人的故事。 也是和一位画师的故事。 但在赵汜的视角里,却非如此。 因痴迷作画,无人赏识,也依旧坚信自己日后肯定有所成就。 直到某一日,他在画人像,画的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待他无意间抬眸,瞧见月光下那道背影。 正如他画中的身姿。 虽然可能很白痴。 但他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画的画活了。 画中的姑娘,真实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天赋异禀。 可姑娘却径直离开。 赵汜自然不同意。 这将是自己能扬名立万的契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追了上去。 就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赵汜虽然跟丢了。 但只是撒泡尿的工夫,他便又再次看到了姑娘的身影。 他急匆匆跑了过去,顿觉唐突,顺手把姑娘身上粘着的纸扯下,擦了擦手,可没等他说什么,姑娘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甚至都没有看清姑娘的脸。 紧跟着他就被人打断了手。 像条狗一样爬回了家。 虽然翌日清晨醒来,手臂伤处没有半点疼痛,就像是他从来就没有过左手,但他只觉遭逢此般倒霉事,分明是天妒英才。 由此更坚信自己是个画画的天才。 他梦想着能够再次让画中人活过来。 因而他此后的画作,基本都是以人为先。 直到给姜望画像,入了侯府。 乍闻当年姑娘并非画中人,而是妖怪,赵汜如遭五雷轰顶。 难道我并非天才?! 白川绫看向赵汜的眼神满含深情。 而赵汜则深陷天才的深渊。 他猛地抬头,盯着白川绫,大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随即掩面悲愤而走。 白川绫露出落寞的表情,低喃道:“许是他接受不了我妖怪的身份吧。” 姜望想着赵狗哪里会在意什么妖怪,怕是故事里有着什么反转。 说是赵汜没日没夜画画,甚至跑到勾栏外面瞧姑娘,都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但要说为救白川绫,展露英勇之资,那绝对不是赵汜! 他轻叹道:“白姑娘一腔深情,奈何喂了狗。” 白川绫皱眉道:“你怎能侮辱他!” 姜望:“......” 原来您才是狗! 想到赵汜自入了侯府,要么躲在房里作画,要么就是洗衣裳做饭,基本很少再抛头露面。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赵汜在酒楼里,白川绫在画舫里,两人明明面对面,却谁也没瞧见谁。 而春怡馆二层楼的动静,白川绫是注意到的,但许是没有直接观看,又或是赵汜的声音跟以前有些区别,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识出赵汜。 但姜望又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白川绫的故事显然并非编造,她确是很特殊的魅孋,又牵扯到赵汜身上,怕是很难继续生死相搏了。 他兴冲冲的来到春怡馆,就只是挨了顿揍,听了段故事? 痛! 太痛了! 姜望很不甘心,商量道:“你好好找找状态,咱们再打一架?” 白川绫没有理会,落寞的回了房间。 姜望意志消沉,垂头丧气的走出春怡馆。 有些客人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堵在外面,镇守府衙的人刚刚赶到,周捕头看见姜望,微微一愣,忙上前说道:“小侯爷怎会在此?” 姜望连头都没抬,低声道:“自是勾栏听曲,没成想搞出了一堆破事。” 看着姜望步履蹒跚,周捕头神色莫名。 虽然深知小侯爷非凡人,但没想到在这方面也是异于常人,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小侯爷真乃吾辈楷模啊。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章 我有一张符 栖霞街,浔阳候府。 赵汜在作画。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魔障。 脑海里全是白川绫的身影。 姜望默默靠近。 瞧着纸上呈现出白川绫的脸,他轻声说道:“有佳人不请自来,你就偷着乐吧。” 赵汜把画纸揉成团,说道:“细细想来,我确也需感谢她,正因她的出现,让我自诩天赋异禀,刻苦练画,才有今日成就。” 姜望虽然曾贬低赵汜的画,但其实他的画并不烂,或许以前很烂,只是因为没有名气,又不愿贱卖,才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赵汜也许并非天才,但他是个很努力的人。 姜望没有再打扰赵汜。 他此刻最在意的依旧是那尊石像。 他得尽快另寻适合的目标。 可思来想去,浑城里目前好像再找不出比白川绫更合适的了。 为此,姜望很是头疼。 他突然有点怀念蔡棠古。 很期望蔡棠古再次带着更强的帮手来报仇。 而远在两千里外的蔡棠古,同样很头疼。 他们跟着裴姑娘兜兜转转,甚至有时候一条路要反复走上好几遍,每每询问,裴姑娘都说是山泽部众谨慎,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若非他们都是修士,日行万里也是轻轻松松,否则此番路途怕是早就没命了。 东重阳开口说道:“我在江湖里也有听闻山泽部众,他们向来神出鬼没,至今未有人真正得见山泽重要成员的面目,如此搜寻,许是没什么效果。” 蔡棠古也跟着说道:“山泽部众在世间游走,抢夺资源,到处惹是生非,俨然不把朝堂放在眼里,渐离者尚有底线,而山泽部众里则全是疯子,绝不可以常理待之,我们此去浑城,耽搁时日甚多,不如先把山泽部众的事情放一放?” 他觉得裴姑娘应是很难同意,已经准备妥协。 但没想到裴姑娘很是自然的接话道:“这样也好。” 蔡棠古满脸惊愕。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裴姑娘同意前往浑城,自是好事,蔡棠古担忧其再改主意,便第一时间冲在前头,朝着浑城方向而去。 ...... 春怡馆。 白川绫脑袋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回想着赵汜悲愤离开的画面,虽借口于妖的身份,但想到曾经赵汜撕破符箓的场景,他应该早就知晓自己是妖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不够漂亮? 但浑城应是很难找到比我更俊俏的姑娘。 白川绫很有自信。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子,那位读书人又来了。” 白川绫没有理会,想着丫鬟自能心领神会的把人打发走。 门外也确实没了动静。 但很快丫鬟的声音又响起,“娘子,有个独臂画师,没有银子,非得往三层楼闯,指名要见您,馆里已经有人拎棍去揍他了。” 她也想着凑个热闹。 结果房门被猛地打开,只觉一道黑影闪过,丫鬟愣在原地,什么玩楞儿? 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前,赵汜黑着脸。 说是姜望要帮他出钱勾栏听曲,但中途生了变故,自然是没有付账。 赵汜去而复返,让人逮个正着,积蓄直接被掏空了,想要上三层楼,需得再掏银子,这可把他难为坏了。 想要帮白川绫赎身的那位读书人,反而在劝解着赵汜,“兄台,莫在春怡馆闹事啊,人家背靠着陶天师,陶天师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惹恼了春怡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春怡馆的人已经拎棍而来,他忙说道:“实不相瞒,我已凑足给白姑娘赎身的银子,白姑娘与我情投意合,是她很急切想要让我帮她赎身,兴是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赵汜的肩膀,说道:“因此,兄台莫要再觊觎白姑娘,另寻佳人吧。” 赵汜很茫然的瞧了他一眼。 抬头便看到白川绫正欲从三层楼直接跳下来,实则身子已经在半空了,但很快又落回阶梯上,款款走下来。 那位读书人也紧跟着注意到白川绫,但未见其腾空的画面,他只是很欣喜,又担忧道:“你身子不适,怎的下楼来了?” 因丫鬟借故回绝,他正要请郎中,顺带着给白姑娘赎身,接到家里照顾,结果纵是忍着不适,白姑娘仍是迫切想见到他。 但白川绫根本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便走向了赵汜。 甚至不惜展露一丝妖气,让得拎棍的人呆滞片刻,恭敬退走。 赵汜见此一幕,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搓着手说道:“这也太厉害了。” 白川绫是有点紧张的,但赵汜的反应出乎意料,她顿觉羞赧,柔声道:“公子楼上请。” 赵汜默默点头,大摇大摆迈步上楼。 那位读书人愣在原地。 眼看着白川绫也要上楼,他连忙说道:“白姑娘,我已凑足银子......” 白川绫随口说道:“你留着花吧。” 眼睁睁看着白川绫柔情蜜意搀扶着赵汜消失在拐角,读书人面色惨白。 旁边座位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那位姑娘怎的从未见过?论长相和气质都远胜花魁啊,莫非是新来的?” “别瞧什么姑娘了,戌时三刻那场震动,绝非寻常,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明显只是借口,怎么别处不震,偏偏只有春怡馆?” “说到这个,我确想起一件事。” “有一俊俏公子扬言来春怡馆斩妖,紧跟着没多久春怡馆便出了事,此处不会真的有妖吧?” “莫要吓我啊,搞得我都不敢在此留夜了!” “姑娘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吃完这顿酒,咱们就撤吧。” “若为峰隙谷,两者皆可抛,你们就是怂货,若真有妖的话,镇守府衙早就让春怡馆闭门了,今日我做主,不虚不归!” 读书人看向说话的那些人,春怡馆戌时出事,他也有听闻,但因在凑银子,得知时,事情早已平息,但这并非关键。 他面色惨白的说道:“白姑娘一直都在春怡馆,你们怎会没有见过?” ...... 春怡馆,三层楼里。 白川绫很是矜持,同赵汜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矜持,可谓千娇百媚。 赵汜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自顾自倒了杯茶,说道:“我之臂因你而逝,我之技因你而盛,两者互抵,如是而已。” 白川绫怅然道:“你是要与我撇清干系?” 赵汜说道:“非也,我此次前来,是忽有灵感,想要给姑娘画一幅画。” 白川绫很疑惑,“画画?” 赵汜说道:“我曾见春怡馆里花魁更迭,如昙花一现,很难长久,虽有小鱼更胜吾所见花魁,但她年纪小,终是缺了点意思,又见舒姑娘,很凶悍......今日得见白姑娘,又有渊源,最是吾心中一抹白月光,想来姑娘定然不会拒绝。” 白川绫面色微变,说道:“你来找我,只是想给我画像?” 赵汜诚挚说道:“姑娘曾跟我日久,最懂我嗜画如痴,那段故事确让我一时很难接受,但吾心胸阔达,遇事绝不往心里搁,但唯独作画,实在心痒难耐。” 白川绫强装笑颜,说道:“是顾虑我妖的身份?又或者,纵使我非妖怪,你也瞧不上?” 赵汜忙说道:“瞧得上,自然瞧得上,否则怎会想给你画像呢,毕竟你很清楚,我要求很高的。” 前面一句,让得白川绫很是心悦,但后面的话一出,让她神情顿时凝滞。 她满脸幽怨地盯着赵汜。 赵汜惊呼道:“姑娘此番神情绝美!请保持住,我作画很快的!”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笔墨纸砚,将纸张在桌面铺平,疯狂研墨,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可谓龙飞凤舞。 白川绫:(o﹏o?) 赵汜急切道:“姑娘坚持住啊,我很快的!” 因戌时出事,虽仍有客人滞留春怡馆,但都相对安静,三层楼有贴着符箓的纱帘遮挡,但并不隔音。 赵汜的声音便很是清楚。 同道之辈表情怪异。 那位读书人面色煞白。 ...... 正值深夜。 西城巷里。 陶天师如痴如醉研习着《阵符大全》,曾亲眼目睹萧时年施展,但真正了解到冰山一角,他更是惊为天人。 萧时年赠予的《阵符大全》里记载着重建他世界观的知识。 他没想到符箓居然还能这么用? 事实上,里面的内容,符箓仅是辅助,最重要的是阵。 整个院子里皆是残破的符纸,那都是失败品,但陶天师隐约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初窥门径了。 正在他全神贯注继续画符的时候,敲门声忽起。 他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是哪个挨千刀的!” 陶天师有滔天怒火。 他猛地拉开门。 面前是一身披黑袍,仿佛隐入黑暗里的人。 陶天师因此恍惚了一下。 黑袍人径直走进院落,看着面前的场景,轻笑道:“你确一如既往的刻苦用功。” 陶天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把《阵符大全》塞入怀里,然后转身看着黑袍人,皱眉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黑袍人笑道:“在藏什么?” 陶天师冷声道:“与你无关。” 黑袍人没有在意,想着姓陶的能有什么宝贝,就算真有,以他的眼界,也至多是寻常之物。 “我有幸得见张老天师真容,获大机缘,假以时日,我定也能有所成就,甚至到青玄署任职,当年你我共同钻研符箓,我也有意提拔你,何故对我这般敌视?” 陶天师沉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已非从前的你,我也并非从前的我,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日后绝不想与你为伍。” 黑袍人看向堂屋,轻笑道:“嘴上拒绝,但屋里的魍魉又是怎么回事?妖是人间之祸,用它们的命来强大己身,同样是正义,承认与我是一样的人,有那么难么?” 陶天师羞愧道:“我在追求符道的路上,确实误入歧途。” 话落,他神色变得严肃,“但我已决意另谋他路,亦未曾残害妖命,而你口中所谓的正义,更视人命如草芥,极端的正义便是恶,你利用百姓,验证符箓,让他们痛不欲生,这又算哪门子正义!” 黑袍人耸肩说道:“他们本就病入膏肓,亦或是厌倦生命,我助其解脱,又能借此完善符箓,可谓皆大欢喜,我未有强迫一人,这怎能不算正义?” 陶天师审视着他,说道:“除了在我面前,你怕是不敢随意说出这些话,若张老天师知晓此事,你得到的便不是机缘,欺骗世人,又自欺欺人,姓范的,你当真可笑。” 黑袍人皱眉说道:“但我在画符一途里,已远胜于你,你我有着共同的理想,我成了真正的天师,而你仍在门槛之外摸爬滚打,这便是事实。” 陶天师冷笑道:“果真如此么?有能耐就跟我比一比。” 黑袍人意外道:“你想跟我比试?陶兄啊陶兄,几时变得这般冲动了?明知不可能赢我,又何必呢。” 陶天师说道:“我有一张符,可破天人界限,你尽管施为,我都能接着。” 黑袍人挑眉道:“一旬半前我曾到过浑城,那时便有抽空来看你,对付最普通的魍魉都很勉强的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莫要逞一时威风,非得让我事后嘲笑你。” 陶天师淡淡说道:“输了,你就是我孙子。” 黑袍人:“......” 所以是我输了,就是你孙子,还是你输了,我就是你孙子? 这特么不是一个意思嘛! 黑袍人气急败坏。 他冷眼看着陶天师,说道:“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也好,若我输了,便绝不会再踏入浑城半步,成全你要与我分道扬镳的想法,可你若是输了......” 陶天师正色道:“我不可能输。” 黑袍人噎了一下,此时的陶天师确与往日不同,但只当是他脑子坏了,只懂得些皮毛,就想胜过真正入门的天师,根本是痴心妄想! 没有再说什么废话,黑袍人挥手间,便掷出一张符箓。 整个院落光芒大盛。 堂屋里的魍魉惨叫起来。 陶天师好整以暇的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同时说道:“你且把所有能耐都使出来,否则便没机会了。” 黑袍人沉声说道:“赢你何需如此!” 陶天师微微一笑,轻捏符箓,顿时狂风大作,天地间的炁瞬息凝聚于符箓之中,紧跟着黑袍人的符箓便直接化作齑粉,魍魉的惨叫声也止息。 “什......!?”黑袍人大惊失色,他仓惶间再次掷出符箓,但皆是雷声大雨点小,面对陶天师的符箓,毫无用武之地,尽数成了废纸。 陶天师及时收了符箓,因阵纹的存在,原本只能用一次的破壁神符,却可在阵纹消散前,反复使用。 类似效果的符箓也只有六甲神符,能抵御六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而此符在隋国只有张天师能画出来。 “怎会如此?!”黑袍人急促喘着气,不敢置信眼前的画面。 陶天师说道:“画符需得静口、静心,要全神注视,摒除杂念,更要诚挚,你急于求成,心思繁杂,纵然侥幸摸索出门道,但也只是下乘。” “吾辈皆以张天师为尊,想来你确得见老天师真容,但我绝不信老天师会赐你机缘,因我最了解你,谎话连篇,似你这种人,乃天师界的耻辱。” “兴是你远远得见老天师,但老天师却未看得见你,仅是走了狗屎运,面见老天师尊颜,有所顿悟,但此般好运,怕是毕生只有一回了。” 黑袍人面色难看至极。 他的确只跟张天师打过照面,事实上,张天师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也无法肯定。 但张天师乃是画符之道最巅峰的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哪怕仅是模仿学习,也够未入门径的新手受用一生的。 他承认自己是靠运气,但更坚信自己是大器晚成者,他为此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怎么可能败给废柴陶天师! 何况他确实另有机缘,只是并非来自于张天师。 “破壁神符......”黑袍人阴沉着脸,厉声道:“你怎么能画得出来破壁神符!” 陶天师自也不会承认此符是某人赠予,看着黑袍人此刻的表现,他只觉甚是快意,冷笑道:“唯有我这般诚诚恳恳刻苦画符的人,才能领悟上乘符道。” 黑袍人捏紧袖口,他因得见张天师尊颜而顿悟,真正入门,但也只是入门而已,无非是对最简单的符箓更得心应手,尚未有资格画出强大的符箓。 可因某种机缘,他袖口里藏着数张神符,但已经浪费了几张,此刻纵使有心取出来打陶天师的脸,也不愿再滥用。 他只能强忍着憋屈,想着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抓住那只妖怪,等到摸清神符的门路,他便不会陷入神符用一张少一张的窘境。 “看来是我小觑了你。”黑袍人森然说道:“愿赌服输,等我办完事,自不会再踏入浑城一步!” 他实则根本没想着信守承诺,仅是缓兵之计罢了,原是要在陶天师面前彰显优越,却被反秀了一把,这口气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一章 降妖除魔 春怡馆门前。 那位读书人攥着拳头。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整个春怡馆里,除了侍候的丫鬟,没人识得白川绫。 明明白川绫亲自下楼来接赵汜,那些拎棍的人也因白川绫而撤离,可就连馆主也坚称查无此人。 馆主的神情不似撒谎,也第一时间往三层楼去,但读书人没有跟着,他已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白川绫或许是妖! 她蒙蔽了所有人的感官。 读书人饱读圣贤书,书里什么都有,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终究是错付了。 但白姑娘纵然是妖,他也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份感情很难轻易放下。 读书人最懂包容,是人是妖又有何妨? 可现在是白姑娘背叛了他。 他必须要让白姑娘回心转意。 因此,他得做点什么。 陶天师便住在西城巷! 他微微眯起眼睛,大步离开。 ...... 苦檀上炀郡,武神祠。 门前两尊麒麟石像栩栩如生。 但有一尊却出现了裂痕。 骆岘山面无表情,看着排列整齐,但鼻青脸肿,哀哀戚戚的武神祠成员,沉声喝道:“都是废物!” 武神祠成员们皆是低着头,满面羞愧。 荣予鹿震惊道:“仅仅是一人,把你们全都揍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有人低声接话,“那人自称顾景风,是山泽部众的一名武夫,我们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荣予鹿更为震惊,“莫非是宗师!” 骆岘山说道:“武神祠里第四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在降妖除魔尚未归来,也许只是被钻了空子,真是宗师的话,按照山泽部众的行事作风,怕是能把武神祠变成废墟,怎会打了人便走?” 荣予鹿说道:“但顾景风此举,也是在打我们武神祠的脸,尊者,此仇必须得报!” 骆岘山淡淡说道:“武神祠脸面自是不可辱,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就算把苦檀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顾景风,但现在,你们先把自己收拾好吧,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像什么样子。” 荣予鹿愤愤不平,“山泽部众便是隋国蛀虫,这么多年了,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想想就很气!” 骆岘山皱眉,说道:“山泽部众的背景或许不简单,但也只因为真正的大物未出手,说起来,他们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没有很大威胁,可却烦不胜烦。” 整个隋国,上至修士,下至武夫,就没有不对山泽部众心生厌恶的,大物懒得理会这等小事,底层的人又只能干瞪眼。 因山泽部众成员的神出鬼没,若非正面撞着,哪怕是骆岘山,也寻不到他们的踪影。 但以往山泽部众只针对青玄署,此刻却跑到武神祠撒野,骆岘山心里已经积攒了怒气。 ...... 西城巷。 姜望看着半敞开的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陶天师因借助破壁神符打败黑袍人,正在沾沾自喜,抬眸看到姜望,面部微僵,下意识有些心虚,讪笑道:“小侯爷,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啊?” 姜望看着满地的符纸,随意说道:“有件事情想问问陶天师而已。” 陶天师很是紧张,忙摆手说道:“我啥也不知道啊!” 姜望狐疑道:“我还没问呢?你这是什么反应?” 陶天师小心翼翼道:“小侯爷要问什么?” 姜望说道:“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 陶天师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小侯爷怎的对那块石头有了兴趣?” 姜望盯着他的脸,说道:“陶天师是否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陶天师表情再次僵住,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说道:“怎么会呢,说起那块石头啊......” 他很自然的就想转移话题。 姜望目光如炬,抬手打断,说道:“短短数息里,你表情几番变化,像是很不愿看到我,可又只能陪着笑脸,我自问跟陶天师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你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而且与我有关。” 陶天师汗如雨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年轻时候有一好友,但后来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此人心肠歹毒,每每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跑来炫耀,实则是羞辱我。” “只是今日我反辱之,虽甚是快意,但驱策符箓也是消耗了精气神,难免状态不佳,跟小侯爷没有半点关系啊......” 姜望冷声道:“你当我白痴不成?你先是趴在案上画符,喜不自胜,在看到我时,面色顿时僵硬,在我讲明来意,你立刻又放松下来,可等我询问时,你表情又变了,跟我没关系?你猜我信不信。” 陶天师震惊道:“小侯爷竟观察入微!”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但脑子里都是浆糊,顿时满脸颓靡。 姜望拍着陶天师的肩膀,微笑道:“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陶天师很是惊恐,你卸了我胳膊,我还怎么画符啊? 我都已经要初窥门径了,我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天师了! “小侯爷且慢!”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老夫做人坦荡,绝无虚言......” “是因有人要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娃,此条件甚为难得,苦檀及垅蝉两地都未寻到,但我运气很好,一眼便瞧出小侯爷便是符合条件之人,我将此事告知,便能获得真正成为天师的机缘。” 陶天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高声说道:“而寻人者,便姓萧,且他就在浑城!” 话落,他默默把姜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接连退后三步,再次说道:“事实上,对方虽有目的,但绝非恶意,这一点老夫能保证,否则就算给老夫再大的机缘,也不可能出卖小侯爷。” 姜望陷入沉思。 要说姓萧的,他第一反应便是萧时年。 因浑城实实在在确没有萧姓之人。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陶天师,皱眉问道:“若我没有记错,你第一次直接到侯府来给我算命,便说过要破解所谓凶煞之气的方法,便是娶一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而我恰好是阴年,这两者怕是有所关联吧?” 陶天师讪笑道:“我因要确信没看错,才想着再借机观察,实则都是胡说的,这一点我的的确确没有撒谎,小侯爷真得信我。” 姜望冷冷一笑,“说说那块石头的事情吧。” 陶天师忙说道:“浑城有祖训,无论如何,那块石头都不能动,虽然现在的老一辈也不知其中缘由,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那块石头一直安然如初。” “镇守大人曾很好奇,便请我去瞧瞧,我给出此石蕴藏着极浓厚凶煞之气的答案,但其实我没有那么肯定。” “只是后来每每被问起,为维持自己的名声,就都是那么回答的,毕竟那块石头的存在,总该是有些原因的。” 姜望盯着他,说道:“你可真是谎话连篇啊。” 陶天师很尴尬,又很惭愧,他以前也的确坑蒙拐骗,否则又怎会跟黑袍人为伍,但他终究有着底线,只是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 “那块石头里确实暗藏着煞气,但很微弱,我仅是夸张了些,而且也能让浑城百姓远离,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 姜望没再说话。 虽然是陶天师的夸大其词,但那块石头明显是有问题的。 因白川绫那里出了状况,若石像才是镇压妖怪的物品,想着栖霞街路口的石头也许另有他用,又或者跟妖怪没什么干系,他想搞清楚。 等等! 姜望此刻眉头一挑,“你刚刚说得年轻时的好友,也是天师?” 陶天师说道:“我是冒着虚名,但姓范的,确已是一名真正的天师,小侯爷怎么又突然问起他了?” 姜望不答反问道:“他喜欢羞辱你,也就是说,并非第一次来浑城?” 陶天师点点头,说道:“就算要羞辱我,他也会找足由头,因此来浑城的次数虽然不算太多,但每年都能来两次,今年倒是很奇怪,现已是他第三次来了。” 姜望再次询问道:“他上一回来是什么时候?” 陶天师想了想,说道:“便是在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相隔前后没几日吧。” 姜望面色凝重。 按照白川绫的说法,她便也是那几日来浑城的,且遇到了当年的天师,浑城里能被称作天师的只有陶天师,而姓范的是唯一外来的天师。 他当即离开西城巷,朝着春怡馆而去。 见姜望表情不对,陶天师很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 此时的春怡馆,正被镇守府的衙役们围着。 原来的客人都被驱散在外面,那位读书人也在其中。 春怡馆馆主向周捕头询问着情况。 她怎么也不相信,春怡馆里居然有妖怪! 黑袍人就在二层楼里,他凝视着三层楼的纱帘,知晓是陶天师的作为,当即掷出符箓,纱帘纷纷燃烧,却没有波及其余事物。 白川绫低头看着他,攥紧的拳头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赵汜的画没有完成,他很愤怒,于是抄起茶杯,朝着黑袍人狠狠丢了过去。 白川绫先是震惊,后感动,她又误解了赵狗的行为。 啪! 黑袍人伸手接住赵汜丢掷的茶杯,另一只手将得兜帽掀开,露出一张黢黑的面庞,沉声说道:“妖孽,你的死期到了。” 白川绫因赵汜的行为而备受感动,他果然是很维护自己的,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正满含深情的瞧着赵汜,闻听黑袍人的声音,表情顿时变得很冷。 “姓范的。”白川绫满脸厌恶的瞧着他,“你借符箓帮那位贵公子欺辱良家,为其囊括钱财,做尽恶事,也配说什么降妖除魔?相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邪祟!” 范天师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闯入春怡馆,其目的是昭然若揭的,但白川绫很疑惑,她躲在春怡里那么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范天师是怎么找来的? “你曾三次在我手里逃脱,这第四次你便没有机会了。” 第一次击败白川绫,确是范天师自身的本事,毕竟那时候的白川绫只是很普通的魍魉。 第二次击败白川绫,同样是依靠自身的本事,因白川绫那时并没有厉害多少。 第三次击败白川绫,是范天师借着神符,若没有神符在手,他此刻早已被黄土埋身。 白川绫已是魅孋,初窥澡雪境界,但不管是魍魉,亦或是进阶的魅孋,都有着相同的弱点,生来便被符箓克制。 若是面对乌侯,范天师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因符箓对乌侯根本起不到作用。 往常范天师哪怕是遇到魅孋,也是逃字为上,是因他没有能耐画出克制魅孋的符箓,但现在,有神符傍身,他想镇压魅孋,便如探囊取物。 曾经浪费的几张神符里,便有两张是用在白川绫身上,此番也要讨回来。 他冷眼看向白川绫,说道:“你藏在春怡馆,定是图谋汲取精气,此刻,吾便将你降伏!” “哪来的黑炭!”赵汜呸了一声,想他就差一点便画出佳作,被人打搅,可谓仇恨不共戴天,“这位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勾搭......相悦已久,你这黑炭居然说她是妖怪,我看你真是瞎了眼,奉劝你立刻滚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想是力度不够,他又补充一句,“我是侯府的人,你惹不起!” 范天师因常来浑城,自也晓得侯府,甚至曾经有意攀附,但却被乱棍打出,念及旧恨,他看向赵汜的目光也冷冽起来。 “原来是有两只妖,那便一并降伏!” 他直接掷出符箓,目标直指赵汜。 白川绫眸子一凝,挥手便是黑气蔓延,将得符纸击落。 寻常的符箓或许对魍魉尚有克制作用,但对白川绫而言,形同废纸。 她真正忌惮的是范天师手里能克制魅孋的神符。 但为保护赵汜,她也只能拼了。 赵汜很气啊。 怎么侯府的背景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把我也当成妖怪杀掉。 他是有脑子的,很快意识到那个黑炭怕是跟侯府有仇怨。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赵汜看向白川绫,问道:“你行不行?” 白川绫很感动,我家郎君果然很关心我。 若是姜望在此,甚至能洞悉白川绫的想法,必是有很多的槽要吐,怎么着了,就是你家郎君了? 姑娘,舔狗是没有爱情的! 何况赵汜是真狗,你这么做没有意义啊! “我行。”白川绫的眼神很坚定。 赵汜马上说道:“那我去搬救兵!” 他当即便往楼下跑。 但看到堵在二层楼的范天师,他忙又向着白川绫招手,“你先帮我挡住他!” 白川绫很相信赵汜,纵身便自三层楼掠下,直袭范天师。 赵汜趁机火速逃离。 周捕头正欲往里冲。 两人撞了个正着。 “你怎会在此?里面情况如何?” 没等赵汜回答,站在人群里的读书人突然情绪激愤,“你居然跑出来了!你竟把白姑娘留在那里!” 赵汜没有理会,因为他看到了姜望。 “果然如我所料。”看着春怡馆前的场景,姜望眉头紧皱,他攥紧手里的刀,拨开人群,陶天师紧随其后。 那位读书人像魔怔了一般,重复着那句话,被姜望轻易拨到了一边。 “小侯爷,陶天师!”周捕头很是惊喜,“有两位在,我便安心多了。” 若是破案,他可以,但降妖除魔这种事,非是镇守府衙能应对的,至少在浑城是如此。 陶天师有降妖的功绩在,小侯爷更是一位强大修士,周捕头心里仿佛瞬间有了一杆定海神针。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春怡馆里的妖气极其浓郁,想是那位白姑娘已经孤注一掷,滋养神国的机会来了。” 姜望默默点头,朝着周捕头说道:“你且候在这里,莫要让任何人靠近。”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二章 我有一把刀 闪着金光的符箓呈现在春怡馆二层楼里,疯涌的炁将得周围桌椅粉碎,白川绫被镇压在高台上,任凭妖气如何攀升,接触到金光的那一刻,便瞬间崩散,又反噬于白川绫身上,让她痛苦不堪。 范天师手持神符,周身金光萦绕,仿若神明一般俯瞰着白川绫。 但实际上,他的表情很凝重。 因白川绫道行极深,用了三张神符才将其镇压,眼下他袖口里只剩两张神符了。 从怀里取出一支笔,范天师再次催动神符,便想把白川绫封禁在笔里。 “黑炭!给我放开那位姑娘!” 有人撑腰的赵汜挺胸抬头,昂首阔步,甚至要效仿当年之举,作势便抓向范天师手里的神符,却被后者一脚踹飞了出去。 姜望看着蜷起身子,躺在角落,无声落泪的赵汜,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姓范的!你简直冥顽不灵,居然大庭广众指人为妖!”陶天师很是气愤,立即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乱飞。 范天师挑眉道:“你是眼瞎么?这就是妖。” 陶天师看向白川绫,因神符的压制,妖气已经散尽,柔柔弱弱趴在那里,可谓梨花带雨。 见此一幕,范天师嘴角扯了扯,说道:“我懒得与你解释。” 符箓也是能对普通人起到作用的,陶天师坚信姓范的是灭绝人性,以此练符,他跟春怡馆馆主有生意往来,若是春怡馆里有妖,他怎会不知? 陶天师没有废话,当即取出破壁神符,两位天师展开了一场符战。 镇压白川绫的神符很快就被消耗一空。 范天师很震惊,因陶天师的神符依旧蕴含着极庞大的炁。 符箓本就是消耗品,此般情况,打破了他的认知。 姜望则若有所思。 他也是见识过萧时年摆下符阵的画面,陶天师手里的神符定是出自萧时年,很显然是比寻常符箓更强。 两张神符碰撞的气息俨然具备着堪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 从夜游神那里得知,因魍魉最初便只是大妖残魂,纵然魅孋重塑身躯,妖魂仍是残缺的,符箓便是其克星。 哪怕它们变得再强,始终都会被符箓压制,被克制的程度无非在于所需符箓品秩和数量而已。 但像陶天师手里的符箓,一张便足以。 若隋国天师都能画出这样的符箓,必然能在人间占据很大的位置。 而眼下除了张天师,其余的天师皆很难上得台面,甚至沦落到只能摆摊算命,行坑蒙拐骗之事。 神符制作难度极大,就算是最简单的神符,隋国里能画出来的天师,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且也并非能压制所有妖怪,因此天师能得到的地位是有限的。 毕竟不是每一个天师都姓张。 范天师这回没有犹豫,再次取出一张神符,并夹杂着数十张小符箓,以神符为首,仿若金龙直入云霄,在春怡馆二层楼里张牙舞爪。 若是不能击败陶天师,他的符道之心必然受创,此生也再难望其项背。 这是范天师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符道之心,可他有很严重的自尊心。 萧时年给予陶天师的破壁神符并非品秩完美,仍是存在缺陷的。 何况陶天师在研究《阵符大全》的时候也有浪费破壁神符的力量,且在西城巷里打脸范天师,再次使用过破壁神符。 因此在范天师的猛攻之下,破壁神符上的阵纹也在慢慢变淡,即将消耗殆尽。 符箓的气息相撞,庞大的力量凝聚在一点。 姜望看准时机,直接横在中间,让得两股力量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范天师有着想要杀死陶天师的念头,正好能被姜望利用。 按照夜游神的观察,在两位天师以符对符的过程里,神国便有轻微的反应,让姜望意识到,目标的杀机并非只能趋于自己身上,只要自己身处在杀机笼罩范围里就可以。 想要让神国的力量涌现,就得身临险境。 显然神国被滋养的程度越高,条件也不再被限制的很死。 虽说姜望也有赌的成分在。 但好在有夜游神做后盾,符箓的力量尚且不足以让他丢掉性命。 他完全可以肆意妄为。 姜望的举动惊到了陶天师,让他下意识便要收回破壁神符。 而范天师则不然,他就等着抓住白川绫,用其魂来画符,牵引大量的炁,得以攻克难关,任何阻挡在面前的人或物,都得踏平。 他一股脑把小符箓全部用上,试图双杀。 两张神符及百张小符,俨然能够重伤甚至杀死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当然,前提是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只站在原地硬抗,不懂得飞离。 此刻姜望便是在硬抗。 很痛! 皮肤的灼烧感无比剧烈。 姜望虽然身子很虚,但他毅力惊人。 神国里也在沸腾。 有狂风呼啸。 溪水湍急。 整座山都在震颤。 是力量即将爆涌的前兆。 姜望俊俏的脸庞已经烂掉。 但在神国气息涌现的刹那,他受到的伤害顷刻便被抵消,容貌恢复如初。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神符化作的金龙被直接斩首。 范天师面色惨白,紧跟着又呈酱红,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整个人随即被强大的力量震飞。 因姜望有刻意控制,使得另一侧的陶天师虽然也是接连倒退,但没有受到太大波及,只是跌坐在角落里蜷着的赵汜身上。 赵汜:淦! 姜望微微仰着脑袋,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范天师,斜着脑袋,咧嘴一笑,浑身骨骼咯嘣作响,“我有一把刀,能降妖除魔。” 范天师身上的血气极为旺盛。 在神国力量涌现后,姜望便能清楚看到。 证明着范天师手里沾染着数之不尽的人命。 姜望转过身来,甩着手臂,往前迈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天师背靠着墙壁,鲜血将下巴和脖颈都侵染,满脸的惊恐。 “浔阳候府,姜望。” 范天师瞳孔骤缩,他再次回忆起曾被浔阳候冷漠对待,乱棍打出的耻辱画面。 “姓陶的,你居然与侯府的人为伍,莫非是忘了当年浔阳候对我们的羞辱!” 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莫要把你和我相提并论,当年浔阳候爷的确瞧不上我,但也未曾羞辱,是你恬不知耻,纠缠侯爷,被教训是咎由自取。” 姜望略有茫然,没想到眼前的范天师跟自己老爹也有一段渊源。 而且显然存着很大的恨意。 但范天师尚且没有资格被老爹当做敌人,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姜望看向白川绫,其脸蛋苍白,气息微弱,像是被范天师伤了根基,他沉声说道:“陶天师,麻烦你想办法保住白姑娘的性命。” 为了赵汜的爱情,自然要尽可能让白川绫活着。 他绝对没有想看到一人一妖成亲的刺激画面的意思。 “范天师是吧。”姜望提着刀,微笑道:“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我给你反击的机会,且保证不会还手。” 范天师眼前一亮,想着此人怕是个白痴,但又忽然想到莫非有什么阴谋? 有些狂妄自大的人,确实会行愚蠢至极的举动,可范天师自诩聪慧,他很谨慎,刚才的画面仍然浮在眼前。 对方是修士,能一刀破除神符,便证明着最少是洞冥境巅峰的强者。 因神符的气息已经消耗很大,非在鼎盛,范天师在各界行走,甚至去过神都,自然更知晓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在外界有多么难得。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行走江湖,谨慎为上。 若姜望很有自信能挡住任何攻势,他的反击便只是自取其辱。 因此,范天师满面愁容。 他捏紧袖口里最后一张神符。 貌似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要么等死,要么孤注一掷。 他别无选择。 想来借此神符重伤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应是绰绰有余的。 就算姜望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总能抵挡一阵,哪怕是短短数息,他也能有机会逃走。 因其谨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得保存底牌。 神行符只是普通的符箓,制作简单,但却是保命的最佳之选。 他径直捏爆袖口里的神符,同时伸手绕至腰后,捏住藏在那里的神行符。 极其强悍地气息自范天师袖口里涌出。 姜望则是面露喜色,想着此人果然尚有底牌。 他第一时间挥刀。 范天师顿时像吃了死苍蝇那般难受。 说好的给我反击机会,保证不会还手呢? 你个大骗子! 幸而他另有底牌。 姜望没有受虐倾向,前面目的是要引出神国的力量,然后是想榨干范天师,挨揍可不会真的让他变强。 他直接便把神国的力量尽数催发出来,已达到最大限制的消耗,神符的气息被摧枯拉朽般吞没。 范天师极其惊慌的捏碎神行符。 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紧跟着,春怡馆二层楼的墙壁被姜望一刀轰出一个大洞,灼热气流横贯半个浑城,若非春怡馆周围都是矮屋,灼热气流是在上空掠过,否则这一下就得把半个浑城夷为平地。 饶是如此,看着此般景象,也把陶天师给吓傻了。 小侯爷简直不是人呐! ...... 姜望目睹着范天师消失的画面,微微挑眉,借助夜游神的眼睛锁定方位,他自春怡馆二层楼掠出,身形稍有凝滞,便如一道流星,伴随着音爆,倏然划破夜空。 栖霞街里。 范天师突然出现。 他微微喘着气。 神行符虽然制作简单,但跨越的距离也有限。 只因他经常利用神行符逃命,消耗太大,尚未来得及再制作,否则数张神行符叠加,他径直可以逃出浑城,甚至跑到百里之外。 刚刚喘了两口气,范天师抬眸,整个人便僵住了。 什么情况?! 姜望笑着伸手打招呼,“又见面了。”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三章 弑神杀仙 范天师人傻了。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自己? 姜望提刀指着范天师,说道:“我这人很好讲话,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范天师嘴角抽搐。 我信了你的邪。 现在身上一张符箓都没了,就算再给一百次机会也没用啊。 何况你根本就不讲信用! 姜望皱眉说道:“没底牌了?” 他很是遗憾,想着范天师藏着符箓直接从春怡馆来到栖霞街,应是尚有羊毛能薅,结果白期待了。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望淡淡说道:“我自有方式,况且你满身要溢出的血气,太明显了。” 范天师不理解。 我只是吐了点血而已。 你是狗么? 离那么远都能闻得到? 姜望挑眉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在骂我?” 范天师当即说出疑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姜望略有嘲讽的说道:“你果然只是跳梁小丑,想来以前但凡遇到修士都是躲得远远的吧?” “因沾染的血太多,自然便有血气存在,此气很难被注意,无非是显得人凶戾一些,但也有城府极深的人,不露丝毫痕迹。” “前者的情况,莫说修士,武夫也能察觉到,但没办法像修士那般,能直接看到血气。” 范天师很是惊恐。 他感到一阵阵后怕。 正因谨慎,遇到明知很危险的事情,都是尽可能避免。 曾经的他可没有神符傍身,自被某人以条件换取,给了他神符,便立显狂妄,但以他的身份,尚且很难接触到很高的层面。 当年能得见张天师真容,也只是机缘巧合,是张天师自青玄署衙门出来,坐轿回家的路上,正好碰见而已。 但凡以前得罪一位修士,他怕是早就没命了。 姜望手腕轻颤,长夜刀便有冷冽气息迸溅,“若你已是黔驴技穷,便留着无用了。” 范天师忽然冷笑起来。 姜望皱眉,然后心头一喜,“怎么,你还有手段?” 范天师面部微僵。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没有退路的人,最易陷入疯狂。 何况他本来就是疯子。 “我已经没有符箓了,但我终究是一位天师。” 他默默从怀里掏出符笔,只是瞬间借符纸牵引到一丝炁,以最快速度,猛地拍在了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上。 “让整个浑城与我陪葬吧!” 范天师疯狂大笑,似是怕姜望不懂,又很正经的解释道:“此石蕴藏着煞气,肯定是当年某位老天师为镇压邪祟所留,我借符炁震动此石,便可将煞气席卷浑城,若镇压物逃出来,所有人都得死!”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害我白期待了。” 范天师面部再次僵住,厉声道:“此石有煞气,或镇压着极其可怕的东西!” 姜望耸肩,说道:“所以呢?” 范天师人又傻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 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呢? 你应该满脸恐惧才对啊? 姜望倒也并非装样子,虽猜测此石有问题,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来瞧过。 以前哪怕常来栖霞街路口,可要么是以曾经废柴的身份,要么是从未在意,此时正好借着神国力量的涌现,他一眼便瞧出那块石头虽确有煞气,但完全没有带来任何危险的感觉。 因此,他便能确信,此石跟所谓镇压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毫无干系。 更何况,镇压妖物的说法也仅是猜测而已。 范天师则不信邪。 他再次掏出符笔,就当着姜望的面画符,这次是真正画出有品秩的符箓,因此花费了不短的时间,紧跟着便把符箓猛地拍在石头上,大喝一声,“敕!” 话音刚落,那满是青苔的石头,忽然震颤了一下,煞气随之溢出。 范天师再次疯狂大笑,“你这个蠢货,居然只是眼睁睁看着,现在想阻止也已经迟了,就等着整个浑城沦陷吧!” 煞气有渐渐浓郁的趋势。 因夜幕深沉,一时倒是不显,但随着不断溢出,黑雾里携裹着暗红色的煞气凝聚,很快便笼罩了栖霞街和凭阑街,压抑感极为强烈。 浑城里的寻仙者纷纷惊醒。 包括武夫在内,都朝此地汇聚。 尚未回家安睡的百姓陷入恐慌。 姜望轻皱着眉头,看向范天师,说道:“你很聒噪啊。” 范天师冷笑道:“你那副淡然的表情,要装到什么时候?此煞气这般浓郁,非比寻常,定是镇压着极其可怕的妖怪,莫说浑城,方圆百里都要瞬间被夷为平地,你也难逃一死。”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注视着数息间便笼罩大半个浑城的煞气,眸子微凝,握刀的手臂骤然绷紧,紧跟着摆出架势,轻微吐气,下一刻,便猛地斩出一刀。 刀芒撕裂黑夜。 浓郁的煞气直接被一分为二。 露出一抹皎洁月光。 但很快煞气又再次将其覆盖。 范天师呵呵一声,说道:“别白费劲了,做人嘛,要懂得未雨绸缪,你狂妄自大,多次给我反击的机会,哪怕并未信守承诺,但也是等我出手后才还击,似你这种性格,若是行走江湖,怕是刚出门就得死上几万回。” 姜望神情淡漠,说道:“你太聒噪了,人间事只需一刀即可,若一刀不行,那便再来一刀。” 嘲讽已经爬满范天师的脸庞。 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便已挥手斩出第二刀。 灼热气流和冷冽寒意将得煞气轰出一道缺口。 但是同样的结果,煞气再次凝聚。 范天师冷笑。 姜望面无表情。 在煞气要完全凝聚的瞬间,两股冷热气息忽然爆裂,席卷整个浑城上空,使得煞气骤然崩散,月光大盛。 范天师满脸呆滞。 闻声而动的修士和武夫们目睹着那副画面。 他们的表情跟范天师如出一辙。 柴彼反应最快,高呼道:“定是姜先生出手啦!” “此般煞气骇人听闻,离得很远,便感到窒息,想来也只有姜先生才能将之击溃!” 萧时年是用剑的,用刀者,且能造成如此画面的强者,唯有姜望。 他们因此对姜望的敬畏更重了些。 宁十四飞檐走壁,瞧了一眼在天上疾行的修士,朝着浮空而行,保持跟自己相同速度的舒泥,说道:“浑城总是各种状况络绎不绝,又有像姜望那般强者隐藏在此,也许这座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先是海市蜃楼高悬,紧跟着是妖怪蠃颙大规模凭空出现在栖霞街里,又有妖怪袭城,此刻煞气漫天,整个隋国没有任何一座城池接连遭逢此等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舒泥没有说话。 她直接甩开宁十四,伴随着极其刺耳的破空声,降落在栖霞街路口。 寻仙者们紧跟其后,第一时间向着姜望见礼。 范天师趴在石头上,面红耳赤的画着符,但任凭他怎么做,石头也再没有半点反应。 他满脸颓然的瘫坐在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姜望淡淡说道:“你虽然没有直接得罪我,但你身上的血气,便足以让我杀你了。” 范天师恐惧的看着姜望。 但凡有煞气凝聚的东西或是地方,必然有妖,若是他的猜想没错,那只能证明姜望的强大已经超乎想象,只用两刀,便让被镇压的妖物不敢露面! 此人确有狂妄自大的资格。 优柔寡断的放任敌人,跟自信敌人根本翻不起浪花,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到底招惹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再看着栖霞街前汇聚的修士,范天师心若死灰。 完了,彻底玩完了。 若能让浑城陪葬,他倒也算死得其所,可现在......他不想死。 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戾声说道:“符箓道以张天师为尊,但也并非独一无二,有天师能画出极其强大的神符,就算修士也要退避三舍!” “我根本没有能耐画出神符,是因我有靠山,他以符箓牵引我之血,若你敢杀我,那位大人便能知晓,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以符箓法门,让浑城与我陪葬,你最好想清楚!” 姜望挑眉。 舒泥则出声说道:“就算是张天师,其能力也最多接触到澡雪境的门槛,符箓更多彰显神异手段,无法跟真正的大修士相提并论,浑城里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在,你所言那位天师怎可能威胁到这座城。” 范天师冷笑道:“你们都太小觑天师的能耐了。” 姜望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很是期待你的靠山了,真想快点见到他。” 范天师皱眉说道:“你的确很强,但天师真正的厉害之处,绝非正面与人交锋,我并没有危言耸听,再强的人也有弱点,挡不住天师暗地里的算计。” 姜望笑着‘哦’了一声,紧跟着便出刀贯穿了范天师的胸膛。 他瞪大眼睛,颤抖着伸手指向姜望,心里有句脏话没来得及出口,随着姜望收刀入鞘,便脑袋一垂,侧倒在地。 “很晚了,大家莫要凑热闹了,都回去吧。” 姜望云淡风轻,朝着那些修士挥挥手,径直飞离。 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甚至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但舒泥追了上去。 她刚刚离开,宁十四方才姗姗来迟。 看着躺在那里的范天师,他很茫然,我来晚了? 最早来到此地,未曾现身的老管家,目睹着全部画面,暗暗感慨,公子好像更厉害了呢。 哪怕猜测公子可能有过奇遇,但是否展现的实力过于夸张了些? 他反而变得忧心忡忡。 ...... 姜望飞行至春怡馆附近,便落了下来。 舒泥只当他是在等自己,跟着降落,尚未开口,就听姜望说道:“接下来浑城可能再有麻烦,你与那些寻仙者说明,是去是留,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舒泥很疑惑,说道:“你是担心刚才那人说的天师?” 姜望摇头,看着漫漫长夜,想到短则一日便会出现的神祇,说道:“是比妖怪袭城更大的麻烦,我已做好弑神杀仙的准备......” “弑神杀仙?” 舒泥呆愣了片刻。 轻轻踮脚,攥紧拳头,狠狠朝着姜望脑门锤了一下。 “好痛!”姜望惨叫,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舒泥说道:“看着好像没啥大问题,怎么说胡话呢,你的病真得治治了,要不我回神都帮你找个神医来?” 姜望气结,若非神国的力量已经消散,我高低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舒泥看着就在眼前的春怡馆,很好奇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急着来这儿干嘛?” 姜望微微挑眉,抬头笑道:“宁十四没告诉你?” 舒泥疑惑,“告诉我什么?” 姜望站起身,凑在舒泥耳边低语。 就见舒泥脸蛋突然红润起来。 她直接重拳出击,姜望再次惨叫。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四章 要用符来打败符 姜望步履蹒跚,告知在春怡馆门前守候的周捕头,此事已了,但里面妖气甚重,让人暂时不要进去。 周捕头当即便驱散人群,但那位读书人却状若疯癫的想要闯进去。 可惜瞬间便被衙役制伏。 姜望没有在意,径直上了二层楼。 高台上却已没了白川绫的身影。 只有赵汜蹲在那里,手握一支笔。 陶天师叹气道:“那家伙手里的神符专门克制魅孋,白姑娘又极力相抗,本就残缺的妖魂不堪重负,已无力回天。” “但好在白姑娘尚有一缕残魂未散,按照其要求,我以符箓将其封存笔内,便也算是能够陪伴赵汜一生了。” 他显然已经知晓白川绫的身份。 姜望没有说话。 此刻的赵汜很不一样。 眼神极为悲伤。 白川绫待在春怡馆里,便是在等着赵汜。 虽然如愿以偿,但终究没有得到一份答案。 莫言人与妖殊途,爱情这回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它可以跨越任何事物。 姜望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好奇地看着陶天师,说道:“既是没有彻底烟消云散,是否仍可以魍魉形态复苏?” 陶天师思忖道:“确有可能,但再次成为魍魉,怎么也得百年之后了。” 那就真的仅是一支笔了。 百年后,赵汜早就是黄土一捧。 姜望微微叹息。 他拍了拍陶天师的肩膀,轻声说道:“那个姓范的有靠山,也是一位天师,能画出神符,造诣必然很高,你且帮忙注意着点,他有可能会来浑城,除非姓范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棋子。” 陶天师皱眉说道:“给予神符,助纣为虐,想来也是一丘之貉,但我的破壁神符已经耗空,若真有很强的天师出现,我怕是没本事抵挡。” 姜望说道:“我也没让你帮忙挡着,只是符箓的气息你最知晓,能及时发现他就好。” 他有询问过夜游神,若天师的造诣够高,便能画出遮掩气息的符箓,自然也包括血气,而天师又是凡人之躯,刻意隐藏的话,想要找到,无异是大海捞针。 姜望看向高台。 便见赵汜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 画里有着白川绫的曼妙身姿,面部也有些轮廓,但并没有画完。 赵汜握着笔。 呆滞片刻后,他开始奋笔作画。 很快,白川绫便栩栩如生的跃然纸上。 姜望凑近瞥了一眼。 很惊讶的发现赵汜的作画水平又有所提高,画里的白川绫俨然就像是活生生的人,惟妙惟肖,甚至恍惚觉得白川绫幽怨的神情,下一刻便要梨花带雨,真真我见犹怜。 而陶天师此刻身子却在发抖。 姜望注意到,满是疑问,“你怎么了?” 陶天师颤抖着声音说道:“是炁......他作画时居然与炁共鸣!” 姜望皱眉。 没有神国的力量加持,他啥也感觉不到。 但也能晓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修士,或武夫,或天师,先决条件都得是感知到炁的存在。 修士炼炁,铸就黄庭,得以见神。 武夫借炁,锤炼体魄,刚猛霸道。 天师则仅能识炁,不得而用,古时第一位天师以外物引炁,自此便有了符箓道的传承。 但在研究出材质特殊的符箓,以古器刻笔,符箓道才算真正崭露头角,距今只有两百余年的历史。 能识炁者,其实并非少数,但天师画符早期是很耗财的,有人虽得以识炁,奈何囊中羞涩,没有符笔,也于事无补。 因此天师的真正兴盛是在‘漠章战役’中期,那时的古器变得不值钱,在短时间里,大堆的天师诞生。 直至今日,符箓虽然变得轻易可得,但古器终究很难成为穷苦人的玩物。 有财有势者,若家里孩子感知到炁的存在,他们自是第一时间想把孩子培养成修士,最终结果便是蹉跎时光,因修士是要看资质的。 虽有中途醒悟的人,但符箓道也讲究刻苦和悟性,更是相当枯燥的一件事情。 并非有了符笔,就能直接画出符来,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一笔一划都有章法,便又得蹉跎时光。 因此,天师基本没有很年轻的人。 武夫则是因为历史悠久,自有标准。 除非魔怔般向往修士世界的人,大多数在最开始感知到炁时,便都已经知晓自己该走哪条道路。 赵汜作画生炁,便已不再是普通人。 姜望很感慨,侯府里最废的赵汜,终究要成为历史了。 他第一时间便询问夜游神,“赵汜可有修行的资质?” 夜游神说道:“虽与炁共鸣,但只是流于表面,被自主排斥在外,便意味着无法行炁,没有修行的可能。” 姜望遗憾道:“那就只有武夫和天师两条路了。” 但夜游神也不是很懂武夫体系,他自诞生便是神祇,跟着仙人,哪怕见识过很多强大的武夫,可对于基础,他完全没有想法。 想着也只能回去让孙青睚或者单琦玉来瞧瞧了。 赵汜此时把画收起来,他转头看向陶天师,说道:“我要学符。” 陶天师一愣,连忙说道:“虽然现在才识炁晚了点,但你尚有更好的路,莫要这么快作出决定,还是要谨慎对待。” “白姑娘对我感情甚笃,我虽痴画,但真正让我坚持到现在的,便也是因为白姑娘,哪怕这里面有误会,可她都算对我有恩。” 赵汜很正经的说道:“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要用符打败符,替白姑娘报仇。” 姜望皱眉说道:“姓范的已经被我杀了。” 根据他对赵汜的了解,显然这番话是很认真的,他懂得赵汜假正经是什么模样,现在是真正经。 “但他还有靠山。”赵汜看着姜望,说道:“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姜望沉默。 陶天师则说道:“画符并非一蹴而就,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枯燥且毫无建树的经历,很容易将人击垮,最短一旬,你到时后悔也来得及。” 他取出一张符纸,递给赵汜,说道:“我先教你最简单的......只需勤恳练习,尝试引炁即可,但真正有感觉,也是极为漫长的时间。” 在说话的过程里,赵汜已经接过符纸,按照陶天师的描述,执笔画符,在陶天师话音刚落,赵汜便举起手里的符纸,说道:“成了。” 陶天师茫然道:“什么成了?” 赵汜说道:“符箓画成了。” 陶天师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虽然擅长作画,画符相对比常人更轻松些,但绝非按部就班画好,就能制作出有品秩的符箓,要知道,我初次画出真正的符箓,整整花了三年时间,也还只是最简单,无甚奇异的普通符箓。” 赵汜直接把符箓贴在陶天师脑门上。 此符为简易运符,顾名思义,便是能给人带来好运,但很有限,最多就是到饭馆里用餐,掌柜的对你一见如故,给你便宜两文钱,多一文也没有。 而且只能作用一日。 真正能给人带来大运气的神符,隋国里也只有张天师能画出来。 符箓作用很快,陶天师顿觉神清气爽,低头就看见靴底有一坨黄橙橙的东西。 他整个人都惊了。 符箓确实画成了。 但效果也太夸张了吧? 直接捡到黄金?! 他弯腰伸手便要去抓。 但触觉柔软,根本不像黄金。 一股怪味袭来。 陶天师的脸瞬间黑了。 他默默用另一只手取出符箓,直接捏碎,怪味被驱散,触碰到的那只手也变得很干净,但心里仍是难受的,颤抖着声音说道:“明明是运气符,为何在你手里画出了倒霉符?” 简直就是离谱。 倒霉就算了,这种玩意儿是怎么出现在春怡馆的? 没有逻辑啊! 他侧目便瞧见了一条摇尾巴的大黄狗,径直跑没影了。 陶天师这才想到,在春怡馆后面的院落里住着花魁以及带来可观收益的姑娘们,有位姑娘养着一条狗。 姑娘们虽然被镇守府衙驱散,但狗还在。 没有主人的管制,它开始肆意妄为了。 陶天师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赵汜沉思片刻,恍然道:“有一笔我画错了。” 姜望噗的笑出了声。 但笑归笑,姜望更惊叹于赵汜的悟性,这可是第一次画符啊,纵然画错了,但符箓是真的有用的。 陶天师当然也很震惊。 传闻张天师便是第一次就画出真正的符箓,自符箓道存在至今,都找不出第二人,创立符箓道的那位天师也是经历多年的摸索,才一朝得悟。 而此刻,第二人出现了! “有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修士,有生来便根骨清奇的武夫,而你,生来便是做天师的料儿!” 这是很高的评介。 因古往今来,唯有张天师能获此殊荣。 像陶天师这般,数十年里都没有摸到神符门径,可谓是天师的正常现象,能出类拔萃者,万中无一。 当然,在陶天师心里,萧时年应该才算是继张天师后的第二人,因他很年轻,且随手就能画出神符,可在看过《阵符大全》后,俨然觉得萧时年属于另辟蹊径。 不管他背后有没有高人,萧时年能轻易画出神符都是事实。 《阵符大全》相当于是在天师符箓里开创了另一个体系。 所谓怀璧其罪,陶天师讳莫如深。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五章 倒霉三两事 赵汜有些自得,他果然依旧天赋异禀。 没有迟疑,再次向陶天师要来一张符纸,重新画符。 陶天师也很认真的观察着。 颇有想要学习的意思。 而赵汜画的很快,就像是曾无数次画符,极为娴熟,没等陶天师反应过来,画好的符箓便又贴在了他身上。 陶天师浑身僵住,紧跟着战战兢兢的说道:“这次没有画错吧?” 赵汜很有自信,说道:“绝对没有错。” 姜望好奇的看着。 陶天师再次神清气爽,他环顾左右,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看来这次是失败了?”但神清气爽的感觉做不得假,陶天师只道是画出了半成品,便笑着安慰赵汜,“这也是很正常的,你画符的悟性绝佳,偶尔失败一次算不得什么。” 赵汜顿受打击。 可陶天师忽然精神一振,他仿若疯魔般取出符纸,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原本研究《阵符大全》难以攻克的问题,此时像是豁然开朗。 看着画好的符箓,他震惊又喜悦的大声说道:“破壁神符!我画出了破壁神符!” 姜望见此,疑惑道:“有什么问题?” 陶天师惊喜道:“我原来那张神符是被人赠予,但刚刚我灵光乍现,竟是顿悟,真正靠自己的能耐画出了破壁神符,虽然品秩较低,可也让我不仅正式入门,甚至迈出了超乎想象的一大步!” 姜望讶异道:“是因为赵汜的那张符?” 陶天师平复着情绪,但仍是无比震惊的看着赵汜,说道:“我只教给你最简易的符箓,但你刚才画出来的绝对属于神符的范畴,让我运气好到莫名顿悟,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怪物!” 赵汜很茫然。 我又天赋异禀了? 陶天师急切道:“快,你再画一张!”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老陶啊,瞧你那点出息。” 他满脸鄙夷,紧跟着一把拽住赵汜,笑着说道:“好兄弟,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赵汜挑眉道:“让我洗衣裳做饭,让我扛着藤椅跟你到处跑,甚至让我帮你磨刀,好兄弟,你待我确实不薄。” 姜望义正严词道:“竟有此等事?想来定是童伯打着我的名义安排你做这些事情,我若知晓,必是严厉批评他!” 赵汜都惊了。 你简直不当人子。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姜望自觉羞愧。 但主要是因那张符箓的效果太强了,若自己能这般好运,不就可以轻轻松松把神国喂饱,当日就羽化成仙了? 想想就兴奋啊。 看着姜望和陶天师都很迫切的样子,赵汜勉为其难,再次画符。 然后一人给他们贴了一张。 姜望很期待的等着。 想着一会儿是不是就有敌人不请自来了? 陶天师此时眼前一亮,飞一般蹿了出去,“我捡到一文钱!” 赵汜很失望,“只是一文钱?” 陶天师神情倒是很自然,他其实心里嫉妒啊,此刻符箓效果不佳,反而松了口气,若是赵汜随便就能画出神符,他就有直接从春怡馆二层楼跳下去的冲动了。 简直无地自容。 数十年画符,都没有成就的废柴,说得就是我吧! 姜望则有些紧张起来。 可千万别出什么变故啊。 春怡馆二层楼忽有风起。 风自姜望一刀斩破的墙壁外而来。 稍显凛冽。 陶天师面色微变。 赵汜也察觉到这股风来得很奇怪。 但一时没想明白跟符箓有什么关系。 姜望攥着拳头,满脸期待。 来了,来了! 有身影掠入二层楼。 “门口有镇守府衙的人守着,我只能从这里进来,刚刚便看到浑城上空弥漫的煞气,又感知到姜兄在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谢吾行。 姜望黑脸。 他愤然把符箓扯下,又狠狠踩上几脚,“破符!” 谢吾行的出现,无疑是属于走了霉运。 姜望只觉臀间一紧,火速逃离。 谢吾行茫然。 赵汜再受打击。 显然,两张符箓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陶天师最起码捡到了一文钱。 