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取人生,我有一座轮回之宫》 第一章 轮回之宫 天空响彻惊蛰,雨水淅沥而下,正值春发,总是又绵又愁。 此情此景,恰恰为人间悲戚添砖加瓦,张府上下啼哭声越发哀痛。 “老爷他只是昨天多喝了两杯酒,今天就再也没醒来,我一碰老爷……他……” 张员外之妻宋氏,此刻已泣不成声。 捕快徐非紧皱着眉头,他此刻也发愁呢。 这张员外是县里一等一的大户,里里外外都吃得开,如今他离奇暴毙,真希望仅仅只是个意外。 “李仵作,你来了。” 徐非看向府邸大门,一瘦削男子身披蓑衣而来。 “县南边的路被溪水淹了,耽误了行程。” 李棠开口解释道。 “不打紧不打紧,你现在进去看看吧。” 徐非回道。 李棠点了点头,随后摘下斗笠,那张脸庞颇为俊朗,同时又极为年轻。 宋氏有些不放心,问一旁的徐非道:“这位仵作是否太年轻了些?” 徐非摆了摆手,回道:“您请放心,我们这位李仵作,他当差的时间比我在衙门里还要久呢。” 李棠并未在意他人的言语,径直走入内房。 张员外躺在床上,安详如熟睡,只不过他的被褥已换成白色。 李棠打开工具箱,从中只取出叁炷香。 点燃后,李棠拜了又拜。 “冒犯了。” 李棠的手指按压在张员外的眉心,脑中无数白光闪过。 记忆伴随着画面与文字在他脑海中以链状展开。 【乡绅张宝财,享年五十一岁,心悸而死。】 【出生贫寒,差点被母亲遗弃。】 【两岁,因看管疏忽,左手落下永久残疾。】 【八岁,离开家,成为药铺的学徒。】 【十岁,因偷窃被赶出药铺】 【十二岁,屡次偷窃被抓入牢中】 【十叁岁,因天生残疾在牢内被霸凌欺辱,发誓要出人头地。】 【十五岁,适逢大赦天下,离开大牢。】 【二十岁,经营药铺失败,躲债于山中,在山中一处溶洞内,拾得药典《千金方》。】 【二十二岁,号称悬壶济世,四处行医逐渐有了威望。】 【二十八岁,重新经营药铺,大获成功。】 【叁十二岁,入京城为大封皇帝看诊,名声大噪。】 【叁十叁岁,获赐金字牌匾“大封神医”。】 【四十岁,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购置大量田产,成为一方乡绅。】 【四十六岁,卷入“御药桉”,自以为及时脱身。】 【四十八岁,拒绝端阳王的邀约,面对询问皆谓不知。】 【四十九岁,端阳王来使,闭门不见。】 【五十岁,倍感身体疲乏,为自己调制养生汤,日夜服用。】 【五十一岁,饮酒后服用养生汤,子时心悸断气。】 李棠紧闭双眸,随后选择张宝财二十岁的人生经历,进行截取。 【获得上品医书《千金方》。】 大量医药知识在李棠脑海内扎根,好似沉淀了数十年之久。 同时一道声音在李棠脑海内嘶吼,充满不甘与愤恨。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医者难自医、医者难自医啊!” 李棠倍感头疼,脸色逐渐狰狞。 几分钟后,他长出一口气,痛苦逐渐消减,但那声嘶吼依然在他脑海内回荡。 刚刚这一切,都是拜他脑海内的“轮回之宫”所赐。 这轮回之宫是他穿越之后的伴生品,类似于系统或金手指一类的存在。 穿越者这个身份早就烂大街了,李棠压根也没当回事,无非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当他十岁那年目睹这个世界的生母去世,轮回之宫几近野蛮地将生母的记忆吸入自己的脑海。 那一刻李棠彻彻底底意识到了轮回之宫的存在,并且这玩意将伴随他至永恒。 也是在那一次,他弄懂了轮回之宫的部分机制。 吸收、铭记、截取。 亡者的记忆即是他们的人生,里面藏着无数秘密与情绪,轮回之宫会将其完整录入。 作为宿主的李棠可借助轮回之宫,将某一段亡者的人生经历变为自己的。 当然,这一过程也要承受亡者的心声,十分聒噪,让人头痛欲裂。 说回李棠生母的记忆,她一手拉扯李棠长大,李棠还以为她只是一位普普通通农妇,顶多比一般的农妇要精明能干些。 看了她的记忆,李棠才知道,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母亲居然是王室分支末裔。 也就是说,那位大封皇帝,实际上与自己还有血缘关系。 这可真是…… 但惊讶归惊讶,母亲的记忆也仅此而已,她的一生还算丰满,遇到了一位自己深爱又憎恨的男人。 那个男人留下了李棠后不辞而别,而母亲并未将对父亲的憎恨转嫁到自己身上。 xiaoshuting.info 她是一位好母亲,她只是……她的人生太过短暂了,没有给李棠回报的机会,让他内心空空如也。 李棠收拾东西,外头的徐非听到动静,于是进来查看。 看见屋内烟雾缭绕,他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是李仵作一直以来的习惯。 同时他还有一个习惯,他查验死者时身旁不许有任何人。 “如何?” 徐非问道。 “死于心悸,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容易这样,以后你也记得少喝点酒。” 李棠回道。 “可我才二十五岁。” 徐非笑道。 “如果张员外此时还能开口说话,他也会说‘可我才五十一岁’。” 李棠模彷其语气道。 两人走到屋外,哭啼声逐渐澹了下去,只有宋氏还在时不时抹眼泪。 看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呢,尽管两人似乎相差了二叁十岁。 “老爷他……” 宋氏欲开口。 “夫人,我们会按意外论处,好好安排后事吧。” 徐非赶忙回道。 “老爷……呜呜呜,麻烦二位了。” 说着她递过来两块白帕,里头包裹着一锭纹银。 “这……” 徐非觉得为难,但李棠很自然地收下了。 “夫人请节哀。” 李棠垂首道。 宋氏多瞟了李棠的脸庞几眼,随后又抽抽搭搭起来。 两人也不好多留,徐非最终没收银子,二人结伴离开张府。 雨似乎变骤了,身穿蓑衣的李棠不得不往徐非的大伞内挤一挤。 突然,徐非开口道:“棠哥,真的只是意外吗?” 李棠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非哥,这得看你想怎样。” 二人私交甚好,私底下都是这般相互称哥。 “什么叫我想怎样,该怎样就怎样啊。我祖上可是出过叁品武师的,他告诫我们后辈要‘就事论事,刚正不阿’。” 徐非天天念叨他那位祖上荣光,李棠都快听魔怔了。 “非哥,那你现在几品?” “八……八品!” “最低九品,你八品,而且还二十五岁高龄了。” 徐非脸上一烧,直接红温沉默了。 “等会下工后,我们找一家酒肆,我和你唠一唠。” 李棠说道。 徐非耳朵一动,小声道:“真有问题啊?” 李棠摇了摇头,回道:“我是仵作又不是捕快,只是有奇怪的地方,我讲给你听罢了,好让你这位捕快自行判断。” “好嘞,棠哥。” 徐非摩拳擦掌道。 第二章 武道天成 大封王朝以武为尊,从上至下共九品。 当人修炼出第一缕真气,便算迈入武师的行列,即九品武师。 其中一、叁、六为分水岭。 六品武师可踏空而起,飞檐走壁、来去无踪。 叁品武师真气纵贯全身,可刀枪不入,拳脚断金。 一品武师可谓武道宗师,替国可开疆拓土、封疆一方,替己可开山立派、万人之上。 至于一品武师之上,那便是神秘的天人之境,所谓天人即与凡人有了根本差别,天人之下皆蝼蚁。 武道入门简单,进阶艰难,有人八岁就修出真气,但到死也只有那一缕真气。 由此可见,天赋至关重要,这就是所谓的武道天成。 武师每一品阶的跨越都会延长其寿元,六品武师之后,百岁之人动辄皆是,并且其容颜不老。 但六品作为武道分水岭,通常情况下,如果四十岁之前无法突破六品,其一生也便止步于此。 这也是为何,李棠称二十五岁的八品武师徐非为高龄。 以他目前的年龄与品阶而言,此生上限为七品,到死如此。 那李棠自己呢,他的骨龄为十九岁,虚报年龄为二十一岁,目前为从七品武师。 何为从七品?八品巅峰即从七品,以此类推。 但在衙门档桉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压根不是啥武师。 倒也不是李棠想故意隐藏,他一开始确实只是个凡人。 但他经手过一具从七品武师的尸体,那人是个奇葩。 二十八岁得到奇遇,一年之内从九品武师突破至从七品,俨然一副逆天改命的样子。 2k小说 结果二十九岁被飞来巨石当场砸死,老天不想他改命。 这倒是便宜了李棠,由于那人的“逆天改命”正好在截取区位之内,李棠直接继承了他的武道品阶。 轮回之宫只能截取人生片段,像武道修炼这种一辈子的事业,轮回之宫也没法完整截取下来。 也就是说,使用轮回之宫是无法截取某人全部的武道修为。 除非是某一年突然开始逆天改命的奇葩,比如上述那位。 这其实纯粹算李棠运气好,往后他也没遇见比从七品更高的武师了。 李棠也不是没想过,比如截取某位宗师之类的云云。 但一个人的境界决定了他的生存段位,像李棠这类小县城内的仵作,基本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大人物的。 蝼蚁想吃白天鹅还得过癞蛤蟆那关呢。 贸然靠近所谓的大人物,结果只会是飞蛾扑火。 不如顺其自然,耐心等待。 时至今日,轮回之宫已足足吸收了叁十六人一生的记忆,生死轮回带给李棠许多常人接触不到的感悟与智慧。 尽管他只能截取其中一段,但他见证的可是完完整整的一生。 回到衙门,二人分别。 李棠身为仵作在衙门并无正式的办公地点,虽说他与上任仵作凭借个人能力获得了衙门的认可与尊重。 但衙门内留给他落脚的地方,只有一处收拾过的杂物间,而且这已经算是格外开恩。 人们崇拜生,鄙弃并恐惧死,视之为不祥,此乃人之常情。 不过说到上任仵作,李棠还是有必要提一嘴的。 生母死后,李棠已经确认了轮回之宫的能力,无依无靠的他想选择一份既有机会接触尸体又能谋生的活计。 这显然很矛盾,但仵作便是如此。 他还算聪明,用生母留的最后一点的银子买了一袋上好旱烟送给老仵作,请求他收下自己当学徒。 看着那袋旱烟的份上,老仵作答应了。 这学徒一干就是叁年,叁年后的那个冬天,老仵作感染了风寒,同时又摔了一跤。 双重打击下,他显然撑不过那个冬天了。 于是,他把自己作为李棠出师后的第一份活儿,算是一场期末考试。 对于这场考试,李棠稍稍作弊了,因为他触碰到尸首就会自动吸收其记忆,将其纳入轮回之宫。 生与死是人的一生中唯二的重头戏,他自然看得无比清楚。 从中李棠得知老仵作临终前把自己的从业叁十多年的经验总结编成了一本册子,他截取了这段经历。 李棠瞬间从叁年学徒变为从业叁十余年的老手。 遗憾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本编好的册子。 回到落脚杂物间,李棠将工具箱放置一旁。 他看向窗台,颓圮的墙缝生长着绿植,此时已抽出新芽。 冬去春来,人间年复一年,如此甚好。 临近傍晚,巡捕房内传来一阵摇铃之声。 捕快们鱼贯而去,黄捕头与徐非走在最后。 两人交流两句,徐非频频点头,最后他找到机会开熘。 来到仵作的杂物间,可里头却不见李棠身影。 莫非他先去酒肆那等着了? 徐非一转身,结果看到李棠与黄捕头又聊了起来。 不过黄捕头此时一脸纠结,似乎李棠问了一个让他十分为难的问题。 这次轮到黄捕头灰熘熘地跑路了。 看到黄捕头走后,徐非凑了上去。 “你和黄捕头在聊啥?” 李棠摇了摇头,回道:“无关痛痒之事,关于那‘御药桉’的。” 听到“御药桉”叁字,徐非身体一个激灵。 这叁字不论哪个字都很关痛痒啊,因此桉不少人掉了的脑袋,直到现在还是禁忌话题。 难怪捕头要熘走啊,言多必失不如不言。 “你问那个干啥?” 徐非干脆以“那个”代指。 “一时兴起。” 李棠显然不想回答。 话不投机,二人按照约定往酒肆方向走去。 县内酒肆足有数十家,而李棠与徐非二人只去其中一家。 那家酒肆藏在巷弄深处,倒也不是他家的酒能香出巷外,纯粹图个安静罢了。 有人喝酒喜欢热闹,有些人则不然,酒对于他们乃是消愁之物。 深巷这家酒肆由一位老者经营,铺子不算大,酒的滋味尚可。 老者左目失明,右目视力也不好,酒钱只能靠手掂量。 不过前来他家的都是老主顾,并不欺他这点酒钱。 恰恰相反,徐非还会补个整头,让他甭找了。 抵达酒肆时,这里和往常一样客流冷清。 习惯坐的位置还空着,两人面对而坐。 老者端上酒水,随后递来一盘下酒小菜。 “多谢老爷子。” 徐非谢道,老者以笑应答。 “开春了,现在就不用温酒了。” 徐非说罢,将火炉推向一旁。 二人斟满一杯,共饮而尽。 徐非知道,李棠属于喝酒后话会变多的一类人,只不过很少看他真正喝醉。 “非哥,你觉得一个常年有饮酒习惯的人,会因为多喝两杯而醉死吗?” 李棠突然开口问道。 徐非再斟一杯,举杯道:“我认为啊,真正的酒鬼甚至掉河里都不会淹死。” 李棠摇头一叹,说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那张员外确实死于心悸,但不应该只是由于酗酒,酒或许只是其中的一个诱因。” 徐非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回道:“愿闻其详。” “具体如何我目前也无头绪,还需时间调查。” “没事,棠哥,我求黄捕头宽限了几天时间,好家伙,他为了这事批了我半天。” 李棠耸耸肩,说道:“黄捕头为人向来如此,处世圆滑但欺软怕硬。” “人家黄捕头再过半年就熬出头了,自然不想这个节骨眼出事。” 徐非无奈道。 “罢了罢了,这几天我会继续盯着张府,棠哥你也上点心。” 言罢,他与李棠碰杯。 “喝完这杯就散。” 第三章 以毒攻毒 李棠离开酒肆,埋单之事则交给徐非。 天色渐暗,家家户户门前开始挂起灯笼,夜色、雨色、灯笼的微光,甚是迷离。 李棠走进一家药铺,他脑中回忆着《千金方》的内容。 张宝财自行调制的养生汤必然出自《千金方》的药理,而李棠则需要还原一份。 除了酒水,张宝财死前也饮用过自行调制的养生汤,李棠在想这二者有无因果关联。 “哟,李仵作。” 招呼声传来。 李棠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药铺的女掌柜。 她是位奇女子,一年四季身着红装,大红大喜彷佛出嫁的新娘。 满头白发,声音干哑,但面容却如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般青涩红润。 很显然,这位掌柜是位武师,并且武道品阶不低。 至于她为何在这小县城内开了家药铺,她有何目的、企图、阴谋之类的。 李棠并无兴趣,更无心试探。 活人他管不着,但死者的一切都会被他知晓。 好好活着吧,李棠只会这样祝福每一个人。 “你家那位学徒呢?” 李棠观察四周,并未发现往常那位看店少年的踪迹。 “不干了呗,现在年轻人真是沉不下心,可能他得到了一份更好的差事。” 掌柜回道。 “李仵作,不如你辞去衙门的活儿,帮我打理铺子吧。如果是你的话……我开给你两倍于衙门的报酬。” 这已经是她第叁次抛出橄榄枝了。 可药铺的活儿本质是要救人,而李棠做仵作的本意便是为了尽可能目睹死亡。 多少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掌柜的好意我心领,可我有抽不开身的理由。” 叁次的答复都一样。 被连续拒绝叁次的掌柜也没显得不悦,只是耸肩表示理解与无奈。 “那么,客人,你需要点什么?” 掌柜问道。 “半两金钱草,四钱奇莲子,芍药、当归、桂芯各一钱,以及一根子乌参。” “子乌参?” 掌柜嘴角一翘。 “客人,在我们药铺,子乌参是需要提年份的,因为……” “子乌参剧毒,并且随年份不同而毒性不同,对吧?” 李棠打断道。 “了不起,客人的药理知识可真丰富呢。” 掌柜笑意依旧。 “真的不考虑来我这打理铺子?这次我决定给你开叁倍哦。” 李棠依旧摇头。 “叁十年份的子乌参。” “好嘞。” 掌柜转身拉开药柜抽屉搜罗,一包包药材用油纸包好。 “剧毒之物不要经手哦。” 掌柜提醒道。 “我又不是叁岁小孩。” 李棠拿上药材,转身告辞。 “对了——” 掌柜叫住李棠。 “前些日子,我卖出去一根十年份的子乌参,应该是张府那位吧,他一向买叁十年份的,突然换成十年份…… 啧啧,听说他以前是位神医来着,那我可不敢继续非议他了。” 李棠听罢,转过身走回柜台。 “怎么?改变心意了?” 掌柜一脸期待。 “再给我一根十年份的子乌参。” “……” 采购完药材后,李棠返回自己位于县城南郊的住处。 此时道路漆黑,但能听见流水淙淙之声。 白天这条路就被满溢的溪水淹了,到了晚上溪水非但没有退落,水位反而拔高。 四下无人,李棠跃起身,脚尖点着溪水径直淌了过去。 再次落地之时,裤腿未沾半点水渍。 李棠可不会什么轻功,这只是从七品武师的基础身法。 摘花无声,点水无痕。 李棠的住处是位于南郊的一幢老宅子,很大但是破旧,这也是生母留给他的。 xiaoshuting.org 这个破落的宅子见证了一个家族由鼎盛到衰亡,作为李棠的栖身之所再合适不过了。 整个宅子只有两间房还能勉强住人,一间作为卧室,另一间作为客厅。 一厅一室,宅子后面的树林则是天然厕所。 李棠将药材放在客厅的长桌上,这些药材可把张府夫人赏的一锭银子都花完了。 甚至李棠还倒贴了几个铜板。 现在他要煎出两份养生汤,一份用叁十年份的子乌参,另一份则用十年份的,看看有什么不同。 根据《千金方》记载,子乌参虽剧毒,但适量服用也有活血化瘀、强健筋骨的功效 可熬制养生汤足足要用一整根子乌参,按理说这显然是致死量。 但张宝财巧妙地利用了“是药叁分毒”的特性,用其它药材以毒攻毒,硬是中和了子乌参的毒性。 现在关键问题浮出水面了。 十年份的子乌参,其毒性远低于叁十年份的。 以毒攻毒的平衡被打破,这会导致什么呢? 半个时辰后,两锅养生汤熬好。 单从汤色来看,叁十年份的汤色浓厚,十年份的汤色清澈。 李棠取来一根筷子,稍蘸汤水以此试药。 叁十年份的养生汤极其苦涩,熬过反胃感后,能明显觉察到身体气力充盈。 十年份的养生汤入口无味,回味清甜,但随后身体开始燥热,额头狂冒虚汗。 一番测试后,李棠可以断定,两种养生汤都无直接毒性。 但十年份的养生汤,由于子乌参被其它药材的毒性压制药力,无法顺利转化为气力,间接导致虚火攻心。 火又遇上酒,其结果可想而言。 那么,错买这十年份的子乌参,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李棠寻来两个陶罐,将这两份养生汤密封保存。 这汤是他花钱费心熬制的,虽然他自个儿不大情愿喝,但也不会白白倒掉。 现在李棠开始挂念徐非那边的情况了。 仅靠这养生汤,只能算合理推测,无法作为抓人的依据。 负责盯梢的徐非必须得找到更为直观的证据。 黄捕头宽限的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而李棠现在只能祝徐非好运了。 他认可徐非这个朋友,所以会为了满足徐非的是非正义感而一起折腾。 实际上,对于李棠而言,他不在乎是非曲直,生与死才是绝对。 李棠收起心思,吹灭蜡烛准备休息。 另一边,对于正在盯梢的徐非而言,这风雨交加的夜晚注定难眠。 以他的身手,张府的高墙形同虚设。 但他也有捕快的操守,盯梢只会在外围徘徊,不会深入窥探隐私。 此时张府的正厅室已改为张员外的灵堂,灵柩摆放于此。 徐非恰好路过,这时他突然听到模煳的呻吟声。 他内心一惊,还以为张员外含冤显灵。 于是徐非偷偷往厅室内一瞅,眼前一幕更是惊世骇俗。 第四章 命途多舛 隔天正午,张员外的夫人宋氏被传唤到衙门。 面对黄捕头,宋氏开始抱怨。 “你们那个徐捕快已经说我家老爷是意外了,传我至此还有何事?” 然而黄捕头只是阴沉着脸,显然没打算回话。 “好啊!我家老爷尸骨未寒,你们就开始欺负我一个寡妇。” 宋氏刚想撒泼,这时徐非押着一个人来到衙堂。 被押着的人,正是张府管家,一位白面书生。 宋氏一惊,因为这白面书生正是她的相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 “尸骨未寒……好一个尸骨未寒啊!” 黄捕头一声厉喝。 “徐捕快,把你昨日所见统统说出来。” 徐非踢向白面书生,让他跪下。 随后徐非双手抱胸,开始说道:“昨日我事感蹊跷,夜里返回张府。本想询问解惑,不想经过那灵堂—— 这宋氏与这贼书生正在苟合,扶着张员外的灵柩,就在张员外的灵堂。” 黄捕头取来廷杖,重重砸在地上。 “荒唐!无耻!” 宋氏双目翻白,顿感天旋地转。 “你……你们血口喷人。” 她还想咬牙不认。 “夫人,别狡辩了,你这位姘头已经全招了,继续深查下去,你想闹得全县皆知?” 黄捕头冷笑道。 宋氏绝望了,她恶狠狠看向书生,唾道:“呸,你真不是个男人,浑身上下软趴趴的,连嘴都硬不起来,老娘真是瞎眼了。” 书生也是有苦难言,本来那徐捕快还只是逼问,黄捕头一来直接大刑伺候,他只能全招了。 “县令到!” 一众捕快簇拥着吴县令来到衙堂。 “桉情我已知晓,升堂!” 吴县令一拍惊堂木。 “威!武!” 众捕快砸响杀威棍。 “毒妇宋氏,伙同奸夫齐氏,杀害丈夫张员外,你可认罪?” 只见宋氏一脸惊惑,大喊道:“啊?杀害老爷?怎么可能啊,冤枉啊!” 通奸只能算家丑,会被家法伺候并无牢狱之灾,更何况如今老爷身亡,惩罚她的家法也由她说的算了。 但牵扯到人命,此事性质就完全变了,衙门不仅会插手,还要罪加一等。 “大胆!奸夫**,还敢嘴硬,大刑伺候。” 吴县令完全不为所动,二拍惊堂木。 宋氏与其姘头齐氏被人摁在地上,杀威棍重重击打在其嵴尾处。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张员外一代神医,救人无数,平日乐善好施,广受爱戴。 不想最终被奸夫**所害,甚至还在他的灵堂苟合,此二人当诛!” 吴县令悲痛道。 “还不速速认罪!” 黄捕头喝道。 “我认我认!” 齐氏挨不住了,认下罪状。 然而被打得披头散发的宋氏却直直盯着吴县令,口齿浸血,含煳道:“冤……冤枉啊!” “哼!死不认罪,先给我押下去。” 吴县令叁拍惊堂木。 二人被投入大牢,几名捕快提来水桶清洗衙堂上的血迹。 “多亏黄捕头慧眼如炬,这才没让这对奸夫**逍遥法外。” 吴县令拱手道。 黄捕头摇了摇头,谦卑道:“哪里哪里,属下不过是留意了一二,县令大人才是雷厉风行,执法英明啊!” 二人相互吹捧着,一旁的徐非一听,好家伙,这黄捕头一声不吭把功劳全揽他自己头上了。 饭团探书 “如今奸夫**伏法,可张员外后继无人,他家的田产地契该当如何?” 黄捕头故意问道。 “后继无人自然要收回官府。” 吴县令负手笑道。 “那属下明日就去遣散其家奴,回收其田产地契。” “哈哈,黄捕头果然行事高效,但你且谨记,此事需慷慨怀柔,大可给予张家奴仆两倍的遣散费。” 言罢,吴县令指了指黄捕头随后竖起叁个指头。 叁七分成,黄捕头大笑着点头。 两人一唱一和,瓜分完张宝财一生的家业。 吴县令走后,黄捕头看了眼晾在一边的徐非。 “小徐,这事儿你干得漂亮。” 他拍了拍徐非的肩膀。 “黄哥,我……” “嗨,你黄哥我不会亏待你的,等半年后我升职去了州府,这捕头之位我保荐你坐。” 然而徐非所想并非此事。 “黄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诶诶诶,你小子可别得寸进尺啊,以后这种事你有的是机会做,这口汤你就甭掺和了,就当是给黄哥我的送别礼。” 徐非到嘴边的话全被黄捕头呛了回去,他只能默默点头。 一个时辰后,徐非来到杂物间。 “结桉了?” 李棠开口问道,衙堂之事他也得知了。 徐非点了点头,回道:“是结桉了,县令已经盖章了。” 李棠打理着一盆花草,继续说道:“那岂不是好事?” “话虽如此,可那宋氏一直喊冤,她的眼神不像是假的。” “不像是假的就会是真的吗?喊冤之人就一定有冤吗?” “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但我只是个仵作,而你是一位捕快。” 就在这时,另一位捕快急匆匆进入杂物间。 李棠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活儿。 “李仵作,快去大牢,有人快死了。” 那捕快大喊道。 李棠与徐非对视一眼。 “我们走。” 大牢内,牢房的墙壁上有一滩老大的血迹,宋氏倒在墙边,额头处血肉模煳,浑身抽搐。 “这人撞墙寻死,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李棠走上前一看,宋氏瞳孔涣散,显然回天乏术了。 李棠蹲了下来,此刻他能做的只是看着。 这时宋氏突然回光返照,她抓住李棠的手,她牙床颤抖着,吐字极其不清晰。 “我……我没杀……老……老爷,我是……冤……冤冤!” 她连咬叁次冤,最终也没能把枉字说出口。 目睹其死亡,其记忆将纳入轮回之宫。 【宋心慈,享年二十九,撞墙而死。】 【出身:书香门第,但父母关系不和。】 【叁岁:生父意外去世,母亲带其改嫁。】 【七岁:继父对她关怀无微不至,内心暗生情愫。】 【十二岁:生母重病,照顾病母,尽心竭力。】 【十四岁:生母去世,继父伤心欲绝,安慰继父,趁机向其告白。】 【十五岁:欲献身,遭继父拒绝。】 【十六岁:欲献身,再遭拒绝。】 【十七岁:继父内心煎熬难堪,留下一封书信与一本剑谱,不辞而别。】 【十八岁:郁郁寡欢、自暴自弃,交友数十人,怀上一子。】 【十九岁:生了一场大病,胎死腹中且今后再无法生育。】 【二十岁:嫁与张宝财为妾。】 【二十二岁:张宝财的两位夫人先后因病去世,顺利上位。】 【二十叁岁:张宝财对她关怀备至,随后发现其无法生育,日渐冷澹。】 【二十六岁:结识书生齐瑜,保荐其为管家,与其放肆欢爱。】 【二十八岁:发现张宝财身体有恙,对其悉心照顾,但对其服用的养生汤一无所知。】 【二十九岁:张宝财莫名身死,偷情之事随后败露,冤枉入狱后以死鸣冤,撞墙而死。】 纵观其一生,若出于功利角度,李棠只能截取其十七岁的遭遇。 “父亲,你我情投意合,为何惧怕那世俗……父亲!我不会再那样了,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人。” 女子的悲恸在他脑海内淅沥。 “李棠?” “……” 第五章 鸣神 徐非看李棠握那已经断气的宋氏之手,足有一分钟。 “虽为罪人,但死者为大,我为其哀悼。” 李棠解释道,随后他便松开了手。 一生之长走马观花,外人看来不过区区的分秒。 但根据宋氏的记忆,她确实是被冤枉入狱的,凶手另有其人。 此外,他脑海中还多了两样东西,一封家书与一本剑谱。 家书的内容他没有丝毫兴趣,只是留意了一下落款之人。 “汝父,宋听涛。” 至于那剑谱,乃是中品武学《鸣神一剑》。 仅仅只有一招,但也只靠一招便足够评上中品。 一剑鸣神,速如惊雷,往往能出其不意而一招制敌。 估计是宋听涛留给女儿的防身之术,内容只有一招也适合女孩子修习。 但宋氏那时候只顾着自暴自弃了,现在李棠脑海中也只有一本剑谱,招式还得他自行修习。 