而姜望身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陶天师自也不知晓内幕,只觉得贴在姜望身上的那张符箓是废品,他当即又宽慰赵汜道:“能直接画出符箓便已是天赋异禀,且莫好高骛远,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来找我,我自将毕生经验传于你。” 赵汜镇定精神。 没错,我是个天才,没有任何挫折能击垮我! 白姑娘,赵某势必会帮你报仇的! 谢吾行有些郁郁寡欢,根本没听陶天师和赵汜在说什么,因此很突兀地打断话题,说道:“我怀疑姜兄在刻意躲着我,你们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为什么?” 陶天师沉默。 心想,我哪知道? 赵汜则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他可能纯粹有病,与你无关。” 谢吾行恍然道:“那看来姜兄病得不轻,但是什么病,能让姜兄躲着我?” 他很纠结这件事。 赵汜没有再给出答案,他现在迫切想要画符,直接拉着陶天师离开,留下谢吾行皱眉苦思。 ...... “那个神祇短则一日,便会来到浑城,神符的力量,以及姓范的引出煞气,虽让神国被滋养,但却有限,哪怕期盼那个神祇已死,可我越显心悸,总觉得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翌日清晨,姜望躺在藤椅上,有些愁眉不展。 说什么弑神杀仙,实则就是在舒泥面前显个圣,哪怕他坚定信心,可终究还是稍有踌躇。 但最让他状态不佳的原因,倒也并非全在神祇。 赵汜的那张符箓,让得谢吾行找到春怡馆,姜望便觉得肯定是赵汜又画出了倒霉符。 事实证明,确是如此。 昨夜在回府的路上,明明地面很平整,可他偏偏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跟头。 来到栖霞街,他刚刚松了口气,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头猪,给他来了个野蛮冲撞。 后有屠夫提刀追猪,嚷嚷着让他躲开,姜望确实在第一时间躲避,没想到,屠夫挥刀砸猪的时候,因猪的竭力反抗,再次给了姜望致命一击。 愣是让他自主施展神国力量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种危险也不足以被动引出神国的力量。 姜望当时又很懵,没等他反应过来,屠夫已经制伏那头猪,并向他道歉,扛着走了。 因此姜望只能步履蹒跚的往家走,然后突降大雨。 他着急忙慌疾奔,结果在侯府前一脚绊到门槛上,又摔个大跟头。 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符箓会作用一日,意味着要到今日入夜,霉运才能消失。 虽然回到侯府,不间断催动神国力量护体,让得霉运减轻,但也时不时磕着碰着,导致一夜没怎么安睡。 姜望很是战战兢兢,极其担心那个神祇不仅活着,甚至会提前来浑城。 赵汜则很兴奋,一大早便去了西城巷,姜望估摸着,若是不能真正画出稳定的符箓,赵汜怕是得跟陶天师经常打交道了。 夜游神此时说道:“按理来讲,就算赵汜画符的悟性极高,也很难直接影响到修士,纵使神国力量能抵御霉运,但毕竟没有彻底抵消,因此看来,赵汜的情况极其特殊,他确有望立足符箓道的巅峰。” 有小鱼根骨奇佳,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宗师。 赵汜也终于找到真正天赋异禀的门路。 而姜望生来便是洞冥境的修士。 侯府里可谓集齐了修士、武夫和天师三类体系的绝世天才。 如此看来,抛除青袍和白袍修士,童伯便成了侯府里最废的人? 不知为何,姜望有点想笑。 正想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迎面而来。 虽然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第一次登门时,冯灵槐也在场,但青袍修士两人最快躺地上,未曾注意到站在附近屋顶的冯灵槐。 此刻,他们在街上看到了冯灵槐的身影,立即回想起紫袍修士被杀的大仇。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回了侯府。 姜望皱眉说道:“许是萧时年救了冯灵槐,哪怕他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动静,但毕竟是杀害紫袍的凶手,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冯灵槐能活着,正好也给了你们能亲手报仇的机会。” 因霉运的事情,姜望没想牵扯其中。 而且冯灵槐虽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但也只是强于洞冥境,根本无法和洞冥境巅峰修士相提并论,对于滋养神国来说,没有太大用处。 考虑到青袍两位修士的境界低微,他便再次说道:“你们可以找宁十四帮忙掠阵,或者带着小鱼也行,总要让她多些实战经验,结合你们的力量,冯灵槐不足为惧。” 青袍和白袍点头称是,实则心里有些颓然。 他们之前曾以为姜先生会指点一二,兴奋的等着,奈何直至今日,姜望也没有提及。 想着或是他们只能帮着姜先生搬搬藤椅,根本没有什么良好表现,导致姜先生没有想要培养的意思。 可他们虽然也很想表现,但完全没有机会啊。 敢来寻姜先生麻烦的,最弱也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现如今冯灵槐的事情,属于自家恩怨,就算表现的再好,貌似也跟姜先生没什么关系。 但白袍修士灵机一动。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六章 妄想人前显圣的宁十四 西城巷竹林。 被以姜望名义请来的宁十四,口嫌体正直,“宁某正气凛然,不愿同勾栏听曲者为伍,但渐离者终是朝堂要缉拿的人,宁某义不容辞,否则就算姜望亲自来请,我也会断然拒绝的。” 青袍和白袍修士面面相觑。 小鱼皱眉道:“什么勾栏听曲?”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因小鱼刻苦用功,等到回神时,场面已然大乱,紧跟着萧时年就布下了符阵,她根本不知前因后果。 后面姜望屡屡往春怡馆跑,自是都隐瞒着,虽然可能瞒不住童伯,但瞒住小鱼是轻轻松松的,因此,闻听得宁十四的话,小鱼横眉冷对,觉得对方是在构陷公子。 宁十四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无视。 虽然他被姜望欺骗前往春怡馆的事情能够合理解释,但自诩正气凛然的他终是不愿提及,索性转移话题道:“那个渐离者就在此处吧?” 白袍修士点点头,看向青袍修士。 后者很干脆,直接大喝一声,“冯灵槐,出来受死!” 那座竹屋里没有半点回应。 宁十四问道:“确定他就在里面?” 青袍修士说道:“我们看着他来到此地,虽然回了趟侯府,但到半日闲客栈请您的期间,我们兄弟兵分两路,我有先一步到此观察,确信竹屋里有人。” 宁十四淡然说道:“那就很简单了。” 他直接拔刀出鞘,朗声道:“毁了竹屋便是!” 宁十四气势如虹,也有想要人前显显圣的意思。 侧目看到一旁青袍修士眼里露出的一抹惊色,宁十四暗暗发笑,但很遗憾的是,白袍修士和小鱼都没有什么反应。 想着终是毁掉竹屋的位格太差。 他没有在意,而是思考怎么很漂亮的一刀摧毁竹屋,又能让屋里的人不伤分毫的显现出来,这样才能把位格往上抬一抬。 为防止屋里的冯灵槐突然跑出来,宁十四没有拖延的想法,他看好角度,表现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实则将得气劲尽数灌注在刀上,朝着竹屋劈落。 紧跟着竹屋表面呈现出一层金色纹路,同样轻描淡写的就把宁十四的一刀给挡下来了。 “......” 青袍和白袍修士再次面面相觑。 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虽然是姜先生让他们找宁十四掠阵,但也只是因为冯灵槐对于姜先生而言,太弱了,他们从未觉得宁十四很强。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宁十四很尴尬。 臊眉耷眼,找着地缝。 小鱼则认真说道:“刚刚呈现的金色纹路有问题。” 宁十四心下一凛,恢复精神,正色道:“确实,虽然我刚刚只用了五分力,但竹屋显然是有防护,且蕴含的炁很强,按理来说,冯灵槐只是武夫,没有这般能耐,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他外表沉稳,内心羞愧。 果然,人还是正气凛然点好。 没事人前显什么圣,如此一来,便直接沦为姜望之流了。 我乃正气凛然宁十四,绝非勾栏听曲者姜望! 白袍修士皱眉说道:“想来定是萧时年的手笔,来到浑城的修士里,他能排在第二,绝非等闲,也有击退乌侯的战绩,纵使他已不在浑城,可若要护冯灵槐,我们此行便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虽然对萧时年的名字很陌生,但既是姓萧,便也能大概猜出是谁,宁十四更好奇另一件事,“排在第一的是谁?” 当时妖怪袭城的最终战役里,他待在城隍庙,没能亲眼目睹,但也有所听闻,东集市那一战,姜望等人忽然消失无踪,亦是没能得见萧时年的实力,可其修为深厚,是毋庸置疑的。 青袍修士理所当然的接话道:“排在第一的自是姜先生了。” 想着姜先生可是仙人啊,莫说浑城里,整个隋国里怕也是无比强大的存在。 宁十四很惊讶,纵然深知姜望有着极高的修为,同萧时年联手击退乌侯,又曾目睹浑城弥漫的煞气被姜望一刀斩碎,但要说姜望的实力能排第一,仍是觉得不敢相信。 根据寻仙者的议论,他猜测姜望跟萧时年的修为应当势均力敌,若只论修士,把武神祠的骆尊者排除在外,姜望或许真能排在前两位。 可哪怕是当时目睹对战乌侯全过程的寻仙者们,也无法判断二人孰强孰弱。 莫非是两人后来打过一架,分出过胜负? 在白袍两位修士眼里,同乌侯一战,根本就是姜先生在玩闹,若姜先生认真起来,哪有萧时年露脸的机会。 这种想法早已根深蒂固。 小鱼也深以为然。 白袍两位修士最起码有他们的理由,而小鱼则是毫无理由,公子肯定是最厉害的。 宁十四保持着怀疑态度。 侧目看到竹屋门被打开,冯灵槐站在屋里面,莫说他伤势未愈,就算在全盛时期,面对浑城遍地的修士,也只有扑街的下场,有萧先生的符阵在此,他方可安然无忧。 凝视着青袍和白袍修士,平淡说道:“我来浑城的目的,是除掉你们三人,但因期间发生了很多变故,任务已经逾期,导致的结果,或是任务被取消,又或者是其他渐离者接替我,总而言之,我都没理由再杀你们两个,何必非得自找麻烦呢。” 白袍修士沉声说道:“幕后雇佣你的人,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但是你亲手杀了我们兄弟,此仇更要报!” 他懂得渐离者的规矩,没有直接询问幕后雇佣者是谁,等到把冯灵槐打服,自然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青袍修士最先出手,白袍修士紧随其后,但他们的攻势同样被金色纹路尽数挡下,看着淡然站在竹屋里的冯灵槐,青袍修士恼怒非常。 宁十四认真观察着,此时开口说道:“不管萧时年用了什么手段,但他本人不在,这股力量终有耗尽的时候,宁某不才,虽是武夫,却胜在耐性极佳,可以耗它一整天,而且我有把握,三刀击破防御。” 他没有人前显圣,而是的确这么想的。 闻听此言,场间人神色各异。 冯灵槐难免有些紧张。 虽是见识过符阵的可怕,但竹屋的符阵跟当初萧时年布置的杀妖符阵不同,前者仅是防御,不具备反击的力量,正如宁十四所言,若一直承受攻击,早晚会被攻破。 “呵呵。”冯灵槐冷笑一声,说道:“此阵是萧先生亲自布置,能承受匪夷所思的力量,就凭你们两个洞冥境修士,两个武夫,也敢妄想破阵?” 他能看得出来,扬言三刀破阵的男子,是一位第四境的武夫,具体在哪个阶段则未知,但跟了萧时年那么久,冯灵槐有自信,哪怕是第五境的宗师,也休想轻易破阵。 宁十四正气凛然,心里念叨着绝不要再找地缝,紧跟着便挥刀斩击。 强横的武夫气息四溢。 让得白袍两位修士险些站不稳。 此子居然这么强?! 冯灵槐则神情淡然,至多是有些惊讶罢了。 因其展现的气息堪比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但归根结底,尚未迈入巅峰境,此般年纪,若非天赋异禀,便是背景深厚。 不管宁十四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冯灵槐都不是很在意,毕竟身为渐离者,只要给得钱够多,什么样的人都敢杀,当然自身也要有接下任务的能耐。 不出他所料,宁十四一刀仍旧没有破阵。 但没有半点停顿,宁十四很快又斩出第二刀。 第三刀有些蓄力,宁十四尽可能发挥出全部力量,甚至超越极限,让得冯灵槐也终于微微色变。 白袍两位修士极其紧张,下意识帮忙鼓劲,好像是自己在出刀一样。 金色纹路光芒大盛,武夫气息也是刚猛雄浑,宁十四一声高喝,蓄力一击轰在竹屋上,震出浓烟滚滚,仿若惊雷炸响,周遭竹木被摧枯拉朽般毁于一旦。 成了! 青袍修士大喜。 白袍修士则皱起眉头。 冯灵槐略显紧张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冷笑道:“三刀已过,看来只是会说大话而已,就算再让你斩出三刀,也不可能破阵。” 烟雾散尽。 竹屋依旧如初。 宁十四果断开始找地缝。 太丢人了! 青袍修士的面部僵硬,喜悦之情变成了假笑。 白袍修士默默瞧了一眼宁十四。 刚才出刀的表现,证明着宁十四确有很强的实力,若是依靠武夫的优势把竹屋防御力量耗尽,是有概率能办到的,但何必非得说出三刀破阵的话,这下子脸被打得生疼吧? 想是这般想,白袍修士也没有嘲笑的意思,毕竟换成自己,把黄庭炁搞枯竭也破不了阵,他只是满脸惆怅。 原想着姜先生既是要让小鱼多些实战经验,便打算帮忙掠阵,给予小鱼足够的表现机会,可现在看来,连冯灵槐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甚至可能还得求助姜先生出手。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白袍修士传音给青袍修士,后者微微一愣,神情很是尴尬,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掠空飞走。 浔阳候府里,姜望战战兢兢。 他刚刚喝水差点把自己呛死。 霉运貌似到了最盛的时候。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七章 自荐枕席 夜游神窝在姜望脑袋上,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笑道:“赵汜画符的造诣更超乎我的预料,也许是机缘巧合,就像他画出一张神符那般,错误画出的倒霉符,怕是品秩极高。”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个神祇要么今日,要么明日就有可能来到浑城,偏偏被赵汜一张符箓搞得倒霉到极致,就算在此期间把神国滋养的更强大,姜望也没有啥信心了。 他也不敢指望让赵汜再画出一张好运符,但凡又有意外,只会死得更快。 因此,在青袍修士翻墙入侯府,讲述冯灵槐那边的情况后,姜望义正严词道:“这么点小事也要让我出手!” 青袍修士满面羞愧。 姜望摆手将其打发。 正很倒霉的我,决计不可能踏出府门一步! 夜游神此时说道:“有个出风头的机会,你要不要?” 姜望回道:“要你个腿儿。” 夜游神无视,继续说道:“虽然那个天师的符箓和石头里的煞气没有让神国出现质的变化,但终究要比前两日的时候更强,就算你待在侯府里,照样可以随意杀死浑城任何角落的敌人。” 姜望微微挑眉,“啥意思?” 夜游神说道:“你且注视着西城巷竹林,看准目标,出刀即可。” 姜望被勾起了兴趣,因要抵消霉运的能力,他一直让灼热气流环绕周身,此刻拔刀,牵引着灼热气流,视野跨过栖霞街,直抵竹屋。 清楚看到正在找地缝的宁十四。 他轻咳一声,威严道:“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就是力量的象征,整个天地都将会因姜望之名而颤粟,人间啊,在我手中湮灭吧!” 话音落下,一刀斩出。 刀芒直接横贯栖霞街和西城巷。 目睹着竹屋被顷刻摧毁,姜望稍显得意。 又人前显圣了一回。 夜游神淡淡说道:“你的话,他们是能听见的。” 姜望:(⊙_⊙)? 地缝在哪里! 我好尴尬! 都赖赵汜! ...... 西城巷竹林里。 宁十四面部僵硬。 看着直接成了废墟的竹屋,脑海里回荡着姜望那番很让人羞耻的声音。 反观白袍修士则一副敬畏的表情,想着姜先生不愧是仙人,此番言论实在霸道,他已经感到热血沸腾了。 小鱼也是攥着拳头,脑海里已经有公子持刀而立,漫天神佛皆不敢近身的画面了。 冯灵槐从废墟里爬出来,凝视着栖霞街方向,色厉内荏道:“姜望,是你杀我徒弟在先,我已不愿再同你计较,何必非得赶尽杀绝,你要清楚,我背靠萧先生,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真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么!”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空荡而神秘,“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既是萧时年的一条狗,吠几声无伤大雅,但就算面对萧时年,我要杀他的狗,他也只能看着。” 冯灵槐很惊惧,但没了符阵,莫说面前仰仗着姜望的白袍修士,因任务无故逾期,日后有渐离者前来问询时,他怕也得接受惩罚,丢掉半条命。 正在他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服个软的时候,忽有另一道声音在竹林响起,“我就在这里,你倒是杀个看看。” 萧时年出现在竹林上空。 紧跟着谢吾行也飞掠而至。 躺在侯府藤椅上的姜望皱起眉头,心里再次把赵汜黑了一百遍,怎么自己刚刚提及萧时年,他就出现了? 肯定又是赵汜的倒霉符箓搞得事情。 姜望沉声说道:“你想保他?” 萧时年淡淡说道:“你欲如何?” “有意思。”姜望微笑道:“冯灵槐杀了我的人,他徒弟又曾刺杀我,现在你要护他,我没有理由握手言和,那就只能把你一块杀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时来运转,前面因萧时年离开了浑城,白川绫理所当然成为最合适滋养神国的人,而现在萧时年回来了,又是敌对的局面,他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个薅羊毛的机会。 无论如何也要让萧时年对他生出杀意。 此话一出,萧时年果然眉头紧皱。 就连谢吾行也很震惊。 而宁十四则意识到问题。 他想到了裁缝铺的老许头。 只是被人推了一跟头,姜望便出手狠绝,若真是有身边人被冯灵槐所杀,按照姜望护短的脾性,此战将不可避免。 白袍修士和刚刚返回来的青袍修士甚是感动,觉得姜先生是真的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倾尽所有来效忠姜先生。 前者甚至想到,哪怕姜先生要经旱道,他也可以忍痛接受。 姜望是有目的的。 但萧时年也是个犟脾气。 他冷笑道:“甚是有趣。” 挥手间便有金色纹路浮现,伴随着擂鼓般的声响,纹路扩大,笼罩整个竹林。 萧时年挑眉道:“试试?” 他言简意赅。 姜望却直接领会其意。 是先前一刀破阵,此刻萧时年布置下更强的符阵,继而挑衅。 “那便试试。”姜望微微一笑,身在侯府里的他,端坐藤椅,右手握刀,冷冽寒意迸溅,直冲云霄,刀芒从而天降,轰击在竹林上空。 符阵剧烈颤抖,瞬间便呈现裂痕。 但紧跟着萧时年再次挥手,加固符阵,使得金色纹路升空,欲要把姜望的攻势推回去。 如此两者开始了一场极限拉扯。 宁十四抬头仰望,想着自己仍是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像此般人未至招数到,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都能做到,但能把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只有飞剑,飞剑出,取敌首级十里之外,绝非虚言。 若道行够深,或是剑士,杀敌百里乃至千里也是轻而易举。 因浑城局势非常,又有姜望和萧时年这般存在,显得来寻仙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好像很弱的样子,但事实上,除了神都,其他各境,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都称得上强者。 澡雪境的大修士有实力镇压一境,洞冥境巅峰的修士便是绝对的中流砥柱。 青袍和白袍修士自信姜先生必胜,因此,他们很快把目光放在冯灵槐的身上。 白袍修士又朝着小鱼说道:“姜先生有意让你多些实战经验,冯灵槐未在鼎盛,你大可任意施为,我等会帮你掠阵。” 小鱼点头,提着长剑走向冯灵槐。 每走一步,她都在回忆着骆岘山传授的一招一式。 冯灵槐挑眉说道:“区区第二境巅峰的实力,也敢来杀我?你们果然都是些蠢货。” 有萧时年在,冯灵槐挺直了腰背,甚至面带笑容。 小鱼说道:“我没想着杀你,只是拿你练手罢了。” 冯灵槐的笑容僵在脸上。 “竖子狂妄!” 小鱼直接拔剑。 她第一招依旧用了挥剑。 在冯灵槐轻易挡开后,手腕翻转,又反向挥剑,冯灵槐被迫后撤时,紧跟着使出刺剑,动作极为快捷,呈现出无数剑影。 观战的青袍修士感叹道:“小鱼确有极高的天赋,虽只跟着骆尊者学了理论,但第一次实战便能得心应手。” 白袍修士则说道:“冯灵槐虽有伤在身,但毕竟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两者相差悬殊,若无意外,小鱼也只能占据这片刻上风了。” 青袍修士闻言,立即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谢吾行和宁十四始终注视着上空的交锋。 姜望的攻击虽未见颓势,但毕竟本人不在此处,而萧时年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高空那凛冽刀芒不值一提。 “你就这点能耐?” 萧时年对着面前的空气无形嘲讽。 侯府里的姜望看得真切,但他没有理会,而是询问夜游神道:“这家伙的身份应是修士,懂得符箓也就算了,以此便能挡住我的刀,岂非隐藏着更可怕的实力?你能否看出他的深浅?” 夜游神说道:“他的气息与寻常修士不同,纵是画符的本事,也区别于真正的符箓道,当真是透着怪异。” 姜望狐疑道:“姓萧的该不会是某个大妖假扮的吧?” 夜游神说道:“他当然是人,只是非常人罢了。” 姜望一心两用,持续增加着攻势力度,说道:“我已用了七成力。” 看着竹林里萧时年仍是淡然的模样,姜望暗恨,真被你装到了呢。 夜游神说道:“认真点吧,他的能耐越高,你得到的好处便就越高,此刻尚且差点意思。” 姜望心领神会,声音在竹林上空回荡,“姓萧的,我承认你是有点本事,让我很好的热了热身,但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你背着一把女式剑,是向往自己是个女子,还是根本就不想当男人?” 萧时年眸子微冷。 姜望继续说道:“说起来,你确也长得眉清目秀,让我都有点心动呢,要么别打了,你今晚来自荐枕席?” 宁十四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谢吾行浑身一颤。 原来,姜兄才是那个采花之辈! 以前是在贼喊捉贼! 白袍修士略有急切,想着姜先生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这样有损颜面啊。 当初谢吾行守了一夜,姜望露出幽怨的神情,让得白袍修士记忆犹新,也是误会极深。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八章 长夜神国(一) 姜望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但在注意到萧时年变得铁青的脸,他只能忍着羞耻感,再接再厉道:“要记得洗干净点哦。” 谢吾行惊吓的面色发白。 宁十四则略有羞愧。 因他想到,姜望此前勾栏听曲,许是真的为降妖,是自己误会了啊。 萧时年自登场以来,第一次有此等情绪变化,他目中有火,紧紧盯着栖霞街方向,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姜望觉察到气氛够了,但没忍住,又说道:“怎么还急了呢,光天化日的,又大庭广众,很羞耻的,等一会儿天就黑了,别那么急嘛。” 天没黑,但萧时年的脸很黑。 他顺势拔剑出鞘,直接自己将符阵破除,又一剑把姜望的攻势崩散,剑气如虹,直入栖霞街! 没有撤掉符阵,而是直接轰碎,可见萧时年此刻心头火极盛。 姜望不敢大意,神国力量早已蓄势待发,在剑气刚刚来至栖霞街,未等落入侯府,姜望便已出刀,于半空拦截。 剑气和刀芒相撞,余波席卷整个栖霞街,又朝着周围街道蔓延。 摊位径直被掀翻,街上行人体会了一把短暂飞翔的感觉。 若非撞击点在高空,地面受到的影响没有太严重,百姓们只是双脚微微腾空,很快又落回地面,否则真的凌空飞翔一把,定然会有很多人被摔死。 有巡视的镇守府衙役,反应快速,立即疏散百姓,跟着宁十四来到浑城的武夫也展开救援,寻仙者们以炁化壁,将得余威阻隔在外,惊骇莫名的抬头观望。 又发生什么事了? 浑城也太危险了吧! 姜望注意到了周围街道的情况,但他没有办法做什么,显然,萧时年被彻底激怒了,那一剑的威力非比寻常,他已经把神国力量尽数催发出来,仍是很勉强才能抵御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他的修为在攀升!” 姜望紧咬着牙关,在心里说道:“我已经使出全力了......” 看着栖霞街上空那抹绚烂的剑气,夜游神沉声说道:“这根本不是寻常剑气,而是剑意,且此剑意能够拔高他的修为。” 就像溪河剑意那般,能让人发挥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此乃剑士独有的手段。 萧时年拥有着不逊色溪河剑意的另外一种剑意。 夜游神沉默片刻,说道:“你要么认输,平息他的怒火,要么就强撑着,若能抗住,神国必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望很想直接认输。 但这又是绝佳的机会。 他目光坚定,纵然身子已经僵住,骨骼好似随时都会断裂,仍是奋力举刀,冷冽的寒意迸溅,可刀柄却显得极为滚烫。 或许神国跟长夜刀没有直接联系,但神国的第一次显现,确是在他第一次握住长夜刀的时候。 灼热的气流来自神国,而冷冽寒意出自长夜刀。 他的力量也在攀升。 萧时年在长时间消耗下,剑意会越来越弱,而姜望却能越来越强。 但目前这点强度,尚且无法胜过萧时年。 他只能艰苦支撑着。 ...... 街道上的寻仙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 “是姜先生和萧先生在切磋?” “若是切磋,何必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管原因是什么,我们都只能看着,反倒是两人谁能赢,更让我感兴趣。” “苦檀里的澡雪境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更少动手,唯有剑神扬名,可吾等也没机会看到剑神的风采,浑城此战便足以载入苦檀史册了。” 他们自始至终都认为萧时年和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最不济也是半个身子踏入,否则哪有能力击退大妖乌侯? 此二人年纪轻轻,战力已能排在苦檀前十之列了,甚至更靠前。 柴房朗声说道:“我觉得姜先生会赢。” 他跟萧时年不熟。 哪怕在乌侯袭城事件里,同样有很多寻仙者像对待姜望那般尊敬萧时年,但不同的是,姜望会给予回应,而萧时年要么冷着脸,要么直接消失,使得寻仙者们自然都跟姜望更熟。 而这里面属柴彼为最。 就算摇旗呐喊,也肯定得为姜先生摇旗。 志同道合者深以为然,重复着柴彼的话。 也有在旁观立场者提出第二种见解,“我觉得姜先生和萧先生应是势均力敌,但此刻交锋的情况来看,萧先生占据上风,但也不保证姜先生未出全力,总而言之,胜负难料。” 柴彼自是据理力争,坚信姜先生更强。 又有第三方冒出来,觉得萧时年或许更强。 双方为此争论不休。 唯有旁观立场者欲言又止,想着自己该加入哪一方? ...... 西城巷竹林里。 宁十四在发抖。 青袍和白袍修士毫无疑问又跪了。 虽然萧时年的剑意没有针对他们,但也有无形压制,使得小鱼动作凝滞,若非谢吾行及时出手,一脚把冯灵槐踹飞,险些便被削了脑袋。 他护住小鱼,以溪河剑意抵挡,行动如常,但神情也很凝重。 虽然并非同一种剑意,可萧时年带给他的压力,仿若当年师叔演练溪河剑意的威势。 就算是剑士,也很难轻易领悟剑意,何况是融会贯通了。 萧时年此刻展露的剑意,就算不是跟溪河剑意同等,怕也仅次之了,但萧时年很明显也没有将此剑意领悟很深。 因剑士的身份,谢吾行能看得出来,此剑意尚有破绽,但他也照样没本事抗衡。 有些破绽,可以一击即溃。 有些破绽,就算清楚在哪里,你也只能抓瞎。 简直气抖冷! 谢吾行更深刻领会到萧时年的强大。 虽然貌似姜望也很强,但看着刀芒在剑意的轰击下,逐渐黯淡,终是差了一着。 反观青袍修士纵是跪着,许是因习惯的问题,他毫不在意,只是嘀咕道:“姜先生总是这样爱玩,不管是面对傲因,又或是面对乌侯,都是先装作不敌的样子,紧跟着再所谓绝地反击,真是让我心都揪起来了,姜先生怕是乐在其中。” 白袍修士跪着笑道:“就是这般,姜先生才有人烟气。” 谢吾行一脸懵。 你们在说啥啊? “要分出胜负了!”宁十四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萧时年斩出第二剑,那一抹惊鸿照耀着整座浑城,无与伦比的强大剑意凝聚一点,倒灌入栖霞街。 谢吾行面色凝重。 白袍修士也变得有些紧张,怎么姜先生还没有认真起来? 青袍修士则呵了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确实要分出胜负了,按照以往姜先生的风格,此刻便要开始反击了。” 侯府里,姜望已经没在藤椅上坐着。 他站得笔直。 微微仰着头。 紧闭双目。 灼热气流回溯,直入黄庭,也就是脑海里的神国。 又有一座山拔地而起。 树木迅速生长。 一只很渺小的昆虫,在神国里诞生。 那是一只蝴蝶。 它自灼热气流里降生。 违背了蝴蝶诞生的过程,就那么凭空出现。 它闪动着翅膀,在林间穿梭,跨过小溪,径直落到了夜游神脑袋上。 夜游神有些欣喜若狂。 他很是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蝴蝶。 侧目看到自己的果位正在焕发异彩,相应的,被神国汲取的力量开始复苏,以前或许还剩下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而此刻,他能随手把傲因碾死。 姜望缓缓吐出口气。 双眸睁开。 有冷冽寒芒崩现。 他攥紧手里的刀,凝视着上空那道惊鸿。 整个浑城流转的炁变得紊乱,修士和武夫们都能清晰感受到,若是将范围放开,萧时年的剑意足以在顷刻间让浑城变作废墟,甚至席卷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姜望面无表情。 自神国里涌现的气息,让他身子有些发抖,急需宣泄。 于是,他提刀斩击。 瞬间,整座浑城所有人都成了睁眼瞎,极其璀璨的光芒仿若烈日坠落大地,嗡鸣声响彻在众人耳畔,屏蔽了一切感知。 待得视线慢慢恢复正常,眼前是晴空万里。 谁赢了? 寻仙者们和武夫虽惊惧此般画面,但心里第一反应皆是姜望和萧时年的胜负。 侯府里,姜望坐回藤椅上。 竹林里,萧时年面色微白。 “姜先生赢了么?” 青袍修士满脸痛苦,但仍是迫切询问道。 宁十四瘫软在地。 想着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甚至萌生出是两尊神明在打架。 竹林上空的白云卷动,渐渐形成一张人脸,很是俊朗。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我要杀冯灵槐,萧兄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浑城。 寻仙者们满脑袋疑问。 冯灵槐是谁? 姜先生和萧先生战斗的原因便是冯灵槐? 但他们很快就把疑问抛之脑后。 因为姜望那张脸十分清晰,覆盖着半个浑城,普通百姓如见神明,已经开始跪拜。 甚至就连他们也有顶礼膜拜的想法。 此般手段绝非洞冥境修士能够拥有。 姜先生果然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在半日闲客栈观战的舒泥,瞠目结舌。 侯府里,老管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公子,又抬头看看天上公子的脸,他没啥文化,有俩字不吐不快,但最能表达震惊的情绪。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七十九章 长夜神国(二) 萧时年眯着眼睛。 蓦地挥剑把姜望挂在天上的脸斩碎。 “你是在隐藏实力,又或是跟我战斗的过程里变得更强?” 姜望的脸再次凝聚,“你只是救了冯灵槐一命,并非他对你有恩,为了他打生打死不值得,让你自荐枕席的事情,是我言语有失,莫要因此伤了感情,死了冯灵槐,咱们依旧是好兄弟。” 计划已成,姜望自也不想彻底跟萧时年结仇,除非他后面还需要再薅羊毛,但总得先安抚一下,否则总薅的话,羊会急得。 他这番话只让萧时年听到,旁人只见他张嘴,但未闻任何声音, 萧时年眉头紧皱。 姜望未曾正面回答问题。 但他更倾向于姜望是在战斗中变强。 纵然很匪夷所思。 可姜望先前的表现根本不像藏拙,那么答案再离谱,也可能就是真相。 萧时年归剑入鞘。 默默盯了冯灵槐一眼。 他清楚记得冯灵槐说过,姜望身边有一只妖。 不管原因是什么,姜望此人绝不简单。 而注意到萧时年眼神的冯灵槐,心里打突,想着萧先生不会是要放弃我吧? 萧时年从未说过要护他之类的话,其本身又是淡漠之人,就像不在意浑城百姓的生死,但又会因姜望莫名其妙的赌约,而选择抵御妖怪袭城。 他根本无法摸透萧时年究竟在想什么。 正在他忐忑不安时。 “你有能耐便可杀杀看。” 冯灵槐猛地抬头。 虽然萧时年是要让姜望出手杀他,但真正的含义,依旧是要保他。 姜望的脸消失。 冯灵槐刚松了口气。 忽有一把刀划破天际,直接把他钉在了竹林里。 冯灵槐茫然四顾。 发生了什么? 但紧跟着他就惨叫起来。 那把刀并没有命中要害。 姜望的声音再次响起,“萧兄有空喝杯茶?” 萧时年淡淡说道:“我没空。” 姜望轻笑一声,朝着白袍两位修士说道:“你们俩,以后这点小事不要再烦我,问清楚幕后雇佣者,把麻烦彻底解决掉。” 两人连忙称是。 ...... 浔阳候府里。 谢吾行、宁十四和舒泥等人齐聚一堂。 舒泥看向姜望的眼神十分怪异。 姜望冲她咧嘴一笑,舒泥立即撇过脑袋。 谢吾行皱眉问道:“姜兄,萧时年既要保冯灵槐,何故又眼睁睁看着你出手,没有拦截?” 姜望说道:“只是凑巧赶上,他正好想跟我打一架,什么保冯灵槐,仅是借口罢了,此人生性淡薄,莫说冯灵槐跟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怕是除了最亲近之人,其他人的生死都不会在意。” 谢吾行又问道:“姜兄现在是什么境界?” 自始至终他都无法看透姜望深浅,尤其是在没打架的时候,俨然就是普通人,除了那张脸,全身上下都极致普通。 闻听此言,姜望也很好奇,便在心里询问夜游神道:“我当时能清楚感受到神国的变化,甚至觉得自己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但也没能轻松击败萧时年,我有没有晋升澡雪境界?” 夜游神回道:“你的确破境,但非破澡雪境,而是洞冥境巅峰。” 姜望瞠目结舌,在心里震惊道:“才是洞冥境巅峰?!” 夜游神说道:“你以为呢?虽是生来便已在洞冥境界,可也是在神国显现后,你才能不用修炼便可提高修为。” “但你及冠之前,神国都是隐匿的,又从未修炼过,自然一直都是洞冥境界,神国的存在,能让你拥有镇压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此时破境,若无意外,方才能跟澡雪境修士有一战之力。” “而萧时年借助剑意使得修为攀升,也是相当于一只脚跨入澡雪境门槛,自然很难随意将他击败,但没有输,也算保住你的脸面了。” 姜望很失望。 修行果然是很艰苦的事情。 见姜望没有说话,谢吾行试探道:“可是跨入了澡雪境界?”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装模作样,没有直接回答,很模糊的应付了过去。 谢吾行却是心下凛然。 因姜望是特例。 萧时年又非苦檀人士。 除了那位赵姓姑娘,谢吾行依旧坚信自己苦檀年轻一辈第二人的称誉,第一人只能暂且给了姜望,但就算苦檀老一辈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能胜过他的也是有限,毕竟他有溪河剑意傍身。 萧时年跟姜望的战斗,让人叹为观止。 胜他何其多? 若非是跨入澡雪境界,便没办法合理解释,除非姜望也有类似剑意这般能拔高自身修为的手段。 虽然面对大妖乌侯时,谢吾行便有怀疑,但毕竟是两人联手击退乌侯,却非直接杀死乌侯,他终究更愿意相信此二人是天赋异禀。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 姜望和萧时年都是怪物啊。 谢吾行是有所成长的,没有因此受到很大打击,心里不太舒服则是无法避免的。 但宁十四的反应却很大。 隋国里澡雪境的修士虽说不少,但也非是随处可见,例如苦檀明面上的澡雪境大修士只有四位,青玄署刘行令,鱼渊学府常祭酒,剑阁剑神,以及剑神胞弟。 剑神能镇压整个苦檀,非是寻常澡雪境。 而宁十四在骁菓军里的老师也是一位澡雪境修士,纵为武夫,也深知晋升澡雪境的难度极高,莫说隋国,观天下间,年纪轻轻便能破入澡雪境者也是屈指可数。 姜望的资质已然是高到离谱的程度。 在觉得自己误会姜望勾栏听曲一事后,又乍闻其破境澡雪,宁十四当即冒出了要把姜望拉入骁菓军的念头。 纵然姜望是小侯爷,但骁菓军里本就有着权贵子弟,哪怕是位皇子,也想挤破头到骁菓军里历练。 因此身份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何况浔阳候府也称不上位高权重。 只能算是最低品级的权贵。 “姜兄,你窝在小小浑城太屈才了,不如跟我回神都,加入骁菓军,以你的资质,就算在神都里也是香饽饽,日后你我共事,便有两位正气凛然的大才,我们各占修士武夫半壁江山,岂不美哉?” 谢吾行眉头一挑,遗憾想着姜望是使刀的,但随即又想到,谁说使刀的就不能入剑阁了? 他直接推开宁十四,勤切的看着姜望,说道:“神都离得远,姜兄定是会想家的,直接入我剑阁最好,姜兄可以随时回来,两全其美。” 姜望默默看着宁十四和谢吾行,走出浑城自然能碰到更多强敌,但就算破境,他的力量也只能在浑城才能发挥出来,跑到外面,妥妥的大废柴一个。 按照夜游神的估算,他得真正破入澡雪境界,才有可能踏出浑城。 因此,姜望只能再次敷衍了事。 等到让童伯把谢吾行他们送出府,姜望摊在藤椅上,观摩着手里的长夜刀。 “你能否看出此刀有何奇异之处?” 夜游神也在盯着那把刀,说道:“原本此刀纵是凛冽坚韧,但修士的兵器皆非凡物,我未曾在意,可你跟萧时年对战的一幕,此刀散发出来的寒意有些过于夸张,就像某物腐朽,却因契机而重新复苏。” 姜望说道:“或是此刀的上任主子,是位绝世强者?因此有气息残留,让得长夜刀的品秩达到巅峰?” 夜游神说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我有一个想法。” 姜望好奇道:“说来听听。” 夜游神正色道:“神国里有神祇,归根结底,是仙人的守门者,但其实神国里另有一物,是在仙气里孕育而生,相当于整个神国的根基,更是开启神国的钥匙,此物的模样可以是任何东西,因此又是仙人的兵器。” “若有仙人陨落,神国要么倾塌,要么封闭,前者便是此物也被摧毁,后者则是此物遗落,若有他人寻到此物,便可能重新开启陨落仙人的神国,但前提是,也要把神国找到。” 夜游神稍微停顿,幽幽说道:“事实上,确有人做到过。” 姜望看着手里的长夜刀,“你怀疑这把刀就是被遗落的神国根基?”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是神杵。” 姜望皱眉道:“杵是一头粗一头细,这名字跟此物不贴切啊。” 夜游神气愤道:“我都说了,神杵可以是任何模样,你理解能力这么差么!” 姜望恍然道:“它最初确是杵的样子,但因仙人的喜好不同,它也会呈现不同的模样。” 夜游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姜望思忖道:“因我及冠日,童伯将此刀赠予我,紧跟着便有海市蜃楼显现,我一开始便曾怀疑海市蜃楼是因长夜刀才出现的,但没办法能证明此点,若是神杵,又是开启神国的钥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但有个问题。”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看着夜游神说道:“仙人的神国里都有神杵,一把钥匙自然只能对应一座神国,若长夜刀是某位陨落仙人的神杵,那我的神国莫非也是属于那位仙人的?”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章 长夜神国(三) 夜游神凝声说道:“这便是最大的问题,你确实非真正的仙人,拥有神国本身就很奇怪,我至今也没有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但这把刀若真是神杵,我或许便有了答案。” “陨落的仙人可以把神国赠予别人,六百年来未曾听闻又有仙人陨落,甚至根本就没有仙人踪迹,只能是仙人在陨落的那一刻,跨越时间,选择了六百年后的你。” “或许你很特殊,又或许是那位仙人盲选到你,但神杵并没有在神国里,你偏偏又得到了相对应的神杵,这反而更让我疑惑。” 得到一份答案,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多问题。 他虽是跟着仙人,但其实对仙人的了解也只是片面,就像他知晓仙人可以把神国赠予,但却不懂被赠予者要符合什么条件,又或是没有任何条件。 当年的战役是绝无仅有的。 澡雪境以上的修士便能长生久视,至高无上的真仙人更是不朽,但烛神却能屠仙,那是一场无法想象,另仙人也感到绝望的惨烈战役。 纵然有参与的夜游神,因曾跟随的仙人并非最强大的一类,使得只能在外围游荡,没资格亲眼目睹众仙大战烛神的画面。 但能在陨落前跨越时间,把神国赠予别人,绝非寻常仙人能做到。 在危及生命的战争里,任何没必要的举动都会造成更快死亡,因此,就算有仙人做到这一点,也绝对是少数。 甚至在夜游神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除了这个解释,确实想不到其他的。 夜游神沉思着,忽然灵光乍现,“有问题!若此刀为神杵,神国又恰好与之对应,那么神国就不单单只是显现,你可以直接来到神国里才对!” “可目前,你只能通过意识来到这里,也许是神国感应到神杵的存在,方才显现,但并未真正开启,将其开启的是你,何况此前神国里啥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某位仙人的神国!” 是他的思维进了误区,明摆着的问题,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姜望皱着眉,“神国在汲取我的寿命,毋庸置疑,便证明着确是一开始就在我脑袋里。” “以此为基础,若是长夜刀开启了神国,我就可以随意出入神国,事实并没有,那便只能是神国和神杵有感应,哪怕两者属于不同的仙人,以此也能证明长夜刀的确是神杵,但神国是怎么来的,依旧没有答案。” 夜游神说道:“问题又回到原点,要么是六百年前有某位真仙人赠予你,但神杵因某些缘故遗落,要么你的确天赋异禀,生来就有位列仙班的资格,神国是真真正正专属于你的。” 姜望看着相邻的第二座山峰,说道:“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去想,虽说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但有时候也要往好的方向去想,否则只会徒增烦恼,又无可奈何,或许真相就是我天赋异禀呢。” 你不要脸的样子,我可真喜欢......夜游神猛地摇头,怎么冒出了此般可怕的想法?! 有蝴蝶翩翩起舞。 姜望抬眸,惊奇道:“日后神国里还会有其他生命?” 夜游神说道:“我便是在神国里诞生的。” 姜望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你刚才说有他人寻到神杵,便有可能开启神国,且真有人做到过?” 夜游神默默盯着他,“你的反应挺快啊。” 这分明就是嘲讽。 姜望没搭理,继续说道:“若有寻常人开启神国会发生什么?也有了位列仙班的资格?” 夜游神说道:“你是特例,而且神杵纵然遗落,因沾染着仙气,便会影响周边环境,有时候哪怕神杵就在眼前,也无法看得到,因此,能得到神杵的人,皆身负大气运,何况遗落的神国要比神杵更难寻。” “纵能开启神国,得到里面的一切,但也无法掌控,就像你捡到一文钱,可以花掉它,但不可能拥有制造它的本领。” 姜望大概理解。 某人得到神杵,又幸运的找到神国,将之开启,里面的宝物自然都可以属于你,但神国本身并不会属于你,甚至那些宝物,也不见得都可以用。 捡到一文钱装兜里便好,可若捡到十箱,不费些力气,或是找人帮忙,哪可能一下全都搬走。 但既然自己老爹能捡到长夜刀,岂非意味着也有大气运? 拥有大气运的老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 那此刻又在哪里逍遥快活? 姜望虽然每回都称老爹没了,但根据童伯以往的态度,都能证实老爹忽然失踪是有原因的。 浔阳候府又极大可能是祁国皇室后裔,现在又得知老爹身负大气运,看来老爹失踪一事,要比想象中更复杂。 以前没有能力调查,又跟老爹没有那么父慈子孝,他本意就当老爹真的没了。 可现在,他又动了想要找到老爹下落的念头。 姜望忽然皱眉,说道:“既然神杵难觅,神国更难寻,但长夜刀是我父亲捡到的,你说得那个人不会就是我爹吧?” 夜游神说道:“......我不认得你爹,但以神杵开启遗落神国的人,现在位高权重,而且是隋国力量最巅峰的人之一。” 姜望问道:“只有此一人?” 夜游神说道:“最起码在我认知里,只有一人曾开启遗落神国,毕竟世间有此气运者难得。” 虽然姜望不想随便认爹,但既然此事难度很高,古往今来只有一人,偏偏老爹也是捡到过神杵,很难将两者关系撇开。 姜望看着翩翩起舞的蝴蝶,低喃道:“这人间很大,我早晚得去看看。” ...... 青袍和白袍修士回到侯府。 径直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 “姜先生,我们已经从冯灵槐口中得知雇佣者的身份,对方也是月满西楼的人,任凭我们怎么想,也未想到会是他,在月满西楼里,此人与我们兄弟都关系很好,眼下便想回去质问他,特来向姜先生辞别。” 姜望坐在藤椅上,看着面色沉重的两人,没有仔细询问的意思,只是点头说道:“你们境界终究低微,此去或有危险,我且赐予你们一份机缘。” 青袍修士大喜。 白袍修士同样很激动,但他尚且懂得克制。 姜望抬手,说道:“把脑袋伸过来。” 两人照做。 姜望一手一个,揉着他们脑袋。 曾经因巧合帮助小鱼洗髓,后证实只能作用于低境界的武夫,此刻破境,神国力量有了质的变化,刚才也是询问了夜游神,得到肯定答案,方才有要赐予机缘的说法。 但目前尚且没有办法直接让修士破境,可也能让寻常洞冥境修士增加些道行。 至于揉脑袋的方式,纯粹是惯性使然。 姜望觉得只能让他们增加些修为,显得很垃圾。 但对于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而言,这简直就是神迹! 感受着黄庭炁的沸腾,源源不断涌出的力量,他们浑身颤抖,更坚信了姜望仙人的身份! “果然也就这点程度了。”姜望貌似很失望的样子,摆手说道:“去吧。” 离开侯府的兄弟俩,面面相觑。 青袍修士说道:“我们果然太废了,姜先生好像很无语的样子。” 白袍修士叹气道:“对我们而言,这股力量无比强大,但在姜先生看来,怕与孩童无异,我们资质太低,纵是神迹,放在我们身上,也白瞎了。” “但姜先生既是失望,便也意味着曾对我们有所期待,我们得更努力,才能有资格继续待在姜先生身边。” 青袍修士默默攥紧拳头,涌出发奋图强之志, ...... 未时三刻。 浑城门前。 蔡棠古风尘仆仆。 东重阳一如既往抱刀而立。 他们皆抬眸看着浑城。 胸有沟壑的姑娘说道:“我先去趟镇守府衙。” 蔡棠古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城墙残破的地方,想来妖怪袭城时,战斗尤为惨烈。 东重阳说道:“没有感知到很强的气息。” 蔡棠古说道:“澡雪境修士若要隐匿,凭我们的能耐是察觉不到的,但一路上耽搁太久,也无法保证那两位澡雪境修士是否已经离开。” 东重阳说道:“我们也可以直接到镇守府衙询问。” 蔡棠古略有犹豫。 东重阳皱眉说道:“你不会想去栖霞街吧?” 蔡棠古看着他,说道:“姜望手里肯定有至宝,若不能突破澡雪境界,我没剩几年就要寿终正寝了,但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跟姜望正面交锋,此行目的之一是得到祁国留下的瑰宝,而非杀姜望。” 他们都坚信姜望的境界有问题,是依仗着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拥有着祁国皇族的瑰宝,因祁国是非常古老的王朝,有着千年传承,因此在漠章战役里才能成为抵抗妖怪的最强力量。 祁国覆灭时,很多东西或许都烟消云散,剩余的最终流入隋国和西覃皇族手里,但作为真正唯一后裔的浔阳候府,藏着底牌没有被旁人得到,是完全可以讲得通的。 东重阳沉默片刻,没等再说什么,浑城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一章 胸有沟壑裴皆然 浑城正门街道,行人如织。 裴皆然觉得有些晃眼。 她下意识想躲着走。 但想到要往镇守府衙,得问路,她只能强迫自己,用兜帽把整张脸盖严实,看着形形色色擦肩而过的人,她屡屡要开口,却欲言又止,甚至在别人投来目光时,下意识躲避视线。 她愣在原地。 面对陌生人,尤其是满街的陌生人,胸有沟壑,且是青玄署首尊位置有利继承者的裴姑娘,面对问路这种小事,全身都在抗拒着。 要么怎会在没了引路人的情况下,但距离因象城很近,却依旧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呢。 在神都青玄署里,她向来是闭门不出的,纵有任务,上街也是躲着人走,有时候甚至不顾神都规矩,直接以最快速度飞出城去,就像逃难似的。 因此,她经常跟骁菓军打交道。 到后来,屡犯不改,就没人再管她了。 在城门前提出要前往镇守府衙,其实暗中有意想让蔡棠古和东重阳陪她一块,但那两个憨货没能理解深意。 路痴的问题其实并非最重要的,神都的人皆当她清冷寡言,若是让人知晓她实则‘不敢’跟陌生人说话,下任首尊位置的其他竞争者,便有理由将她踢出去。 毕竟未来堂堂首尊,对陌生人满是恐惧,岂非笑掉人大牙? 也就是跟常祭酒很熟悉,蔡棠古也是鱼渊学府的老人,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她只需在必要时候说句话,其他时候保持沉默便是,但要主动跟陌生人说话,她得有一番心理建设。 正在她给自己鼓劲的时候。 街上忽然蹦出一只大蜘蛛。 妖怪蠃颙! 裴皆然眸子一凝。 面对陌生人的恐惧,此刻荡然无存。 眼神里尽是凛冽杀意。 百姓乱作一团,扔白菜的,弃推车的,躲在首饰摊位底下的,或直接爬树的,甚至有妇人差点把孩子扔了。 但紧跟着某处掠出一道身影。 攥着拳头狠狠给了蠃颙一锤。 声音沉闷,传出老远。 妖怪蠃颙竟是很人性化的露出了惊恐眼神,在看到一把大镰刀出现时,它身形迅速变小,径直便往地缝里钻。 但没等它成功,就被一脚踩住。 阿空蹲下身子,把蠃颙抓在手里,微微吞着口水,生气道:“再调皮,我就把你吃掉!” 以前妖怪蠃颙一直没有恢复真身,根本不够塞牙缝的,但此刻蠃颙试图逃跑,阿空第一时间就想举着大镰刀,展现一下刀工,可惜蠃颙太怂了,极其遗憾的阿空只能威胁。 因没有想到最好的烹饪方式,若蠃颙很调皮,她会忍不住,最终导致的结果会让蠃颙坏掉的。 那样就不鲜美了。 百姓们仍在瑟瑟发抖。 妖怪啊! 浑城里有妖怪! 高空忽然呈现姜望的脸,云气翻涌,露出一抹笑容,“诸位莫慌,那只是我家憨货养得宠物,看着可怕,其实很温顺。” 百姓们抬头看到姜望,顿时奉若神明。 上回这张脸出现,浑城百姓基本都在跪拜,随即有镇守府衙出面,指明了姜望的身份,纵然很多百姓都只知浑城里有位小侯爷,但未曾谋面,可归功于镇守府衙给姜望扬善名,又展现出神迹。 短时间里,姜望的声望在浑城百姓心里犹如天高。 虽有百姓清楚修士的存在,但跟姜望展现出来的手段相比,修士就只是一个词汇,寻常百姓哪懂得分辨,只道小侯爷便是住在人间的神明。 妖怪? 那也只是神明的宠物罢了。 百姓们如释重负,随着姜望的脸消失,便各自重新忙碌起来。 裴皆然僵在原地。 刚才的一幕发生的很快。 妖怪蠃颙正在发狂,然后就被一个小姑娘捶了一拳,紧跟着那张脸就出现了,百姓们转眼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甚至刚往前走了两步,连兵器都未来得及亮出来。 看着消失在云雾里的脸,裴皆然低喃道:“想来此人便是常祭酒所说的身在浑城的澡雪境修士之一了。” 那般手段,莫说澡雪境修士,非同一般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其实也能做到,看着花里胡哨,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实际上没啥用处,无非是震慑敌人。 而且一张大脸,让全城人都看到...... 只是想想,裴皆然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太丢脸了! 此时阿空把蠃颙攥在手里,径直跑向旁边的饭馆里,很快,就又提着一个大食盒出来。 这是本就点好的,妖怪蠃颙趁着阿空付银子,对着美食垂涎欲滴的时候,悄悄逃走,但蠃颙终究有着无脑的称谓,直接以小蜘蛛的形态随便哪里一藏,阿空肯定找不着它,偏偏恢复本体,还要嘶吼几声。 阿空蹦蹦跳跳,一手攥着蠃颙,一手提着食盒,脑袋摇晃着,生活当真惬意。 许是阿空可爱里带点憨......又或是憨里带点可爱,让得裴皆然对待这个陌生人没有恐惧感,所以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空顿时眯起眼睛,默默把食盒藏在背后。 她微微呲牙,做出凶狠的模样。 好憨的丫头。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刚刚那张脸说你是他家的憨货,你是跟着他来到浑城,还是他本来就是浑城人?” 胸有沟壑是两层含义,裴皆然能成为青玄署下任首尊的有利竞争者,自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本领,除了资质很高外,更对细微之事有着极强把控,那仿佛是她天生自带的能力。 哪怕第一次见到姜望的脸,哪怕姜望只说了一句话,她便直接发现了问题。 按照常祭酒所言,有妖怪袭击浑城,然后出现两个澡雪境的修士,将得大妖乌侯击退,因苦檀澡雪境修士有限,怀疑是外来者,很合理。 但有些事情,并非合理便为真相。 就像她路痴,又恐生人,故刻意疏远,很难接近,旁者只道其性格使然,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 若其中一位澡雪境修士,甚至两者都是浑城人,苦檀格局势必发生大变,且莫名其妙多出两位澡雪境修士,也是很值得深究的事情。 哪怕明面上公开的澡雪境修士不意味着苦檀就真的只有这些人,肯定尚有低调或隐世之辈,但也因整个隋国的澡雪境修士都被青玄署记录在册,破境澡雪的阵仗很大,无法隐瞒,自很难有疏漏。 能避开青玄署的记录,查无此人者,必有猫腻。 要么犯了事,改名换貌,要么是陨落,被青玄署划掉,但后者终究也有记录。 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尚未传至神都,常祭酒也并未亲眼目睹浑城击退乌侯的人,苦檀青玄署想来也没来得及调查,不一定真的查无此人。 但若证实两位澡雪境修士是浑城人士,便很有问题了。 裴皆然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阿空。 “他才是憨货呢!”阿空很不服气,心里嘀咕着姜憨憨,但她仍然把食盒藏得严实,根本没有在意裴皆然真正的问题。 因此,裴皆然深呼吸,再次开口说道:“他是浑城人?” 阿空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姜望住在栖霞街,那里有一座侯府,但也不能说明他就是浑城人,因侯府好像是迁来浑城的,谁晓得姜望真正的籍贯在哪里。 裴皆然皱眉,点头又摇头的行为应是代表无法确定,但也侧面证实,天上那张脸在浑城住了很久,却又并非生在浑城,只要不是在妖怪袭城时才来,便依旧存在问题。 “他的名字叫什么?” 裴皆然就像在审讯一般,此状态下,她全神贯注,没有任何恐惧陌生人的表现。 阿空很认真的想了想,那家伙姓姜,唔......他叫什么来着? “他长得很好看。” 面对此般答非所问,裴皆然愣了一下。 觉得许是阿空察觉到自己问问题有异,故意不说,她当即转换话题道:“镇守府衙在哪儿?” 阿空很兴奋的一拍手,“这个我熟!” 她随即面部微僵,连忙又把暴露出来的食盒藏在身后。 裴皆然若有所思,看来这小姑娘跟常祭酒一样,爱吃。 但常祭酒不护食。 待得阿空指明方向,便蹦蹦跳跳跑了。 仍处在仿若查案状态下的裴皆然,这次很果决的直接拽住路上行人,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对方,问道:“镇守府衙在哪儿?” “你吓我一跳!”那位路人嘀咕着,“还以为你要劫我呢,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看起来不像好人呐,但哪有坏人直接奔着镇守府衙去的?是想自主投案,争取宽大处理?” 想到此人怕是很危险,他慌忙指路,然后飞快逃跑。 裴皆然默默点头,看来那个小姑娘没有故意指错路。 就算到镇守府衙查问天上那张脸的身份,但护食的小姑娘应是意识到了问题,对方会有防范,不好直接登门。 若非事出有因,外来者要跨境,肯定要报备此境内青玄署,如果是苦檀人士刻意隐瞒破境澡雪的事实,且先不管是怎么做到的,都肯定不愿暴露。 以此为基础推断,因妖怪袭城,挺身而出,总该不是别有居心,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可能。 裴皆然认真思忖着,径直往镇守府衙的方向而去。 刚刚入城的蔡棠古和东重阳也目睹了姜望那张脸呈现云层里,他们面面相觑,前者心头一沉。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二章 栖霞街里的妖 虽然展现出那般手段,某些洞冥境巅峰修士也能做到,但这里面没有包括蔡棠古。 毫无疑问,姜望比当初他们离开时,又变得更强了。 蔡棠古很气。 但对于姜望手里祁国的瑰宝,觊觎程度也更高了。 甚至东重阳也有点心动。 这才多长时间啊。 踩飞剑也没有这么快。 祁国留下的瑰宝怕是非比寻常! 蔡棠古低声说道:“重阳兄,你炁武兼修,使得两者都进境缓慢,虽然因江湖人的身份,没有大量资源可用,但兼修的后果便是这般,就算有如山一般的资源,也很难踏足高位,可足够大的机缘,怎么也能让你再进一步,姜望或许便是你我这辈子最大甚至唯一的机缘......” 东重阳再次意动。 修行中人,哪有不想再攀高位的,否则又干嘛修行呢。 “需得从长计议。” 蔡棠古点头,这句话便代表着东重阳已经同意,他说道:“我们此行最大目的是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且到镇守府衙,问明情况。” 有东重阳愿意相助,他便也不再着急,可以暂时先把姜望放一边。 前往镇守府衙的途中,遇到了面壁思过的裴皆然。 “裴姑娘,你在此作甚?” 裴皆然转身,很平静地说道:“等你们。” 蔡棠古讶异道:“我们未曾说要来镇守府衙,裴姑娘何故在此等候?” 幸而有兜帽遮着脸,他看不到裴皆然略有抽搐的嘴角,“要查那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没有直接从镇守府衙了解更快捷,除非你们另有其他目的。” 蔡棠古面不改色,说道:“正是此理,有劳裴姑娘等候。” 他当然不能直言觊觎姜望手里的祁国瑰宝,就算有想借助裴皆然力量的念头,但得撒点小慌才行,此时并非最佳时机。 为避免言多必失,蔡棠古拐弯,镇守府衙便呈现眼前。 裴皆然缄默。 原来镇守府衙就在旁边。 她是按照指路方向而来,但到了路口处,不知该往哪走,又怕走丢了,且这里百姓也很多,来来往往的,若是瞎溜达,感觉会被投以异样目光,于是就装作没事人那般,欣赏着其实就属于镇守府衙的墙壁。 貌似更丢脸了些。 ...... 浔阳候府。 因老管家也曾经学过武,哪怕做不到能教小鱼的程度,亦可指点一二,青袍两位修士回了月满西楼,赵汜前往西城巷至今未回,姜望独自躺在藤椅上,仿佛整个侯府就他一个人那般空荡。 但他却很惬意。 微微伸手,茶壶便浮起,非常沉稳的倒满茶盏,又落回远处,紧跟着茶盏缓缓飞到他手里。 姜望抿口茶,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当初傲因临死前说浑城里有吸引它们的东西,原以为是仙人临世的异象,现在看来,栖霞街底下有大妖存在的事情,概率已经很大了。” 姜望语气慵懒地说道:“神像被煞气侵蚀,封印的松动,群妖闻风而至,一环接一环,都能讲得通。” “也许莫名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的妖怪蠃颙,是因神国的显现,让得封印更加不稳,那些蠃颙其实也在栖霞街底下,是被封印的大妖放出来的。” 夜游神好奇道:“妖怪蠃颙的能耐低微,又没脑子,怎会也被封印在此?” 姜望说道:“但除了这种解释,你能给出其他数以百计的蠃颙凭空出现在栖霞街的理由么?” 夜游神:“......给不出。” 姜望又说道:“所有妖怪都是烛神的孩子,虽是没有得到证实的谣传,但如果被封印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有能耐生出蠃颙呢?” “当然不是说,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就是烛神本神,但妖怪会繁衍是没错的,否则烛神陨落的情况下,前人经历那么多战役,就算没能把剩余妖怪除尽,也不会依旧那么多。” 夜游神鄙夷道:“妖怪会繁衍是常识啊,你一副说教的语气是几个意思?最关键问题是那只大妖为何生出蠃颙,而不是其他妖怪,指望一群蠢妖,它下辈子也逃不出来,何况蠃颙怎么可能从封印里出来?” 姜望啧了一声,说道:“但蠃颙也有长处,就是够疯,更无惧,若是浑城里没有修士或武夫,莫说数以百计,一只蠃颙便足以灭掉浑城。” “被镇压的是大妖,又非蠃颙,且又正值封印松动,它自己逃不出来,帮蠃颙出来,也不算难事吧?能被仙人镇压而非杀死的妖怪,定是极其强大的存在,此刻只是受到限制罢了。” “在海市蜃楼高悬栖霞街的时候,那只大妖也许就已经想好了计策,要等着所谓寻仙者来临前,派蠃颙第一时间毁掉浑城。” “等到寻仙者来至,它便也可借机大快朵颐,修士精血实为大补之物,就能因此真正破开封印。” 姜望感慨道:“真是狠毒的计策,可惜,它遇到了我,那些蠃颙刚刚冒出来,就被我直接镇压。” 夜游神沉默了很久,说道:“如果浑城真的有仙人临世,妖怪蠃颙依然会被顷刻铲除,甚至可能加固封印,它便再无可能逃出来了。” 姜望语塞了一下,说道:“你也讲过,它只能是被上古仙人镇压的,自是对仙人很熟悉,它或许很确信海市蜃楼绝非仙人临世,此计必成。” 夜游神幽幽说道:“那它想必要对你恨之入骨了。” 姜望: “......” 他默默擦了擦汗,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它们就是为仙人临世而来的,栖霞街底下根本没有封印什么大妖。” 夜游神幽幽说道:“但你就是造成仙人临世异象的源头,没有封印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还有城外觊觎的大妖,何况就像你说的,若非如此,就没办法解释大规模的蠃颙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姜望:“......快告诉我怎么修补神像的方法!” 夜游神说道:“没有办法,除非神祇找到新主,果位自然恢复如初,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神祇就在果位里,但被煞气抹除,要么只是果位镇压在此,神祇在别的地方。” “无论如何,你都更该担心那个神祇,最早便在今晚,他只要活着,就可能来到浑城。” 姜望保持沉稳冷静,现在毁掉神像已经没有用处,甚至还会把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放出来,好在防备神祇已久,神国有了质的变化,神祇脱离仙人,道行大打折扣,其果位又被煞气侵蚀,肯定不会太强。 “我有几分胜算?” 夜游神说道:“按照情况来分析,若仙人很强,其麾下神祇也会很强,但非烛神和漠章那种级别的妖,只有弱一些的仙人才会镇压,因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其杀死。” “单纯遗落的神祇纵然为妖,道行至多折损一半,但又有果位封印大妖沾染煞气,力量再次折损,可神祇终究是神祇,不能跟妖相提并论,若硬要说的话,大概胜算在六四分。” 姜望欣喜道:“我六?”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四。” 姜望骂道:“真不吉利。” 夜游神说道:“但你还有我。” 他站在姜望脑袋上,高高仰着头。 姜望没有理会,只是想着六四分的胜算,差距倒也不算太大,要么找萧时年帮个忙? 夜游神:o(′^`)o ...... 申时二刻,浑城有雨。 某家酒肆里,最角落的位置。 东重阳抱刀沉默着。 裴皆然夹着菜。 蔡棠古把酒碗放下,沉声说道:“镇守府衙有意隐瞒,此事怕是存在问题。” 他们来调查外来的澡雪境修士并非恶意,虽然这种事情本该是青玄署要做的,但鱼渊学府想提前交好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是跟常祭酒同级别的强者,又力战乌侯,护住浑城,纵使隐瞒行迹出现在苦檀,必存缘由,但还是那句话,这是青玄署需要调查的事情。 可镇守府衙隐瞒此事,便是有大问题了。 毫无疑问,定是那两位澡雪境修士的意思。 外境常有恶修,例如山泽部众,若是有着其他目的,便是敌非友了。 且不管是整个浑城的救命恩人,又有着绝对强大的力量,镇守府衙做出此等事尚可谅解,除非常祭酒亲临,否则鱼渊学府的人对于镇守府衙来说,很客气,但不会畏惧。 两者毕竟没有直接的上下属关系。 裴皆然说道:“那个叫姜望的人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蔡棠古询问的是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裴皆然问的则是浑城上空那张大脸。 后者镇守府衙没必要隐瞒,毕竟姜望那张脸全城谁看不到?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要瞒住姜望就是击退乌侯的所谓澡雪境修士之一便好。 镇守大人也很难做,但想要隐瞒此事的是萧时年,他理所当然觉得也有姜望的意思,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没理由拒绝,也是因他不晓得裴皆然的身份,否则肯定什么都说了。 蔡棠古皱眉道:“这跟姜望有什么关系?” 裴皆然瞥了他一眼,说道:“姜望便是澡雪境修士之一,怎会没关系。”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三章 姜先生真的有病 蔡棠古面色一沉,随即嗤笑道:“裴姑娘许是误会了,浑城上空出现的那张脸确为姜望,但他跟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绝对没有任何干系。” 裴皆然挑眉道:“何以见得?” 提到姜望,我便不困了。 蔡棠古开始讲述有关姜望的事情,自是以他的视角来描绘。 裴皆然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听闻姜望滋事杜家,又囚禁苏凌夷,仗着苦檀骆尊者撑腰,不把鱼渊学府放在眼里,为人嚣张跋扈,甚至直接毁了杜家,杀死苦檀青玄署的谈老六。 后者一事,自是蔡棠古从杜言若那里听来的,虽然谈老六只是苦檀青玄署里的四品镇妖使,但因裴皆然的身份,揭露此事,便最容易让其与姜望交恶。 青玄署和武神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单指前者全是修士,后者全是武夫,而在于两者晋升的难易。 武神祠有一位首领,各境副祠有尊者,其次侍官分五品,按照境界评定,一品侍官为宗师,二品侍官为第四境武夫,以此类推。 青玄署有一位首尊,隋国各大宗门掌教皆是上卿,但在青玄署里有名无权,地位又等同首尊,其次为镇妖使,同样分五品,而一品镇妖使称行令,各境副署最高掌权者便是行令。 镇妖使的晋升要看斩妖的数量以及自身修为的综合考量,因此最低品级的镇妖使数量繁多,甚至不乏洞冥境巅峰修士,能晋升四品便很难得,二品以上的镇妖使数量就很稀少了。 裴皆然是三品镇妖使,但在青玄署的地位等同行令,甚至已经直接被以裴行令称呼,熟悉的人遗忘其三品镇妖使的职位,不熟的人都当她本就是行令。 除了裴皆然是首尊的亲传弟子,也在于她斩妖的功绩显赫,被誉为青玄署建立至今,最年轻的行令,又因斩妖的功绩,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成为下任首尊的最佳继位者。 有此身份在,下属的镇妖使无故被斩,她都无法置之不理。 蔡棠古自也是坚定认为裴皆然是行令的寻常人,若裴行令要制姜望,姜望必然插翅难飞。 果然,闻得前面的事,裴皆然都是面无表情,但在谈老六的事情上,她眸子微凝。 “浔阳候府里有妖,谈镇妖使前往降妖,被姜望所杀......” 胸有沟壑的裴皆然暗自思忖。 蔡棠古再次说道:“苦檀青玄署在大妖肆虐事件里,可谓倾巢而出,暂时没法理会谈老六的事情,但此刻剑神已回剑阁,青玄署也势必会派人调查那两位澡雪境修士,顺便查一查谈老六之死。” “根据镇守府衙的说法,骆岘山回了武神祠,姜望便没了靠山,苦檀青玄署的人想必不日就能到浑城,若证实谈老六确死于姜望刀下,所谓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在青玄署眼里,根本无甚作用。” “谈老六毕竟是四品镇妖使,在苦檀青玄署里是不可或缺的战力,岂能任意杀害?” 裴皆然若有所思,姜望就算非是澡雪境修士,也该是洞冥境巅峰修士里拔尖的存在。 四品镇妖使被杀,关乎青玄署颜面,也是斩妖力量的严重损失,何况谈老六陨落时,正值大妖在各境肆虐,此举往大了说,是直接危害到整个隋国。 无论怎么说,姜望都是罪无可赦的。 除非姜望就是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而且没有包藏祸心。 此时东重阳侧目看向酒肆外面,微微细雨仍在下着,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但下落的雨珠有凝滞之感,因多年行走江湖,出于对危险的预知,他凝声说道:“不对劲!” 裴皆然眉头轻皱,摆在桌上的酒碗很正常,但里面的酒水却泛起些涟漪,是大地在震动。 “莫非又有妖怪袭城?!”蔡棠古面色沉重,他注意到酒肆外面有修士掠出的身影,百姓们倒是浑然未觉,震动的感觉很细微,寻常人难以第一时间察觉。 他们出离酒肆。 傍晚时节,天空前所未有的暗沉。 有修士的身影掠过,也有武夫攀上屋顶。 眺望城外,有黑压压的云层正在接近。 裴皆然说道:“趁着大妖在各境肆虐,有妖袭击浑城,在苦檀剑神已腾出双手的情况下再来犯,可见妖怪的目的绝不寻常。” 蔡棠古也说道:“事实证明,浑城大概率是无仙的,否则那么久了,怎么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妖怪的目的必然不是为了杀仙,真是倒霉,刚来浑城,便遇到这种事。” 东重阳抬头观察着缓缓而至的厚重黑云,说道:“但我并未感知到很浓的妖气。” 蔡棠古沉声说道:“这便意味着来得妖怪非比寻常,闹出此般景象,却又不展露妖气,道行深的可怕。” 他萌生退意,可又忽然想到,若能借此把姜望手里的祁国瑰宝搞到手,甚至直接把姜望杀掉,有大妖袭城的事件遮掩,纵是把浔阳候府连根拔起,也没人能说出什么。 念及此,他渐渐兴奋起来。 ...... 栖霞街里汇聚着寻仙者。 但数量却很有限。 在乌侯袭城后,就有一部分人自觉浑城危险,且也因没有找到仙人的半点踪影,而选择离开。 东集市画舫妖患时,又有一部分人撤离。 煞气席卷浑城,剩下的有小部分人退走。 再加上浑城里陨落的,目前城内的寻仙者已经没多少。 此刻又有莫名情况出现,留下的自然都是胆子大的,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来到栖霞街,只因这里有姜先生。 “场面可比乌侯袭城的时候更夸张,莫非是东集市出现的那个老妖卷土重来了?” “姜先生说过,东集市那只妖怪仅是元神,但却能一口吞没数名洞冥境巅峰修士,若是本体降临,绝对是乌侯无法相比的。” 他们都聚在侯府外面,等着柴彼带话,要是姜先生也觉得难缠,他们就真得逃了。 侯府里除了柴彼,宁十四和舒泥也在。 姜望老神在在的躺在藤椅上,看着舒泥,淡淡说道:“我要弑神杀仙,并非说说而已。” 舒泥震惊道:“来者是神仙?!” 他们到浑城来就是寻仙的,结果你告诉我有仙人要灭城? 柴彼都吓瘫了。 宁十四严肃说道:“姜兄莫要胡言乱语,说不定来者就是浑城临世的仙人呢,虽是黑云滚滚,但并无半点邪气,怎可妄加揣测。” 姜望皱眉说道:“他的目标是我,你们最好离开栖霞街,否则难免伤及无辜。” 宁十四叹气道:“姜兄又犯病了,退一步来说,哪怕真是仙人要灭城,何故目标是你呢?就算姜兄确实很强,但又怎会被仙人放在眼里?” 姜望想着你这是瞧不起我啊? 他面色微沉,无视宁十四,看向柴彼说道:“栖霞街废墟那尊石像,便是一座神祇,因我试图把石像毁掉,惊动那个神祇,他此刻前来便是报复,神祇不意味着仙人,但他确也跟仙人挂钩。” 柴彼自是很相信姜望,且石像的确很诡异,古籍里记载着仙人传说,自然也有神明异闻,对于凡人甚至普通修士而言,神祇跟仙人没什么区别。 他惊慌道:“那浑城岂非要完了?!” 姜望微微一笑,说道:“自看过石像回来,我便一直在准备,手里的刀若能杀一尊神,方才不虚此生。” 姜先生真要弑神! 柴彼哑口无言。 神仙两个字,至高无上,覆手间便可让万物化作虚无,翻掌间又能让万物复苏,人间很大,但在神仙面前,也仅仅是一个喷嚏的事。 怎会有人想着弑神呢? 怎么敢的呀。 哪怕是柴彼也很无语,想着姜先生或许真的有病。 ...... 浑城外三千里。 有人御剑飞行。 斜对面,有四五道身影低空浮行。 在即将交错的时候,两方皆停在半空。 抬眸看着飞剑上站着的身影,为首者抱拳道:“在下苦檀青玄署申屠煌,敢问尊下是剑阁哪一位?” 能御剑飞行者,整个苦檀,唯有剑阁弟子。 “剑神......”飞剑上的身影淡淡开口,申屠煌及四名青玄署镇妖使霎时间面色大变,他们慌忙要见大礼,只听那人再次说道:“......之弟,林澄知是也。” 申屠煌面部微僵。 心里想着您还能再大喘气一些么? 虽非剑神当面,但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 毕竟林澄知是剑神的亲弟弟,而且也是一位澡雪境的大修士。 “你们是要往浑城去?” 申屠煌一愣,问道:“莫非林副阁主也是?” 林澄知点点头,说道:“有妖怪袭击浑城,便是在打剑阁的脸,我自是要好好查查,到底是哪只妖这么大胆。” 剑阁虽然只是苦檀宗门,但确是苦檀守护神般的存在,申屠煌了然,说道:“乌侯背后尚有大妖存在,想来也只有剑阁才能应付。” 林澄知背负着双手,朗声说道:“此次大妖犯境,吾跟随兄长斩妖数十,其中不乏澡雪境大妖,吾所到之处,众妖闻风丧胆,指望你们青玄署,怕是不行的。” 申屠煌嘴角抽搐了一下,话语虽有诋毁青玄署的意思,但早听闻剑神胞弟的脾性,他也没有真的生气,何况生气也没用,根本打不过。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四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黑云压城城欲摧。 犹如号角的声音在云雾里激荡,待在家里的百姓栽头便睡,尚在街上的百姓也躺了一地,甚至有低境界的武夫只觉眼皮沉重,莫名其妙昏睡了过去。 整座浑城瞬间万籁俱寂。 唯有沉闷的‘号角声’以及雨势哗啦作响。 浔阳候府里,宁十四说道:“按照古籍记载,神祇比仙人低一等,各境确也有过神祇踪迹,甚至有些神祇沦落为妖,哪怕无法跟真正的仙人相提并论,但姜兄哪来的自信能弑神?” 姜望问道:“宁兄见过神?” 宁十四摇头说道:“我只是听闻,未曾亲眼见过。” 姜望笑道:“神没有你想得那般可怕,尤其已经不能算是神的神。” 侯府外面突然变得有些喧闹。 柴彼得到姜望示意,前去探寻情况。 很快回返,惊慌道:“姜先生,大事不妙,浑城百姓甚至就连一些武夫也全都昏睡过去,只剩第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和修士尚且无碍!” 宁十四皱眉道:“想是因神祇降临的影响,若时间久了,百姓们很可能直接在睡梦中死去!” 舒泥说道:“这肯定是沦落为妖的神,否则怎会让气息影响百姓,现在不是能否弑神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要阻止!” 宁十四径直上得屋顶,他毕竟是神都骁菓军的人,知识储备很足,在观察黑云片刻后,说道:“此神祇是有忌惮的,不敢在苦檀闹出太大动静,黑云只笼罩着浑城,范围外一点也没有涉及。” “但按理来说,苦檀澡雪境的大物应能注意到浑城的情况,我们只需坚守,等待救援便可。” 姜望眉头微皱,是夜游神正在他脑子里说话,他直接转述道:“神祇以某种手段屏蔽了浑城,纵然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意味着在大物赶来救援时,浑城可能已经沦陷了。” 宁十四面色大变。 柴彼恐慌道:“我们跑吧......” 舒泥反驳道:“若我们跑了,百姓们就完了,除非......神祇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她看向姜望。 姜望说道:“把百姓和昏睡过去的武夫都撤出距离栖霞街很远的地方,我会尽量把战场封锁在栖霞街。” 宁十四欲言又止。 舒泥则直接拽着他离开,也不知到底是信了姜望,还是其他原因。 柴彼也翻墙而出,让外面的寻仙者撤离。 老管家带着小鱼和阿空出现,前者满是愁容,“公子,切不可冒险啊。” 姜望笑着说道:“神祇的确为我而来,我是躲不掉的,此战尚且有些信心,童伯不必担忧,带着小鱼和阿空远离栖霞街吧。” 小鱼拔剑道:“我愿与公子同战!” 姜望皱眉道:“你在这里只会碍事,跟着童伯速速离开,我话不说第二遍。” 他看向童伯,眼神坚定。 老管家默然。 阿空啃着鸡腿儿,瞪着大眼睛,真好吃。 ...... 谢吾行来到侯府,看着惬意躺在藤椅上的姜望,沉声说道:“萧时年拒绝帮忙,甚至直接跑出城去了,我可以想办法联络老师,否则单凭我们,只会给浑城陪葬。” 姜望说道:“此刻在外界看来,浑城一切如初,你的消息怕也很难传出去,但你可以尝试看看。” 黑云在翻滚,轰鸣声阵阵。 姜望抬眸,瞳孔骤缩。 一张无比巨大的脸就在他头顶三尺! 眼睛甚至比整个侯府都大,他能清晰看到眼睛里的纹路,仿若深渊,让人背脊发麻! 但等他眨了一下眼睛,那张脸便消失无踪。 紧跟着黑云里金光炸裂。 有庄严宝相的神像座立云端。 武夫们瘫软在地。 修士们双膝跪地。 哪怕是谢吾行,也仅是强撑了两息,便跪了下去。 藤椅发出爆竹般的声响,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姜望猛地伸手按住,神国的力量疯涌而出,他就那般继续躺在藤椅上,凝视着天上神像。 南城巷某家酒肆外面。 蔡棠古已经跪了。 东重阳持刀杵地,面部青筋暴起,他嘶吼着,终是没有摆脱命运。 唯有裴皆然,腰背笔直,口中喃喃道:“神祇......” 神祇不像仙人,谁都没有见过,前者在人间是有很重痕迹的,甚至有一种神祇,随处可见,只是很少有人会在意到。 神祇也有正神与偏神之别,拥有强大战力的皆是正神,裴皆然有看过一本古籍,说是正神同仙人形影不离,是仙人最擅用的打手。 当然,最后一句并非古籍里记载,是裴皆然这般觉得。 若只凭气息来看,眼前的神像拥有着澡雪境之上的力量。 那是需大半隋国之力才能对抗的存在。 但神祇同样是受尊崇的,裴皆然从未见过有神祇以此般画面出现,她能深刻感受到,那尊神像眸子里有杀意。 神像貌似在盯着某个位置,祂在针对谁? ...... “居然真的是神!” 谢吾行惊骇的看向姜望,虽然他已提前知晓,但只当姜望是在说着玩,自以为是计划袭城的幕后大妖卷土重来,没想到此刻出现的竟是神祇! 整个天下都在寻仙,而唯一跟仙有瓜葛的便是神祇。 只因神祇多数沦落为妖,又或拒绝入神都,但也总归没有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从而让得修士对某些神祇仅剩畏而少敬。 已知的正神有三位,隋国里便有两位,庇佑着苍生,是天下仅有的依然备受修士敬畏的存在。 举头三尺有神明,绝非说说而已。 姜望到底做了什么,能把神祇招惹过来?! 看着正俯瞰自己的那尊神像,姜望在心里问道:“熟人?” 夜游神说道:“未曾见过。”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那看来你的面子没什么用了。” 夜游神不服气道:“但毕竟是同类,总能说和两句。” 他作势便要飞出神国。 姜望的意识出现,一脚又把他踢了回去。 “对方的果位被煞气侵染,许是急需神国的滋养,若让其发现你的存在,不怕鸠占鹊巢?” 虽然夜游神是根据‘海市蜃楼’找到浑城的,又目睹自己在浑城里的行为,推测出自己就是造成‘海市蜃楼’异象的人,甚至误以为自己是仙人,但无法保证其他神祇能否发现神国的存在。 他当即问了出来。 夜游神懵了一下,说道:“神祇确对神国有些感应,但只在于遗落神国,且很难直接找准目标,仅有个大概范围,因被仙人掌控的神国,外界无法感知,除非是同级别的人物,或是仙人展露了神国力量,才能被神祇感应到。” “因此,只要对方不是白痴,一旦动手,神国气息涌现,猜也能猜出来。” 姜望说道:“想办法隐藏神国,你应该能做到吧?” 夜游神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这么做,我便没余力帮你了。” 姜望说道:“可以先跟他谈谈,若能为我所用,事情便简单了。” 夜游神震惊道:“你要让祂取代我?” 姜望皱眉说道:“神国里只能有一座神祇?” 哪怕用鸠占鹊巢来吓唬夜游神,但他对这种事情的确不懂。 夜游神苦着脸说道:“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哪个仙人的神国里有两座神祇。” 姜望很遗憾。 想着借遗落神祇的需求谈条件的可能没了。 事情若没有落实,对方怎么可能会相信。 总不能真把夜游神踢出去吧? 虽然是个笨鸟,但终归是有点感情的。 姜望说道:“且先把神国隐藏。” 貌似害怕被抛弃的夜游神,很是听话,屁颠颠的附着在神像果位里,将得神国气息尽数隐藏。 但其实姜望深知,他刚刚让得神国力量涌现,对方很大概率已经感应到了。 然而就算猜测浑城或有神国,因气息的无故消失,让其判断出有仙人的存在,反倒会被干扰,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应该没有遗落神祇不想重证果位的,他肯定很在意。 姜望注视着那尊神像,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莫非果位被煞气侵染,让他的感应出错了? 虽然因为破境,赵汜的倒霉符效果变得很微弱,但姜望还是很难摸准,因为这跟计划是相反的。 他想要借此干扰对方啊。 姜望深吸一口气,耀眼的光芒自栖霞街里直冲云霄,大脸再次呈现,但比起神像的威严,差了不止一筹,也小上许多。 神像未开口,却有声音响彻在姜望脑子里,“你很特别。” 姜望皱眉,莫非倒霉符又搞事了? 让他直接清楚神国在我这里? 赵狗不当人子啊! 浑然遗忘是他自己非要让赵汜画符的。 ...... 神像矗立于天地间。 修士们瑟瑟发抖。 他们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唯独裴皆然,她看到姜望那张脸,眉头紧皱。 此时神像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彻在浑城每个角落,“吾观人间如炼狱,血海亿万里,又见人间升平,但数百年里,唯有你,能让我来到此间。” 姜望挑眉,问道:“啥意思?” 神像沉默。 姜望又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好像对你很特别,那就别杀我了呗。” 神像说道:“既是特别,便更要杀你。” 姜望面色一沉,说道:“别以为你是神,我就会给你好脸,想弄死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神像的脸上有一瞬愕然,没想到此人画风转变那么快。 祂缓缓抬手,好似遮蔽了整片天,浑城里狂风大作,姜望的大脸直接被崩散。 打我脸? 姜望直接把大脸又送了上去。 张着嘴巴,云气翻涌,有凛冽寒意溅出,吐出了数百把刀子。 金铁交鸣的声音络绎不绝。 神像丝毫无损。 “有问题!”姜望在心里急呼,“不是说他道行折损大半么?不是说六四分的胜算么?怎么我的攻击就像给他挠痒痒似的!” 夜游神没有说话,因一旦开口,会被察觉。 但他也很意外。 眼前的神祇有些非比寻常啊。 虽然姜望并未全力出击,但亦是不可小觑的力量,若两者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莫非是自己估算错了? 果位被煞气侵染是事实,遗落神祇道行折损也是肯定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夜游神怀疑是因赵汜画出的倒霉符,但又很快否决,就算再是天赋异禀,也没可能影响到神祇。 姜望自也有怀疑,更觉得赵汜没那么大能耐。 他念头微动,朝着神像问道:“栖霞街底下可有妖?” 若是神祇全盛时期力量便匹敌仙人,那么就算有大半道行折损,依旧会有很强的力量存在,就能说得通。 可神祇的力量源于仙人,神祇强大,仙人只会更强,如此一来,栖霞街底下镇压的妖怪就变得非同小可了。 但除非烛神或漠章活着,否则其余的妖怪道行再深,也不至于让巅峰的仙人只能镇压而无法杀死,何况真是烛神和漠章之一的话,又怎会只让一座神祇镇压呢,道理讲不通。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五章 我在人间斩神(一) “什么妖?”神像面目威严的看着他,说道:“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不要想着反抗,那只会让你更痛苦,完全没有必要。” 姜望有槽要吐,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神像前一句疑问,对方不知道栖霞街有妖? 要么是真不清楚。 要么是故意演我。 后者可能性更大。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因果位对神祇很重要,果位受到威胁,神祇自然要最快将威胁抹杀,又何况果位镇压着妖怪。 若以此推断,神祇应是个大好人,保护果位是理所当然的,抹杀威胁也是怕被镇压的妖怪逃出来。 因此夜游神觉得此事尚可商量。 可事实证明,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且看神祇的意思,也没有很看重果位的样子,那尊石像依旧埋在废墟里。 哪怕是镇压妖怪不能轻易动它,可按照重要性来看,怎么也不会把杀他这件事放在首位。 姜望想弑神的自信,在神的力量超出预测的情况下,难免降低了些。 但换而言之,神祇具备滋养神国的条件,只要没有被一击毙命,打持久战的话,自己只会越来越强。 他攥紧手里的长夜刀,挥手将得大脸拍散,默默从藤椅上起身。 跪趴在地的谢吾行涨红着脸,目睹姜望身影悬空,直至消失不见。 黑云滚滚,神像金光四溢,若把脚放下来,足以踏平整个浑城。 姜望显得十分渺小。 浑城里只有裴皆然和萧时年有能力抬头注视。 原来神祇是为他而来...... 裴皆然回想到蔡棠古对姜望的描述,看来此事另有隐情,能被神祇登门来杀,姜望绝非寻常之辈。 而对于姜望所言栖霞街有妖的事情,也让她记在了心里。 萧时年站在城头,旁边是倒了一地的守卫,呼噜声很响。 带着杀意而来的神祇,虽没有第一时间毁掉浑城,但若持续下去,百姓们难逃睡死的命运,因此裴皆然没有半点敬意。 萧时年则本来就对神仙没有敬意。 若非经历过什么事情,寻常人是很难彻底抛弃对神的敬意,就像那些寻仙者,他们没有像东重阳和谢吾行那般挣扎,而是甘愿伏地,使得他们承受的压迫反而没有那么大,也正因敬畏两字,脑袋都垂得很低。 姜望同样对神没有敬意,甚至拔刀向神。 但这就显得理所应当了,毕竟神是来杀他的。 高空的风很烈,衣袍作响,姜望脚踩着云雾,凝视着面前无比威严而巨大的神像。 神像似很欣赏,说道:“吾已诞生数千年之久,在众神里也只是小辈,可现在的神变得孱弱不堪,只因真正强大的众神皆以陨落,导致所谓修行人都敢弑神,但你是唯一想杀吾的,因吾之强大,非其余神能相提并论。” 姜望说道:“你或许在神祇里很特殊,但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可能是我眼界低,没有见过真正的神,自也很难认识你口中的强大,我只是很确信,你要杀我,很难。” 神像侧目,浑城之外数百里的山瞬间被夷为平地,余波甚至传回浑城。 姜望愕然。 此举何意? 神像说道:“吾非恶神,那些山里无生命气息,又阻隔道路,不便通行,吾抹除那座山,就有百姓能受益,换言之,吾抹除你,轻而易举。” 姜望茫然,你这是在我面前显圣? 但确实被他装到了。 姜望自问绝对做不到眨眼间毁掉数百里之外的山峰。 “说什么非恶神,那你杀我又算怎么回事,我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百姓啊!” 神像说道:“你很特别,吾非杀不可,因杀你,吾能受益。” 姜望皱眉,随即笑道:“我杀你,也能受益。” 话虽如此,但姜望心头一沉。 杀他能受益? 这很有问题。 神国并非需要战斗来滋养,也非杀死敌人,而是要榨干敌人的价值,战斗只是一种体现,但堂堂一尊神,杀他一人,能得到什么益处? ...... 浑城外千余里。 林澄知御剑悬空,眼睁睁看着百里外的数座山消失,眉头紧皱。 申屠煌等青玄署的人因追不上飞剑的速度,姗姗来迟,但瞧着滚滚浓烟,他们也都是神情微变。 “那里没有任何修士或妖怪的气息,山峰怎会突然塌陷?” 申屠煌看向身边的人,说道:“速速前往查证!” 镇妖使们疾速掠出。 洞冥境修士皆能做到浮空而行,但前期会有消耗,只要晋升洞冥境巅峰,浮空飞行的消耗就变得微乎其微,甚至围绕苦檀转几圈也没问题。 只因洞冥境巅峰修士固守本元,得以返璞归真,能如臂使指般的运用炁,不做没用的损耗浪费。 御剑飞行的消耗反而更低,只需一缕黄庭炁,便可在苦檀最南跨越最北,相当于只用了端碗吃饭的力气。 当然,若要提升速度,消耗难免会增大一些。 仅仅是盏茶的时间,镇妖使们便又回返。 “申屠大人。”他们微微抱拳,有人说道:“别的没什么,但隐隐有煞气残留,许是跟妖有关。” 申屠煌皱眉。 隋国各境的妖患刚刚解决,此刻再有妖闹事的概率极低。 没等他想明白。 林澄知淡然说道:“有意思,能在此时生事的唯有曾谋划袭击浑城的大妖,又偏偏选在我前往浑城的时候,这是在挑衅我啊,好久没有遇到这般大胆的妖了,我脚下的剑已经饥渴难耐。” 申屠煌无语,看似很有道理,实则没有任何道理。 妖怪袭击浑城是在各境妖患最盛的时候,原因不言而喻。 哪怕有两位澡雪境修士莫名出现,使得计划败北,它们要么第一时间孤注一掷,要么就偃旗息鼓,怎么可能刻意挑衅林澄知呢,妖怪又不傻。 但数座山瞬间被夷为平地,肯定存缘由,不见得目标是指向他们。 申屠煌在苦檀青玄署里职责很重,因此斩妖的功绩反而没有那么高,但自问苦檀里除了剑神,他是最了解妖怪的。 能借妖患谋划袭城,绝非寻常妖怪,因此看待问题,也要慎重。 “若跟浑城有关......”申屠煌凝视着浑城方向,虽距离甚远,但能看得真切,那里百姓欢声笑语,孩童嬉戏打闹,城前守卫正气凛然,衙役三三两两巡视,看不出半点异常。 “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但我们得尽快前往浑城,我有不祥的预感。” 林澄知负手立于剑上,淡然说道:“莫急,妖怪挑衅于我,若我急着赶过去,便落了下乘,且沿途赏景,让妖懊恼跺脚。” 申屠煌沉默。 此刻,我很想懊恼跺脚。 剑阁在苦檀降妖除魔最甚,人前显圣的机会也很高,养成了他们很怪异的性格,但剑阁里也非全是这样的人,只能说占据多数,而其中无疑是林澄知为最。 ...... 浑城,栖霞街。 落日的余晖在黑雾里尽可能展露风采,微微细雨倾斜,落到地面却乍起清脆。 神像微微低眸。 一只脚探出,踏向栖霞街。 而祂的脚趾能抵到城边。 姜望拔刀,如同蝼蚁,义无反顾要啃噬脚心。 凛冽寒意使得神像脚掌表面附着一层白霜。 谢吾行憋着通红的脸庞,用力抬眸,脚掌纹路很清晰,宛若河流,虽然没有味道,但自觉滂臭,真恶心! 姜望持刀抵着,满城皆是人,但又似无人,他看着那些跪伏在地的寻仙者,直接就要被神一脚踩死,却没有半点想要反抗的意思。 他看到城头站着的萧时年,又很意外的看到某处腰背笔直,胸有沟壑的姑娘。 原来浑城里除了他和萧时年,还有第三人敢直视神明。 姜望在心里说道:“神的防御很强,但攻势也就一般般,其道行确有很大折损,这样我便又自信起来了。” 夜游神没有说话。 他在思忖着那座神祇的寥寥数语。 其中透露很多问题。 最简单的道理,那座神祇跟他不属于一个时代。 全盛时期恐怕不逊色仙人。 这是一尊真神。 能与天地同寿。 就算姜望能抗住其攻势,甚至反击,可若破不开防御,也是没用。 前提是姜望能有机会等待神国变得更强。 他没办法提醒姜望。 只能看着姜望提刀把神像的脚掌推回去。 有白色的气焰直冲天际。 神像有些倾斜,脚掌被推得很高。 姜望腾空,试图把脚掌贯穿。 结果自然不尽人意。 但神像险些摔倒,好在及时用手臂撑着,哪怕只是轻微擦到,也直接把西城墙碾碎。 萧时年注视着自云层里探出的手臂,整个浑城都在震颤,神的威严足够唬人,他确能感受到身心颤粟,不敬神是一回事,敢弑神又是一回事。 他没搞清楚这尊神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姜望的表现来看,这尊神貌似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因此,他变得跃跃欲试。 侯府里的谢吾行大受震撼。 虽未见全貌,可也努力的抬眸观望,姜望竟是差点击倒神明!? 这是区区凡人能做到的事? 东集市里,老管家单膝跪地,浑身都在颤抖,只是第二境巅峰的小鱼,竟也撑着没有完全跪伏,但她无法抬头。 阿空则很干脆的趴在地上,哪怕浑身僵住,嘴巴却依旧很倔强的嚼着鸡腿儿。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六章 我在人间斩神(二) 苦檀上炀郡,武神祠。 第四境的武夫聚集。 骆岘山端坐首位,轻声说道:“武神祠建立至今,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山泽部众的顾景风,辱了武神祠脸面,他终究只是小辈,所以面子需要你们找回来,遍及苦檀,找到他,无论生死。” “谨记尊者令!” 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的第四境武夫倾巢而出,放眼江湖,他们皆是个顶个的天才,自也有其骄傲,此次围剿顾景风,实则也是重新彰显武神祠威望的时刻,他们将分散苦檀,比拼谁能最先杀死顾景风。 荣予鹿也在其列。 他信心满满。 斗志昂扬的离开武神祠。 空荡的大殿里,只剩骆岘山。 但很快,有清脆脚步声响起。 “骆尊者,堂堂武神祠被山泽部众的爬虫打脸,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骆岘山皱眉,看着出现在殿内的青衣男子,淡淡说道:“你来作甚?” 青衣男子说道:“吾主听闻苦檀浑城出了一位练武奇才,骆尊者将此事禀给神都,但被吾主拦截,你该很清楚,吾主求贤若渴,有可能是最年轻宗师的后辈,当然要留在吾主麾下。” 骆岘山沉默。 青衣男子再次说道:“你当时就在浑城,妖怪袭城的事情,有何看法?” 骆岘山说道:“我回武神祠搬救兵,并未目睹,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青衣男子冷笑道:“但浑城里莫名出现了两位澡雪境修士,据说很年轻,虽然有可能是装嫩的老怪物,可这并不重要,骆尊者也得帮吾主探明情况,若没问题,便笼络,条件可以任意开,相信此事骆尊者肯定能办得很漂亮。” 骆岘山微微皱眉,虽未目睹妖怪袭城的过程,但事情是被姜望解决的,而且他基本能证实,姜望并非澡雪境修士。 “我会办好的。” 青衣男子说道:“那便恭候骆尊者佳音了。” ...... 浑城,细雨绵绵。 有紫雷在云层里穿梭。 姜望随手拍散一道雷,看着重又端正威严的神像,笑道:“生气了?” 神像此刻犹如怒目金刚。 但很快恢复和善的模样。 祂探出手掌,狂风伴着惊雷,眼看就要席卷整个苦檀,又突然凝缩,仅滞留浑城范围。 姜望大惊。 只觉浑身凉飕飕的。 当即召来一朵云以做遮羞布,恼怒道:“臭不要脸!” 神像默然。 “你体魄倒是强横,居然没有直接破碎,而只被抹除了衣物。” 姜望微愣,看来随着破境,有变化的不仅仅是神国的力量。 他揉着乌云,防止它们跑掉,口中商量道:“容我回去穿个衣裳再战?” 神像轻轻抬手,姜望直接摆出架势,就要反击,但没想到身上凭空多了件衣裳,就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他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说道:“你可真奇怪,既是要杀我,还帮忙把衣裳恢复如初,我若再反杀你,会不会显得就不对了?” 神像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祂再次挥手,姜望又觉浑身一凉,面色顿沉,“耍我?” 但挥挥手就让衣裳消失,又穿上的手段,确很让人羡慕呢。 神像说道:“吾只是在尝试,但你好像的确没什么反应,吾力量太强,若动真格的,方圆数万里都得化作虚无,吾很小心的在控制力量,目前无法破开你的体魄,只能再稍微增强一些。” 或许这才是真的人前显圣吧。 毕竟人家本来就是神明。 姜望默默伸手,掌心朝向侯府,衣柜里的衣裳飞出,径直落到他手里,慢悠悠的把衣裳穿好,驱散乌云,执刀指向神像,说道:“我也才刚刚热个身而已。” 话落,浑城上空的黑云崩散,姜望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弹出,挥刀狠狠斩击在神像脑袋上。 紧跟着攻势大开大合,紫雷迸溅,转瞬间便挥出上百刀。 神像虽无损,但被推着逐渐远离浑城。 祂眸子微凝,一只脚落下,将得浑城旁边的一座高山直接碾碎,然后挥手,把姜望拍飞,坠入栖霞街,深邃不见底的大坑呈现出来,浓烟翻滚。 城头上的萧时年眉毛轻挑。 看着姜望一番攻势猛如虎,结果被一巴掌拍到地底,他很想笑,但又很严肃,因为神祇好像确实很厉害。 坑洞里很静谧。 继续往下延伸,有了水流声。 姜望躺在碎石堆里,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急促喘气。 他环顾周围,漆黑一片,但潮意很重,面色骤然沉了下来,第一反应是掉到了镇压妖怪的地方。 抬头甚至看不到浑城的天。 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但除了水流声,并未发现其他异常,也未感知到妖气。 这里似是地底洞天。 莫非栖霞街底下真的没有妖? 又或是被镇压的妖怪跟那座神祇毫无干系? 否则没道理直接把他拍入地底,但凡出现点意外,妖怪就能破封而出。 可神像果位在栖霞街里,又沾染着煞气,作何解释? 就是神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姜望默默扫量几眼地底洞天,确实没别的发现后,便双脚腾空,嘭地一声,掠出栖霞街。 为证实猜测,他第一时间把栖霞街废墟里的那尊石像探囊取物般吸来,但并未用手触碰,只是让石像悬浮在半空,提刀指着,说道:“若神没了果位,会发生什么?” 纵然没有自信能毁掉石像,但吓唬神是够了。 神像默默盯着,眼睛里有一抹怀念的色彩闪过,淡淡说道:“你貌似懂得很多,但可惜,吾非寻常神祇,那东西,已对吾没用。” 姜望挑眉,说道:“那你来杀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神像说道:“杀你,是因看到了你,果位只是让吾看到你的契机。” 祂微微停顿,继续说道:“被煞气侵蚀的果位,留来无益,吾曾经确没机会,此刻正好毁了它。” 话音刚落,祂眸子迸出金光。 那尊石像顷刻化作齑粉。 溢出的煞气很快笼罩浑城。 要比栖霞街那块石头里溢出的煞气更浓厚数十倍。 洞冥境巅峰的寻仙者都感到窒息。 他们跪在地上,又或趴在地上,垂着脑袋,浑身颤抖。 裴皆然轻蹙眉头。 此般浓厚煞气很容易让得睡梦中的百姓更快殒命,她再没有犹豫,一根玄色棍子凭空出现在手里,高高举起,又猛地杵地,强横气息爆涌,所在街道上空的煞气被直接驱散,但煞气覆盖全城,再次汇聚而来。 姜望面色阴沉。 神祇直接把石像崩碎的画面,是他没有想到的。 果位乃神祇根基,自毁根基是玩的哪一出? 夜游神很想爆出能表达震惊情绪的两个字,但为避免神国被察觉,只能强忍下来,神祇毁掉自己果位的事情,他自诞生至今,也从未听闻过。 果位的消失,轻则让得神祇虚弱到极致,纵使初境武夫也能将其一巴掌拍死,重则便也会跟着烟消云散,虽然果位很难被轻易摧毁,可若是神祇自己,那自然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 但这完全没道理啊! 甚至祂貌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更像是解决了一个麻烦那般松了口气。 裴皆然仍在与煞气纠缠,她舞着棍,竟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栖霞街上空以外的煞气尽数崩散。 站在城头的萧时年,也在提剑画符,金色纹路推向栖霞街,将得剩余煞气封闭。 看着被封锁在栖霞街里的煞气,裴皆然转眸搜寻,但并未在城头看见萧时年,因他此刻站在城门前,这里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意识到浑城许是被隔绝。 萧时年再次以剑画符,但金色纹路只是闪了一下,便直接销声匿迹,不见半点水花。 他眉头紧皱。 回眸看着天上神像,喃喃道:“不愧是神。” ...... 戌时二刻,夜幕深沉,雨势磅礴。 有一把飞剑,掠至浑城。 林澄知低眸俯瞰。 依旧是百姓欢声笑语的景象。 申屠煌凌空飞渡,来到城门前。 青玄署四位镇妖使追赶不及,仍在路上。 若非申屠煌据理力争,林澄知怕是要比那些镇妖使飞得更慢,真有沿途赏景的意思。 “虽然看着一切如常,但我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申屠煌直接掠上城头。 守卫保持着正气凛然,没有半点反应。 “果真有问题。”申屠煌面色凝重,却忽然看到林澄知也收起飞剑落在城头,正捏住一名守卫的鼻子,守卫如常,“林副阁主,你能看出什么来?” 林澄知没有说话,而是负手观望城内。 其背影彰显着高人寂寞的风姿。 申屠煌嘴角抽搐了一下,再次说道:“若真是妖怪所为,此般本领,非比寻常,我觉得应当通禀剑神。” 林澄知摆手,说道:“区区小事,何需让兄长亲至,仅仅是蒙蔽视听而已,眼前一切皆是假象,只要力量足够强大,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将触之击溃。” 申屠煌忙说道:“那就请林副阁主出剑!” 别的不说,林澄知很强,是不需要怀疑的。 毕竟是整个苦檀排在前四的强者。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七章 我在人间斩神(三) 萧时年挑着眉。 虽然面前的墙壁无法得见,但却莫名感受到那堵墙在震颤。 申屠煌注视着林澄知出剑。 街道里欢声笑语的百姓在剑落时,消失无踪。 那些正气凛然的守卫则仿若凝滞,甚至没了呼吸。 “假象已破,城前守卫怎么还在?” 申屠煌紧皱眉头,百姓们虽然消失了,可浑城也直接空了,这很有问题。 林澄知眯眼道:“两重假象......有趣,实为有趣。” 他腾空而起,提剑,出剑。 申屠煌骂骂咧咧跟着腾空躲避。 剑意横贯浑城。 隆隆作响。 等到申屠煌转身,却见浑城没了! 满地废墟! “林澄知!”申屠煌惊恐道:“你做了什么!” 但他很快注意到林澄知神情凝重,莫非...... “三重假象!?” “怎会如此,到底是什么妖在作怪?” 他能想到的大妖,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林副阁主,莫要再出剑了,想必假象不止三重,我们得找到真正能破的方法。” 林澄知默然。 手里的剑被反复攥紧。 紧跟着又出一剑。 一剑接一剑。 直接把浑城轰的渣都不剩。 “啧......”林澄知悻悻收剑,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说道:“此妖有点本事。” 申屠煌默默拍打着灰尘,说道:“妖怪制造假象得心应手,但终归与修士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若不能识出假象里的真,哪怕再毁百重,结果也是一样。” 林澄知背负双手,淡淡说道:“此言不错。” 申屠煌:“......我需要点时间。” 林澄知微微颔首,“请便。” ...... 萧时年在城门前,若有所思。 按照那堵墙壁震颤的规律,莫非是有人试图进来? 但貌似失败了。 也不知外面的人是谁。 他刚刚以剑画符连点水花都没见。 对方却能造成这般动静。 看来修为很强。 此时城里又有情况。 萧时年重新回到城头。 栖霞街的煞气将得神像和姜望的身影都遮蔽,但处在栖霞街和凭阑街路口的那块石头竟也有煞气溢出。 紧跟着有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传遍浑城。 姜望脸色难看。 栖霞街底下确实有妖。 但镇压妖怪的是那块石头! 没道理啊。 莫说神国曾给予那块石头没有任何威胁的感应,范天师利用符箓也没搞出来什么,就算刚才的地底洞天有问题,只是自己没有发现,但镇压石无碍,妖怪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是因为煞气? 是栖霞街被打穿,煞气增涨了妖怪的道行? 果然倒霉符依旧在起着作用。 但效果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使得神祇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又把被上古仙人镇压的大妖放了出来。 赵汜是仙人转世不成? 随便画出一张符,惹来这么多麻烦? 或许也不全在于符箓,只是很凑巧的引发了连锁反应,因神祇非比寻常,又无视果位,煞气的溢出,给予了妖怪破封的机会。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极其倒霉的事情。 姜望又想到,因自己镇压蠃颙,打乱了栖霞街底下妖怪的计策,此刻破封,怕是要第一个拿自己祭天。 想要让其跟神祇狗咬狗,难度颇高。 因面前的神非正常,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神帮忙,才得以让妖破封而出,就算神是无意的,这也都是事实。 石头里溢出的煞气渐渐凝聚,化作怪物模样,猩红色的双眸散发出蚀骨的寒芒。 它的声音沉闷,仿若有数重杂音,让人听着牙龈打颤,“终于呼吸到人间的新鲜空气了,刚出来便见到一尊神,但你的道行实在弱到让我无法想象,想来也是,烛神大人毁掉天庭,打破青冥,使得众神陨落,在此世间苟延残喘的神,能活着便是益事。” 神像默默瞧着它。 挥手就将其拍散。 “聒噪。” 神目依旧威严。 姜望错愕。 怎的妖怪如此不堪一击? 还说神的力量很弱,结果被像拍苍蝇般,直接拍死了? 但很快石头里的煞气再次凝聚。 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瞪得很大,“你只是元神?!” 神像的道行在它看来,确实很弱,但刚刚突然暴涨,那是属于外在的力量,是神的本体赐予元神更强的力量。 它捕捉到了那股气息,可却无法捕捉真正的神在哪里。 姜望震惊。 若神像只是一缕元神...... 那其本身又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么? 或许这道元神只是对方冰山一角的力量。 神像看着那只妖,淡漠说道:“天庭的叛徒。” 妖怪的眸子骤缩。 下一刻,便又被拍散。 神像屈指一弹,石头里的煞气被封锁,再无半点溢出,妖在无能狂怒,但嚎了几嗓子便没了动静。 ...... 坦荡如砥的荒漠,沸腾的血海,黑色的雷电纵横交错,各种奇形怪状的物种在咆哮,天上无月亦无日,极尽压抑,有身影悬空,俯瞰着炼狱景象,抬手镇压万物。 祂微微抬眸,深渊般的裂痕遍布,其中散发着能毁灭一切的气息,“也就只有这点程度了,但就算只是一道元神,想来足矣,那满是虚伪的世界,当真让人作呕,吾早晚拿回属于吾的东西。” 深渊裂痕里的气息将得祂的躯体撕碎,等祂再次出现,已在一座残破大殿里,“果然把力量送过去有些冒失了。” 整个世界变得沉寂。 残破大殿外有着倾斜的石碑,上述‘天庭’两字。 ...... 姜望紧紧蹙着眉头。 情况有点不妙啊。 按照那尊神的意思,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妖,身份貌似也非比寻常,可饶是如此,亦被其随意拍死,哪怕没有真的死掉,但显然是翻掌间再被镇压。 何况祂其实只是真神的一道元神而已。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结果所谓弑神,就只斩了神的一根头发? 最关键他还不一定能做到。 这种事情想想就很尴尬啊。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神像的手掌探出,姜望猛地反应过来,挥刀斩击其手指,毫无作用,只能借力掠出一段距离,但手掌如影随形,任凭姜望辗转腾挪,奋力反击,都难以逃脱。 最终被神像一把攥在手里。 瞬间便有骨头崩碎的声音响起, 裹在神像掌心里的姜望感到窒息,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那种难以想象的痛苦,浑身遭到挤压,仿佛随时会被碾碎,使得姜望凄厉的惨叫声只能响彻在心里,最终投入神国。 蝴蝶在振翅,似是受到惊吓。 整个神国都在颤抖。 夜游神面色凝重。 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准备要助姜望一臂之力。 而外界,神像淡然说道:“吾想试试,汝体魄有多强横。” 仿若爆豆般的声音在其掌心里清脆悦耳。 夜游神已经祭出金丹。 但又忽然止住,因他看到神像的手掌在发光。 一束束白色气焰自指缝间迸溅而出。 紧跟着贯穿手背。 宛若烟火,在浑城上空溢散。 下一刻,神像的手掌崩碎开来。 姜望浑身缠绕着白色气焰,衣裳破烂不堪,鲜血淋漓,露出的脚趾微微动弹,他蓦然抬眸,手里的长夜刀变得很大,有莹蓝色的气焰裹着,随着他手臂高举,气焰直冲天际。 神像隐现惊容,默默瞧着崩碎的手掌,转瞬恢复如初。 第一时间抬高手臂,莹蓝色气焰轰击而至。 浑城里刮起狂风。 栖霞街的房屋径直被摧毁,地板被掀飞,就近位置的寻仙者们也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到另一条街。 裴皆然抵抗着烈烈狂风,双手摁住蔡棠古和东重阳的肩膀,岿然不动。 侯府里的谢吾行嘶吼着,溪河剑意呈现,如银河倒灌,蜂拥而上,但依旧无法避免大半侯府被毁。 站在城头的萧时年,衣袍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看到神像的手臂出现裂痕,姜望双手持刀,白色气焰疯涨,莹蓝色气焰也转为白色,伴随咯嘣一声脆响,神像手臂破碎,气焰径直又轰击在神像胸膛。 但貌似气焰力量耗尽,很快就消散无踪。 姜望在更高空的位置,低眸看着神像,他握刀的手在颤粟,呼吸由轻变重,渐渐面色煞白,浑身剧烈抽搐,数息间又恢复正常。 神像的面目有些狰狞,断臂处黑雾萦绕。 夜游神满脸呆滞地看着外界画面。 神国里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姜望突然爆发出此般强大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很快就有人给出答案。 “神杵!” 紧紧盯着姜望手里的刀,神像似是很难相信。 祂再没有之前的淡然自若,猛地挥动另一只手臂,却被姜望随意执刀挡住。 神像怒目,“把神杵给我!” 姜望面无表情,直接丢出长夜刀。 神像伸手去接。 但有白色气焰升腾,瞬间贯穿其手臂。 嘭嘭嘭地闷响连绵不绝,爆起烟雾,长达数里。 神像嘶吼着,有金光四溢,如流星般散开,扶摇直上。 姜望低眸,微微伸手,长夜刀召之即来,挥臂斩击。 刀芒与一道金光相撞,摧枯拉朽般将其崩碎,目标直指神像面门!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八章 我在人间斩神(四) 神像半拉脸消失,又缺了两臂,残破不堪,此刻再无半点威严。 祂半面狰狞,死死盯着姜望。 但很快,祂的神情消退,又成了毫无生机的雕塑般,声音平淡说道:“你果然很特别,且护好神杵,吾会亲自来取。” 祂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响起,似是刻意隐藏神杵的存在,接着向浑城挥手,那些寻仙者先是面目呆滞,然后露出茫然的表情,紧跟着又是惊恐,再次匍匐于地。 裴皆然同样如此,她很困惑,刚才好像莫名遗忘了一件事情,到底是什么? 但看着天上神像狼狈的模样,那点困惑直接被抛之脑后,姜望居然能把神祇打成这般惨样?! 姜望挑眉。 神像的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无法将神杵带回,需得真神亲至。 二是神杵貌似对其很重要,让他直接状若疯魔。 但这又衍生出另外的问题。 是他认输了?所以才想让真神日后再来取神杵? 能让神服输,自然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其实姜望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长夜刀忽然迸发出很强的力量,可对姜望身体的损耗也非常大,他快撑不住了。 属于神的威压减轻,谢吾行终于挺直了腰板。 但很快又塌了下去。 他急促喘着气,汗如雨下,在极度劳累强撑的情况下,忽然松懈,只觉浑身剧痛。 东重阳持刀坐在酒肆门口,也是面色煞白。 蔡棠古则瘫在地上,因神降临的威压,使得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姜望呈现于高空的大脸,但与神对话之人的声音让他觉得很熟悉。 此刻得以喘息,细细回想,满脸不可置信。 裴皆然淡淡说道:“你说姜望绝非澡雪境修士,可他却打败了神。” 蔡棠古面色骤白。 神本就是无比强大的代言词,仅是降临的威压就让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姜望却能与神战! 若依旧归结于祁国瑰宝,便意味着要比他想象中更珍贵,可姜望的强大让他很难再动歪念头,能打败神的姜望,怕是信手就能捏死他。 另一条街的宁十四和舒泥并肩坐着。 前者神情怪异。 “他真能弑神?” 舒泥默默点头。 事实胜于雄辩。 哪怕他们再是不信,也没有意义。 宁十四身子颤抖,说道:“若把姜望的事情告知统领,他老人家肯定也很愿意,甚至能让姜望直接位居高位,而作为介绍人的我,职位也能水涨船高,实为一举两得啊。” 舒泥说道:“按照姜望惫懒的性格,若无战事,也就是在神都里躺着,骁菓军确很适合他。” 没有战事的时候,骁菓军的职责便是守卫神都,若再身居高位,的确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毕竟没人敢在神都闹事,若有,也是境界极高的存在,自有更高的人物对付。 “但是......”舒泥话锋一转,“骁菓军里高手如云,也不缺姜望一个,而公主殿下帮圣上笼络人才,姜望能入公主府,便对大家都好。” 宁十四愕然看着她,“你整日里都待在骁菓军,我竟忘了师妹是公主府的人。” 骊珠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神都的地位非同一般,舒泥是被骊珠公主养大的,至于为何跟骁菓军扯上关系,宁十四则也没有很清楚,只道老师很喜爱师妹。 例如老师在用饭,讲究食不言,徒弟们自都是噤若寒蝉,只管干饭,但凡敢说一句话,少不得被老师一拳轰出数丈远,但舒泥不仅能说个不停,甚至老师还会笑眯眯回话。 例如徒弟们修行稍有懈怠,难免被老师严词训一顿,甚至惩罚力度十分恐怖,可舒泥哪怕躺边上睡觉,老师也得在旁边帮忙扇风,等到舒泥睡醒了,便和颜悦色的再教她修行。 例如老师在休息的时候,旁人不得打扰,但舒泥直接推门而入,照着老师脑门拍一巴掌,老师纵被惊醒,还得夸一句,力道正好。 例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此次来浑城寻仙,因担忧舒泥安危,老师都是不想让她来的,但舒泥非要来,老师也只能妥协,这才让宁十四跟随。 又暗中给予了宁十四保命手段,其实目的就是要保护舒泥,若宁十四把保命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回去老师也要揍他一顿。 想到这里,宁十四很是悲伤。 明明都是徒弟,为何差距那么大呢? 好在师兄弟们对舒泥这个小师妹也很喜爱,因小师妹若在老师那里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享出来,因此哪怕受到不公待遇,也不会影响什么,否则舒泥在骁菓军里肯定不好过。 公主府里长大的舒泥,又被老师和师兄弟们护着,在神都基本是能横着走的。 就算不给骁菓军面子,也得给骊珠公主面子。 给骊珠公主面子,便相当于给圣上面子。 试问,若非要命的事情,谁敢说舒泥一句不是? ...... 林澄知御剑悬空,俯瞰浑城废墟。 有风吹拂衣袍飞扬。 发丝在脸颊游荡,侧颜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申屠煌忍住不去看,非是被迷住,而是觉得林澄知有病。 御剑停滞半空,观察废墟很正常,但等他询问林澄知看出了什么,后者却言:“我只是在发呆,办法不是你在想么?” 申屠煌沉着脸,认真思考着如何破除假象。 假象归根结底都是假的,但总有一处是真,只有悟真才能破假,他在找寻不合理之处。 林澄知渐渐没了耐心,说道:“假象是能以强力破除的,初才许是我力量不够,待我酝酿一番,再一剑破之。” 申屠煌面色凝重,他的确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制造假象的存在,非比寻常。 但想到林澄知斩出数十剑,也未能破开,总不会是根本没用力吧?看那副样子也不像啊? 暂时无解的情况下,申屠煌只能颔首,说道:“我和林副阁主一同出手。” 林澄知摆手说道:“我一人足矣。” 申屠煌愣住。 你到底在装什么? 非得被打脸不可么? 想到这里,申屠煌抱着膀子冷笑,能看到林澄知出糗,也是幸事。 而林澄知却满脸自信的模样,很是唬人。 让得申屠煌也有点踌躇,给自己鼓舞般的想着,肯定会被打脸的吧? 林澄知脚踩飞剑,有剑气氤氲而生,紧跟着有奔流大河自脚下涌出,溪河剑意! 申屠煌瞪大眼睛。 浑城废墟的空间在扭曲。 顷刻被溪河剑意充斥。 紫雷奔涌。 隆声阵阵。 伴随着哗哗水流声,又似琉璃破碎的声音。 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 浑城重新显现。 仿若被寸寸修复。 视觉感受极强。 就像一座城,在数息间被建立起来。 “真的破了?!” 申屠煌满脸震惊的看向林澄知。 所以你最开始纯粹是在闹着玩么? 好像气急败坏的样子,疯狂出剑,没有半点效果。 此刻又轻描淡写的破了假象。 剑阁林澄知果然很会人前显圣。 先是让人觉得不行,然后到了合适的时机,又行了,而且非常行,便能给予人足够的震撼。 申屠煌嘴角抽搐着。 林澄知不当人子啊。 而此时的林澄知也很懵。 他虽然之前确实没有用出全力,但也使了九成力,不让申屠煌帮忙只是顺嘴罢了,其实话音落下,就有点后悔,但为了面子,也只能出剑,没想到真的破了假象! 看着申屠煌震惊的模样,林澄知默默收敛表情,背负双手,立于飞剑上,当真有高人风范。 ...... 神像的残躯没有恢复,姜望猜测可能是跟长夜刀有关,准确地说,是因神杵,斩出的伤害,让得神祇也无法轻易复原。 虽然可能惹到了一位真神。 但就算留着元神也不可避免,神要杀他,他只能弑神,哪怕放过眼前的神像,最终结果依旧很难改变。 神像的气息大幅度减弱,要趁着真神再传输力量前,将其抹除才行。 姜望颤抖着手,攥紧长夜刀。 不知为何,经历此战,神国被滋养的很有限。 可与神像刚降临时相比,姜望能感受的出来,自己确实变得更强了。 只一刀。 只需一刀即可。 这一刀就要斩神! 姜望的肌肤变得如火烧般通红,青筋暴露,想要再次斩出神杵的力量,他的身体难以承受,但仍是强撑着凝聚力量。 有神国帮助恢复损坏的身躯,两者抵消,只要没有超出目前神国的极限,能在掌控的范围里,便足矣。 浑城寻仙者们也在目睹那一幕。 他们非是刻意抬眸。 只是瞥到,便无法挪开。 神明残破的模样,给予他们极大的震撼。 姜先生竟敢弑神! 姜先生竟能弑神!? 哪怕有些偏神确实显得很弱,但眼前的神是无比强大的,他们皆深有体会。 这才是真正的神! 那姜先生又算什么? 寻仙者们目光呆滞。 浑城里尚有意识的人都在注视着那一幕。 看着姜望举刀。 看着神像又变得更为高大。 老管家惊惧,小鱼兴奋,阿空在嚼着鸡腿儿。 裴皆然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玄色棍子。 萧时年站在城头,看着姜望在人间斩神!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八十九章 我在人间斩神(五) 浑城里紫雷肆虐。 神像高纵入云。 姜望持刀,白色气焰猛涨。 长夜刀出。 神像寸寸崩裂。 祂眸子紧盯着姜望,就像深渊在凝视。 下一刻,便彻底化作齑粉。 云雾翻卷,把姜望的身影掩盖。 他垂着脑袋,双臂无力耷拉着。 浑身鲜血淋漓。 夜游神第一时间祭出金丹,得以让得神国修复的速度加快一丝丝,险而又险的把姜望从死亡深渊里拽出来。 接着便驱使姜望的身体,缓缓落回残破侯府里。 稳坐藤椅上。 姜望睡得很香甜。 谢吾行来到近前,战战兢兢,在确定尚有呼吸后,方才松了口气,随即神情复杂。 遥想初到浑城,两人尚且打得旗鼓相当,可短短十数日,他却只能望其项背。 姜兄......实为怪物。 说要弑神,便真的弑神。 谢吾行回眸,柴彼等寻仙者满是敬畏的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老管家带着小鱼和阿空出现。 后者直接往厨房跑,紧跟着便传出了大哭声。 ...... 林澄知御剑落到城头。 申屠煌看着眼前景象,各种残桓断壁,颤声道:“妖呢?莫非假象还在?” 萧时年默默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想到外面试图进来的应该就是他们。 出于某种预感,他把目光放在林澄知的身上。 “剑士?” 林澄知挑眉,“同剑?” 萧时年眼皮微跳,你把话省略的太过分了吧? 像是遇到了对手,他淡淡道:“不。” 林澄知凝视着他,“嗯?” 萧时年回视,“嗯。” “......” 两人大眼瞪小眼。 申屠煌看着倒了一地正打呼噜的守卫,满城虽空寂,但有萧时年的存在,想来假象应是破了的,他直接打断林澄知两人的对视,说道:“浑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城里百姓呢?” 萧时年依旧盯着林澄知,但口中说道:“有神降临,百姓沉睡。” “神?!”申屠煌大惊失色。 林澄知也是眯起眼睛,说道:“若是神制造出的假象,那般难破,就显得正常了。” 申屠煌颤抖着声音说道:“隋国正神只有两位,由朝堂供奉,其中一位就在苦檀,若是苦檀正神降临浑城,为何会造成此般景象?莫非是浑城招惹了神?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萧时年很意外,苦檀里居然有一位正神! 但跟浑城降临那位是否为同一个? 他暂时无法确定。 也没有把姜望说出来的想法。 此时城头守卫悠悠醒转。 他们满是茫然。 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城里昏睡的百姓,都被移到远离栖霞街的位置,因此浑城虽被大肆破坏,倒是未有伤亡,他们也都渐渐苏醒,街上很快便人满为患。 萧时年径直飞走。 谢吾行感知到林澄知的气息,掠空而至。 “师叔。” 林澄知瞧着萧时年的背影,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此人有点意思。” 谢吾行回眸看了一眼,想着有关萧时年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与师叔听,因申屠煌又询问情况,他便很是凝重的说道:“有神降临浑城,目的是杀死姜望,但却被其反杀,虽然来的只是元神。” 林澄知嗤笑一声,说道:“吾行啊,怎么下山一趟,变成这般?能以区区假象便把我挡在外面,非是寻常偏神能做到,而苦檀里只有一位正神,浑城里谁有能力弑神?又怎么敢弑神?” “纵使苦檀妖患,正神也未露面,此刻怎会特意降临浑城,只为杀死某人?” 申屠煌也感到难以置信。 谢吾行急切道:“师叔,弟子所言句句属实,那位神明为何来浑城,我也没搞懂,但确是其亲口说出要杀姜望,姜兄与神一战,虽身受重伤,可的确将神斩杀,浑城里的寻仙者都能作证。” 林澄知皱眉,说道:“带我去见见那个姜望。” 谢吾行领着师叔和申屠煌来到侯府。 后者讶异道:“浔阳候?祁国皇室后裔?” 申屠煌非是蔡棠古,也非谈老六,他在苦檀青玄署里地位举足轻重,自是知晓曾经浔阳候举家搬来苦檀,但因为时间久了,没想起来是在浑城。 姜望依旧躺在藤椅上。 小鱼候在一旁。 宁十四和舒泥等人也都在。 “就是此人?” 林澄知挑眉道:“你说他身受重伤,但我瞧他睡得很香嘛。” 虽然姜望衣裳破烂,鲜血淋漓,却明显能看出露出的皮肤没有半点伤痕,倒像是在血坑里滚过,实则根本没受伤。 谢吾行很茫然。 明明姜兄伤得很重啊,怎么自己出去一趟回来,便没事了? “可是林副阁主当面?”宁十四上前揖手,说道:“晚辈骁菓军傅右郎将麾下宁十四,曾闻老师多次提及林副阁主,今亲眼得见,三生有幸。” 林澄知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傅的徒弟啊,确没想到他会经常提及我,都说了什么啊?” 宁十四略有犹豫,说道:“老师曾言林副阁主乃当世天骄,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总是身先士卒,就是为人......不当人子。” “老师曾言林副阁主剑技高绝,假以时日,定是第二位剑神,可惜不当人子,可称剑,但神之一字有待商榷。” “老师曾言......” “你给我闭嘴!” 林澄知黑脸。 怒目瞪着宁十四。 满场皆静。 众人神情各异。 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难受。 但唯有一人,捧腹大笑。 便是舒泥。 正气凛然宁十四面对不当人子林澄知,场景一绝。 舒泥笑也就笑了,林澄知没法说什么,但此刻又有第二道不同的笑声出现。 林澄知面色再黑。 循声望去。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肩膀在抖动,噗噗噗地憋笑声很是刺耳。 “你笑什么?”林澄知眯着眼睛,凛冽剑意横生。 小鱼第一时间挡在姜望面前。 但被姜望直接拽到一边,说道:“抱歉,刚刚醒转,就听到那番话,实在没忍住。” 谢吾行也忙着劝说。 林澄知散去剑意,淡然说道:“听谢吾行讲,你斩了一尊神?” 姜望摆手道:“没有的事儿!” 斩神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若是一尊正神,哪怕只是元神,也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姜望自认目前实力还不够,若是因此招惹来一些大物,稍有不慎得罪一个,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相信自己只要发话,那些曾目睹的寻仙者们也会缄默其口,纵使依旧传扬出去,但没有证据的事情,只要不承认,便没理由为难一位小侯爷。 虽不知其意,但宁十四和舒泥他们确也都没说什么。 只有谢吾行很着急,说道:“神降临浑城,大家都亲眼目睹,姜兄斩神之举更是事实,怎说没有呢!” 姜望严肃道:“谢兄怕是糊涂了,明明是有妖怪偷袭浑城,我与谢兄一同抵抗,奈何力有不逮,是谢兄同大伙拼死方才解决危难,莫非是谢兄被打坏了脑袋?这可得好好治治,小鱼啊,快去请浑城最好的郎中来!” 小鱼作势真的要去。 谢吾行人都傻了。 看到宁十四和柴彼等寻仙者都没有反驳,他暗自怀疑,莫非自己真的脑子出问题了? 刚刚都是幻觉,其实根本没有神降临? 是自己拼命斩妖,太累了? 因神降临的威压,让得除萧时年、裴皆然之外的人都恍若隔世一般,甚至此刻回想起来,也觉得画面模糊,很不真实的样子。 再经姜望那般一说,又见旁边人都没什么反应,寻仙者们也开始怀疑姜先生斩神画面的真实性。 更甚者,宁十四也动摇了。 毕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按理说该是记忆犹新的,又因只有谢吾行提及斩神一事,每个人都想着许是巧合。 若真有此事,在场的人应该都有疑问才是,可既然没人说话,便说明斩神一事仅是自己和谢吾行知晓。 既是没有第三人有相同经历,巧合二字便可以解释。 林澄知默默瞧着姜望,冷笑一声,拍了拍谢吾行的肩膀,带着他御剑飞走。 而申屠煌则在想着,哪怕没有神明降临一事,浑城里出现的妖怪也非比寻常。 姜望既是满身鲜血,自也是经历一番苦战,至少证明实力不弱。 又或者谢吾行很确信有神明降临一事,同样只是假象,是有妖怪制造出来,想以神明降临的画面,压制浑城里的修士,让他们丧失抵抗能力。 由此可见,浑城出现的妖怪道行极强。 可单凭浑城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才是,申屠煌怀疑妖怪是察觉到林澄知的气息,隐藏了起来,又让得浑城修士深陷假象里,觉得已经把妖杀死,放松林澄知和自己的警惕。 想到这里,申屠煌面色凝重,当即把此猜测说出,让众人莫要掉以轻心,紧跟着纵身掠出侯府,追着林澄知而去。 此番话一出,尚有怀疑姜先生在隐瞒真相,例如柴彼之人,恍然大悟,若是妖怪制造的假象,那便一切都讲得通了。 姜望则目光呆滞。 看着申屠煌急切掠走的背影。 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心想着,你还真是个人才!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章 申屠煌如临其境的推测 栖霞街被摧毁大半,西城墙破,凭阑街也有损坏,镇守府衙忙碌着修建。 姜望理所当然出了银子。 反正银子那么多,也没处花。 若只凭半日闲客栈,其实也很难让侯府拥有此般积蓄,姜望怀疑老爹肯定尚有其他财路,是自己不清楚的。 毕竟养着黑焰军,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黑焰军的装备精良,武夫修行也是很花银子的。 姜望在侯府里查账簿的时候,南城巷某家酒肆里,申屠煌仍在认真推测偷袭浑城的‘妖怪’。 “神明降临若是假象,目的是让洞冥境修士因敬畏而没能力抵抗,便证明着妖怪的道行其实没有那么高,但假象是林副阁主也要尽全力才能破除,此处就存在矛盾。” 申屠煌看着对面饮酒的林澄知,以及在旁愣神的谢吾行,说道:“唯一能解释的,妖怪虽然道行不高,很可能也只在洞冥境巅峰的程度,但有着天生的制造假象的本领。” “若论此天赋,便只有魍魉或是更高品级的魅孋,前者很弱,不做设想,而魅孋虽是澡雪境的大妖,但其本身能力不高,惑人的幻象跟浑城呈现的假象也有区别。” “把魅孋也去除的话,符合情况的便只剩一个。” 谢吾行问道:“是什么妖怪?” 他仍是不相信姜望斩神的画面是假象,但申屠煌的推测又蛮有道理的样子,使得谢吾行很是纠结。 申屠煌饮了一口酒,说道:“不是妖,而是神。” 谢吾行猛地睁大眼睛,“我就说是神嘛,那申屠大人此前的话又是何意?” 申屠煌摇头说道:“此神非彼神,神祇有正神偏神之别,哪怕偏神也曾经是正神,但因为种种缘故,便也不能再称作神,偏神有另一个名字,铺首。” “铺首是妖,又与沦落为妖依旧很强的神不同,铺首很弱,有时候甚至普通凡人机缘巧合也能将其杀死,但它们终究曾是神,自有非常的神通,因此能制造出难以攻破的假象,理所应当。” 谢吾行愣住。 林澄知则皱眉说道:“铺首虽也有存害人之心者,但多数不算恶类,反而是被当做门神,护家宅安宁。” “正因如此,铺首是最常见的神,想来这小小浑城里,难免也有铺首存在,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闹出祸端?” 申屠煌说道:“铺首曾经是神,堕落皆有原因,若按照谢吾行所言,铺首目的是要杀死姜望,那么必然是因姜望做了什么事情,导致铺首堕为恶妖。” “浑城虽是被破坏的很严重,但胜在没有百姓遭难,且范围都集中在栖霞街周围,可见铺首没有残害满城的想法,其目的只为杀姜望,那么姜望必有问题。” 林澄知释然道:“所以姜望极力否决斩神一事,是因他很清楚铺首的身份,是怕暴露什么,此人内心险恶,能让护家宅安宁的门神铺首宁愿堕落为妖也要将其杀死,必然是凶恶之徒。” 谢吾行反驳道:“姜兄为人正气凛然,甚至被镇守府衙奉为大善,你们怎可因猜测便给他定罪!” 林澄知很意外,说道:“你好像与他关系不错?”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兄乃我知己,更对我有恩,助我巩固剑心,哪怕他有时候很怪,但他绝不可能像你们说得那样,我亲眼得见神明降临,绝非假象!” 申屠煌笑着说道:“虽是剑神真传弟子,但终归是第一次下山,哪懂得人心险恶,人皆有多副面孔,未能看清其真面目也是正常。” “说什么力有不逮,我看他分明是利用你以及浑城寻仙者,借助你们的力量诛杀铺首,否则如何解释,他浑身鲜血淋漓,却半点伤都没有?” 谢吾行没办法给予解释,但仍是极力反驳道:“有我在内,浑城里修士和武夫皆没有受伤,至多因神降临的威压,使得精神被压迫,是因我们根本没有参战,是姜兄独战神明,将其斩杀,这才是真相!” 申屠煌皱眉道:“此点的确可疑,但其实也能做出解释。” “铺首目标是姜望,并无伤害无辜人等的意思,你们被姜望蒙蔽,许是真的曾对铺首出手,可因假象的存在,你们的思维也有影响,不记得此事。” “倒是能证明铺首并未真的堕落为妖,只是你们因姜望的缘故,把祂当做了妖,而铺首甚至担忧你们得知真相会破了道心,祂不仅没有伤害你们,怕也承受了攻击。” “而姜望利用你们重击铺首,坐收渔翁,或许铺首已被其斩杀。” 谢吾行震惊。 他竟一时哑口无言。 林澄知默默点头,暗想申屠煌不愧是苦檀青玄署仅次于刘行令的存在,心思相当缜密,一番推测,仿若就在现场,事实就该如此。 但看着申屠煌侃侃而谈,颇有要显圣的嫌疑,林澄知有点不服气,说道:“我也早就想到这些,申屠兄确与我不谋而合。” 申屠煌想着你是真不要脸。 谢吾行仍要反驳,但又觉得申屠煌所言的确毫无破绽,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叹息一声,倔强道:“我不信......” 申屠煌说道:“自然是要有证据的,虽然我觉得这便是真相,但我也会证实,莫要因此事让你剑心蒙尘,否则便是我的罪过,可真就无法向剑神交待了。” 林澄知则抚着谢吾行的脑袋,意味深长道:“这便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啊。” ...... 半日闲客栈里。 蔡棠古仍是很后怕。 但随即又笑道:“神的降临是假象,本该如此,否则姜望凭什么弑神?” 东重阳有困惑,可他没有说什么。 裴皆然默默吃着菜,她在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旁人的记忆很模糊,裴皆然却记得很清楚。 哪怕总觉得好像确实遗忘了某件事,让得她也无法肯定神是否真有降临,但更怀疑假象的说法。 她有意想寻觅真相。 抬眸看着客栈里虽是没有几个人,但要出去难免被注视,且外面街上行人如织,她下意识有点逃避。 想着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吃饭吧。 见没有人搭话,蔡棠古没有在意,他的心情很愉悦,因又能觊觎姜望手里的瑰宝了。 距离突破澡雪境界,变得好看,又更近一步。 ...... 浔阳候府。 姜望躺在藤椅上,意识来到神国里。 虽没有第三座山峰出现,但溪流里有一条金色鲤鱼,蝴蝶沿着河面飞舞,鲤鱼时而探头,吐着泡泡。 “果位若真的对神很重要,他又怎会毁掉自己的果位?” 姜望狐疑地盯着夜游神,说道:“我怀疑你是个假神。”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诞生之初,仅有百年,烛神便降临了,很多事情我的确一知半解,但我很确信,没有神祇会毁掉自己的果位,祂之所以那么做,肯定有原因,何况果位的消失,没有让祂受到半点影响,这本身就不正常。” 姜望躺在草地上,说道:“若他是特殊的,毁掉果位,便相当于没了弱点,除非力量远胜于他,但这很难,仅仅是元神,便差点让我死掉,哪怕我破入澡雪境界,怕也并非真神的对手。” 