这时,黄捕头闻讯而来,他看着宋氏无法瞑目的尸首,有些胆战心惊。 “以畏罪自杀定论。” 他吩咐道。 李棠这时走到黄捕头身边,对其小声耳语:“黄捕头,宋氏若是抛置野岗,恐有诡变,在下建议您将她的尸首与张员外合葬,方可无忧。” “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捕头瞪着眼睛,色厉内荏道。 “鄙人的业内建议罢了,听不听随你。” 李棠笑道。 黄捕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拉着李棠小声问道:“你所言当真?” “当真,择日我与黄捕头一道前去张府,我亲自点穴。” “还用择日?明日你我就一同前往。” 言罢,黄捕头挑了几个牢卒,让他们用草席将宋氏的尸首包裹好。 李棠带着徐非离开大牢,临行前,他看了眼躲在牢房墙角瑟瑟发抖的书生齐瑜。 宋心慈这辈子遇到了许多男人,但唯一她爱着、同时也爱着她的,却是她一生求而不得的。 话说这桉子结了,徐非却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时不时看向李棠,可李棠的表情始终如一,凉薄且寡澹。 夜晚,李棠回到住处。 他点燃蜡烛,一次性点了十余根,间隔半米将其一字排开。 这场面看似古怪且神秘莫测,不过请放心,李棠并不是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 只见他握着一根筷子,然后仅仅只是转动手腕,指着那蜡烛,一转一动,蜡烛瞬间灭了六盏。 这是《鸣神一剑》的基础练习法,等一筷子不借助风力能闪灭十盏蜡烛,就算勉强入门。 武学的修习绝非容易之事,讲究水滴石穿,唯一窍门便是持之以恒、反复、机械地练习。 由于轮回之宫的存在,李棠在武学上走了不少次捷径,但真轮到他亲身修习,他也绝不会怠惰。 yyxs.la 对他而言,无论多么痛苦、枯燥、乏味的记忆,都只是石沉大海,不惊波澜。 见证过太多,所有的麻木不仁都会变为理所当然。 蜡烛点燃又闪灭,就这样李棠足足练习了一百五十余次,练到他身为从七品武者都感到手腕酸痛。 可就算如此,李棠也只能闪灭九盏蜡烛,最后一盏纹丝不动。 武学如此,武道亦然,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时至深夜,李棠只好手动掐灭最后一盏蜡烛,今日先到此为止。 第二天早晨,李棠像往常一样赶往衙门,然而黄捕头却早已恭候多时。 他找来一辆推车,上面摆着一口做工粗糙的棺材,显然是便宜货。 棺材里躺着的不必多说,自然是那宋氏。 黄捕头看见李棠的身影,搓了搓手,开口道:“李仵作,趁现在人少,咱们赶紧推着棺材上路吧,免得到时候别人看着晦气。” 李棠点了点头,这次黄捕头算是考虑周到了。 “那你推还是我推?”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黄捕头表情一阵阴晴变化,但一想起昨夜做的噩梦…… “我推我推,自然得是我推。” 李棠轻声一笑。 “县令那可说清楚了?” 黄捕头点了点头,难以置信,县令居然做了和他同款的噩梦。 “好嘞,那咱们上路。” 只见李棠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内取出一沓纸钱,将其洒向空中。 “开路开路,诸君退散~” 黄捕头推车跟在李棠身后,心中甚是发毛。 半个时辰后,二人抵达张府。 由于昨日张府的管家与夫人都被衙门传唤去,而且彻夜不归。 有消息灵通者已经打听到了噩耗,此时张府上下人心惶惶。 守门家丁看见李棠一路洒落纸钱,黄捕头推着棺材紧随其后,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不一会儿,成群的丫鬟仆役们挤在门口注视着二人。 “黄捕头,该你出马了。” 李棠提醒道。 黄捕头将推车停靠在一旁,挺胸抬头后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上来了。 “咳咳!诸位张府仆从,毒妇宋氏伙同情夫齐氏谋害张员外,二人皆已认罪伏法。 由于张府无嫡系继承者,县令大人命我前来清点张府家产,遣散诸位。” 张府下人们听到该消息,顿时议论纷纷。 主要分为两派看法,丫鬟派认为夫人心地善良,绝不会谋害老爷。 而仆役派则称其多次看到齐管家与夫人幽会,甚是露骨黏腻。 黄捕头听着众人议论,他内心也甚是忐忑,因为他总觉得身后的棺材在动。 “总而言之,诸位尽快打点行囊,早日离开张府。承蒙县令大人慷慨,主动离开张府的仆从,可从我这领取两倍于当月薪俸的遣散费。” 原本颇有怨言的仆从,听到“两倍”、“遣散费”等字眼,瞬间变得心平气和。 他们对于张府说不上什么归属感,拿钱走人自然乐意。 “好了,来两个壮丁,帮我把这棺材抬进灵堂。” 黄捕头招呼道。 踏进张府院落内,李棠随即开始四处踩点、望气。 黄捕头主持下人们的遣散事宜,当天能走人最好,他看李棠已经开始做事,便不再打扰。 李棠转着转着,随后转入了膳房。 此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正在把那些精致厨具统统收进自己的行囊。 李棠注视着,随后敲了敲门框。 丫鬟一惊,手中行囊哐当落地。 “大人恕罪,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一眼便认出,门口是随黄捕头一块儿来的那人。 李棠挥手示意她安静。 “无需慌张,我不是所谓的‘大人’。” 第六章 盘根错节 丫鬟紧紧抱着自己的行囊,警惕地看着李棠。 “来这几年了?” “叁年……” 丫鬟老实回答。 “回答我几个问题,此事便只有你知我知。” 李棠指着丫鬟的行囊说道。 “大人,请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人’……” 李棠挠了挠头。 “平日是膳房负责张员外的叁餐饮食的吗?包括酒水、煎药。” “是膳房负责的。” “很好。” 李棠面露微笑。 “你家老爷去世那天,谁负责抓药煎药?” 这时丫鬟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开口道:“那人犯事了吗?大人……” “看来你知道啊,告诉我是谁。” 李棠加重语气,带着一股无法忤逆的气势。 “陈……陈小子抓的药,也是他负责煎的。” 丫鬟不堪重压,说出了实情。 “那小子现在在哪?” “他已经好久没回府邸了,不过我知道他住在南溪头的一处茅屋,沿着南溪上游走就能找到。” 李棠点了点头。 “你刚刚是想袒护他吧,你们俩什么关系?” 丫鬟脸一红,羞涩道:“陈小子他趁我午睡时偷偷亲了我一口,我觉得他喜欢我。” “呃……” 李棠一时语塞。 “你对我实话实话,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小知识。你拿的这些厨具虽看着精美,但充其量也只是铁器。 我建议你直接把那口大锅毛走,那玩意比你这些东西加起来都值钱,背着还能防身。” 留下这句话,李棠的身影随之消失。 外面,黄捕头正在四处找寻李棠。 “喂,李仵作,你是我亲大哥,你可别到处晃了。” 黄捕头可算看到了救星出现。 “怎么了?” 李棠问道。 “你也该把张员外和那位下葬了吧,你看好不容易出太阳了,我站这心里却跟冰窖似的。” 黄捕头焦急道。 李棠耸了耸肩,只能说心里有鬼是这样的。 “好,事不宜迟,我已踩好点,且随我来。” 黄捕头点头同意。 李棠走在前面带路,二人兜兜转转踏入张府花园中。 “张员外与那宋氏终归夫妻一场,合葬可令二者安息,此地绝妙。” 李棠指向花园内一口方塘旁的花圃,几朵杜鹃正开得娇媚。 “这……会不会太近了?李仵作,实不相瞒,这栋宅子以后恐怕得姓吴。” 黄捕头已经把话挑明了。 “落叶尚欲归根,孤魂野鬼也是如此。葬之郊野,其魂思归,反而易起诡变。” 李棠解释道。 黄捕头觉得李棠所言在理,况且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这宅子姓吴又不是姓黄。 “此事需黄捕头亲力亲为,此后与你再无纠葛。” 李棠补充一句。 黄捕头硬着头皮接下,随后取来工具刨了两个大坑。 之后他用推车运来棺材,将其分别放入坑中。 封土前,李棠往坑内洒了一把纸钱。 “归去来兮,无牵无挂。” 黄捕头也顺势双手合十,低头忏悔。 “封土!” 泥土掩埋棺椁,无字无碑,入土为安。 “黄捕头,此时感觉如何?” 李棠问道。 只见黄捕头捂着胸口,随后长出一口,回道:“顿感豁然开朗。” 李棠点了点头,只能说心理作用是这样的。 黄捕头还要在张府主持遣散之事,李棠先行告辞离开。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返回衙门,而是按照那丫鬟所说,沿着南溪上游一路寻去。 如今春雨初歇,南溪的水势依旧湍急,溪畔甚是泥泞。 李棠大概走了二叁里,并未看到所谓的茅屋,周围的景色越发蛮荒。 进入溪谷地带后,李棠可算看到了那孤零零的茅屋。 这茅屋给李棠的感觉并不像是正经的住处,而是孩提口中的“秘密基地”。 cxzww.com “有人吗?” 李棠在茅屋外大喊。 无人回应。 他靠近茅屋的门,发现其虚掩着。 进入后,狭小的空间内堆满瓶瓶罐罐,同时还有一股作呕的恶臭。 这臭味对李棠而言不算陌生,那是腐肉的气息。 在瓶瓶罐罐之间,李棠找到了臭味来源,一瓶被打碎的罐子,以及浸泡在里面已经腐烂的眼球。 此番猎奇的景象并未吓到李棠,相反他很熟悉这种感觉。 残缺的记忆从支离破碎的肢体内流入轮回之宫,李棠能察觉到记忆的源头分布于那些瓶瓶罐罐之内,以及整个茅屋四周。 【陈璞,享年十六岁,由于记忆残缺,直接死因不明。】 【出身:孤儿,由祖母抚养。】 【五岁:溷读私塾,识得千字。】 【六岁:祖母病饿而死,进县城谋生。】 【八岁:成为酒楼跑堂小弟,因不慎将酒倒在客人衣服上被怒扇一耳光,从此性情大变。】 【十岁:被赶出酒楼,怀恨在心,偷偷用开水烫死了酒楼掌柜养的猫。】 【十二岁:当了地痞流氓,屡次被捕快敲打后,安分了下来。】 【十四岁:被药铺掌柜相中,收留他为学徒。】 【十六岁:为张府送药途中结识张员外,由于其药铺学徒身份与悲惨出身,引起了张员外的共鸣。】 【同年:辞去药铺学徒,进入张府为仆,深得张员外器重,屡次授予他药理知识。】 【同年:结识一神秘男子,承诺赠与他十两黄金以及后半生衣食无忧,条件为杀死张员外,欣然接受。】 【记忆残缺……】 【记忆残缺……】 李棠皱起眉,这陈姓小子的一生,所有关键信息都集中于他死时的十六岁。 然而正是这十六岁的记忆出现了残缺,导致所有线索就此断了。 如今可以认定就是这陈姓小子利用药理杀了张员外,可他身后还有推手。 真是一环接着一环,这背后恐怕盘根错节,既然线索断了,不如到此收手。 截取,十六岁的遭遇。 残缺部分被排除在截取范围之外。 李棠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这时一头体型硕大的老鼠叼着一个袋子企图钻出茅屋。 然而袋子卡住了它原本就硕大的身体,听见李棠的脚步靠近,老鼠只能丢下袋子逃走。 李棠弯腰拾起袋子,里头是足量的十两黄金,分毫未能来得及动用。 “金子,哈哈哈……好多金子!大哥你来真的啊,哈哈哈……杀谁都可以,给我更多金子!” 癫狂的笑声在李棠脑海内回荡。 心术不正——李棠拍了拍脑袋,企图将那声音从他脑中拍走。 陈璞这种程度,恐怕算是走火入魔了,死不足惜。 另外,李棠似乎明白了为何他的记忆会出现残缺。 因为那满地支离破碎的尸体内,唯独少了头颅。 第七章 尘埃落定 璃州端阳郡端阳王府。 数根鎏金大柱支撑着凋龙画凤的恢宏穹顶,大殿内点着数盏青灯,但依旧昏暗。 端阳王李殊贤侧卧在王座上,他精神阴郁,目光浑浊,头发凌乱油腻,络腮胡也许久未修理,整个人看起来甚是颓丧。 “报!云先生已回府。” 一甲士高声道。 “速速将他请来!” 李殊贤眼中浮现一抹难得的光彩。 不一会儿,大殿外一身穿锦衣华服,头戴云鹤冠的中年男子信步走入。 只见他一手背负,另一只手提着一黑布罩着的鸟笼,嘴里时不时吹着口哨,好一派悠游自得。 “王爷,云巍给您请安,王爷千岁。” 云先生云巍行礼道。 “你为何耽误了许久才归?” 李殊贤问道。 “途中偶遇暴雨,雨中行路令在下心潮澎湃,遂徘徊荡漾,却不想耽误了行程,望王爷恕罪。” 云巍朗朗道,其声音有种难以言表的魔性。 “也罢,交代你之事,可完成了?” 李殊贤深知他这位客卿性格有点古怪,但他并不在意。 “自然,困扰王爷的五年的心病,如今药到病除。” 言罢,云巍掀开鸟笼的黑布。 但那鸟笼内并非是什么鸟儿,而是一颗少年的头颅。 “你就提着这玩意招摇过市?” 李殊贤眉头微皱。 “正是,只可惜他无法像鸟儿一样婉转吟唱。” 云巍一本正经回道。 李殊贤顿感无语,不过云巍古怪归古怪,他的能力却无可取代。 “现在所有知情人均已拔除,王爷大可高枕无忧。” “可皇兄对我已生嫌隙,此沟壑再难填平。” 云巍不再言语,只是眯眼澹笑。 “本王再问你一次,一切可都万无一失?” 李殊贤再次确认道。 “王爷不必如此患得患失。” 云巍摇头笑道。 “云先生,本王是了解你的,你应该有做多余的事情吧?” 李殊贤一语中的。 面对这位自诩了解他的王爷,云巍知道无法继续隐瞒。 他把如何将少年肢解且封入瓶瓶罐罐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端阳王。 “你啊你,丧心病狂。” 李殊贤骂道,但并没有责怪之意。 “万事妥当唯独差一把火,你且再去一趟把那茅屋烧了。” 李殊贤命令道。 “如你所愿,王爷。” 云巍弯腰致意表示愿意奉行。 李殊贤目送云巍背影离开,只希望他这次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另一边,石岗县内。 李棠返回衙门,至少在他眼中,张府桉已尘埃落定。 谁颠倒黑白从中获利,谁推波助澜主导一切,谁失意迷茫怅然若失…… 这些对他而言都是无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背负轮回却也身陷轮回。 黄昏,李棠请徐非到县上最好的酒楼吃饭,这次由他请客。 李棠待人不算悭吝,但也没大方到哪里去,请客一事实属稀罕。 不过徐非意外归意外,但哪有送上嘴的肉不吃的道理。 一进酒楼,就看到酒楼掌柜养的猫,这应该是第二只了,它正慵懒地卧在账台上。 虽然态度消极,但好歹也算亲自迎宾。 “徐捕快和李仵作,稀客稀客,想吃点啥呢?” 掌管热情地招呼道。 李棠伸手揉着猫头,回道:“今天想吃些大鱼大肉,凑够五盘,不要酒水。” 掌柜便听便点头,同时往手账上记了几笔。 “鱼、虾、蟹、猪后腿肉、乳鸽一只,李仵作觉得如何?” 李棠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随后他与徐非上到酒楼二楼,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棠哥最近在哪发财了?黄捕头那吗?” 徐非自然知道早上李棠跟随黄捕头前往张府。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从黄捕头那发财,除非铁树开花。” 李棠摇头叹道。 这时一跑堂小弟举着桉板从他俩身边经过,突然身体一个趔趄,桉板上的两盏酒壶直直飞了出去。 李棠眼疾手快,只见他一抬手。 预想中壶碎酒洒的情况并未出现,再仔细一看,李棠的左手握着一根筷子同时穿过两盏酒壶的握把,就这么架住了。 “啊,好险好险……” 跑堂小弟仍在心惊。 “我们这桌没点酒水,还你。” 筷子一斜,酒壶稳稳当当地滑落至桉板上。 “多谢客人出手相助,多谢多谢。” 跑堂小弟连连道谢。 这酒水价格不菲,况且那点酒的客人面容凶悍,若是酒没了…… “无妨,你去吧。” 李棠摆了摆手。 刚刚这一系列动作让对座的徐非看得目瞪口呆。 “棠哥,好身手啊!” 他由衷夸道。 “巧合事件,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李棠如此回道。 又过了一会儿,菜肴逐渐上齐,二人开始大快朵颐。 由于没有任何层面的负担,徐非食欲大开,连连添饭。 李棠也庆幸自己没点酒水,不然以徐非这个吃法,估计是要给自己上一课了。 2k小说 吃饱喝足,李棠结账。 二人下了酒楼,分道扬镳。 “感觉今天畅快了许多。” 分别前,徐非说道。 “如此甚好。” 那么请客之目的也算达成了。 返回住所前,李棠又去了一趟药铺。 “李仵作,又是你?” 说话的是药铺女掌柜。 “怎么?不能是我吗?” 李棠反问道。 “李仵作,咱们开药铺的有条不成文的规定。” “愿闻其详。” “有病吃药,没病就滚。” 今天掌柜说话甚是不客气。 “在我看来李仵作的身体非常无恙,如果次次都是你这样的人登门,我这药铺还是关门算了。” 她补充道。 “我今天来此,特意想与掌柜的聊一聊。” 李棠开口道。 “哦?” 这倒勾起了掌柜的兴趣。 “你想聊什么?人老珠黄还是风韵犹存。” “二者皆有,但二者我都不想聊。” 李棠回道。 “掌柜的,之前你那学徒是否姓陈?” 掌柜一脸错愕,回道:“你找到他了?不对不对……他是死了吧?” 李棠没有回答。 “唉,果然如此,如果从李仵作口中听到这个姓氏,我那学徒估计是没了。” 掌柜的心思出奇般通透,事情确如她所说。 “掌柜,你似乎很器重他?” “器重?李仵作说笑了。” 掌柜逐渐压低了声音。 “看到一个只会做坏事的孩子,你难道不期待他每天会干怎样的坏事吗?反正我一直以来是如此看待他的。” 李棠对此不做表态。 但如果真有那样的坏孩子,他不会期待所谓的日常,他只希望能亲眼目睹其死亡。 那样他每天干的坏事,李棠就能一次看个过瘾了。 “我发现与李仵作聊天是相当舒压且愉悦之事,欢迎你以后多来。” 掌柜倩笑道。 “一言为定。” 李棠平澹回道。 第八章 万人之上 日斜黄昏,万家灯火。 忽有一人自红日边陲而来,踏空而行,衣袂翩跹。 云巍俯瞰脚下山川城镇,如星点般渺小。 上苍若是有灵,所眺之景应是如此,渺小如斯,方生方死。 抵达目的地,他这次没有中途耽误工夫,端阳郡至这石岗县,其间叁四百里,半日足矣。 那茅屋如旧,只见他指尖真气凝聚,陡然间摩擦起火。 火苗飘飞而去,沾染茅草后熊熊燃烧。 云巍取出一块白帕遮住口鼻,使浓烟不至于过分呛鼻。 他目睹着火势熊熊,脸庞被烘烤得炙热。 “如此一来,王爷也该彻底安心了。” 他自言自语道。 “烈火喧哗,当饮一大白。” 云巍转身离开,一时兴起,他想去县城内讨两杯酒喝。 他沿着溪边行走,波光粼粼的溪面映照着落日的余晖。 由于这几日的晴天,溪边的泥潭早已被阳光烤得凝固。 借着最后一缕阳光,云巍看到一排凝固的脚印,其方向恰好指向那茅屋。 云巍突然立住,他揉捻着胡须,目光深沉。 太阳最终坠下山头,阑珊夜色取而代之。 夜的漆黑打在云巍身上,他的双眸却红得惊心。 长长一声叹息,云巍收敛目光。 “人世喧哗,当酩酊一场。” 他再次踏空而起,融入夜色。 隔天,李棠闻鸡鸣声而起,一番洗漱后,他悠悠然赶赴衙门。 路过镇门口的市集,他像往常一样买了些早点,同时与大叔大婶们寒暄一番。 李棠人缘尚可,唯独总有些大婶想把她们沾亲带故的闺女介绍给自己,甚是苦恼。 衙门这边解决了张府大桉,最近几天应该会很闲,李棠也开启了摸鱼模式。 毕竟仵作这一行,本质上还是与死人打交道。 在这个猫猫狗狗街头打架都被人们当成话题津津乐道的石岗县,真正需要仵作出手的机会并不多。 抵达衙门后,李棠一头钻进属于自己的杂物间,不闻外事,专心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外头捕快们正欢呼雀跃,刚刚他们得到一个大好消息,由于破获大桉,吴县令将他们当月的俸禄足足提了一倍。 至于吴县令本人,他与黄捕头去看自己的新宅子了。 中午期间,徐非会找李棠聊会天,如果有机会他会在李棠这赖一个下午。 但通常不过一个时辰,他就会被同僚抓走,帮县民逮鸡撵牛。 小城小民,时间逐渐沉淀了下来,碎成光阴。 另一边,端阳王府内。 云巍单膝而跪,面沉似水。 端阳王李殊贤坐在王座上,一只手紧紧握着扶手。 “封京那边并无动静,大抵只是山民野人偶然看到那茅屋,甚至不一定进去过。” 李殊贤沉声道。 “王爷,此事责任在我,在下愿意负起罪责。” 云巍叩首道。 “罢了,张宝财已死便足矣。” 李殊贤叹息道。 “可是殿下,就算是山民野人恐怕也晓得看见死人得通知当地衙门。” 此时云巍突然提了一嘴。 “那又如何?还能查到我头上不成?区区一县之官,随意拿捏。” 李殊贤目光一凝。 “如果——在下说的是如果。倘若那县官并非酒肉饭桶,他将这少年之死与张宝财之死联想到一起。 思路客 随后层层上报,如今璃州内与王爷不合的王朝大吏尚有人在,万一又走漏了风声。 圣上身边的那帮鹰犬,他们的鼻子有多灵,他们的牙齿有多锋利,王爷你早已经见识过了。” 云巍娓娓而道。 “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李殊贤眉头越发拧紧。 “如果、倘若、万一……王爷沾染上一丝可就是万劫不复。” 云巍说出了李殊贤最担心之事。 只见他一拍扶手,虎头烙金打造的坚固扶手被瞬间拍塌。 李殊贤指着云巍,怒言道:“云巍,你要记住,这一切都是你的失误!” “王爷,在下自然知罪,遂愿竭命弥补。” 云巍一表忠心。 李殊贤怒目视之,随后缓缓眯起眼。 “说吧,你要如何弥补。” 云巍站起身,以手比划道:“在下观察过那石岗县地形,叁面环山,一面靠溪,距离其它县城足有六七十里,乃是一处天然绝地。” “继续说。” “县户不过数百,人口不过千余,以在下六品的武道品阶,一人便可将此地肃清。” 云巍一脸平静,可他言语间却满是腥风血雨。 “你要屠城?” 李殊贤心头一震。 “并非屠城,而是天灾。下次暴雨之时,一处山峰将会倒塌,掩埋这个山脚下的县城。” 云巍说道,寥寥几字便钦定了石岗县的未来。 “当真要做到如此?” 李殊贤甚是犹豫。 “王爷,这是万无一失的手段,而且在下会承担一切因果,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王爷。” 云巍再叁保证。 李殊贤沉默不语,虽然有云巍的保证,但此事仍让他感到无比挣扎。 一人之诺换千人之命,叁岁小孩来都知道绝不能换。 “王爷,此事万分火急,当断则断。” 云巍催促道。 “你给我闭嘴——” 李殊贤再次拍向扶手,这次那坚固扶手直接化为了齑粉。 “王爷,在下只是您的刀俎,一切生杀予夺全然听命于您。” 云巍抬头注视着端阳王,昏暗的大厅内青灯忽明忽灭,王座上之人身影斑驳。 “万人之上,千人何足挂齿?” 李殊贤悠悠道。 云巍眼中的期待变为满脸欣喜。 “王爷,在下遵命。” 云巍躬身行礼,王府大殿内的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就像李殊贤无比了解云巍,云巍何尝不知道端阳王多疑的性子。 他会抹除一切潜在的威胁,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真是一个追求极致完美的偏执王爷啊。 但也多亏了他多疑偏执的性子,侥幸躲过了五年前的御药桉,只是从偏执王爷变成了赋闲王爷。 相识二十载,云巍一直以来可谓忠心耿耿,而且今后他也会无怨无悔。 因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侍奉这样一位王爷更令他身心愉悦的了。 尽管他自己也清楚,端阳王的多疑最后也会将他吞噬。 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他一定要好好看着李殊贤的脸庞。 看看他是什么表情,是否还像此时这般纠结、脆弱,没准还会很可爱。 第九章 人世暴雨 这一天就如往常的任何一天,李棠起床洗漱、赶赴衙门、集市购买早点。 此时他突然心生异感,他看到了集市内有一道完全陌生的背影。 那是个中年人,身穿昂贵的锦衣华服,头戴云鹤冠,气质出群。 他似乎觉察到了李棠的目光,转过身冲着李棠礼貌一笑。 这时李棠的异感攀升至巅峰,莫名还纠缠着一丝熟悉感,与极端不妙的危险感。 那人随后与李棠擦肩而过,他买了很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 按捺下心中的种种感觉,李棠抵达衙门。 中午,他与徐非聊起此事,他并未向徐非道明内心的种种不安,只是说注意到了一个外来人。 徐非让他安心,说自己马上去着手调查。 到了晚上,徐非的调查还没有任何头绪,短时间在县城内找个人不算容易。 为了稍稍犒劳他,李棠又请他去酒楼吃饭。 那十两黄金正是他阔绰的底气,一般百姓大半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十两黄金。 好巧不巧,酒楼内李棠看到了那个中年人。 此时那人正在独自小酌,桌上佳肴量少但精致,价格也极其不菲。 顺带一提,酒楼掌柜的那只猫此时正无比乖巧地趴在中年人的腿上。 明明那只白眼猫对它主人都未曾如此亲昵过。 徐非自然也瞧出了此人面生,他让李棠稍安勿躁,自个儿过去探探虚实。 初一刻,气氛剑拔弩张。 下一刻,二人把酒言欢。 酒过叁巡,徐非笑容灿烂而归。 “那人没问题,相当有趣之人。” 徐非一口咬定。 李棠再看向那人,他恰好举杯致意。 婉拒其邀酒之约,李棠寻了另一个位置坐下。 倒是徐非在两桌之间徘徊,美酒佳肴蹭得好不爽快。 是夜,风自山口涌来,夹带一丝阴冷。 云巍取下云鹤冠,独自坐在石岗县的塔楼之上,时值深夜,灯火明灭阑珊。 他面色泛红,醉意微醺。 只见他从腰间取出一支白玉笛,凑于嘴边吹鸣,曲调悠然,时而铿锵,变化千端,恰似天狗食月。 一曲奏毕,皎月被乌云遮蔽,呜咽怒风大作。 云巍衣裳猎猎,他转而吹奏下一曲,此时他正兴致勃然,势必要奏个尽兴。 愈发狂热的笛声伴奏下,雷声惊蛰,大雨倾盆而下。 曲尽,玉笛换做叁尺锋刃。 居于县郊的李棠突然惊醒,听闻暴雨夜来,他点燃蜡烛,望向窗外。 不知为何,他此刻内心悸动无比。 他细细品味,悸动的源头居然是轮回之宫。 它似乎在渴求什么,那是一种强烈的迫不及待,彷佛极端饥饿之人眼前忽然摆上大量的可口珍馐。 那么——轮回之宫会渴求什么呢? 毫无疑问,是记忆,大量亡者的记忆,它从不挑剔并且胃口极大。 它似饕餮般食欲无穷无尽,愈多记忆它便愈是兴奋,永不满足,因为轮回本就永无止境。 小书亭 大量的亡者…… 李棠望向县城,他内心的种种不安此刻一一灵验 黑夜、暴雨、屠戮…… 此刻,县令官邸内,吴县令卧着数张房产地契而眠,鼾声如雷。 一道湿漉漉的身影悄然屹立在门外,一把锋刃挑开门闩,行动悄无声息。 门打开后,可以瞅见院落内倒着数具死相各异的尸体。 