夜游神正色道:“栖霞街底下的妖,展露出澡雪境的气息,因被镇压数百年,其全盛力量肯定更强,但仍是被祂随手拿捏,而后面你斩神一刻,真神未曾再增强元神的气息,要么是真神放弃,要么便是祂无法做到。” “这种情况,一则是被更难缠的对手牵制,一则身处于奇异空间里,真神根本不在这个人间。” 姜望侧目看向他,惊讶道:“还有别的人间?” 夜游神点头,但像是某种忌讳,他显然不想多提及,继续说道:“短时间里真神不会降临,但祂已经盯上你了,我确很好奇,若非因果位来到浑城,祂要杀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姜望撇嘴,我也很茫然啊。 夜游神凝视着与蝴蝶嬉闹的金色鲤鱼,说道:“要晋升澡雪境界,所需养分更高,神国未曾停止汲取寿命,哪怕因破境洞冥巅峰,你的日子还有很多,但终有被耗尽的时候,不能再惫懒下去了。” 姜望微微皱眉。 夜游神又说道:“但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在浑城里出不去,只能等着敌人出现,所以你该珍惜最后懒惰的时光。” 姜望说道:“我给你一次重新纠正语言的机会,什么叫懒惰?那叫享受生活,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干嘛,我的愿望便是躺着无敌,神国汲取寿命,真神要杀我,都是无法避免的,尽力而为便是。” 夜游神幽幽说道:“那我祝你愿望成真。” 姜望猛地坐起身,说道:“但偶尔认真一下也可以,栖霞街底下那个妖怪,或许能利用一下。” 夜游神震惊道:“你疯了?莫要觉得斩了一尊神,便不知自己是谁了,那尊神也是得到真神力量的增幅,才能轻易击败栖霞街底下的妖,而在之后,增幅力量便消散了,你斩杀的神,并非打败那只妖的神!” 姜望微笑道:“但妖怪是被打败它的神再次镇压的,困在铁笼里的狗,我有何惧?”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一章 招蜂引蝶的童伯 姜望意识刚刚从神国里出来,便见赵汜迎面跑来。 “我又画出一张符,陶天师太怂了,躲屋里不出来,我敢保证,这张符箓效果肯定很好,你来帮我试试!” 姜望横眉,“滚犊子!” “好嘞!”刚要转身的赵汜猛然反应过来,“别闹,我这次画的是桃花符,本来是想给自己用的,我忍痛让给你,你怎么这种态度?” “桃花符?”姜望若有所思,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赵汜说道:“贴上这张符箓,你再去春怡馆,姑娘们肯定都围着你转,赶都赶不走,甚至都不用花银子。” 姜望震惊,这么厉害的么? 但他又很狐疑地盯着赵汜,说道:“没什么副作用吧?或者再次画反,导致我直接跟姑娘们彻底绝缘?” 赵汜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姜望眯起眼睛,“滚犊子。” “好嘞。” 赵汜嘀嘀咕咕往外走,忽然看到老管家,想着就算符箓出了问题,童伯年纪这么大了,也没啥影响,他笑呵呵上前,很热情的搂住老管家,顺势把符箓贴上,“童伯脸上皱纹又多了哈。”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管家一脸茫然。 这家伙有病吧? 赵汜画符魔怔了一般,小鱼在刻苦练功,青袍和白袍修士不在,阿空根本指望不上,侯府被毁了大半,很多问题都又落到了童伯身上,眼看就要到饭点了,老管家出门采购。 他往东集市走,百姓们倒是接受事物很快,虽然只过了一晚上,但集市里又喧闹起来,各种贩夫走卒,往来不息。 老管家先到了白菜摊位,卖白菜的是位老媪,皱纹堆积在脸上,童伯正精挑细选,忽然眉头一挑,抬眸见老媪目光炽烈,他茫然道:“你看我做什么?” 老媪深情说道:“妇人年芳八八,丧偶,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白菜便可赠予,要多少有多少。” 老管家:“......” 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回以尬笑,老管家转身就走。 来到一处萝卜摊位,老板是一美妇,虽穿着粗布麻衣,但难掩艳丽姿容。 童伯正精挑细选,熟悉的目光又来了。 美妇深情说道:“妇人年芳三十有三,家里丈夫外出做生意,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妇手里但凡有一两银子,也会分给你半两。” 老管家震惊。 来到一处番薯摊位,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童伯松了口气,开始精挑细选。 老板忽然抓住他的手,深情说道:“我今年......” 童伯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落荒而逃。 夭寿啦! ...... 阿空撸起袖子,满怀期待。 小鱼正襟危坐。 赵汜画着符。 姜望看着神情恍惚的童伯出现,疑惑道:“饭呢?” “什么饭?”童伯茫然,随即惶恐道:“公子,出大事了!” 姜望面色一沉,问道:“出了何事?” 童伯战战兢兢道:“我去东集市买菜,一堆老媪或风韵犹存的妇人非要嫁给我,甚至还有男人!我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差点撒手人寰,我年轻的时候确相貌堂堂,但现在自认跟寻常老翁没啥区别,竟出此般荒谬事,这上哪说理去?” 姜望震惊,这简直没有天理啊! 赵汜拍桌而起,“我果然天赋异禀!” 姜望错愕,似是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极其怪异。 他不知到底是该悔恨,又或羡慕,还是庆幸了。 悔恨而羡慕的是,赵汜的桃花符是真的。 庆幸的是,桃花召来的皆是年长者,更甚有男人! 童伯眸子骤凝,深深看着赵汜,“原来是你。” 赵汜得意道:“童伯快夸我。” 童伯冷笑道:“我真得好好夸夸你。” 只闻狂风呼啸。 原地已没了童伯身影。 紧跟着赵汜也消失无踪。 院子里忽有雷音,赵汜的惨叫声更为响亮。 看着阿空满脸委屈,抓空气吃的模样,姜望无奈道:“咱们去外面吃吧。” ...... 凭阑街某处饭馆。 各类美食招牌菜铺满整个桌子,又特意从糕点铺买来小鱼喜欢的银丝糖,桂花糕,雪片糕等,阿空自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吃。 唯有当初洗髓的时候,小鱼食欲大振,寻常时候都是细嚼慢咽,浅尝即止,皆是郡主自幼养成的习惯,而阿空则是囫囵吞枣,一口菜入口,另一口菜便已夹了起来,没有片刻停歇。 可谓大满足。 姜望慢条斯理,注视着外面镇守府衙役,这家饭馆也有一面墙残破,但丝毫不影响生意。 浑城虽小,但美食很高,这也是整个苦檀的美食文化,隋国各境有名的美食大半都出自苦檀。 哪怕苦檀人士多数爱吃,但像阿空这般,也是少见。 柴彼带着白菜经过,注意到饭馆里的姜望,收拾情绪,很快上前见礼,“姜先生,今日怎有闲情,在此地用餐啊?” 姜望示意他落座,说道:“因一点小问题,看你刚才满面愁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柴彼环顾周围,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虽然有关姜先生斩神的记忆模糊,确有可能是假象的缘故,但我细细想来,又总觉得不太对劲,姜先生真的没有斩神?” 姜望自是清楚,曾目睹斩神画面的修士肯定会胡思乱想,原意是想暗地里提醒,不让他们传扬出去,最起码不要那么快闹得人尽皆知。 但申屠煌的一番推测,倒是给出了很好的解释,就算有如柴彼这般仍存怀疑的人,也仅仅只是存疑罢了。 姜望递给他一碗酒,笑道:“别想那么多,眼前美食要懂得享受。” 柴彼纠结道:“可姜先生说要弑神,是在神还没有降临的时候,总不能在那时便有假象出现吧?”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饭。” 柴彼身子一颤。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紧跟着脑海里便传来姜望的声音。 柴彼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然后渐渐平静,淡然自若的夹菜,说道:“此处佳肴确实美味,姜先生,柴某敬您一碗。” 两人饮酒闲聊。 小鱼和白菜默默吃饭。 阿空则围着桌子转圈,下筷子神速,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很快便被扫荡一空。 姜望又叫了一桌。 看着阿空继续大快朵颐。 柴彼感慨道:“真能吃啊。” 阿空尚有空闲搭话,含糊道:“能吃是福......” 柴彼哂然一笑,朝姜望传音说道:“姜先生,浑城里修士间有传闻,当初在侯府里跟着剑阁林副阁主一块来的申屠煌,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但其实他有资历晋升三品,在苦檀青玄署里举足轻重,不能直接以四品看待。” “据说,他曾言浑城遭难一事另存缘由,甚至把矛头指向姜先生,我想此言定是谢吾行传出来的,便是想要传到姜先生耳中,因申屠煌要证实,目前并未打算发难。” 姜望挑眉,回道:“无需在意此事。” 申屠煌若要找麻烦,倒是正好瞌睡来送枕头,有资格晋升三品的镇妖使,想来滋养神国是绰绰有余的。 柴彼说道:“尚有一事,蔡棠古来了浑城,听闻他曾跟姜先生有过节,是否让我帮忙看着他?” 姜望眼前一亮,蔡棠古可是他的福星啊,每回来浑城,都能带来惊喜,这次肯定也不例外,笑着说道:“蔡棠古可是我的老朋友,我很喜欢他的。” 柴彼愣住。 虽不理解,但也没敢多问。 “往年城隍节后便会举办祭贤,城隍节是九月初五,祭贤是十月甘七,眼下也快了,若无意外,祭贤皆是鱼渊学府主办,青玄署协助,武神祠也会到场,维持秩序。” 柴彼很是向往的说道:“苦檀境内修士或武夫都可参与,但要经过层层筛选,能真正到现场的无一不是惊才艳绝之辈。” “我是没什么指望,若姜先生能在祭贤拔得头筹,便能得到鱼渊青玄武神三家奖励,甚至任意挑选一家加入,得到全资源培养,有朝一日可入神都,直接任职朝堂,前途远大。” 姜望酒足饭饱,打着瞌睡,对于柴彼所言没有任何兴致。 所谓祭贤,其实就是祭奠曾在烛神战役以及漠章战役里陨落的先辈,每境会选出一位魁首,代表着后辈的蒸蒸日上,前三甲都会得到丰厚奖励,也是扬名的最佳契机。 姜望曾在书中看过,现在的祭贤早已变了味道,都是权贵子弟争名逐利,寻常江湖人,莫说魁首,前三甲也没可能。 等到阿空勉强吃饱,姜望便跟柴彼告辞,回到栖霞街时,却见侯府门前人满为患,尽是些老妇人,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捏着嗓子,呼唤着童伯。 姜望愣在原地。 因侯府外墙残破,哪怕老妇人腿脚不好,也尝试着想要跨过去,而院子里站着黑焰军,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望领着小鱼和阿空从别处入府,看到躲在后院里黑脸的童伯,赵汜蹲在旁边,鼻青脸肿,他忍不住笑道:“童伯也有招蜂引蝶的一日啊,您老年纪也大了,至今未娶妻,要么挑一个凑合?” 童伯老脸一红。 逮着赵汜又是顿胖揍。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二章 不当人子林澄知 有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挡着,老妇人们最终没能如愿,待得桃花符作用失效,她们满面羞赧的逃离。 童伯警告赵汜,“以后莫要再画此般乱七八糟的符箓,否则把你右臂也打断!” 赵汜唯唯诺诺称是。 姜望暗道可惜。 阿空悄悄拽住赵汜的衣袖,“有没有一种想吃什么就能立即吃到什么的符箓?” 赵汜羞愤道:“你在想屁吃!” 阿空面色一沉,大镰刀唰的架在赵汜脖颈上。 “那个......”赵汜战战兢兢道:“有事好商量。” 姜望捧腹大笑。 别看阿空很憨,但可不好惹。 纵然赵汜符箓道天赋异禀,也很难改变被欺负的命运。 ...... 西城巷竹林。 半面城墙已不在,只剩一堆碎石。 但曾经被姜望毁掉的竹屋,又恢复如初。 城墙的修建是重中之重,好在竹屋所在位置,距离较远。 修城墙的匠人打扰不到萧时年。 而此刻竹屋却有客到访。 “此处风景怡人,视野开阔,若能在此养剑,也是不错的。” 林澄知御剑而至,背负双手,在竹木间游荡,像是在炫耀御剑术。 萧时年没有看他,端坐竹屋前,平静沏茶。 “好茶。”林澄知赞扬一句,落到地面,收剑归鞘,顺势便伸手拿沏好的茶。 但萧时年动作更快,取过茶盏,刚要轻抿一口,忽觉手上一轻,茶盏落到了林澄知手里,他对着茶盏猛咳了几声,又装模作样说道:“你要喝?” 萧时年沉默。 林澄知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一饮而尽,丝毫不觉滚烫。 真是糟践一杯好茶。 萧时年重新沏茶,行云流水,颇有茶道大家风范。 林澄知直接席地而坐,说道:“传闻垅蝉有一人,未曾铸就黄庭,施展剑士手段,备受江湖人士尊崇。” 萧时年淡淡说道:“谢吾行谈及过此人,我与他毫无干系。” 林澄知笑道:“但我却看不到你的黄庭。” 萧时年挥手,说道:“再来看看。” 林澄知眉头微皱,他看到了黄庭,说道:“如此想是误会了,你的黄庭位置的确特殊,又有极高明的隐藏手法,这本该是你的优势,此刻却让我看到,莫不是心虚,迫切想给我答案?” 萧时年冷笑。 林澄知自觉羞愧,没有黄庭猜疑人家,事实上人家有黄庭,又另做怀疑,绝非君子所为。 他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伸手又把萧时年沏好的茶夺过,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其实是想借着喝茶掩饰尴尬。 但他调节情绪很快,又说道:“你师出何门啊,能以剑士手法打败谢吾行,整个隋国唯有满棠山,据传满棠山山主从不收徒,那位执剑者倒是有几个徒弟。” 萧时年淡淡说道:“我随母亲习剑,不属于任何宗门。” “哦?”林澄知好奇道:“你母亲是哪位啊?” 萧时年直接拔剑出鞘,说道:“初见时未知你身份,既然你来到这里,便打一架吧。” 林澄知微笑道:“年轻人就是意气风发,很久没有小辈要挑战我了。” 他招了招手,再次说道:“那我便陪你耍耍,只要能迫使我出剑,便算你赢。” 萧时年皱眉,但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挥剑。 林澄知就坐在那里,面带笑容,周遭有剑气横行,将得萧时年攻势尽数拦截。 “你剑里章法的确很陌生,不属于满棠山,也不属于西覃剑宗,你的母亲想来很是不凡,居然独创了一门剑术,但你出剑不够娴熟,纯粹靠蛮力,剑确刚猛,然刚则易折。” 萧时年收剑,默默看着林澄知。 林澄知微微一笑,“这就服输了?” 萧时年举剑,竹林上空惊鸿呈现,雄浑剑意径直砸落。 林澄知神情渐渐严肃。 抬掌便以溪河剑意回击。 两股剑意分庭抗礼,席卷整个竹林。 修补城墙的匠人们正在忙活着。 只闻狂风来袭,墙又塌了! 且不管匠人们如何反应。 林澄知皱眉看着萧时年,说道:“此剑意非同小可,若非传承,自行领悟的剑意具备这般杀力,整个隋国也只有满棠山山主、执剑者和我家兄长,你母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萧时年没有理会,他已经使出最强的手段,哪怕让得林澄知用出溪河剑意,但终究没有拔剑,此战便是输了,他并未气馁,毕竟林澄知是剑神亲弟,又是苦檀盛名的强者。 他直接转身回了竹屋,但有声音传出,“待我更强时,会再次挑战阁下的。” 林澄知眯着眼睛。 “你的茶具不错,我拿走了。” 等到萧时年第一时间返回,林澄知已没了踪影,茶具自然也被带走了。 萧时年额头青筋直突,下意识骂道:“姓林的,不当人子!” ...... 半日闲客栈里。 某间屋子。 林澄知凭空出现。 茶具摆在桌面。 “沏茶,饮茶,陶冶情操,你性子仍需磨砺,便从沏茶开始吧。” 谢吾行看着面前的茶具,茫然道:“师叔不是去竹林了么?” 林澄知说道:“萧时年没有问题,但你确很有问题,申屠煌怀疑姜望的事情,便是你传出去的吧,背刺自己人,可非剑阁作为。” 谢吾行压抑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林澄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能让你如此维护,姜望兴许却非恶徒,但申屠煌会调查,你只需等待结果便好,若真是误会一场,我肯定抓着申屠煌给姜望致歉。” 谢吾行点点头,又询问起萧时年的事情。 而在客栈另一间屋子里,蔡棠古和东重阳正商议着谋取祁国瑰宝。 “哪怕姜望斩神只是假象,但他的修为非假,你我都吃过败仗,有裴姑娘在,苦檀青玄署的申屠煌也在,他又有意调查姜望,我们正好能加以利用。” 东重阳闻言,犹豫道:“按照申屠煌的推测,姜望是借着浑城修士的力量消耗铺首,有可能我们也曾出手,再有裴姑娘的话,铺首肯定被重伤,姜望坐收渔翁,自是无需使多少力。” “可铺首终究曾是神,能伤,但很难轻易击杀,纵然铺首有时也很弱,可那种情况是很少见的,例如人饿着肚子,总会虚弱很多,是在某种契机里,铺首才很容易被杀死。” “饱满状态的铺首,怎么也得澡雪境修士才能击杀,哪怕重伤的情况下,姜望能毫发无损的杀死铺首,也可见其修为肯定比我们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强。” 他们得承认姜望确实天赋异禀。 就算祁国瑰宝再是非凡,若修炼的人很废,纵有效果,也是有限,绝不可能像姜望这般,进境神速。 又或者,祁国瑰宝最适合皇室血脉修行,根本无需看资质。 但这是蔡棠古认定的机缘,能否助他突破澡雪境界,要先得到才行。 “我将谈老六的事情告知申屠煌,接下来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蔡棠古正色说道:“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继续调查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若没问题,甚至稍加笼络,便又多了一张底牌,此行,祁国瑰宝,势在必得。” ...... 裴皆然在凭阑街疾行。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百姓根本看不着。 在神都这般,第一时间就会被骁菓军逮到,但在浑城里,能注意到她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而且是在天上疾行,就能避免尴尬局面。 打探姜望具体住在栖霞街哪里,颇费了些工夫,否则在浑城乱飞,也是很尴尬的,她很快便落到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愣愣看着从天而降的姑娘。 想着侯府有墙的时候,便有人不走正门,现在没墙了,那就更正常了。 认出是面对神明也抬头挺胸的姑娘,但姜望装作不识,下意识想到这位姑娘貌似挺厉害的样子,要么得罪一下? 想到便做。 姜望冷着脸,直视裴皆然,“哪来的宵小之辈,竟敢擅闯侯府,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将你斩于刀下。” 裴皆然愣住。 这里有人啊? 而且姜望目光灼灼,哪怕认出身份,可终究仍是陌生人,裴皆然猝不及防,面对此般视线,下意识躲避,唯唯诺诺。 姜望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反应? 面对神明也没有丝毫退怯,怎么自己一句话把她吓成这样? 但姜望未曾多想,继续说道:“抬起头来!” 裴皆然想抬头,但扫了一眼,又慌忙低头,双手好像不知往哪放,脚趾认真犁地。 场间顿静。 是自己太凶了? 姜望挠了挠头。 敢直视神明的姑娘,其实胆子很小? 如此想要让她发火,生出杀意,怕是有点难。 可能最终结果哪怕恼羞成怒,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出击。 姜望轻叹一口气。 此时才注意到姑娘胸有沟壑。 纵使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姜望强行让自己转移视线,仍想再做出一番努力,装作凶狠地说道:“你是哑巴不成?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可就要拔刀了!” 裴皆然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三章 姐姐,要吃蜘蛛嘛 看着裴皆然抽泣,又强忍着的模样,姜望人都傻了。 自己貌似也没说啥啊。 怎么就把人吓哭了呢? 他一时不知所措。 安慰姑娘这种事,他不擅长啊。 气哭她们,貌似很擅长的样子。 阿空正蹲在角落里玩泥巴。 蠃颙被她用泥巴裹住,思忖着叫花大蜘蛛,应该味道不错。 但紧跟着就被裴皆然的哭声吸引。 蠃颙趁机逃脱。 刚刚摆脱身上泥巴,又被阿空一把抓住,她跑到裴皆然面前,“姐姐,我记得你,要吃蜘蛛嘛?” 她很是心痛的模样,但看着裴皆然哭得梨花带雨,决定要把蠃颙分享,毕竟蠃颙会变大,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 裴皆然愣了一下。 谁会吃蜘蛛啊? 发现阿空手里是妖怪蠃颙,裴皆然擦了擦眼泪,惊恐道:“你吃妖怪?!” 阿空笑嘻嘻说道:“它肉多。” 蠃颙吓得一激灵,体型变得更小了。 有阿空打岔,裴皆然渐渐缓过来,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转瞬就进入查案模式,眸子清冷,陌生人在她眼里皆成了嫌疑人。 她回绝阿空的‘好意’,冷眼看着姜望,说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看来蔡棠古所言也不虚。” 姜望茫然。 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等等! 蔡棠古? 姜望顿时喜上眉梢。 裴皆然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就出言恐吓,戾气横生,我其实很怀疑斩神画面的真实性,可现在,我大概清楚,像你这种人,也就只能在假象虚幻里逞威风。” 按照申屠煌的说法,是姜望招惹了门神铺首,假象里为何是姜望斩神而非其他人,便也能做出解释。 姜望冷笑道:“我知你来意,何须说这些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蔡棠古果然是福星,又找来了强大的帮手,虽然貌似胆子很小,但能直视神明,修为必是不弱的。 尤其现在换了副面孔,姜望愿意相信,对方肯定敢杀他。 裴皆然再次愣住。 但很快想起初到浑城时,遇见阿空,又因问了些问题,猜测阿空有所察觉,回去必然告知姜望。 如此一来,姜望说知她来意便很正常了,哪怕未知细节,也肯定猜到来者不善,可直接就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仍是让裴皆然很费解。 她暂时藏着困惑,说道:“当初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便有你吧。” 姜望也再次愣住。 怎么话题转到乌侯身上去了? 那时候蔡棠古也不在啊。 有仇直接报仇,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 姜望迫切想要让裴皆然出手,但貌似目前没有杀意,想着这位胸有沟壑的姑娘当真奇怪,敢直视神明,又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吓哭,明明是蔡棠古请来报复的,又对他没有展露半点杀意。 这真是迷一般的女子。 于是姜望说道:“我这人性子急,就算你胸有沟壑,我亦不愿与你闲谈,亮兵器吧!” 他率先拔刀出鞘。 裴皆然难以置信。 虽然姜望貌似意有所指,但此般态度当真匪夷所思,想着此人莫非就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 除非他确实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否则单单击退乌侯一事,就没有必要特意让镇守府衙协助隐瞒。 裴皆然觉得自己已经察觉到真相,想来蔡棠古所言,纵有隐情,也是事实,谈老六被杀,又牵扯门神铺首,就算姜望非外来者,也肯定存阴谋。 可纵然告诫自己姜望斩神的画面是假象,裴皆然脑海里的记忆就越明显,不管如何,此人修为不俗,莫要掉以轻心。 裴皆然很警惕地盯着姜望。 而因在栖霞街里,姜望的力量是没有限制的,也无需等待对方先出手,只要在过程里让对方起杀心便是了,虽然他仍是想着被动点,可裴皆然不配合的情况下,他只能出动出击了。 正在他要挥刀之际。 又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青玄署里有资格晋升三品镇妖使的——申屠煌! 姜望喜出望外。 又来一个找麻烦的! 莫非是赵汜的符箓让自己霉运滔天,从而因祸得福,否极泰来了? 否则怎么运气这么好? “裴行令?” 自来到浑城,两者确没碰过面,因此在侯府见到裴皆然,申屠煌很是意外。 想着青玄署有关裴皆然的传闻,此女被誉为青玄署历代最年轻的行令,且降妖除魔的功绩出类拔萃,莫说年轻一辈镇妖使,老一辈的多数也被其比下去,因此职位晋升极快。 但裴皆然基本都在神都周围降妖除魔,倒也非是神都妖怪横行,而是妖怪从未放弃攻破神都。 哪怕只是送死,也是前仆后继,然而基本上,妖怪就连神都城门都见不着便被斩杀。 裴皆然外出的情况很少,两年里或有一次,此刻在苦檀浑城里见到她,申屠煌意识到其肯定带着很重要的任务,否则外出人员,很难轻易安排到裴皆然身上。 申屠煌对裴皆然很熟悉。 但裴皆然对他很陌生。 好在同属青玄署,是陌生人,也是同事,裴皆然未有太过激的反应,只是显得异常冷漠。 而申屠煌也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裴皆然,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 何况就算是同品级,一个在苦檀,一个在神都,后者地位自是更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裴皆然对他爱搭不理,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看向坐在藤椅上的姜望,但期间视线扫过阿空,顿时瞳孔微缩,说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跟着谈老六的。” 阿空点点头。 因裴皆然拒绝共食蠃颙,她暗自窃喜,脑子里一直想着具体吃法。 妖怪蠃颙在她手心里瑟瑟发抖。 申屠煌有察觉到,微微皱眉,“你留着妖怪做什么?” 阿空警惕,把手藏在身后,“关你屁事!” 申屠煌冷笑,“好胆......” 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出声道:“申屠大人是吧,位高权重的,又是前辈,吓唬我家憨货作甚,若把她吓哭了,我就把你也打哭。” 申屠煌挑眉,说道:“虽然我的言论在浑城传开,但若没有此事,自然也无需理会,可你此般态度,莫非是因我的推测而心虚了?” “阿空虽非青玄署正式人员,但也一直跟着谈老六,而今却在你身边,难道不想解释一下?阿空如此明目张胆的抓着妖怪蠃颙,想必你侯府里妖怪不止一个,谈老六前来降妖,被你所杀,又是否承认?” 裴皆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那个贪吃的小姑娘原来跟谈镇妖使有关。 哪怕阿空抓着蠃颙貌似目的是为了吃掉,但却也难说,侯府里曾经有妖的事实,至少她现在没有感知到除蠃颙外的妖气。 想到假象里曾出现的妖怪,且不管是真的被镇压在栖霞街里,又或是姜望的帮手,甚至妖怪也是假的,她都得找时间查证一番。 闻听此言,姜望暗暗思忖。 看来蔡棠古是借着谈老六的事情利用申屠煌和裴皆然,怪不得没有第一时间动杀机,但有阿空的存在,基本就证据确凿了。 嗯,再有我的嘴巴在,就是铁证。 “没错,谈老六就是我杀的!” 申屠煌愣了一下。 虽然有阿空在,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但尚有狡辩余地,例如谈老六被别人杀死,阿空逃出生天,又被姜望所救,总之想要解释,怎么说都行。 哪怕这种辩解依旧能找出破绽。 可他没想到姜望承认的这般干脆。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这无疑稍微打乱了他的节奏。 “你承认了?” 申屠煌尚且不敢相信。 姜望板上钉钉,说道:“我不仅杀了他,还让他渣都没剩,鱼渊学府的杜言若能够作证,阿空也是亲眼目睹。” 申屠煌皱眉道:“那你也承认窝藏妖怪的事情?” 姜望反驳道:“这个我不承认。” 申屠煌不信。 阿空手里就抓着妖怪蠃颙。 但极力否认方才符合规矩。 可姜望既是承认了杀死谈老六,又为何否认妖怪的事情呢? 申屠煌一时无法理清。 裴皆然说道:“要么侯府里的确没有妖怪,阿空手里的蠃颙是用来吃的,这一点我很相信,那就也算是在降妖除魔,谈老六来到浑城的目的就有第二种可能。” “要么侯府里曾经确有妖怪,若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子,毕竟现在侯府里确实没有。” 申屠煌释然,唯有这两种可能而已,姜望承认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纵是前者,姜望杀死谈老六也是事实。 结果都无法改变。 “门神铺首的事你是否承认?” 申屠煌再次问道,因姜望回话的方式很特别,他也就开门见山了。 面对这个问题,姜望倒是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也不晓得那尊神究竟是什么。 虽在柴彼口中知晓申屠煌的推测,姜望又询问过夜游神有关铺首的事,但答案其实是模棱两可的,铺首是很奇怪的,强的时候确实很强,弱的时候也确实很弱。 而铺首是偏神,降临浑城的是正神。 但是以战力来判断的,也不见得真是正神。 要是有铺首确实具备堪比正神的力量呢? 铺首也是神,自然也有果位。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四章 护家宅的门神铺首 姜望真正纠结的问题,是承认还是否认? 但细细想来,又没什么区别。 纵使否认,恐怕申屠煌也是不信的。 其他的事情,就算没做过也可以承认,可有关神的问题,尽量还是撇开的好。 莫说姜望否认,单是片刻犹豫,就已经让申屠煌想了很多。 而裴皆然更善于观察。 姜望面部的细微变化,都被她瞧在眼里。 既然犹豫,其中自有问题。 若非在查案状态下,她根本做不到凝视一个人的脸,而只要开始观察,就尽可能看得透彻。 姜望也在寻思着。 有蔡棠古的原因,有谈老六的事情,再加上门神铺首,想来他们应该很难息事宁人,要同时对付两个高手,他也得打起精神才行。 但申屠煌依旧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再次问道:“铺首已被你斩杀?” 姜望想着前面都已经否认了,便未说话,只是攥紧手里的刀,暗示对方别那么多废话。 快来弄死我! 申屠煌却很循规蹈矩,不能打破查案的节奏,纵然基本能确信姜望利用谢吾行等人斩杀铺首,但原因总得搞清楚,门神铺首到底为什么要杀姜望。 姜望又哪里晓得哦。 总不能胡编乱造吧? 那前面否认不就被打脸了么。 申屠煌自顾自说道:“护家宅安宁的门神铺首,虽面目威严,但其实与人无异,准确地说,祂们会像凡人一样生活。” “非是每家每户都有门神,那需有前世及现世功德,才能让铺首接近,自正神沦落偏神的铺首,只能借此生存。” “祂们食烟火气,家中若有孩童降生,铺首也会帮忙照顾,只是旁人不得见,更像是心灵的守护神,因此,这般铺首,忽然对某人动了杀心,自有绝对的理由。” “哪怕也有铺首堕落为妖,害人如家常便饭,但我相信,在浑城出现的铺首非此类,有各种原因能够证明,不管是何缘故,你做了一件让铺首发狂的事情,例如杀害了铺首保护的人。” 申屠煌目光犀利,紧紧盯着姜望。 姜望则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确信了一点。 降临浑城的那尊神决计不是铺首。 因他至今的确没有杀过几个人,就算像谈老六和苏凌夷那般,也有铺首守护的话,但逻辑不通,纵使神祇的目的跟果位无关,但确因果位才出现的。 姜望反而想到自己有没有铺首守护呢? 他对铺首没有那么了解,若是护佑的家宅里有人遇害,铺首都能及时保护,或者事后复仇,那寻常百姓怕是想死都难,但事实并非如此。 铺首护家宅安宁,却也不可能服务那般周到,只是表面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归根结底,铺首是借功德活着罢了,寻常小事,或许能庇佑,大事就算了。 而且铺首肯定也有很致命的弱点,否则不至于有连普通凡人也能将其杀死的记载。 由此可见,铺首确能护家宅安宁,但不多。 姜望的反应在申屠煌看来,有些奇怪。 他意识到此子城府极深。 “举例终究是假的,真正能让铺首发狂,肯定是因自身利益,然而铺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妖怪横行的人间,一些大妖,铺首无可奈何,但也正因铺首的存在,百姓的伤亡很少,哪怕百姓根本不清楚铺首的存在。” 申屠煌说道:“所以,你无故斩杀门神铺首,按隋律,要偿命。” 姜望很期待,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他能看得出来,申屠煌虽未破入澡雪境界,但也已经一只脚跨了进去,再加上敢直视神明的裴皆然,这一波怎么也能给予神国一些养分。 再次破境的难度增高,只要有机会,姜望都没理由推出去。 所谓苍蝇再小也是肉。 何况凭气息来看,申屠煌应是不弱于萧时年的,甚至在后者没有施展剑意前,申屠煌要比萧时年更强。 姜望已经做足了准备。 裴皆然此时说道:“你尚有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当初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是你吧?” 姜望愣住。 你咋那么多问题呢。 但这种事情确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 “没错,是我。” 他根本不晓得因萧时年的缘故,让得镇守府衙误以为也是他的意思,早就把击退乌侯的两人身份瞒住,丝毫没有外传。 申屠煌很惊讶的看向裴皆然,又转头看着姜望。 因无法看穿姜望的境界,但猜测姜望是利用谢吾行等人消耗铺首,才能得以将其斩杀,判断姜望的修为纵使不弱,也不会太高。 毕竟铺首强盛时,就是乌侯的程度而已,甚至还要弱一筹。 且两位澡雪境修士击退乌侯,却未将之杀死,要么是不想杀,要么是没能耐杀,前者自是目的不纯,后者只能说明那两位澡雪境修士应是刚刚晋升不久。 修士能隐藏自己的修为,并非稀罕的事情,可若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那么前面的推测就有问题了啊。 同境界里,妖怪是要比修士更强一些的,根据镇守府衙对袭城事件的记载,乌侯尚有藏拙,更大可能是因两位澡雪境修士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可纵使乌侯没有施展浑身解数,但也是被打得半死逃之夭夭的。 因此就能证明姜望是可以独自斩杀铺首的,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利用别人消耗铺首的力量。 铺首已经制造出假象,浑城修士只管看戏便是,反正事后姜望斩神的画面,假象就能给出解释,何必让浑城修士产生更多疑问呢? 身受重伤斩杀袭城的妖怪,跟浴血却无伤的情况,哪个更值得怀疑? 姜望明明可以做到让这起事件定为妖怪袭城,非得露出那么多破绽,意欲何为? 若姜望是澡雪境修士,那么浑城里的修士都未受伤便很合理,不至于让申屠煌怀疑到门神铺首身上,因他是根据符合的情况来猜测,否则制造出让林澄知全力才能斩破的假象,绝非只有门神铺首。 道行更深的妖怪也能做到。 魍魉和魅孋是有此天赋,但非是独有的本事。 要么姜望脑子不行,没有想到这一点,要么指名道姓杀姜望的就不是门神铺首,而是某只大妖。 再有击退乌侯的事情,有大妖想杀姜望,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若以此为基础,姜望前面的否认,就确实没什么问题。 而裴皆然则没有在意这些,所谓假象里,除了姜望,只有她和萧时年的记忆深刻,自一开始她便很怀疑假象这回事,只因申屠煌的推测确有道理,现在无非是证实自己的怀疑没有错。 她真正在意的是,浔阳候举家搬来浑城,那么在此长大的姜望,便也算是浑城人。 裴皆然朝着申屠煌问道:“他破境澡雪时,苦檀青玄署没有任何察觉?” 申屠煌疑惑道:“近些年里,苦檀确实没有新的澡雪境修士诞生。” 裴皆然又朝姜望问道:“你是何时破境澡雪的?” 淦! 姜望很气,怎么话题又变了? 我刀都拔出来了,结果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们到底能不能行! 要杀要剐,可不可以干脆点! 姜望觉得再这么下去,天都黑了。 必须主动出击了。 “你们问题很多,让我很头痛,因此,我生气了。” 长夜刀散发寒芒。 姜望神情冷冽。 恐怖地气息瞬间笼罩侯府。 老管家闻风而至。 小鱼紧随其后。 单琦玉率领黑焰军,将得裴皆然和申屠煌团团围住。 申屠煌很是错愕。 但感知着姜望身上的气息,纵有怀疑,此刻也不得不信,那股气息具备着极强的压迫感,绝非洞冥境修士能够拥有。 明明斩妖有功,却被质疑,姜望生气也是正常的。 莫管浑城里为何有澡雪境修士,而青玄署没有察觉,申屠煌却因妄加猜测,误解姜望,单此一事便理亏。 看着严阵以待的黑焰军,目露凶光。 申屠煌抹不开面子道歉,他只能回以尬笑,“小侯爷击退大妖拯救浑城百姓于危难,青玄署都该给予嘉奖,我会如实上报总署,今日叨扰了,在下告辞。” 话落,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姜望傻眼。 怎么跑了? 他满含期待的看向裴皆然。 却看到裴皆然正瑟瑟发抖。 好多陌生人! 胸有沟壑的裴姑娘,犯病了。 她觉得背脊发麻,心跳加快,窒息感愈加强烈。 但姜望误会了。 以为是裴皆然正在压抑怒火,随时可能会出手。 姜望义正严词,挥手道:“都退后,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忠心耿耿的黑焰军没有犹豫,整齐划一往后退。 但他们的目光依旧注视着裴皆然。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让裴皆然身子颤抖得更剧烈了。 姜望很期待。 看来已是箭在弦上。 他握紧手里的刀,做好准备。 然后就见裴皆然瘫软在地。 甚至好像渐渐忘记了怎么呼吸,越来越喘不上气,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憋死。 老管家察觉到问题,说道:“公子,她好像不太对劲。” 姜望一脸懵。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五章 公子当然很优秀 酉时,浔阳候府。 裴皆然悠悠醒转。 她下意识抱紧小被子,微微侧身。 睁眼看到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姜望微笑道:“醒了。” 裴皆然瞳孔骤缩。 唰的一声。 姜望猝不及防,被玄色棍子直接抽脸,惨叫着身形扭转两周半,啪叽摔在地上。 刚刚进屋的小鱼,顿时满脸杀意,挥剑便攻了上去。 但反手就被裴皆然摁在床榻上。 旁边啃包子的阿空,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继续吃。 姜望龇牙咧嘴,赶忙照了照镜子,幸好俊俏的脸庞安然如初。 随即转身凶神恶煞地盯着裴皆然,“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刚醒就打我脸?快把小鱼放了,否则我就让黑焰军都进来!” 裴皆然面部微僵。 小鱼趁机逃脱。 但紧跟着就又举剑刺向裴皆然。 奈何境界相差悬殊,裴皆然只用两根手指,就牢牢控制住了长剑。 她凝视着姜望,“你发现什么了?” 姜望冷笑道:“发现了你的秘密。” 裴皆然眸中顿显杀意。 姜望挑眉,白日废了那么大劲都无果,没想到现在这般轻易就让裴皆然动了杀心。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为防止再有意外发生,姜望很果断的直接出手。 没想到裴皆然挟持小鱼,挡在身前,让得姜望只能望而生叹,恼怒道:“太卑鄙了!” 裴皆然冷笑道:“发现便发现了,根本无所谓。” 终究是胸有沟壑,要将此事化小,再化无,免得让姜望意识到真正的问题,从而成了把柄。 何况裴皆然隐瞒的主要是青玄署的人,只要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姜望不去深思,没有传到青玄署的‘敌人’耳朵里,便的确无所谓。 但她毕竟下意识展露了杀意,姜望又不是白痴,哪可能轻易就信了。 只是不管裴皆然的秘密有何隐情,薅羊毛跟彻底得罪,姜望自是更愿意前者,毕竟说到底,他和裴皆然也无冤无仇,没必要借此事闹成不死不休的程度,反而以此得到长久薅羊毛的机会更合适。 想到这里,姜望也没有了再动手的念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说歹说,总算让裴皆然放了小鱼。 姜望拽住很犟又想出剑的小鱼,让她带着阿空暂时离开房间。 但小鱼就守在门口默默磨剑。 阿空包子吃完了,果断往厨房跑。 面对姜望,裴皆然尚有些不自在,迫使自己进入查案状态后,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破境的?百日筑基晋升洞冥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但由洞冥晋升澡雪,是全方位的质变。” “最关键的便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第一次元神出窍,用异象来形容也不为过,元神的样貌会清晰呈现于天地间,因此很难瞒住境内青玄署乃至大宗门的视野。” 姜望感到意外。 晋升澡雪境会闹出这般动静? 这就相当于直接公布天下了。 因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也有监察修士的职责,寻常修士面对澡雪境第一次元神出窍的异象也许没那么在意,甚至根本不懂,但青玄署肯定有认知,他们皆有记录,陌生的元神显现,很快就能查出其身份。 尤其是洞冥境界里有望破境澡雪的人,都被青玄署特意关照,他们但凡破境,根本无法瞒住青玄署的监察。 而所谓元神异象基本只呈现于境内,例如苦檀有洞冥修士破境澡雪,自然会被苦檀的青玄署和大宗门第一时间察觉,能够直接覆盖全隋的存在,代表资质极高,若只呈现于一城之地,此般澡雪境修士便很难再攀高峰。 修士炼炁养神,重在神,元神的强大,在往后的修行道路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百日筑基是在打基础,洞冥境界是炼炁,自澡雪境开始才是炼神,对于真正能站立巅峰的大修士而言,澡雪境方是起始,若不能破境澡雪,长生久视只能是奢望。 第一次元神出窍覆盖全境,就已经是拔尖的人物,苦檀里的代表,就是剑神。 寻常破境澡雪者,至多覆盖方圆千里。 但裴皆然也自顾自给出了解释,“按照击退乌侯的情况来看,你许是破境不久,正值各境妖患,青玄署倾巢而出,若在此时破境,没有被青玄署察觉,倒也说得过去。” 姜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像萧时年或申屠煌这般少数的人,洞冥境修士已经很难被他放在眼里,能获得的养分杯水车薪,因此姜望也没有急着否认自己其实只是小小洞冥修士而已。 你们爱怎么猜怎么猜,反正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 裴皆然在查案状态下,与正常人无异,她深深看着姜望。 前面是因没有搞清楚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来到浑城,证实姜望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那么自然就不是外来者,有阴谋的可能性也很低。 可事实上,姜望很年轻。 是真的年轻,而非返璞归真。 纵使没有弄清楚姜望元神出窍覆盖的范围,但此般年纪就破境澡雪,资质可见一斑。 初到侯府姜望的出言不逊,裴皆然也给出了是门神铺首的缘故,被人误解,心里有气很正常,姜望终究是个年轻人,又是锦衣玉食的小侯爷,许是也误会了自己的来意,才那般表现。 至于妖怪为何制造出有神降临的假象,很可能是掩人耳目,毕竟妖怪袭击浑城的目的尚且未知。 但其中仍有疑点,裴皆然没有犹豫,直接问道:“为何让镇守府衙隐瞒击退乌侯之人的身份?” 姜望困惑道:“我没有啊。” 裴皆然念头一动,又问道:“另一位澡雪境修士是谁?” 姜望实话实说道:“萧时年,但他貌似没有破境澡雪,只是施展剑意的时候,能拔高修为。” 到这里,姜望也猜到所谓让镇守府衙隐瞒的事情,大概率是萧时年所为,但又不关他的事,裴皆然问了,他就说。 “萧时年......”裴皆然想到把煞气封锁在栖霞街的人,她当时没有看见人,但全城修士都跪伏在地的情况下,能在那时候出手的,想来也只有他了。 又想到姜望是初破澡雪,萧时年是借着剑意拔高修为,那么没有能耐直接击杀乌侯就完全讲得通了,至于乌侯为何会败,那就是妖怪的问题了。 姜望兴致缺缺,但对裴皆然的小秘密,总是像猫挠一样,忍不住问道:“如果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也这般,岂非死定了?” 言下之意,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裴皆然面色一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望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好奇而已。” 裴皆然淡淡说道:“那便好奇着吧。” 姜望语塞。 但他不甘心,又说道:“怎么说我也都救了你一命,对待救命恩人这种态度?” 裴皆然说道:“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 你这可就不讲理了。 她是女孩子,哦,那没问题了。 姜望说道:“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裴皆然说道:“可以。” 姜望:“......我就是客气一下。” 裴皆然说道:“把饭送来就好。” 你是真不客气。 但姜望也大概明白裴皆然为何要留下来吃饭,以及让把饭送来的原因。 虽然多见几面貌似会好一点,但人太多的话就不太行。 看裴皆然一直坐在榻上,想必目前仍旧有点腿软。 “等着吧。”姜望离开房间,顺势把门关上,看着守在外面的小鱼,说道:“吃饭去。” 小鱼迟疑道:“就把她留在公子房间里?” 姜望说道:“人家有病,稍微宽待点,等她休息休息,自会离开的。” 送饭的事情,姜望交给了阿空。 至于阿空会不会偷吃,姜望没所谓。 自己是肯定懒得送饭的,除了阿空,其他人也不合适。 用饭期间,老管家说道:“公子斩神的画面真的只是假象?” 姜望暗示童伯隔墙有耳。 让得夜游神帮忙遮盖,方才说道:“我的确斩了一尊神。” 小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毕竟身为婢女大总管,是要无条件相信公子的。 莫说斩神,哪怕公子就是神,她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童伯则神情凝重,说道:“我从未过问公子修行的事情,但公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惊人了,纵使以前公子有奇遇,可毕竟多数时间公子都在我视线内,总得来说,修行的时间很短,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把公子带入修行之道的?” 姜望很诧异,原来童伯是这么想的。 为了不让童伯担心,神国自是要隐瞒,他只能编造一个谎言。 “谢吾行曾说过一个叫柳翩的人,童伯貌似也有听闻,他是隋国修士里很特殊的存在,也是偶然的机会,他途径浑城,见我第一眼,就说我天赋异禀,非要缠着收我当徒弟,我严词拒绝。” “但最终还是没磨过他,他只是帮我打开了修行之门,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能有现在的成就,确实是因为天赋异禀,我也不想这么优秀,可现实不允许啊。” 且不管谎言是否破绽百出,日后若真的碰见柳翩,又得多尴尬,但要解释自己为何那般优秀,除了天赋异禀外,肯定得找一个够格的老师。 思来想去,柳翩最合适。 因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连青玄署都不知道柳翩长什么样。 何况只是宽慰童伯,又非到处宣扬, 童伯信了。 因他也曾怀疑过是柳翩。 而且公子天赋异禀这回事,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自家公子当然很优秀。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六章 壁画里的仙人 蔡棠古得知了萧时年便是曾击退乌侯的两位修士之一,当即带着东重阳,来到西城巷竹林。 看到竹屋前正练书法的男子,蔡棠古稍微整理着装,揖手为礼道:“可是萧先生当面?” 既是猜测萧时年乃澡雪境的大修士,莫管是真的年轻,又或是返璞归真,他都得礼敬,这是强者应得的。 萧时年自是认得蔡棠古,但他没有理会。 他其实对书法并没有很大兴趣,可因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他便也对书法很上心。 蔡棠古观望片刻,赞道:“真是好字。” 萧时年抬眸,说道:“你懂?” 蔡棠古笑道:“蔡某毕竟是鱼渊学府的教习,学府里也会教书育人,文坛大家不胜枚举,所谓近朱者赤,总是难免懂一些。” 萧时年点了点头,继续写字。 蔡棠古微微皱眉,但还是耐下心来。 东重阳抱刀而立,他虽是炁武兼修,但因行走江湖,武夫气息很重,自是不懂得书法,可却能看出,萧时年的字隐隐含着凛冽气机。 这绝非寻常的字。 想要让字跟炁共鸣,就算是文坛大家都很难做到。 写字跟画符虽然相近,但其实完全不同,后者更像是作画。 在妖怪降临前,是有儒家盛行的,而祁国便曾是儒家圣地,烛神战役里有儒家圣人参与,随手写下的字,脱口而出的话,都能让大妖魂飞魄散,可终究敌不过烛神,但也因儒家的特殊,成为烛神的眼中钉,最终泯灭于历史长河。 现在的读书人也就只是读书人。 而毕竟有读书人的存在,纵使烛神战役没有详细记载,但有关儒家的事情,是流传下来的。 天下读书人都想重现儒家盛世,但至今记载的儒家浩然正气,隋国里也只有帝师一人领悟出来。 东重阳看着萧时年的字,忍不住出声道:“阁下是修儒的?” 蔡棠古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道:“重阳兄,萧先生何时羞辱你了?” 东重阳嘴角一抽,纠正道:“是儒家的儒,非羞辱。” 蔡棠古面庞红润,干咳一声,说道:“古籍虽有记载儒家,但当世读书人除了帝师,未曾真有踏入儒道者,他们仍是手无缚鸡之力,萧先生能击退乌侯,怎会是修儒的?” 东重阳说道:“我行走江湖,有道听途说,在西覃境内,有一家书院,誉为儒家正统,仍秉持儒道,隋国有帝师,不代表整个天下没有第二位帝师,跟学府不同,那座书院是真的只有读书人。” 蔡棠古皱眉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在祭酒那里有听闻......” 他面色微变。 本就猜疑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是外来者,若萧时年非是来自隋国他境,而是西覃那座书院的人,甚至领悟了浩然正气...... 隋国和西覃是死敌! 蔡棠古下意识拔剑。 东重阳也是把刀握在手里。 他终究算是一介武夫,怀疑萧时年修儒,但并没有想太多,直到蔡棠古做出反应,他才幡然醒悟。 如果真是读书人,有能耐击退乌侯,除了领悟出浩然正气,没有别的可能,隋国里只有帝师,没有其他读书人领悟浩然正气,那么显而易见,萧时年是西覃人! 萧时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我就练个字而已。 怎么刚开始还客客气气的,现在直接拔刀相向了? 蔡棠古跟东重阳传音,“修成儒家浩然正气,能做到压制同境修士,甚至更夸张,萧时年能击退乌侯,对浩然正气的领悟绝非皮毛,若进阶到言出法随的程度,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东重阳也有些后悔把此事挑明,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古籍里对曾经儒家的记载,非常的牛批,且领悟浩然正气不看年纪,但想来萧时年怎么也不可能达到帝师的高度,可他们也非帝师那般级别的大物,若跟萧时年打起来,毫无胜算。 蔡棠古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他忽然收剑,笑呵呵道:“年纪大了,见萧先生的字,有些激动。” 东重阳不解,但也继续抱刀而立,说道:“活动一下筋骨。” 蔡棠古的声音随即传入东重阳脑海里,“我们只当萧时年是儒家弟子,毕竟猜疑他是西覃书院的人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心照不宣,把话题岔开就是。” 东重阳了然。 蔡棠古紧跟着笑道:“儒家曾盛行数千年,底蕴深厚,萧先生天赋异禀,写得一手好字,想来很有希望领悟浩然正气,真让我辈读书人羡慕啊。” 他将此事结尾,免得话题转的太生硬。 然后正色道:“我们尚有要事,便不叨扰萧先生了,告辞。” 他拽着东重阳快步离开。 待得走出竹林,东重阳低声道:“蔡兄演技稍逊,若他不傻,肯定心生疑窦,为避免身份暴露,怕是会想法子除掉我们。” 蔡棠古沉声说道:“有林副阁主在浑城,他应当不敢贸然出手,最多离开浑城而已,但以防万一,我们得快点逃离此地。” 看着急匆匆落荒而逃的两人,萧时年满脸茫然。 有病吧? 但对于曾经盛行的儒家,他确实有点感兴趣。 事实上,他对浩然正气并不陌生。 只是在此间从未见过。 ...... 蔡棠古第一时间便找到了林澄知。 “萧时年是西覃儒家书院的人?” “你们推测的理由是否过于可笑了些?” “写得字能与炁共鸣,确是文坛大家也很难做到的事情,但没有真正踏入儒道修行路的文坛大家也只是寻常凡人。” “就像天师也能做到让符箓与炁共鸣,就像我的飞剑能与炁共鸣,你们的猜测根本毫无依据。” “我在竹林里跟他打过一架,最能证实他剑士的身份,根本没有所谓浩然正气,毕竟我也是见过帝师的,你们觉得他有能耐胜过帝师,让我也感知不到浩然正气的存在?” 林澄知挑眉道:“你们是在瞧不起我,还是在瞧不起帝师?” 蔡棠古哑口无言。 东重阳面部微僵。 他们意识到自己脑子貌似的确不太好使。 就连林澄知都能看出的问题,他们却深信不疑,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到萧时年确实没有追击的意思,若身份面临暴露的风险,他怎么也不会依旧那么淡然。 蔡棠古老脸一红。 尴尬的脚趾抠地。 林澄知背负双手,说道:“我要调查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所谓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已经水落石出,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帮我个忙。” 蔡棠古意外道:“其中一人是萧时年,第二人的身份也查出来了?” 林澄知说道:“是姜望。” 蔡棠古瞪大眼睛,疾呼道:“不可能!” 林澄知皱眉道:“萧时年未入澡雪境,但有着很强的实力,按照申屠煌的说法,姜望应是破境澡雪,只因各境妖患,才让得青玄署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此事有申屠煌证实,不会有假。” 蔡棠古面色惨白。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又夭折了?! “他年纪轻轻,怎可能破境澡雪......” 蔡棠古很倔强的想要让林澄知否认。 林澄知说道:“姜望此人的确天赋异禀,又曾帮助谢吾行巩固剑心,我有意让他拜入剑阁,但要等我把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解决掉再说。” 蔡棠古面色更白了。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直接化作齑粉了?! 林澄知又说道:“但好像武神祠和骁菓军都想拉拢姜望,好在骆尊者离开了浑城,骁菓军也只是俩小辈在,我得尽快把幕后大妖找到,否则便宜要被别人捡去了。” 蔡棠古面无血色。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彻底无了呗? 世道何其不公啊! ...... 蔡棠古的心情如断崖式下跌,姜望的情绪也不太好。 想着蔡棠古怎么没有行动了? 申屠煌看似挺强,但好像是装的,仅是黑焰军而已,就把他吓跑了。 裴皆然面对陌生人直接窒息。 姜望恨铁不成钢,蔡棠古也不行啊,找的都是什么人,枉我对你充满期待。 没办法,姜望只能先从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入手了。 浑城虽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但很难短时间里焕然一新,尤其是被姜望砸出来的地底洞天。 周围被封锁,避免百姓不小心掉下去,哪怕栖霞街里多是修士或武夫出没。 姜望趁着夜黑风高,独自出府,来到坑洞旁边。 深邃的洞口,让他稍微有些紧张。 他鼓足勇气跳了下去。 哪怕深不可测,但终究属于栖霞街,姜望身影轻飘飘落地,漆黑如墨的环境在他视野里瞬间犹如白昼。 正前方是石壁,凸起的石头奇形怪状,右侧是溪流,而左侧有一条幽暗的小道。 此地潮意很重,但空气却有流通,甚至呼吸间有一抹甘甜。 姜望攥紧长夜刀,朝着小道走去。 刚刚接近,便见里面有白影闪过。 姜望顿时吞了口唾沫。 紧跟着有清脆脚步声响起,在地底洞天里回荡,极其渗人。 白影若隐若现。 姜望没忍住眨了下眼睛,视线只是很短暂的黑了一下,白影竟已经来到面前。 淦! 姜望只觉心跳骤快,下意识挥刀,寒芒霎时让得地底洞天真正亮如白昼。 有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 姜望借着寒芒也看清了白影的面目。 他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但又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挥刀,力量足以直接杀死谢吾行,却被对方轻易就挡住了,看来所料不错,胸有沟壑的裴姑娘确实很强。 裴皆然喘着气,浑身在颤抖,“我没想到此处这么黑......” 姜望再次愣住,“你还怕黑?” 裴皆然很是羞愤,她貌似快要把弱点在姜望面前都暴露出来了。 姜望的话并未止住,“你怕黑来这儿做什么?这里是地底啊,怎么可能不黑呢,若非凑巧我也来了,你再窒息的话,就得永远与黑暗为伍了。” 他没有给裴皆然任何喘息的机会,又说道:“你是为了妖怪来的?” 裴皆然渐渐恢复正常,直勾勾盯着他。 姜望皱眉,什么意思? 只听裴皆然幽幽说道:“假象里有妖怪出现,但那不一定是真的......” 姜望说道:“所以呢?你的目的应是跟我一样,想来瞧瞧这里究竟有没有妖怪,这有何问题?” 裴皆然沉默,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姜望提刀往前走,说道:“你要是害怕就回去。” 裴皆然直接就是一脚。 姜望踉跄着往前疾跑几步,回头恼怒道:“你有病啊!” 裴皆然说道:“我是有病。” 姜望语塞。 怎么这句话很熟悉的样子,我好像也经常说...... 为了不输于人,姜望正气凛然道:“我也有病。” 裴皆然淡淡‘哦’了一声。 你有病有啥好炫耀的? 姜望终是败下阵来。 感觉这番话已经不是有病能形容的了。 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谨慎的往前走。 裴皆然紧跟其后。 姜望小声询问道:“你何时到的?” 裴皆然回道:“大概亥时......我没有深入。” 她很羞愤。 姜望了然,说道:“这里空间不小,肯定非比寻常,有妖怪被镇压的可能性很大。” 裴皆然说道:“当世真正让人生畏的大妖很少露面,因此也无法被镇压,剩下的大妖纵然再强,隋国都有力量抗衡,自然也无需镇压,若真有妖怪被镇压于此,最早也得是漠章战役时期的存在。” 姜望说道:“我觉得更早也说不定。”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很可能是仙人镇压的,虽然果位被证实与镇压妖怪无关。 但漠章战役期间,其实也没有仙人临世,人们能够打赢,哪怕付出了很大代价,可也意味着漠章战役的妖怪没有那么强,唯一无法战胜的存在也就只有漠章而已。 世间诸国怎么也有数百,而今只剩两国,且修士数量稀少,可见战胜漠章几乎赌上了整个人间,纵使真相是漠章被镇压,而非杀死,也没理由会在栖霞街。 相比于遥远岁月的烛神战役,漠章战役带给当世人们的恐惧更胜,若漠章没死,且真的被镇压在栖霞街,神都里的存在怎可能视若无物? 单是妖怪袭城一事,就能让他们坐立不安,甚至直接降临浑城。 因此栖霞街底下的妖怪,最有可能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存在。 但能被仙人镇压,不管理由是什么,这头妖怪都很不简单。 裴皆然倒是没有反驳,一是懒得搭理,二是猜想自然要多方面,没有得到证实前,任何猜测都被允许。 大概走了半炷香,终于来到尽头。 姜望傻眼。 面前啥都没有,就是一堵墙。 “莫非在石壁后面?” 虽然地底洞天很深,但上面毕竟是栖霞街,姜望担忧若是把石壁破坏,会导致栖霞街整个塌陷。 裴皆然认真观察,说道:“石壁有画。” 姜望惊讶道:“你那么怕黑,却能看得这么仔细?” 胸有沟壑的裴姑娘顿时杀气凛然。 姜望瞬间从心,此刻并非滋养神国的时机。 他认真看着石壁上的画。 有人也有兽。 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物种。 姜望意识到什么,说道:“这不会是漠章战役,甚至烛神战役的画面吧?” 壁画描绘着很多阵营,相互在厮杀。 他也看到了类似神像那般威武的神祇。 看到有人脚踩怪物,剑指天穹。 看到妖怪张着血盘大口,吞噬数之不尽的人类,准确地说,该是修士。 看到矗立天地的神像,被另一尊巨大的怪物直接撕碎。 漠章战役里是没有仙人临世的,但的确有极少数被供奉的神祇参战。 可在姜望的视线转移,某处壁画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仙人?!” 莫管是妖怪或神祇,都跟人类有很大区别,唯有仙人,与人别无二致,但壁画上记录的‘人’在发光,那是一种很隐晦的视觉,壁画本身自是没有发光,但目光所及,呈现在脑海里的,便是一尊散发着刺目光辉的——仙人。 世间无人真正见仙,可在目睹时,下意识就能理解,那便是仙人。 裴皆然沉声说道:“有关烛神战役的事情,嫌少记载,因那是史无前例的战役,没人有机会记录当时的经过,若壁画上描绘的真是烛神战役,我们就有可能找到烛神降临的秘密,将得妖怪彻底驱逐人间。” 姜望疑问道:“那壁画是谁刻的?” 裴皆然摇头。 人间经受几番洗礼,环境也随着发生巨变。 壁画在浑城,在栖霞街底下,不意味着最开始也在这里。 能目睹这些画面的,肯定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且至少在某次战役里活下来,才能有机会刻画。 但壁画里记载的显然只是冰山一角。 只能证明烛神战役的惨烈,没有前因,也没有结果。 壁画里有神祇一脚踩死数十头妖怪,也有妖怪一脚踩死数百修士,当然,这非准确字数,因壁画里也不可能画出那么多人或妖。 但根据那密密麻麻的黑点,以及在神祇和妖怪面前仿若小土丘的巍峨高山来类比,数十和数百的字数都可能是少的。 仙人高坐云端,举手投足,人间都会遭受大劫,杀伤力更是骇人听闻。 裴皆然在认真观察着,试图记清楚每一个画面,继而临摹出来,带回神都。 姜望看了一会儿,注意力便有点分散了。 相对壁画而言,他更在意被镇压的妖怪。 若非妖怪在石壁的另一面,便只可能是某些细节被忽视。 既然镇压物是栖霞街里那块石头,妖怪或许也被封印在某块石头里,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姜望慢慢往回走。 可他刚刚抬脚,就被裴皆然一把薅住了后脖颈。 裴皆然没有说任何话,但姜望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很无奈,他只能待在一旁陪着。 此时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感知到妖气了。” 姜望皱眉,在心里回道:“因被镇压,妖气也无法感知,你能察觉到?” 夜游神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姜望说道:“你确实也没干啥神事,瞧瞧别的神明,再瞧瞧你,啥也不是。” 夜游神气结,但又无法反驳。 姜望又说道:“虽然你很废,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说吧,妖气在哪儿?” 夜游神迟疑道:“我感知到妖气,但没找到在哪儿......” 姜望义正严词道:“你果然是个假神!” 夜游神再次气结,可依旧无法反驳。 没理会在神国里画圈圈的鸟儿,至少证明妖怪确实在这里,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 姜望闲的没事,也只有跟着看壁画。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在壁画很角落的位置,有一个脑袋。 似人脸,却显得青面獠牙。 它在注视着天上仙人。 壁画记录的应是刻画之人所见,怎会突兀的有一个脑袋,而没有画出全身呢? 姜望指出问题。 裴皆然瞥了一眼,说道:“许是因环境的变化,壁画不全,有一部分隐藏在石壁里,又或是被分割在另一个地方。” 有道理,但姜望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直勾勾盯着那个脑袋。 很快眼睛酸涩。 裴皆然此时说道:“回去?” 她已经全部记清了。 姜望点点头,找不到妖怪,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反正妖怪又跑不掉。 但等他们转身离开后。 那个脑袋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紧跟着开始挤眉弄眼。 好像因为一直睁着,也很酸涩。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七章 有鱼塘的西门谙合 待得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裴皆然径直飞离,扬起烟尘滚滚,她要第一时间把壁画临摹出来。 姜望吃了一嘴灰尘,接连呸了几声,嘀咕道:“没礼貌。” 目前来看,妖怪也暂时指不上。 重担依旧得落在蔡棠古的头上。 姜望只有期待他休养生息后能搞一波大的。 他在往侯府走的途中,忽闻破空声来袭。 微微侧身,便有一把飞剑钉在了地上。 “哪个家伙不讲武德,搞偷袭!” 他话音刚落,飞剑蓦然破碎。 碎片组成几个字——姜先生,月满西楼,救命! 姜望眉头骤紧。 青袍和白袍修士遇到危险了? 他们临行前,自己明明给了一番造化,不会真有那么废吧? 何况月满西楼在哪啊? 让我上哪救你们? 讲话要讲清楚啊,那么惜字如金干嘛! 青袍和白袍修士自然没有那么惜字如金,而是能做到飞剑求援已是极限,哪有机会长篇大论。 他们此刻正在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月满西楼遍及苦檀,无人知晓总楼在何处,前提是像青玄署或武神祠这般存在不去调查,月满西楼终究是苦修士报团取暖的地方,他们大部分实力不济,那自然要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例如月满西楼的人很有商业头脑,其内成员多数在世俗都有富贾大族背景,且很会耍诡计,暗地里的人脉极广。 甚至他们都对月满西楼很有归属感,哪怕是青袍和白袍修士想效忠姜望,也未曾有退出月满西楼的念头。 或者说,有念头,但不会付之行动。 因此,月满西楼在各境都能混得开,哪怕表面上他们很低级,可除了像剑阁这般大宗门,寻常的正统修行山门也未必能敌得过月满西楼。 更甚者,他们经常在百姓面前显现,夸张点说,月满西楼民心所向。 只要月满西楼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就连青玄署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无数臭皮匠组成的月满西楼,能量不可小觑。 浔阳候府里,姜望闻听得老管家的描述,暗暗头疼。 月满西楼如何他不是很在意,青袍两位修士求救,处境怕是很艰难,稍有耽搁就可能死见尸了,无法确定位置,就没办法及时救援,何况姜望又走不出浑城。 童伯面色也很凝重,说道:“隋国各境皆有月满西楼,虽然他们之间并无干系,但都秉持着相同的理念,便是凝聚弱小的力量,积沙成塔,勇往直前的以废柴之资,攀登高峰。” “单是苦檀境内,每郡就有一座月满西楼,而苦檀郡三百七十四,算上暗处的总楼,便有三百七十五楼,除去宗门弟子和朝堂修士,以及江湖野修和各郡大族养的门客,剩下的修士基本全在月满西楼。” “所谓蚂蚁再小,若遍及人间每寸土地,那便是最恐怖的存在。” 姜望很震惊,说道:“月满西楼岂非无敌了?” 童伯笑道:“也没有那么夸张,对于常人而言,月满西楼确实很难战胜,但纵使蚂蚁再多,若有遍及人间的大火,自然直接化作灰灰。” “真正的强者,非人海战术能胜,便如剑阁里的剑神,只要他想,三百七十五座月满西楼,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姜望暗想,那也很了得,月满西楼没有作死,真正的大物便不会在意他们,而剩余的修士便有心无力了。 苦檀也只有一座剑阁,哪怕算上青玄署和武神祠,勉强再把鱼渊学府加上,也仅仅是四家,他们若没有坚决毁掉月满西楼的想法,那么月满西楼在苦檀就是无敌的。 单以青袍和白袍修士来看,很难想象月满西楼拥有此般能量,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一群不如意的废柴修士组成。 纵使苦檀宗门没能耐抗衡,但在心理上是瞧不起他们的,自也很难看出对月满西楼的敬畏。 就如浑城的寻仙者,都没有把月满西楼放在眼里,不管他们有没有本事凌驾月满西楼。 更因月满西楼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能跟宗门相提并论的修行资源。 姜望从未询问过青袍两位修士来自哪一座月满西楼,此刻想找,无异是大海捞针。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脑海里传出夜游神的冷笑声。 “你有法子?” 姜望这回反应很快。 夜游神继续冷笑。 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没给夜游神反应的机会,一把薅住其脖颈,咣咣就是两拳,“我就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敢跟我阴阳怪气的,有办法快说,不然把你烤了吃。” 夜游神委屈。 世间没有比他更惨的神了。 被怀疑是假神就算了,我闹闹小脾气也不行?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姜望轻抚着夜游神的脑袋,说道:“我也是救人心切,想来你是不会怪我的,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我有多爱你,你定是领会到了。” 夜游神感动哭了。 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你好像在演我?” “我是真情流露。” “姑且信你。”夜游神恢复傲娇的姿态,说道:“你斩神也不是白斩的,得到的养分有限,只是因为晋升澡雪境的难度较高,别看神国里没有什么显著变化,但你又因此获得了新的能力。” 姜望洗耳恭听。 夜游神说道:“可还记得身在侯府,挥刀向竹林的事?” 姜望意会,但又皱眉道:“就算如此,若无法找到青袍他们身处的月满西楼位置,也根本无用武之地啊。” 夜游神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这便得有本神相助了。” 姜望好奇道:“怎么做?” 夜游神吩咐道:“把破碎的那把飞剑带来,我便能借此找到他们的位置。” 姜望没有理会夜游神吩咐他做事的模样,而是更加好奇的说道:“神国里能把外物带进来了?” 夜游神说道:“目前只能带死物。” 姜望当即意识出离神国,跑到栖霞街,把飞剑碎片收集起来,又跑回侯府,心念一动,意识便带着飞剑碎片一块进入神国里。 他此刻的唯一想法,便是有朝一日走出浑城的话,就不用担心搬着藤椅很麻烦了,直接放在神国里就好。 想想就很妙。 ...... 苦檀某地,月满西楼。 西门谙合是陵阳郡第三望族险些继承家业的嫡系,因是族中为数不多踏上修行路的人,且借助月满西楼也让得家族挤入陵阳郡第二望族之列,因此在家族里威望很高。 他目前更是西门望族里辈分最高的人。 因他活得够久。 当然,若不能突破澡雪境界,寿命依旧是有限的,可也终归会比寻常凡人活得长。 最重要的是,西门望族要选出新任族长的时候,他败给了自己兄长,这也是他后来踏上修行路的开端。 跨入修行大门的西门谙合,紧跟着就背刺了兄长,把当年反对他做族长的人也都背刺了一个遍,成为西门望族里目前辈分最高的人,也就理所当然。 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有着很优越的表现,月满西楼里有望族乃至某些富族背景的成员很多,但基本都是处于不上不下的,在各郡里家族的能量很难挤入前三甲。 陵阳郡第二望族虽又有了新族长,但其实真正拥有话语权的是西门谙合,在跟月满西楼互帮互助的情况下,也使得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地位不俗。 利益在任何时候都是很难摒除的,西门谙合说是月满西楼第二楼主也不为过。 但他在月满西楼里其实很低调,除了位高权重的人,都会以为他只是普通成员。 这样更善于他背刺别人。 许是第一次背刺亲兄长,让他落下了病症。 从此在背刺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而且专挑好兄弟。 他基本都跟月满西楼的中低层成员玩得很好,若要比较,近几年里,便是和青袍、白袍、紫袍三兄弟最好。 他每日都很煎熬。 总是想尽办法让关系更进一步。 这样才能让他更快更好的施展背刺术。 背刺好兄弟也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关系绝对好,一般好的兄弟是不行的。 必须到能生死与共的程度。 月满西楼的中低层,就是他的鱼塘。 养熟一个,就背刺一个。 而青袍兄弟有三人,那更是绝妙。 西门谙合背刺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亲自出手,一种是在暗处运筹帷幄,两者相同的点是,背刺成功后,都得亮明身份,让被背刺之人露出难以置信,再转换到仇恨的情绪,那会让他有羽化成仙的感觉。 前者很容易实现,后者便有些难度。 因如果背刺目标脱离视线,就算真正出手的刀在目标临死前透露背刺之人的身份,西门谙合也无法亲眼目睹那种情绪的转变。 青袍三兄弟要前往浑城寻仙的时候,西门谙合有意跟着,想在冯灵槐动手后再露面,但很不凑巧被其他事耽搁,紫袍修士被冯灵槐杀死,让得未及时赶过去的西门谙合极其痛苦。 好在上天眷顾着,冯灵槐没能再次杀死青袍和白袍修士,为防止意外出现,这回西门谙合要亲自出手。 等到青袍和白袍修士赶回月满西楼,质问他的时候,西门谙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潸然泪下,用他精湛的演技,让青袍两位修士心里产生动摇,觉得是冯灵槐故意栽赃。 哪怕他们没有想出来冯灵槐栽赃给西门谙合的理由。 但西门谙合很善解人意的给出了理由。 月满西楼虽是互帮互助的群体,但成员越来越多,利益牵扯越大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点小问题。 例如某人跟某人相互看不顺眼。 西门谙合道出让白袍修士也不得不信的理由。 青袍三兄弟在月满西楼里确实有看不顺眼的人,但也仅此而已,没觉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可在西门谙合嘴巴里,被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实则城府很深,且心肠歹毒,雇佣冯灵槐,栽赃给他,也是为了离间好兄弟的感情,让他们自相残杀。 毕竟此前,西门谙合是青袍三兄弟最好的朋友。 在他们因误会西门谙合而致歉,甚至找所谓凶手报仇的时候,西门谙合心情舒畅,且顺理成章的实现背刺。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八章 酒仙郡里月满西楼 但让西门谙合没有想到的是,青袍和白袍修士往浑城走一遭,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往而不利的背刺术,只成功了一半。 因背刺虽成功,但青袍和白袍修士没有死。 他们避开了要害。 哪怕西门谙合仍是体会到青袍两位修士情绪的转变,从难以置信到眸中恨意滔天,可若他们不死,但凡把自己喜欢背刺好兄弟的事情传出去,他就失去了先机,再难背刺别人了。 好在结果虽有失,但也算没出大事。 西门谙合看着端坐高位的身影,笑道:“莫家兄弟要让楼主主持公道,但楼主却将他们打落幽冥,两人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没想到楼主也是同道中人。”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月满西楼的楼主闭目养神,声音很轻,却回荡在整个大殿,给人很强的压迫感,“若非你对月满西楼有益,甚至有功,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我都很难饶恕你。” 西门谙合笑道:“楼主也无需担心什么,你我之间没什么感情,不符合我背刺的目标。” 楼主淡淡说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他话音刚落。 西门谙合便神色大变。 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气机在殿内游荡,紧跟着他便如遭重击般踉跄后退,直接喷了一口血。 楼主的修为更高深了...... 西门谙合战战兢兢。 楼主此时皱眉说道:“但莫家兄弟确很奇怪,他们资质平平,甚至在月满西楼里也排不到前列,怎会如此短时间里变强了那么多?” 想着青袍两位修士极力反抗的模样,纵使依旧被自己随手镇压,可他们不该有那样的表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西门谙合说道:“他们此前想借助月满西楼查渐离者冯灵槐的事情,似是常有提及什么姜先生,可就算在浑城里遇到高人,凭他们不堪的资质,也很难再进一步。” 当时他没有机会背刺,但也瞧得出来,那时候的青袍和白袍修士仍与往常无二。 楼主说道:“莫家兄弟坠入幽冥时,有飞剑祭出,兴许凝聚了他们全部修为,速度之快,让我也未及拦截,他们很大可能会求助那位姜先生,纵有极小的概率,也不可忽视。” “通知下去,让在外的人尽可能赶回来。” 积沙成塔的月满西楼,人多势众,纵然废柴居多,但合加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且总楼遍及符箓,只要有足够多的修士灌输黄庭炁,符箓结阵,哪怕是澡雪境修士亦无法轻易攻破。 西门谙合笑道:“楼主未免大惊小怪了一些,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轻易毁掉月满西楼,就连鱼渊学府祭酒和青玄署行令以及武神祠尊者,想毁掉月满西楼也得付出些代价。”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姜先生,又是跟莫家兄弟混在一块,能有多厉害?最多就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罢了,何须让月满西楼的成员都赶回来。” 楼主沉声说道:“月满西楼存在至今,靠得便是谨言慎行,任何可能威胁到月满西楼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苗头,也要尽快扼杀,千万不能因为月满西楼掌控着苦檀民心而自傲,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月满西楼覆手可灭,缺的无非是一个理由罢了。” 西门谙合仍是不以为意,但楼主终究是楼主,哪怕觉得很没必要,也得按照指令行事,若非楼主,他们这些废柴哪有机会活跃,相互礼敬是必然的,遵从楼主也是为人之道。 月满西楼成员分散很广,且也不是每个人都知晓总楼所在,想要在短时间里汇聚,绝非易事。 普通成员最多只是聚集在一郡之内,位高权重者才能直接聚在总楼。 但月满西楼的行动力确实很强。 短短半日,便有数以千计的修士抵达酒仙郡。 值得一提的是,浑城也是酒仙郡管辖。 顾名思义,酒仙郡产酒,生意涵盖整个隋国,有着美酒之乡的赞誉。 姜望躺在侯府里的藤椅上,猛灌了一口酒,紧跟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小鱼忙上前轻抚公子后背,阿空则毫无疑问又在啃着鸡腿儿。 单琦玉领着几名黑焰军甲士立于一旁。 酒仙郡里有一座月满西楼,想查的话还是很容易查到位置的。 但鲜有人知,酒仙郡里其实有两座月满西楼。 姜望正目睹着第二座月满西楼里的一切。 却没有看到青袍和白袍修士的踪影。 他看到了数十位洞冥境修士汇聚于此。 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似有所觉,抬眸看着天空,有飞鸟盘旋,云层浮动,并无异常。 但心悸感却愈加强烈。 他第一时间吩咐底下的人,催符结阵。 符阵刚成,云层便也疯狂翻涌,紧跟着便呈现出一张脸。 寻常的洞冥境修士极其震惊,险些就要匍匐在地。 整个酒仙郡都能看到那张脸。 正在某处山林搜寻妖怪踪迹的林澄知微微挑眉。 被他拉来当苦力的蔡棠古和东重阳面面相觑。 姜望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浑城里注意到此幕的修士也都朝着栖霞街汇聚,他们第一反应是,莫非又有妖怪袭城了? 否则姜先生施展此种手段为哪般? 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看着天上那张脸,拱手抱拳道:“可是姜先生当面?” 此般手段他也能做到,因此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想着这张脸应该就是所谓的姜先生了。 他做准备是为以防万一。 但其实没有真的认为区区莫家兄弟能傍上什么高人,而高人也没道理为了莫家兄弟跟月满西楼交恶。 现在貌似莫家兄弟口中的姜先生真的露面,甚至直接找到月满西楼藏在暗处的总楼,李谀是有提起最高警惕的。 姜望微微张嘴,声如雷震,席卷整个月满西楼。 “把人完好无损的送出来,否则,就灭了你月满西楼。” 李谀皱眉,淡淡说道:“在下不明其意,但阁下此般出言威胁,是想跟月满西楼为敌?” 姜望冷笑,说道:“与月满西楼为敌?你们也配?” 站在那些洞冥境修士里的西门谙合,朗声道:“阁下看来很有自信,但你无缘无故威胁月满西楼,更施展此般手段,把自己暴露在人前,就不怕苦檀悠悠众口?” 姜望平静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有两个朋友,也是你们月满西楼的人,他们被渐离者刺杀,根据线索,是有自己人暗中背刺,特回月满西楼查证真相。” “不久前,他们飞剑求援,说在月满西楼遇险,若你们没做什么,就让他们出来,若出不来,便是你们有问题。” 西门谙合冷笑道:“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莫名其妙,无中生友,世人有谁会信?” “没有证据的事情,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世间何人不知,月满西楼互帮互助,经常出山斩妖,拯救百姓于水火,可谓一腔热血,义字当头,整个月满西楼皆如亲兄弟,你以此为借口发难,未免太可笑了些。” 李谀倒是有些赞赏的看了西门谙合一眼。 姜望以此种手段出现,就无法避免被酒仙郡的修士注意,甚至普通百姓也能得见,依照月满西楼在百姓心中的口碑,此般言论,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民心所向,就是月满西楼最大的底牌。 别看剑阁降妖除魔更盛,可他们皆是事了拂衣去,哪有月满西楼做得周全,每次斩妖都能被百姓亲眼目睹,在普通百姓眼里,月满西楼修士可比剑阁名气大多了。 这也是青玄署都轻易奈何不得月满西楼的根本原因。 何况月满西楼做事谨慎,未曾露出把柄,青玄署也没理由发难。 姜望直接找上门,更把此事闹大的举动,甚蠢。 浑城里,谢吾行、舒泥、宁十四和柴彼等人都来到侯府。 “姜先生,您怎么跟月满西楼杠上了?” 柴彼忧心忡忡说道:“虽然我对月满西楼也没什么看法,但共知的是,月满西楼确是除剑阁和青玄署外降妖除魔最积极的,他们在百姓心里有很高的威望,若没有能直接将其打垮的方法,贸然敌对,绝非好事。” 舒泥则看着姜望说道:“经常跟你在身边的青袍和白袍修士就是月满西楼的人吧。” 侯府里未见他们身影,而其他人都在,那么姜望的目的就显而易见。 得到姜望肯定的答复。 宁十四在旁心想自己仍是小觑了姜望护犊子的程度。 青袍和白袍修士显然只是跟班,而且还是没啥用的那种。 但姜望却把他们视为朋友,不惜扬言要灭掉月满西楼。 他又想到,自己跟姜望应该也算是朋友。 于是满脸希冀的问道:“姜兄,若我出了事,你是否也会像此刻这般?” 姜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有病吧?” 宁十四:“......” 侮辱有,且伤害也很高。 舒泥很嫌弃的把宁十四拽到一旁,朝姜望劝说道:“在苦檀,唯有剑阁和青玄署以及武神祠能不将月满西楼放在眼里,纵是鱼渊学府,若常祭酒不出,也不敢跟月满西楼叫板,除非你有证据,否则跟月满西楼硬碰硬注定没什么好结果。” 姜望微微挑眉,说道:“宗门修士明里暗里都在贬低月满西楼,可真到出了事,你们却又害怕了?” “我会怕?姑奶奶我会怕?”舒泥瞪着眼睛,说道:“何况我也不是宗门修士啊,最关键问题是你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青袍和白袍的事情,月满西楼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非得硬碰的话,苦檀百姓全会戳你脊梁骨,甚至问候你祖宗,怎么着都是你吃亏。” 青袍和白袍修士是用飞剑求援,此刻姜望的确拿不出证据。 但有什么所谓? 他能确信是月满西楼背刺了两人就行。 “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姜望举刀,淡淡说道:“直接把月满西楼连根拔起,将人救出来,便有了证据。” 貌似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好像蛮有道理的样子。 舒泥的小脑袋瓜一时想不清楚。 谢吾行说道:“我会代表剑阁给月满西楼施压,没必要真的赶尽杀绝,毕竟月满西楼确实做了很多善事,不能因某些人的罪过,让他们全都跟着倒霉。” 姜望问道:“你怎么施压?” 谢吾行茫然。 他没有姜望那般手段,甚至都不晓得月满西楼总楼在哪儿,想施压也没地儿啊。 姜望没再搭理他们,而是直接出刀。 刀芒横贯酒仙郡,径直落入月满西楼。 李谀和西门谙合都没想到此人居然真敢出手。 但符阵已成,他们也并未担心。 西门谙合更是没忍住叫嚣道:“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月满西楼六甲符箓上万张,更有数百修士提供炁,让得符箓效果成倍增涨,哪怕是澡雪境修士亲至,也休想攻破!” 他话音刚落,符阵便开始剧烈震颤。 符箓纷纷燃烧殆尽。 顷刻间,上万张符箓便只剩下数百张。 若非催符的修士及时输送更多的黄庭炁,符阵只此一刀便破了。 西门谙合面部僵硬。 目前的情况,符阵破与不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感觉脸好疼。 而姜望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因赵汜痴迷画符,把陶天师的符箓册都快翻烂了,里面就有记载六甲符箓,品秩最高的六甲神符唯有神都的张天师能画出来,但能画出一般品秩的六甲符箓,甚至拿出上万张,也绝非寻常天师能做到。 整个隋国里,真正有能耐的天师很少。 他因此想到了范天师的靠山。 莫非跟月满西楼也有干系? 姜望挑眉道:“你们有什么本事都可以使出来,我给你们反抗的机会。” 宁十四震惊道:“姜兄,你怎么又犯病了?” “月满西楼是有底蕴的,你直接威胁也就算了,若再给予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那不就是伸着脸让人去打嘛!” 姜望我行我素,你们这些底层的人,哪里懂得本公子的高度。 一则是试探月满西楼里究竟有没有能耐很高的天师,二则也是想迫使月满西楼狗急跳墙,顺势收割一波神国养分,可谓一举三得。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九十九章 人间值得李神仙 李谀看着月满西楼上空那张脸,眉头紧皱。 他有点没搞懂此人意欲何为? 但很确信的一点是。 身在别处,能直接将攻势落在月满西楼,甚至险些破除符阵,绝非洞冥境巅峰修士可以做到。 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一位澡雪境修士!? 可苦檀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 想到浑城,想到妖怪袭击的事件,李谀很快反应过来。 因姜望破境澡雪的事情被裴皆然和申屠煌揭露后,至少在酒仙郡内,姜望的名声已经传开,只是姜先生三个字让李谀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击退大妖乌侯的姜望。 而毕竟是月满西楼的楼主,他能直接称呼姜先生,也不会让人起疑。 根据姜望没能直接毁掉符阵,却消耗了近九成符箓来看,纵是澡雪境修士,修为也不会太雄厚。 因除了六甲符箓本身的力量,月满西楼里也只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以炁催符,符阵并非是最强的。 目前有更多月满西楼的修士赶来,若能汇聚足够的力量,苦檀里除剑神外,便没人能做到一击攻破符阵。 李谀很有自信。 此前虽有料敌先机,可终究事先没想到所谓姜先生会是澡雪境的大修士,准备不够充分,不管姜望意欲何为,有时间积攒更强的力量,对月满西楼而言,都不是坏事。 姜望出刀落下的位置,就已经使得月满西楼的总楼暴露,李谀当即吩咐下去,让已经来到酒仙郡的成员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西门谙合悄摸来到李谀身边,哪怕是传音,也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楼主,此事有些不太妙啊,虽然那人脑子不好使,但强是真的强,我们最多只能汇聚目前在酒仙郡的修士,各郡修士想要赶来,恐是来不及。” 李谀沉声说道:“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西门谙合神情微变,说道:“若楼主早知莫家兄弟身后有澡雪境大物,是否直接就放弃我了?被打落幽冥的就会是我?楼主现在后悔了?” 李谀盯着他,冷笑道:“背刺的是你,但出手把人打落幽冥的是我,那位姜先生肯为了莫家兄弟直接打上月满西楼,绝非简简单单的小交情。” “我确实没想到,莫家兄弟有这本事,他们身无长处,又没什么值得人在意的术法宝器,却能让得一位澡雪境修士帮他们出头,在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确是我月满西楼很需要的人才。” “可事已至此,我后悔也没用,你也最好藏住没必要的小心思,若非剑神那般存在,只他一人,想毁掉月满西楼?那我这些年的筹划岂不是白费?”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总楼保不住罢了,但我们必须牢牢抓紧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民心仍在我们这里,以总楼为代价,解决一个澡雪境修士的麻烦,不算亏。” 李谀停顿片刻,淡淡说道:“反正月满西楼很多,哪里都可以是总楼。” 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并不想让总楼毁于一旦。 总楼之所以为总楼,自有特殊的地方。 除了月满西楼最位高权重,且最得李谀信任的人,没人清楚总楼的特殊在哪里,也包括西门谙合。 因此李谀这番话,也给予了西门谙合信心。 无论如何,纵然总楼被毁,他们依旧能占据不败之地。 他跟李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必要互相猜疑。 姜望真的就那么看着越来越多的月满西楼修士破空而至,丝毫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而因姜望的大脸呈现于整个酒仙郡,虽然因距离及角度的不同,所看到的面积也不同,哪怕姜望的声音在酒仙郡中外围的人听不太清楚,但在月满西楼总楼周围的城镇,都能听得真切。 有曾受到月满西楼帮助的百姓,自发汇聚,誓要为月满西楼讨回公道。 跟浑城百姓不同的是,李谀也是展现过此般手段的,让得这些百姓不会轻易把姜望奉若神明,何况就算都是神明,李谀在百姓心里的尊敬程度,是姜望踩飞剑也赶不上的。 而姜望也目睹到那些画面。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姜望倒是没有怀疑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善举,因事实最能证明。 但姜望也没有怀疑青袍和白袍修士被背刺的事实,他真正目的是救人,只需镇压月满西楼,把证据亮出来就好,从最开始就没想着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 因此,这些事情不会动摇他。 夜游神借助青袍修士的飞剑查出大概位置,自也能根据飞剑感知到其主生死,在某些时候,夜游神还是很靠谱的,姜望可以有很多时间陪月满西楼慢慢玩。 有数以百计的修士来到月满西楼,后面仍有更多修士在途中。 而总楼所在的城池,已经有自发汇聚的百姓,或举着锄头,或提着镰刀,或舞着菜刀,或扛着斧头,更甚者抱着白菜,提着鸡蛋,再有李谀暗中示意,有人帮忙引路,很快便涌入月满西楼。 似谢吾行和柴彼他们都没本事隔那么远目睹月满西楼的画面,但林澄知却看得真切。 场面可谓闹得很大。 牵扯那么多普通百姓,不管姜望想做什么,都注定失败,除非他把百姓全杀掉。 可如果姜望真的那么做了,别说月满西楼,剑阁跟青玄署会争抢着第一个弄死姜望,以平民愤,甚至把浔阳候府也得连根拔起。 林澄知也在做着准备。 纵然觉得姜望天赋异禀,可若闹出大乱子,真有百姓伤亡的话,他必须得出手。 申屠煌和裴皆然也在看着那副画面。 “就算月满西楼里真有人做了什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姜望怎么做也没人说什么,但没有证据就算了,直接露面威胁,更激起百姓的愤怒,此举甚蠢。” 申屠煌摇头说道:“姜望或许有很高的天赋,但脑子有坑,我真得再好好想想,所谓神明降临一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想到,才露出那么多破绽的。” 裴皆然则淡淡说道:“在没有结果前,无需盖棺定论,只要姜望能拿出证据,局面就可翻转,他没说,不代表真的没有。” 申屠煌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 月满西楼里,李谀面色淡然。 西门谙合暗自冷笑。 百姓们群情激奋。 修士们则又取出符箓,让得新符阵再次呈现。 且很恰到好处的护住百姓。 让得百姓的情绪更激烈了些,瞧瞧月满西楼修士多好啊,这才是真正在世活神仙。 姜望默然。 强大的实力可以摧毁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若没有,只能说实力不够强。 他早已让夜游神尽可能找出青袍和白袍修士的准确位置。 而在证据亮出前,该是他表演的时候了。 百姓的愤慨,甚至咒骂其不得好死,都凝聚出一股气息,导致神国蠢蠢欲动。 弑神之战,貌似让得神国汲取养分的方式又升华了。 百姓们同仇敌忾,虽然个人转换的气息很微弱,但人多势众的时候,亦是不可小觑。 姜望对此倒是很有想法。 神国属于仙人。 百姓供奉也能使得仙人更强大。 但被百姓唾弃,让神国更强的情况,貌似很有问题。 夜游神给出了解释。 百姓供奉的是仙人,而非神国,世间万物都可以是神国的养分。 在当世已经很少有百姓供奉仙人,城隍庙和菩萨庙是仅有的,剩余被供奉的庙宇皆是神祇。 神国虽然属于仙人,但无法跟仙人相提并论。 真正的神国,哪怕一坨屎,也能成为养分。 正因如此,神国才能不朽。 正因如此,有仙人陨落,神国只会遗落,能将神国一块摧毁,乃非常手段,古往今来,也唯有烛神做到过。 姜望又想到,那以后自己岂不是要日日得罪人,日日找骂? 你骂我越狠,我越强? 就气你,气死你。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姜望不寒而栗。 他是个正常人,没有找骂的癖好啊。 夜游神略有嘲笑,说道:“只是多了一种方式而已,又非必须只能这么做,像现在这般数以千计的人骂你,哪可能随便就碰到?如果不是境界够高,寻常一个两个,把你骂死,也汲取不到什么养分。” 姜望回以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想不到么,我只是在给你表现的机会。” 夜游神很无奈,“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姜望在侯府里的藤椅上正襟危坐。 呈现于月满西楼上空的脸也变得很肃穆。 他没有急着开始表演。 而是机会难得,反正来到来了,便让脏话来得更猛烈些吧。 实则姜望仍是有些羞耻。 他得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挨不住的。 但姜望的不作为,让得西门谙合更是信心倍增。 此局稳了。 澡雪境修士又如何? 难道还敢滥杀百姓不成? 李谀及时制止有要叫嚣意思的西门谙合,抬眸看着姜望,朗声说道:“李某发誓,未曾背刺阁下的朋友,此事有误会,若阁下退走,我月满西楼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错,背刺好兄弟是西门谙合做得,跟我李谀有什么关系? 百姓们摇旗呐喊。 瞧瞧李神仙多好啊。 面对这种事情,都没想着怪罪别人,反而息事宁人。 我们不护,谁来护? 李神仙,人间值得!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章 原来已是苦檀巅峰人物 看着百姓们因李谀一句话而狂热的模样,姜望表情很怪异。 目前没能确定背刺青袍和白袍的人是谁,但李谀是月满西楼的楼主,又备受百姓尊崇,拿他打牙祭,都再合适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该怎样才能退出......”姜望俯瞰着李谀,说道:“那自然是不退,手握一把刀,打穿这个江湖便是。” 李谀神情微变。 姜望手里的刀已经砸落。 同时,百姓们群情更激愤了。 姜望想着,我又更强了,真烦恼。 刀芒随着百姓们的骂声,更显夺目。 较比之前强大了数倍不止的符阵再次剧烈震颤,顷刻间土崩瓦解。 而刀芒避开百姓,径直朝着李谀斩落。 姜望把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在刀破符阵的瞬间,便开始把灼热气息往回收,最终斩向李谀的力量虽然依旧很强,但并不足以杀死洞冥境巅峰修士。 事实证明,李谀很轻易便挡下了攻势。 月满西楼修士皆是松了口气,想着天上那人也不过如此。 百姓们欢呼,继而朝着姜望放出更动人的话。 但李谀并未小觑姜望。 是因符阵有数百位修士催动,姜望能够一刀斩破,已经奠定其澡雪境的实力,至于后续攻势雷声大雨点小,自然可以理解为斩破符阵的消耗很大,若是没有符阵拦着,姜望再斩出这样一刀,结果会大不相同。 李谀是这么觉得。 而姜望要给予夜游神能找到青袍和白袍修士更多时间,顺势汲取一波养分,肯定不能直接干掉李谀,瞧瞧百姓们疯狂的模样,可供神国汲取的养分愈加充足了。 姜望故意沉默,让得月满西楼的人能及时再补充符箓。 见此一幕,李谀则眉头紧皱。 对方刚刚那一刀应是极限,否则没道理眼睁睁看着,而是直接趁着符阵被破,碾压一切才是。 姜望既是敢出手,便是不在意百姓怎么看,因此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 李谀信心加倍。 此局稳了。 没有证据,百姓又在此处,姜望直接出刀的举动,便已注定结局。 只要稳住局势,青玄署肯定很快就有人出现,哪怕姜望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又有击退乌侯的功绩,但若任意妄为,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谓言多必失,李谀只能做好表面功夫。 吩咐月满西楼修士保护百姓,新的符阵再次升起,他义正词严道:“奉劝阁下及时收手,莫要再执迷不悟!” “好的。”姜望回应着,然后又是一刀斩出。 符阵再次被破。 催符的月满西楼修士面色惨白,持续输送黄庭炁,对他们消耗也很大。 李谀神情大变。 他居然还能斩出这样一刀? 那符阵未成前,为何不出手? 他是在戏弄月满西楼! 原想着若姜望一意孤行,他便亲自出手,只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纵使打不过,也能过几招,要是再受点伤,百姓们会变得更疯狂,但凡迫使姜望对百姓下手,局面就再也不可能出现转机。 可没想到,姜望是在藏拙。 很难保证姜望不能再斩出第三刀。 别到时候直接饮恨西北,后悔都来不及。 没办法,李谀只能再次结符。 而此次,便是月满西楼仅有的符箓了。 毕竟他也没想到会面临这种情况,储备数万张六甲符箓就已经很夸张了,结果根本不够用。 姜望依旧没有阻止,也让得李谀相信,对方肯定还能再斩出第三刀。 他没法去赌姜望的第四刀。 必须拖延到青玄署来人才行。 李谀故意站在百姓面前,表面上是保护,实则是寻求保护。 此举毫无疑问又感动了百姓。 但姜望不是傻子,他看懂了李谀的行为。 虽然想保命无可厚非,但把尊崇他的百姓拿来做挡箭牌,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响起,“我很确信他们就在此处,但好像有隐晦的东西遮掩了气息,我仍需要点时间。” 姜望默默点头。 虽然神国目前能汲取愤恨的情绪为养分,但在寻常百姓身上终究是有限的,想要拖延时间的同时又能得到好处,针对月满西楼的修士貌似更有用。 “废柴始终是废柴,就算你们聚集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拿着百姓当令箭,就以为无敌了?” “像你们这种渣渣,活着都是在污染空气,你们怎么有脸呢?” “瞧你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别说飞了,走路都费劲吧?” 姜望竭尽所能,说得唾沫横飞。 月满西楼那些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杀人不过头点地,此般侮辱,未免过分了吧! 他们纷纷朝着姜望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有能耐来打我啊,一群废物!” 他们哪有勇气,只能化悲愤为力量,使劲瞪着姜望。 李谀有些瞠目结舌,这哪里有澡雪境大修士的样子,分明就是地痞无赖。 但他也乐得如此,暗示月满西楼修士们撑住,等到青玄署来人,自让其付出代价。 可没成想月满西楼里真有血性之辈。 有位胖修士提剑便想往前冲。 此举也带动了不少修士。 而姜望只是轻轻挥刀,符阵再次被破,以胖修士为首者,顷刻间全被镇压。 “你们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有多废。” 胖修士无能狂怒。 想要上前没来得及的修士,满脸恐惧地往后退。 他们只能在心里重拳出击,现实里唯唯诺诺。 姜望顿觉自己又强了一些。 真是太烦人了。 李谀浑身颤粟。 虽然月满西楼有修士往前冲,使得催符的黄庭炁减少,但在姜望出刀的时候,李谀有亲自催动符箓,可仍是被姜望随随便便斩破。 甚至要比前几次更轻松。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姜望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认真。 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 若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怎会拥有这般能耐? 数万张六甲符箓啊,一张便可抵御洞冥境修士六次全力一击,又有黄庭炁加持,使得符箓效果翻倍,在姜望面前竟如同废纸? 他下意识看向西门谙合。 而西门谙合是背刺高手,仅是一个眼神,他便领悟到李谀此刻在想什么。 但西门谙合也不是白痴,有百姓在,局面尚且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若是直接背刺李谀,把锅扔过去,就相当于自己撕毁了底牌,那样的话,就真的败了。 他相信李谀懂得这个道理,纵使很恨,也断然不会出卖自己。 事实的确如此,哪怕李谀很想把西门谙合推出去,可月满西楼也会在百姓心中彻底湮灭,毕竟百姓那么相信他们,他们也极力否认着,结果都是欺骗,百姓的反应,将会是显而易见的。 “姜先生!”李谀朗声说道:“月满西楼绝无背刺自家兄弟,若姜先生不信,大可任意探寻,我等问心无愧!” 姜望笑道:“他们就在月满西楼,而且没有死,你真敢让我找?” 李谀面色一沉。 说是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打落幽冥,实则是两人超乎意料抵抗的结果,他原本是想直接要两人的命,但莫家兄弟是生是死,只有自己和西门谙合知晓才对,莫非是在诈他? 念及此,李谀坦然说道:“姜先生大可随意。” 幽冥是很特殊的,名字也是李谀取的。 他相信,就算姜望看到幽冥,也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姜望果然开始探寻月满西楼。 无能狂怒的修士们仍在帮忙灌溉神国。 浑城里,裴皆然见此一幕,说道:“若人确在月满西楼,而且没死,只要找到,便能击垮百姓对李谀的尊崇,想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申屠煌说道:“但李谀敢让他找,要么是觉得万无一失,要么就真的不存在背刺一事,姜望的胜局是证据确凿,可若没有证据,他在苦檀将会人人喊打,虽是没有直接对百姓出手,但百姓终究身处险境,青玄署很难坐视不理。” 一位被奉为行令,一位是有望晋升三品的镇妖使,他们在青玄署里皆是地位超然,最是清楚姜望若拿不出证据,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他们在看戏,而苦檀青玄署里,有人出发了。 待得申屠煌目睹到来者的身影,竟是吓得直接站起身。 酒肆旁边一桌的四位镇妖使更是惊恐莫名。 在姜望表面探寻,实则等待夜游神把人找出来,西门谙合忐忑不安,李谀淡然自若,月满西楼修士们仍在狂怒,百姓们润润嗓子,准备再表演一番的时候。 伴随着空间扭曲,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他身穿青衣,鹤发童颜,背负双手,立于云端,俯瞰着月满西楼,神情淡漠。 姜望看向他,微微皱眉,“你哪位?” 来者漠然扫视姜望的脸,淡淡说道:“青玄署,刘玄命。” 浑城里,申屠煌震惊道:“刘行令怎会亲至!?” 苦檀青玄署最高掌权者,实力排在前三位的大物。 裴皆然倒是很平静,说道:“姜望新晋澡雪境,苦檀青玄署里,又只有刘行令一位澡雪境修士,若派旁人来,怎能压得住场面?” 申屠煌颤抖着声音说道:“哪怕明知姜望破入澡雪,清楚其天赋异禀,可总是下意识忽略,他原来已是站在苦檀巅峰的人物。” 裴皆然说道:“在表面上他确实挤入苦檀前十,虽然澡雪境修士稀少,但澡雪境大妖可不算少,他刚刚破境,想跟刘行令相提并论,还差得远。” 申屠煌重又坐下,说道:“是啊,刘行令是曾见证漠章战役胜局的人,能让他老人家亲至,姜望也算好本事。” “修士间的正常恩怨,青玄署不会过问,可毕竟涉及百姓,若姜望拿不出证据,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却也很难好得了。” “何况月满西楼里都是各郡大族的嫡系或旁系,牵扯之广是匪夷所思的,他们若是发起疯来,足以让得苦檀大乱,那是跟百姓有直接联系的。” “因漠章战役和诸国之患的惨烈,使得修士数目稀少,真正的未来都系于百姓身上,月满西楼的确占据着绝佳有利位置。” 裴皆然说道:“目前未有伤亡,姜望又是新晋澡雪境,至多小惩大诫,除非那家伙一意孤行,甚至口无遮拦,把刘行令也得罪了。” 回想起侯府里的一幕,又有羞辱月满西楼的画面,确是姜望能做出来的事。 林澄知也没有想到,刘玄命会亲至。 因正常情况,哪怕只是四品镇妖使,有青玄署做靠山,也没人敢惹,除非到了必须要强势镇压的程度。 月满西楼的问题要比想象中更难缠,剑阁从未在意,让得林澄知没有更清楚的认识,月满西楼里有数以千计的百姓,但非是城池里尊崇月满西楼的全部百姓,何况周围城镇也有百姓自发汇聚,只是暂时没赶过来。 问题不是姜望有没有对百姓出手,而是潜在的威胁,若不尽快把事情解决,汇聚在月满西楼的可能就是数以万计,甚至更多的百姓。 前有谢吾行对姜望的盲目信任,后有申屠煌证实神明降临只是袭击浑城的幕后妖怪制造的假象,以此来看,姜望算得上正气凛然,打上月满西楼也是事出有因,没有证据不代表没有事实。 林澄知有意帮一把姜望。 在刘玄命面前显圣,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果断抛下蔡棠古和东重阳,御剑腾空而起,呼啸划破天际。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一章 青玄署刘行令 姜望满脸茫然。 但很快意识到青玄署里有位刘行令,莫非就是此人? 西门谙合反应最快,当即深鞠一躬,高声说道:“月满西楼极力配合青玄署降妖除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月满西楼修士如何,百姓有目共睹,这位姜先生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此,不仅构陷月满西楼,更扬言灭楼,刘行令当面,恳请主持公道!” 百姓们很有默契,顿时喧嚷声一片。 他们哪里知晓青玄署是什么,但西门谙合说得很有道理,百姓就是来给月满西楼鸣不平的,貌似来了位很厉害的人,百姓更要发挥余热。 哪怕是最弱的修士,在百姓眼里也可以是神仙,而除了百日筑基阶段的伪修士,正经的修士都会飞,都拥有神异手段,那么修士强于不强,在百姓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百姓们只能从月满西楼对待刘玄命的敬意来判断对方很厉害。 所谓不知者无畏,他们直接要求刘玄命为月满西楼主持公道,再次群情激愤。 刘玄命安抚百姓,侧目看向姜望的大脸,说道:“你最好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便乖乖退走,莫要继续在此胡闹。” 姜望平静说道:“我正在找证据。” 西门谙合又跳出来说道:“我们楼主已经给你找人的机会,但你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才是事实,我们已经展现的很和善,可却不是你能任意欺辱的理由!” 李谀也正色说道:“姜先生,自始至终月满西楼都没有展露恶意,是你言语羞辱,才让得楼下修士反抗,若没有证据,非要找茬,我月满西楼也从来不会怕事。” 他们可谓站在了制高点。 刘玄命再次说道:“最后给你一盏茶时间,若依旧拿不出证据,我会亲自出手让你离开。” 苦檀有新晋澡雪境的修士很不易,若非惹下滔天祸事,他也不想让姜望直接夭折,可姜望要是执迷不悟,看着满脸愤慨的百姓,刘玄命无法坐视不理。 这是在给姜望机会,也是在给月满西楼机会。 不管是哪一方有问题,都得在盏茶间拍板。 但姜望深知盏茶的时间有点不够,得罪青玄署行令绝非好事,他也没有自信能打赢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物,可若退走,青袍和白袍修士就真的死定了。 他是来救人的,而非强势登场,又灰溜溜跑掉的丢人。 姜望看着刘玄命,说道:“我需要更多时间。” 刘玄命淡淡说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刘玄命说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谈条件的。” 姜望沉声说道:“两盏茶,只需两盏茶,我便能拿出证据。” 刘玄命尚未开口,百姓们就叫嚷了起来。 他淡然道:“显然,没人同意,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便是极限了,我其实可以直接将你打退,但我没有那么做,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明白,但我需要两盏茶的时间。” 刘玄命皱眉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倔强道:“两盏茶。” 他们推杯换盏,来回拉扯。 刘玄命渐渐不耐烦。 姜望其实早就撑不住了,他没有自信能跟刘玄命打一盏茶的时间,推杯换盏的拖延战术也不可能长久,在刘玄命不再回话,甚至开始计数的时候,姜望决定放大招。 他微微闭目,又猛地睁开。 云气翻涌间,有刀芒从天而降。 刘玄命轻叹一口气,抬掌回击,直接把刀芒拍散。 但紧跟着姜望便吐出数百把刀子。 刘玄命手腕翻转,刀子雨被其又反推了回去。 好在姜望的脸是云雾凝聚的,受不到实质伤害,但刀子雨呼啸而过,也呈现出姜望满脸坑的画面。 随着云雾扭曲,那张脸又重新变得完整。 刘玄命平淡说道:“收手吧,否则我下一次便直击你的元神,若是稍有不慎,重了些,轻则跌境,重则痴傻,彻底与修行路无缘。” 他话落,便已指向姜望的脑袋,炁息流转,以作威胁。 姜望是有吓一跳的,但很快发现神国在蠢蠢欲动,隐隐有护住脑袋的意思。 很想笑,我根本就不是澡雪境修士,哪来的元神? 何况精神意识都被神国保护着,你要有能耐把神国打破,那我敬你是个强者。 姜望现在一点都不担心。 你可以打死我的身体,但打不死我的意志。 姜望自信加倍。 但他并未因此自得,要拖延两盏茶的时间,仍非易事。 他一边催促夜游神,一边再次蓄力斩出一刀。 这是完全不把刘玄命的威胁当回事。 堂堂青玄署行令大人,有了怒火。 没有杀意,只是控制着力量,重击姜望元神,让其陷入虚弱。 但攻击元神的力量好似石沉大海,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刘玄命顺势把姜望斩出的一刀拍散,眉头紧皱,他确没有想毁掉姜望元神的意思,但此般结果也显得匪夷所思。 洞冥境巅峰便已在养神,澡雪境神成,能够元神出窍,而修为越深厚,元神也就越坚固,除非姜望的修为更胜他,否则只能是生来便神魂强大,凝练出的元神自然就非同寻常。 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够破境澡雪。 此为难得的天才。 只要没有半路夭折,便有望踏足澡雪境巅峰,甚至更高的层面。 可也正因年轻,姜望的心性仍需磨炼。 刘玄命打算好好给姜望一个教训,但又不能太狠,要是给弄废了,就得不偿失了。 呈现在月满西楼上空的大脸,终究也是需要神魂支撑,力量小了奈何不得元神,力量大了,又难以保证不会直接把姜望打傻,而攻击姜望的大脸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他伸手就把姜望的脸抓散,等着那张脸再次凝聚的瞬间,又是一拳将其打爆,如此往复,虽然姜望感觉不到实质的疼,但看着就很疼啊。 这完全是一种精神折磨。 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浑城侯府里的姜望,面色很阴沉。 谢吾行他们也能目睹遥远高空的大脸崩散的画面,但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姜望的表情,又不敢问。 而舒泥貌似很有代入感,下意识捂着脸,说道:“好疼......” 姜望脸瞬间就黑了。 必须得打回去才行! 刘玄命没有神国能汲取的情绪,也没有杀意,这顿打纯粹就是白挨的,姜望若想反击,唯一的可能就是变得更强。 姜望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他要开始表演了。 愤恨和杀意其实很容易被激发,姜望特地喝了杯茶,润润嗓子,当着整个酒仙郡修士、武夫和百姓的面,把青玄署行令贬的一文不值,用最恶毒的语言招呼,就不信他没反应。 他把声音扩大,让酒仙郡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此般奇耻大辱,只要是人,就很难坦然自若。 月满西楼里的百姓瞠目结舌,想着此人说的话,比我们还难听。 李谀和西门谙合等修士们更是难以置信。 那些恶毒的语言挥之不去,甚至脑袋里还在回荡。 莫说刘玄命,无关人等都受不住了。 姜望不当人子啊。 刚刚赶到的林澄知,很是心安理得的把别人送给他的‘赞誉’赠予了姜望。 浔阳候府里,看着微微喘气,仿佛意犹未尽的姜望,谢吾行等人僵在原地。 他们没有目睹画面,但最能听清楚姜望在说什么,尤其刘玄命的名字出现,柴彼等寻仙者直接吓得瘫在地上。 整个苦檀,有谁敢这么骂青玄署刘行令?! 姜先生疯了! 不,是姜望疯了! 谢吾行和宁十四面面相觑。 他们虽是没有柴彼等人那般夸张的反应,但心里的震惊更甚,此刻冒出相同的念头,姜望不想活了? “啪啪啪啪......” 舒泥拍手叫绝,她也很想指着大人物鼻孔开骂,可就算在神都被保护的很好,能够肆无忌惮,但她又不傻,哪敢真的那么做,没想到姜望是真敢。 在旁边啃鸡腿儿的阿空露出迷茫地眼神。 小鱼则想着公子口才真好。 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把腰背挺得笔直,但冷汗却簌簌而落。 浑城某家酒肆里,申屠煌面色铁青。 姜望该死! 四位镇妖使身子在颤抖,那是在压抑着滔天怒火。 饶是裴皆然胸有沟壑,也无法理解姜望此举。 看着申屠煌杀意汹涌,使得整个酒肆都在震颤,裴皆然默默喝酒,已经想到姜望被撕碎的场面了。 同样在注视月满西楼的萧时年,嘴角抽搐,他能根据以往姜望的表现,猜测其是有目的的,但敢这么侮辱刘玄命,属实是麻雀叨了牛腚。 月满西楼上空。 乌云如墨,卷集着狂风。 正似刘玄命此刻的心情。 他非圣人,纵而想着童言无忌,但心头火却层层攀高。 姜望天赋异禀? 未来能踏足澡雪境之上? 没了。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 姜望没机会了。 杀意席卷着月满西楼。 百姓们瑟瑟发抖。 修士们体会更深,尽皆瘫倒在地。 哪怕是李谀也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很茫然。 这位姜先生莫非脑袋有病? 否则怎敢此般侮辱刘行令? 怎会同莫家兄弟为伍? 甚至帮两个废柴出头,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姜望没管别人怎么想。 刘玄命被气成这样,确实有点搞大了。 但等夜游神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找到,解决月满西楼的事情,再给他道歉呗。 想着刘玄命若知晓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月满西楼的确背刺兄弟,又拿百姓做挡箭牌,也许......可能......会原谅他吧。 姜望终是放弃了把脸打回来的念头。 此乃识时务者为俊杰,绝对不是因为怂。 而且刘玄命受到的屈辱绝对要比直接打脸来得更狠,姜望觉得已经可以了,再打对方脸的话,场面就不好收了。 夜游神的声音及时响起,“我找到了!” 姜望精神一振。 要比预料中更快。 夜游神还是很行的。 他没有给刘玄命彻底爆发的机会,直接说道:“我现在便能拿出证据来!” 按照夜游神的指示,他第一时间挥刀,此城也是依山而建,月满西楼在山脚隐秘处,而姜望的刀落在高山断崖,有黑气顷刻席卷而出,携裹着两道身影腾空,摔在月满西楼里。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二章 漠章妖狱(上) 青袍和白袍修士目露茫然,但渐渐又转为愤怒。 视线里是李谀和西门谙合。 “我们把你当好兄弟,你却雇佣渐离者杀我三弟,月满西楼每月都有人枉死,说什么是降妖除魔牺牲的,其实都是被你西门谙合背刺,更弑兄弑亲,丑陋至极!” “我们对楼主忠心耿耿,想要揭露西门谙合的罪行,结果却又被楼主背刺,幸而我们命大,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怪就怪在,西门谙合背刺后,把该说的都说了,莫家兄弟被打落幽冥,应该永无天日才对,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望居然真的把莫家兄弟找出来了。 李谀面色阴沉。 西门谙合腿肚子打颤。 而刘玄命看着黑气袭卷的高山,眉头紧皱,“妖狱......” 妖狱第一次出现,是在漠章战役,能把修士吞噬殆尽,那是大妖漠章的神通,妖狱在战役里被打碎,但也变出了更多,虽然无法跟真正完整的妖狱相提并论,可只要发现,都是被第一时间封锁。 月满西楼里居然藏着妖狱! 与之相比,所谓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终究是修士间的恩怨。 但暗藏妖狱,有所图谋,涉及到的是整个隋国。 夜游神也在给姜望讲述着妖狱。 所谓妖狱只是漠章其中一门神通而已,确十分可怕,妖狱所到之处,万物生机枯竭,尤其能吞噬天地元炁,在漠章战役里,陨落在妖狱里的修士数以十万计,也是让得当世修士数量稀少的罪魁祸首。 被打碎的妖狱,无法再造成万物生机枯竭的景象,但仍能吞噬炁,月满西楼里的妖狱明显只是很小的一块碎片,吞噬炁的速度有限,甚至很容易撑着。 而青袍和白袍修士的黄庭炁耗尽,迫使妖狱无炁可吞,否则此刻的两人早就是枯骨了。 唯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才开始具备黄庭自主恢复炁的能力,换言之,是青袍和白袍修士太弱了,但凡他们能在妖狱里恢复一点炁,也绝对死定了。 姜望没想到,太弱也是一件好事。 也幸而月满西楼里的妖狱同样很弱,否则纵然不会对普通百姓轻易有所影响,可长此以往,百姓寿命会缩短,甚至疾病缠身。 方圆里的天地元炁也会被吞噬殆尽,那些很可能拥有修行资质的孩子,直接就失去了踏入仙门的资格。 如果没能被及时发现,妖狱依靠吞噬炁壮大,很难保证,不会再呈现漠章战役的惨况。 不管李谀藏着妖狱的目的是什么,在妖狱暴露的瞬间,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妖狱是不可控的,哪怕是再弱的妖狱,若是一直没有被发现,早晚也会变得极其恐怖。 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而因妖狱的碎片散落整个人间,若非某种契机,它们不会轻易显现,大多数情况都是被妖怪找到并开启。 要么是妖狱所在的某地忽然有炁爆涌,此般情况也基本会被大宗门或青玄署第一时间封锁,真正造成大灾害的次数很少,但终究不是没有。 李谀能够藏着妖狱,很大可能不是被妖怪开启的,而是故意提供大量的炁,让得妖狱显现,但不管是哪一种,李谀的罪行都是不可饶恕的,前者就是和妖怪勾结,后者不言而喻。 刘玄命顾不得再理会姜望,正要封禁妖狱,林澄知却先一步出手,直接一剑隔绝妖狱周围的炁,再斩出一剑,将得冒出的黑气打回妖狱里。 想要封锁妖狱,目前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能用超出妖狱极限的力量,将其强行封禁,由此可见,若妖狱强盛,要封锁的话,所需力量便也得足够强,否则只会给予妖狱源源不断能汲取的炁。 林澄知微微喘了口气,又斩出第三剑,直接轰平了山头,把妖狱彻底掩埋。 紧跟着再释放溪河剑意,此为意境,妖狱无法吞噬,但要让剑意经久不散,长时间镇压妖狱,林澄知也得付出些代价。 刘玄命朝着林澄知颔首,视线转移到李谀身上,沉声说道:“背刺自家兄弟证据确凿,又暗藏妖狱,致使酒仙郡百姓都会陷入死局的危险,罪无可赦。” 李谀惶恐道:“刘行令,我知晓暗藏妖狱的罪过,但我从未想要谋害百姓,这里面有误会啊!” 林澄知踩着飞剑,高高在上的俯瞰李谀,冷声道:“那你解释解释藏着妖狱的目的是什么?” 李谀语塞。 月满西楼的修士有些人同样惶恐不安,但也有些人不可置信,百姓们此刻都很安静,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李神仙要把酒仙郡百姓陷入危险? 姜望淡淡说道:“或许我能给出解释。” “姜先生!”青袍和白袍修士方才注意到天上那张大脸,顿时激动不已。 原来是姜先生救了他们。 刘玄命看向姜望,又想起被其羞辱的事情,虽然事实证明,姜望的坚持是对的,可也不能因此让他消气,所以表情很是阴冷,让得姜望下意识打个寒颤。 姜望有些无奈的说道:“刘行令,别这么看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青袍他们困在妖狱里,很难轻易找出来,虽然我事前也不知晓妖狱的存在,可要找到他们,必须要有更多时间才行,但刘行令不给我啊,我只能出此下策,在此郑重向刘行令道歉。” 他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刘玄命面色缓和了一些。 哪怕拖延时间的办法有很多种,他也只能归结于姜望终究太年轻了,考虑事情太肤浅。 “想要让我接受道歉很简单,入我青玄署吧,我会不计前嫌,好好培养你。” 刘玄命很平静,但稍微有点着重咬字,他显然是抱着要以特别的方式来培养姜望。 而没等姜望说什么,林澄知插话道:“姜望面对刘行令无畏的表现,更符合我剑阁的行事风格,何况刘行令难免夹私报复,他应该拜入剑阁才是。” 刘玄命皱眉,说道:“他使刀。” 林澄知反驳道:“谁说刀就不能练剑术了?” 刘玄命沉声说道:“莫要强词夺理。” 林澄知说道:“我就夺!” 刘玄命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果然不当人子。” 林澄知生气道:“你骂我?” 刘玄命淡然说道:“做人要有气度,何况身为前辈,姜望话那么难听,你瞧我生气了么?我说个事实而已,你就受不住了?” 林澄知冷笑道:“你再说没有生气?我看你都快气炸了。” 刘玄命微笑道:“谁看见了?” 姜望保持沉默。 青袍和白袍修士确实没看见。 月满西楼里也没人说话。 林澄知气结。 苦檀修士尊敬剑阁,但更敬畏青玄署,两个大物吵嘴,谁敢讲话? 何况面前的是青玄署最高掌权者,而林澄知又不是剑神。 为避免尴尬,他只能转移话题,朝着姜望说道:“你能给出什么解释?”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事实证明,月满西楼不像表面那个样子,藏在此处的妖狱能量有限,只能被人喂食,若非有更大图谋,自然便是解决某些麻烦的最佳事物。” 虽然未曾明言,但刘玄命和林澄知都能领会。 月满西楼的成员都有俗世背景,例如跟青袍和白袍修士有同样遭遇的人,却解释死在妖怪手里,总得给出证明,每次都特意伪装出妖怪造成的伤势,会有些麻烦,可若把人丢到妖狱里,死不见尸,便怎么说都可以。 月满西楼做出与人为善的模样,自然不能以敷衍的态度来解释,否则一旦苦檀各郡的大族生事,他们也不好收场。 甚至很难说,月满西楼有没有对普通百姓下手,这种麻烦更难解决,但有妖狱就不一样了,纵然月满西楼里的妖狱没办法直接吞噬凡人的生命,可也能保证凡人无法逃脱。 再假借降妖除魔,百姓伤亡在所难免,没人会怀疑。 刘玄命和林澄知在思忖着各种可能性。 而李谀嘶声道:“诬陷!纯粹是诬陷!” 可他身子在颤抖,恐惧已经爬满整个脸颊。 月满西楼的修士很快分成了两个阵营。 他们有的人只知道幽冥的存在,有的人甚至根本不清楚,而也有的人曾借助幽冥做过很多事情,不知情者,能从李谀和其他修士的反应察觉到问题。 虽然月满西楼有很多如同青袍三兄弟这般没有背景资质又普通的成员,可拥有俗世背景的成员亦不在少数,他们皆是各郡富族里的嫡系或旁系,因资质问题,无法高攀宗门,便都挤入月满西楼。 在月满西楼身居高位的甚至也都是家族里的长辈,他们能带领家族蒸蒸日上,自是目光如炬,说是老狐狸也不为过,而真正能得李谀信任,给予最大权力的人,自然也有多方面的因素。 没有跟李谀同流合污,不代表就是没本事。 现在青玄署刘行令当面,又有剑阁林澄知在,他们察觉到问题,更懂得如何做出选择。 而知情者也在抗着很大压力,李谀没有彻底认输前,他们仍心存侥幸,没有直接撕破脸皮,争取将功赎罪。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三章 漠章妖狱(下) 李谀在极力保持镇静,而姜望已经朝着百姓讲述妖狱的威胁,让得百姓看向李谀的眼神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举措深刻,在百姓心里根深蒂固,所以仍有人持怀疑态度,甚至帮助李谀反驳姜望。 姜望也没有在意,长夜刀横于月满西楼上空,朗声说道:“我的目的是救人,现在人救了,但事情没有结束,因为有仇便要报仇,他们没有那个本事,所以就得我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很惭愧,又很感动,此生得遇姜先生,定是前世拯救了人间。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正是剑阁的宗旨。”林澄知脚踩飞剑,摆出高手寂寞的姿态,给予姜望大力肯定,“尽管随意施为便是。” 刘玄命略有头疼的揉着眉心,说道:“剑阁宗旨在你嘴里总是变来变去,剑神有弟如此,家门不幸啊。” 林澄知装作没有听见。 而姜望已经向着李谀出刀。 刘玄命第一时间把百姓隔绝在外,免得仍有想维护李谀的百姓傻乎乎往前冲。 他没有再制止姜望出手。 林澄知则挥手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托举升空,挂在了剑珥上。 月满西楼对妖狱不知情者,也都纷纷撤出距离,知情者也想退,但最安全的位置都被占了,他们总不能直接逃出月满西楼,可若没有动作,便指明是站在李谀这边,除了绝对的拥趸者,剩下的只能稍微退开一些。 李谀仍想辩解。 但姜望没给他机会。 璀璨刀芒径直砸落。 他以化相呈现月满西楼,能使用的手段有限,因此没有半点保留。 李谀身侧的楼阁土崩瓦解,滚起浓烟。 而李谀却已身在百丈之外。 姜望挑眉,赞道:“好身法。” 李谀面色阴沉,腿上有符箓燃烧殆尽,那是神行符。 见此一幕,林澄知疑惑道:“月满西楼购得大量符箓很寻常,毕竟势力遍及苦檀,但楼里修士境界低微,有符箓傍身便是极好的手段,可要得到这么多有品秩的符箓也非易事,难道李谀自己就是一位天师?” 天师无法修行,但修士可以画符,只是若非资质很差,或是真的对符箓很有兴趣,没有哪个修士愿意浪费时间学符。 姜望闻言,心下一动,问道:“你可认得范天师?” 他怀疑李谀可能便是范天师口中所谓的靠山。 而李谀却露出茫然的神色,接着厉声说道:“姜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家兄弟终究活着,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有妖狱的事情暴露,青袍和白袍修士的问题便没有那么重要了,李谀也懒得再否认。 姜望微笑道:“现在你面对的问题是妖狱,若是让刘行令或林副阁主亲自出手杀你,你可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在我手里,你尚且能再活一会儿,你选哪一个?” 李谀想辩解,可没有好的说辞,若是承认姜望的猜测,他也难逃一死,而要给出暗藏妖狱的合理解释,他给不出来,主要是没有准备。 他发现妖狱是在一年前,将得妖狱开启仅有半年而已,且一直相安无事,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暴露。 归根结底都是西门谙合的错。 姜望继续笑道:“你还有多少符箓都可以用出来,我有很多时间陪你慢慢玩。” 李谀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拔剑反击。 剑气冲霄。 却被姜望随手拍散。 但李谀没有放弃,一剑又一剑的斩出,使得月满西楼隆声阵阵,剑光遍布高空。 姜望啧啧一声,翻掌便把李谀镇压,说道:“堂堂月满西楼的楼主,若是只有这点本事,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李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纵然在洞冥境界里拥有很高的战力,可终究距离澡雪境甚远,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此时闷头出剑,更像是无能狂怒。 有李谀的坚实拥趸者,不忍看楼主受此羞辱,毅然亮出兵器,哪怕上前就是死,他们仍是义无反顾。 但被姜望直接拍飞后,他们很默契的全部躺地上装死。 楼主,我们尽力了! 刘玄命高悬于空,淡淡说道:“他虽天赋异禀,且神魂强大,但做事太低端,明明可以很快解决问题,偏偏要把敌人赶入绝境,人若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出现半点意外,都够他喝一壶的。” 在正常人眼里,姜望的举措确实很有问题。 但正常人都只在第一层而已,他们无法洞悉姜望到底在几层。 李谀在洞冥巅峰修士里终究算是很强的,其资质很差,能够破入巅峰,肯定十分刻苦,哪怕能给予神国的养分有限,可也聊胜于无,如果李谀真的有什么底牌的话,姜望会更喜欢的。 而且也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反杀,因神国在汲取养分的同时,姜望就能一直变强,何况李谀又非澡雪境修士,两个境界之间,唯有剑士一脉能弥补一些差距,可也根本不可能跨越到澡雪境界。 面对差距太过悬殊的对手,姜望懂得怎么选择,但注定构不成威胁的敌人,能变得更强的话,对姜望而言是好事,绝非坏事。 他就是要把李谀踹落深渊里,让其有机会触底反弹,从而得到更多的神国养分。 要把李谀这只羊羔彻底薅秃。 将其价值彻底榨干。 林澄知虽也不懂姜望真正的想法,可反驳刘玄命是下意识的,“李谀暗藏妖狱,甚至暗地里可能也是做尽坏事,年轻人意气风发,要让其付出足够的代价,无可厚非,若是表现的十分老成,处处顾虑,那便妄为年轻人。” 刘玄命冷声道:“你是在偷换概念,不把自己置于险地,方是王道,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肆意戏耍敌人,让其发狂,只会横生枝节,面对敌人,就要做到一击必杀。” 林澄知说道:“话是这么讲,但姜望骂你,让你生气,不也知退?那是因为他打不过你,但依旧敢骂你,最后诚恳道歉,给自己留有余地,可面对李谀不同,蚂蚁再强也是蚂蚁,就算蚂蚁发狂,长出翅膀,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刘玄命沉声说道:“若非妖狱的事情,我已经将他杀死,不会让他有道歉的机会。” 林澄知说道:“那只能说明你小肚鸡肠,身为长辈,被小辈骂几句又能怎样?除非他骂的是事实,不像我,他就算骂得再难听,我也不会生气。” 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说都行。 刘玄命沉默。 跟林澄知斗嘴是很不智的行为,何况此人众所周知的不当人子。 刘玄命觉得自己有些着相了。 实为不该。 而林澄知因说赢了刘玄命沾沾自喜,打不过你还讲不过你? 你给我讲道理,我给你胡咧咧,看谁能笑到最后。 在被姜望屡次三番打脸,却又始终不下死手,搞得心态炸裂的李谀,确实快要疯了。 “欺人太甚!” 他嘶吼着纵身而起,剑锋所指,乌云滚动,有擂鼓般的闷响激荡云层,紧跟着电闪雷鸣交错,可很快便觉有一股巨大力量传来,他的攻势仅是泛出些水花,重又砸落月满西楼。 姜望平静开口说道:“比之前力量强了一点,但还是差得太远,有什么底牌最好尽快使出来,否则我慢慢就会没了耐心。” 