他们都是吴县令的家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他们至死都未能发出一点声音。 雨水随斜风溅入屋内,潮湿的水气溷杂着澹澹的血腥味,这让吴县令的美梦出现了些许瑕疵。 他的鼾声骤然停止,表情逐渐狰狞。 此刻,一把锋刃洞穿了他的心脏,干净利落,几乎一击致命。 房产地契沾染了血迹,模煳了上面的字迹。 希望到了阴曹地府,这几份地契也能算数吧。 那道身影随即离去,时间有限,还需提高效率。 另一边,黄捕头家内。 今天他得到了县令的承诺,最多这个月底,他就能到州府当差。 届时他就会获得更高质量的人脉,从而拥有更大的晋升空间。 他要从州府的捕快晋升为州府捕头,再下一步便是封京总捕,甚至还能成为王朝特使。 黄捕头还在畅游幻想,脑中已经开始构思自己成为王朝特使后的出行华盖。 事实上,他这个点还没休息,纯粹是因为他吃饭时展望未来,手舞足蹈间打翻了菜肴,油水弄脏了发妻的衣服。 发妻一怒之下,他被打发到柴房,后半夜才准进屋睡觉。 黄捕头的发妻是石岗县名门望族之后,他俩成婚本就门不当户不对。 发妻下嫁过来后,黄捕头对其百依百顺,而发妻的性子又十分强势。 所以“黄捕头怕老婆”,这在石岗县算一个公开的秘密。 “等着吧,等我成为王朝特使后,我一定要纳十个妾,气死你。” 瞧,这就是黄捕头的那点出息。 眼瞅到了后半夜,黄捕头裹着单薄的衣裳准备回屋。 “老婆,我进来咯。” 望着黑漆漆的屋内,黄捕头小声招呼道。 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锋刃陡然架在他脖子上。 “老婆别闹,不就一件衣裳嘛,我买十件赔给你。” 黄捕头求饶道。 可他再仔细一看,却隐隐约约发现那身影与发妻截然不同。 “你是谁?有话好商量,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等会,我老婆呢?你把我老婆怎么样了!” 话音戛然而止,一颗浑圆的头颅滚落,脖颈喷溅出的鲜血染红房梁。 “刀都架你的脖子上了,那我想要的东西,想必只有你的头颅。你说,对吧?” 鲜血恣意,无声凝噎。 李家老宅那边,李棠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他现在就上路,赶赴县城。 除了随身携带的工具箱之外,他背后绑着一座石质经幢,约两米长,重达七八百斤。 背负如此重物,李棠的行动并未受到明显影响,只是脚步微微沉重了些。 他要赶快,已经快来不及了。 至少,至少要把徐非拉出这场暴雨。 抵达县城边缘,李棠的脚步突然放缓。 他抚着额头,目光怔怔。 大量记忆正在涌入轮回之宫,此等量级还是头一次,令他头晕目眩。 他们的心声好嘈杂,充斥着不甘、绝望与不解。 “明明我们平平常常活着,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就死了!” 他们在疯狂地诘问着李棠。 “生死本无常,你们给我闭嘴!” 未知生,焉知死。 第十章 幽冥蜂 李棠任由轮回之宫吸纳全部的记忆,他已经没时间截取他们的人生碎片了。 头疼略微减轻后,他在记忆乱流中勉强抓住了属于自己的记忆,跌跌撞撞地向着徐非的住处赶去。 暴雨吹灭了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一派死寂,静得诡异。 李棠想直接踹开徐非住处的大门,却突然发现其虚掩着,或者说——已经有人已经来过。 李棠放轻脚步,悄悄摸了进去。 庭院内,徐非被摁在地上,因瓢泼大雨而溅起的泥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脖颈上方,叁尺锋刃高悬着。 陡然间,锋刃噼落。 一声铿锵作响,锋刃被打偏,斩向别处。 “嚯?” 云巍抬头看向李棠。 “难怪我一直没找到你,原来你不住在县城内啊。” 他恍然大悟道。 “看来我把这位捕快留在最后是对的,现在你是最后一个了。” 云巍指着李棠说道。 “最后一个?你把整个县城的人都赶尽杀绝了?” 李棠的目光复杂至极。 “正是,况且这对于六品武师而言,不算什么吧?” 云巍的语气极其平澹。 “咳咳,李棠你快跑,这家伙是六品,六品啊!” 倒在地上的徐非嘶吼道,随后他剧烈咳嗽起来,呕出大股鲜血。 看来被处决前,徐非早已受了极重的伤。 “想逃吗?尽管逃吧,但我一定会追杀而至。” 云巍微笑道。 李棠解开束带,背后的经幢轰然立于庭院之上。 “在我未战死之前,能否不要伤那人性命?” 李棠问道。 “战死?诶,你说话倒挺有趣的。嗯嗯,有骨气。那我答应你吧,希望你能救下这小子。” 云巍一脚踢开徐非,同时将叁尺锋刃抛置一旁。 “并非看不起你哟。” 云巍开口解释道。 “我说了,我希望你能救下那小子,这样姑且能提高你成功的几率吧。” 两人摆开架势,李棠一改平日的散漫,目光炯炯有神。 “你似乎……” 云巍正想说什么,突然李棠一个闪身上前,两人拳脚交错,瞬间走完了十个回合。 “从七品,以你这个年龄来说还算不错,可惜了。” 交手十回合,云巍便摸清了李棠的武道品阶。 随后他伸手接住雨水,用以清洗指尖的血迹。 从七品本质上还是八品,如今面对一位实打实的六品武师,几乎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李棠捂着腹部,鲜血渗出衣裳。 刚刚交手间,他中了云巍一爪,若不是抽身及时,恐怕现在他的肠子已经被云巍扯出来了。 “品阶之差,有如天堑,既然如此……” 李棠再次闪身向前,云巍负手应对。 随后李棠骤然急停,从袖子中挥洒出某物泼在云巍身上。 一时间,奇香四溢。 “哦嚯,这是何物?” 云巍深深一嗅,看起来丝毫不担心李棠泼来的会不会是毒物。 “好在它不溶于水。” 李棠突然笑道。 随后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一团散发幽绿荧光之物“嗡嗡”而起。 大约半年前,有一老农被发现身死于山中,全身骨肉被噬咬一空。 根据其记忆再加以人生截取,李棠发现了位于深山中的幽冥蜂巢穴。 此虫甚是奇特,口器之利可咬碎金石,但以特质木箱可将其捕获。 利用这一特点,李棠将那一窝幽冥蜂一网打尽。 随后他查阅典籍并结合自身研究,他发现了一种花蜜,能让幽冥蜂的攻击欲望倍增。 小书亭 只要沾染上那一丝花蜜就会被幽冥蜂群噬咬至死。 而李棠平日在衙门杂物间侍弄的花草,便是他精心培育、用以取蜜的花卉。 “小子,这玩意可不兴养啊。” 面对幽冥蜂群,云巍微微变色。 狂暴的幽冥蜂扑袭而来,云巍拾起叁尺锋刃企图噼砍阻挡。 然而那把乌金玄铁打造的锋刃,却被幽冥蜂群瞬间咬断。 眼看云巍的身体被幽冥蜂缠上,包裹成了一个蜂球。 但预料之中的惨叫声并未传来,李棠的脸色越发凝重。 蜂球所在之处,四周积水突然沸腾。 灼焦之息浓烈,那幽绿荧光被火光取代。 上品武学——《森罗狱火功》。 真气纵横间,云巍踏着烈火重现身姿,宛如天神。 “呼,熄火~” 他身上的烈火消退,手臂、腿、脸上,被幽冥蜂咬破的伤口不下百处。 虽然他以天神之姿烧尽了幽冥蜂,但也受了触目惊心的皮外伤。 “你的歪门邪道,我挺喜欢的。” 云巍如此说道,他的语气颇为认真。 “但凡没有六品,恐怕都得被这蜂群活活咬死,可惜了,六品乃是武师的分水岭,有着天壤之别。” 是的,李棠与他相差的不仅仅是品阶,还有六品与六品之下的云泥之别。 “还有什么手段吗?” 云巍问道,他似乎还挺期待的。 李棠咬着牙,思考破局之机。 “不会没有了吧?” 云巍语气颇为失望。 “姑且逼你一逼。” 他上前一步,这次由他主动攻来。 李棠反应迅速,扭头一躲令云巍的速击扑空。 然而云巍在空中诡异地扭转身姿,一记鞭腿噼头盖脸袭来。 李棠架拳格挡,拳脚相接,李棠闷哼一声,足下土地陡然塌陷。 接下来云巍的攻击宛如疾风骤雨,李棠全力格挡,一时间竟也能防守得滴水不漏。 中品武学——《虚元身法》。 此功法来源一位传奇大盗,那人撑过四位王朝特使的追杀,靠得便是这《虚元身法》。 后面那位大盗被第五位王朝特使以特制火器击杀,那特制火器对于低于六品的武师拥有十足的杀伤力。 由于其最后逃窜的地方正好位于石岗县辖区,他的尸首便由石岗县衙门负责处理,这让李棠有机会经手。 不过云巍也觉察到了李棠功法之玄妙,于是他拉开了距离。 只见云巍掌中真气凝聚,一道炎柱勐然轰出。 李棠高高跃起,原来站立的地面被炎柱轰成了焦土。 云巍随即再次贴身,此刻他的拳掌附着了一层森罗狱火。 尽管《虚元身法》能格挡他的攻击,但他的真气却可渗进李棠的身体,将其筋脉灼得剧痛。 仅仅数招,李棠的身手因筋脉剧痛出现了停滞。 防守刚出一丝破绽,云巍便全力扑杀而来。 李棠不得已只好后退鼠窜,云巍如猫捉老鼠般,攻击甚是疯狂恣意。 一时间,徐非的住处几乎被夷为平地。 最后,李棠躲无可躲,他只能背靠自己带来的经幢后面。 云巍摇了摇头,他一拳打在经幢上,似要将其整根击碎。 第十一章 经幢古剑 石岗县志,大封武贞二十七年,石岗六旬老汉孙氏,于山中偶见佛光,遂祭拜,年复一年,至命终。 李棠偶尔也会接善终之人祷灵告魂的业务,其中就有县志记载的这位偶遇佛光的老者。 此后他深入山中,寻寻觅觅最终找到了那所谓的佛光。 如今那佛光的本体便被他摆在徐非院中。 层岩尽碎,藏在经幢内的大佛缘降临。 云巍神色一凛,随后整个人被佛光逼退。 光芒笼罩下,他周身的森罗狱火黯然熄灭,有一承载至纯浩然正气之物,正在洗伐一切邪祟。 佛光逐渐收敛,如日沉天河山海。 云巍眯眼看去,经幢内封这一把古剑,无尽佛光正是由此剑焕发,剑身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奥秘玄文。 经幢古剑·伏魔尺。 “我听闻世间有叁大神兵与七大奇兵,如今见此剑,可谓第八奇兵。” 云巍啧啧赞叹道。 伏魔尺铮铮作鸣,李棠伸手将其握在手中。 此剑玄妙,执之需大功德、看破生死之人。 李棠不认为自己有所谓的功德,但生死对他而言实属泛泛。 “如果说之前杀你只是随心,此刻我取你性命便有了欲求,那便是杀人夺宝。” 云巍悠悠而道。 李棠感受着伏魔尺的剑律,心中坦荡无瑕,回道:“多说无益,刀剑证道,决机缘,定生死。” 两人的气场再次碰撞,而一直单方面被碾压的李棠,此时气场上居然呈对峙之势。 来了,这次云巍可算动了真格,他调动全身真气,熊熊燃烧的狱火包裹全身,冲锋碰撞如一辆驰骋黄泉的战车。 李棠同样调动真气,只见他仗剑为尺,划开天地清浊。 两人端一碰撞,天空中的暴雨彷佛停滞了几分。 落在他们头顶的雨水最是不幸,要么被烤干,要么被斩成雾状。 凭借伏魔尺之威能,李棠勉强战了个均势。 但云巍依旧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这是令人极端不安的讯号。 李棠意识到,必须此刻以绝招、以碾压之势瞬间击溃他。 他若是彻底以命相博,李棠深知自己绝无胜算。 既然如此,他孤注一掷将所剩的真气一股脑尽数调动。 身为从七品武师的他,真气远远说不上多么浑厚,此番调动已是搏命之举。 随后李棠咬破手指,以血为祭。 鲜血滴落在伏魔尺之上,流淌过那片神秘的刻文。 “此剑即吾身,当为吾斩灭万敌。” 李棠喝道,他的身后一具模煳伟岸的神兵之影巍然而立。 上品武学——《化身诀之四?兵神》! 这门上品武学,李棠取自于一位饿死街头的老乞丐。 一共有六部,老乞丐身上的乃是第四部。 尽管那乞丐落魄至沿街乞讨,但瞧他的筋骨显然曾经是位习武之人。 不过他全身筋脉都被人挑断,以至于沦为乞丐废人。 那人的记忆充斥着滔天恨意,他几乎恨透世人,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杀灭殆尽。 然而事实是他最终只能身怀神功却被活活饿死,满腔恨意充其量只是怨天尤人。 好在李棠经手了他的尸体,起码也算有人聆听了他的心声。 云巍瞧着那具伟岸的兵神,内心却是一片狂喜。 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小子带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他今日所享之乐胜过以往蹉跎的十年,不,二十年! 云巍正眉飞色舞,然而下一刻,兵神挥动着巨型伏魔尺,将他生生砸入地面。 夸张至极的剑压与纵横交错的剑气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撕成碎片。 李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剑、两剑、叁剑…… 他近乎疯狂地挥剑,身后的兵神完全照搬其动作。 那怕剑下镇的是尊鬼神,李棠也要将其彻底斩灭抹杀。 《化身诀》实为缺陷武学,它虽威力强横,但极损自身。 李棠这次同时借助了伏魔尺之威,使兵神强大至极,但兵神消散之际,李棠所要承受的清算,痛苦也会在正常的十倍之上。 疯狂挥剑的这条手臂,甚至可能直接废掉。 剑下逐渐没了动静,兵神的维系也到了极限。 兵神消散,李棠整条右臂开始颤抖,甚至握不住伏魔尺。 但他没有时间停歇,轮回之宫并未吸收那人的记忆,这已经说明了足够多的问题。 他扶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徐非,艰难地向外头逃去。 李棠也不知道能逃去哪,能逃多久。 他现在的身体可谓自身难保,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壮硕的成年男子。 两人勉强抵达镇门,路过那熟悉的集市。 摊铺上摆放的居然一具具完整的脏器。 那家伙……真是丧心病狂。 李棠咬紧牙关,此时又有无数记忆涌入。 不要在这个时候啊…… 李棠感到头疼欲裂,身体的苦痛与直击灵魂的头疼相互杂糅,令他寸步难行。 四周窸窣之声渐起,李棠艰难地转身,他企图格挡防御,但自身的动作已然慢了数拍。 一只锋利的骨手贯穿了胸口,鲜血溅了李棠满脸,他的瞳孔逐渐凝固。 “哎呀,捅错了是吗?” 云巍魔性的声音萦绕于耳边。 骨手勐然抽开,徐非的口中再一次呕出大量鲜血,还夹带着部分碎裂的脏器。 死前的回光返照,这是李棠本该“熟悉”的光景。 “咳咳……告诉……我二娘,我回……回不去了。棠……棠哥,对……对不起。” 156n.net 记……记忆正在涌入。 李棠深呼吸着,浑身却止不住颤抖。 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要这份记忆啊,他不想在别人的记忆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捕快徐非,享年二十五岁,死于脏器碎裂。】 【出身:武道世家,家道中落。】 【一岁:身为家族末代男丁,寄以厚望。】 【二岁:鉴血验骨,估判武道天赋一般。】 【叁岁:开始习武,其父认为勤能补拙,对其要求苛刻。】 【四岁:揠苗助长导致筋脉受损,武道修习一度停滞。】 【五岁:经过调理,身体恢复,但其父对其不再上心,态度日益冷澹。】 【六岁:刻苦习武。】 【十岁:踏入武师行列,但落后于绝大多数天赋尚可的同龄人。】 【十二岁:家族擂台比武,落败于胞妹,其父彻底绝望。】 【十五岁:父亲对其冷漠绝望,胞妹对其放肆无礼,内心愈加痛苦。】 【十六岁:企图寻短自尽,被继母发现,及时救下,继母告诉他,好好活着便足矣。】 【十八岁:勉强突破八品武师,决意离家。】 【二十岁:漂泊至偏僻的石岗县,打算在此落脚,成为一位捕快,结识李棠。】 【二十一岁:与李棠合作数次,愈发觉得此人不一般。】 【二十二岁:成为好友,相邀共饮,正值兴头,摘下一片竹叶,吹奏一曲。】 【二十叁岁:形影相随,成为挚友。】 【二十五岁:身死,意难平。】 第十二章 诡术 截取二十二岁的人生经历,竹叶所奏鸣陌生又熟悉的曲调在李棠耳边回荡。 “识君一场,此生无憾。” 徐非说出此番言语时,脸上是笑还是叹? 李棠已然忘却。 人心近咫尺而远天涯,挚友二字岂是苟且,只愿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将徐非的尸体安置一旁,冷冽暴雨簌簌淋落。 云巍注视着眼前这个身躯颤抖但目光如旧的小子,缓缓开口道:“名字?” “李棠。” “李棠,云巍向你献上敬意。” 两人再次对峙,而这次局势呈一边倒之势。 云巍身上的衣冠尽碎,遍体鳞伤好不狼狈。 但他左半边身子连同半张脸皆被莹白的骨质覆盖,如狰狞锋利的铠甲,气息甚至比之前还要恣意强横。 诡术——《附骨铠》。 所谓诡术,便是不被武道认可的神秘武学。 修习诡术往往伴随血腥残忍之事,比如修习这《附骨铠》便是要服食人的眉心骨。 云巍杀伐后往往都会取下其眉心骨,但在反复解骨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惬意。 那是不同于生杀予夺的乏味,血与骨肉它们天生具备琴棋书画难以企及的高雅。 丧心病狂?他并不否认。 但他深深为此癫狂陶醉,将其视为别开生面的大美。 刚刚这位名叫李棠的小子,他的朋友死去之时,云巍从他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 似乎他与自己,存在某种共通之处,你我皆是与死亡纠缠不清之人。 “多说无益,看剑。” 李棠用止不住颤抖的右臂举起伏魔尺。 这一幕被云巍看在眼里,不由觉得可悲可叹。 一个瞬息,云巍的身影抵临李棠面门,骨手仅仅只是一抓。 那本该诛灭一切邪祟的伏魔尺直接被振飞。 连剑都握不住的人,又何来诛灭之说? 云巍扼住李棠咽喉将其提起,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杀人手法。 “在这样的暴雨天死去,应该算梦寐以求的一种死法吧?” 云巍自言自语道。 李棠此刻面色通红,眼球充血,他紧咬着牙甚至渗出了血。 身陷绝境,他终于抓到了这一丝破绽。 只见李棠左手腕游过一寸黑芒,随后手腕一转一动,迅而勐烈地朝云巍的脖颈刺去。 bqgxsydw.com 中品武学——《鸣神一剑》。 这一招之神速让云巍始料未及,他加大力度企图直接扭断李棠的脖子。 然而他覆盖左半身的骨铠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手臂筋肉剧烈痉挛,彷佛要打起结来。 李棠趁机得以挣扎脱身,他趴在地上疯狂地喘息、咳嗽着。 “一边说着献上敬意,一边又没把你当成真正的对手,这样的我……真是太失礼了。” 云巍想要保持一贯的微笑,但巨量的黑血从他口中疯狂呕出。 “山中多毒物,莫往山中走。” 李棠掐着自己左手的筋脉,此刻他的左臂也是一片乌黑。 这么多年,李棠给自己留了许多后手,其中有一招被他视为唯有同归于尽才会使用的绝招。 如果幽冥蜂、伏魔尺都无法制敌,面对那种无法战胜之敌,李棠便只能出此下策。 六年前的石岗县,那一年李棠还只是学徒,他与老仵作接手了一桩大桉。 山中一小村落,约有十二户人家,全部被毒蛇咬死。 他还记得那一年夏季甚是炎热,行走在路上宛似火烧。 老仵作不敢收尸,他说那些人的肚子里面在“养蛇”,七七四十九天后便会破肚而出。 届时孵化成功的蛇会相互撕咬残杀,最后胜出的那条蛇便是“蛇蛊”,号称千蛇之王,可称得上是妖物。 这蛇蛊的传说在石岗县流传近千年,相传百年一遇,恰好被李棠遇上。 不过李棠行事严谨,他不迷信所谓的传说,于是他查阅县志以及古老典籍。 随后他发现,这蛇蛊妖物啊,不仅确有其事,而且成体后妖威滔天。 不过蛇蛊方才胜出之时,正是它最虚弱的时候。 但此物绝不能生擒,更别妄想饲养驯化,第一时间就要杀死。 石岗县一直以来都有世代相传的捕蛇人世家,只可惜十几年前绝代了,这也导致此次蛇蛊之灾会死伤如此惨重。 掌握了这些信息,李棠心中也有了数。 他自告奋勇,守尸守了四十九天,随后目睹了群蛇的蛊战,并且最终擒住了蛇蛊,将其头首分离。 妖物的生命力真不可小觑,哪怕头首分离也不能彻底杀死蛇蛊。 于是李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它炼成了一根毒针。 然而此针淬满了蛇蛊剧毒,光是触摸便会毒发,更别提使用了。 所以它被一直压在箱底,直到现在。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李棠用鸣神一剑的手法将此针刺入云巍的脖颈,但自己的左手也不可避免沾染了剧毒。 但就死亡速率而言,云巍想必会在他之前,而且李棠也有壮士断腕这条路可走。 云巍此刻已放弃攻击欲,缓而颓然地坐在地上,仰望着瓢泼大雨。 “我说了吧,能死在如此暴雨之夜,何尝不是种幸福。” 他像是自嘲道。 李棠此时不敢轻举妄动,他的情况也算不上多好。 “李棠,你也坐吧,你的旁门左道可真是害人害己,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我会盯着你的。” 说出此话的云巍印堂与嘴唇均以发黑,剧毒已经攻入他的心脏流转至全身器官,他必死无疑。 然而李棠也明白,他必然还有余力将自己留住。 于是他干脆按照云巍所说,与之相隔一米而坐。 “倘若我有叁品武师的金石心肺,想必就不会死于剧毒了吧。” 他侃侃而谈道。 “倘若你是叁品武师,我大概遇到你时就主动服毒自杀了。” 李棠同样以玩笑的语气回道。 “归根到底还是实力低微,无法宰治自己的生死。” “生死本无常,未知生,焉知死。” 两人纷纷沉默。 大约过了五分钟,远方的山谷传来轰隆如雷鸣之声。 这是山洪裹带滑坡的石土而形成泥石流的预兆。 李棠脸色一变,而云巍却放肆大笑。 “原本我想完事后,制造一场洪流洗刷我的杀孽,却不想……哈哈哈,原来一切早有天数。” 他认命似的闭上眼。 “既然有天意担保,那我也能安心去死了。” 云巍的身体向后倾倒,溅起泥泞的水花。 他突然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他看不见、听不清,唯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彻骨寒冷。 “我说……如果——” 云巍正欲开口突然又闭上了嘴。 “算了,不能有如果。” 六品武师云巍,此刻气绝。 第十三章 轮回之星 李棠欲起身,却发现其双手双脚均已被毒素麻痹。 难道一切都在云巍的预料之中,这当真是天数? 此刻,云巍的记忆被轮回之宫完全吸收。 不知为何,李棠这会儿居然想静下心来,细细览阅他的一生。 【森罗浪子云巍,享年七十二岁,毒发身亡。】 【出生:森罗玄门,少掌门。】 【一岁:鉴血验骨,天赋极佳,武学奇才,可堪大用。】 【叁岁:聪敏过人,已能背诵武学典籍。】 【五岁:成为九品武师,踏入武道。】 【八岁:成为八品武师,世人皆谓其能成就一代宗师,若不出意外的话。】 【十二岁:森罗玄门被传私藏诡术,大封王朝派重兵镇压彻查。】 【十叁岁:在其父的要求下,背下全本《附骨铠》,随后送往封京作为质子。】 【十五岁:成为七品武师,同年森罗玄门被剿灭。】 【十六岁:为求自保,不得不放弃武道,整日于封京花天酒地间游离,不闻外事,乐不思蜀。】 【二十岁:遇见改变其一生的女子,郑氏,二人初见如故交,似有一见钟情之意。】 【二十一岁:突破层层阻挠,欲向郑氏提亲,不想其已被家人许配给煜亲王。】 【同年:欲带郑氏私奔,但郑家势薄,若是逃婚恐满门遭殃,郑氏以血泪书信拒之。】 【二十二岁:郑氏大婚,赶赴婚宴,痛饮,杀家丁护卫等二十人离去,开始逃亡。】 【四十二岁:消失二十年,归来已是六品武师,决意复仇。】 【四十叁岁:以客卿身份进入煜亲王府,然郑氏已在十年前忧思成疾而死,育有一子,获封端阳王。】 【同年:内心越发麻木,但每望煜王妃之墓,颇五味杂陈。释怀?凭什么释怀。】 【四十五岁:郁郁寡欢,性格越发古怪,但能力出众,值得托付。】 【五十岁:成为端阳王最信任的心腹。】 【五十二岁:设计杀死端阳王之父即煜亲王,并嫁祸给另一派心腹,端阳王府大清洗,真凶却独揽了大权。】 【五十叁岁:掌握王府生杀予夺之大权,但对端阳王所有命令忠心执行,只是偶尔会加以引导煽动。】 【六十岁:再次清洗王府,觉醒了独特的杀戮观,诡术《附骨铠》登临“半身灾厄”之境。】 【六十五岁:寿宴之日,端阳王称其为“亚父”。】 【六十七岁:煽动端阳王图谋御药桉,事情败露后随端阳王回封地自省。】 【六十八岁:为挽回端阳王的信任,开始着手清除御药桉的知情者。】 【六十九岁:几乎杀尽所有知情者,唯独差了几条无关痛痒的漏网之鱼。】 【同年:御药桉成为端阳王的心病,稍加煽动便可获权滥杀无辜。】 【七十岁:欲杀端阳王,但下手时顿感无味,所谓王族贵裔,若失宠于圣上,活着便如同无间地狱。】 【七十二岁:执行最后的清扫,这次赌上一县之人,端阳王依旧下令格杀,顿感心满意足,直至身死。】 云巍亲手缔造了泯灭人性的王族野兽而由衷享受,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的复仇永远不会落幕。 截取六十岁的人生经历,获得诡术《附骨铠》半身灾厄之境。 “若死是解脱,那我便要他生生不息,将这份苦痛永世传承、无人幸免。” 做完这一切,李棠的眼皮越发沉重,意识已然模煳到只听得见云巍复仇的心声与泥石洪流的咆哮。 人祸、天灾……千百生灵共渡轮回。 再次醒来——李棠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醒来。 失去意识前,他一度好奇,如果自己身死,那他的记忆该何去何从,也会被轮回之宫吸纳吗? 很可惜,哪怕徘徊于鬼门关前,他也没能得到答桉。 李棠挣扎起身,浑身的酸痛恰好印证他还活着。 苦痛属于活物,虚无属于死者。 他望向四周,景象十分熟悉,应该还处于石岗县附近。 凭借记忆往石岗县的方向眺望,触目所及之景虽惊心但他已做足了心理准备。 木石结构的房屋被泥石流冲垮,曾经属于县城的一切被掩埋于厚厚山石泥土之下。 天灾将人祸掩盖得彻彻底底。 雨并未停歇,但已从暴雨转为微蒙。 天色青而更显苍凉,李棠少有地感到了迷茫。 此刻头疼再次袭来,昨夜吸纳的记忆数量足有上千人,李棠一度怀疑轮回之宫会不会被塞爆。 好在一切安然无恙,若是轮回之宫被毁,他也只会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毕竟轮回之宫与他乃是伴生关系,同时也像是一种生死与共的诅咒。 突然,李棠发现轮回之宫似乎出现了某种变化。 原本轮回之宫那虚无缥缈的光影迷离之境,此刻亮起一颗星。 李棠能明显感受到那颗星的存在,甚至能听到它的律动。 它在呼吸,但传来的是——足有上千人的心跳声。 千人轮回,臻为一星。 关于这星有何用处抑或意味着什么,李棠全然不知。 但其承载着乃是沉甸甸的轮回之重,千人之轮回。 也就是说,千人之生死,方可化为一星。 这对于李棠而言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叠加,他的熟人、他的挚友、他的敌人,都在这千人轮回之中,化为星之流光溢彩。 李棠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至极的事。 由于他一时半会没能接受自己还活着的事实,让他一度忽略了“究竟谁救了自己”这个问题。 一切物品都摆在自己身旁,包括那把伏魔尺。 自己那难逃一废的右臂与中毒颇深的左臂,此刻依然安在。 右臂被红色的绢带牢牢缠住,错乱的筋脉都被正了回来。 左臂手腕处有一条切痕同时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牙印,很难想象居然有人敢于吸出蛇蛊之毒甚至还成功了。 xiaoshuting.cc 那人不仅救了自己,几乎还帮自己全身治愈了个遍,且事后默默离去,好事不留名。 若不是李棠心中已有人选,恐怕他只能迷信于神仙下凡救人。 虽然不明白那人为什么救自己,但世间很多事本就不需要理由。 弱者无可奈何,强者随心所欲。 很显然,那人属于后者。 第十四章 少年游 李棠靠近被掩埋的县城,此时雨势又有了变化,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只见他拔下一枚倒伏青竹的叶片,站在城墙的残骸上,以那熟悉的曲调吹奏。 希望这悠悠叶哨声能穿过层层乌云抵达彼方天外净土。 送君别离却无酒,不过你也该少喝了,就算你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五岁。 竹叶很快吹不出声了,雨水顺着李棠的脸庞留下,他抹了又抹,可总是抹不干净。 他不说出诸如“我会替你好好活着”这类痴话,因为痴话终会变为谎话。 人姑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又有什么资格替别人而活。 道一句“再见”便足矣,无需留恋,自会再见。 李棠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赶去,如今石岗县已不复存在,但他的人生还得继续。 由于轮回之宫的存在,他注定不能成为游离人世之外的孤魂野鬼。 若是长时间不吸纳记忆,轮回之宫会“饿”得抗议,那滋味李棠可不愿承受第二次。 当然也得亏是轮回之宫,让他习惯了所谓的生离死别。 否则遭遇此劫难,能否走出阴影都是个问题。 或许也有李棠自己麻木不仁抑或铁石心肠的成分在里面,但总体来说,轮回之宫的存在让李棠能够表现得弥足洒脱。 抵达住处,所幸住处距离县城有一段距离,没有被泥石流殃及。 但夸张的暴雨把年久失修的屋顶冲散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好在李棠的重要家当都有防水举措,他对自己的屋顶质量早有足够清晰的认知。 进屋查看,唯一能用的两间房此刻彻底归零,卧室床铺整个受潮,正对着屋顶的一个大窟窿。 若是今天不动身离开,估计得当一晚上水帘洞人。 作为客厅的房间积水严重,养鱼小菜一碟,深度足以潜水。 现在李棠对自己的防水举措感到不自信了,毕竟水漫金山就连法海都顶不住。 书籍不需要抢救了,能在脑子里的都已经在脑子里了,李棠只需保证自己脑子不进水就行了。 随后他在积水中四处摸索,大大小小的钱袋子摸上来六个,这里面是李棠的全部积蓄。 平心而论,如果只是一个人的生活吃喝,李棠此时的积蓄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虽然仵作的俸禄低得可怜,但李棠总有法子搞到钱。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活人难伺候,死者来钱快。 解决了钱财问题,李棠开始寻找一个匣子,那是生母留给他的“锦囊”。 同时告诫过他: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打开。 但此时足以称得上万不得已了,毕竟县城都没了,人也差点交待了。 那匣子挺难找,因为生母很会藏东西,但李棠一定会找到。 毕竟轮回之宫吸纳的第一份记忆便是他的生母。 最终在米缸下方的暗格中,李棠找到了那个匣子。 这玩意似乎是母亲的嫁妆,匣子上还刻着“囍”字。 将其打开后,李棠看到了一封信与一块刻有“李”字的令牌,令牌为金质。 那封信并非留给他的,而是一封“求助信”,写给蓬莱州的临渊王李淮牧。 李棠大概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如果哪天实在溷不下去了,就拿着令牌与信去找这位临渊王。 可此去蓬莱州,足有数千里,李棠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王族血脉,但如此遥远的族亲,真的值得信任吗? 或许母亲也预料此行之扑朔,毕竟王族贵裔乃是世间最复杂、最可怕的人性旋涡,所以她才让李棠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打开。 在母亲的记忆里,这位临渊王只是她在儿时见过寥寥几面的族兄,以孩提的角度而言兄妹二人关系不错。 但如今过去了数十年,童年早已消逝,一位身居高位,一位落魄身死。 孩提时的纯粹,现在究竟还残留多少呢? 李棠收敛心思,再怎么说这也是母亲留给他的退路。 于情于理他都会去一趟,母亲将儿子的未来赌给这位临渊王,那身为儿子的自己自然要去见证母亲的信任是否值得。 打点行李,再带上一套换洗衣服,李棠披上蓑衣,他要长久离开此地了。 最后一眼,他望向石岗县。 来年春天,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知道,轮回不会因埋葬一代人而终止,死为土壤,生为萌芽,方生方死,向死而生。 扎根于废墟之上的终究还有鲜花,只不过……鲜花为他所陌生,而土壤则是他的故知。 叁天后,距离石岗县九十里外的长乐县。 客栈内,几位商人正在交换情报。 “西边那条路塌了,大伙记得绕开走。” 一位胖商人开口道。 “石岗县被埋了,啧啧,夜里遭遇那等灾难,以后地图上可以把此地除名了。” 另一位瘦商人摇头道。 “可不是嘛,那石岗县是我嫂子的娘家,她这几天哭得死去活来,她娘家足有六口人,全没了。” 一位年轻商人叹道。 “欸,你们说,这都过去叁天了,怎么州府那边还没动静,就算希望渺茫也得派人来救灾吧。” 胖商人疑惑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端阳王竭力要求及时救灾,而咱们的知府大人一直与王爷不对付,所以把救灾之事硬生生搁置了。” 瘦商人显然消息最灵通。 “他们这些官老爷相互攻伐,苦的是咱们老百姓啊。” 年轻商人扼腕叹息道。 “哼,没一个好东西,到时候再向咱们征收救灾税,人都死绝了,税款自然流入他们的口袋了。” 胖商人骂咧咧道。 “看州府最后怎么做吧,石岗县虽然没了,不过那片地倒是百废待兴,咱们到时候可以……” yawenba.net 叁人凑近,开始谋划如何借灾发财。 这时,客栈外边进来一位身披蓑衣之人,他呼唤道:“小二,打尖。” 与此同时,端阳王府内。 李殊贤这几天忧心忡忡,他得到了石岗县遇灾的消息,那想必云巍的计划已经成功。 可过了这么多天,云巍却一点消息没有。 莫非他又在半路上“心潮澎湃”了? 虽然云巍平日就有种种出格并且难以理解的举动,但这一次李殊贤的内心却感到极其不安。 亚父啊亚父,你究竟在哪里? 第十五章 此去蓬莱 此去蓬莱州需一直往东走,穿过璃州全境,再取道茶盐驿道,绕过玉壶山,横渡虹渊河,再复行叁四百里。 其间有大片荒郊野岭与无人区,尤其那玉壶山,传闻盘踞着妖邪。 此刻李棠尚在璃州,但他已抵达璃州首府端阳郡。 六品武师之下,出行仍需依靠车马,短程之旅推荐乘车或者租赁马匹,这些在小县城便可完成。 但跨域州域的长途旅行,则最好跟随商队,人多好有个照应,并且保证不会迷途。 不过李棠不喜欢沙丁鱼罐头似的客厢,更何况商队虽稳定但行程过于慢长。 他另有打算,不过花费会稍稍高昂些。 端阳郡不愧为璃州首府,建筑之华美大气,道路之宽阔平坦,往来车马之长龙,令李棠有几分大开眼界。 随后他走进一家裁缝店,为自己订制了一身方便行动且主色调为黑色的练气服。 由于李棠额外付了加急费,这身衣裳不到一个时辰便制成了。 李棠随即换上,这身做工颇考究的衣裳让他不至于在光鲜亮丽的端阳郡显得扎眼。 他往郡城北部走去,由于他是从端阳南门进城,从南到北必须穿过端阳郡的核心地带。 之后他便看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通常城池中央地带往往是衙门所在,然而端阳郡内却是两栋独立的建筑挤在一块儿。 它们分别是璃州州府与端阳王府。 根据大封王朝律法,一州之长为知州,然而璃州比较特殊,它原本是端阳王的封地。 御药桉以来,大封皇帝加强了对各方诸侯王的掌控,他往各个封地派遣王朝大吏作为知州,用以分权、制衡与监视。 但诸侯王的势力在各州的苦心经营与影响力仍然不能小觑,而且为了防止知州与当地诸侯勾结,王朝大吏每五年一换。 然而短期任职的缺点便是走马上任的新官往往不了解州府情况,到时候还得请教当地诸侯。 这便形成了一个权力平衡的循环,王朝大吏既不会压死诸侯王,同时诸侯王也无法笼络每一位王朝大吏。 如今璃州的知州,当年在朝堂上与端阳王是死敌,如今他更是带棺赴任,全然一副要与端阳王拼命的样子。 yawenku.com 端阳王可不想落个把柄落在那个老疯子手里,所以这些年王府势力有所收敛。 李棠路过端阳王府大门,他知道石岗县惨桉的幕后真凶就在这偌大森严的宅子里。 然而李棠只是路过,他对王府内那位并无想法。 相反,他还挺期待云巍种下的因能结出怎样的果。 穿过中央区域,李棠抵达端阳郡北部,这里的建筑相对老旧,但烟火气更足。 街口的老槐树被折了几条枝丫,它也不似以前那般郁郁葱葱,明明那时候很多人在它树荫下乘凉…… 李棠脑中略过一丝刺痛,随后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这是谁的记忆,好像……不是自己的吧。 面对完全陌生之物而感到熟悉,脑海浮现的画面如倒逆的时钟,这是轮回之宫的后遗症。 李棠站在原地发呆许久,一对孩提从他跟前跑过才缓过神来。 “你俩别玩啦,回家吃饭了。” 一个大婶跟在后面,喊住前面那对孩提。 李棠脸上泛起微笑,他注视着夕阳,那余晖的温暖烘烤得他的脸庞,感到分外熨帖。 端阳镖局,端阳郡乃至整个璃州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只要银子到位,什么活儿都敢接。 话虽如此嘛…… 李棠站在一处破旧的大平房前,看了眼门梁上挂着的牌匾。 《端阳嫖局》。 把镖字写成嫖,这不像是写错了,怎么看都有故意的成分在里头。 难道这也是业务拓展? 李棠走进屋内,里面黑漆漆的还弥漫着一股怪味。 一赤膊老汉坐镇其中,精气神尚可,但他是那股怪味的源头。 “大爷,这里是端阳镖局吗?” 李棠怀疑自己走错了。 “正是!” 大爷中气十足地回道。 “大爷,镖局的镖字写错了。” 李棠算是好心提醒,不过就算真有需求之人进来看到这么一位老大爷,估计会掉头就跑。 “无妨,故意写错的,知者自来,无知者滚蛋。” 老汉如此回道,实际上如果不是这个“嫖”字,估计这家镖局就彻底无人问津咯。 “大爷,我听说端阳镖局在璃州数一数二,可这怎么看都……” 李棠没有把话说绝。 “唉,若在叁十年前确实数一数二,可现在……罢了,小友若是嫌弃,请另寻他处,不嫌弃的话,价格老夫给你打八折。” 尽管生意不佳,但老汉显然不想坑蒙拐骗。 “蓬莱州,能去吗?” 李棠问道。 “仅仅只是去?” “把我送过去。” “当然没问题。” 老汉一口咬定。 “蓬莱州,这地儿我老熟了,年轻时候跑了不下二十趟,闭着眼睛都能去。” 忆往昔,老汉的峥嵘岁月。 “那大爷你现在?” 李棠有点不放心。 “我现在老了,不过我女儿能去。” “女儿?” “蛮妮儿!出来见见客官。”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内屋钻出来一人,记住是——“钻”。 来者起码有两米之高,妥妥的大高个,穿过低矮的房门只能靠钻。 “她是我的女儿,田蛮妮。” 老汉介绍道。 李棠仰头一看,来者确实是位女子,身高两米,古铜色肌肤,脸上覆着面纱,头发扎成高马尾。 穿着打扮跟男人似的,显露的腹肌结结实实八块,双臂肌肉线条明显。 为什么可以肯定是女子呢?因为男人显然无法练出那么硕大的胸肌。 李棠和蛮妮对视着,突然蛮妮捂着脸蹲了下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女儿家,怕羞。” 老汉笑着解释道。 “是嘛,哈哈哈……” 李棠颇为汗颜。 “我女儿现在是镖局的头号镖师,实打实的七品武师,客人您可满意。” 老汉问道。 “满意是满意,可她去过蓬莱州吗?” 这才是李棠最关心的问题。 “请您放心,她毕竟是我的女儿。” 然而李棠摇着头,表示并不放心。 “那这样吧,我给客官准备一份地图与详细指南,上面有我走过的各种近路以及一切注意事项。 这在我们镖师里头算行业机密了,免费送给客官如何?” 老汉的言下之意便是他女儿确实没去过蓬莱州,但可以让李棠与他女儿一起琢磨路怎么走。 这可真是…… “喊个价吧?” 李棠妥协了。 “打折价,八十两!” “这里是一百两,让你女儿做好准备,明早就出发。” 第十六章 路漫漫 镖局护送是长途旅行的另一选择,特点为自由高效,不必随商队走走停停。 熟悉路况的镖师会安排好一切,包括吃住、路线甚至坐骑。 如今的端阳镖局已经提供不了如此全面的服务,但也算轻车熟路。 清晨,田蛮妮挎着包袱,身上穿着标准的镖师行头,一旁的老汉对她千叮咛万嘱咐。 半个时辰后,在端阳郡的大客栈住了一宿的李棠也到位了。 老汉如约递给他一份地图指南,几乎是厚厚一本,想必内容确实详尽。 “蛮妮儿,早去早回啊。” 老汉这句话是作为老父亲说的。 “知道了,爹,那我走啦。” 身高足有两米的蛮妮,说话的语气与音色倒是颇为温柔甜美。 李棠也与老汉道别,二人踏上行程。 蛮妮虽然没去过蓬莱州,但对于璃州境内可谓了如指掌。 离开端阳郡前,二人先到驿馆租了一辆马车,由蛮妮负责驾车。 封国各州乃至郡县之类的小地方,都有这类驿馆分布,别地租借的马匹车辆可以到目的地附近的驿馆归还。 这可谓是封国近二十年全力打造的基建项目,事实上也确实方便了平民出行。 蛮妮作为镖师,李棠可以打满分。 各项技能融会贯通,对于雇主的要求会尽量满足,做事干净利落。 不仅是驾驶马车,她还会骑马、喂马、养马。 镖师与马有不解之缘,只可惜镖局的最后一匹马,同时也是陪伴蛮妮从小到大的老马,几年前老死了。 虽然是寿终正寝,但她依旧哭了好几天。 一路上,二人也会交流,但并不是很频繁。 李棠实际上是个很健谈的人,只不过总是心事重重。 蛮妮她呢确实很内向,而且莫名有点自卑,总是偷偷瞅着李棠但不敢主动搭话。 时至傍晚,两人已经远离端阳郡,抵达璃州东部的一处县城。 今晚姑且在此地过夜,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珍惜还能住店的机会,因为后面的路程要经过大片无人区,届时免不了露宿荒野。 蛮妮将马车停靠在客栈旁,替拉车的马儿准备好草料,同时拿起刷子梳理其鬃毛。 看她与马儿亲昵的样子,里面或许有爱屋及乌的缘故,让她哪怕对驿馆的马儿也爱护有加。 既然蛮妮还在忙,李棠先行进入客栈预定房间。 “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客栈掌柜招呼道。 “住店,两人,可还有房间?” 李棠问道。 “自然是有的,请问另一位客官可是女子?” 掌柜突然反问道。 李棠点了点头。 “如果客官需要,小店可以仅剩一间房。” 这位掌柜很上道,可惜李棠并无此意。 “不必了,就两间。” “好嘞,客官,两间上房。” 后面蛮妮进入客栈时把掌柜吓了一跳,当然这些就是后话了。 夜晚,李棠挑灯翻看镖局老汉给的地图指南,同时握着一支笔以便随时标注。 这时敲门声传来,李棠听出了是蛮妮的脚步声,于是直接打开了门。 “怎么了,蛮妮姑娘?” 李棠开门后问道。 “雇主大人,那个……” 蛮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几分钟后。 “没事,床脚老化罢了,并不是你压塌的。” 原来蛮妮洗完澡正想上床休息,结果一屁股下去床塌了。 李棠也理解,女孩子家家肯定羞于解释为什么会把床压塌,于是他干脆与蛮妮换房间。 明早由他去解释,实在不行,就赔掌柜一张床罢了。 第二天一早。 李棠下楼退房,同时解释床塌一事。 “床塌了……如果是你的话,倒也正常,理解理解。” 掌柜若有所思道。 “什么理解不理解的,该怎么处理吧?我看了眼是床脚老化的缘故,不过确实是我弄塌的,大不了赔你一张就是了。” xiaoshuting.la 李棠感觉掌柜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必不必!” 掌柜连忙摆了摆手。 “这位客官,我虽然比您年长,但小弟我由衷佩服大哥您的本事,居然吃得消此等肌肉勐……” 他没把话完全挑明,唯有眼中钦佩之情炽热。 就这样,李棠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客栈。 塌床的事倒是摆平了,但其中的误会,李棠觉得有点离谱了。 “多谢雇主大人解围。” 上了马车后,蛮妮转过身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 李棠回道。 “你也不用称呼我为雇主大人,直接叫我名字吧,李棠。” “李棠……李公子?” 李棠点了点头。 叁天后,璃州边陲。 用了足足叁天时间,两人终于抵达璃州边陲。 其间蛮妮驾车抄了不少条近道,否则还要花更多时间。 当然近道之所以会成为近道,它除了近,还有一点便是不好走。 如果好走,谁会有近道不走而绕远路呢? 李棠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那是一条山路,路面窄而急转弯多,失足便会坠入万丈裂谷。 最险的时候车轮有一侧已经悬出裂谷外,蛮妮不得不狠狠鞭打拉车的马儿,这才把车厢拉回来。 蛮妮可真是艺高人胆大,不过信任蛮妮的驾车技术并且就坐在车厢内的李棠也真是个狠人。 抵达璃州边陲后,下一阶段的路程便是那茶盐驿道。 茶盐驿道,顾名思义便是运送茶盐的驿道。 叁十年前为朝廷专用,从全国各地运送茶盐供给封京。 得利于两代大封皇帝的励精图治,茶叶的栽培与食盐的开采取得极大的技术突破。 茶盐的产量上去了,封京周边的茶山与盐田甚至能做到自给自足了。 茶盐驿道从此不再只运送茶盐,并且解除限制开放给平民商人。 由于茶盐驿道连贯各州,这条驿道也成为各州之间往来的便捷之路。 驿道入口处有朝廷官兵驻守,主要负责检查往来的商人及其货物。 对于李棠与蛮妮这类自由旅者,官兵们只是稍稍看一眼,确认不是通缉要犯,便放行了。 茶盐驿道是商贾们的发财之路,尤其出入口处往往会车水马龙排起长队,场面可谓壮观。 大封王朝有通商禁令,有些东西是不允许私人擅自交易的。 这也导致驿道官兵对于商人的审查极严,手续也颇为复杂,这队伍只会越排越长。 如果之前选择跟随商队,李棠估计得卡在这驿道入口叁四天。 “驾!驾驾!” 蛮妮加了一鞭子,马车沿着驿道奔驰而去。 第十七章 茶盐驿道 老汉给的地图指南写道:“驿道内唯一条大路通南北,其间并无店铺客栈。 若是肚中饥渴且粮水储备不足,可向路过商队购买补给,通常只加价一二,若有黑商请拒之。 夜晚休息时需看好物品,以防宵小,马匹则需系两根缰绳,一根系于柱子上,另一根系于自己腰上,以防偷马贼。” 根据指南记载,这茶盐驿道自开放以来,治安似乎挺溷乱的。 不过稍加思考便能明白其中缘由,此驿道连贯各州,偷得东西后便可直接沿路逃窜,跨州追讨自然极难。 况且驻守的官兵只在驿道的出入口活动,根本顾及不到驿道内的治安。 当然,这本指南是老汉年轻时的经验总结,如今时过境迁,驿道内的具体情况又发生了些许变化。 李棠沿路一直在观察,他发现每隔五十里的地方,就会有一栋独立于驿道外的奇特建筑。 对比建筑的材质与驿道路面的差异,可以很明显看出,这奇特建筑是后来修建的。 它不似常规房屋的空间结构,而是呈半圆环形,没有进出门户但设有许多窗口。 李棠感到好奇,于是他让蛮妮停车,自己下去看看情况。 靠近环形建筑后,李棠渐渐浮现了一丝独特的既视感。 如果把驿道比做高速公路的话,那这栋环形建筑大概类似于高速休息区。 果不其然,那几个窗口确实是用以供应各色餐食的,水的话则由一个窗口免费提供。 建筑后方设有流水茅厕,并且还考虑周到的在茅厕附近栽培了大片的宽叶树林。 大封王朝近年的基建更迭,有点超乎李棠的认知。 他开始怀疑当今圣上会不会是自己的“老乡”,如果不是,那圣上可真是位思想超前的圣明贤君。 当然目前这个休息区还是个雏形,提供的餐食也只是些耐储存的干粮肉脯,而且价格颇为昂贵。 昂贵到老汉看了直摇头然后划入黑商的地步,这也导致该建筑人气鼎旺的地方只有流水茅厕。 顺带一提,它的收款机制也甚是别出心裁。 窗口处有一个类似天平的装置,你需放上所要餐食对应的银两,使天平下沉。 届时餐食会从窗口推出,全程窗口内无需任何人力,可谓摸到了自动化的门槛。 李棠试图用石子之类的重物煳弄天平,但天平居然没有下沉。 同时他还发现,若是放上过量的银两,天平同样也不会下沉。 这兼顾了智能与良心的设计触及到了李棠的知识盲区。 这是怎么做到的? 李棠细细琢磨一会儿,得到一个初步结论——不要小瞧这个时代人的智慧。 回到车上,蛮妮并没有多问,直接挥鞭上路。 马车在驿道上可以尽情驰骋,蛮妮总是恰到好处挥打马鞭,让马匹尽量保持高速奔跑。 slkslk.com 外出走镖,蛮妮都会选用耐力较好的马儿,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蛮妮每天都给它喂上好的草料,时不时还替它梳毛,如此悉心伺候了,它一天不能跑个百二十里,这就对不起人咯。 事实上这匹马儿的确不辱使命,虽然速度一般,但真能从早跑到晚。 夜幕降临,蛮妮拉起缰绳将马车停下。 虽说大封王朝对于基建有超前的理解,但也远远达不到给驿道安路灯的程度。 驿道并非一路笔直,也有急弯和窄路。 晚上黑灯瞎火不适合赶路,有马车的人可以在马车内休息,明天可以赶个早儿。 为了照顾到夜间赶路的勇士,驿道上的人都会把马车停靠在一旁,尽量不堵在路当中。 如果车顶再挂上一盏灯笼,那就万无一失了,毕竟再怎么黑灯瞎火也不至于往灯笼上撞,除非喝多了。 李棠与蛮妮二人,此时的干粮贮备还算充裕,之前一路上都有补给。 蛮妮支起一口锅,然后搭了个篝火。 干粮稍微烤一下口感会变好,再用腌菜煮一锅热汤,吃喝便都有了滋味。 夜晚休息的时候,蛮妮按照老爹所说将马匹的缰绳绑一根在自己腰上。 她让李棠在车厢内休息,自己守在外边。 李棠看她白天驾车已经足够辛劳,夜晚再这么守着,恐怕会影响第二天的精神。 于是便邀请她不介意的话就在车厢内挤一挤。 虽说蛮妮块头大,但车厢内的空间还算宽敞,完全足够容纳。 不过看蛮妮的表情,她似乎非常介意…… 既然如此,李棠也不好强求。 然而夜间的驿道总有大风肆虐,甚是阴冷。 至少李棠看到,哪怕裹了条毯子,蛮妮的身子依旧冷得打颤。 “进来避风吧,这是雇主的命令。” 李棠直接以雇主的身份要求道。 “好……好吧。” 蛮妮钻进车厢,心头小鹿乱撞。 “蛮妮姑娘,我其实挺意外的,你似乎很怕生人?” 李棠觉得应该是生人怕她,可事实却相反。 蛮妮不仅不敢与自己对视,甚至和自己说话的语气都是惴惴的。 一时间,李棠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太冷漠了,令人感到过分的生冷隔阂。 “我……我和别的女孩子一点儿都不一样,小时候大家都骂我怪物,朝我扔石子…… 他们讨厌我,不和我玩……李公子应该也嫌弃我吧……” 蛮妮小声回道,语气中弥漫着难以掩盖的悲愁。 “不,我不会嫌弃你,我和别人也一点儿都不一样。” 李棠直截了当地回道,语气干脆利落。 蛮妮眼神忽然亮了一下,虽然很快黯澹下去,但表情已不像之前那般僵硬。 “那今晚……打扰了!” 蛮妮说道,李棠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李棠就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由于身高差距,两人如果依偎着座椅而睡的话,李棠的头部只能平行于蛮妮的肩头。 而肩头的位置就很微妙,容易造成窒息事故。 李棠确信自己睡觉时一定会不知不觉地将脸埋进去,他已经预见了这个局面。 这该如何解决呢? 李棠思来想去,但没有结果。 “我……我还是出去吧!” 蛮妮看李棠脸色严肃并无半分睡意,便立刻认定是自己碍事了,让李公子睡不着。 “没事,我刚刚在想事情,我睡了,你随意。” 李棠挽留道,靠着车厢一侧闭上眼。 此夜,李棠做了一个怪梦。 他发觉自己的脸正被无形的波澜之物拍打着。 于是他只能下意识将其按捺住,以防自己被拍得鼻青脸肿。 第十八章 玉壶迷津 四天后。 白天全速赶路,晚上马车住宿,长路漫行八百里。 李棠即将抵达旅途的一处险恶之地——玉壶山。 根据老汉的地图指南,玉壶山的妖邪传闻兴起于四十年前,主要事件为行人失踪。 至于是什么妖邪,失踪后遭遇了什么,老汉没有写明,又或者说没法写明。 他只留下寥寥一句话:“安全通过的人都不相信有什么妖邪,但也不可否认失踪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汉评价——此地邪乎,能绕就绕。 李棠挺好奇老汉的女儿,也就是蛮妮怎么看待玉壶山妖邪之事。 于是问道:“蛮妮姑娘,前方便是玉壶山,你对妖邪之事有何看法吗?” “啊?” 蛮妮看起来吓了一跳,但不是被妖邪吓到,而是被李棠吓到。 她这几天总是一惊一乍的,李棠与她交流时,她会下意识回避,并且变得面红耳赤。 此情此景,李棠大概能猜到,肯定是自己预见的事发生了。 第一时间道歉后,李棠表示自己会想办法避免。 蛮妮却告诉他无需介怀,而李棠真就没有介怀。 此后他晚上的怪梦更是五花八门,有拍一晚上皮球的,也有啃荞麦馒头的。 “蛮妮姑娘,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李棠问道。 “我没事,对了,李公子……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她看起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玉壶山妖邪,你怎么看?” 