李谀冷笑。 姜望挑眉,看来真有底牌。 他很期待。 只见李谀又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皆是白纸或黄纸,而这张符箓却是血红色的。 一看就很不同寻常。 李谀攥紧血色符箓,冷声说道:“我没想这么做,可你欺人太甚,你要为你的固执和愚蠢付出代价!” 姜望满脸兴奋,不简单啊,被打成这般惨样,还敢放出狠话,若非白痴,就是有着十足自信。 但姜望的表情给了李谀更沉重的侮辱。 他恼羞成怒的捏碎符箓,血气溢散,正躺在地上装死的月满西楼修士,被血气包围,浑身突然剧烈颤抖,好似提线的木偶般四肢不规则的站起身,低垂着脑袋,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嘶吼声。 “役神符!” 直到这一刻,刘玄命和林澄知才意识到李谀手里的符箓为何物。 顾名思义,役神符能奴役修士的神魂,影响武夫的意志,成为傀儡,更高品秩的役神符,甚至能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但需要某种契机。 此符极其罕见,制作的条件,可谓丧尽天良,但凡有此符箓现世,持有役神符的天师会被世间修士武夫追杀到底。 隋国已近甲子没有役神符出现了。 林澄知第一时间便要把李谀斩落剑下。 而刘玄命出手更快。 但姜望很急,大声说道:“放着我来!” 刘玄命沉声道:“现在不是让你继续胡闹的时候,目前未知役神符品秩,若被其找到机会,你的元神就很可能杀死你自己!” 被役神符控制的月满西楼修士,如癫如狂的冲向天际,纷纷自毁黄庭,使得炁凌乱肆虐,前仆后继的炸开,数十位洞冥境修士爆出全部力量,又有役神符加持,修为疯涨,造成的破坏无比夸张。 刘玄命只能率先救援百姓。 剩下的月满西楼修士也惊慌逃窜。 仅是眨眼,月满西楼就被夷为平地。 而被控制的修士在高空自爆,姜望首当其冲。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四章 背刺者终将被刺 刘玄命把百姓带离月满西楼,看着一手一个拽着青袍和白袍修士的林澄知也落到街面,“我早就说过,姜望会自食恶果。” 林澄知镇定道:“那可未必。” 他指向高空。 血雾弥漫。 渐渐露出姜望的大脸。 林澄知讽刺道:“刘行令忽略了一件事,姜望根本就不在这里,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险,只要没有直击神魂,姜望本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刘玄命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蠢货,且不谈姜望行为上的问题,我们对役神符都没有那么熟悉,虽然被控制的修士很难直接对姜望的神魂造成威胁,可难以保证,李谀是否借此找到奴役姜望元神的机会。” 林澄知语塞。 他很期待姜望能打刘玄命的脸,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输。 姜望确实很淡然。 李谀是借着役神符逃跑,便证明着他手里的役神符品秩普通,姜望张嘴吐刀子,直接把逃命的李谀钉在街上。 根据夜游神及时对役神符的描述,姜望能明白,普通品秩的役神符只能等待澡雪境修士命悬一线,才有机会奴役元神,莫说条件不符,神国的存在,又岂是区区符箓能攻破的。 但神魂化相承受数十位洞冥境修士自毁黄庭的轰击,却也让远在浑城的姜望,精神稍有萎靡,可神国汲取到的养分直接便在下一刻恢复了姜望的神魂。 可以说,李谀最终的底牌,就只是给姜望挠了挠痒痒。 他感到很失望。 瞧着刘玄命和林澄知夸张的表现,还以为役神符有多厉害呢。 就这? 姜望确实打了刘玄命的脸,但林澄知不清楚,他沉浸在没说赢的悲痛中。 因役神符的罕见,刘玄命和林澄知其实都没有亲自领教过,仅晓得役神符的威胁。 而张天师虽是最懂符箓的,可也从未画过役神符,更不知画好后的用法,因制符简单,但要成符,只要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很难继续下去。 哪怕是最古老的符箓册,都没有对役神符有很详细的描写,最着重的记载便可归结为四个字——丧尽天良。 因此,能画出役神符者,凤毛麟角。 夜游神终究是活得够久,见识长了些,但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役神符的。 以符箓道盛行日起算,迄今为止仅有两百余年的历史,役神符的第一次出现,是在漠章战役,但其实早在烛神战役期间,便有役神符昙花一现。 那时的符箓道仍在摸索阶段,是当时某位天师突发奇想画出来的,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妖怪,而初品秩的役神符存在弊端,直接被那位天师放弃,使得最古老的符箓册也未有详细记载。 因天师依旧是普通凡人,某些天师就想利用役神符给自己增加保命手段,他们虽是画出了新的役神符,可对妖怪却起不到太大作用。 在漠章战役里,随处可见修士陨落,他们就有机会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从而完善役神符的路线就有了偏移,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张天师虽被誉为符箓道第一人,但对某些偏执的天师而言,他们更能另辟蹊径,做到张天师也做不到的事情。 看着被姜望钉在地上的李谀,刘玄命也能想到役神符的品秩不高,否则李谀不会第一时间逃跑,曾让得修士和武夫深恶痛绝,甚至闻风丧胆的役神符在李谀手里竟成了逃命的工具。 废柴果然是废柴。 西门谙合也很想逃。 但他被林澄知盯上了。 他咬着牙,径直跑向李谀,一剑贯穿其胸膛,大声道:“李谀已伏诛!” 这已经不属于背刺了,而是当面刺。 李谀没死,但也差点气死了。 西门谙合高举双手,战战兢兢道:“我为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道歉,但对妖狱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愿将功赎罪,现已诛杀恶贼李谀,还请饶我一命!” 他话音刚落,胸膛便被贯穿。 表情极为错愕的回头。 李谀颤巍巍站在他背后,恨声道:“你该死!” 西门谙合吐着血,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背刺。 他疾呼道:“刘行令,救命啊,我有李谀犯下所有罪行的证据,甚至假借妖怪出没,袭击百姓,以血养符......” 西门谙合话未说完,便又被李谀刺了一剑,彻底断绝气息。 但这些话已经足够震撼。 百姓们怒目欲裂,当即便要上前撕碎李谀,被林澄知及时拦下。 李谀冷笑道:“我率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也是事实,稍微收点利息又有何错?若把役神符的品秩提高,便也能更好的保护百姓,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看着李谀此刻的丑恶嘴脸,百姓们难以置信。 刘玄命淡淡说道:“做错事很正常,但为自己找理由辩解,就显得很可笑,何况你的辩解那般无力,让得此般月满西楼横行苦檀,亦是我的错,今日,月满西楼就要在苦檀除名。” 李谀面色狰狞,厉声道:“刘行令高高在上,更是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修士,但资质普通,只能在修行路上摸爬滚打的我们,想尽办法变强又有什么错!” “怪就怪西门谙合,也怪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澡雪境修士,可笑的是,那个姜望竟会为了莫家兄弟这种废柴出面,妖狱也因此暴露出来!” “原本以血养符,再有妖狱解决隐患,不可能有人发现问题,但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虽然懒得再听李谀说话,但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有学符?又或是别人给了你役神符?你究竟是否认得范天师?” 李谀根本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抬眸看着姜望,“我很清楚的记住了你这张脸,姜先生倒是好手段,人未至,仅是神魂化相,就覆灭了我月满西楼,如果我有你这般天赋,年纪轻轻就能破境澡雪,依照我的刻苦,肯定能取代剑神,成为苦檀最强者!” 姜望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暗暗思忖,嘀咕道:“此般局面也没有必要再隐瞒,看来李谀不懂画符,六甲符箓可以买,但役神符怕是很难买到,范天师那位靠山有点东西啊。” 李谀脸黑,牵扯伤势,咳出血来,他踉踉跄跄,举剑高指姜望。 月满西楼修士蜂拥而上,为首者一拳捶在李谀后脑,紧跟着第二人使了招从天而降的脚法,然后便是五花八门的招呼,生生把李谀碾死。 他们各种痛哭流涕,有些人是真的没资格接触李谀在做的事情,害怕刘玄命真的覆灭月满西楼,让他们殃及池鱼,只能尽其所能,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 看到李谀的惨状,姜望没眼再看,告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尽快回侯府,又向刘玄命和林澄知告别,神魂化相便直接消散。 月满西楼的善后问题,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消失前,姜望有特意搜寻全城,未曾发现可疑人物,可经此一事,范天师所谓的靠山,威胁程度拔高很大一筹。 ...... 浑城,浔阳候府。 姜望摊在藤椅上,朝着谢吾行等人摆手,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别再这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柴彼等寻仙者仍没有从姜望羞辱刘玄命的事情里回神,现在看来,貌似刘行令没有计较,可谁知道会不会事后找麻烦,他们只能着急忙慌的告辞离开。 想要让姜望讲述到底怎么回事的舒泥,看到姜望直接装睡,而且明显确实很累的样子,便也只能和宁十四一块离开侯府。 很快便只剩下谢吾行。 单琦玉领着黑焰军帮童伯修补府墙。 小鱼背着大长剑,很有婢女大总管的责任,给姜望捏肩捶腿。 阿空啃完鸡腿儿,百无聊赖的玩着蠃颙。 她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兄啊,你竟还能睡得着?” 姜望闭目养神,淡淡说道:“月满西楼很可能被连根拔起,又或者刘行令经过认真调查盘问,放过确实无辜的人,总而言之,月满西楼的势力会变得极其脆弱。” 谢吾行说道:“但你骂了刘行令啊!” “骂便骂了。” 闻听此言,谢吾行很震惊,但很快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姜望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却见刘玄命已经来到侯府。 抬手制止要慌忙见礼的谢吾行,刘玄命看着姜望,微笑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加入青玄署,希望在我解决月满西楼事后的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 姜望很是错愕的瞪大眼睛,说道:“您特意跑来就为说这个?” 刘玄命说道:“这很重要。” 直接就要离开的他,又止步,说道:“林澄知不当人子,剑神也不再收徒,所以剑阁不适合你。” 刘玄命刚走,林澄知便来了。 “姓姜的,在苦檀,剑阁才是最大的,没有比剑阁更适合你修行的地方,尤其是青玄署,他们规矩一大堆,烦都能烦死,我相信你很聪明,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林澄知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我给你认真考虑的时间,等我把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揪出来,不管你有没有答案,我都会直接把你带去剑阁。” 姜望:“......” 这分明就没有给我做选择的余地。 两两对比,林澄知你是真的不当人子。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五章 随便瞧瞧顾景风 姜望很苦恼。 他只想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莫管青玄署或是剑阁,都没有很想去。 但一个是苦檀青玄署最高掌权者,一个是剑神亲弟,两边都得罪不起,且探知到情况的宁十四往侯府跑得很勤快,以各种方式讲述骁菓军的好,甚至想回神都把老师请来,免得争不过。 再加上武神祠的骆尊者也有意,甚至要打包姜望和小鱼两个人。 三家苦檀最权重的存在,一家是护卫神都的骁菓军,拒绝哪一个都不太好收场。 果然太优秀也不是好事。 刘玄命仍在善后月满西楼的事情,林澄知带着蔡棠古和东重阳在浑城周围游荡,青袍和白袍修士尚未回来,但在今日巳时,申屠煌领着四位镇妖使来到侯府。 申屠煌凝视姜望,冷淡说道:“谈老六的事情你尚未给出解释。” 姜望也在凝视他,沉默很久,忽然说道:“是因刘行令?” 若申屠煌真的还在意谈老六的事情,何必等到现在,为了刘行令面子着想,此事不好提及,但可以用行动来证明,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申屠煌轻笑道:“原来你也不是蠢货。” 姜望没有生气,只是理所当然道:“但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申屠煌正色道:“在洞冥境巅峰停滞多年的修士,纵然没机会破境澡雪,可也能把洞冥境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例如李谀,他能在全隋洞冥境巅峰修士里名列前茅。” “而我已是半只脚踏入澡雪,资质不算很差,何况青玄署镇妖使自有其特殊的本领,非是寻常同境修士可比。” “哪怕依旧打不过你,但也不会让你赢得太轻松,稍微给你带点麻烦,便足够了。” 他是真的只是找茬,而非抱着要杀死姜望的目的。 姜望笑着说道:“刘行令很想让我加入青玄署,就算你是为了刘行令,怕是被其知晓,也念不到好,纯粹是想宣泄情绪,没什么意义。” 申屠煌说道:“我自是不愿让你加入青玄署,若有人杀了镇妖使,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反而成了新的镇妖使,那么青玄署的威望就没了,虽然能者居之,但也不能任意妄为,否则在职的镇妖使就没了归属感。” 姜望说道:“这番话你应该说给刘行令听。” 申屠煌在苦檀青玄署里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就此般表现,便显得德不配位,而且有关神明降临一事,申屠煌哪怕推测的身临其境,可很多问题都跑题了,在某种方面,他的确是个人才。 “我会跟行令讲明的,但不妨碍我现在要做的事。” 申屠煌轻轻抬手,四位镇妖使便开始列阵,他们的站位很奇异,冥冥中姜望竟是感知到一丝威胁,这让他有了些兴致。 可最终是没打起来。 因裴皆然人未至,声音却在侯府里响起,“武神祠四境武夫出现在浑城外,事关山泽部众,烦请申屠大人帮个小忙。” 申屠煌面色微变。 苦檀月满西楼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做恶事,而山泽部众则光明正大多了,他们是明目张胆的‘做恶事’,虽然山泽部众从未欺压百姓,但对欺压修士乐此不疲。 可称得上青玄署除妖怪外最大的敌人,有时候甚至比妖怪更可恨。 他意识到,这或许便是裴皆然走出神都的目的。 裴行令有要求,他没有资格拒绝。 当即便率领四位镇妖使朝着城外掠去。 姜望都已经侧身把刀拿起来了,抬眸只看到申屠煌五人的背影,刚刚提起兴致,你们就走了? “山泽部众是什么东西?” 夜游神给不出答案,因山泽部众是近五十年间才存在的势力。 姜望只能把视线投向城外。 然后便看到了荣予鹿的身影。 骆尊者有命,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的四境武夫倾巢而出,他们三三两两结队,或是单独行动,而此刻来到浑城的不止一个队伍。 裴皆然未露面。 谢吾行和宁十四在场。 待得申屠煌出现,他们纷纷见礼。 荣予鹿其实很尴尬,原本是想悄悄进城的,没想到刚刚接近,就被发现了,而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因有嘀咕山泽部众的事情,声音的主人亮明身份,直接问询,迫使荣予鹿只能实话实说。 看着面前汇聚的人,他认真在脑子里过一遍说辞,正色道:“山泽部众的顾景风,在苦檀各郡开始闹事,我们兵分数十路,沿着蛛丝马迹,怀疑他很可能潜藏在酒仙郡里,甚至就在浑城。” 申屠煌皱眉道:“若是怀疑,怎能这般大张旗鼓,岂非打草惊蛇?” 正常情况该是秘密商议,而非兴师动众聚在城外。 但又想到若顾景风真的出现在浑城里,就很难从他们的视野下再逃离,若是没在浑城,过于谨慎就没必要。 这也正是裴皆然的想法。 荣予鹿可没想到这些,只在表面上装出很骄傲的模样,说道:“我们便是要正大光明,生擒顾景风,除非他是个孬货,不敢直面应战。” 裴皆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山泽部众向来只针对青玄署,你们武神祠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怎么忽然也想凑一脚?” 荣予鹿面部微僵。 苦檀武神祠被顾景风打了个来回,可谓是极其丢人的事情,若是道明真相,武神祠将颜面尽失,这也是为何打算悄悄进城的缘故,奈何结果不尽人意。 他只能义正严词道:“武神祠怎可坐视山泽部众嚣张跋扈,何况顾景风是一名武夫,我们定要以雷霆手段,将其镇压!” 半日闲客栈里的裴皆然,神色怪异,她总觉得荣予鹿此人说的话跟心里想的不一样,因每次都有明显不自在的面部表情。 谢吾行此时说道:“浑城寻仙者除了柴彼等寥寥数人,都已经尽数离开,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基本能证明是误判,或许就像曾经那般,仅是天地炁息的凌乱生出的幻象。” “但若顾景风是武夫的话,按照目前浑城里的情况,只要没有表现的形迹可疑,确实很难被察觉到问题,反之,我们真要找的话,也相对容易。” 寻常时候,有武夫入浑城,根本不值得在意。 而他们开始在意的时候,顾景风就成了瓮中之鳖,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没人知晓顾景风长什么样,只能确定武夫的身份。 自山泽部众存在至今,游走各地,斩妖除魔,顺便抢夺修行资源,但事关青玄署,就是刻意有计划的抢夺了,因此得罪青玄署甚深。 好像他们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青玄署找麻烦,也正因没有真正惹到神都,迄今为止,山泽部众可谓极其欢实,甚至重要成员里仅有一人暴露真面目,其余人显得尤为神秘。 或许在青玄署大物眼里,山泽部众就是各境副署的磨练,向来是不管不问。 针对山泽部众最大的行动,也就是如同裴皆然这般,属于神都青玄署年轻一辈的任务。 而各境大宗门便没有跟山泽部众直接敌对的理由,因他们是机缘巧合顺势抢夺资源,没有针对性,且倒霉的多数是小宗门,大宗门无非是依照青玄署的意思,但凡遇到,不会坐视不理罢了。 可现在是顾景风有计划的打了武神祠的脸,违背了他们此前的行事准则,也就是谢吾行等人不清楚,否则肯定能意识到严重问题,他们目前仅是抱着帮个忙的态度,并没有那么上心。 浑城某处,顾景风好整以暇的喝着酒,他看着约不惑之年的模样,面容沧桑,有着稀疏的胡茬,在饱餐一顿后,留下碎银,嘴里叼着柳杖,晃晃悠悠走在大街上。 他好像就是浑城人士一般,很热情的跟路人打招呼,而路人虽是莫名其妙,但也礼貌的回应,因此,让得他在街上晃荡的画面,一点都不违和。 老许头正在铺子门口裁布,顾景风笑呵呵上前说道:“吃了么您?” “没呢......”老许头很自然问道:“要缝补衣裳还是买布?” 顾景风说道:“我随便瞧瞧。” 他就像普通客人那般,在裁缝铺里摸摸看看。 缝制衣物虽是主要生意,但老许头铺子里甚至卖着锅碗瓢盆,以及某些小玉器,乃至做菜用的佐料,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挂着裁缝铺的名头,实则是个杂货铺。 有店伙计帮忙介绍,老许头偶尔说上一句,顾景风倒是真买了几个小玉器,且相谈甚欢。 因小玉器是铺子里最贵的物品,顾景风也算是大主顾了,老许头就更热情了,没一会儿工夫两人就相见恨晚,差点就要磕头结拜。 恰逢阿空来到铺子里。 她像是回家一般,随意打了个招呼,便把老许头珍藏的茶叶泡好的一壶茶直接喝光,然后坐在桌子上,拿糕点吃,这才说起正事,“唔......姓姜的缺衣裳了,让你多缝制几身。” 老许头很肉痛的把空茶壶拿走,而顾景风默默瞥了一眼阿空,没想到小小裁缝铺里,居然有修士客人?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六章 扮猪吃虎王富贵 “姓姜的?” 莫非是酒仙郡里盛传的那位曾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 而且貌似前日才刚刚灭了月满西楼,甚至把青玄署刘行令羞辱一通,在听闻此事后,顾景风很激动,觉得姜望跟山泽部众很配。 浑城里姓姜的,缝制衣物都派修士前来,想来没有旁人了。 但表面上,顾景风很淡然。 他只是看着阿空吃东西,那几盘糕点几乎眨眼间就没了。 “别噎着,我这里有酒,要喝么?” 顾景风露出很和善的笑容,递去酒葫芦。 阿空自是来者不拒,她酒量甚至要比童伯都好,没等顾景风反应过来,酒葫芦就空了。 “......”晃了晃变得轻飘飘的酒葫芦,顾景风一时语塞,讪笑道:“小姑娘海量啊。” 阿空倒是很谦虚,羞赧道:“还行吧。” 老许头见此一幕,带着歉意道:“王兄弟别见怪,这丫头爱吃,等会儿我再买壶好酒赔赠。” 顾景风摆手道:“不碍事,这丫头可爱的很,我喜欢。” 阿空顿时满脸警惕。 喜欢我? 这是个坏人! 她直接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铺子。 顾景风茫然道:“我说错什么了?” 老许头笑道:“她就是有点憨,哪晓得咋回事,不用在意。” 顾景风点点头,略有深意道:“那丫头不是普通人啊。” 老许头说道:“传闻中的修士你晓得吧,前些日子,浑城里可是盛况,我前半辈子都没见过几回修士,但浑城突然一下子遍地都是修士,阿空那丫头就是其中之一,好像还挺厉害的样子。” 顾景风微微皱眉。 浑城偏僻,百姓轻易不得见修士很正常,可就算见到了很多修士,也不至于到把修士当普通人看待的程度,按照老许头对阿空的态度,更像是长辈和小辈,这很有问题。 莫非老许头也不是寻常人? 可顾景风无论怎么看,老许头都很普通,就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些,若非想磕头结拜,自报岁数,他差点以为老许头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已是六旬老翁。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显得匪夷所思,就像那些望族夫人,都能把自己打扮的很年轻,男人好好保养的话,也能如此,除非老许头看着像二三十岁的模样,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看着老许头直接便开始缝制衣物,顾景风好奇道:“都不用丈量尺寸的么?” 老许头笑道:“姜望自小到大的衣裳都是由我手里缝制,哪里需要再特意丈量,信手捏来而已。” 只要姜望没有突然长高,又或是变胖变瘦,衣裳的尺寸自然都是了然于胸的。 顾景风若有所思,看来老许头跟姜望接触很深,若关系特别好的话,把阿空当做小辈,也是很正常的,并非是老许头把修士当做普通人,只是因为和姜望过于熟悉而已。 他没有刻意询问姜望的事情,而是一直待在铺子里,等到老许头把衣裳做好,他便自告奋勇说道:“天有些黑了,我帮你把衣裳送去吧。” 老许头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哪怕因吞食金丹,让得他重新焕发青春,可终究只是凡人,汲取的金丹能量有限,做活计仍旧会累。 只因顾景风是客人,原意是想让铺里伙计去送,但顾景风很热情,老许头便也同意了。 给顾景风指明方向,老许头又让伙计外出买菜,打算留他喝上一杯,顾景风自是笑着应允,然后朝着浔阳候府走去。 ...... 赵汜又学了新符箓。 是陶天师都没有学会的。 他以符箓制人,让符人做饭,忙得热火朝天。 阿空在旁惊叹。 童伯担心赵汜又搞出幺蛾子,时刻监督。 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围着厨房,此般画面他们未曾见过,不免议论纷纷。 前院里,姜望一如既往躺在藤椅上,小鱼则在刻苦习武。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没了骆岘山的指导,但曾传授的武学和经验,也让得小鱼受益匪浅,只是难免进境会慢点,可距离第三境也仅差临门一脚。 小鱼真正习武的时间其实很短,所谓的进境慢只是相对而言,哪怕是武神祠的天才,跟小鱼相比,都只配称废柴。 姜望又有了摸脑袋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神国也非同日而语。 因小鱼已经处在破境的临界点,且早就达到第三境武夫才能经历的阶段,再有神国气息的醍醐灌顶,仿若按部就班,小鱼直接打破瓶颈,正式晋入第三境。 姜望紧跟着又唤来几名没在厨房围观的黑焰军甲士,施展仙人抚我顶的神通,结果不尽相同。 他由此意识到,所谓仙人抚我顶,仍无法作用于境界太高的武夫或是修士,但能很轻易帮助别人打破瓶颈。 而触及瓶颈的过程,第四境武夫以及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得靠自己修行,第三境以下武夫和寻常洞冥境修士则能直接拔苗助长,相当于刚刚破境,就能径直升至圆满,处在又可以破境的阶段,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姜望有把黑焰军里第二境以下武夫全都晋升到第三境的念头。 这无疑能让黑焰军的整体实力攀越数个高峰。 但黑焰军总数四百人,第三境以下的武夫占据多数,想要让他们集体破境,并非易事,仙人抚我顶是有消耗的,姜望害怕把自己累死,这件事情只能慢慢来。 而被姜望帮助或提升修为或直接破境的黑焰军甲士,此刻表情仿若见了鬼般。 莫管修士或武夫,修行过程都是很艰难的,虽然对武夫而言,第四境前,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可只是让公子摸一下脑袋,就胜过数月甚至数年的修行,怎么想都很吓人。 没多大会儿,墙头忽然露出脑袋,顾景风很尴尬的说道:“我来送衣裳的,但敲门没人应......” 姜望随意说道:“直接翻墙就好,省得麻烦。” 顾景风虽然照做,但觉得很是怪异,有门不给开,非让翻墙,这是什么癖好? 姜望看着他,好奇道:“老许头又招新伙计了?” 顾景风把缝制的新衣裳递给往前来的黑焰军甲士,自然回道:“帮个忙而已。” 他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黑焰军甲士,没想到侯府的护卫都是第三境甚至三境巅峰的武夫,回忆起因妖患,武神祠四境以上武夫外出降妖除魔,留在武神祠看守的武夫也就只是这般境界而已。 武神祠毕竟是武夫圣地,最弱的也在第三境,而在江湖里,第三境武夫已是绝对的高手,小小浑城里,以三境武夫当护卫,便足以证明很多问题。 顾景风又看向姜望,表面淡然,实则心里很震惊。 因他怎么看姜望都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很虚的样子。 山泽部众有很特殊的法门,别管旁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术法隐藏气息,他们都能洞悉,只有对高境界的修士或武夫没那么准确,但也不是睁眼瞎,能把自己隐藏的如此可怕,绝非一般的澡雪境。 姜望让小鱼把新衣裳送回房间,又挥手让黑焰军甲士离开前院,微笑着看向顾景风,说道:“老许头在浑城没什么朋友,虽然说是因念旧才把铺子继续开在栖霞街,但实则他没别的地方可去,你能给老许头帮忙,是挺罕见的。” 顾景风心下一凛,露出破绽了? 但紧跟着姜望就很欣慰的说道:“老许头能有新的朋友,是很好的事情,毕竟老妻逝世,子女不孝,已经十数年没回浑城,他每日夜里怕是都很孤独。” 顾景风顺势接话道:“是啊,老许头等我回去喝酒呢,要不要一块?” 姜望笑道:“自无不可。” 跟童伯打了招呼,姜望带着小鱼同顾景风朝裁缝铺走去。 老许头确实准备了美酒佳肴。 姜望的到来,让他更开心。 直至亥时,这场饭局都没有结束。 老许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因伙计早已回家,姜望和顾景风帮忙把老许头抬到铺子里面的隔间休息。 返回的两人也有些步履漂浮。 顾景风是醉意。 姜望是累的,他没想到老许头还挺沉。 非是酒量有多好,而是正常情况下,莫说修士,武夫也很难喝醉,所谓不正常的情况,是他们没有刻意控制,选择像普通人一样,在此状态下,酒量就有好有坏,体会醉醺醺的感觉,方才快意。 否则喝酒就像喝水一样,显得太无趣了些。 姜望虽在日常里就是普通人,但有神国的存在,若同样没有刻意控制,确实很难喝醉。 看着顾景风此刻的模样,姜望有怀疑是不是装的,但在见到他径直走出裁缝铺,面对凭阑街,伸手解腰绳的架势,姜望第一反应捂住小鱼的眼睛,并很确信,他肯定醉了。 虽然很晚,但凭阑街仍有行人,浑城里可没什么宵禁。 因此,很快就有女子尖叫声响起。 紧跟着是男人的骂声。 巡夜的镇守府衙役便围住了裁缝铺。 哪怕姜望很想躲,但终究没躲过,而镇守府衙役沉默了片刻,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只是言语教训了一下顾景风,便离开了。 看着尴尬的顾景风,姜望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兄住哪里?” 他想散场了。 顾景风说道:“老许头醉得很,我今晚且留在铺子里吧。” 姜望没有担心什么,在栖霞街里他是无敌的,老许头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告辞了。” 顾景风醉意又上涌,看着小鱼,说道:“你家婢女习武的资质很高。” 姜望挑眉,说道:“武神祠骆尊者都没有第一眼看出,你怎么瞧出来的?” 顾景风得意道:“因为我优秀。” 姜望笑了一声,摆摆手,带着小鱼离开。 顾景风渐渐回神,自己好像多嘴了,但幸好姓姜的没察觉到问题。 待在裁缝铺里,他面色严肃。 以往每回都能全身而退,可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没人能看清他的长相,但好像因此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看来要再谨慎些,这次运气好,不代表每次都有好运。 毕竟他也没有说出太容易暴露的话,只是看出小鱼的习武资质,最多让姜望怀疑自己扮猪吃虎罢了。 而回到侯府的姜望,心里暗自好笑,什么王富贵,分明就是山泽部众的顾景风,就算浑城里目前有很多武夫,但有几个会跟裁缝铺的掌柜交朋友的? 哪怕这些不是问题,但顾景风有刻意隐藏武夫的气息,让他显得更像普通人,可惜瞒不住神国,在他刚到侯府送衣裳的时候,姜望就起疑了,后面的接触只是更确信了而已。 正好有荣予鹿来到浑城,怀疑顾景风潜藏在此,紧跟着王富贵就出现了,种种疑点都能表明其真实身份。 但若没有神国让姜望第一时间感知到强横的武夫气息,他也的确很难这么快怀疑到顾景风身上,只能说顾景风很倒霉,偏偏结识老许头,偏偏帮忙送衣裳,直接一脑袋跌到姜望面前。 姜望没有管闲事的想法,因是荣予鹿前来,叫嚣着要镇压顾景风,让姜望下意识觉得顾景风也强不到哪去,虽有感知到强横气息,但终究没有明确境界。 若非以情绪作为养分,或是极其少数有着很强战力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寻常武夫,没到第五境宗师,姜望根本瞧不上。 有关前者,姜望目前也没啥想法,归根结底,要么积攒很多人的愤恨情绪,要么针对强者,顾景风哪个都没沾嘛。 每到这种时候,姜望都会想起蔡棠古。 “老蔡啊老蔡,你太让我失望了,来到浑城那么久了,一个麻烦也没给我弄来。” 正被林澄知拉着当苦力的蔡棠古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没有在意,只是很烦闷的朝东重阳说道:“妖怪最会躲藏,这么漫无目的的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况且这跟我们也没啥关系啊。” 东重阳苦笑一声,说道:“林副阁主说是有特殊的方法,但实则就是到处乱转,我们打不过他,也不敢打,只能跟着。” 便在这时,脚踩飞剑悬于夜空的林澄知忽然降落,沉声说道:“我找到它了。”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七章 勇一把,勇死了 幽篁谷,因是两山间的低洼地,又有着幽深茂密的竹林而得名。 有河穿谷而过。 虫鸟啼鸣,炁息流转,更显清明。 蔡棠古皱眉道:“此等风景地,不像有妖潜藏的样子啊?” 林澄知说道:“大妖除了有通天的本事,更能与自然相融,这也是为何很难找到它们踪影的重要原因,否则我剑阁早就把苦檀妖怪屠戮殆尽了。” 蔡棠古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妖,他了解的都是些寻常妖怪。 但这也算是常识,东重阳便很懂,说道:“能不露半点痕迹,潜藏在此的妖怪非同一般,林副阁主又是如何确信它就在幽篁谷?” 林澄知淡淡说道:“都说了我有特殊的方法,苦檀妖怪畏惧剑阁极盛,只要我在附近,它们便不得安生,总会露出破绽,让我察觉。” 东重阳愕然。 蔡棠古心想,你这分明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真那么简单,剑神只需在苦檀飞一圈,妖怪岂非无所遁形? 此人实在太装了。 想是这般想,蔡棠古表面上又很恭维的说道:“林副阁主傲视苦檀,使得妖怪闻风丧胆,实属正常。” 林澄知心安理得,说道:“妖怪肯定会极力隐藏,但它逃不出幽篁谷,待我一剑将此谷夷为平地,妖怪将无可躲藏。” 你也太莽了吧!? 蔡棠古欲言又止。 “林澄知,遇见你算我倒霉!” 幽篁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就见被竹叶覆盖的某处渐渐拱起,露出乌侯的脑袋。 它也是没有办法,因林澄知肯定说到做到,且幽篁谷里郁郁葱葱,生命气息浓郁,很适合让它养伤,何况,若真被林澄知毁了,它也的确无法藏身。 林澄知冷笑道:“你倒是很识时务,但我的目标不是你,真正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在哪儿?” 乌侯阴恻恻笑道:“哪有什么幕后大妖,只是各境妖患,吾恰在浑城附近,想图个乐罢了。” 林澄知沉默片刻,说道:“然后把自己乐成了重伤?” 乌侯灰白色的瞳孔骤缩,它仿佛中了一箭,浑身颤抖,恶狠狠盯着林澄知,打人不打脸,难道妖的脸就能随便打嘛? 林澄知又说道:“你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等我把你杀死,再慢慢找便是。” 乌侯嘲讽道:“你曾镇压妖狱,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吾伤势已近痊愈,若能将你杀死,也是报复剑神的绝佳机会。” 酒仙郡月满西楼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妖怪,但李谀暗藏妖狱,的确是乌侯没想到的,可就算妖狱被林澄知封禁,也算暴露了位置,哪怕它没有本事解开封禁,但等河伯真正脱困,妖狱便是探囊取物。 镇压妖狱的溪河剑意凝聚着林澄知最强盛的力量,因付出代价,其实要比林澄知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更强,而林澄知又已非全盛时期,乌侯是有自信将其杀死的。 要及时封禁妖狱的目的,除了妖狱本身的威胁,也有镇压的难度,若妖狱渐渐变得更可怕,林澄知纵使付出生命,恐也只能短暂封禁,甚至毫无作用,那得需更强的修士才行。 因此,李谀暗藏妖狱,使得妖狱壮大,罪行之重,可谓滔天。 幸而当年的漠章妖狱被打破的碎片有限,多数都被及时封禁,虽有意外,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分别都有澡雪境修士镇守。 迄今为止,算上月满西楼里的妖狱,苦檀里仅出现过两个,第一个妖狱是被剑神亲自镇压的。 若是被妖怪找到,它们是能把妖狱转移的,苦檀里出现的第一个妖狱便被妖怪移到了剑阁附近,目的是掠取剑阁周围的元炁,它们已经做得很小心,也确实让一些剑阁弟子直接黄庭炁枯竭,但最终还是暴露。 剑神封禁妖狱,一夕间斩杀妖怪上千,其中不乏大妖,那是让苦檀妖怪彻底胆寒的一幕,乌侯也曾参与那件事情,且是很幸运唯一活下来的妖怪,也因此让乌侯落下了但凡面对威胁,第一时间就想逃的毛病。 在袭击浑城时便是如此。 但事有例外,纵然畏惧剑神极盛,可若能有机会报复,哪怕只是让剑神皱眉头,没到必死的局势前,它都不会退却,正如此刻想杀林澄知的念头。 何况它觉得自己能赢的概率很大。 林澄知仅是微微皱眉,便傲慢说道:“澡雪境大妖里,除只精神魂手段的魅孋,属你乌侯最弱,而世间乌侯有数九百,其中更是你最弱,莫说我镇压妖狱付出了些代价,就算我只剩一份力,碾死你也如同碾死蚂蚁。” 乌侯忍不了。 曾经被斩断的尾巴已经长了出来,直接飞舞着破土而出,只是轻轻擦碰,一块山石便成了齑粉,狂风席卷着整个幽篁谷,东重阳以武夫体魄抗衡,但也不敢距离太近,顺势拽着蔡棠古跃至百丈外。 林澄知手腕翻转,脚下微跺,剑已出鞘,将乌侯尾巴挡开的同时,落入手中。 紧跟着俯身前冲,左手拽住乌侯尾巴,右手挥剑,平整切断,再扭转腰身,掠至上空,双手持剑,刺向乌侯脑袋。 乌侯的翅膀掀起尘土飞扬,猛地拍击林澄知身影,狂风直接把竹叶扫净,变成满是光秃秃的竹竿,下一刻便有竹木被连根拔起,继而破碎成尖锐状,呼啸破空而去。 林澄知身在半空,高举手中剑,溪河剑意狂涌,如倒挂银河,将得竹木尽数拦截,且顺着剑意升空,又掉转方向,携裹着溪河剑意,刺向乌侯。 两翅震颤,乌侯整个身躯破土,把幽篁谷遮蔽,妖气沸腾,化作黑烟,使得竹木纷纷崩碎,可溪河剑意依旧是斩落在乌侯身上。 它向后跌倒,险些把百丈高的山峰撞塌。 蔡棠古瑟瑟发抖。 想着姜望是怎么击退乌侯的? 他甚至得考虑要不要再回浑城了。 虽然目睹姜望神魂化相扬言要灭月满西楼的画面,以及青玄署刘行令被骂的事情,但终究不知具体情况,否则蔡棠古会更绝望。 林澄知和乌侯的战斗是蔡棠古乃至东重阳都无法企及的。 幽篁谷满目疮痍。 乌侯也顾不得许多,它此前不想让幽篁谷被毁,但相比于能杀死林澄知,毁了便也毁了,可它终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林澄知。 镇压妖狱确实让林澄知付出了些代价,但没有乌侯想得那般严重。 它渐渐力有未逮。 再次萌生退意。 可要等到下一次能杀死林澄知的机会,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乌侯有些不甘心。 从心终是战胜了不甘心。 它振翅掀起风暴,虽有翅膀,但乌侯其实不会飞,只能刨地躲藏。 待得林澄知剑碎风暴,乌侯整个身躯都已经消失在地面,仅剩半截尾巴,林澄知以最快速度俯冲直下,一把拽住尾尖,双脚杵地,沉声高喝,便要将乌侯再拔出来。 而乌侯奋力挣扎,让得林澄知一时间竟也奈何其不得。 东重阳欲上前帮忙。 他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胆量是有的。 但没想到乌侯的另一条尾巴忽然蹦出,直接把东重阳抽翻在地。 他恼羞成怒,猛地纵身而起,怀抱住尾巴,依靠着武夫的强横体魄,使出浑身力气,任凭乌侯尾巴怎么狂甩,甚至将其直接摔在山石上,让得山石瞬间破碎,东重阳都始终没有松手。 乌侯是有四条尾巴的,被林澄知斩断一条,仍有三条,因此最后一条尾巴卷住东重阳,两条尾巴收缩束缚,试图把东重阳勒成两截。 东重阳的惨叫声响彻幽篁谷。 蔡棠古被吓傻了。 林澄知驱策飞剑救援,在即将斩中的时候,外面纠缠的尾巴又突然松开,被东重阳怀抱的尾巴则将其面向飞剑,迫使林澄知只能分神,让飞剑陡然转向,而乌侯借此机会,使尾巴挣脱林澄知的双手,收回地底。 紧跟着一鼓作气,就要连带着把东重阳一块拽入地底。 蔡棠古此刻终于回神。 他咬牙拔剑冲了上去。 挥剑狠狠斩击乌侯的尾巴,但除了迸溅火星子,没有半点伤害。 可也给林澄知争取了时间。 他以溪河剑意灌注己身,再次拽住乌侯的尾巴,并让东重阳撒手,在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离开时,林澄知沉喝一声,幽篁谷底瞬间龟裂,有土堆层层拱起,朝外急速蔓延。 竟是硬生生把乌侯巨大的身躯从地底扯出来,猛地甩动双臂,将其高举,又狠狠砸落,烟尘直冲数百丈高。 林澄知仅是喘了口气,便持剑斩击,很快乌侯便剩下个脑袋。 乌侯满眼都是惧意。 “我好恨!” 妖生第一次恐惧来源于剑神,第二次恐惧来源于剑神亲弟,这兄弟俩怕是天生克它。 它该更谨慎才对,自目睹剑神一剑斩杀数百妖怪,杀得上千头妖怪闻风丧胆后,作为唯一侥幸存活的妖怪,它每每行事谨慎小心,也总能规避风险,结果仿若命中注定。 面对林澄知,它想勇一把,很显然勇死了。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八章 挥剑斩河伯 郁郁葱葱的幽篁谷,此刻变得满目疮痍。 乌侯的脑袋也如巨石般大,林澄知掠至其眼眶处,低眸看着它惨白色的眼睛,灰白色的瞳孔,平静说道:“来杀我啊。” “你比我想象中要强......”乌侯眼眸侧盯着他,闷声说道:“但没能死在剑神手里,却被你踩在脚下,实为耻辱。” 林澄知蹲下,淡然说道:“废柴便是废柴,要有自知之明,凭你也想死在我兄长手里?哪怕是晚上,你也没理由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乌侯气结,我话里话外是在蔑视你,难不成真的纠结死在谁手里嘛,我根本就不想死! 它不说话了。 任凭林澄知装破天,它也岿然不动。 虽然因剑神而让乌侯变得很怕死,可妖怪也是有底线的,林澄知想从乌侯嘴巴里探知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根本没有可能。 就算乌侯只剩脑袋,就算林澄知竭力折磨,乌侯都硬是没有吭一声。 乌侯确实很废,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厉害。 它怕死,也不怕死,主要看是什么事。 就在林澄知不耐烦,打算彻底解决乌侯的时候,幽篁谷里被竹木山石隔断的河流里,忽然泛起涟漪,有老翁的身影立于河面。 乌侯很是惶恐,没理解河伯为何现身! 林澄知微微挑眉,感知到老翁身上浓厚的妖气,是几十个乌侯也比不了的。 河伯轻笑道:“你找我?” 林澄知面色凝重。 浑城东集市里出现的老妖,他自然也有探明,但想着此妖就算再强,依旧处在澡雪境范畴里,纵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河伯的妖气之重,仍是匪夷所思。 “这回是本体吧?”林澄知攥紧手里的剑,他现在力量只剩七成,想要除掉河伯,恐有些难度,不可有半点掉以轻心。 河伯笑着说道:“我很早就想跟剑神打个招呼,此刻遇到剑神的弟弟,倒也不错,剑阁里仅次于剑神的修士,也确实让得苦檀众妖受尽苦头,不妨便拿你的性命来给剑神当见面礼吧。” 林澄知傲慢道:“妖怪都想杀我,但它们都被我所杀,你也不外如是。” 河伯说道:“你甲子有余的道行,实为大补,又有浓郁剑意,剑意虽能克制妖怪,但与我而言,你的剑意尚且不够纯粹,反而被我吞食的话,能直接增涨我百年道行,若能吞食剑神,我甚至有望破开澡雪境界的桎梏,想想就很兴奋啊。” 林澄知面色难看,沉声说道:“那你大可来试试。” 他径直出剑,毫无保留。 而河伯确非乌侯能比,林澄知最强的一剑,竟被河伯直接伸手拦截,纵然手掌被洞穿,但又很快恢复如初。 “你已触及澡雪境巅峰!”林澄知脸色更难看了,这次的确有些莽撞了,他没想到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居然有这么高的道行。 像这种存在,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杀。 或许隐藏极深的常祭酒也能做到。 但绝对再没有第三人。 世人皆知剑神傲视苦檀,青玄署刘玄命、鱼渊学府常祭酒以及武神祠骆岘山相去甚远,有此认识,主要是因常祭酒很低调,可事实上,常祭酒纵使不敌剑神,也要比刘玄命和骆岘山强得多。 林澄知有信心打败骆岘山,是剑士的特殊,虽同样没有强横体魄,但剑术刚猛,面对宗师境武夫,不会存在明显劣势。 哪怕刘玄命没有轻易能击败骆岘山的实力,可也只是因为被武夫体魄克制,林澄知能赢骆岘山,却赢不了刘玄命。 已经处在澡雪境圆满,即将晋升巅峰的大妖,虽不至于让林澄知丧失战斗意志,但能赢的希望也是极其渺小。 偏偏林澄知是个犟脾气,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再次提动黄庭炁,将得溪河剑意展现到极致,然后不要命的挥剑。 霎时间,地动山摇。 幽篁谷彻彻底底被毁于一旦。 蔡棠古和东重阳拼了命逃跑,就算被剑意擦到,他们也可能身死道消。 河伯没敢再硬抗,但貌似无法离开河面,因此想要躲避剑意的范围有限,而很奇怪的是,它根本没有想着借河流遁走。 甚至想反击。 黑影自河面浮现,紧跟着遮挡夜幕,幽篁谷处在两山间,其中一座山竟直接被黑影吞没。 林澄知感受着即将耗尽的黄庭炁,他最多只能再斩出一剑,否则便会枯竭而亡。 这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大危机。 想着兄长的教诲,林澄知便要自毁黄庭,因目前的情况,最后一剑怕也起不到作用,他必须得抱以死志,才有可能把河伯杀死。 而便在这时,幽篁谷里忽然生出一剑。 林澄知惊喜道:“兄长!” 河伯挑眉,看向剑来的方向,朗声道:“剑已至,剑神何不露面?” 有虚无缥缈的声音传至幽篁谷,“你不配。” 河伯面色一沉。 这是借剑,而非出剑,剑神要护兄弟性命,但也只是护命,斩妖就得是林澄知自己来,否则每回都保护,弟弟何时能真正成长? 虽然林澄知已经很强,但在剑神看来,弱得不忍直视。 林澄知也没有让剑神失望,他第一时间握剑,虽然黄庭炁依旧只能让他斩出一剑,但此剑非比寻常。 他看着河伯,咧嘴一笑。 挥剑斩击。 黑影直接被剑意粉碎。 河伯终于想要遁逃,可惜已经迟了。 顷刻,魂飞魄散。 没等林澄知缓过神,手里的剑就已飞走。 他没说什么,直接瘫坐在地。 亲兄弟不言谢。 但等他回眸时,乌侯的脑袋也不见了。 “也罢,只剩脑袋,想要恢复,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话落,林澄知似是猛然想起什么,“我忘问它们袭击浑城的目的了!” 借着妖患袭击浑城,更是有触及澡雪境巅峰的大妖谋划,目的绝对不简单。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只能日后多加在意了。 ...... 浑城以西五十里。 河面奔涌。 “我付出数百年道行瞒住剑神,让得林澄知不会再继续调查,你想恢复身躯,难度颇大,但我终究用得着你,反正数百年道行没了,也不在乎多损失一些,我会帮你加快恢复的速度,待重新找到时机,再行袭城之事。” 乌侯的脑袋随即沉入河里。 它意识到,河伯想杀林澄知其实很容易,但目的是要被林澄知杀死,且不能死得太随意,让林澄知陷入绝境,就很可能引出剑神,由此,河伯再死,就显得顺理成章。 虽然剑神对剑阁弟子一视同仁,可终究是亲弟,要说半点特殊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只是借剑,便足以证明,剑神确对林澄知有保护,但不多。 按照剑神此前经常降妖除魔展露出的性格,若给予帮助的情况下,林澄知依旧败了,那就是技不如人,活该,最多事后再给其报仇。 河伯虽未与剑神谋面,但显然把剑神摸得很清。 想到河伯终有一日会把剑阁毁掉,吞噬剑神,乌侯的心也沉静下来,它得活着见到那副画面。 ...... 浑城里,在申屠煌和谢吾行等人的帮助下,荣予鹿率领武神祠四境武夫,暗地里搜寻顾景风的踪迹,奈何迟迟没有反响,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顾景风是否根本没来浑城。 但顾景风其实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悠。 他直接就住在了裁缝铺里。 每日看着谢吾行或是宁十四他们在栖霞街来来往往。 更甚者,顾景风还打过招呼。 真是寂寞如雪啊。 铺子里原来的伙计现在只负责招待,顾景风则帮着老许头给客人送缝制好的衣物,以前都是客人自己来取的,也就只有侯府才会由伙计送去,没招伙计时,老许头亲自送,现在反而服务更到位,也省得客人来取。 因此,让得顾景风也跟栖霞街和凭阑街的百姓混熟了。 栖霞街有裁缝铺,自然也有零散住户,更是老许头的主要客户,再然后是凭阑街,其他街道的百姓很少会来这里,且是生意往来,老许头有礼貌,但没有太热情,最多能跟栖霞街里的老住户聊聊天。 但有顾景风就不同了,他跟每一个客户都打得火热,让得裁缝铺生意也变好了,原本偶尔才会来人的裁缝铺里,此刻人满为患。 把老许头忙得不可开交。 穷苦百姓若衣裳破了,自己就能缝,而因缝补衣物很便宜,又有顾景风在,凭阑街的百姓都很果断放弃了自己缝补,再加上裁缝铺里,能缝制新衣裳,又卖着日常用品,反正在哪买都是买,就都涌入老许头这里。 短短两日,进账要比往常一月还多。 老许头乐得眼睛都没了。 而顾景风分文不要,甚至想再往别的街道扩展生意。 老许头极力制止,生意太好他可忙不过来。 可也因此,老许头得再进货了。 以往浑城附近没有妖怪出没,但现在不同往日,老许头得出城,避免遇到危险,姜望安排了青袍和白袍修士随行。 他看着在裁缝铺里跟客人聊天的顾景风,实在很难把他跟山泽部众联系到一起。 恰逢此时,谢吾行出现,身边还跟着荣予鹿,目光很自然落在顾景风身上。 顾景风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零九章 铺首证神路 谢吾行因经常到侯府去,自也知晓裁缝铺生意火热,同样回以笑容,说道:“王兄确很有做生意的天赋,现在虽在裁缝铺里做事,但未来很可能就是某富族的创立者。” 姜望嘴角抽搐。 你们整日里在找顾景风,结果人家站在你们面前,不仅没有发现半点问题,甚至都快成好朋友了。 剑阁真传以及武神祠侍官,若非真的对胃口,很难跟普通人相交莫逆,但顾景风的确很有本事。 你们想杀我? 抱歉,我们先做好兄弟。 但顾景风确实对隐藏气息很有一手,或许这便也是山泽部众为何那么神秘的缘故,非是青玄署找不到,而是他们就在面前,可你不知道。 来到裁缝铺,姜望自然是搬着藤椅的,而藤椅在神国里,他倒是没有隐瞒直接凭空变出藤椅的事情。 因从谢吾行口中得知,修士的黄庭是能储物的,这便解释了舒泥和阿空是怎么直接凭空甩出长枪和大镰刀的。 他此刻躺在藤椅上,待得客人心满意足的离开,像是很随意的朝荣予鹿问道:“你们找那个顾景风这么久,可有找到?” 话音刚落,姜望就瞥向顾景风,却见其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因说了太多话,正在倒茶喝。 荣予鹿曾见识姜望的能耐,早有改观,何况姜望击退大妖乌侯的事情已经传开,使得他再面对姜望时,没有了以前的嚣张跋扈。 更想着若小鱼加入武神祠,肯定是被最大程度培养的,怎么都惹不起。 闻言便很是客气的说道:“至今未果啊,山泽部众向来最会藏,全都是见不得人的家伙,我们探查了浑城现有的武夫,甚至也动过手,但始终没找到顾景风。” 谢吾行也跟着说道:“有裴行令和申屠煌在,只要顾景风到了浑城,自然很难从他们眼皮底下离开,要么依旧藏在浑城某处,要么就是没来浑城,而是在酒仙郡的其他地方。” 姜望心想你说的一点都对。 他其实更好奇,顾景风来到浑城的目的,莫非只是为了甩掉追踪者? 看顾景风在裁缝铺很开心的样子,确实不像有什么目的。 但姜望没有武断下定论,反正顾景风在他视野里,若想做什么,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 夜深人静。 栖霞街里仍未填补的大坑忽有血光浮现。 赵汜正在陶天师家里画符。 看着一张又一张符箓,陶天师有点怀疑人生。 虽然知晓赵汜画符的资质很高,但没想到这般离谱。 值得庆幸的是,赵汜再也没有画出能让他直接顿悟的好运神符,可普通的好运符数量多了,总能撞上一次‘大运’,也让陶天师画出了一些曾经画不出的符箓。 他想着再尝试画出破壁神符,刚刚下笔,里屋突然有妖气蔓延而出。 魍魉发狂了。 陶天师及时以符箓镇压,但被魍魉寄居的古器物震颤不止,竟隐隐有冲破的迹象。 赵汜很紧张的扒着门框,“老陶,咋回事啊?” 陶天师面色凝重,说道:“曾经有大妖出现在浑城,也会让魍魉惊惧,但现在显然没有惧意,而是在发疯,恐是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刺激到了它......” 赵汜茫然道:“啥意思?” 陶天师再次贴出符箓,整整用了六张才算让魍魉安静下来,他沉声说道:“要么浑城里又有大妖出现,而且要比上一回更可怕,要么就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得搞清楚浑城里潜藏的魍魉是否都是这种情况。” 虽然赵汜很害怕,但要和陶天师分开会更怕,只能跟着他。 像魍魉这种妖怪,几乎哪里都有,若未曾直接害人,就算修士途径,也多数不会管,况且魍魉想害人,需要契机,范围也很有限,浑城里潜藏的魍魉绝对不在少数。 陶天师跟赵汜经过栖霞街街口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闪而逝的黑影,有正在燃烧的符箓,在陶天师望过去的同时,也恰好被风吹散。 ...... 姜望已经躺下,只是尚未睡着。 忽闻屋外簌簌作响,紧跟着便是赵汜的声音,“出大事了!” 就在隔壁的小鱼推门出来,“大半夜的,你嚎什么?” 童伯不知何时也已来到此院,单琦玉领着黑焰军紧随其后。 陶天师拦住话都说不清楚的赵汜,沉声说道:“浑城里的魍魉尽数发疯,甚至直接从古器物里脱身,我虽第一时间以符箓镇压,但魍魉数目太多,再耽搁一会儿,全城百姓都有性命之忧。” 童伯紧皱眉头,说道:“魍魉怎会突然发疯?” 陶天师急切道:“这个问题需得把危机解决才能探究,只有姜望出手,才能保障百姓安全!” 姜望推门而出,面色凝重,说道:“武夫对付不了魍魉,小鱼和单琦玉留下,童伯带上阿空,跟着陶天师搜寻魍魉救百姓。” 他径直往府外走,同时传音给谢吾行等人。 为了避免百姓慌乱,修士们暗中行动。 因魍魉最擅长的是制造幻象,又或是入梦,若是直接叫醒百姓,很可能让得已经被魍魉缠上的百姓,死在梦里,魍魉的手段单一,且做不到瞬间致死,只要动作够快,尚且来得及。 姜望第一时间到了裁缝铺,他怀疑是顾景风搞得鬼。 但看裁缝铺里顾景风睡得深沉,不像假装,而且显然又喝了酒,便暂时没有理会,只是让夜游神留下一丝气息,等到解决问题,若真跟顾景风有关,任他跑到哪里,夜游神也能找到。 姜望走出裁缝铺,看向凭阑街。 却见黑夜里忽然出现一道光。 有身披金甲的人直接拽住魍魉化作的青气,一口吞掉。 姜望瞠目结舌。 什么东西? “铺首。”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但被压得很低。 “啥?”姜望一时没反应过来。 夜游神再次压低声音,说道:“门神铺首,曾经是很强的神,传闻古时有两位门神可比真仙,而神国里有门神和山神两类,是根据仙人创造祂们的根基而定。” “就像你神国里两座山,仙人选出一座最好的山,蕴养出山神,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门神,我们这些神祇本就是给神国看门的。” “但门神的确比山神更强,因门神的存在,就源于神国本身,只有更厉害的真仙才能创造出门神,其余小仙神国里都只是山神。” “可现在的门神铺首是修士给取的名字,也因仙人陨落,神国封闭,断了门神的道行,变得比同样遗落的山神更弱,甚至有些门神弱到不忍直视的程度。” “算是必然因果吧,门神强大是因神国,门神衰弱也因神国,相比较而言,山神受到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大。” 姜望若有所思,“原来这便是门神铺首,但为何此前从未见过?” 夜游神说道:“许是浑城以前没有妖怪横行,就算有,也是像魍魉这种,且普通凡人是看不到铺首的,在你真正开启神国后,浑城里妖怪虽然变多了,但修士也多了,铺首就没必要露面。” “若非寻仙者基本都已离开,剩下修士没几个,铺首也只会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现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出手降妖了。” “而且铺首是需功德存活的,依靠有功德在身的人,是稳妥的法子,但有必要的话,铺首是会降妖除魔,以行善积德的方式,赚取功德。” “浑城里以前没有什么妖怪,像魍魉这种妖物,铺首能赚到的功德有限,非常情况也懒得出手。” “虽然赚取足够的功德,铺首就有希望再次证神,恢复巅峰时期的力量,可此法缓慢,正因此,便导致了某些铺首熬不住,堕落为妖,哪怕断了证神路,但起码不会再被功德所累。” 同样是神祇,门神和山神却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姜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是山神吧?但为何是只鸟?” 夜游神错愕,你话题转得也太狠了吧!? 神祇的事情,你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但他还是解释道:“山神里有鸟,有龙,有鹿,有虎,总之什么都有,就像你亲自斩杀的那尊神,便是虎,其实换言之,神祇跟妖怪也没什么区别,而妖怪不属于人间,它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山神虽是在神山中孕育,但也是各种兽类所化,只有门神是在无形中诞生的。” 姜望了然,事实是,夜游神本来就是鸟。 他看着身披金甲的门神铺首,一口一个魍魉,莫名其妙想到了阿空。 此时铺首好像也注意到了姜望。 四目相对片刻,铺首咧嘴一笑。 修士自能看到铺首,要解决魍魉,姜望当然也不能再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何况门神铺首就在浑城,没道理不认识姜望。 感觉到铺首在跟他打招呼,姜望笑着挥手。 不管怎么样,铺首也是神。 哪怕姜望有能力斩神,哪怕神国里就有一尊神,但曾经仍是普通人的他,也是对神有敬畏的,夜游神是例外,而降妖除魔的门神铺首,没有因难熬的日子堕落为妖,总是值得尊敬的。 可就在姜望挥手的时候。 忽有一抹黑气自他脸侧擦过,直冲向门神铺首!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章 深谙此道的长辈 姜望眼睁睁看着,黑气把门神铺首吞噬殆尽。 他满脸惊愕,紧跟着遍体生寒。 门神铺首累于功德,的确在某些情况下很容易被杀死,但那是在某些情况下,浑城里区区魍魉怎么可能杀死铺首!? 他很快意识到,浑城里怕是潜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看着面前扭曲的黑气,姜望一时不敢回头。 但神国未有警示,姜望又渐渐松缓下来,提刀直接轰散黑气,然后回头,漆黑的栖霞街里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凝重的往前走,深邃的坑里同样没有半点异常,可除了寥寥几名修士,浑城里有能耐杀死门神铺首的只有被镇压在此的妖了。 “那尊神把妖怪重新镇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逃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姜望抬头,百思不得其解,有夜幕的掩饰,他没发现被轰散的黑气静悄悄贴着地面飘入坑里。 裴皆然来到栖霞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怀疑是那个妖怪生事?” 姜望点点头,所谓神明降临一事被认为是假象,别管裴皆然信不信,他都不可能主动再提及,只是换个方式说道:“我们也下去瞧过,未曾发现妖怪踪迹,就算真的被镇压在某处,怎会突然冒出来生事,又是怎么做到的?” 裴皆然低头,眸子微凝,在坑洞的边沿有焚烧的痕迹,她缓缓蹲下,用两指轻捻,说道:“是符箓,有人利用符箓让妖暂时能影响到外界,若真的脱困,它会直接跑出来,目前仅是因妖气让得魍魉发疯。” 姜望第一时间想到范天师那位靠山,他面色微沉,说道:“如果满城百姓遭难,便能凝聚极其可怕的血气,纵然修士会行降妖之举,但就像门神铺首被吞噬那般,最终都会成为妖怪的食物,它想借此破封!” 范天师那位靠山没理由无条件帮助妖怪,肯定也让妖怪答应帮他做某件事,但跟妖怪合作,图谋整个浑城百姓的生命,此人该杀! 虽然没法确信利用符箓帮助妖怪的天师是不是范天师的靠山,但姜望有种直觉,自第一次听闻,再到月满西楼里役神符的出现,以及范天师的行径,酒仙郡里应该很难再有第二个。 陶天师没有发现端倪,只能证明那位天师的能耐更高。 姜望当即便搜寻浑城,想要看到血气,奈何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位天师从未害人的可能性极低,想来是用特殊符箓藏匿了血气。 魍魉终究能耐低微,有谢吾行他们在,姜望倒也不担心,何况浑城里应该不止一个门神铺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位天师揪出来。 姜望把有关范天师靠山的事情都告诉了裴皆然,“我很怀疑李谀的役神符就是他赠予的,目的暂且未知,但肯定不会是为了想帮李谀,此人的符箓造诣应是很高,市面上就算有六甲符箓,哪怕月满西楼财大气粗,也不太可能拥有数万张,我当时就该再仔细盘问李谀。” 裴皆然皱眉说道:“役神符很邪,但对心存恶念的天师而言,想要画出役神符其实很简单,可把役神符送给别人,便代表他手里不止一张。” “那得需要极其恐怖的血气蕴养,被其残害的百姓或是妖怪,乃至武夫和修士,都会是不小的数目,按理来说,若发生这种情况,各境青玄署没道理毫无所觉......” 姜望惊讶道:“是青玄署里有人在帮他?而且职位不低,否则不可能瞒得下来!” 裴皆然沉声说道:“是有可能,但也只是猜测,不可直接下定论。” 姜望猛地意识到,裴皆然好像也是青玄署的。 是因申屠煌和谢吾行都称她为裴行令,而行令一词,除了有发布命令的意思,最有名的就是青玄署的职位,那是首尊之下,基本最大的官职了。 有青玄署的人勾结天师炼出役神符,裴皆然有所迟疑,便也说得通。 姜望平静说道:“浑城也不算太小,天师本质上又是普通人,他肯定把能被察觉的气息都隐藏了,符炁倒是很难隐藏,但我们也都不懂,陶天师能耐低微,怕也指不上,想要找到他,颇有难度。” 但话刚说完,姜望便想起了萧时年。 “有个人或许能帮到我们。” ...... 西城被毁掉的城墙已经修补好,浑城匠人们效率还是很高的,当然,若非萧时年和林澄知曾在此出剑,修建的速度会更快。 姜望表明来意。 萧时年默默饮茶。 “帮不帮倒是说句话啊。” “不帮。” 萧时年继续饮茶。 裴皆然皱眉道:“你来自垅蝉,但始终没有说清楚来到苦檀的原因,原本外境修士到此也没什么所谓,无非是通知一声青玄署,哪怕理由是来游玩的,可你给不出原因,就连借口都懒得想,若青玄署真要查,你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萧时年放下茶盏,说道:“怎么帮?” 姜望:“......” 所以萧时年来苦檀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但你也稍微掩饰一点吧? 这样青玄署不更得查你嘛。 也就是萧时年并非澡雪境修士,寻常外境洞冥修士的确只需通知青玄署一声,甚至没有通知,青玄署大概也懒得管。 若外境修士都要彻查,青玄署怕是没别的事情可做了,真正值得在意的唯有澡雪境以上的大修士。 而且萧时年确实没做什么损害苦檀的事情,甚至帮忙击退乌侯,可若他自己露出破绽,青玄署肯定会介入,毕竟萧时年纵非澡雪境修士,实力也非洞冥境可比,真要闹出乱子,也不是小事。 目前浑城里有更严重的问题,且裴皆然来自神都,萧时年的事情她可以管,也可以不管,那终究是苦檀青玄署要做的事,就算裴皆然不对萧时年出手,也会将他的话告诉刘玄命或申屠煌。 隋国是很大的,大到有些超乎想象,各境之间的距离用天堑来形容半点都不夸张。 大多数百姓莫说离境,踏出一郡都很难,因为他们没有修士手段,哪怕有马车代步,想要走出一郡,也得数月,要出境,少则也得好几年。 年轻人还好些,年纪大点的肯定要死在路上,根本没有必要离境。 而非特殊的情况,洞冥境修士同样很少跨越两境,各境之间有牵扯,因都属隋国境,但其实他们完全就是两个王朝的人一般,因此,外境大修士若要往来,肯定得在青玄署的掌控之内。 萧时年终究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来苦檀的目的确实不能说,但我绝对没想要做什么恶事。” 青玄署会不会再次调查,只看裴皆然有没有告知的意思。 “若能帮忙找到那个天师,解决浑城危机,我可暂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在办正事的时候,裴皆然只有清冷,姜望紧跟着把情况描述出来。 萧时年点头说道:“很简单。” 他以指代笔,刻画符纹。 裴皆然微微皱眉,问道:“你画符不用符纸,也不用符刀?” 萧时年淡淡说道:“一些小手段罢了。” 裴皆然没有很在意,虽不用符纸,但画符的过程仍在,并不能明显缩短画符的时间,除了方便点,貌似没什么大用处。 萧时年刻画着符纹,口中说道:“此人极力藏匿符炁,但仍是有迹可循,毕竟他藏匿符炁的方法也来源于符箓,只是画出了符炁很弱的符箓,确实能瞒住大部分天师,可对我而言,仅是小把戏。” 姜望好奇的说道:“你研究符箓那么深,岂非耽误修行?若没有学符,是否早就破入澡雪境界了?” 萧时年平静说道:“我曾经没想......学符,但有一位长辈深谙此道,我是被迫学的。” 裴皆然冷笑道:“你那位长辈思想很有问题,既已踏上修行路,何必退而求其次的学画符箓,你当时应该言辞拒绝,否则就把自己耽误了,事实证明,你已经被耽误了。” 林澄知是有跟申屠煌讲过萧时年的,而申屠煌又在闲聊时,告诉了裴皆然,因此没能看出其黄庭,也没让她觉得奇怪。 单是按照曾击退乌侯的表现来看,萧时年是很有希望年纪轻轻破境澡雪的。 拿谢吾行举例,曾自诩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并非无的放矢,但面对乌侯也根本没有抵抗的实力,由此便能看出萧时年很强,甚至不弱于已经破境澡雪的姜望。 萧时年没有说什么。 那位深谙此道的长辈,可是很不简单。 何况他被迫学的根本不是符箓,恰巧和符箓有异曲同工之处罢了。 他没有想跟任何人解释的意思。 姜望看着萧时年面前呈现的金色纹路,每条线路都在游动,而且会发生变化,就像是活着的,侯府里终究是有画符痴狂的赵汜,让得姜望哪怕不懂符箓,也会了解一些基础的东西。 萧时年刻画的符纹非比寻常,符箓册里没有半点相关记载,可能是很高深的手段。 他只能合理的这般想。 但这意味着萧时年的符箓道修炼到了很厉害的阶段,画符可比练武更难,主要是画符很枯燥,能画出来,不代表能成符,那需要很多的时间练习。 炁武兼修者,纵然资质不错,蹉跎一生,也只能停留在洞冥境界,虽说萧时年的确没有破入澡雪,但胜在年轻啊,并非没有破境的希望。 天师要借符引炁,而修士能直接炼炁,因此让符箓拥有品秩,自然很简单,但画符的步骤繁杂,对于修士而言,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萧时年的修行资质得有多高,才能同时把符箓道修成此般程度?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仙人指路符 萧时年默默观察着符纹,指向某根金线说道:“他就藏在此处。” 姜望仔细瞧了瞧,问道:“你咋看出来的?” 萧时年冷笑,你看我搭理你嘛? 裴皆然说道:“虽然我也不懂,但懂得人自然能看出来。” 萧时年淡淡说道:“此位置就在栖霞街,而且是第四条巷子里,往前大约七百步。” 姜望惊叹道:“居然能看得这么细?” 萧时年没有看他,朝着裴皆然说道:“人已帮忙找到,我要睡了,你们请回吧。” 罪魁祸首已显形,谢吾行等人对付魍魉信手拈来,纵使魍魉再多,只要动作够快,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姜望便没有强求萧时年再帮忙降妖,同裴皆然一块以最快速度赶回栖霞街。 