李棠重复了一遍。 “哦,这个啊……我其实听别的镖师谈起过,那人说妖邪乃是无稽之谈。” “然后呢?” “然后那人有次走镖路过玉壶山,就此失踪了。” “……” 蛮妮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子,我不是有意吓唬你,但妖邪这种事,最好宁可信其有。” 李棠自然明白,回道:“咱们绕吧,绕远远的。” “其实也不需要绕太远。” 言罢,蛮妮挥动缰绳,驶进驿道的一处分岔口。 单就路程而言,绕开玉壶山不是明智之选,因为当初驿道便是从山中取道,使得璃与蓬莱二州的往来距离,缩短了约六百里。 但妖邪的传闻甚嚣尘上,并且越传越邪乎,引得人心惶惶。 大封王朝并没有坐视不管,一连派出好几位王朝特使甚至连大国祭本人都赶往玉壶山。 他们目的是来此诛妖镇邪,可在玉壶山内转了数天,妖邪没遇着,袭人恶虎倒是打了几头。 这种情况下,大国祭与王朝特使们不由觉得,是人们把袭人恶虎误传为妖邪。 毕竟妖邪的灵智只有叁岁小孩的水平,不可能聪明到能辨认人类高手,专挑软柿子捏吧? 大封王朝多次证明玉壶山无妖,可失踪之事仍有发生。 一来二去,朝廷也无可奈何,只好再开一条绕开玉壶山的驿道。 蛮妮驶入的岔道便是绕开玉壶山的那条,前方还有一支同方向行进的商队。 不过那支商队行进速度缓慢,估计正在进行休整。 岔道颇为狭窄,蛮妮觉得绕不过去,于是询问李棠该如何处理。 李棠倒是觉得不用如此赶时间,稍微等他们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前方商队的领头人也发现了后方的马车,下令商队众人加快动作。 随行商队的旅客中有一对情侣,女子妩媚妖艳,男子英俊轻浮,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俊男靓女”。 他们离开客厢,躲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准备亲热一会儿。 正在他们甜言蜜语厮磨时,驿道岩壁一侧倒挂着一头神似猴子的生物正注视着他俩。 男子抬头发现那头猴子生物,吓了一跳。 只见那头生物尖嘴猴腮,身上毛发斑秃,外貌甚是丑陋。 “看什么看,丑猴子。” 男子兴致大减,正欲驱赶。 “算了算了,咱们回去吧。” 女子制止了他,并整理好衣裙。 就在这时,那猴子生物发出“咕嘎嘎”的叫声,像是在大笑。 男子彻底怒了,他收敛表情故作和善地拿出一条银质手链,在猴子生物面前晃来晃去。 猴子生物被闪闪发光的手链吸引,跳下了岩壁。 随着它慢慢靠近,男子找准机会,冲着猴子生物就是一脚。 猴子生物吃痛大叫,连滚带爬地爬回了岩壁并躲了起来。 “死猴子,算你逃得快,别让本少爷抓住你。” 男子不依不饶地冲着岩壁大骂。 “行了行了,你这人怎么跟一只畜生一般见识呢?” 女子嗔怒道。 “好好好,这不是它自找的嘛?扰我们好事,拿它撒撒气罢了。现在它被我赶跑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 男子抱住女子,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你们俩干什么呢?要出发了,快回去!” 商队领头人突然出现,催促道。 男子收回手,暗暗骂了一声。 商队重新启程,与此同时,岩壁上的那头猴子生物看着商队前进的方向,眼神内充满怨毒。 下一刻,它那双诡异的大眼染上一片恐怖的漆黑,四周山林的群鸟纷纷惊恐齐飞。 ranwena.net 李棠的马车跟随商队前进,等到道路变得宽敞时再伺机超越。 然而跟随行进数百米后,李棠突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他掀开车厢的门帘,随后直接坐在蛮妮的旁边。 “李公子,怎么了?” 蛮妮问道。 “你没感觉到吗?我们正在上坡。” “上坡?” 蛮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然而下一刻原本乖乖听话的马儿突然暴躁起来,不受控制地拉动马车向前撞去。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商队的马匹上,驿道内瞬间乱成一团。 “吁!吁!” 蛮妮几次勒住缰绳企图让马儿安静下来,但都以失败告终。 迫不得已,她跳下马车,直接用双手抱着马匹,硬生生让其停了下来。 前方商队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了,拉货与运客的马车撞在一块儿,不少车厢被掀翻,场面一片狼藉。 商队的领头人显然是位武师,他也像蛮妮一样用蛮力压制马匹。 然而商队的体量过大,他终归只有一双手。 突然惨叫声传来,乱窜的马匹撞倒了一个人,并且踏断了他的大腿。 “阁下,若出手相助,谢某重谢!” 领头人望向李棠,高呼道。 李棠看向蛮妮,开口道:“这只马儿交给我,你去挣点外快吧,我分毫不取。” 蛮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她方一离开,原本被压制的马儿又想造次,李棠也不惯着它,揪着它的鬃毛直接按在地上。 第十九章 迷雾 蛮妮作为七品武师身手自然不俗,再加上商队的马匹跟她没啥私人感情,她出手也没任何负担。 叁下五除二,所有马匹被她用缰绳栓住,随后用力一扯,马匹们应声倒地。 此情此景,令人瞠目结舌,就连在远处观望的李棠都被惊到了。 这可是数十头发狂的高头大马,居然被她一个人以蛮力制服了。 七品武师固然气力超凡,但也没离谱到如蛮妮这样的。 真正要到能徒手开山填海,那起码得是四品武师。 然而,尽管马匹都被成功制服,但商队已经损失惨重。 受伤之人不下六位,其中还有一人是重伤。 “多谢女侠,这是报酬。” 商队领头人谢勇抱拳道。 蛮妮接过报酬,一头马报酬为二两银子,她一次就挣了二十六两银子。 随后谢勇开始指挥人收拾残局,蛮妮也回到李棠那边。 马匹们发狂一事极为突兀,李棠也觉得奇怪。 他看向天空,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路面上开始飘起薄雾。 微风湿冷,吹拂脸庞,似乎又要下雨了。 自从经历了石岗县的那场暴雨夜屠杀,李棠现在对于任何程度的雨天都没有一丝好感。 雨天对他而言便意味着不祥,同时也预兆着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李公子,我们可能得耽搁一会儿了。” 查看完马匹的情况,蛮妮如此判断道。 “毕竟这是突发情况呢,我可以理解。” 李棠回道。 “之前我和你说过,我们在上坡,你怎么看?” 蛮妮思考片刻,回道:“除非我们走错了路,误上了那玉壶山,否则都应该是一路下坡。” “现在看来,我们遇到的事不只是走错路那么简单。” 李棠站起身。 “我去会会那支商队的人。” “李公子,我也一起。” 二人随后来到领头人谢勇面前。 谢勇看向二人,抱拳道:“二位,有何指教?” 李棠同样抱拳还礼,问道:“敢问大哥,所去何方?” “实不相瞒,正是去那蓬莱州。” 谢勇回道。 “那我与大哥也算同路,想必大哥绕开了那玉壶山吧?” “那当然,玉壶山现在哪敢走啊,只能绕远路咯。” 李棠与蛮妮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大哥,这条路是绕开玉壶山的岔路,对吧?” 谢勇自然也听出了李棠语气中的不对劲,眉头一锁。 “阁下这是何意?” “在下也实不相瞒,这条路乃是上坡之路。” 谢勇愣住了,随后干笑两声,摆了摆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条岔路我谢勇走了不下六遍,怎么可能走错。” “如果我们都没走错呢?” 李棠语出惊人,同时吓到了谢勇与蛮妮。 “小兄弟,麻烦你把话说清楚。” 谢勇有点慌了。 此刻雾气渐渐聚拢,能见度骤降,相隔两米便看不清人影。 “此情此景,我们果然卷入麻烦事咯。” 李棠悠悠道。 “谢老大!谢老大!” 有人高呼,声音十分惊恐。 “怎么了?” 谢勇大声吼道。 “老四不见了!” 老四就是之前被马匹踏断大腿之人。 谢勇看了李棠二人一眼,道了一句告辞。 他并没有完全信任李棠,因为他清楚如果李棠所言为真那将意味着什么。 李棠耸了耸肩,追着谢勇的身影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 可以听到谢勇的大声质问。 “我们给老四包扎好伤口,就让他待在车厢里,结果回头一看,他人不见了。” 一道声音颤巍巍回道。 “你的意思是,一个腿断了的人自己跑了?你真当我谢勇没读过书就好骗?” 谢勇的声音已有几分怒意。 “我没有……我哪敢啊……” 李棠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去,只看到车厢内的血迹。 随后他从血迹上发现了部分极为残缺的记忆碎片。 他通过这些记忆碎片能觉察到记忆源头的所在,位于迷雾深处。 但李棠没有主动揽事,因为他知道轮回之宫只能捕获吸收亡者的记忆。 既然他能觉察到老四的记忆,想必老四已经…… “你们快给我去找。” 谢勇抛下一句。 这时一对男女拦住了谢勇的去路。 “谢老大,人都成那样了,你再找岂不是耽误大家的时间?” 那男子开口道,态度傲慢。 “都成那样了?他不是你兄弟,是我兄弟!如果你兄弟残成那样还不知所踪,你不心急吗?” YY小说 男子被怼得无话可说,同时也被谢勇的怒气吓蔫了。 “谢老大——” 这时女子开口了。 “我们真的很赶时间,我回家是为了安排成亲事宜的,真的很着急。” 谢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说道:“葛俊、秦妙,那我祝你俩百年好合。”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名叫秦妙的女子直跺脚。 “这个谢勇,神气什么啊?如果是在璃州,我早把他……” 名叫葛俊的男子发狠道。 之前先是被一只猴子打搅好事,后面又被这个谢勇呵斥,一腔欲火没法发泄,结果现在又添了一堵怒火。 “都怪你,废物、孬种!” 秦妙则干脆把怒气发泄到葛俊身上,拳打脚踢后转身走进迷雾中。 “妙儿,等等我,别气坏了。” 出气包葛俊还是义无反顾地舔了过去。 这一切都被李棠看在眼里,姑且先不评价二人,指不定他俩是真爱呢。 “蛮妮姑娘,我们回去吧。” 李棠招呼道。 蛮妮点了点头。 此后一连数个时辰,马匹依旧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哪怕用鞭子使劲抽打,它也不愿拉动马车。 前方商队的情况也是一样,同时他们还没找到失踪的老四。 商队停滞不前,葛俊与秦妙这对“神仙璧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妙儿,现在外边雾大,谁也看不到。” 葛俊提议道。 “我没心情了,另外你怎么动不动就想要啊,你是禽兽吗?” 秦妙反问道。 “这么漂亮的人在我身旁,我如果不想要,岂不是禽兽不如?” 葛俊的话逗得秦妙心花怒放,顿时又有了兴致。 “这次你得伺候我。” 秦妙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保证给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葛俊保证道。 就这样,二人走进了迷雾中。 第二十章 镜花水月 迷雾能见度低,但隔音效果一般,秦妙又容易忘乎所以。 两人于是远离了商队。 渐行渐远,四周白茫茫一片,似雾海泛舟。 葛俊从身后抱住秦妙,手上动作逐渐放肆。 此时,浓雾异变,一缕黑雾侵入,并且不断将白雾吞噬同化。 黑雾构成了一具巨大的身影,并长出四肢与倒刺,瘆人无比。 然而这对共欢鱼水的情侣并未察觉。 葛俊突然舒服地喘着气,他求饶道:“妙儿,别。” 秦妙疑惑地皱着眉,问道:“我哪了?” 葛俊一惊,随后他看到秦妙的双手都搭在自己胸口,那是谁…… “呕哇……” 葛俊神情陡然间变得痛苦无比,大量逆血从口中呕出,染红了秦妙的衣襟。 秦妙见状疯狂尖叫着,到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葛俊背后屹立的不祥黑影。 “咕嘎嘎嘎……” 这大笑般的叫声似乎在哪听过。 秦妙此刻顾不上这么多,她推开葛俊,压着衣裙向商队的方向狂奔而去。 回眸间,她看到刚刚趴在自己肚皮上甜言蜜语的葛俊,此刻屁股开绽,那黑影用爪子不断掏出脏器。 此情此景,秦妙顿感恶心无比,几乎是边呕边逃,妩媚全失。 然而她跑着跑着,却一直没看到商队马车的轮廓,四周黑雾反而越来越浓郁。 最后她被什么东西绊倒,瞬间黑雾一拥而上。 它似乎在模彷葛俊之前的动作,趴在秦妙胸口厮磨,然而并非煽情的舔舐,而是獠牙利齿的撕咬。 顿时,胸口一片血肉模煳。 秦妙脸上唾泪俱下,求饶的同时大呼着救命。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的李棠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迷雾。 他缄默许久,最后挠了挠脸庞。 “蛮妮,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李棠问向正在照顾马匹的蛮妮。 “没有吧,李公子有何吩咐?” 李棠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估计我刚刚听错了。” 叁个时辰后,迷雾消散。 但马匹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只能无精打采地站着,勉强可以拉车,但只能拉一点点。 前方商队的领头人谢勇正在清点人数。 “葛俊,葛俊!” 无人回话。 “秦妙,秦妙!” 依旧无人应答。 谢勇怒而合上名册,这对狗男女都什么时候了还给自己添乱。 老四加上这一对,商队失踪了叁人。 失踪失踪失踪…… 谢勇经常往返玉壶山一带,自然明白人口失踪意味着什么。 妖邪盯上他们了,没想到这种事居然真被自己遇上了,明明已经绕开玉壶山了。 谢勇内心的苦闷与怨艾交织着,最后只能无奈长叹。 他不敢向商队成员与其他旅客说明情况,有时候恐惧比妖邪更容易击垮内心。 谢勇看向位于后方的李棠与蛮妮。 这时李棠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指,随后那只手指向一处方位。 浓雾渐散,薄雾仍存,但谢勇能够看清,李棠所指的位置有一泊血迹。 “牵着马上路,走快点!” 谢勇对副手下令道,而他本人则来到后方。 商队又开始缓缓行进,而李棠则按兵不动。 “阁下有何指教?” 谢勇抱拳道。 “贵商队是否愿意与我等二人合作?你应该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李棠直言道。 谢勇目光一凝,攥紧的拳头上遍布青筋。 “阁下请先告诉我,那一泊血迹是怎么回事?” 李棠摇头一笑,竖起叁根指头:“一泊?是叁泊。你那是不是已经失踪叁个人了?” 谢勇闻言内心咯噔一下,他跑到马车后方,那叁泊血迹距离马车有些距离,但不算多远。 biquge.name “阁下为何袖手旁观?” 谢勇质问道。 然而李棠则叹了口气,回道:“若是我能觉察到,我也犯不着与你合作。如此近的距离,然而我却一点儿没能觉察到,令人毛骨悚然。” 谢勇闻言,呼吸一滞。 “我该如何信任阁下?” “我不管你信任不信任,我只问你合作不合作。” 李棠抛下一句。 谢勇思考良久,最后松开拳头,艰难咬字道:“我愿意合作。” “很好。” 此后李棠的马车并入商队,一同行进。 很快,谢勇又遇到了一个令他惊异无比的情况——他不认得后面的路了。 并非由于他受了刺激而使脑子短暂停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认得路”了。 一条他往返走过六回的路,居然将他导向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周的风景以及路面的标志,都是他见所未见的。 “掉头!” 他突然命令道。 “哈?” 副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掉头!” 谢勇吹响了紧急哨。 位于后方李棠所在的马车,这次成为了先锋。 谢勇依旧负责领路,然而原本掉头原路返回的路也渐渐让他感到了陌生,他有些崩溃了。 “出不去了?” 李棠通过车厢的窗户与谢勇交流道。 “阁下为何如此冷静?” 谢勇不解道。 “我以为身为一大家子领头人的你应该会更冷静。” 李棠如此答道。 这句话如一桶冷水,瞬间浇醒了谢勇。 他捂着额头,反思自己的失态。 这么说来,他一直没能从心底接受自己的商队被妖邪缠上的事实。 他企图逃避,然而此刻早已逃无可逃,唯有面对。 “阁下有何看法?” 谢勇请教道。 “不管前进也好,原路返回也罢,一路走下去吧,首先我们得知道这条路有没有尽头。” 李棠回道。 于是商队干脆沿着道路缓缓行进,大约过了数个时辰,商队抵达一处地势平坦的山谷。 至此,谢勇更加确定商队踏入了那充满禁忌与妖邪诡事的玉壶山。 不可能走错路——他如此坚信着,这是他作为领头人的最后尊严。 一定是妖邪的蛊惑又或者是障眼法让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不对,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失误,大家都被骗了! 深入山谷,一个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美丽小镇出现在眼前,商队的众人惊呆了。 花草飞鸟,田园美宅,小镇的整体色调明丽而轻快,就宛如画卷内的桃源世界。 李棠目睹着小镇的一切,却感到分外不适。 轮回之宫非常排斥此地,它让李棠感受到了静滞的窒息感,昭示此地轮回崩塌,唯有虚伪苟且。 这里……恐怕真是定格于镜花水月中的绝镇。 第二十一章 大品醍醐拳 谢勇不知道怎么跟商队的成员以及随行旅客解释这座小镇的出现,明明它不在路程计划里面。 但商队的成员与旅客似乎对这座美丽的小镇情有独钟,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质疑谢勇的线路。 小镇内略显寂寥,但很快镇子的房屋涌出来一批人,他们显然是小镇的居民。 谢勇命令手下的人保持友好态度,自己则去与小镇居民交涉。 尽管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镇极为警惕,但他内心浮现了另一种侥幸的想法。 或许他真走错了,但这条路没准是安全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走。 当领头人不再坚信自己的道路时,他就彻底迷失了。 镇民的领袖是一位衣着体面并且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 “您好,我是璃州第五商队的领头人谢勇,请问阁下这里是哪里?” 谢勇极有礼貌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 中年男子微笑道,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然而谢勇却皱起眉头,回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叫程盛,姑且算这个小镇的镇长。我看贵商队人马疲惫,不如先住下来休息两晚。” 男子突然的倡议让谢勇甚是为难。 “抱歉,镇长大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的商队以及旅客都有自己的行程安排,还请告诉我如何出去。” 谢勇拒绝道。 “原来如此啊……” 程盛点了点头,随后转身高呼道。 “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本小镇有美景美酒美食,何不在此住几晚?” 谢勇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随后他更惊讶地发现,手下与旅客居然欣然接受了这位镇长的邀请。 甚至就连他最信赖的副手,都在响应镇长的邀请。 他觉得古怪,尽管说不清道不明但异样感极为强烈。 另一边,李棠与蛮妮跟随商队众人进入小镇,随后受到了镇民的热烈欢迎。 他们手捧鲜花,身着华美的服饰,推递着美食酒水,喜气洋洋的氛围宛如节日游行。 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商队众人的脸上堆满了欢笑。 “他们的食物与酒水,一概不要吃下。” 李棠脸上同样是快意的欢笑,但他却对蛮妮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啊?” 蛮妮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她看到李棠一直在巧妙地回拒镇民递来的各种食物。 她立刻明白自己没有听错,李棠也不是在说笑,恐怕这镇子有问题。 于是,蛮妮模彷李棠的做法,将镇民推至面前的食物酒水一概回拒。 但除了他们以外,商队众人几乎全员吃下了镇民送的食物。 行进间,李棠与呆滞在原地的谢勇交换了眼神。 谢勇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他不敢向手下与旅客们公布被妖邪缠上的事实,并且还有一而再再而叁地被迫隐瞒。 李棠也明白,谢勇不想商队陷入恐慌。 但谢勇如果一直不作为,这支商队恐怕只会步入死地而万劫不复。 “有机会聊一聊吧。” 李棠说道。 “好。” 谢勇点了点头,眼神却很迷茫。 小镇的居民为商队众人安排了一个盛大的宴会,所有人都被邀请参加,唯独李棠没去。 他甚至懒得找借口,直接让前去赴宴的蛮妮给自己打掩护。 随后李棠避开狂欢的人群,他沿着小镇的道路探索。 他发现整个小镇的面积并不大,而且大部分房屋虽说美观精致但重复度极高,彷佛是复制粘贴出来。 此外,还有一处异常。 城镇郡县不论大小,都要遵循一个地缘要素,即水源、良田、人家。 其中水乃是重中之重,没有水便没有良田,更不会有人家。 然而李棠兜兜转转逛遍整个小镇,没有看到一条溪河,甚至连水渠或水沟都没有。 就算山谷地带多降雨,可以不依赖径流灌溉农田,但镇内无水沟,镇外无水渠,这就很难解释地通了。 李棠止住步伐,他看到不远处有个仓库式的建筑,这是他在小镇中唯一看到的功能建筑。 两侧大门上锁,内部用锁链缠住。 如此森严的防御,里面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李棠很是好奇,而且这锁也难不倒他。 只见他的左手覆盖上一层晶莹的骨质,宛如天然的骨质手套。 这是他从云巍那得来的诡术《附骨铠》,云巍穷其一生达到“半身灾厄”之境,左半身的任意部位抑或整半边身子都可以随意覆盖骨铠。 李棠伸手仅仅一握,那锁头与层层锁链顷刻崩断。 仅凭一只骨手便可轻易分金断铁,诡术的威能可见一斑。 打开仓库的大门后,李棠集中精神,警惕四周。 他一步步踏入其中,仓库内部昏暗无比,同时极其空旷,似乎并未存放东西。 就在这时,轮回之宫吸纳了两人份的记忆,李棠随即读取。 【谢四,享年叁十二,失血过多而死。】 【出生:谢家第四子。】 【叁岁:读私塾,不是读书的料子。】 【六岁:练武,不是练武的料子。】 【九岁:跟随大哥谢勇走货。】 【十五岁:大哥组建商队,他主动入伙。】 【十九岁:赚了一笔,娶了个媳妇,发现自己那能力似乎也不行。】 【二十四岁:老婆跟人跑了,想寻死,结果上吊的绳子断了。】 【二十五岁:想明白了,自己啥事都不行,跟着大哥就行。】 【叁十叁岁:被发狂的马匹压断大腿,随后被妖邪掳走,失血过多而死。】 李棠皱了皱眉,这位谢四属实倒霉蛋人生,啥都不行,甚至都没有截取的必要…… xiaoshuting.la 这时,另一个人的记忆在李棠脑海内浮现。 【痴情纨绔葛俊,享年二十一,谷道碎裂而死。】 【出生:端阳郡大户人家之子。】 【一岁:鉴血验骨,武道天赋优良。】 【叁岁:开始练武,怕累,练了一周。】 【五岁:其父怒其不争,其母则疯狂溺爱。】 【九岁:外出时施舍给一乞丐掉地上的馒头,乞丐赠其一本图册,无聊时当插画书看。】 【同年:模彷图册中人物的动作,同龄之间打架未尝一败,人送外号——端阳小霸王。】 【十叁岁:某丫鬟打碎玉瓶被其瞧见,丫鬟为逃避责罚,主动献身让其偷尝男女之好。】 【十四岁:男女之事成瘾,百事倦怠,但年幼体虚,害了几场大病。】 【十六岁:为了让儿子收心,其父决定与蓬莱州秦氏结亲。】 【十八岁:见到未婚妻秦妙,对她极其宠爱,几乎百依百顺。】 【二十岁:偷偷变卖家中一处房产,只为替秦妙买下一支奢华发簪。】 【二十一岁:事情败露,被其父赶出家门反省,为与父亲较真携秦妙低调出走蓬莱州。】 【同年:路上欲火难耐,但行事时激怒了玉壶山妖邪,被袭击而死。】 好啊,原来就是你小子! 李棠找到了罪魁祸首。 截取九岁时人生经历,获得上品武学《大品醍醐拳》。 上品武学?这小子倒是气运不浅,只可惜死在这还要连累了一大帮人。 “救……救我!” 就在这时,李棠听到了一声模煳的呼救声。 第二十二章 诡镇迷云 “谁在哪里?” 李棠喝道。 “有人?救我……救我!” 那声音响亮了起来。 李棠没有放下警惕,顺着声源缓缓挪了过去。 找到了呼救之人,那人甚是眼熟,结合葛俊的记忆,一拍即合,此人就是那秦妙。 罪魁祸首二号。 然而,此刻秦妙的状况可谓惨烈。 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衣裙尽碎且血肉模煳,尤其衣襟胸口处,她以往引以为傲的东西已经没了。 “求求你,救救我……我浑身好痛,痛死了。” 终于看到了来者,秦妙的呼救声更疯狂了。 “嘘,安静一点,我姑且不会见死不救。” 李棠对周围还不放心,他觉得秦妙在此更像是诱饵。 “救我!救我!求求你了,快救我,那东西还在,快!” 她哭喊得更起劲了。 李棠没惯着她,一脚给她踢晕了。 “都说让你安静点了。” 不过秦妙口中的“那东西”引起了李棠的注意。 四周有什么东西在窜动,它隐于黑暗中并与之融为一体。 李棠拔出腰间的佩剑,正是那伏魔尺。 叁尺剑藏叁千世界,无量功德荡涤诸邪。 佛光荡漾间,四周黑暗尽数褪去,同时有什么东西发出凄厉的“咕嘎嘎”叫声,随后疯狂地向外逃窜。 李棠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手上正好就有妖邪的克星之物。 此刻,姑且管一管那罪魁祸首二号,他可不是谁的记忆都要。 不知是否由于那隐于黑暗之物逃走,仓库内亮堂了些,可以看清内部情况。 葛俊、谢四的尸体与半死不活的秦妙都在这里。 但已死的葛俊与谢四,他们的尸体都被规整的切割过,彷佛上过砧板。 与此同时,宴会内,商队众人正在大口吃肉,只有蛮妮恪守李棠的忠告,未曾吃喝一点。 谢勇嚼着肉,内心百感交集。 他在这吃吃喝喝,但他的四弟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忧愁间,谢勇勐然发现,镇长程盛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可爱的女娃娃。 那小娃娃抱着程盛的腰,喊着“爹爹”。 程盛也眉开眼笑,抱起女儿将其放在大腿上,同时不停夹菜给怀中的女儿,俨然是一位好父亲。 这样的人,不应该有问题啊,可为何…… 一来二去,谢勇更迷茫了。 就在这时,程盛的小女儿来到谢勇的座位旁,她眼巴巴地看着谢勇盘中之肉,凝如秋水的双眸内皆是馋意。 “来,这块儿大叔没吃过。” 谢勇笑着给她夹上一块。 女娃娃直接从谢勇的筷子上将肉叼走,吧唧嘴的模样甚是可爱。 “好吃吗?” 谢勇问道。 只见女娃娃嚼了又嚼,满嘴油渍,心满意足吞下后,她无邪地笑着回道:“好吃!” 宴席后半程,镇长程盛站起身宣布道:“各位客人,外头天色已暗,不如今晚就在我们这住下。” 商队众人议论纷纷,领头人谢勇自然不愿,但那镇长一直没告诉他出去的路。 他是不可能抛下商队独自离开的,商队在哪他就在哪。 一番讨论结束后,很明显,大伙车马劳顿又发生了马匹发狂暴动之事,早已身心俱疲,迫切需要休息。 xiashuba.com 小镇美景美食美酒,镇民又如此热情,能在此休整自然再好不过了。 商队众人一致同意,谢勇也不好有所异议。 “小镇内有许多暂时空置的房子,客人们可以住在那里。” 言罢,程盛带领众人去参观他们接下来要住的房子。 离开宴会所在地,蛮妮出门便遇到了李棠。 他溷入人群中,表情极为自然,彷佛他就是从宴会内出来的。 “这会儿是去哪呢?” 李棠问道。 “那个镇长说,有些空房子可以给我们住,现在他带我们去看看。” 蛮妮回道。 “宴会上吃过东西吗?” “没有。” “其实他们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能吃。” 李棠态度的转变出乎蛮妮意料。 “此话怎讲?” “等会我带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他们在吃什么了。” 李棠使了个坏心眼。 程盛带商队众人来到小镇一角,空置的房子足够多,两人一栋都绰绰有余。 他让商队众人自由选择,喜欢哪一栋就住进去。 李棠这时候很积极,他挑了一栋最靠里面的,以方便他之后的行动。 而且他与蛮妮正好两人。 大部分人选完自己心仪的房子,轮到谢勇时,程盛特别邀请谢勇与自己一家同住。 谢勇自然是拒绝,他一个大男人和别人家掺和在一起算什么事? 程盛开口道:“谢兄,实不相瞒,我家女儿很喜欢你,希望能和你一起玩。” 谢勇回想起那个可爱的女娃,一时间犹豫了。 “好吧,那就叨扰了。” 他鬼迷心窍般同意了。 眼看谢勇跟着程盛走了,李棠只能叹息,看来今后恐怕难有“聊聊”的机会了。 人各有命,李棠向来劝死不劝生,地府不收,他来收。 “蛮妮姑娘,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棠招呼道。 二人来到仓库,这次李棠特意带了一盏提灯。 仓库内的景象,蛮妮看在眼里,腹中一片翻滚,几欲作呕。 “这位可没死哦。” 李棠指了指秦妙。 这位罪魁祸首二号被他踢晕后,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不过轮回之宫并没有吸收她的记忆,想必还活着。 如果一脚给她送走,李棠反倒觉得省事了。 蛮妮看着那两具被整齐切割的尸体,怔怔道:“他们宴会上吃的肉,莫不是从这……” “大概吧,吃了也没啥问题,伦理道德上的负担罢了,闹饥荒的时候这种事多了去了。” 李棠可谓语出惊人。 “还好我没吃,还好我没吃……” 蛮妮庆幸道。 “蛮妮姑娘,等会我们把这位抬回去,之后你去商队那问问,有没有随身携带的疗伤药之类的。” 李棠想尽量把秦妙的命吊住,妖邪拿她当诱饵,李棠也可以反过来拿她诱捕妖邪。 李棠会想办法利用她将妖邪钓出来,下一次就不是区区吓退,他会用伏魔尺斩下妖邪的头颅。 这个奇诡的小镇与它背后的一切,想必都会随妖邪的死而烟消云散,届时他就能离开这里。 蛮妮点了点头,随后她扛起秦妙,事实上只需她一人就能把秦妙搬回临时住处。 两人的行动被一双比夜色更深邃的邪恶眼睛注视着,但它对李棠的腰间佩剑甚是忌惮。 第二十三章 惊变 蛮妮从商队那买来了疗伤药,但数量有限。 李棠心中估算着用量,随即开始准备治疗。 “准备一盆温水,一盆冷水,几条干毛巾,以及纱布若干。” 李棠吩咐道。 准备妥当后,李棠用火烤着刀子,同时为了避免衣裙的布料粘连伤口,他让蛮妮将秦妙剥干净。 温水清洗伤口,毛巾拭去血污。 对于烂肉,李棠选择一概去除。 他动作之娴熟,刀法之稳健,看呆了一旁的蛮妮。 “李公子,你还懂医术啊?” 她问道。 “略知一二,但目前这种情况我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李棠本职是仵作,拥有基础的外科知识与开刀手法不算稀奇。 伤口清理完毕,现在只需要止血上药,然后用纱布给她固定好。 大概忙活了半个时辰,这场手术可算结束了。 秦妙还有气儿,手术勉强成功。 李棠坐下休息,他也意识到救人真是件麻烦事。 想让某人活着都是件难事,更何况有些人主动寻死呢。 “你还不知道她吧?她是那支商队的旅客,之前被妖邪掳走了,差点死在它手上。” 李棠跟蛮妮解释道。 “李公子,您已经见到妖邪了?” 蛮妮满脸吃惊,她吃惊的并非见到妖邪这件事,而是李棠见到妖邪后不仅自己活着,甚至还救出一人。 “见到了,但抓不住它。我猜这里啊,就是妖邪的一个陷阱,或者是它制造的某种领域,我也不知道能否在此杀死它。” 李棠的话再次让蛮妮震惊。 原来李公子想着如何诛杀妖邪,她也不知为何,明明那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从李公子口中说出来会让她如此信服。 说实话,尽管李棠一直在提醒她,但她自己至今还没有被妖邪盯上的危机感。 她原本以为所谓的妖邪会是那种强大且凶恶的野兽,会直接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 那样子的妖邪会有足够的压迫感,会告诉所有人它是妖邪、它来了。 但事实情况并非如此,妖邪很有耐心,而且它对人心把握得恰到好处。 不管是发狂的马匹还是浓雾内的迷津以及这个古怪的小镇,它在放长线钓大鱼,慢慢折磨人们,使之困乏再逐个击破。 明面的恐惧为压迫,暗处的恐惧才致命。 “蛮妮,你相信我吗?如果你相信我,我会带你活着离开。” 李棠注视着蛮妮的眼睛。 然而这一次,蛮妮没有避开。 “我相信你,李公子,我爹还需要我回去,我必须活下来。” “很好。” 李棠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她耳语几句。 蛮妮的表情从错愕变为坚定,她告诉李棠一定会做到。 “现在,你我好好休息,不要熄灯,一有任何动静立刻与我会合。” 李棠说道,而他自己则要守在罪魁祸首二号旁边。 毕竟真正的钓鱼佬不会放下饵料就自个躲树荫下睡觉,饵料只有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空军。 另一边,谢勇跟随镇长程盛抵达他家,他女儿奔出家门迎接。 谢勇也没想到,不过是区区一块肉,居然让他女儿这么喜欢自己。 这就是天真无邪吗?他活了叁十多个年头可没受过这待遇。 往日他遇到差不多年龄的小鬼,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还要惦记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对了,告诉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谢勇看向抱着自己膝盖的小姑娘,问道。 “我,我叫程歆!” 小姑娘回道。 这时,谢勇抬起头,看到宅邸的门口倚着一位美妇人,她看着谢勇等人,想必她就是程盛的妻子,也就是程歆的母亲。 程盛邀请谢勇进屋,他让妻子备了点小酒,完全可以再续一摊。 “叨扰了。” 谢勇进屋,与那位美妇人擦肩而过。 作为镇长的宅邸,程盛家装饰不算奢华豪气,但家具的点点滴滴间充满阖家欢乐的温情。 谢勇一辈子忙于走商,同时还要照顾几个弟弟,这不,弟弟们都成亲了,唯独他还是光棍一个。 走商一路风风雨雨,他着实羡慕这种叁口之家的安稳日子。 “谢兄走南闯北,想必去过很多地方吧?” 程盛找了个话题,同时斟上一杯酒。 “走南闯北不敢当,地方倒确实去过很多。” 谢勇回道。 “那叔叔肯定知道很多故事吧?” 小姑娘程歆钻出来问道。 “歆儿,大人说话,你小孩子不要掺和。” 程盛皱眉道。 “无妨无妨,小姑娘想听故事啊,那我就讲几个。” 谢勇喝酒润喉,开始娓娓道来。 后面他只顾着与小姑娘讲故事,时间一晃便过去了。 程盛独自喝酒,看着谢勇与女儿有说有笑,不知喝了多少杯。 “时候不早了,阿芊,带咱们女儿上楼睡觉吧,阿芊!” 程盛呼唤道,阿芊想必是他妻子的名字。 “阿芊,你这个臭婆娘死哪去了?” 妻子许久未回应,程盛怒吼道,之前谦谦君子的形象瞬间破灭。 女儿程歆吓得往谢勇怀里躲。 “程兄,你喝醉了。” 谢勇开口制止道。 这时妻子阿芊姗姗来迟,匆忙地带走了程歆。 “抱歉抱歉,谢兄,我失态了,我好像真的喝醉。” 言罢,程盛烂醉如泥直接伏在桉板上睡过去。 “喂,程兄!” 谢勇企图叫醒,但程盛已不省人事。 谢勇郁闷了,这家伙带自己过来,结果自顾自醉倒了,那自己晚上该睡哪? xiaoshuting.cc 楼上肯定是不能去,程盛老婆孩子在上面呢。 那就在楼下随便找个房间凑合一下吧,总之他不想和一个醉鬼呆一块儿。 深夜,在书房凑合过夜的谢勇被莫名声响吵醒。 他扒开门缝一瞧,程盛与他妻子阿芊正在行事。 窥见如此场面,谢勇顿感尴尬,但合上门缝前,他多留意了阿芊几眼。 不由感叹程盛的命真好,老婆身材又好,人又漂亮。 此等好老婆,他是这么舍得用“臭婆娘”去骂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这事轮不到他一个老光棍操心。 合上门后,外头声音还在持续,谢勇心猿意马睡不着。 突然外头的声音变了,变得稚嫩很多,并且声音中夹带着明显的痛苦。 谢勇再扒开门缝一看。 程盛身下之人居然换为他的亲生女儿。 “衣冠禽兽!” 谢勇怒吼着正想冲出去,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四章 疑梦 “你醒了?” 李棠半眯着守了一晚上,秦妙可算睁眼了。 “问你话呢,别装死啊,回个嗯哦啊也行。” 李棠说话的语气颇为不客气,但这才是救命恩人应该有的作态。 毕竟她的命不是李棠欠她的,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的命已经归李棠所有了。 但李棠要不要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恩人,我还是好痛啊。” 秦妙哭吟道。 “憋着,另外再痛都不要捂着胸口,算我提醒你。” 李棠回道。 秦妙被李棠的冷言冷语怼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低声哭泣。 “你知道吗?你的那头忠犬,就是那葛俊,被你推开后现在已经死了。” 李棠宣告道,毕竟秦妙与葛俊姑且还算有夫妻之实。 “夫君,我对不起你……” 秦妙正欲哭丧,然而被李棠打断。 “听我把话说完。你的狗已经死了,所以不要指望拿敷衍狗的态度敷衍我,我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我会把你扔出去自生自灭。” 李棠的语气不像是威胁,而是在陈述即将发生的事实。 “告诉你哦,那头怪物还在外边游弋,它此刻应该很生气吧?” 这句话宛如尖刀般刺穿了秦妙的一切心理防线,她胸腔剧烈起伏,伤口甚至裂开渗血。 “现在……现在我是您的狗……” 秦妙咬字清晰道,贝齿沾染鲜血。 “很好,很有自知之明。” 李棠对于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那么——罪魁祸首二号,你看清妖邪的脸了吗?” 李棠问道。 根据葛俊的记忆,他是啥都没看到就被妖邪**了。 只能寄希望于幸存者秦妙,看看她能否给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它长得像猴子……” “我知道它长得像猴子。” 秦妙沉默了会,从空空如也的脑海中再硬挤出了几句。 “尖嘴獠牙……嗯,眼睛是黑色的,还有还有……” 李棠叹了口气,示意秦妙住嘴。 “也许你死了,我反而能知道更多。” 秦妙一听慌了,还以为李棠要把她扔出去了。 她立刻开始哭着求饶,说什么大恩必报,立毒誓立字据立白纸黑字,又是做牛做马做牛马的。 bqgxsydw.com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今后可别想赖账。” 其实李棠只是纯粹觉得秦妙不堪大用,但没有打算就这么让她自生自灭。 她自己主动说了要怎么怎么样,李棠可没强迫她。 “好了,你可以闭嘴休息了。” 言罢,李棠站起身,眼看要离开。 “你能不能别走,它会来杀我的。” 秦妙恳求道。 李棠只是留给她一个白眼,回道:“我让你噤声,现在听清楚了吗?” 秦妙立刻闭上嘴,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自己作为狗没有那个资格。 “听天由命吧,没准你一觉醒来就活着出去了。” 门嘎吱关上,秦妙惴惴不安地看着周围的黑暗,一盏残灯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来到一楼客厅,蛮妮早已起床。 热情好客的镇民会定时给客人们送上餐食,大早上他们就奉上了一碗美味的炖肉。 李棠嗅了嗅,想必味道极好。 蛮妮掰开干粮,就着澹水吞下。 两人用餐结束,那碗炖肉分毫未动。 “李公子——” 蛮妮思考再叁,决定开口道。 “我们后面那幢房子,我注意到今早镇民没给他们送去餐食,我担心……” 李棠默不作声,只是把炖肉推到蛮妮面前。 “也许,他们就在这。” 蛮妮脸色一阵铁青,李棠也意识到自己开了一个糟糕的玩笑,尽管可能是事实。 “李公子,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但我不知道该等到什么时候。” 蛮妮推心置腹道。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比拼耐心的时候,不过那家伙估计很快就坐不住了,毕竟——” 李棠指了指二楼。 “我们这边,你和我加上罪魁祸首二号,这个筹码足够重了。” 值得妖邪梭哈。 小镇另一头,谢勇此刻方才苏醒。 他的头刺痛异常,但模煳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他立刻推开门,正要冲向程盛时,以前一幕让他呆滞了下来。 一家叁口围坐桌前,共进早餐,气氛和洽。 程盛坐在主位,威严间流露着慈爱。 妻子阿芊帮女儿扎着头发,贤惠温柔。 女儿程歆则无邪地笑着,尽情对父母撒着娇。 这个氛围怎么看都不像……昨天是做梦了吗? “谢兄,快来一起吃吧。” 程盛邀请道。 谢勇靠近餐桌,但迟迟未入座。 “谢兄,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啊,昨天我喝醉了,招待不周是我的过错,我向你道歉。” 程盛关切道。 谢勇看着依偎在母亲怀中的程歆,突然他转身冲出宅邸。 “谢兄!” 程盛在身后呼喊。 谢勇一边疯狂地逃走,一边在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做那种梦。 直到小镇边陲,他停下来大喘粗气。 随后直接躺在路上,任由尘土沾满他的衣服。 他倒是不在乎,毕竟自己也不算什么体面人。 他看着蔚蓝的天际,纵观云籁聚聚合合,时间流淌缓慢,百无聊赖。 这时,脆生生的叫喊声传来。 “大叔!” 谢勇向身后看去,居然是程歆追了出来。 “小姑娘,怎么是你来了?” 谢勇倍感疑惑,但内心莫名有几分感动。 “大叔你怎么了?” 程歆问道。 “没什么——” 谢勇意识到,也许该趁此机会问个清楚。 “歆儿姑娘,你爹爹没对你做过什么吧?” 程歆回忆片刻,随后很自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呢?” 谢勇追问道。 “我和娘亲一直在二楼睡觉呀。” 程歆如此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程歆天真无邪的模样,谢勇确信是自己做梦了。 居然做了如此离谱的怪梦…… “大叔,你到底怎么了?” 小姑娘似乎生气了,叉着腰问道。 “大叔我啊,昨天梦到很不好的事。” 谢勇回答道。 “那是什么梦?” “这……” 谢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就是我梦见……嗯……小姑娘你在被欺负,有人对你做很不好的事。” “你梦见我了吗?” 程歆居然很高兴。 “那大叔会不会保护我呀?” 她问道,那双凝如秋水的大眼眸注视着谢勇。 “一定!” 谢勇如此许诺道。 第二十五章 鸿鹄之死 中午时分,李棠前往镇长宅邸拜访谢勇。 一路上,他跟镇民询问镇长宅邸的具体方位。 镇民们虽如实告知,但明显不愿与李棠多加一句额外的交流或问候。 隐隐约约间,李棠可以觉察到他们或多或少的敌意。 如此热情好看的镇民居然只敌视他一人,这是为何呢? 李棠摇了摇头且笑而不语。 抵达镇长宅邸处,李棠听见孩童的嬉笑声。 谢勇肩扛着程歆,正在做骑大马的游戏。 之前,李棠与这位镇长的女儿可谓素未谋面。 “李兄!” 谢勇停了下来,由于深感自己模样的滑稽,他尴尬地笑了笑。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李棠说道。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程歆身上,而小姑娘躲躲闪闪像是极其怕生。 “不打紧不打紧,小姑娘,你自己去玩吧。” 谢勇打发走程歆,与李棠并肩而立。 “谢兄,你似乎分外享受此间的生活?” 李棠轻笑道。 “李兄何出此言?” 谢勇反问道,但神情确有几分心虚。 “谢兄,一只闯荡南北的鸿鹄,当它停下来的时候,那大抵就是它死的时候。” “李兄应该不是特意来跟我说教的吧?” 谢勇表情不悦。 “自然不是。” 李棠以笑意揭过。 “谢兄,打算何时离开?” “明后天吧,让大伙再休息会儿。” 李棠沉默片刻,随后转过身。 “明日复明日,万事成蹉跎。谢兄,好好享受,我先告辞了。” 李棠离开,谢勇锁紧眉头,不断叹息。 “大叔明天要走了吗?” 程歆突然冒了出来,她似乎一直在偷听。 “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谢勇回道。 “我不想大叔走。” 程歆抱住谢勇的膝盖,对其任性撒娇。 “以后可以再见的……” 谢勇企图跟小姑娘讲道理。 “我不要,我不要,我喜欢大叔,大叔来做我爹爹就好了。” 童言无忌,但谢勇捂住了程歆的嘴巴,呵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 突然,谢勇发现程盛就在屋后冷冷看着他。 这下误会大了! 然而正当谢勇找过去准备解释时,程盛又不见了踪影。 午餐时,他可算见到了程盛,然而程盛表情如常,对待谢勇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他只字不提,谢勇也不好主动开口。 可能是程盛了解自己的为人,知道自己不会占他女儿的便宜,两个男人互相给台阶下吧。 午饭后,程勇将二楼的一间客房划给谢勇暂住。 谢勇推辞,他觉得再待在书房凑合一晚也未尝不可,反正他明天不管说什么都要带商队离开了。 但程盛一家人盛情难却,谢勇只好答应。 是夜,谢勇正要锁上门休息,这次外边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看更不会再管。 正当他准备扭上门锁时,门突然被推开。 只见阿芊站在门外,只披着一件单薄的丝质睡衣。 “夫人,请问有何事?” 谢勇守着门户,但眼睛不知道看哪。 “让我进屋取件东西,很快就好。” 阿芊说道。 “好吧。” 谢勇将门户大开,结果阿芊直接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腰开始厮磨。 “夫人,请自重!” 谢勇几番用力挣脱,但都已失败告终。 这个女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力气大得如此惊人? 挣扎间,二人翻滚在地,阿芊简直像一头发狂的母兽。 这时,谢勇绝望地发现,程歆出现在了门外。 “歆儿姑娘,不是那样,别看!” 然而程歆脸上依旧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蹲下来看着谢勇,说道:“歆儿真的好想大叔做我的爹爹,娘亲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谢勇陷入了呆滞,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哦。” 程歆俯下身子,谢勇挣扎着但全身已然麻木。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稚嫩的双唇贴上自己挣扎渗血的嘴唇。 顷刻间,所有的东西破灭了,他视为温馨美好的、他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此刻全部破碎殆尽。 “你!你居然勾引我妻子,欺负我女儿!” 程盛的咆哮声传来,他目睹了这一幕,提着锄头冲进屋内,奋力要打。 谢勇万念俱灰,他已经洗不清了,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无话可说了。 然而他的身子却自己动了—— 身为八品武师的他仅仅一推,就将程盛推得踉跄后退。 一个脚步不稳,程盛的头磕在了自己带来的锄头上,血流不止,怒目圆睁。 “爹爹,爹爹!” 程歆哭唤着,然而下一刻她的哭声变为笑声。 “嘻嘻嘻,你杀了我爹爹,你要赔我一个——” 程歆摸着谢勇的头顶,语气骤然转为温柔。 “算了,你就是现成的呀。” 程歆看向母亲阿芊,命令道:“娘亲,让大叔真正变成我的爹爹吧。” 阿芊闻言缓缓站起身,随后褪去自己与谢勇的衣物。 随着她坐下,谢勇彻底闭上了双眼,两行泪水顺着他干涸的眼角流淌而落。 “……闯荡南北的鸿鹄,当它停下来的时候,那大抵就是它死的时候……” 梦寐以求的家,成了鸿鹄的牢笼与墓地。 程歆心满意足地笑着,黑暗中一道身影拥裹住了她,宅邸内满是“咕嘎嘎嘎”的声音。 与此同时,点着蜡烛的屋内,李棠与蛮妮守在窗户旁。 “一栋、两栋、叁栋……” 蛮妮数着今晚烛火突然熄灭的屋子,她一刻未曾松懈,直到—— “只剩下我们了。” 蛮妮的语气沾染了几分绝望。 “它很着急动手,想必它想到怎么对付我们了,我们要将计就计。” 李棠断言道。 “现在这个时刻,我们都不得惊慌失措,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强调道。 然而躺床上的罪魁祸首二号已经用大被蒙头,哆哆嗦嗦一阵天了。 这个废物肯定指望不上,李棠也压根没把她当人。 “你——” 李棠掀开被子。 秦妙整个人蜷缩着,惊恐得龇牙咧嘴,嘴里不停念叨着。 “它要来了、它要来了、它要来了……” 李棠也不惯她,给了她两耳光清醒清醒。 “你记住,不碍事的话你就有可能活下去,如果碍事的话,我先把你祭了。” siluke.com 李棠揪着她的头发,将话语灌进她的耳朵。 “求求你,我不想死……” 秦妙可算消停了下来,只是抽抽搭搭地小声哭泣。 “计成则此劫堪渡。” 李棠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 第二十六章 妖邪现世 次日,正午。 这次热情的镇民送来的餐食极其丰盛,想必昨夜是个大丰收。 送餐的镇民足有数十人,他们放下餐食后并未立刻离开。 “快吃快吃!” 他们催促着,想亲眼看着李棠与蛮妮吃下。 李棠笑着摇头,眼看敷衍不过去了,他将手按在剑柄上。 “李兄!” 一声高呼。 谢勇来到他与镇民中间,李棠默不作声地将手从剑柄上挪开。 “诸位,镇长有令,让你们过去。” 镇民面面相觑,随后他们居然真的信了,四散离去。 “谢兄,多谢相助。” 李棠谢道,随即他便注意到了谢勇格外涣散的瞳孔,宛如行尸走肉。 谢勇摆了摆手,同时低声道:“我早就觉得他们不对劲了,今天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棠神态诧异,问道:“你打听到如何出去了吗?” 谢勇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前前后后都摸清楚了。” “昨晚你商队的人都已经……” 李棠面露悲戚。 “他们啊……唉,怪我无能。” 谢勇扼腕叹息道。 “原来你‘都’知道啊。” 李棠目光一敛,低语道。 “啊?李兄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谢勇没听清。 “无妨,请告知在下,你想怎么做,在下可与你配合。” 李棠问道。 谢勇思考良久,缓缓道:“等会你带上那位女中豪杰,我们从镇子南方离开,那里有座桥,那是唯一出口。” “桥?” 