目前为止,姜望依旧无法在外面任意运转神国的力量,但有夜游神在,不至于被察觉端倪。 来到栖霞街,他们都内敛气息,放缓脚步,第四条巷子里没有住着人,只有布满蜘蛛网的空宅,往前约七百步,姜望看着左右两侧对门的小院,挠了挠头,低声说道:“你左我右?” 裴皆然径直翻入左侧院里。 虽然天师只是普通人,没有符箓的情况下,察觉不到外界任何风吹草动,但姜望仍是很谨慎,他扒墙露出脑袋,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有一颗杨树光秃秃的,屋前有破烂帆布随风轻荡。 姜望正看的认真,忽然有人拍他肩膀。 他霎时间寒毛直竖。 作势便要拔刀,但紧跟着耳边就传来裴皆然的声音,“那个院子里什么都没有,话说你趴在这里做什么?为何没进去?” 姜望恼怒的瞪向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裴皆然轻笑一声,似是嘲讽,直接翻墙而入,左侧院子无人,目标只能在这里,也不用再隐藏。 姜望跟着翻墙,皱眉说道:“就算天师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我们终究是闹出了一些动静,只要不是聋子,总会察觉到吧?莫非萧时年弄错了,或是能耐不够,被那个人耍了?” 裴皆然环顾四周,沉声说道:“确实没人。” 姜望面色难看,说道:“若是萧时年也指不上,我们想找到他怕是很难,等妖怪真的破封出来,一切都迟了。” 被关起来的妖怪,姜望自然不惧,但能被镇压在此,或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大妖,纵然没有巅峰的道行,要毁掉浑城,恐也是吹口气的事情。 夜游神突然说道:“妖怪被那尊神再次镇压,道行应该又有缩减,哪怕仍是极难对付,但不是有一个林澄知么,而且那位刘行令很快也会来浑城找你,妖怪的事情确不用担心。” 想到林澄知和刘玄命,姜望顿觉头疼,这俩也是很大的麻烦啊。 “你有没有法子找到那个天师,你可是一尊神啊,你的神通呢?” 虽然姜望一开始就问过夜游神,若是有法子,哪里需要找萧时年帮忙,但姜望很清楚放任那个天师的后果,他甚至都想着也学学画符了,只要懂得符箓,便能以符炁寻天师。 夜游神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让赵汜帮个忙?那家伙画符的天赋极高,没准儿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姜望面露犹疑,可貌似也没别的办法。 原想让裴皆然留在此地,看看有没有什么踪迹,但怕黑的裴皆然哪肯独自留下,当即便拽着姜望,瞬间飞到侯府里。 得知情况,赵汜很震惊的看着姜望和裴皆然,“我是天赋异禀,但你们也太高看我了吧,我连符炁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人?” 姜望也很震惊,说道:“你已经画出那么多符箓,却连符炁都不懂?” 赵汜羞愧道:“我就是按老陶的符箓册照着画,虽然他确实教了我很多,但没有教我怎么识符炁啊,可能是我画符画的太快,老陶一直在怀疑人生,忘了教我?” 姜望嘴角抽搐。 他很想把赵汜打一顿。 这是人说得话? 他好像严重低估了赵汜的天赋。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姑且试试,我现在就把陶天师找来,临场教你,而且你不是想帮白姑娘报仇么,那个天师很可能就是范天师的靠山,整个酒仙郡,恐怕只有你能找到他了。” 后一句是有些恭维的,因为赵汜爱听。 但打动赵汜的不是这句恭维。 他表情变得严肃,沉声说道:“我试试。” 姜望把正在镇压魍魉的陶天师带回侯府,饶是最清楚赵汜的能耐,陶天师也很难相信会成功。 仙人指路符是专门寻人的,赵汜没有画过,而且此符不会凭空寻人,得有要寻之人的物品或是头发之类的,虽说寻天师能以符炁为主,但要求也很高。 陶天师得知连萧时年都失败了,若是赵汜能成,他的心态会彻底崩溃的。 赵汜在很认真的画符。 想要以符炁寻觅别的天师,也得先感知到符炁,可若对方把符炁极力隐藏,甚至就像萧时年那样,虽是确定目标,但被对方察觉,提前逃走,最终依旧是无用功。 萧时年既能找到,陶天师便相信是真的找到了,而姜望和裴皆然没有找到人,只能代表那个天师很谨慎,而且符箓造诣极高。 赵汜天赋再好,也只是画符很快,失败的概率很低,但迄今为止仅画出一次神符,跟真正厉害的天师相比,仍是存在差距。 陶天师的心情很复杂。 即希望赵汜能画出找到敌人的符箓,又害怕他真的画出来,那只会让陶天师觉得自己更废了。 裴皆然其实也不懂符箓,根据姜望和陶天师的表现,纵是意识到赵汜可能画符的天赋很高,但也没有具体的认知,所以表情是有些存疑的。 而且赵汜画符的动作太快了,感觉就像是在瞎画...... “符成了?”陶天师看着赵汜手里的符箓,神色意味难明,赵汜点头,但又说道:“只是品秩低了点,我再重画。” 这仍属正常现象,赵汜想画出符箓确实简单,关键在于画出的仙人指路符有能力找到那个天师。 而第二次画符,赵汜没能很快画出来。 他每画一笔都在思考。 姜望迟疑道:“若真的画不出来,就算了。” 赵汜没说话,只是看着符纸发呆。 陶天师在旁低声说道:“仙人指路符其实很特殊,毕竟有仙人两个字,虽然都是直接以仙人指路称呼,但实际上整个隋国存在的仙人指路符都只能称得上指路两字,是需要某种条件才能起作用,而且有距离限制。” “真正的仙人指路符,是你心里想到,符箓便可帮你指引,例如你想找一条蚯蚓,只要手持仙人指路符,在心里想,周遭蚯蚓都会无所遁形,哪怕有蚯蚓藏在很深的地下,而且范围很广。” “像这般仙人指路符,纵是张天师想画,也得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仍有极大失败的概率。” “只是以符炁寻找天师,虽是相对简单,可能耐高的天师能做到直接切断,那位天师显然就有这种本事,要画出让其无法察觉的指路符,就得是很接近真正仙人指路的符箓。” 陶天师看着认真思考的赵汜,说道:“他想画出更高品秩的指路符,虽是勇气可嘉,但没有那么简单。” 姜望默默说道:“你最好别说这种话,赵汜打你脸打得还不够狠么?” 陶天师顿觉无地自容,而嘴巴依旧强硬,“赵汜的天赋确实高到离谱,可他毕竟只是刚刚踏入此道,再是怪物,也不至于到张天师那般高度吧?我是相信他能画出高品秩的指路符,但肯定画不出真正的仙人指路符。” 他话音未落,赵汜忽然又开始画符,且动作变得如往常那般快。 陶天师面庞抖了两抖,不会那么邪乎吧? 下一刻,赵汜便把符箓递到姜望面前,说道:“只需把符捏在手里,周围百丈内但凡有一丁点符炁就会被感应到,且立即锁定,让其插翅难飞。” 指路符的画法是陶天师刚刚才教的,符箓册里也有描述,赵汜确实没有画出真正的仙人指路符,但此般符箓的效果也非寻常指路符能比,起码用法就不一样。 陶天师面部僵硬。 虽然没有那么邪乎,但也很邪乎了。 他感觉赵汜像是在散发万丈光芒,此子继续画符,很可能有朝一日超过张天师! 而换言之,赵汜算是他徒弟,这么一想,人生忽然美妙了起来。 想想未来某一日,赵汜攀登符箓道最巅峰,而将他教出来的是陶天师...... 美,太美了! 姜望只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来找赵汜的,没想到真有意外收获,但想到萧时年也曾确定目标,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瞧见,若想证明此符确实有用,得试过才知道。 赵汜要帮白川绫报仇,便又再次画出一张指路符,是想让姜望和裴皆然分头行动,更快找到目标。 而裴皆然本想拒绝,但赵汜跟着姜望,陶天师跟着她,已经分工明确,且只要不是独自一人,裴皆然就没再说什么。 姜望第一目标是在栖霞街。 裴皆然带着陶天师径直走向凭阑街。 但刚刚是在非正常的境地下,只顾着看赵汜画符,此刻环境改变,裴皆然恢复了正常模样,随之而来的就是慌张,陶天师是个陌生人!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直高雅许觞斛 栖霞街里,唯有浔阳候府有一抹光亮。 姜望持符,在每条巷子前晃悠。 因范围只有百丈,某些深巷就得再往里走。 赵汜鼓舞自己道:“待我认真研究一番,画出范围更广的指路符。” 他已经是一位天师,且在范围内,符箓是有反应的,这就证明此符没有问题。 姜望说道:“就算此符有用,但不知对方藏在何处,想要恰巧出现在他附近,只能碰运气了。” 赵汜皱眉说道:“我忽然有个主意。” 姜望好奇道:“你能有什么主意?” 赵汜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说道:“我画的符,只要在范围内就可以直接锁定目标,不管他怎么移动,符箓都能追踪,你只需要在百丈高度,最快速度飞一圈,不就成了?” 姜望瞪大眼睛,拍手道:“好主意啊!” 那个天师肯定知晓自己早已暴露,也不用再担心打草惊蛇,只要他仍然藏在浑城里,此法就能最快抓住他。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个天师能不能切断符箓的追踪。 赵汜画出了很高品秩的指路符,可并非最高,也不是真正的仙人指路符。 因此姜望第一时间便腾空而起。 在短短数息间,他就在整个栖霞街飞了个来回。 没有径直飞向整个浑城,是因指路符有了剧烈反应。 他悬于高空,俯瞰栖霞街。 某处巷子里有如星辰般的亮光闪烁。 “找到你了......” 姜望仍是有些惊讶的,赵汜在符箓上的本事,确实很高。 萧时年能直接找出具体位置,自然显得更厉害,没有找到人,只能是对方察觉,提前跑了,而赵汜画出的指路符没有被察觉到,两者都存在优劣,算得上不分伯仲。 有指路符锁定且追踪位置,姜望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落回地面,看着赵汜说道:“若是想亲自给白姑娘报仇,我可以帮你留口气。” 赵汜攥紧拳头,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却淡然的说道:“我说过要以符来打败符,现在是用我画的符找到他,便也要用我的符来杀死他,老陶没有教我具备杀力的符,虽然是因为他不会,但我有根据符箓册自己学。” 陶天师能画出的符箓都很普通,唯一具备杀力的符箓也只能对魍魉起到作用。 而具备杀力的符箓品秩都颇高,就算赵汜天赋异禀,想要画出来仍有难度。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上面有雷纹痕迹,“此符品秩不高,但天师只是普通人,应该足够了。” 姜望似是想起什么,说道:“是你想学符,并非只能学符,能成为天师者,第一个步骤是感知到炁的存在,便是所谓的识炁,但只能借助符纸及符笔来引炁。” “而你初识炁就能与炁共鸣,虽是流于表面很难铸就黄庭,却尚有武夫一途可以走,你在符箓道有极高的天赋,就算再学武也耽误不了什么。” “哪怕只是踏足武夫第二境,在天师一流里也会是最特殊的,因天师除了画符,其他体系都不会。” 赵汜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练武太累了,我不要,每日画画符,作作画,挺好的。” 姜望只是顺势一提,路要怎么走,是赵汜自己的事情。 看着手里的指路符,符纸上的纹路在散发红芒,且发生了些变化,根据纹路的指向,他就能领会含义,说道:“此人兴是有所察觉,已经转移了位置,好在符箓能追踪,希望此人能给我带点乐趣吧。” 他直接拽住赵汜的独臂,平地有风起,下一刹,身影便消失无踪。 栖霞街第九条巷子里,有黑影鬼鬼祟祟,他推开一处院门,暗自困惑,“浑城里除了姓陶的,再无第二位天师,那家伙只能画出最低品秩的符箓,但接连两次被发现,到底是何人所为?” 莫说酒仙郡,在整个苦檀他不相信有谁的符箓造诣比他更高,甚至有自信,若非张天师,或是隋国极少数大天师,就算有人能感知到他隐藏的一丝符炁,也无法追踪。 而两次都被极准确的锁定位置,施符者绝不弱于他。 回想着因有符炁牵引,从范天师身上得知的信息,那位陶天师虽有破壁神符,但显然不是他自己画出来的,莫非是判断有误?那位陶天师在藏拙? 根据此事,他有刻意调查陶天师,因此才能做出判断,可若是陶天师自始至终,从第一次展露头角便在藏拙,未免城府太深了些。 毕竟陶天师在二十年前就能画出符箓,虽品秩低到可怜,只能到处坑蒙拐骗,但如果都是装的,甚至曾经朝夕相处的范天师都被蒙蔽,此人就很值得在意了! 他又想到姜望。 虽然范天师只是手底下众多棋子之一,但其够狠,没有人性,是很得他关注的,死于姜望手里,便是相当于痛失一员大将。 可姜望貌似是澡雪境的大修士,若想将其元神奴役,就得先将其置之死地。 利用栖霞街里被镇压的妖怪就是不二之选。 可现在有暴露之危,他只能再更低调些,毕竟图谋一位澡雪境修士的元神,并非在路上随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当即开始画符,要尽量把符炁内敛到微不可察,纵然陶天师可能有藏拙,但他坚信,自己的本事更高。 能把符炁隐藏自身又没有什么符炁产生的符箓,画出来的难度自然极高,而他要把符炁隐藏更深,符箓的难度也就更高。 因此,不一会儿,院里就扔了数不尽的废符纸。 在他静心凝神,终于大功告成之际。 院里忽然落下两道身影。 许觞斛愣住。 很快认出姜望那张脸。 “你倒是很会藏嘛。”姜望冷笑看着他,赵汜则很干脆,捡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许觞斛侧身避开,他竟是没有任何慌张,反而轻轻拍打衣袍,把符箓塞入怀里,笑道:“我再是会藏,依旧被姜先生找到,看来运气很不好。” 姜望微微挑眉,面前此人相貌俊雅,而且很年轻的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白色的符袍,脚踏黑靴,金带束腰,且眸中有着熠熠神采,颇显正直高雅的气质。 “确是人模狗样。” 许觞斛凝目道:“姜先生直接出言羞辱,太过分了。” 姜望好笑的说道:“你做的事情,死百万次都不足惜,羞辱你又能怎样?” 许觞斛没有任何辩驳的意思,甚至直言道:“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因姜先生而死,可是平白让我浪费了一张役神符,这恐怕得需要姜先生来赔偿。” 姜望面色瞬间一沉。 役神符是怎么画出来的,他已经很清楚。 许觞斛身上必然有着滔天的血气,但却被其隐藏的一丝都没有,虽能因此证明许觞斛符箓道造诣之高,但想到许觞斛能把役神符直接给李谀,肯定不止一张,被其残害的人怕是一座城也不够装。 此为罪恶滔天之人! 姜望内心的杀意汹涌而出。 裴皆然的身影凭空出现,她以办案的模式面对陶天师,才能保持正常,但也因此把陶天师吓得不轻,此刻畏畏缩缩的用依靠赵汜的好运符画出的神行符跟着来到院子里,第一时间就躲在姜望身后。 许觞斛倒是眉头微挑,依据他调查的情况,陶天师根本没本事画出神行符,看来此人在藏拙已是事实。 他浑不在意姜望的杀心,而是紧紧盯着陶天师,说道:“我是真的低估了你,但你刻意藏拙,把自己伪装的很废,怕是有所图谋吧,莫非也在秘密炼制役神符?” 陶天师愣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人在说什么? 我藏拙? 伪装的很废? 我明明是真的废好嘛! 你怕是在故意讽刺我! 陶天师很生气。 简直气抖冷。 许觞斛认定陶天师是符箓道造诣很高的人,见其被自己拆穿浑身发抖的样子,不由轻笑道:“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但你的确值得佩服,居然与他们混迹一块,我此时说出你的秘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你为何茶里茶气的? 陶天师气急道:“谁跟你是同道中人!休得污蔑我!” 姜望确真的露出狐疑之色。 但陶天师到底有没有本事,其实根本不用想。 他虽非浑城人,但是酒仙郡人,而且在浑城住了很久,若是真的一直藏拙,身负大气运的老爹哪会把陶天师视若敝履,要说陶天师真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打死姜望都不信。 单是曾经家藏魍魉一事,若非是自己,陶天师就算因对镇守有恩,不会被判死罪,恐也难逃罪责。 陶天师不可能知晓自己当时有镇压魍魉的本事,在揭开符箓的瞬间,如果真是藏拙,怎么也得露出来。 否则若是让魍魉出来,堂堂小侯爷但凡遇害,陶天师可就惨了,符箓道造诣再高,也难逃被黑焰军撕碎的命运。 既然陶天师确实很废,许觞斛此言就是挑拨离间,或者以为是陶天师才被发现的? 也许两者皆有。 姜望神情变得怪异,看着貌似坐等局势变化的许觞斛,抬手拍向陶天师的肩膀,对面眼睛瞬间放光,但紧跟着姜望就突然出刀,直接贯穿许觞斛的胸膛!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丧尽天良许觞斛 许觞斛满脸错愕的看着姜望。 画面不对啊? 我有役神符,你直接杀意涌现。 陶天师也在秘密炼制役神符,你怎么反而偷袭我? 姜望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看向赵汜,说道:“该你了。” 赵汜点点头。 他手里攥着雷符,因只是很低品秩的杀符,需得将符箓贴在目标身上,再由符炁牵引,降下雷霆,轰杀目标。 而此雷霆只是很普通的雷霆,若是运气好,就算是寻常百姓,都不一定能劈死。 可许觞斛重伤的情况下,结局就是注定的了。 姜望眼神一扫,正要逃跑的许觞斛顿觉浑身僵硬,只剩下眼睛能动,他满眼惊惧的看着赵汜步步迫近。 雷符直接被拍在脑门上。 裴皆然说道:“你以符箓帮助栖霞街里被镇压的妖怪,让得妖怪能有破封而出的机会,作为条件,又想让妖怪帮你做什么?” 姜望打了个响指。 许觞斛咳了几声,发觉自己能说话了,他阴沉着脸,“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但不会以为那妖怪只是让浑城里的魍魉发疯吧?” “莫说浑城里有修士,更有门神铺首在,寻常时候也就算了,危害全城百姓,祂们肯定会露面,若非靠近栖霞街,那只妖怪也没本事做什么,结果只是让浑城乱一阵子,根本达不成目的的事情......” 许觞斛冷笑道:“你们觉得是妖怪很傻,还是我很傻?” 姜望神情微变。 紧跟着地面开始震颤。 有如野兽的嘶吼声在浑城各处响彻。 裴皆然惊讶道:“是妖怪蠃颙!” 她视野所至,是数之不尽的蠃颙拱破街道青石板,从地底爬出。 姜望想到曾经栖霞街凭空出现的大规模妖怪蠃颙,暗自咬牙,他竟是把被封印的那只妖怪能生出蠃颙的事情给忘了。 许觞斛满嘴是血,但气质仍旧显得高雅,“酒仙郡里门神铺首数百位,而浑城里就有数十,证明浑城百姓要么前世功德在身,要么现世积德行善之人甚多,整个隋国能积累功德踏足澡雪境的铺首凤毛麟角,是因铺首所需功德很多。” “但栖霞街里那只妖若能把浑城铺首尽数吞噬,再有那么多百姓和修士,破封是必然结果,妖怪蠃颙也只是开胃菜,你们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是极其错误的选择。” 姜望脸色难看。 裴皆然已经第一时间飞走。 赵汜催动雷符,夜空里惊雷炸响,瞬间把许觞斛劈得粉碎。 是真的粉碎。 留下一地灰烬。 但姜望表情却变得更难看。 因是符箓灰烬。 陶天师震惊道:“是分身符!” 分身符是神符品秩,非是一般天师能画得出来。 何况许觞斛看着与常人无异,最低品秩的分身符就纯粹只是分身,虽然也能做很多事情,但不包括画符,若分身也能画符,那就跟真正的许觞斛没有区别了,此符显然是最高品秩的分身符。 酒仙郡里某座小镇。 一处院落里。 正盘膝而坐的许觞斛,睁开眼睛。 白白浪费一张分身符,是他前往浑城时没有想到的。 “陶天师......”许觞斛眸子微凝,此人故意藏拙,实则能耐通天,若有机会,必须第一时间除掉。 分身符被毁是有反噬的,许觞斛面色苍白,汗珠顺着脸庞滑落。 此时有年轻男子出现,其穿着朴素,踏着草鞋,背着干柴,气喘吁吁把干柴卸下,他用已经很脏的粗布擦了擦汗。 许觞斛看向他,平静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你又上山砍柴了?” 年轻男子憨笑一声,说道:“许神仙帮我母亲治病,虽是分文不取,可我就算没读过书,也知晓报恩,我白日尽量做很多活计,晚上再砍些柴,哪怕卖不到几文钱,也聊胜于无,许神仙大恩,用我的命也无法偿还,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许觞斛笑道:“其实你的命很值钱。” 他招了招手,再次说道:“现在就有让你报恩的机会。” 年轻男子很开心,说道:“许神仙若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小子肯定竭尽所能。” 许觞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需你做什么,每日劳累那般辛苦,回家还要照顾母亲,至今都未娶妻,似你这般孝子,上天是会垂怜你的。” 年轻男子摇头道:“这是为人子应该做的。” 许觞斛说道:“是啊,所以我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我受了些伤,而你体质特殊,其实是有修行的天赋,若你肯付出生命,就能直接让我痊愈,你也大可放心,我会把你母亲彻底治好的。” 年轻男子愣住。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许神仙大恩,无以为报,但没了我,母亲独自一人该怎么活?” 许觞斛皱眉道:“莫非你想报恩只是说说而已?” 年轻男子急切道:“绝非如此,我只是担心母亲以后若看不到我,郁郁寡欢,难免再生病,到时就没人能照顾母亲了!” 许觞斛直接摁住他的肩膀,说道:“我会帮你照顾的。” 不再给年轻男子说话的机会,许觞斛取出一张血色符箓,瞬间就让男子化作飞灰。 许觞斛神色淡然的瞥了一眼屋里,紧跟着有金光大盛,铺首显现,怒目盯着他。 “这座镇子里只有你一位铺首,没露面也就算了,既然出现,你便走不掉了。” 他身上的符袍散发光芒,竟是贴满了六甲符箓,然后又取出一张雷符,跟赵汜画出的雷符截然不同,因其有着更响亮的名字——神霄符! 此符可瞬间轰杀洞冥境巅峰修士。 若是提高品秩,甚至能重伤澡雪境修士。 门神铺首被其轻而易举灭杀。 许觞斛又把目光投向屋里,因听见动静,有一老媪颤巍巍走出来。 ...... 浑城。 有四境武夫带着陶天师和赵汜,以最快速度游走各个街道,镇压魍魉。 而修士们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突然冒出来的妖怪蠃颙身上。 谢吾行一剑斩出。 横贯整条街。 相互堆积的蠃颙就像排着队送死。 宁十四和荣予鹿等武夫对付不了魍魉,但能杀蠃颙,虽有强悍体魄,因要尽量避开蠃颙的唾液,等他们杀死一只蠃颙时,修士面前早已堆满了蠃颙尸首。 黑焰军也在各个街道冲锋陷阵。 申屠煌率领四位镇妖使,占据浑城有利位置,以出自神都张天师的符箓,将得各街道百姓住处外拉起符网,既能保障百姓的安全,又能避免百姓闻听动静纷纷走出来。 可想要把符网拉满整个浑城,是需要时间的,过程里难免有百姓闻风出门,结果正面遭遇妖怪蠃颙。 放眼望去,浑城竟有陷落之势。 妖怪蠃颙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单只蠃颙的力量远不如普通的洞冥修士,甚至第二境巅峰的武夫拼尽全力也能将其斩杀。 可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蠃颙,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不敢独自应对的。 好在浑城里目前除了舒泥、阿空和白菜,剩下的皆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第四境武夫也有十数位,其中阿空战力直追洞冥境巅峰,谢吾行和申屠煌也非寻常洞冥境巅峰修士。 又有门神铺首时而显现。 若非有所顾虑,他们直接就能把浑城夷为平地,将得妖怪蠃颙尽数斩杀。 裴皆然站在某处屋顶,看着街道火光冲天,玄色铁棍飞舞着横扫蠃颙。 她真正在意的是许觞斛所言,妖怪蠃颙只是开胃菜,栖霞街里的妖怪暂时出不来,更大的威胁又会来自哪里? 姜望就在栖霞街,不管妖怪是否仍有后手,但既然只能攻击来到栖霞街附近的人,他便抬手挥刀,凛冽寒意瞬间把坑洞封闭,先保障让妖怪无法吞噬修士或门神铺首再说。 他其实没有信心长夜刀的寒意能否将妖气隔绝,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坐以待毙。 看着凭阑街肆虐的妖怪蠃颙,如此数量,便也能给予神国不小的养分,若能再变强一些,或许就算妖怪破封而出,自己也应付得了。 再次神魂化相,化出的是一只手,朝着地面拍落,数只高两丈的蠃颙被瞬间拍死。 他就像在拍苍蝇一样,神魂化相出来的手,凭空闪现在浑城各个街道,覆掌间便有妖怪蠃颙身死。 因破境洞冥巅峰,降妖除魔便无需让妖怪心生杀意,而是直接就可以让神国获得养分。 随着姜望拍死数百只妖怪蠃颙,神国里终于有了些变化。 两座山上的树木在震颤,树叶变得更为青翠,溪流也变得更为清澈,那条金色鲤鱼在溪流里显得很欢快,蝴蝶落在青翠的叶面上,似有生产的迹象。 姜望在注意神国,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神国里只有一只蝴蝶,难道能自产自销? 紧跟着他又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 裁缝铺里,顾景风似是被惊醒。 察觉到外面的情况,他第一时间跑向东集市,因那里没有熟人,就算展露身手,也不易被发现。 看着顾景风极其凶猛手撕蠃颙的画面,姜望有些震惊,自己貌似低估了此人。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仍有妖怪蠃颙从地底爬出,它们悍不畏死,朝着修士横冲直撞,像是怎么都杀不完。 但画面里却出现一副很违和的场景。 阿空右手大镰刀,左手大鸡腿儿,面前是十数只蠃颙。 而那些蠃颙看着阿空,竟是露出很茫然的神色。 因它们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阿空也在啧啧声不断。 若是把这些家伙全抓住,就不用纠结该怎么吃了,所有吃法都能一一招呼。 在阿空头发里藏着的那只蠃颙已经放弃逃跑了,此刻看着同类,虽有心让它们快跑,又害怕惹恼了阿空,只能用蠃颙特殊的方式提醒,就看同类能否领会了。 但妖怪蠃颙是出名的无脑,被阿空抓住的那只蠃颙应该是最聪明的了,任它怎么提醒,同类都没什么反应,最终它哀叹一声,毁灭吧,累了。 紧跟着阿空就出手了。 那些被修士或武夫斩杀的蠃颙都变得不完整,而且看着很恶心,阿空没有食欲,她必须得完好无损的把蠃颙逮住,第一个吃法就是烧烤。 然后浑城里就出现了很诡异的画面。 看着只是金钗之年的小姑娘,提着把大镰刀,逮着蠃颙胖揍,实则目的是按摩,能让肉质更好,等到把蠃颙揍得晕乎乎,她便拽着来到角落,开始烤火。 因蠃颙的肆虐,街道遭破坏,想找柴禾便很容易。 藏在阿空头发里的那只蠃颙见此一幕,瑟瑟发抖。 原来她不是在吓唬妖,是真的! ...... 阿空所到之处,妖怪蠃颙尽皆避散。 这是迄今为止,蠃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惧怕修士。 因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做过阿空此时在做的事情。 那是妖怪蠃颙心里难以磨灭的阴影。 但阿空好不容易把蠃颙都‘围住’,谢吾行发现有蠃颙扎堆,直接就施展溪河剑意,一波送走。 他仍自奇怪蠃颙怎会有这般举动? 很快就察觉到一抹不善的目光。 只见阿空正凶狠地盯着他。 谢吾行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朝着阿空笑了笑,便又破空而去,到别处斩杀蠃颙。 而有阿空的存在,蠃颙时不时扎堆,也使得修士们斩杀蠃颙变得轻松许多,却浑然没有在意阿空受到的伤害。 她眼看着就要哭了。 太欺负人啦! ...... 裴皆然看着妖怪蠃颙急剧减少,略有困惑,单只蠃颙就算力量有限,可数量众多又四散浑城各处,怎么也不会那么快被解决。 她怀疑可能是真正的威胁要出现了。 申屠煌率领四位镇妖使趁此时间把整个浑城都拉上符网,只留街道,他们刚刚喘了口气,某处街面忽然陷落,有庞然大物缓缓露出。 身躯直接占满街道,符网散发金芒,朝里凹陷,险些就被撑破。 仿若一座山拔地而起,两旁商铺的高度都只能到其膝盖,紧跟着双翅猛地张开,商铺和百姓住处有符网护着倒是无碍,但屋顶却直接被展翅的劲风掀开。 百姓仍在安睡,若此刻醒来,看到的就是漫天星空了。 符网也有静神的效果,就算给他们一百个大嘴巴,也依旧能睡得安详。 但看着面前的怪物,申屠煌很是意外,“乌侯?” “袭击浑城的妖怪又来了?林副阁主已经前往探查,乌侯怎么可能突然跑到浑城里来?而且隋国各境城池底下都有铺就着镇妖石才对,就算来到浑城,也不该从地底下冒出来......” 谢吾行掠空而至,沉声说道:“并非是曾袭击浑城的乌侯,虽长得像,但要矮一些。” 道行越高的妖怪,数目越少,就像天底下只有一个漠章,青玄署里有记载的乌侯是九百数,因妖患被斩杀数十,且青玄署里有关妖怪的数目未及时更新,乌侯只会更少。 乌侯虽也能繁衍,但繁衍能力很低,就算有百年的时间,也增涨不了多少。 申屠煌自然很清楚这些,只因前面刚有乌侯袭城事件,让他下意识以为是同一个乌侯。 根据记载,雄性乌侯的尾巴更长,雌性乌侯则体型更大,眼前的是雄性,那袭击浑城的便是雌性乌侯了。 姜望也注意到了南城巷里乌侯的出现。 妖怪蠃颙是栖霞街里被封印的妖怪的孩子,基本能证实,但乌侯也直接从地底冒出来,就让姜望很费解了,难不成那只妖怪也能生出乌侯? 若是如此,当初‘海市蜃楼’高悬时,为何是蠃颙露面,而非乌侯? 如果那时候便是乌侯现身,刚刚得到神国的姜望怕是很难将其镇压,被封印的妖怪不就谋划成功,早出来了? 要么乌侯跟被封印的妖怪无关,要么是想让乌侯诞生的难度较高。 但不管怎么样,乌侯在浑城里出现,都是极大的威胁。 像是在证明此事,乌侯扇了扇翅膀,符网顿时剧烈颤抖,南城巷街面的青石板直接随风化作齑粉,正前方的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和谢吾行被狂风席卷着退出百丈开外。 若非有符网挡着,半个南城巷无疑会变成废墟。 眼前的乌侯貌似要比袭城的乌侯更强。 申屠煌纵有轻易拿捏谢吾行的实力,可终究尚未晋升澡雪,他目露骇然的看着乌侯,此妖不可力敌! 裴皆然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乌侯上空,玄铁棍猛地照着乌侯脑袋砸落。 嘭地一声闷响,乌侯身躯矮了半截,但却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它惨白色的眼眸瞥向裴皆然,绳状的尾巴横扫而出,携裹着空气炸裂的声音。 裴皆然身影再次瞬间消失,紧跟着出现在乌侯右侧,玄铁棍轰击面门,待得乌侯要反击的刹那,裴皆然又来到上空,如此往复,短短数息间,便已出招上百,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强,终是将乌侯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乌侯看似狼狈,却始终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申屠煌凝声说道:“结阵!” 四位镇妖使闻声而动。 张天师是神都青玄署的上卿,镇妖使们经常斩妖除魔,自有无数符箓傍身,寻常基础的符箓虽对妖怪没什么用处,但类似破壁神符或是六甲符箓等,都能让得镇妖使们整体实力拔高一筹。 符网便是由六甲符箓结成,其中更有六甲神符占主位,甘露符为辅,纵使澡雪境修士也很难轻易破坏,要比月满西楼数万张六甲符箓结成的符阵强了不止一点。 有防御符网,自然便有杀伐符网。 算上申屠煌,五位镇妖使虽然能结出的符网规模有限,但他们配合相当默契。 四位镇妖使围绕着乌侯踏空疾行,正好有裴皆然吸引着乌侯注意力,申屠煌在原地,四位镇妖使占据四方有利位置,五方揭谛符阵就此形成。 申屠煌一声大喝,“裴行令!” 裴皆然很快领会其意,再次挥出一棍,让得乌侯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紧跟着飞速撤离,随着申屠煌和四位镇妖使共同起符,乌侯周遭金光大盛,符网凭空闪现,将其牢牢束缚。 符网间有电弧流窜,乌侯皮肤直接变得焦黑,它凄厉嘶吼,挣扎着想要摆脱符网。 申屠煌面色涨红,紧紧拽着符网,“想将其杀死很难,尽快汇聚浑城所有修士帮忙,把它拖出城外!” 谢吾行没有半点迟疑,现在顾不得剩余的蠃颙。 修士们聚集,拖拽着符网,几乎耗尽黄庭炁朝城外飞行,硬生生把乌侯拖出南城巷。 但距离城外仍有很大的路程。 姜望没有帮忙,而是把目标放在妖怪蠃颙身上。 他得尽可能再变强一些。 符网虽是对乌侯造成了伤害,但并不致命,哪怕这样想不好,可他清楚,乌侯很快就能挣脱。 原本修士撤走,蠃颙们就成了阿空的囊中物,她刚刚露出笑脸,朝着几只蠃颙行去,眨眼间蠃颙便被拍扁。 阿空愣住。 她小嘴一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见此也愣了一下。 是刚刚自己出手太残忍,把阿空吓哭了? 他颇有些自责。 于是出手更狠了。 直接把蠃颙轰成齑粉,这样起码画面能好看点。 阿空再次愣住。 然后哭得更凶了。 姜望露出茫然的神色。 什么情况? 算了,不懂铁憨憨怎么回事,他没有再理会,而是加快拍死蠃颙的速度。 阿空顿觉阴影笼罩着自己。 她只是想美美饱餐一顿,没有招惹任何人啊? 眼睁睁看着妖怪蠃颙越来越少,阿空想哭却已没有眼泪。 修士们仍在热火朝天拖拽着乌侯。 而乌侯也挣扎的更激烈。 终是在距离城门千丈的位置,符网支离破碎。 乌侯浑身都在冒烟,那股味道让得阿空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丝毫犹豫,提着大镰刀,疯狂往城门跑,甚至都忘了自己会飞。 彻底发狂的乌侯凝视着那些修士,冲天的妖气让得柴彼战战兢兢,武夫们没有抵抗乌侯的能力,离得很远,宁十四第一时间护住舒泥,下一刻就被乌侯的尾巴扫飞,背部撞在城墙上,裂纹瞬间弥漫开来。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舒泥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看着宁十四萎靡的模样,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恐惧在舒泥内心里溢散。 修士们下场也很惨,除了裴皆然和申屠煌、谢吾行三人,尽皆丧失战斗能力。 便在这时,有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市蜃楼 乌侯仰天嘶吼。 整座浑城都在震颤。 有一道身影凌空而至,皱眉喝道:“聒噪!” 他拔剑出鞘,浑城上空亮出一抹惊鸿。 直接就把乌侯翅膀斩断。 嘶吼声也戛然而止。 裴皆然微微挑眉,看着高悬半空的萧时年,此人虽非澡雪境修士,但战力却丝毫不弱。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小觑萧时年了。 趁着乌侯重伤,裴皆然绕至后方,双手分别拽住乌侯的两条尾巴,生生将其扯断。 紧跟着又奔向另外两条尾巴。 没了翅膀又没了尾巴的乌侯,看起来十分惨兮兮。 就此,威胁基本消除了。 可没等众人松口气。 栖霞街方向有一团黑雾来袭。 直接把乌侯笼罩。 竟已极快的速度又长出了翅膀和尾巴。 而且乌侯的妖气节节攀升。 裴皆然面色凝重。 显然许觞斛的符箓让得妖怪再次冲破了一层封印,是有一道元神逃脱,附着在乌侯身上。 刚刚登场,有碾压之势的萧时年,瞬间被乌侯一尾刺穿胸膛,钉在了城墙上。 下一刹,申屠煌和青玄署四位镇妖使便喷血飞了出去。 谢吾行出剑,但剑意寸寸崩散,乌侯扇翅,将其直接打出浑城,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撞破东城墙墙头。 乌侯目标最后放在裴皆然的身上。 观战的荣予鹿等武夫满脸惊惧,仅仅是转瞬间,修士们便全军覆没了! 黑焰军整装待发,就要冲锋。 没有出手的童伯神情阴郁,紧紧拽着小鱼。 有那团黑雾的加持,乌侯的道行增涨了数倍有余。 此刻往前,只有死路一条! 童伯看向裴皆然,既是神都青玄署行令,应当有着更强的手段。 按理来说,能当上行令之职的,最低也是澡雪境修士。 哪怕裴皆然年轻的过分,但世上是不缺天才的,尤其是在神都,缺的只是超脱极限的妖孽,而只要是天才,四十岁前破入澡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绝世天才二十岁破入澡雪亦是常事。 可想到裴皆然‘有病’,貌似有办法规避,但是否会影响什么,童伯暂时也无法确定。 类似给自己心理暗示,或是神魂镇静的法门,能让裴皆然在某些境地下保持正常,可对精神终是有压力的。 那只是让表面看着正常,心神其实仍是慌的,又在强度压抑下,战力因此被影响也不好说。 乌侯再次嘶吼,方圆数十丈地面直接凹陷,妖气激荡而出,荣予鹿等武夫也没能幸免,他们纵有强悍体魄,奈何差距过于悬殊,连带童伯在内,尽数变得萎靡。 裴皆然攥紧手里的玄铁棍,一脚踹飞城门旁的石墩,在石墩被乌侯尾巴击碎的瞬间,裴皆然的身影便自碎石里出现,给了乌侯当头一棍。 紧跟着再次施展连击战法,没有给乌侯任何反应的机会,但结果就跟上回一样,哪怕乌侯被打得节节败退,却根本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可也给予了申屠煌等人恢复生息的时间。 萧时年把自己从墙壁里抠出来,他面色严肃,径直给伤处刻画一道阵纹,持剑攻了上去。 裴皆然和萧时年联手,再有后面申屠煌的杀符相助,成功又斩断了乌侯一条尾巴。 但很快申屠煌便被乌侯踩在脚下,裴皆然坠落在地,嘴角溢血,萧时年又一次镶进城墙里。 黑雾升腾着席卷整座浑城。 乌侯的嘶吼声响彻四野。 然后阿空闪亮登场! 可没等她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掏出来,整个身子便腾空了。 茫然回头,看到姜望正面带笑意,轻声说道:“躲远点。” 阿空急切地要解释什么,忽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姜望怔住。 阿空傻眼。 她紧跟着面色大变,捂着肚子,终于想起自己会飞的事情,猛地挣脱姜望薅住衣领的手,朝着某处急速飞去。 ...... 乌侯仰天嘶吼! 有极强盛的气息涌现,覆盖裴皆然和萧时年等所有人。 姜望闲庭信步般从乌侯身前经过,来到宁十四旁边,灼热气息灌体,本已奄奄一息的宁十四,眼眸忽地恢复清明,降妖除魔虽能直接给予神国养分,但蠃颙的杀意也让得姜望能踏出栖霞街。 他让舒泥带着宁十四远离。 这才回身面向乌侯。 “我记得你。” 乌侯第一次开口说话,它紧紧盯着姜望。 此刻的乌侯是被栖霞街里那只妖怪附身的,它记得蠃颙是被姜望镇压,才被浑城府衙的人轻而易举解决,更记得那尊神明降临,是姜望将其斩杀。 “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是你弄出来的吧。” 姜望神情微变。 仍留在浑城的柴彼等少数寻仙者齐齐愣住。 申屠煌震惊的看向姜望。 裴皆然目露茫然。 荣予鹿等武神祠四境武夫亦是瞠目结舌。 所谓‘海市蜃楼’高悬,是常祭酒判断为仙人临世的异象,紧跟着苦檀修士闻风而动,但苦寻无果,曾经没有想到的事情,此刻浮上心头。 姜望就住在栖霞街里。 而‘海市蜃楼’偏偏就高悬于栖霞街。 这位很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此前闻所未闻。 申屠煌更是想到,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未有察觉,到底是否因妖患之事分身乏术的结果? 某些资质极高的人,破境澡雪时,的确能生出异象,那跟元神显现大不相同。 但‘海市蜃楼’到底是姜望破境生出的异象,还是仙人临世生出的异象,貌似没有那么重要,哪怕曾经有关仙人临世异象判断失误的例子很多,可关键在于‘海市蜃楼’的出现,跟姜望有没有关系。 乌侯没理由乱说,因这种事情又不能威胁别人,反而若是把姜望‘仙人’的身份坐实,莫说苦檀大物,神都怕也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到时栖霞街里的妖怪再想破封,就没机会了。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场间众人的震撼都是无以复加的。 想要搞清楚姜望到底是谁,就看他能否斩杀乌侯了。 毕竟‘海市蜃楼’高悬距今也没有太久,姜望就算再是天赋异禀,终究只是澡雪境界里的新人。 此刻众多洞冥境巅峰修士,甚至战力触及澡雪境的存在,又有像符网或是剑意这种拔高修为的手段或神通,都奈何不得乌侯,若姜望轻易就能杀死乌侯,就已经可以证明很多问题。 姜望神情颇有些凝重。 被当成仙人供奉,自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危险也很大。 因他根本不是仙人,若是隋国朝堂请他做什么事情,他啥都不会,再被怀疑,只会死得很惨。 而且妖怪数百年来一直密谋杀仙,万一被强到没边的大妖盯上,他可没有自信隋国能护一世。 何况成了所谓仙人,便很难再行滋养神国的举动,仙人只能高坐云端,若到处惹是生非,在隋国神都大物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无法变强的情况下,再被大妖盯上,迟早出问题。 他没有信心把天下修士都耍得团团转。 但好在乌侯只是猜测‘海市蜃楼’是因他出现的,并没有探知到神国的存在,旁人怎么想无所谓,姜望坚决不能承认。 事发突然,暂时没有想到应对之法,姜望便只能撇开话题,“既是被镇压在栖霞街,便老老实实待着,没事蹦跶什么。” 乌侯淡然说道:“我已被困于此六百年,终在近期得到破封的机会,因海市蜃楼的出现,使得封印松动,我本该感谢你,可也正是因为你,让我又被多困了数月。” “六百年啊,第一次等到出去的机会,瞬间又陷入绝望,那比整整六百年的煎熬更使我痛苦。” 姜望想着你怎么又提海市蜃楼,咱能唠点正嗑不? 浑城里的妖怪蠃颙在裴皆然等人对战乌侯的时候,就被姜望彻底解决,神国也有了些变化,到底能否斩杀现在的乌侯,得打过才知道。 因是神国升华后第一次杀妖,姜望也没有想到,直接降妖除魔获得的养分居然十分庞大,破境澡雪的难度很高,让得神国再生变化的难度自然也很大,虽然是因为妖怪蠃颙的数量太多,但也可见一斑。 他甚至想到,如果把乌侯斩杀,神国能否再次升华? 那可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杀意或是旁人的愤恨情绪让他变强的速度来得更快。 姜望忍住兴奋,攥紧手里的长夜刀,在乌侯仍然滔滔不绝时,身影掠出,高跃而起。 砸刀! 凛冽寒意让得乌侯浑身一颤。 它怒目欲裂。 居然搞偷袭! 翅膀张开,一声嘶吼。 浑城之水冲天起,宛若天幕,笼罩整座城。 申屠煌顿感窒息。 修为更差的则直接昏死过去。 此刻唯有裴皆然和萧时年站着,童伯也只是勉强支撑,剩下的人都没了意识。 而在某处茅厕里的阿空,恍若未觉,只是很懊恼的嘀咕着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姜望的刀没能砸落。 身上仿若有千斤重。 直接朝着地面跌落,将得青石板都砸出一个坑。 姜望浑身都在溢血。 他倔强的抬头。 若能再使出斩神的那一刀......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普通人的身份 裴皆然强撑着往前迈步。 然后又开始小跑,最终疾行,高高跃起,玄铁棍狠狠砸在乌侯身上。 乌侯表情只是瞬间的凝滞,姜望便已站起身来,沉声大喝,“刀来!” 有凛冽寒意直破苍穹,皎洁月色也霎时黯淡无光,如同银河坠落九天,携裹着无与伦比的强横刀芒,席卷肆虐着浑城街道,使得乌侯皮肤寸寸龟裂,凄厉地嘶吼声震荡四野! 乌侯咆哮着冲向姜望。 三位尾巴破空而至。 但尚未接近姜望,便渐渐风化。 紧跟着是乌侯的脑袋,翅膀,身躯,在冲向姜望的过程里,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就连栖霞街里那只妖怪的元神都没能逃脱。 黑色的灰烬随风飘荡。 最终彻底消融。 姜望微微喘气。 他有些震惊而又兴奋。 因那一刀并非斩神的一刀,或者说只能算是出了半刀,更多借助的是自身力量而非长夜。 虽然在出刀过程里,他仍在持续变强,但能直接一刀斩杀乌侯,是出刀前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可很快姜望的表情就僵住了。 申屠煌正很震惊的看着他。 裴皆然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们都是未曾真正目睹仙人的,刚刚临世的仙人,到底是在巅峰期,还是虚弱期,没人搞得清楚。 纵然最开始姜望也有较为狼狈的表现,可那只是很短的一瞬,紧跟着就直接让乌侯化为虚无,绝非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亲身接触,申屠煌很清楚,那只乌侯的道行,纵使刘行令出手也得费些工夫,同样不是寻常乌侯能比的。 强悍如此,却连姜望一刀都抗不住,申屠煌再是不愿相信,也得明白姜望是仙人身份的可能性极大。 根据古籍描述来猜测,仙人临世无非两种情况,要么直接降临,要么借胎降生,姜望很可能便是后者,可具体的事情,申屠煌也不了解,需得上报神都证实。 想到此前要找姜望麻烦,申屠煌面露尴尬,不管姜望是不是仙人,起码可能性很高,他略有些战战兢兢,若是姜望有意,挥挥手他人不就没了? 更是想到,苦檀修士乃至武夫哪个敢当面骂刘行令,背地里也不敢啊,但偏偏姜望就那么做了。 若是仙人,就显得理所应当,或许刘行令早已察觉到问题,否则怎会被骂后,还想着让姜望加入青玄署呢? 甚至加入青玄署都可能是借口,根本就是在试探姜望,毕竟隋国要供奉仙人,也得仙人愿意,哪敢强迫让仙人必须接受供奉呢。 而且所谓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没有任何察觉的问题,也能因此给出合理解释,姜望是仙人,破啥澡雪境啊,仙人很强那不是应该的嘛。 就算浑城神明降临一事是真的有神,仙人斩神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归根结底神祇仅是仙人附属,若神不听话,仙人弄死一尊神,又怎么了? 那么假象就很可能是姜望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不那么骇人听闻,至于林澄知为何能破假象,只能说明姜望是随手布下,他待在浑城里,是想游戏人间,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可仙人终究是仙人,再是表现的平平无奇,也根本掩盖不了该有的风采。 因‘海市蜃楼’高悬浑城栖霞街,莫说苦檀,甚至神都也有来人,寻觅那么久都没有半点踪迹,分明是得见仙人而不自知。 越往深里想,申屠煌越感到害怕。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再看到姜望此时紧皱眉头的模样,他差点就跪了。 “姜......姜先生,我这人行事莽撞,但心思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请姜先生万望海涵!”申屠煌颤巍巍揖手,紧张的直咽唾沫。 姜望仅是迷茫一瞬,便意会到申屠煌的想法,他苦笑道:“申屠大人,你误会了......” 没等他再解释,谢吾行的身影从东城疾驰而来。 “乌侯呢?” 谢吾行被乌侯一翅膀扇飞,直接就晕了过去,刚刚醒转,便赶了回来。 申屠煌及时说道:“已被姜先生诛杀。” 谢吾行很震惊。 两只乌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况当初乌侯袭城,也是姜望和萧时年联手,申屠煌没有提及旁人名字,便是姜望独自斩杀的乌侯,但这怎么可能呢? 而很快,谢吾行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申屠煌。 申屠煌什么时候对姜望这般客气了,居然称呼先生两个字? 他晕过去的短短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时年也在思忖。 姜望的成长速度确实很快。 可若是他本来的力量,此前只是藏拙,便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他始终都觉得姜望哪里很奇怪,莫非真是仙人? 他对仙人的了解更低,也没有敬畏之心。 但姜望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人,若是仙人,凭借陶天师的能耐,应该很难看得出来,事关姜望的身份,在萧时年心里,仍存在着很大的迷雾。 他深深看了姜望一眼,直接掠空飞走。 裴皆然朝着姜望轻声问道:“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前,浑城可曾有过妖患?” 姜望摇头。 据他所知是没有。 裴皆然又说道:“是因海市蜃楼高悬,寻仙者齐至,紧跟着就有乌侯袭城,此事件,莫说酒仙郡,整个苦檀乃至隋国各境都少见,唯有在每次有仙人临世异象的时候,妖怪才会出现这种大规模行动。” 姜望忙要解释。 裴皆然再次开口说道:“而妖怪的此般行动都是发生在异象刚出现不久,但这一回,寻仙未果,各境妖患,相互间打掩护,有幕后大妖指使乌侯突然袭击浑城。” “据说在乌侯没来前,甚至半点迹象都没有的情况下,是你第一个判定有妖怪要袭城,当时寻仙者根本不相信,可事实证明确是如此,妖怪袭城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杀仙。” 姜望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妖怪袭城的目的尚且未知,何况有老妖潜入浑城东集市,若我是仙人,在当时就证明了,那老妖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我是仙人的事情!” 裴皆然微笑道:“是因妖怪也不能确定到底仙人是谁,但它们肯定认为浑城确有仙人临世,仙人是神秘的,是强大的,是无法被洞悉的。” “因此,您不承认没关系,相信神都也愿意保守秘密,让您以普通修士的身份生活,可您再次用事实证明,仙人想要变得普通,很难,您无法坐视妖怪横行,只要出手,您便不再普通。” 姜望哑口无言。 您是否想得太多了? 我说实话没人信是吧? 姜望羞恼道:“我真的不是仙人!” 裴皆然点头说道:“仙人自然不惧一切,可若被妖怪知晓,总会给您惹麻烦,打扰您的心情,我会帮忙把场间人相关的记忆抹除,保证不会把您仙人的身份传扬出去,但神都需得清楚此事,希望仙人能够理解。” 姜望:“......” 他不信邪道:“你有这本事?” 裴皆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说道:“张天师画出的符箓,神异非常,抹除人的记忆,再简单不过了。” 申屠煌忙说道:“裴行令千万把我的记忆保留!” 他担心忘记此事,再去寻姜望麻烦,结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皆然没有拒绝,径直捏碎符箓,谢吾行因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正感到惊骇,下一刹便目露茫然,随即着急问道:“乌侯呢?” 目前唯一清醒着的童伯也感觉一阵恍惚,只记得有乌侯出现,但记不得过程。 昏迷的修士或武夫的记忆自然都被抹除。 甚至符箓气息蔓延整座浑城,裴皆然的目标也包括了刚刚离开的萧时年。 姜望愣在原地。 虽说裴皆然和申屠煌仍旧记得,但其他人忘了,姜望也没道理再让他们知道一遍,反而想着要趁裴皆然没有回神都前,看看能不能让赵汜画出这种符箓,把裴皆然和申屠煌的记忆也抹除。 念及此,他也就不再费力解释。 “栖霞街里那只妖怪得除掉才行。” 现在重要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是那只妖怪借着许觞斛的符箓仍在破封,若没有将隐患彻底解决,此事便不算完。 裴皆然说道:“愿祝姜先生一臂之力。” 申屠煌战战兢兢道:“有姜先生在,没我们什么事吧?” 裴皆然挑眉。 申屠煌顿时反应过来,正色道:“我辈自当义不容辞,合力斩妖!” 谢吾行仍在困惑乌侯哪去了,没有人给他答案,闻听此言,担忧道:“栖霞街里那只妖怪恐非我们之力能够抗衡,最稳妥的方式,是等着我师叔回来。” 申屠煌笑道:“那只妖怪被镇压六百年,道行已经所剩无几,闹出这么大动静,想来又有极大消耗,胜算未必会小,避免夜长梦多,需得尽早出手。” 他尽量为众人合力斩妖做铺垫,准确地说,是姜望独自斩妖。 谢吾行疑惑道:“申屠大人怎知妖怪被镇压六百年?” 申屠煌一时语塞。 我说是妖怪自己说的你信么?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性 谢吾行终究没有跟着,除了要照看昏迷的众人,是申屠煌给出解释,裴皆然身为神都青玄署行令,自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也给出了乌侯是被裴皆然斩杀的答案。 莫管信不信,总比让谢吾行跟着还得分心瞒他来得轻松,而且申屠煌更说出他跟着也是帮倒忙的话,让得谢吾行咬牙要帮忙的念头夭折,只能默默落泪。 裴皆然没有反驳,更像是默认。 姜望很无语。 早在申屠煌推测神明降临一事,就知晓其是个人才,没想到裴皆然也不遑多让,三言两语就把他仙人的身份下了定论,甚至举一反三,帮姜望隐瞒事实。 你看我想搭理你们么? 他很庆幸赵汜的符箓道天赋很高,相信其肯定能画出抹除人记忆的符箓。 因此,无论申屠煌说什么,他都保持沉默。 到现在,他才方有机会查看神国的变化。 在把乌侯直接一刀斩作虚无的刹那,神国获得了极其庞大的养分。 第三座山诞生了。 蝴蝶在翩翩起舞。 金色鲤鱼生双翅,追逐蝴蝶。 青翠树叶上有蛹即将破茧。 溪流延长,蜿转三座山间。 有日自东升起,一掌可握。 姜望意识直接来到神国里,诧异道:“我破境澡雪了?” 此般变化非常之大,上次变化,是破境洞冥巅峰的时候。 但跟这次相比,也不可同论。 夜游神平静摇头,说道:“虽然有了质变,可尚未破境澡雪,要说最大的益处......” 夜游神翅膀指向某个位置。 姜望看了过去。 在一片混沌里,有抹金光闪烁。 姜望好奇道:“那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人皆有三魂七魄,而修士能以练炁的法门凝聚神魂,再以神魂为基础炼神。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元神者,又称真性,谓之本性,亦谓之真意。” 看到姜望皱眉,夜游神轻咳一声,“简单来说,虽未破境澡雪,但元神只待出窍,就算你身在浑城,也可借元神瞬念间往来各地,只因神国的束缚,距离或许仍有限制,你自己尝试一下便能知晓。” 姜望茫然道:“元神即为真性真意,为何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夜游神说道:“你生来便是洞冥境界,也未曾有什么感觉,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就像按部就班,若神国伴你而生,那神魂便一直都在神国。” 姜望感叹道:“修行真是没什么意思,啥都没有体会到。” 夜游神面庞抽搐了一下,有槽无处可吐。 ...... 栖霞街里。 裴皆然略有踌躇。 姜望轻声说道:“你跟在我后面。” 裴皆然松了口气。 弱点暴露在姜望面前和仙人面前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一直很想改善甚至彻底解决这种问题,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方法,便把希望寄托于仙人身上,虽然神都传闻有仙人,可裴皆然有请求首尊,终未能得见。 姜望仙人的身份,哪怕是臆测居多,但她更愿意相信。 在上报给神都前,她得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 如果姜望真的是仙人...... 而申屠煌则是已经很确信姜望的身份,他战战兢兢的跟在最后面,时刻注意,若是姜望忽然止步,他便也得及时止步,不敢跟姜望并肩,甚至跑到前面。 再次来到有壁画的地方。 姜望很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壁画上最角落的位置,注视仙人的脑袋,不见了! “原来妖怪就被封印在壁画里。” 姜望若有所思,此刻妖怪尚且没有本事破封而出,定是藏在壁画里的某处。 裴皆然和申屠煌当即认真搜寻。 但几乎刻满整个甬道的壁画,想要找出不合理之处,也没有那么简单。 因裴皆然怕黑,她始终都在姜望附近,申屠煌已经朝着更远处行去。 “苦檀刘行令是澡雪境修士,你来自神都,同是行令,怎么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裴皆然的气息是极致内敛的,哪怕是此前的姜望也看不穿,但现在就能一眼看出裴皆然的境界。 “行令只是旁人的称呼,实际上我只是三品镇妖使,是因我降妖除魔的功绩极高,而且是首尊亲传弟子,在神都青玄署又有着等同行令的权力,有人误解,慢慢的就都忘了我真正的职位。” 裴皆然认真观察着壁画,平静说道:“但我虽未破入澡雪,却是隋国最强的洞冥境。” 姜望说道:“最强洞冥境应是旁人的赞誉,哪有自己说的?”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因是事实。” 姜望想到裴皆然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 看着申屠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甬道里,裴皆然踌躇片刻,小声说道:“您是否有办法解决我惧怕陌生人和怕黑的问题?” 实际上还有路痴的问题。 想着每次出门都很心慌意乱,只是听闻外面一些动静,就赶紧再把门关上,等着外面没有了声音,才敢再开门,而且甚至严重到,面对太多陌生人的恐惧,让她会下意识萌生杀意,因那是最容易解决恐惧的办法。 她已经煎熬了二十年,恐惧也越来越深,若某一日无法压制,无辜的陌生人都将失去生命,那是更可怕的事情。 就算以所谓办案模式,让得精神镇静,实则也只是不断压抑,长久以往,她的精神就会出问题。 姜望想到这种事情该是自己克服,别人应该没法帮忙吧? 无非是外在因素的帮助。 但神国的再次升华,也让姜望很想施展一二。 惧怕陌生人或许很难解决,但怕黑的问题,主要是心理毛病,只要能调整好心态,使得心情放松,就能改善,若能以神国的力量帮助裴皆然洗涤心灵,变得纯粹,未必不能解决怕黑的问题。 姜望问道:“你是生来就怕黑,还是某个时刻突然怕黑的?” 裴皆然说道:“自我记事起便怕黑了。” 姜望皱眉,伸手便摸向裴皆然的脑袋。 而裴皆然怔了一下,终是忍着没有反抗。 “你的神魂有问题。” 姜望神情凝重,三魂者,胎光也,太清阳和之气;爽灵也,阴气之变;幽精也,阴气之杂。 若阴气制阳,则人心不清净;阴杂之气,则人心昏暗。 神魂是由三魂七魄凝炼,但裴皆然神魂有缺,问题出在三魂,虽因踏上修行路,神魂查漏补缺,可仍有隐患留下,否则修士怎么也不会有怕黑这种毛病。 惧怕陌生人恐也是因此衍生。 这番话自是夜游神说的,姜望确对修行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我试试吧。”姜望以神国牵引,让得裴皆然的神魂自混沌里显现,但其意识却是封闭的,过程里,裴皆然只觉脑海里轰鸣一声,等到再次清醒,便忽觉神清气爽。 真性便是人的潜在意识,或是本性,能以炼神的方式使其苏醒,便得以元神显现。 裴皆然是生来三魂便有问题,阴气制阳且杂,就算踏上修行路,寿元也会大幅度缩减,但神国将得裴皆然真性重塑,就像是获得新生,可要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起码怕黑的问题是直接改善了。 此刻裴皆然凝视黑暗,再也没有被黑暗凝视的感觉。 这种来自于心理上的问题,怕是除了仙人,没人能做到挥手间解决吧? 裴皆然甚至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明显变化,上一刻仍对黑暗恐惧,下一刻便已淡然自若。 就像回首往昔,才猛然发觉自己已是大人模样。 裴皆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貌似姜望真的做到,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只对姜望仙人的身份更相信了。 姜望倒是没有想太多,神国能护魂,也能生魂,而神魂存在问题,神国也能修补,这是极其厉害的事情。 不管是神魂或真性,但凡出问题,对修士都可谓是致命的打击,纵然境界够高的大修士也具备修复神魂的手段,可姜望终究只是区区洞冥而已,神国的力量仅是得到初步开发。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尝试着催动神国里的真性,再看向壁画。 壁画里的仙人散发出更夺目的光辉,某些妖怪也被黑气缠绕,但多数依旧显得平平无奇,那位脚踩妖怪,举剑指天的修士,也有着凛冽的气息,让得姜望背脊发麻。 紧跟着他便发现,在壁画众妖汇聚的景象里,有一个脑袋很清晰映照出来,显得十分突兀。 正常视野里是很难察觉的。 但在真性的扫视下,便透露出很多问题。 姜望来不及细想,那只脑袋似是警醒,就要直接消失在壁画里,姜望速度很快,第一时间运转灼热气息,覆盖其上,仿若一座牢笼,将得那只脑袋禁锢在原处。 他没敢挥刀向壁画,若是妖怪被封印在壁画里,很可能直接将其放出来倒是其次,最关键是会让栖霞街塌陷,那就彻底没有家了。 目前只能把封印的范围缩减,让妖怪插翅难逃。 但等事后,姜望才反应过来。 他仅是那般想着,实则根本不懂得具体要怎么做,没想到真的把妖怪禁锢,看来神国此次变化,非同小可。 而壁画在震颤,画里的存在,扭曲着,像是突然活了!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先生不愧是真仙人 但壁画只是震颤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平静。 冲撞无果的妖怪此刻很是茫然。 它清楚感觉到又有一重封印临身,但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六百年来道行十不存一,能把它禁锢的依旧是仙,要么是神,姜望凭什么? 裴皆然也注意到了妖怪,她皱眉说道:“若被封在壁画里,那么刻画之人想来是旧时大物。” 申屠煌已折返回来,下意识朝着姜望笑了笑,说道:“但毁了壁画,妖怪会直接破封而出,若不毁壁画,咱们怕是也奈何它不得。” 然后两人都看向姜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先生不愧是真仙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以往祥和的浑城,数月里变得命运多舛,此次遭到的毁坏,乃史上之最。 姜望理所当然又出银子相助镇守府衙。 浔阳候府是祁国皇室后裔的事情,姜望大概已经确信了,因半日闲客栈,不足以让侯府那般财大气粗,账簿里也没有额外银两来源,那银子总不会是大风刮来的。 在浑城休养生息仅仅半日,酒仙郡郡城来人,提及某镇一夕间消失无踪,因相邻浑城,郡城府衙特来调查,并让浑城镇守府衙协助。 听闻此事后,姜望第一时间便想到鴸睚。 因根据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章 你们别搞我啊 它不信邪,刚被宁十四搀扶起来,转头又冲向舒泥。 舒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是下意识出拳,只听又是一声惨叫,妖怪直接飞出数十丈远。 它茫然的仰望天空。 浑城里的修士和武夫都在藏拙? 昨夜里的一幕幕,是在演我? 姜望表面上很强,其实是浑城里最废的? 妖怪流下了憋屈的泪水。 宁十四见此一幕,担忧道:“姜兄好像伤得不轻啊。”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我这便去找师叔!” 他径直奔向半日闲客栈。 舒泥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说道:“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章 你们别搞我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唇枪舌剑 酒仙郡里到处都有武神祠四境武夫的身影。 荣予鹿寻觅顾景风的踪迹,来到浑城,其他人则也把范围缩减到一郡之地。 若水秋是武神祠二品侍官,虽然是跟荣予鹿同级,但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她此刻正身处某家酒肆的二楼,观察着街上每一个行人。 有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破碗,衣衫褴褛的乞儿,也搜寻着路上行人。 两者的视线在半空中有一刹那的碰撞,但都没有在意。 紧跟着乞儿抱着马扎,朝别处而去。 距离酒肆很远的某个深巷。 有两名武神祠的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唇枪舌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槭山小镇 槭山在浑城以南四十里。 脚下有数座小镇。 而最靠东的一座小镇,直接成了平地。 倒是有些残桓断壁可观,但此般景象,也让得裴皆然等人面色凝重。 周捕头领着衙役四处搜寻。 裴皆然虽是再次以特殊法门,让自己暂时不惧陌生人,但因很消耗神魂,便没有开口说话,保持着极其清冷的模样。 申屠煌则看向郡城来人的为首者,问道:“你们可曾已经到此查探过?” 那人揖手说道:“此地原本尚有血气不散,惹来一些妖怪,我虽率众抵抗,但妖怪数量颇......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槭山小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对修行不感兴趣 骆岘山面色阴沉。 宗师境武夫虽也能浮空而行,但高度有限,且无法长时间维持,何况若修士不愿恋战,一味想走的话,武夫真是半点招都没有。 姜望被刘玄命提溜着,汗颜道:“咱有话好好说,干嘛打架呢,你们打就打了,能不能别抓着我。” 刘玄命说道:“现在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也正好让旁人死心。” 骆岘山高声道:“姜望,别忘了小鱼的事情,只要你没同意,就算被带到青玄署,我也会禀明首领,再把你救出来,而且你也大可放心拒绝,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对修行不感兴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水秋 有指路符指引方位,为更快找到许觞斛,裴皆然决定让周捕头等人先回浑城,郡城的人也回浑城等待消息,只有她和姜望、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按照指路符的指引,破空而去。 酒仙郡算得上苦檀的大郡,但只是占地面积,若论繁华程度,挤入前十都很难,例如浑城那般偏僻地也是数不胜数,只能说酒仙郡的郡城确实很繁华,其他地方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哪怕酒仙郡是美酒之乡,可也只算是有底蕴,同苦檀各郡的发展相比,都算不上好。 因酿酒作坊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水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梁小悠 昔南小镇街上的四境武夫皆是傻眼。 这真的是修士? 假的吧! 修士的目标是长生久视,真性不朽,自然便可永生,因此更重神性的修炼。 若耗费炁来淬炼体魄,便是耽误长生路,因淬体的过程非是一蹴而就,武夫哪怕到宗师境,体魄仍能被更强的修士击溃,在修士眼里,自然是极其没必要的事情。 但眼前的修士,却与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拼体魄,甚至没有败。 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纵然是最清楚自己已无长生久视的可能,依旧很少有修士再后天淬炼体......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梁小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昔南小镇(一) 姜望很是惬意的抬右膝撑着手臂,左腿在半空中晃荡着,俯视下方的许觞斛,淡淡笑道:“你是有自信能从我手里逃脱,或是又拿一张分身符掩饰,借此逃离昔南小镇?” 