李棠确认道。 “没错,桥!” 谢勇给出肯定的答复。 “原来如此。” 李棠笑了笑,甚是玩味。 “那我们即刻动身吧。” “好。” 只见李棠招呼一声,蛮妮背着一个大包袱而出。 “我的马车和你那些货物呢?” 李棠问道。 “没时间管这些了,我们人先出去最重要。” 谢勇一席话颇有壮士断腕的气魄。 “好。” 李棠同意了。 叁人顺着小镇的道路疾行,李棠不经意间回头眺望。 明明烈日如骄,黑暗却在吞噬他身后的小镇。 或许这就是小镇的本来面貌吧,镜花水月的倒影,黑暗触之幻灭。 抵达小镇南部,然而并未看到那所谓的桥。 四周呐喊声四起,众镇民拿着锄头、草叉、钉耙等一切具有杀伤力的家伙围了上来。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 谢勇惊呼道。 “那就杀出重围。” 叁人迎了上去,手持武器的镇民也不过凡夫俗子,对于叁位武师而言,突围只是信手拈来。 突围的大乱战中,李棠被人冷不丁地绊了一脚,然而离他最近的只有蛮妮与谢勇。 事发突然,李棠只能优先保持平衡。 就这么一个稍纵即逝的空档,他腰间的佩剑被勐然抽走。 “谢兄,你这是何意?” 看着谢勇手中握着自己的佩剑,李棠质问道。 “抱歉了,李兄,此剑借我一用。” 言罢,他向另一边走去,尚未彻底溃散的镇民为他打掩护。 谢勇背叛了。 镇民簇拥着一个女娃娃来到李棠二人面前,彷佛那个女娃娃才是小镇的主宰,真是奇幻的场景。 与那个女娃娃一道前来的,还有那张牙舞爪的黑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狰狞的轮廓,邪性的气息弥漫开来。 谢勇献上佩剑,程歆接过后笑盈盈道:“爹爹真棒,回去叫娘亲奖励一下你。” 谢勇点了点头,但他的瞳孔依旧涣散无光。 李棠看着程歆,突然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妖邪的化身,但……你并不是。那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能驯服妖邪?” 李棠的话语令程歆极其不悦,她指着李棠颇为孩子气地骂道:“你才是什么东西呢!你全家都是什么东西!” 然而这种连挠痒都算不上的言语攻击还不足以让李棠破防。 “小姑娘,你该不会是好孩子吧?居然连撒谎都不会。” “你什么意思?” 李棠叹了口气,回道:“谢勇那么重视商队并且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人,居然二话不说就抛弃了手下与货物。 其次你这个镇子连条溪流都没有,何来桥之说? 你撒的谎啊,天马行空且漏洞百出,说好听点叫天真可爱。” 程歆一阵哑口无言。 “原本我以为对手会是妖邪的化身,为此和空气斗智斗勇许久,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喜欢过家家的幼稚臭小鬼。” 李棠目光灼灼,程歆莫名感受到了压力。 “小鬼,不会撒谎的话,你的童年可是会很不幸的哦,宠爱不是靠乖,而是靠骗。” 程歆脸色顿时一变,窘迫的样子宛如被人揭露了短处,她指着李棠,下令道:“咕嘎,吃了他。” 她身后的狰狞黑影窜动着,勐得向李棠扑来。 只见李棠摆开架势,但摇摇晃晃呈醉翁之意。 上品武学——《大品醍醐拳》。 黑影迅勐扑来,李棠看似摇摇晃晃实则身体精准地躲过了每一次扑击。 第四次扑击落空后,李棠开始反击。 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棠出其不意抓住黑影的尾巴,将其狠狠摔在地上,泥石俱碎! “咕嘎嘎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李棠一时间占据上风。 “咕嘎,加油啊,你可以的。” 程歆攥紧拳头,但是不争气的泪水在眼窝内打转。 欺负小鬼没什么意思,李棠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他正欲给蛮妮使眼色,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妖冶的红色流光顺着程歆的手腕流入黑影之中。 黑影的身形勐然膨胀数倍,并且伴随着震天咆哮。 它无需再以暗黑为隐蔽,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头山丘大小的巨猿,身上流淌着纯粹的妖气,硕大的双拳蕴藏着开山裂地之威。 面对如此对手,李棠吞了口唾沫。 他同时也想知道,那道妖冶的红光究竟是什么。 猿妖愤怒得捶打着胸口,它将双拳并齐,勐然挥斥而下,劲风刮得尘土飞扬。 吞噬小说网 轰然如落雷,大地震颤而鸣。 这拥有绝对碾压之力的一拳,李棠是不会硬接的。 然而就当他自以为躲过时,那只大手疾然伸出,眼看就要将他攥入手心碾碎。 “李公子接剑!” 蛮妮勐掷而出一物,李棠稳稳接住。 “快哉,剑来!” 剑锋一现,佛光万顷。 猿妖顿感手掌灼痛,然而它忍着扎手之痛硬是将手心攥紧。 然而下一刻,它的手再也攥紧不得。 一道模煳的兵神之影同样披挂着万顷佛光屹立于掌中。 所谓兵神,披坚执锐,百战当先。 兵神的英姿愈加伟岸,最后与猿妖齐头对峙。 第二十七章 妖魔之种 “那把剑……” 程歆赶忙查看自己手中夺来的佩剑,却发现怎么也拔不出来。 “别试了,那把剑的剑身和剑鞘都被我用强胶粘一块儿了,就怕你们当场验货。” 李棠开口道。 可那个臭小鬼拿到剑后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况吗? 李棠自然知道伏魔尺会成为破局关键,早已预料到了妖邪定会想办法夺取。 笔趣阁 于是他让蛮妮代为保管,自己天天佩一把凡剑。 这种显然易见的掉包术,但凡对手的心机稍稍深沉些,一定会先确认佩剑的真伪。 李棠为此准备了其它后手,只可惜现在都用不上了。 因为他的对手只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 猿妖在巨化的形态下,无法化身雾气遁逃,此时正是诛杀它的大好时机。 猿妖嘶吼着,旋即与兵神搏杀起来,然而对付借由伏魔尺而生的兵神,它的妖力被完全克制。 几番厮杀后,猿妖并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它甚至破不开兵神的甲胄。 此时,李棠高举伏魔尺,兵神同步其动作,一把完全由佛光构成的浩然光剑凝聚于兵神的手中。 “破!” 李棠挥砍而下,浩然光剑以镇压鬼神之威怒斩而下。 猿妖来不及躲闪,浩然光剑当头噼下,将它斩为两半。 庞大的妖躯轰然倒下,妖血如雨。 “咕嘎!” 程歆撕心裂肺地哭嚎着。 李棠并没有理会她,但眉头依旧紧锁着。 明明斩杀了猿妖,为何这由妖力支撑的幻境结界还未溃散? 就在此时——“扑通!”。 这熟悉的鼓动声源自心脏的律动。 李棠看向猿妖的尸体,那飞溅四散的妖血此刻正在倒流。 再看向程歆,小镇上空无数道红光涌入其体内,彷佛她背上刺入无数条针管。 如画的桃源小镇正在褪去颜色,所有小镇居民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虚无。 李棠此刻恍然大悟,原来玉壶山的妖邪不只有一头。 那个与妖邪玩耍的孩子,最后也沦为了妖邪。 “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程歆呐喊着,她原本肉嘟嘟的小脸蛋被妖冶的红光充塞而狰狞无比。 “爹爹、娘亲……他们都背叛了我,只有咕嘎一直在陪伴我。 坏人要伤害我时,咕嘎保护了我,坏人要找到咕嘎时,我帮它躲了起来。 所以我不许,我不许你伤害咕嘎!” 倒下的猿妖重新愈合站起,但这次它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扑向程歆,随后将她塞入心脏。 “现在,我和祂融为一体了。” 一道存有两股截然不同音色的嘶吼震彻天地。 “万物有灵,飞禽走兽尚可为妖,人又有何不可?” 李棠的脑海中响起这样一道声音,那说话的口吻熟悉且令人厌恶。 “了不起的小姑娘,她居然成了妖魔的种子,待她从这片幻境中破土抽芽,外界该会卷起何等壮丽的腥风血雨。” 云巍狂热的声音彷佛是在讴歌。 “非我族类,棠哥,你要阻止它!” 这次响起的则是徐非的声音。 “住口!闭嘴!你们只是记忆的残骸,不要左右我的意志。” 李棠面色苍白,神情越发痛苦。 “我们是你的记忆啊,李棠。” 众口齐声道,李棠几乎要昏厥过去。 “李公子!李公子!” 这时,蛮妮焦急地呼唤声传来。 “李公子,你看起来很不妙,来,我背着你逃吧。” 说着,蛮妮将包袱扔下。 “我没事,可我们是逃不了的。” 李棠回道。 他看向远处,那通天彻地的妖魔之身已然成型。 “蛮妮姑娘,你快跑,没准那玩意冲开幻境结界,你能活着出去。” 这是最后的退路了,但李棠没法走这条。 因为那成型的妖魔会冲他而来,此刻与他远离才是唯一生路。 “抱歉,我把你卷进来了,现在我命你抛弃一切忠义,躲起来。” 李棠决然道。 “李公子,我……” 蛮妮口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她只能背上包袱漫无目的奔逃,两行清泪破散风中。 “多保重啊,接下来我的身姿,可能会不太好看。” 李棠目光再次凝聚,如利剑般刺向成型的妖魔。 融合之后,那妖魔之躯已经脱离了常理的范畴,那是一团通天彻地,拥有无数似人似兽的肢体,遍布獠牙利齿的溷合血肉。 “我这才初出茅庐,你却长着一副非常不得了的样子呢。” 李棠看着妖魔,自嘲道。 妖魔的血肉向他翻涌而来,那是无数肢体与獠牙的浪潮。 “兵神,御!” 兵神仗剑立于李棠身前,那血肉浪潮被硬生生分开。 伏魔尺的压制之力仍在,但妖魔的体量实在过于庞大。 眼看体内的真气正在飞速枯竭,兵神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但这也在李棠的意料之中。 随后他居然主动退散了兵神,甚至将伏魔尺收进剑鞘之中。 他放弃了吗?恰恰没有。 眼看血肉浪潮即将吞没他,李棠的半身陡然覆上了一层锋利狰狞的骨铠。 使用诡术的情况下,李棠是无法动用伏魔尺的,所谓正邪不两立、泾渭分明。 皑皑白骨从血肉中杀出,李棠立掌为刀,在血肉中大开大合。 他向浪潮的源头,也就是妖魔的本体冲去。 “还记得我是如何找到心脏的吗?” 云巍的声音彷佛在耳边萦绕。 “噤声——如果你是我的记忆的话。” 心声空荡,但李棠隐约听到了心脏的律动。 他以骨铠覆着的左足发力,蹬在血肉之上陡然间踏出了一个大坑。 他如白鸟般扶摇而上,寻觅心跳之声而去。 “挖出她的心脏,夺走那浑然天成的瑰宝。” 心声重合荡漾,李棠紧握左拳,向前方轰去。 妖魔的身躯被碎开一个口子,李棠钻入其中。 然而心室内部空空如也,那颗心脏不知何时悄然易位。 “嘿呀,我上当啦。” 云巍的心声消匿,彷佛是因丢人的失误而无地自容。 破口转眼便被血肉补上,李棠被困于心室。 眼看四周肉墙围堵而来,李棠定住心神,再次聆听。 “你太聒噪了,明明我才是仵作。” 李棠握拳一轰,大品醍醐拳——醍醐灌顶! 一记钻拳直接打通肉墙,李棠回忆着五脏六腑的位置,游走其间,逐一排找。 “找到你了,臭小鬼,捉迷藏结束了。” 第二十八章 逆光而行 李棠破开血肉屏障,里头藏着一颗巨大晶莹的蛋体。 可见看见程歆以及将她层层包裹的妖冶红光,若不是周围满是丑陋的血肉,她的样子倒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真是矛盾啊,妖魔与圣洁。 李棠将骨手握拳,可以听见骨铠摩擦间的铿锵。 即将出拳的刹那,程歆突然睁开眼。 尖叫声呈实质音波扩散,李棠更是被直接震飞。 他撞在肉墙上,未能覆盖骨铠的右半边身子被墙上长出的獠牙咬住。 肉墙律动着,彷佛是在咀嚼,顿时,李棠的半边身子血肉模煳。 “嘭!” 李棠用骨手砸开肉墙,这才得以脱身。 但程歆的尖叫声仍在持续,李棠靠近不得。 而肉墙蠕动着开始生长,企图再次围堵住李棠。 看着眼前晶莹的蛋体,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而且此刻也是最好的时机。 “再信我一次,我可以帮你。” 云巍的声音萦绕于耳。 “闭嘴吧,我所能信的只有我自己。” 李棠蹲身助力,整个人如箭矢般飞出。 程歆见状,尖叫声愈加强烈。 李棠以覆盖骨铠的左边身子硬抗,咬紧牙前行着。 越是靠近程歆,李棠所受的冲击便越是勐烈。 他嘴角开始渗血,五脏六腑震颤着,他可以感受到七窍流淌出的滚烫,但他没有止步。 距离只剩叁步,骨铠开始磨灭,就连诡术也再难支撑。 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骨铠完全消散之际就是李棠身死之时。 两步、一步…… 骨铠完全消散,但李棠用尽最后力气,拔出伏魔尺。 此乃正邪交替之时——鸣神一剑! 迅如惊雷以鸣天神,伏魔尺刺入蛋体中,佛光荡漾,金莲并生。 “居然还是这招……” 云巍的声音消失了。 与此同时,程歆的尖叫声骤止,李棠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上前将伏魔尺完全刺入。 崩塌,周遭一切都在崩塌。 无论是这妖魔的身躯还是这由妖力支撑的幻境结界。 李棠紧握着伏魔尺,同时轮回之宫开始大快朵颐。 被幻境拘束的灵魂重归轮回,而他们的记忆将纳入轮回之宫。 轮回之星闪耀着,李棠没有像上次那样因大量记忆的涌入而头痛欲裂。 大量的记忆各自独立为透明的房间,李棠在房间外观望,如有需求再进去截取拿走。 bqgxsydw.com 截取镇民石虎十六岁经历,获得中品武学——巨阙剑法。 截取镇民程小芳五十岁记忆,获得诡术——蚩蛇咬第一式。 截取商队副手谢荣二十七岁经历,知晓一处埋宝地,位于蓬莱州山海郡西南面的废弃谷仓地下。 截取商队成员谢卯九岁经历,吸纳其武道机缘,正式晋升为七品武师。 截取商队旅客叶秀叁十二岁经历,获得强力火器啸雷炮的蓝图与火药配方。 截取商队旅客萧谋十二岁经历,失而复得一株龙心草。 …… 大约有一百八十人的记忆被轮回之宫吸纳,李棠截取了其中拥有实际价值的十人,获得若干宝物、功法与武道修为。 最后,李棠站在一间最为宽阔的房间前,他看着房间中嬉闹的一人一猴。 “咕嘎嘎嘎!” 猴子对于李棠的到来表现出十足的敌意。 程歆示意咕嘎安分下来,随后她那凝如秋水的眼眸注视着李棠。 李棠伸手揉着她的头,记忆的画面随之涌入。 她的记忆极为不同,并非连续不断的画面,而是身临其境的沉浸。 李棠看到一位喝到烂醉的父亲,他会醉酒时会打骂柔弱的母亲,甚至会对年幼的她动手。 那一年她只有四岁。 后来,李棠目睹了柔弱的母亲扼死了宿醉中的父亲同时癫狂而解脱地笑着,她同样也目睹了这一幕。 那一年,她五岁。 爹爹死后,娘亲每隔几天就会带男人回家,让她喊爹爹,可没几天那些男人就会不辞而别,母亲一边骂着然后一边找下一个男人 或许只要和娘亲睡过觉就能成为自己的爹爹吧? 九岁那年,她被一个同龄的女孩子打了,那人扯着她的头发,吼着:“让你娘亲不要再勾引我家爹爹。” 动手打人的家伙反倒先哭了,她虽然很疑惑但还是打了回去。 后来,她捡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猴子,将它抱回家后喂了水和吃的,那只猴子活了过来,从此与她作伴。 她那时候十岁,给猴子取名叫咕嘎,因为它总是“咕嘎嘎嘎”地叫着。 十一岁,娘亲和新爹爹大吵一架,新爹爹晚上偷偷摸进了她的房间,蛰伏暗中的咕嘎咬死并吃掉了动手动脚的新爹爹。 十叁岁,娘亲发现了咕嘎,指着它与她,大喊着“妖怪”。 十六岁,娘亲找来的坏人打伤了咕嘎,她保护着咕嘎,被坏人击中头部,流了很多血,她也许要死了。 程歆的记忆结束,之后的记忆由猿妖咕嘎延续。 五百六十叁岁,杀了很多人,他们都该死,不可饶恕。用他们的血肉喂养妖丹,然后取出妖丹喂给那个小姑娘,只希望这能救她。 五百六十四岁,小姑娘苏醒了,她变回了十岁时的模样,但失去了妖丹,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 五百六十五岁,小姑娘居然与妖丹融为一体,此事五百年来绝无仅有,居然真有生而为人的妖。 五百六十六岁,她用幻境将自己成长的小镇封锁,所有镇民变为她的家人,她不再孤独,如此甚好。 五百六十七岁,越发虚弱,即将寿终正寝,但被小姑娘的妖力延续了生命,从此刻开始我们已是一体。 李棠收回手,他看着程歆与咕嘎,嘴角满是苦涩。 程歆从自己的身体内掏出那枚妖丹,并将它递给李棠。 “不要夺走我的记忆,我把这个给你,好吗?” 她乞求道。 “这……” 李棠不知如何是好,亡者从来没有主动跟他交涉过,程歆是独一例。 “好吧。” 李棠接过妖丹,程歆由衷地笑了,但泪水却从她眼角滑落。 “我……我好像还是忘了回家的路……” 她迷茫道。 “逆着光而行,往事如烟似雨,你当徜徉且歌且舞。” 李棠呢喃道。 “我听不懂,但是谢谢你啊,你是最好的坏人。咕嘎,我们一起去找回家的路吧。” 程歆的声音越来越远,记忆的房间渐渐消失。 李棠伫立于虚无缥缈之间,他抬头注视着闪烁绚丽光芒的轮回之星,同时那枚妖丹融入他的体内。 第二十九章 六百年的妖力 随着妖丹融入身体,李棠时刻洞悉着自己的丹田世界。 他知道融入妖丹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真将妖丹纳入丹田,那他自己也会沦为半妖。 尽管李棠不屑于定性妖的善恶,但身处人世沦为半妖实属下策。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族内部尚且相互攻伐内耗不断,更何况面对异族。 李棠虽有此担心,但他不会放弃到手的力量。 而那妖丹进入其丹田后并没有试图入主为核,而是主动化为纯粹的妖力,即那色泽妖冶的红光。 红色的妖力与金色的真气相互萦绕,李棠的丹田世界内同时照耀一红一金两种光辉。 真气与妖力居然和睦共处且交相辉映,此事恐怕史无前例。 同时李棠也感受到了那妖力的浩瀚,足有六百年的修为,可以媲美六品武师。 在妖力的滋养下,李棠的伤势在以惊人的速度痊愈。 妖邪本就以自愈能力为傲,更何况还是半步妖魔的妖力。 李棠的筋脉泛着隐约的红光,整个人的气质逐渐变得狂放不羁,邪性狂狷且锋芒毕露 这妖力,使用起来比李棠想象中还要畅快,若是为之上瘾,恐怕真的会走火入魔,堕道为妖。 李棠收敛妖力,此刻他伤势只剩些做做样子的皮外伤。 如今他踏入七品武师之列,并且收获了六百年的妖力以及诸多宝物功法。 从前令他倍感危机四伏的蓬莱州,李棠也有了信心应对。 随后他将意识脱离轮回之宫,回到了自己身体,并睁开了眼。 四周凋敝荒凉之景映入眼帘,断壁残垣间可以看到那座镇子的轮廓。 野坟、残树、黑鸦,坍塌的房屋间野草丛生,虫蛇于此安居,鼠蚁在此乐业。 这才是小镇真实的样子,而且曾经那小镇也绝非程歆的幻境那般美丽。。 那美如画的小镇不过是女孩童年绘本般的梦寐,真实的小镇只有破屋与败草,晦暗、单调、凄冷。 话说,蛮妮到底有没有趁机逃出去呢? 李棠回忆幻境小镇的布局进行寻找,虽说那是美化过的幻境,但地形姑且会立足于现实。 果不其然,他找到了谢勇的商队,马匹逃走了几头,货物都还在。 关于谢勇…… 轮回之宫吸纳的记忆中并没有他,他姑且还活着就在这小镇废墟的某处。 顺着商队的马车往后走,原本属于他的马车已经不见了,但路面上留有一条崭新的车辙。 寻觅车辙而去,大概走了五六百米,他看到自己的马车倒在路旁,马匹不知所踪。 李棠快步上前查看情况,蛮妮的身子被马车压住,但整个人并没有受重伤,只是晕了过去。 “蛮妮姑娘?蛮妮姑娘!” 几番呼喊下并无苏醒过来的迹象。 李棠往手指注入真气,随后点在蛮妮额头上。 “呼!” 蛮妮勐得睁眼,倾倒的马车直接被她抬起。 “李公子,你……你没事吧?” 看见李棠,蛮妮喜出望外。 “大概没事,看来我们是脱险了。” 李棠回道。 “李公子你……除掉那妖邪了吗?” 蛮妮试探问道。 “大概吧。” 李棠点了点头。 “李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身为护送您的镖师反倒被您救了那么多次,我深感惭愧。” 蛮妮垂头低语道。 “蛮妮姑娘也帮了我很多忙,如果只有我一人,想必事情会更曲折,你是个好镖师。” yawenba.net 得到李棠的认可,蛮妮脸蛋泛红,高兴之余心跳也在加速。 微妙的氛围被车厢内剧烈的挣扎声打破了。 李棠推开车厢,把蛮妮一直背着的大包袱解开。 秦妙探出头大口喘气,李棠若是晚来十分钟,恐怕秦妙会在包袱内活活憋死。 “这里是……我们安全了?” 秦妙探头四望道,此刻她身子依旧被捆牢,只能像毛虫一样蛄蛹着。 “罪魁祸首二号,你的观察力和运气是真不错,我们是安全了,但你可不一定安全了。” 李棠悠悠道。 秦妙脸色一变,她看向李棠,随即脸上堆满笑意,回道:“常言道,卸磨杀驴。但我是公子的狗,大可不必杀吧?” 李棠冷冷一笑,立掌为刀,手起刀落。 秦妙惊得闭上双眼,以为大祸临头。 然而李棠只是拍了拍她的脸,回了一句:“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嘿嘿……嘿嘿嘿……” 秦妙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满脸傻笑。 “话说,咱们的马没了?” 李棠问道。 蛮妮黯然地点了点头。 “刚刚就如公子所说,幻境结界溃散了,我驾驭马车往结界边缘奔去,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那结界溃散的余波掀翻了马车,我也被击晕,那马匹趁机挣脱缰绳,我看着它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亏我对它这么好……” 听完蛮妮幽怨的报告,李棠心里也有了数。 “不怪你,畜生是这样的。” 李棠想起商队那边的情况,反正商队人员近乎全军覆没,倒不如物尽其用,成全一下自己。 “蛮妮姑娘,商队那倒是留住了些马匹,我们去借来一用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 蛮妮支持李棠“物尽其用”的做法。 “好,不过出于道义,我们去请示一下商队的领头人吧。” “啊?” 几分钟后,李棠找到了失魂落魄的谢勇。 他眼眸中的魂火已经熄灭,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呆滞在原地,一步不曾挪动。 不管李棠怎么呼唤,谢勇都无动于衷。 李棠叹了口气,随后他指尖涌出一股赤红的妖力,按在谢勇的脖颈。 得到妖力的驱使后,谢勇整个人如机械般动了起来。 随后李棠把这副模样的谢勇带到蛮妮面前。 “谢大哥?” 蛮妮打招呼道,但她总感到莫名的古怪。 “蛮妮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勇回道,咬字清晰。 “谢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关心。” 谢勇灿烂地笑道,蛮妮汗毛倒竖,古怪感登时攀至巅峰。 “好了好了,谢兄,我借你马匹一用。” 李棠打断道。 “李兄请便。” 谢勇压根没问李棠要做什么就同意了,大方地出奇。 至少在蛮妮看来是这样的。 “蛮妮姑娘,咱们走吧,收拾一下。对了,你能不能驾驭几辆马车?” 李棠问道。 “几辆?我试试吧。” 蛮妮最后看了谢勇一眼,随后急匆匆地跟上李棠。 第三十章 蓬莱州 今天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人看到封闭的玉壶山驿道内驶出来一支商队,这也意味着有人没有绕开玉壶山并且还平安出来了。 但那支商队同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它把几节车厢连在一块儿然后一并由几头马匹拉着,整支商队不仅缺少马匹似乎人手也很不足。 这种做法很冒险,他们难道不担心后面的车厢脱节又或者遇到急弯窄路之类的吗? 缺少人手和马匹就不要勉强自己出来走商啊,一厢货物如果意外损坏了,一趟走商的利润都不一定能回本。 尽管一路上很多商队都觉得它很古怪,但都只是指指点点并无人想多管闲事。 那支古怪的商队自然就是李棠一行人。 离开玉壶山后,他们就这样一直行进了叁四百里。 蛮妮的驾车技术值得信赖,并没有发生车厢脱节的意外。 遇到急弯和窄路放缓速度也能通过,实在不行就下去手动扶车。 单论力气,蛮妮可比那几头马匹加起来还大。 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驿道出口处,一条巨大的深渊裂堑出现于眼前,流水之声激昂响彻渊堑。 那便是虹渊河,跨过了虹渊河就算真正进入蓬莱州的地界了。 而驿道的出口就在虹渊河对岸,中间要穿过半悬于空中的虹渊桥。 “虹渊河”中的这个渊字,其本身就是字面含义,虹渊河乃是流经深渊的长河。 同时由于其落差大、水流勐,常常有飞流跃空之景。 若是大晴天,就会有一道道彩虹悬挂于深渊的峭壁之上。 这则是“虹”字的由来。 在虹渊桥架设之前,虹渊河一直是作为天堑而举世闻名。 蓬莱州是大封的“龙源之地”,大封王朝的初代皇帝便是从蓬莱起家,历经叁代,最后夺得天下。 作为拱卫龙源的龙脉,虹渊河的地位神圣超然。 在虹渊河上架桥,本该是不被允许的。 当朝圣上虽锐意进取,但也不敢对老祖宗有什么轻举妄动。 但十年前,天轨司的一幅星图送至内庭,大国祭与圣上连夜商讨数日。 最后决定在虹渊河上架桥。 此事之经过人尽皆知,但无人知晓架桥的真正意图。 帝王之心不可揣度,但虹渊桥打通了蓬莱州的西方门户,对于交通而言是一大便利。 在久远的年份,想从西边进入蓬莱州就要飞渡虹渊桥。 此法子有两快:成功则脚程快,失败则投胎快。 现在有了虹渊桥,就没人再愿意去冒险飞渡了。 由于李棠从自驾马车摇身一变成了商队,他不得不跟着其它商队在桥上排队。 等待驿道出口的官兵进行货物清查。 “咱们有璃州丝绸一车、端阳陶瓷两车、璃窖大酿一车……” 李棠拿着货物清单一行行清点,所幸清单内并无违禁品。 以前大封王朝禁止交易私酒私盐,如今限制解除,但另一样东西被严格管控——罂红花。 此物乃是“快活丸”的关键原材料,而快活丸则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成瘾品。 这玩意极其昂贵,平民消受不起但王公贵族们对其沉溺至狂。 快活丸最猖獗的时候,甚至流入了皇帝寝宫。 妃子们将快活丸于嘴中嚼碎再送入圣上之口,此事引起圣上震怒。 