许觞斛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把符箓,轻笑道:“只要符箓够多,姜先生能否识出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他话音未落,便已捏碎手里的符箓,紧跟着便有数不尽的许觞斛冒出来,把街道占满。 藏在暗处的若水秋见此一幕,震惊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玩的挺花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昔南小镇(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昔南小镇(二) 十月的天,舒适宜人。 但此刻街面如火炉烘烤。 姜望负手而立,面带微笑。 若水秋满脸惊愕。 她看着完好无损的街道及其两侧商铺,又能分毫不差,把那么多许觞斛一瞬间都解决掉,对于炁的掌控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果然不愧是澡雪境大修士! 若水秋拾起自己的剑,朝着姜望揖手道:“不知是姜先生当面,此前失礼之处,望勿怪。” 姜望抚着下巴说道:“看来我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早知如此,直接报上名号,你当时便信我了吧?” 若水秋有些尴尬,......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昔南小镇(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昔南小镇(三) 姜望掏了掏耳朵,顺势又把身侧的许觞斛撕碎,淡然道:“聒噪。” “我的元神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啊,但貌似你没那个本事。” 许觞斛面色一沉,按情况看,他得拿出压箱底的役神符,才有可能夺取姜望元神。 可那张符箓在真正的许觞斛手里。 他默默抬手,指向姜望。 两道虚影随即扑了过去。 只要把姜望打残,剩下的便不足为虑了。 下一刻,姜望便又被击飞,直接撞到另外一条街的墙壁上。 他轻描淡写的再次拍打身上灰尘,洞冥境巅峰的修为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昔南小镇(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昔南小镇(四) 昔南小镇某处巷子里的院落。 许觞斛急促喘着气。 他面色惨白。 “姜望有很大问题,明明只是元神,明明我已用出锁神符,他却依旧逃脱,现在真正的姜望已至,而且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家伙,也是个怪物,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得再重新想想了。” 梁小悠满脸淡漠地看了许觞斛一眼,有嘲讽之意一闪而逝,说道:“我确也低估了许天师,你毕竟差点就解决了姜望,但姜望这个人的确有问题,此次绝佳机会若错过了,你便更不可能得到他的元神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昔南小镇(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三十章 那一刀撕裂整个长夜 许觞斛俯瞰姜望,他的面色也有些苍白,笑着说道:“这一回,分身符是彻底用完了。” 姜望身子缓缓腾空,平视站在屋顶的许觞斛,没有说任何话,在许觞斛又刚刚生出笑意,便直接一拳轰出。 拳风肆虐数千丈,将得范围里的屋顶全部掀飞。 然而,许觞斛自岿然不动。 他笑道:“分身符虽然没了,但六甲神符还没用,由我手画制的六甲神符,能抵御十二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姜先生猜猜看,我有几张六甲神符?” 姜望有些脸黑。 这是人前被......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三十章 那一刀撕裂整个长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原来他叫许觞斛 许觞斛站在屋顶,茫然失措。 我那么大的元神呢? 那可是我最大的底牌啊! 怎么刚刚露面,都尚未有什么表现,就没了? 神国的力量虽然不能用,但存放在里面的藤椅是可以取出来的,姜望默默把藤椅摆好位置,舒舒服服躺着,轻笑道:“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许觞斛面色阴沉的看着他,显然,是真正的姜望来了。 他可不清楚姜望此刻的状况,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不具备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实力,但被姜望轻松一刀解决,许觞斛怎能不怕? 他环顾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原来他叫许觞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勾栏听曲又一人 许觞斛终究想报复一下梁小悠,因他从最开始便是要利用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可没想到最后反被妖怪利用了。 但话音刚落,他发现姜望的表情很迷茫。 怎么事儿? “你要提醒我什么?”姜望皱眉道:“说啊,你哑巴了?” 许觞斛震惊。 “我说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就是梁小悠,她没有死!” 姜望生气道:“说话说一半,你耍我?” 许觞斛急切道:“我都说两遍了,你是不是聋啊!” 姜望恼怒道:“你说啥了!” 紧跟着朝裴皆然摆手,说道:“弄死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 长夜神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勾栏听曲又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公子您真勇啊 隋国苦檀,酒仙郡府城。 城外左侧百丈是数十亩的梨树园,正值深秋,却开满梨花。 秋雨绵绵下,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景象。 有表面简易内里奢华的马车遥遥而至。 从昔南小镇往浑城,郡城自是不顺路。 但所谓来都来了,机会难得,姜望同姚观海稍微商量一下,便转道来了趟郡城。 实则酒仙郡城名为酒仙镇,此为苦檀乃至整个隋国,酿酒技术的发源地。 随着烛神及漠章战役的文化断层,很多事物都得重新研究,酒仙镇有着数千年的底蕴,是新隋最早升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章 公子您真勇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铁锤姑娘一生正直 “公子,咱别这么勇......”护卫首领试图让自家公子改变想法,虽然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想到澡雪境三个字,他便腿肚子打颤。 “怕什么?有事本公子兜着。”那位公子显然是我行我素之辈,“你们只需拆了他的马车,剩下的事情,本公子亲自来。” 护卫首领的脑子里天人交战,犹豫道:“公子,咱话先说好,我们拆了马车就跑,但小的会搬救兵,您到时可别怪我们跑得太快。” 护卫们对公子很敬畏,但某些时候,他们又好像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章 铁锤姑娘一生正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忠心耿耿护卫首领 护卫首领觉得郡守肯定是在夸他,慌忙说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郡守面容冷峻,说道:“滚。” “得嘞!”护卫首领当然没有真的滚,而是跑到了铁锤姑娘身边。 铁锤姑娘有些嫌弃,说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护卫首领微微愣神,奇怪道:“今个儿怎么都在夸我?” 百姓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有百姓没忍住走出屋檐,撑伞上前说道:“郡守,要不给铁锤姑娘换个护卫吧?” 郡守笑道:“傻是傻了点,但忠心是真的,而且铁锤也习惯他们在身......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章 忠心耿耿护卫首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你在教我做事? 酒肆里推杯换盏。 哪怕曾目睹郡守大人的出现,证实姜望的身份,他们也仅仅是说话声音稍微小了点,依旧是该干嘛干嘛。 显然,酒仙镇里的百姓见识很高。 就算他们根本不懂得澡雪境是什么意思,但明白是高人就对了,而所谓的高人,往日里可是经常被郡守镇压的,连个屁也不敢放。 姜望继续瘫在角落里。 “那位郡守可不简单啊。” “怎么说?” “我能隐隐感觉得出来,他在极力内敛自己的气息,苦檀巅峰强者没有他的名号,也不知是隐藏得好,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章 你在教我做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我直接好家伙! “原来你就是姜望。”胭脂公子伸手指着他,“给本姑娘滚下来!” 姜望趴在二楼栏杆上,左掌撑着脸颊,嗤笑道:“姑娘长得不赖,但胭脂涂抹太厚,脾气又不好,想来出自大户人家,却是不用担心没人要,可气势汹汹带着护卫来客栈找男人,问题就大了。” 那位武夫气息刚猛的护卫眸子微凝,凛冽杀意瞬间席卷姜望。 姜望乐了,他果断下楼,气喘吁吁来到护卫面前,让杀意临身显得更猛烈些,又朝胭脂公子说道:“郡城里应该很多人都认得我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章 我直接好家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当然是惩恶扬善 姜望感慨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郡守否然道:“我很正直,她确是虎女。” 姜望默默说道:“铁锤姑娘也是一生正直。” 郡守擦擦汗,说道:“......惭愧惭愧。” 姜望敬了一碗酒,微笑着说道:“郡守作为一郡之首,跟百姓都像自家亲戚一样,想来很是劳苦,却依旧有着非凡的本事,当真是天赋异禀,否则铁锤姑娘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入宗师境。” 当职者,若非职位特殊,确很难把精力放在修行上,尤其是文官,多数都未曾修行,更瞧不......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章 当然是惩恶扬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梨树园里种梨树 当夜,姜望睡得很香。 翌日清晨一早,姚观海驾着车,姜望躺在铺着软乎毯子的车厢里,准备会一会那位让郡守很头疼,让百姓们深恶痛绝的大恶人。 但刚刚拐入一条街道,迎面便是铁锤姑娘的马车。 姚观海很干脆,直接停车,招呼都没打,顺势便朝着旁侧酒肆而去。 在确信姜望真的很年轻,不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后,再让他像个仆人似的驾驶马车,当然有意见,若非姜望太懒,躺车厢里就不下来,又得指着他掏银子吃喝,姚观海肯定要比一比谁更懒......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章 梨树园里种梨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黑色雪花,白色梨花 姜望喘着气笑道:“阁下真是好雅兴,居然淋着雨种树。” 梨树是能在秋季移栽的,因此那人并非在做无意义的事情,但让得郡守都感到头疼的人物,在梨树园里种树的场面,终归显得奇异些。 那人手撑着铁锹,伸起懒腰,很随意地瞥向姜望和铁锤姑娘,淡淡说道:“不请自来,破门而入,很没礼貌。” 铁锤姑娘摩拳擦掌,说道:“我爹是郡守,你该清楚本公子的来意。” 那人微微一怔,笑道:“我与郡守已经井水不犯河水,我猜想,你的出现,郡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章 黑色雪花,白色梨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歩心安很不心安 姜望眨了一下眼睛,那张脸又消失无踪。 水面上依旧只是浮动的青苔。 但姜望待在原处,低着脑袋,迟迟没有了动静。 唢呐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望身子微微颤抖,忽然抬起持刀的手臂,刀锋撕裂血夜,贯穿雾气,扫净漫天黑雪,斩碎青苔,等他再次抬眸,面前已是梨树园本来的模样。 他长吐一口气,径直跌坐在藤椅上。 刚刚直面重击,吓得他险些心跳骤停,竟使得神国力量涌现,这是姜望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稍微喘了口气。 眼前空间阵阵扭曲,下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章 歩心安很不心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只有你才是该来的 姜望和歩心安都没有轻举妄动。 唯有铁锤姑娘,把白狐狸放在肩膀上,再次摩拳擦掌。 歩心安忙说道:“我老老实实待在梨树园里,你们何必寻我麻烦!” 铁锤姑娘微笑道:“虽然不再是一副淡然模样,但看着更欠揍。” 歩心安急恼道:“姑娘怎么不讲道理!” 铁锤姑娘义正严词道:“本公子的拳头便是道理。” 她看向护卫首领凄惨地模样,又说道:“此前本公子只是好奇你是什么人,可现在,你已经得罪本公子了。” 歩心安也看了一眼护卫首领,试......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章 只有你才是该来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不入险境梁小悠 姜望默默躺在藤椅上。 随即不耐地啧了一声。 此处没有别人,显然是歩心安特意把众人分开了。 有白狐狸的铁锤姑娘能够轻易逃出去,其他人实力不够,就只能一直被困着,若在一块,合力出手仍有机会,但歩心安已经把后路堵死。 除非铁锤姑娘能直接杀死歩心安。 可姜望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既然歩心安清楚铁锤姑娘屡次逃脱,自会有防备,要么及时藏起来,要么是用了什么手段,自信铁锤姑娘也无法逃脱。 更关键的是,歩心安那番别人不该来,只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一章 不入险境梁小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胭脂公子和铁锤姑娘 梨树园的火虽被扑灭,但也基本毁于一旦,好在多数梨树仍活着,几年后,又是好大一片梨树园。 携裹着微热之风拂过,灰烬如棉絮飘扬。 铁锤姑娘很轻易就找到了歩心安。 就躺在梨树园外某处小路上。 姜望看着满脸呆滞地歩心安,轻声说道:“指使你杀我的人是谁?” 歩心安没有隐瞒,依旧眸子无光,喃喃道:“一个穿着白裙的姑娘,我并不知她的来历,但她很强,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我被她骗了......” 姜望眉头紧皱,铁锤姑娘找到歩心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二章 胭脂公子和铁锤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满棠山执剑者 来者不善! 姜望初遇剑神时,也未曾有此般感受。 或许是因剑神没有敌意,但他更能深刻领会,面前之人的危险,远胜浑城降临的那尊神明。 甚至匹敌剑神! 刘玄命和林澄知带给他的感觉,跟此人相比,与孩童无异。 铁锤姑娘细细盯着来者,忽然惊声道:“程颜!满棠山执剑者!” 程颜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看了铁锤姑娘一眼,他经常在垅蝉行走,名声在外,但苦檀境里有人能直接认出他,也算是很意外。 铁锤姑娘面对程颜,像是变得极为乖巧,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三章 满棠山执剑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那里有只妖(一) 月上枝头。 房间里只剩下姜望和姚观海。 因妖怪藏匿的能力很高,前面是程颜寻了多日,才找到其踪迹,现在又让其逃脱,是因祭贤的缘故,降妖除魔迫在眉睫,被认定是执剑者和剑神之下最强的姜望,自然得出一份力。 按照郡守的说法,那只妖怪已经被程颜重伤,甚至可能连乌侯都不如,可天生就有的藏匿神通,让得那只妖怪只要想躲,真不容易找到。 “我没想到你敢向执剑者拔刀。” 看着皱眉的姜望,姚观海语气意味难明。 姜望说道:“直抒胸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四章 那里有只妖(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那里有只妖(二) 姜望若有所思,符箓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而且也得看面对的是什么妖怪。 林澄知则说道:“妖怪已被执剑者重伤,只要我们能找到,其实想杀它很容易,因此它肯定也有畏惧,我们人多一些,便更有希望碰到其藏身之处,但凡按奈不住,我兄长和执剑者自能发现。” 姜望了然。 他虽是不懂妖怪怎么藏匿的,但执剑者从垅蝉追到苦檀,自是清楚如何感知到妖怪,兴是妖怪也明白这一点,可却是无法彻底规避的,只能谨小慎微。 若妖怪没有敌意,神国怕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五章 那里有只妖(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那里有只妖(三) 姜望直接往河里走。 很快便没了胸口。 然后张开双手,笑道:“别装了,我就在这里,来杀我。” 让人背刺和正面遇险是有区别的。 虽因神国的升华,姜望可以毫无顾虑的主动出击,可目前毕竟仍是废柴,再往河里走,会淹死的。 他不会游泳。 像这种主观方式,死了就真死了。 如果是被人往水里摁,神国力量才会因致命威胁而涌现。 他现在已经踏入河伯的领域,就看这个机会,对方能不能把握住了。 铁锤姑娘觉得姜望怕不是个傻子。 虽然只要附近有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六章 那里有只妖(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那里有只妖(四) 高空悬浮两道身影。 执剑者程颜微笑说道:“他颇有你当年风采。” 剑神面容冷漠,淡淡说道:“差得远。” 程颜说道:“别那么装,若是当年的你,可没有本事让现在的我险些拔剑,同龄人里,此子算得上有点意思,而当年的你,可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剑神嗤笑一声,说道:“满棠山执剑者,垅蝉第二剑士,被一小辈拔刀,就算你根本没有认真,但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你却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程颜说道:“执剑者是因满棠山而出现,是因......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七章 那里有只妖(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那里有只妖(五) 白狐狸径直把姜望和铁锤姑娘甩落。 姜望错不及防,摔得闷哼一声。 铁锤姑娘稳稳落地,白狐狸身形已经迅速变小,跳入她的怀里。 安抚着白狐狸,铁锤姑娘看向姜望,神色怪异的说道:“你没事吧?” “无妨......” 姜望龇牙咧嘴,赶忙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忍着疲惫,说道:“白狐狸很害怕,若是我们要找的妖怪,应该不至于,就算能嗅到那只妖怪的踪迹,也不会有这般表现,毕竟郡城外妖怪掉下来时,它都很正常,我们可能真的遇到麻......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八章 那里有只妖(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那里有只妖(六) “妖怪,抓到你了!” “公子太厉害了!我藏这么深,都被您抓到了!” 姜望面部微僵,看着好像闹着玩的两人,他额头青筋若隐若现。 “你很不错,藏了那么久才被我找到。”梦秋笙直接扔出厚重地钱袋,“赏你的。” “谢谢公子!”躲在草丛里的人捧着钱袋,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那袋银子看分量,怕有数十两,足以让寻常百姓一年里吃喝不愁。 姜望自觉被耍了,微微吐气,笑着说道:“这便是阁下口中的妖怪?” 梦秋笙直接拔剑出鞘,慢慢舞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九章 那里有只妖(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那里有只妖(七) 有绵绵细雨骤然降临。 雨丝触及面庞,寒意刺骨。 村子里的百姓呼喊着‘下雨收衣裳了’,都在径直往家里跑。 姜望抬眸看着席卷的黑雾,很疑惑妖怪为何突然现身。 还搞出那么大动静。 李南墙的哀嚎声陡止,惊恐道:“那是什么!?” 黑雾扭曲着,张牙舞爪,有灯笼般的血眸悬挂高空。 姜望暂时没看出来是什么妖,回头朝着梦秋笙说道:“请见梦兄高招。” 梦秋笙满脸呆滞。 “真的有妖怪......?” 姜望皱眉,心里隐隐有了荒唐的念头,“梦......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章 那里有只妖(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我怎会让你跑掉呢 姜望之举让得李南墙怒不可遏。 香儿尖叫着抱住自己,蹲在地上。 李南墙蹒跚上前,急切地把袍子披在香儿身上,怒目瞪着姜望,“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姜望默默看着香儿,好像确实没啥问题...... 但如果是掠取香儿三魂,就像栖霞街底下那只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那便依然有问题。 可前提是,妖怪有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若是夺取普通人的身体,妖怪的道行会直接将至最低,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恢复,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一章 我怎会让你跑掉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既生李何生姜 啪!啪!啪! 白菻激烈挣扎着,翅膀震颤,爪子猛踢。 姜望顺势撒手。 白菻逃出魔掌,略显惊惧的盯着他。 它的神妖血脉其实没有那么纯粹,是因一代又一代被稀释的缘故,没有化神或化妖前的神兽,极其容易夭折,它们最大的敌人便是猎户。 但只要寻到契机,它们也很容易化妖,且直接就能拥有极高的道行。 哪怕因莫名其妙出现的妖怪,让它受了些伤,可在姜望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使它感到十分惊恐。 姜望则很失望的样子,白菻提供的养分实在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二章 既生李何生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懂得都懂 夜风拂过,除了偶尔犬吠声,村落里变得很是安静。 姜望他们没有打扰百姓借宿,因荒废的屋舍不止一间,山中村落多以打猎为生,难免会出些意外。 李南墙独自赏月,时时哀叹。 姜望躺在藤椅上,看着李南墙的背影,稍显疑惑,问道:“似这般纨绔,也会伤情?” 梦秋笙卸下兵器匣,擦着灰尘,淡淡说道:“香儿姑娘是花魁,非是卖艺的那种,又是妖怪,姜兄觉得能够让李南墙喜爱的原因会是什么?归根结底,懂得都懂。” 姜望:“???” 我不懂......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三章 懂得都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我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 月满西楼里皆是资质很差的修士,但毕竟势力很大,各郡一些排不上名号的望族富族,与月满西楼算是各取所需,牵扯甚深,而且也都是没啥天赋的,真正的望族自然不屑与月满西楼为伍。 毕竟能接触到更高的层面,又怎会看得上月满西楼。 看来刘玄命没有直接将月满西楼连根拔起,毕竟月满西楼非是一家的事情,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楼主李谀犯错。 从李家修士口中得知,苦檀月满西楼依旧存在,只是势力大不如前,且变得极为低调。 “自姜先生踏......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四章 我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拔刀出鞘,乱杀! 姜望盯着面前的白菻,沉声说道:“你就是执剑者要抓的妖怪吧。” 要么真有把握蒙蔽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要么是觉得很轻松就能杀死自己,能在剑神他们解决麻烦,又来到此地之前,逃之夭夭。 如果是神秘女子在幕后谋划,应该不会这般小觑自己,可姜望始终难以相信,区区改天换地的假象,若是能让剑神和执剑者两位大物抓瞎,那这个世界就太荒谬了。 他更愿意相信,是那只妖怪把山中能被控制的大妖全都用来调虎离山,目的只是能够悄无声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五章 拔刀出鞘,乱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全隋祭贤(一) 他们无论怎么想,都只是猜测而已,或许神秘女子确实想杀姜望,但此次仅是在吓唬姜望,自个儿幕后看场戏,戏演完了,就乐呵呵走了? 剑神和程颜对视一眼。 像是心照不宣,因有相同的念头,而都觉得甚是荒唐。 神秘女子肯定另有所图。 姜望表情很难看。 脚下踩着的白菻本就是澡雪境大妖,而非垅蝉妖怪恢复了些道行,莫说神秘女子确实没了能再引走剑神和执剑者的妖怪,此般境地下,她就算仍有后手,亦是没了用武之地。 那让白菻演这一出,究......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六章 全隋祭贤(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全隋祭贤(二) 祭贤祭得是天下人的祖辈,这一日,十月甘七,全隋皆寂。 来自神都的方向,悠扬钟鸣响彻。 震慑天下妖物。 ...... 郡守大摆宴席,满城同食。 林澄知也在此时来到府衙。 “有关垅蝉那只妖怪的事情,我家兄长和满棠山执剑者没有寻到任何踪迹,根据执剑者以往同妖怪的接触,他怀疑,那只妖怪已经陨落了,八成就是神秘女子做的。” 郡守皱眉说道:“且不管神秘女子与妖怪有没有合作,她为何要杀它?” 林澄知耸肩说道:“谁晓得那姑娘在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七章 全隋祭贤(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全隋祭贤(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姜望描述神秘女子的事情,问道:“你能不能把她或者那只垅蝉来的妖怪找出来?” 虽然程颜猜测那只妖怪已经陨落,但毕竟只是猜测。 萧时年很花里胡哨的符箓画法,确是有用的,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找到,他能?” 铁锤姑娘很是怀疑。 我读的书很多,你们骗不了我。 萧时年淡然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姜望看了看面前满桌的酒菜。 萧时年直接掏出银子,冷笑一声。 姜望咂舌,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 想到......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八章 全隋祭贤(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满棠山里有一剑 萧时年笑着说道:“不懂就不懂,我可没有骗你。” 铁锤姑娘不忿道:“你就是在骗我!” “我没有。” “你有!” 姜望很头疼的劝阻道:“像儒道或是你们墨家那样,直接断了传承的太多了,也许以前的确有此种体系,不能因为没听过,就断定不存在啊。” 铁锤姑娘生气道:“你向着他?不向着我!?” “我......”姜望暗暗咂舌,然后坐看两人继续争吵。 事实上,萧时年虽在驳斥,但始终云淡风轻,反而铁锤姑娘越说越气,最终是萧时年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九章 满棠山里有一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可以吐出来还给你 铁锤姑娘看着面色苍白的萧时年从高空缓缓落回地面,难以置信道:“你的符阵居然能抗住执剑者的剑意和鴸睚力量的肆虐?!” 萧时年看了一眼铁锤姑娘,想要说些什么,却直接栽倒在她怀里。 姜望很羡慕的看着。 毕竟铁锤姑娘身材很好。 没想到铁锤姑娘反应很大,直接反身就是一个过肩摔,原本萧时年尚且有些模糊的意识,现在彻底昏死过去了。 看着震惊的姜望,铁锤姑娘很无辜的说道:“他......他占我便宜。” ...... 郡守府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章 可以吐出来还给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乌侯做的事,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梁小悠的出现,让河伯很是意外。 虽然原本的谋划做了无用功,但梁小悠更像是来给它送枕头的。 能够直接把风险降到最小。 说没有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心里怎么表现,河伯面上都是沉稳的。 相比于此,更让它在意的是苦檀气运...... 梁小悠恬淡一笑,说道:“你只是做出最正常的反应,但得再有敢于出手的魄力,以及能够成功的自信,你有颇高的神性,因残缺而化妖,那你究竟是想成神,还是继续为妖?” “气运便是烫手山芋,我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一章 乌侯做的事,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我家婢女和画师 林澄知神情凝固。 看了看滚落在地的酒盏,想着我不就是喝了你一盏酒嘛,怎么还故意打翻酒盏泼我? “你瞧见什么了?” 姚观海身子前倾,探目窗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姜望的面色虽恢复平静,但语气却仍有些波澜,“我家婢女......和画师。” 考试者里面有小鱼,也有赵汜。 后者就算了,因符箓道造诣极高,只跟着陶天师必然学不到什么好东西,借着秋祭展露才华,若能拜入张天师门下,那就妥妥一飞冲天了。 姜望也从来没想要困住赵汜......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二章 我家婢女和画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我上我也行 郡城下了一场雨。 就像赵汜此刻懵逼的心情一样,来得很是突然。 林澄知待在酒楼里并非全然是在蹭吃蹭喝,在雨滴刚落的时候,他便扫出一剑,有剑幕生起,在第三滴雨珠落在百姓身上前,便已把雨幕彻底拦截。 姚观海竖起大拇指。 两人碰了下酒盏,开怀畅饮。 姜望侧趴在窗前,神情显得很忧郁。 看着雨珠砸剑幕,捡起水花无数,当真是极美的画面。 被剑幕护着的百姓也在抬眸观望,那又是另一番景色,孩童们蹦蹦跳跳,嬉戏打闹。 修士们自始至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三章 我上我也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鱼渊学府(一) 郡试将持续半月,准备秋祭的修士武夫们因人数缘故也得两三日才能结束,待得申时二刻,今日暂歇,百姓们议论着回家,修士武夫们也都回客栈休整。 而正经郡试的人则有府衙提供的雅舍,毕竟他们很多都是酒仙郡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最小的甚至仍是龆年,皆有父母陪伴而来,期盼着能光耀门楣。 林澄知撤下剑幕,去了府衙。 孙青睚撑着黑色油纸伞,姜望在伞下行走,姚观海跟在后面,他没有避雨,就那么淋着。 囊中羞涩的自然是在府衙准备的雅舍......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四章 鱼渊学府(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鱼渊学府(二) 韩偃将其推开,嫌弃的甩了甩手,直接扬长而去。 俊美男子委屈的模样瞬变,面色显得阴沉。 凝视着韩偃背影渐渐消失,他有些愤然的猛打折扇,“姓韩的,要不是我手底下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你,我早就揍你了,神都第一天才?哼,真特么让人羡慕......” 俊美男子怅然叹气,没辙啊,他曾经的确很喜爱韩偃,想要将其收入麾下,可惜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又期盼着西覃温暮白能打败韩偃,挫其锐气,奈何温暮白不争气啊。 但不可否......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五章 鱼渊学府(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鱼渊学府(三) 上炀郡,因象城。 看着出府的常祭酒,刘玄命沉声说道:“因象城里怎会有妖怪出现?” 裴皆然跟着出来,凝视着如山般突兀显身的乌侯,面色凝重。 上炀是苦檀最大的郡之一,因象城更是特殊,防备妖怪的等级也极高,往前数二十年,都没有妖怪能破城而入,此刻乌侯却直接出现在城内,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更是难以理解。 申屠煌惯性分析道:“乌侯是澡雪境大妖里偏弱的,它绝无半点可能潜入因象,其中必有不同寻常之处。” 骆岘山想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六章 鱼渊学府(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骤然大风起 夜幕降临因象。 漫山‘雪花’纷飞,湖泊有雾激荡,高耸峭壁留下深刻剑痕。 刘玄命持剑刺破夜幕,略有狼狈的避开乌侯的尾巴,回到常祭酒身边,喘着气说道:“该死,三个时辰,杀了乌侯十二次,它怎么又活了?!” 常祭酒没有再吃糕点,他甩了甩有些发僵的手臂,说道:“乌侯背后有高人,许是苦檀前所未有的大妖,那自然便来于别处,但想要让乌侯无限复生,决计没可能,只需再杀十二次,总会让其彻底死掉。” 刘玄命未曾发现骆岘山的踪影......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七章 骤然大风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苦檀剑神 姜望紧紧盯着那副画面,已经做好借神行符疾掠,从而及时捡漏的准备。 但剑神的剑很快。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乌侯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有一篷血花溅起,画面顷刻定格,紧跟着是激荡的风气肆意,席卷整个因象上空。 伴随着乌侯身躯轰然倒塌,姜望面部微僵,他捏着神行符,想说什么,最终只剩长叹。 过分了嗷。 塔楼上的林澄知抚掌笑道:“不愧是兄长。” 程颜面无表情,默默瞧着倒下的乌侯。 常祭酒和刘玄命同样沉默着。 有注意到些氛围不对......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八章 苦檀剑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谋划者的目的 因象城里。 姜望悬在百丈高空,有丝丝溪河剑意流转,仿若浮水融于空气。 他低垂着脑袋。 双臂在颤抖。 衣袍鼓荡,肌肤在涨红与苍白间转换。 他极力适应着那股新生的强大力量。 姜望微微抬眸,眼睛里难掩喜色。 斩杀乌侯得到的养分反而是次要,因触及溪河剑意,恰逢神国力量涌现,使得姜望把剑神的剑意伤害也给汲取了,两者相加,养分的数量更胜程颜那次。 幸而没有卷入到剑意里面,否则就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姜望也是有点后怕的。 毕竟只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九章 谋划者的目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丑人多作怪 鱼渊学府里有一颗五百年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扎根在斑驳东墙旁,学子们喜欢在这里温书,而此刻显得很是空寂。 檀香木制的桌椅摆在树下,常祭酒把糕点盘放置其上,微微后仰坐着,轻笑抬手让姜望坐于对面,说道:“你的名字,我确已很熟悉,真正见面,反而跟我想象中不同。” 他虽曾注视浑城,看到姜望,但也只是瞥了一眼,仅仅认得脸罢了。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因发现神国力量至今都还未曾散去,很显然,是力量变得更持久了,这是极......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章 丑人多作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我的职责,是照顾好童伯 申屠煌的潜意识里就看姜望不顺眼,可他竟想不出为何会这样? 隐隐觉得似是与刘行令有关,但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仅仅是行令想拉拢姜望入青玄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到这般程度啊。 哪怕再是不忿,姜望澡雪境大修士的身份都是毋庸置疑的,他又不是白痴。 总觉得好像遗忘了某些事情? 符箓的作用,若是面对境界够高的人,他们真要想的话,是能够发现端倪的,而帝师的言出法随则截然不同,说让你遗忘,你就怎么都想不起来,哪怕清楚自己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一章 我的职责,是照顾好童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暮色里的刀(上) 蔡棠古低眸看着莫青袍,咬牙切齿道:“难缠的家伙,既然想死,便先送你一程!” 他举剑劈落。 青袍却无所畏惧,看了一眼虽躲过东重阳必杀一刀,但紧跟着就被压着打的童伯,又看向匍匐在地,浑身鲜血淋漓,嘶吼着将钉住左臂的剑拔出的白袍,面色很是平静。 夜色愈加昏暗。 剑锋冰寒刺骨。 “大哥,照顾好童伯!” 闻听此言,莫白袍神情大变。 他显然意识到二弟想要做什么。 但他没有劝阻,而是拼尽全力爬起身,执剑冲向东重阳,“二弟,一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二章 暮色里的刀(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暮色里的刀(下) 浔阳候府。 亥时一刻。 周捕头带着衙役已经围住眼前的废墟。 但他没有干涉的资格。 莫白袍和荣予鹿在缠斗蔡棠古。 其实荣予鹿没有很想介入的想法,可终究这些日子与谢吾行关系不错,哪怕最开始跟姜望有摩擦,但荣予鹿是崇拜强者的,又跟姜望喝过几场酒,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视而不见。 虽是第四境的武夫,可在武神祠甚至江湖里,他都算是很弱那一类的第四境。 但能在这般年纪入第四境当然资质是不差的,只是不可否认,荣予鹿能在武神祠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三章 暮色里的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说皇帝,国师到 浑城上空有硕大阵纹覆盖。 咔咔地声响极为刺耳。 又在下一刻崩散。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剑神挑眉,此种阵纹显然就是萧时年在郡城施展的手段,姜望是借着阵纹传送而来。 传送符阵倒也没有多么稀奇,但却是符阵里很难画制的。 该说不说,萧时年在符箓上的造诣应是极高的,炼炁的修为也不低,若分离开来,单一修行,怎么都已经是澡雪境修士了。 剑神暗道可惜。 包括程颜在内,他们仍是没有太在意。 目睹着侯府里满身煞气的姜望,抬脚踩住蔡棠古......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四章 说皇帝,国师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褚春秋 神都,国师府。 暮色静谧。 闪烁着明黄光晕的灯盏使得房间里似是充斥着暖意。 端坐椅榻的国师睁开眼睛。 前是苦檀酒仙郡的郡城,现在又是浑城。 国师也难以摸清对方是什么人。 而在浑城接连两次提及圣上,很显然有刻意挑衅的嫌疑。 韩偃没有在煮茶,而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有注意到老师的异常,但老师没说,他也就没问。 “西覃有人入了奈何海。” 韩偃面色一怔,说道:“此时节尚未是温暮白前来的日子。” 国师点头说道:“不是温暮白,是西......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五章 褚春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姜太虚 夜色深沉。 浑城俱寂。 明晃晃的烛火,在墙上映照出摇曳的影子。 梁小悠靠着木椅,雪白的长裙没有一丝污垢,精致的面颊贴着几根发丝,她伸手抚发过耳,似有些漫不经心道:“阁下折磨别人的画面,确很可怕,我没有顾景风那般贪玩,来浑城只是短暂逗留,并非要惹什么事情。” 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看到侯府里发生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事情,姜望点头说道:“最好如此。” 看着姜望平静的脸,梁小悠强忍着洞悉其秘密的念头,已经有太多事情证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六章 姜太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瞅你长得好看 遍布因象城上空的烟火仍在绽放着。 百姓们刚经历乌侯肆虐事件,虽被安抚,但仍是心下惶惶,此刻的绚烂烟火让他们情绪有所好转,深夜的因象城反而热闹起来。 在夜空烟火里驰行的姜望虚意再生。 毫无疑问,常祭酒要比河伯强大的多,是真正的苦檀剑神之下第一人。 神国的力量消耗很快,导致时限也变短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发现。 若不能最快速度解决战斗,面对比自己强的人,会极其危险。 常祭酒没有对他生出杀意,姜望得不到任何养分,战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七章 瞅你长得好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上炀大雪 虽然白狐狸距离化神仍很遥远,却也并非寻常野兽能比,那些壮汉仅仅是第二境的武夫,因为如果是第三境甚至第二境巅峰的话,都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拍飞。 壮汉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以各种高难度姿势在空中飞旋,落地后,纷纷惨嚎。 姜望正想试探壮汉们与男子之间有什么隐情,有武力值稍微高一点,没能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壮汉已经恶狠狠道:“你纵妖伤人,且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任你长得再好看,也难逃一死!” 我死不死跟我好不好看有什么关......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八章 上炀大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天已破晓 屋外大雪纷飞。 屋里火炉劈啪作响。 素袍老者凝视着姜望,冷笑道:“就凭你这孱弱之躯?” 虽然姜望可能不是寻常百姓,但普通凡人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因姜望那虚弱的模样是很难假装的,像山泽部众那般藏匿气息的法门,不是随便什么修士就能具备的。 你要说姜望是澡雪境修士,纯粹是以高深的修为形成天然屏障,让他无法看透,那可就太好笑了。 接触的层面越高,越能明白,澡雪境修士是怎样一种存在,尤其是苦檀,那代表着最高峰。 姜望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九章 天已破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让满地白雪更惊艳 素袍老者很是愧疚。 是因他的疏忽,给大小姐带来了危险。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难辞其咎。 现在姜望自己暴露,肯定是不需要再伪装,但有一点他没想明白。 如果目标是大小姐,那么在屋子里见面的时候,才该是最适合的机会,毕竟事发突然,他当时想救也来不及,此刻暴露出来,是何目的? 姜望默默活动着筋骨,抬眸扫视一圈,笑道:“柳家蛮可以的嘛,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和一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放在酒仙郡任何一家大族都能傲视全郡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章 让满地白雪更惊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陌上人如玉 寒风烈烈。 雪花飘扬。 大氅微微摇曳。 在柳楹视线里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庞,此时显得异常可怖。 姜望侧目,咧嘴一笑。 柳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你......你做了什么?” 姜望甩了甩长夜刀,在雪地里留下一道血箭,“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柳楹能被选为柳家未来的掌权人,当然不仅仅是因嫡系的身份,在慌乱中回神后,她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是因象城里某族安排你来杀我的?” 姜望皱眉说道:“从最开始,你们这些人都怪怪的,等我知晓......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一章 陌上人如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公子世无双 姜望把白狐狸抱在怀里,右手持刀,抬眸看着破空而至的身影。 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其中便包括柳家目前的掌权人。 柳霸先凝视着素袍老者和另一位门客的尸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柳家门客之间也没什么深厚友谊,剩余的二十三位修士同样面色冷漠。 飞雪在空中碰撞着。 摩擦出细碎的声音。 府外隐藏着数道身影。 李害乱站在某处屋顶,两侧是高阁,位置相当隐秘。 柳霸先很清楚,因象城各族肯定会关注这件事情,但他毫不在意。 只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二章 公子世无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便是逍遥得岸人 白家府邸。 李害乱回到小草阁里。 白衣飘飘的身影仍坐在窗前。 “我都看到了。” 李害乱低眸说道:“没想到柳家招惹了那位朝乌侯拔刀的修士,而且此人的修为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大公子说道:“最关键的并非向乌侯拔刀,而是很可能与剑神有关系,哪怕只是认识,他如果不是返璞归真的老怪物,苦檀年纪轻轻破入澡雪境的,应是只有那位浑城姜望了。” 李害乱皱眉道:“杀死冯灵槐的人?” “苦檀气运衰竭,有能者渐弱,气运会因某时节攀升......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三章 便是逍遥得岸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李害乱抱剑出现,面色淡然道:“白家与柳家不同,多数都是蠢材,也没什么门客,未请教阁下登门所为何事?” 白霅自领蠢材,火冒三丈,正要质问李害乱是什么意思,但忽然面庞僵住。 柳家? 为何提到柳家? 姜望微笑道:“但兄台一人便抵得过整个柳家。” 李害乱说道:“阁下谬赞。” 姜望说道:“我这人其实很懒,可偏偏喜欢到处找人打架,我与柳家最开始的确是误会,原想着趁机能活动一下筋骨,但柳家很让我失望,便在此时,你出现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四章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划船是要用桨的 小草阁里。 白衣飘飘的身影靠在窗前。 目睹着那副画面。 武神祠尊者骆岘山号称苦檀最强武夫,但他最是清楚,曾经苦檀最强的渐离者姚观海便不弱于骆岘山,甚至是酒仙郡郡守墨简离,还要稍胜骆岘山一筹,而苦檀真正的最强武夫其实是李害乱。 因李害乱是苦檀境内唯一的宗师境巅峰武夫。 是真正的苦檀前五。 第一当然是剑神。 第二却非常祭酒。 苦檀某郡有一个朝泗巷,极其隐秘,那里面有两位修士。 知晓他们存在的人,很少。 那里面有白家大公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五章 划船是要用桨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谁敢言无敌(上) 李害乱伸手拽住姜望出拳的右臂,膝盖向前,狠狠撞向其腹部,紧跟着又抓住姜望的脖颈,将其拎起,狠狠砸向地面,蜘蛛网般的裂纹蔓延整个小草阁。 下一刻,忽有滚烫的气息翻涌,李害乱径直飞了出去,背部撞上墙壁,整面院墙坍塌,扬起漫天尘烟。 姜望轻咳几声,爬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灰尘,果然,酣畅淋漓的厮杀更有趣。 也幸而李害乱很强,让得姜望短时间汲取到的养分很充足,每时每刻都在增涨着修为,否则真抗不住李害乱凶猛的攻势。 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六章 谁敢言无敌(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谁敢言无敌(下) 修士的体魄其实没有那么弱,因在百日筑基的阶段,是有炼体的,但仅是打了基础,目的是让身躯能够承受铸就黄庭的过程,仅此而已。 哪怕只是炼体而非习武,步骤会简单得多,但越往后,无疑会越艰难,影响到炼炁,就会影响到破境澡雪,没有真性的修士,又怎能称得上修士,因小失大的事情,没几个修士会做。 可真的有人做到,且破入澡雪境,很显然又会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毕竟比别的修士多了一种手段。 大公子没有效仿的意思。 修士不愿意并......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七章 谁敢言无敌(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奈何桥下奈何海 隋国没有任何佛陀的相关记载,但菩提寺弘扬佛法,给出亲眼见证佛陀的依据,以及所谓的烛神战役里佛陀现世的画面。 若佛陀不存在,菩提寺的目的就是显而易见的,若佛陀真的存在,就意味着西覃可能有两位仙人。 这是隋国很难不在意的事情。 “佛陀的确曾经存在。”夜游神的声音自姜望脑海里响起,“虽然有关天庭的事情,我知之甚少,但佛陀在仙人里面的级别不高是肯定的,而且烛神战役时,佛陀其实并没有与烛神接触。” “因此,祂是否陨......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八章 奈何桥下奈何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菩提有玄 有玄是第一次走出西覃,他也在很好奇打量着隋人,婆娑是四季如春,他身上的僧衣其实很单薄,磐门显然很寒冷,道路上都结着冰,白雪覆盖整座城镇。 前面阁道站着几个人。 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上至古稀的老翁,下至而立的青年。 他们俯瞰着街上的有玄。 “此人很奇怪啊。” 青年怀中抱剑,轻声说道。 部分修士会如凡人一般,冷暖皆知,也会祛暑避寒,有玄单薄的衣裳没什么问题,但他没有从有玄身上感知到修士的气息,而且装束也很怪异。 老翁......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九章 菩提有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阁下命不久矣 上炀郡,因象城。 姜望看着城中银装素裹,心思繁杂。 他当然不愿被常祭酒摆布,可小鱼在奈何海的事情,让他没办法冷静,要么继续找李害乱汲取养分,以拥有能打败常祭酒的力量,要么就借着奈何海里的妖怪变强。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因象城里有直抵磐门的奈何路。 但姜望没什么银子了。 他现在是真的穷。 于是萧时年很生气。 “你要让我用符阵把你直接送到奈何海?” 姜望疑问道:“你上次不是很轻松就把我送回浑城的么?” 萧时年冷声道:“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章 阁下命不久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洞冥境巅峰 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有玄微微一愣,施礼说道:“阁下确该时刻注意休息,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的话,生命终会流逝,当然,人的生命都是要流逝的,但阁下会比常人流逝的更快,据我估算,仅剩六载而已。” “六载......”姜望有些惊奇,虽然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但自己已经破境澡雪,寿元应该增涨五百年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只剩下六年了? 按理来说,神国无需这般夸张的再汲取寿元,他的修为就能抵消一部分,正因此,他前面才敢继续......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一章 洞冥境巅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谆谆教诲 单薄的僧衣摇曳,有玄伸手,再次挡开铁棍,继而猛地握拳,拳风呼啸,如闷雷炸响,裴皆然虽及时横棍阻挡,但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被轰飞。 有玄的拳头隐隐有金光浮现,更似伴着钟鸣。 裴皆然撞破一堵墙壁,又很轻描淡写的起身,将得脚下碎石踢开,说道:“天下最强洞冥,倒是名不虚传。” 有玄说道:“姑娘是同境里第一个让我出拳的人,我现在更相信你是隋国最强洞冥了。” 裴皆然面露异色,接着便有些生气,她高举铁棍,夜空里雷鸣乍起,......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二章 谆谆教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弱冠澡雪 在裴皆然身影撞破一面墙壁,有玄迈步向前,打算为此战奠定结局时,姜望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出手。 准确地说,他是祁人,而非隋人,但毕竟长在隋国,甚至苦檀很可能就是曾经的祁国,否则老爹为何偏偏从神都搬来苦檀? 姜望对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没什么特别想法,要说对祁国有什么深厚感情,就更没可能了。 从小到大都以隋人自居,纵然隋帝有控制乃至毁灭前诸国后裔的念头,甚至已经做出行动,但因此让姜望直接对整个隋国产生敌意,便很难......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三章 弱冠澡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举世瞩目的一战 此言一出,陆司首满脸惊愕。 但磐门修士里面有一个人的表情比陆司首更夸张。 何郎将在暗暗骂街。 什么随便指一个人,国师分明就是要指他! 我招谁惹谁了? 你们神仙打架,殃及我这条小鱼干嘛? 果然,国师的手指已经指向了他。 在国师虚影出现时,便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磐门修士里面,依旧站着的何郎将显得很突兀。 他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地上。 但陆司首已经注意到他。 很奇怪,何郎将的气息仅有洞冥境,陆司首能想到国师绝非真的随意指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四章 举世瞩目的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陆司首与何郎将 姜望有些瞠目结舌。 若非国师虚影出手护住磐门,刚刚一瞬间,整座磐门都得在人间消失。 沉闷地声音自屏障外传递到磐门里,最高仅是洞冥境巅峰的磐门修士只觉脑袋发昏,两脚打颤,有人甚至没承受住吐了血,这是在有屏障护着的情况,如果没有屏障,他们恐怕全都没命了。 有伤在身的裴皆然也很煎熬,好在姜望站她身前。 有玄倒是很正常的样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陆司首切身体会到了大隋国师随意指出的一人,真的拥有与他匹敌的实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五章 陆司首与何郎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直抒胸臆(上) 何郎将面无表情,气质也因此发生改变,强者的风范已经出现。 陆司首竟真的有些紧张,前面只是觉得何郎将确实很强,应付起来会很麻烦,现在则是危险预感强烈,仿佛面对着洪荒猛兽。 何郎将缓慢的浮空而行,在距离陆司首尚有十丈远时,手里的长枪突兀消失,紧跟着轻抬双臂,掌心猛地拍击在一块,狂风自其掌中呼啸而出,旁侧山峰直接坍塌,有屏障护着的磐门倒是没受影响。 但磐门之外,可谓被毁得惨不忍睹。 漫天的烟尘升腾。 正前方空空如......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六章 直抒胸臆(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直抒胸臆(下) 面容年轻又好看但却满头银丝的西覃国师,默默看了一眼不修边幅的覃帝,又看向候在殿外已是花甲之年的大皇子,这位西覃储君。 因没有修行资质而习武,虽不至于老态龙钟,却很难让人相信更年轻的那人才是父亲。 “曹崇凛的目的便是在告诉我们,隋国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弱冠澡雪,打赢陆司首的何郎将,甚至自信敢以磐门为条件。” “仙人的临世,能让气运疯涨,也会因此催生出更具天赋的年轻人,虽然暂时不能踏上隋境,但我们也对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七章 直抒胸臆(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前往奈何海 隋国苦檀,磐门小镇。 屏障已除。 何郎将有些力竭,艰难站着。 陆司首费力抹净碎石,从石堆里坐起身,他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血迹,衣袍残破不堪,不管心里在想什么,他很认真地说道:“你赢了。” 何郎将恢复臊眉耷眼的模样。 陆司首抬眸看向大隋国师虚影,说道:“麻烦国师送我回西覃,否则以我现在的状况,半路上就会被奈何海里的妖怪撕碎。” 国师笑道:“自无不可。” 他没有借此耍什么手段,把陆司首平稳地送至奈何桥尽头。 那里已有西......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八章 前往奈何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那一刹的花火 岛屿直径约三里,上面有草木,在某处靠海的位置,正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姜望持刀,自天而降,声势浩大,惹来惊涛拍岸。 河伯睁眼,默默伸手擦脸,又拧了拧衣裳。 看着它的举动,姜望始终没搞明白河伯是怎样的妖怪,是否真的只是像傲因那般,能思维共享? 但待在奈何海里的河伯,必然能发挥出最极致的力量,姜望没有因自己变得更强,便直接不把河伯放在眼里。 “姜先生。”河伯开门见山说道:“你是这些年里,第三位来到此地的人。” 姜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九章 那一刹的花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你就当没见过我 奈何海上骤然大雨。 姜望身影砸落岛上,把草木尽皆摧毁,整整滑出数百丈距离,留下深深的沟壑,雨滴拍在脸上,隐隐作痛,姜望吭叽一声,相当狼狈地爬起身。 试图袭击他的妖怪已经纷纷逃离,能让澡雪境大妖此般惶恐,刚刚那股妖气显然至少是澡雪境巅峰的级别,若是这样就算了,姜望只担忧真的倒霉的遇见更恐怖的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 烛神是第一个让众神仙陨落的妖,漠章是第二个让人间沉没的妖,直至今日,再没有妖怪能制造出前两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章 你就当没见过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万般皆然的皆然 磐门小镇。 某间酒肆里。 顾景风在怔怔出神。 他目睹了何郎将与西覃两界司陆司首的一战,但并没有从头看到尾,因跟其他修士一样,直接昏死刚醒来没多久。 如果神都真想毁掉山泽部众,只派何郎将一人就能做到吧? 再怎么坚信首领的强大,可顾景风毕竟没有见过首领,他的内心有了些动摇。 因突如其来的大雨,街上略有些泥泞,撑着油纸伞的人出现在酒肆外面,溅起一些泥水。 此人身着青衫,显得很瘦弱,颏下飘着长长的胡须,轻抬油纸伞,露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一章 万般皆然的皆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暮凉年 裴皆然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向一脸无辜的甲士说道:“还愣着作甚,快把何郎将叫起来啊!” 甲士连连称是的跑走。 有玄执单掌礼,另一手持木棍,目视前方,沉声说道:“奈何海里的妖是数不清的,但隋覃并非无法抗衡,只是谁也不愿与奈何海为敌,因为会让另一方坐山观虎斗。” “届时就算踏平奈何海,也会被敌国吞噬,待我菩提成势,首要目标就是解决奈何海的问题,此举方为正道。” 裴皆然皱眉道:“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奈何海忽然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二章 暮凉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