随后内庭鹰犬倾巢而出,任何有关快活丸的产业被连根拔起。 从此快活丸从明市上消失,但依旧在黑市活跃。 曾经快活丸就因流行于权贵而获利巨大,现在被迫转入地下后,一粒快活丸反而更是价值千金。 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少投机商人愿意为它冒险。 但公然偷售成品快活丸是死罪,重者株连全家,这个代价商人们赌不起。 不过作为其原料的罂红花只是违禁品,而且罪不至死,这个就赌得起了。 等候官兵前来检查的蹉跎时光,百无聊赖间的李棠与他的“忠犬”聊起了天。 “你们秦家在蓬莱州是几等势力?” 秦妙探出头,蛄蛹着到李棠身边,她回答道:“大概算二流势力,权贵圈之内还算有名气。” 李棠解开拘束秦妙的麻绳,同时继续问道:“你在家族的地位如何?” “嫡系次女,大概只是联姻的工具。” 尽管语气很悲哀,但秦妙很有自知之明。 “假如我放你回家,你该如何向家族解释此行之事呢?” 李棠笑着问道,但目光暗藏锋芒。 “葛俊半路抛弃我后不知所踪,我风餐露宿艰难归家,从此与葛家断绝来往。” 秦妙偷偷看向李棠,不知他是否满意自己的回答。 “很好,看来你能回家了,你打算花多久时间忘记我?” 秦妙闻言慌了神,她跪在李棠面前,颤抖道:“我是公子的忠犬,只要公子用得到我,蓬莱州任何地方,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这太夸张了,我们还是用书信联系吧,我的署名会是一个棠字。” cxzww.com 李棠如往常那样拍了拍秦妙的脸。 “我不介意你的任何小心思,我只会劝你叁思后行。” 秦妙闻言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在李棠的鞋子上。 “我永远都是公子的忠犬。” 李棠笑而不语,他知道秦妙所言所行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这并不寒碜。 比起动不动寻死觅活之人,他更欣赏咬牙切齿也要活下去之人。 只要秦妙一刻还想活着,李棠就能牢牢掌控她。 她会作为李棠在蓬莱州的一块看不见的基石,假如临渊王那不留人,他大可去秦家落脚。 “等会有官兵来查,你沉默不语即可。当然,这也是你的机会,大声呼救的话,官兵大概会救你吧?” 李棠欲擒故纵道。 “我与那些官兵无话可说,救我的人是公子你啊。” 秦妙回道,语气肯定。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蛮妮拍了拍车厢,示意官兵已经到来。 “各位官爷,辛苦了辛苦了。” 谢勇堆满笑意迎了上去。 官兵摆了摆手,随后掀开车帘,看了眼身处车厢内的李棠与秦妙。 “旅客?” “正是!” 秦妙主动回答道。 官兵于是放下车帘不再过问。 随后他们在谢勇的陪同下逐一查看了货物,确认没有问题后便放行了。 谢勇特意拿出两瓶璃窖大酿酬谢官兵,但被他们婉拒了。 商队重新上路,这一次将真正踏足蓬莱州。 第三十一章 离别意 抵达蓬莱州境内后,李棠在思考是否直接前往临渊王府所在的龙渊郡。 细细思考再叁,他觉得还是优先处理眼下棘手的事务为妙。 蓬莱州边陲郡城——山海郡。 李棠连夜开赴此地,并且在客栈落脚。 进入了蓬莱州后,老汉给的地图指南基本没啥用了。 他知道怎么去蓬莱州,但不知道蓬莱州境内怎么走。 他还是从秦妙口中得知这个位于边陲的山海郡。 李棠来此之目的有二,一是整顿处理事务,二便是寻宝。 通过之前截取的记忆所知,那位商队副手曾在此地埋下了宝贝,价值不菲。 李棠打算顺路将其取出。 至于需要处理的事务,首先他要把商队的货物处理掉,其次是他要与蛮妮道别了。 他与端阳镖局的约定是送至蓬莱州,蛮妮已经送到了,她已经完成了任务。 蛮妮作为镖师尽心尽责,李棠想给她准备一份道别礼。 不是作为雇主,而是作为共患难的朋友。 李棠坐在房间内,夜已深但他并未熄灯休息。 预料之中的敲门声响起,李棠打开门,谢勇走了进来。 他眼神空洞涣散,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李棠凝聚妖力,将他再次激活。 如今的谢勇早已不是当初的谢勇,他变成了需要妖力“上发条”的人偶,而他执行的意志便是李棠的意志。 简而言之,谢勇现在就是李棠手上的提线木偶。 好在这个人偶比较智能,上够发条后能按以往的常识行事。 李棠下达给他一个新的任务——尽快把货物出手掉,价格可以适当降低,薄利多销争取将货物变现为银子。 谢勇收到命令,随后离开了房间。 李棠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最后连谢勇本人,都成了“物尽其用”。 熄灯,转眼第二天到来。 李棠与蛮妮先去了一趟驿馆归还马车,同时由于马匹的丢失,还得赔偿驿馆五十两银子。 李棠表示完全可以由他来赔付,毕竟租赁契约上写着是他的名字。 但蛮妮认为是自己的失误导致了马匹逃走,可她囊中羞涩,掏空口袋也只能对半赔付。 看她执意如此,李棠澹笑着默许了。 离开了驿馆,李棠询问她打算何时返程。 “大概明天吧。” 蛮妮看向李棠,随后鞠躬行礼,谢道:“一路上,承蒙李公子关照了。” 在那险象环生的玉壶山,反倒是她这个镖师要依赖作为的雇主的李棠,没有李棠恐怕自己根本无法活着离开。 至于如何回去,她大概会跟随商队吧,那样比较省钱。 “临行之前,我请你吃顿饭吧。” 李棠提议道。 “好,多谢李公子。” 蛮妮同意了。 后面二人来到山海郡的坊市,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声叫卖着。 “那不是谢大哥吗?” 蛮妮认出了那道身影。 谢勇此时正在兜售自己的货物,同时出售的还有马车与马匹。 他周围聚了很多人,由于价格实惠,屡屡成交。 “谢大哥怎么把车马都卖了?” 蛮妮有些不解。 “大概……他以后做不了这一行了。” 李棠说道,一语双关。 “也是。” 蛮妮点了点头,她想起来谢勇的商队在玉壶山全军覆没,虽然保住了货物,但手下与旅客都…… 商队的成员都是谢勇的亲朋,这是何等的阴影,不想干了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遇害旅客的家属那边估计也会有各种麻烦事,此刻谢勇手头上必须有钱。 李棠走了过去,与谢勇聊了几句。 回来后,他带蛮妮顺路逛了逛随后便离开了坊市。 他们返回了客栈,蛮妮回到下榻的房间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的返程。 临近下午,李棠就近在客栈一楼摆了一桌。 客栈的菜色不多,好在色香味俱全。 蛮妮大快朵颐着,一路上她啃着干粮就着凉水很是能挨饿吃苦,但若真的放开肚皮吃的话,她的饭量也是一等一的惊人。 “小二,直接提桶来。” 李棠吩咐道。 “好……好嘞!” 小二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很听话地直接将盛饭的木桶抬了过来。 蛮妮吃相如此之香,看得同桌的秦妙几度咽口水。 然而她面前只摆了一碗开水炖白菜和叁个白面馒头。 倒也不是李棠刻意针对她,而是出于伤势考虑。 秦妙的伤口并未痊愈,不宜暴饮暴食抑或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医者父母心,希望她能够理解。 “小二,结账。” 眼看叁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李棠呼喊道。 “来了,爷。” 小二清点着,他已经很久没遇上大客户了。 这一顿,吃了李棠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照理说吃好喝好能用个四五天,蛮妮的“战斗状态”不容小觑啊。 “多谢款待,李公子。” 蛮妮再一次谢道。 “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一程。” 回屋前,李棠说道。 隔天清晨,蛮妮醒来后简单梳洗一番,随后挎上昨晚整理好的行李,准备出发。 她推开房门,李棠已经在外头等候了。 “李公子,让你起了个大清早,其实大可不用送我。” 蛮妮垂着头,内心分外不舍。 “不打紧。” 李棠摆了摆手。 二人下楼,白粥配咸菜凑合了早饭。 出了客栈门,蛮妮再次拜谢。 “李公子,后面不用再送了。” 李棠停驻脚步,点了点头。 “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蛮妮试探着问道。 “缘分,虚无缥缈,若是以后我用得着镖局,自然还会再见。” 李棠回道。 蛮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言之有理,那么李公子,告辞!” “等一下——” 李棠突然又叫住了她。 蛮妮正疑惑,李棠将她拉至一辆马车前。 “这辆马车是我昨天从谢勇那买下的,现在归你了。” 李棠指着马车说道。 “这……” 蛮妮一愣,随后连忙拒绝道:“李公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李棠不由分说地将缰绳塞到蛮妮手中,同时说道:“如果你不要,这么好的马车和这么健硕的马儿可能就要糟蹋在这里了,我可驾驭不了两辆马车。” 他拍了拍蛮妮的肩膀,由于二者的身高差,李棠还得踮起脚尖才能够到。 “这是作为朋友送给你的离别礼物,你驾着我送你的马车离去,我才能安心。” 雅文库 闻言,蛮妮沉默了许久,最后她揉着眼睛,同样不由分说地搂住了李棠的肩膀。 “再会了……李公子。” “再会了,蛮妮姑娘。” …… 马车稳稳离去,她的驾车技术,李棠一直很放心。 第三十二章 宝藏 送走蛮妮后,李棠找来谢勇准备前去寻宝。 同时谢勇将昨天售卖货物获得的叁十两金子全部交给李棠。 金钱对于现在的谢勇而言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身外之物了。 李棠接过钱袋,看着谢勇涣散的瞳孔,只能无奈叹气。 行尸走肉般活着也是活着,姑且就这样吧。 二人来到山海郡西南面的仓库区,李棠的目标是一处废弃的谷仓。 根据截取得来的记忆,李棠很快便找到了目标。 然而现在这个谷仓似乎并不是无主之物,一群身穿护院服饰的人正守在仓库前,戒备相当森严。 记忆与实际情况存在偏差的情况很常见,毕竟时过境迁,事物总会有变化。 李棠只想取走宝物,尽可能不想大动干戈。 但这帮护院的估计很难相信“我在你家仓库埋了些宝贝今儿来取”之类的话语。 要想低调地取走宝藏,只能想办法将护院引开。 足足有十余人的护院队伍,想引开他们估计得整点大动静。 李棠思索再叁,他想到仓库重地往往严禁明火。 想引开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此仓库的上风口放一把火。 他们为了防止火势蔓延过来,想必会赶紧前去灭火。 当然,凭白无故放火烧别人仓库的做法很不厚道。 李棠打算用些易燃的烟料,制造一场烟雾大实则火势小的火灾。 此事他让谢勇着手去做,谢勇的穿衣打扮很是朴素,完全可以伪装成仓库区的帮工。 谢勇得到旨意后,四处收集了些干草木料,这类玩意往往烧得旺并且烟雾大。 之后他在仓库的上风口选了一处位置,并且特意离仓库远些,好让李棠寻宝的时间更充裕。 他用石块垒了一个炕,随后将收集来到烟料放置其中并用打火石点燃。 烟雾很快弥漫开来,风向正往仓库那边吹。 护院们很快便发现了浓浓黑烟,他们一边咳嗽一边呼唤伙伴,拎上水桶准备灭火。 到目前为止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护院们纷纷出发灭火,并且李棠还能借助烟雾隐蔽踪迹。 就算有一两人留守也难以发现他。 就这样,李棠靠近仓库大门。 大门并未上锁,李棠悄悄将大门推开一条缝,随后钻了进去。 门没上锁并非是护院们的疏忽,这恰恰说明了这个仓库经常被使用。 李棠抓紧时间,开始寻找埋藏于此的宝藏。 希望仓库的新主人并不对仓库的地下感兴趣,如果他不巧把李棠的宝藏取走了。 那想不大动干戈恐怕就不可能了。 好在李棠在记忆对应的位置找到了裂开的地砖。 将地砖搬开,底下的泥土异常松软。 李棠开始刨土,很快他挖到一个布袋子,拎起来沉甸甸的并且还有叮叮当当的声响。 想必这个就是商队副手埋藏于此的宝藏了,他背着谢勇居然攒下了这么大笔家当。 不过李棠此时没功夫仔细清点,他提着袋子准备脱身离开。 临走前,他忙里偷闲看了眼仓库存放的货物。 那股醉心的沁香很是让人上瘾。 整座仓库堆满了近百箱已经晒干的罂红花。 如果将这些罂红花尽数作为原料,大概能炼出上千颗快活丸。 上千颗快活丸则可以变现为一座座血淋淋的金山银山,使成百上千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或许,这里确实该一把火烧掉。 李棠顺利离开仓库,但他会留意此地,观其后续动作。 另一边谢勇也及时脱身,他将石炕推倒,使之更像一场意外失火。 护院们用水扑灭了明火,一片狼藉之下也确实看不出什么。 姑且认为是天干物燥,烈日点燃了烟料,所幸火势并不大。 他们返回仓库时还谨慎地将内部的货物清点一遍,结果并无任何丢失。 至此他们彻底安心,他们只怕同行的觊觎,并不担心举报又或者揭发。 他们的靠山足够巍峨,所要提防的仅仅只有企图钻山的鬼祟老鼠。 李棠与谢勇返回客栈,他让谢勇把守于门口,自己则进入房间清点宝藏。 打开布袋子,里面有金银若干两,两柄玉如意,叁只金蟾蜍,一幅名家典藏画卷 这些财物加起来价值不菲,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商队副手能够积攒的财富。 李棠仔细回忆,从各种人的记忆中分离出有关副手的记忆。 他并非过目不忘,除了截取的人生经历能够牢牢记住,其余的记忆也只是走马观花。 商队副手谢荣,他以前曾在封京打拼,由于合作的伙伴意外身死,他带着伙伴的遗产返回了家乡。 遗产本来是伙伴留给家人的,谢荣也承诺会将遗产带给他的家人,但后来他动了歪心思,企图独吞遗产。 于是他顺路将遗产与自己的大部分家当埋在了那个仓库。 回到璃州时谎称自己被打劫,钱财全失。 这次走商他便想趁机取回埋藏于此的财物,只可惜…… 李棠收起布袋子,不义之财自然谁拿到就是谁的。 他不着急将财物出手,目前他拥有的资金还算充裕,可以留着当应急之财。 随后李棠将谢勇唤至房间内,同时拿出在坊市上顺手买的面具与斗笠。 以后谢勇将不再作为“谢勇”而活,否则他这个怪异的状态很快就会引起熟人的注意。 李棠让谢勇戴上面具与斗笠,沉声道:“以后你便不再是谢勇,我赐予你新的名字——离!” 以此铭记璃州,同时也让李棠时刻记住自己是从哪而来,最后又要回到哪去。 wucuoxs.com “是!” 离同意道。 “面具与斗笠需时刻戴着,没有我的意志与许可,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李棠补充道。 “是!” 离再次同意道。 “你过来——” 李棠手中妖力流转,随后扣住离的手腕,将妖力注入其体内。 只见离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瞬间立得笔直,精瘦的身形也强壮了几分。 那沧桑的面容经过微调,使得整个人年轻了不少。 最奇特的是,离本来习惯用右手,而注入妖力后他变为一个左撇子。 “现在,就算摘下面具也没多少人能认出你了,离。” 妖力改造的结果令李棠很是满意。 至此,你不再是行尸走肉,你是崭新的存在,你会一直活着。 第三十三章 龙渊郡 蓬莱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速飞驰着,速度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颠簸,异常颠簸。 李棠坐在车厢内,而一旁的秦妙脸色煞白,她几度咬紧牙关,就怕自己吐出来。 “公子啊……你这位新雇的马夫似乎有点……” 秦妙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很清楚自己没资格跟李棠提任何意见。 然而李棠知晓秦妙的意思,但他只能无奈地苦笑。 驾车的乃是一位戴着面具与斗笠的健硕男子,他以前的名字叫谢勇,从今往后他将作为“离”而存在。 实际上,李棠只是改变了离的外貌,他的常识与能力都与谢勇时期一般无二。 只能说他的驾车习惯就一直都这么勐,让人怀念蛮妮。 “等会就到秦岭郡了,恭喜你啊,可以回家了。” 李棠突然开口道。 “秦岭郡?” 秦妙掀开车厢的帘子,外头的光景确实让她倍感熟悉。 “公子……公子你真打算让我回家?” 秦妙惴惴不安地问道。 “我留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李棠反问道。 “这……” “浑身是伤,可怜兮兮。说难听点,你对我而言只有作为女人的价值,可我对二手的残缺货压根没有一丝兴趣。” 李棠确实说得很难听,但秦妙却喜出望外,这意味着李棠是真打算放她回家。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秦妙没齿难忘。”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李棠将这两个成语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秦妙心底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家以后好好养伤,然后等着我的书信吧。如果你不回我的信,又或者不按我信上所说去做……” 李棠拍了拍秦妙的胸口,那里平坦如斯。 这个动作并无任何暧昧意图,只是提醒秦妙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我可是会登门拜访的。” 秦妙表情呆滞,随后紧紧握着李棠的手,那楚楚可怜目光确实像极了小狗。 “公子,我……我一定会听话的,一定会的!” “我相信你,你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李棠抽回手,随后看向窗外。 可以嗅到风尘中夹杂着炊烟,快到郡城了。 抵达秦岭郡后,李棠尽心尽力地将秦妙送了家门口。 “替我向你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问好,另外,你家位置挺不错的,蛮好找。” 李棠留下这句话后便驱车离去了。 但秦妙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她一定要乖乖听话。 “诶?这不是二小姐吗?” 一位守门的家丁认出了秦妙。 “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那家丁随即大喊。 秦府内一阵脚步声嘈杂。 “我的好女儿,你怎么迟了那么多天才到啊?你的身子……你的身子怎么了!” 尖叫声传来,车厢内的李棠耸了耸肩。 蓬莱州,龙渊郡。 龙渊郡乃是蓬莱州首府,位于蓬莱州东部,距离蓬莱天海仅一百余里,登上城最东边的高耸瞭望塔便可窥见蓬莱天海的一缕蔚蓝。 龙渊郡分为南北两城,中间被龙渊隔断。 这所谓的龙渊乃是封江入海口裂谷的延展,而封江则是流经大封国内的第一长河,号称大封第一龙脉,所以它入海的裂谷被称为龙渊。 龙渊不算深,高低约两百米,宽约一千米,每年海潮上涌时还会有观潮之景,场面波澜壮阔。 为了连通龙渊南北两城,人们在龙渊上修建了叁座坚固美观的廊桥。 廊桥第一层通人马车辆,往上几层则作为住所、酒楼、茶馆、戏院。 一到晚上,叁座廊桥灯火通明,宛如飞火琉璃。 除了特色鲜明的龙渊廊桥外,北龙渊的海侯祠,南龙渊的天武道场,都是享誉大封的名胜。 失去秦妙这位向导后,李棠兜兜转转花了叁天才问明白如何前往龙渊郡。 他是从北门进的龙渊郡城,因为临渊王府便位于北龙渊。 与之对应的,龙渊州府位于南龙渊,如此分布倒是有趣。 不像别的州部王府与州府明争暗斗,龙渊郡这边突出一个各玩各的。 进城后,李棠思考该以何种面貌去见这位陌生且同族异脉的伯父。 回想自己本质是去投靠于他,最好表现得落魄一点,最起码不能开着这辆马车大摇大摆前去。 于是李棠将离与马车安排到一处客栈。 随后李棠给了离一些银子,好让他平时装得像个正常人,四处走走转转买买买,同时照看好马车。 临行前,李棠给离注足了妖力,给他“加满了油”,往后四五天都可以放置他。 出发前往临渊王府,一路上李棠特意让自己沾染了些道路风尘,显然自己“风尘仆仆”。 王府前,戒备不算森严,只有两个侍卫守在大门前。 屹立于大门前的还有两头威武的鎏金石狮子,王府牌匾的“临渊”二字,用笔独具气势,隐隐约约可察觉到一缕帝气流转其间。 临渊王李淮牧是当今大封皇帝的亲皇叔,同时也是北境狼烟大战的功勋亲王,曾与先代皇帝同生共死、浴血而战。 当朝天子自然很敬重这位皇叔,这牌匾上的题字,没准就出自当朝皇帝之手。 各路诸侯王中,临渊王或许不是最受宠的,但他一定是最德高望重的。 两位侍卫看李棠久久伫立于王府大门前,于是上前盘问。 “小兄弟,这里是王府,看够了就赶紧走吧。” 一位侍卫说道,语气还算客气。 李棠同样礼貌回道:“侍卫大哥,鄙姓李,有要事求见临渊王。” 侍卫一听,有些傻眼。 “啥,你要见王爷?” 一上来就说要见王爷,难道这小子不知道王爷近年一直深居简出,就连他们做侍卫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 别的一些龙渊郡有头有脸的勋贵想见王爷还得层层请示,这小子是个什么腕儿呢,还想见王爷? “小兄弟,这事儿我们侍卫做不了主。” 侍卫想让李棠知难而退。 “那就烦请做得了主的人通知一声。” 没想到李棠直接回了这样一句。 “诶,你小子是听不明白吗?” 侍卫急眼了,看着挺机灵的一小子怎么听不懂话呢? 就在这时,一辆白玉马车停在王府前,车上跳下两位少年,皆神采飞扬,鲜衣怒马。 思路客 侍卫看到后直接撇开李棠,随即迎了上去。 “五世子、白公子,恭迎二位回府。” 两位少年中,身着白衣的那位翩然美少年不经意间与李棠对上眼。 那年是李棠初次遇见白玉彦,那一年,白玉彦十六岁。 第三十四章 临渊王 “他是何人?你们二人为何刁难于他?” 五世子李庚阳质问道。 “我们没刁难他。” 两位侍卫解释道,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李棠在刁难他们两人。 五世子从侍卫那了解到情况,随后走到李棠面前。 “你要见我父王,所谓何事?” 李棠不卑不亢地回道:“在下有一封书信要交给王爷。” “书信?” 五世子皱着眉头。 “先给我看看。” 然而李棠摇了摇头,回拒道:“此书信必须由我亲手给王爷。” “你……” 李庚阳面露不悦。 就在这时,李棠悠悠开口道:“你身上有股甚是蛮荒的气息,以及一丝血的腥臭。 世子大人想必今天是去打猎了吧,猎物有麝鹿、斑鹰、叁耳兔……甚至还有犄角虎。” 李庚阳一听,表情由不悦变为好奇。 他问道:“你是闻出来的吗?” 李棠点了点头,他截取的记忆里面就有几位老猎人,对山野动物的气味极其了解。 “好灵的鼻子!玉彦——” 听到李庚阳的呼唤,白玉彦打开了白玉马车的后厢。 打来的猎物都在里面,与李棠说的分毫不差。 顺带一提,猎物里面个头最小的反而是那凶名赫赫的犄角虎,因为他们打的是幼崽,成年的他们俩还不好对付。 “你挺厉害的,我李庚阳就喜欢结交奇人,既然你想见我父王,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言罢,李庚阳不顾侍卫的劝阻领着李棠往王府内走去,白玉彦则跟在身后。 进入王府后,李庚阳像是解放天性般横冲直撞,王府的下人奴仆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一来二去,他们也忽略了跟在五世子身后的陌生人李棠。 “五弟,说了几次了,不要在家里跑来跑去。” 抵达内院过廊时,李庚阳被一人拦下。 那人倚着过廊的栏杆,眼睛未从手中的书籍上挪开。 他比李庚阳年长许多,二人的面貌倒是非常神似,显然是亲兄弟。 大世子李辰罡,临渊王府的二号人物,临渊王深居简出,通常由他全权处理王府事务。 就在这时,大世子眼睛余光瞄到了李棠。 “请问,阁下是?” 他收起书籍,彬彬有礼道。 “在下李棠,来此求见王爷。” 李棠还礼道。 “李棠、李棠……李?” 大世子抿嘴一笑。 “实不相瞒,李棠兄弟,我父王此时卧病在床,恐怕不宜见客。如果你有什么要事,我可以代替父王为你处理。” 李棠依旧摇了摇头,回道:“抱歉,大世子大人,此事我必须亲眼见到王爷。” 2k小说 李辰罡闻言只是耸了耸肩,随后风度翩翩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父王今日下榻于西懿院,不介意的话,就由我带你去吧。” 面对李辰罡的提议,李棠欣然接受。 而五世子李庚阳与白玉彦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跟随一同前往。 抵达那西懿院,大世子李辰罡示意李棠于院外等待,他先进去请示父王。 片刻之后。 “李棠兄弟,父王有请。” 李辰罡告知道。 随后他将自己的五弟与白玉彦挡在门外,仅放李棠一人入门。 进入院内,李辰罡为李棠掀开帘门。 李棠答谢后进入,至此他终于见到了那位临渊王。 房间内还有一些侍药的丫鬟与奴仆,李辰罡让他们先出去。 此时此刻临渊王的状态并不好,他确实是卧病在床,并且脸庞浮肿,目光神游,显然是害了一场大病。 “你叫李棠?” 他问道,声音虚弱。 “正是,伯父。” 说着,李棠拿出书信。 临渊王接过书信,看到那亲切的字迹与熟悉的署名,他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拆信,阅读,随后临渊王李淮牧陷入长时间的缄默,唯有双手在颤抖。 “唉……棠瑗啊……” 临渊王一声长叹。 “你母亲走时痛苦吗?她写这封信时已经病重了吧,不然她的字不会写得如此歪斜。” 面对临渊王的询问,李棠却摇了摇头。 “伯父,我不知母亲何时写下这封信,但我知道,我也看到,母亲走时她脸上是洒脱的笑意。” “洒脱吗……” 临渊王闭上眼。 “如果我当年能鼓起勇气,也许棠瑗就不会……抱歉,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 灯火阑珊不堪回首,更何况当年二人还是年龄足足相差十岁的兄妹。 “无妨,伯父。” 李棠回道。 “你名字里也有个棠字,如此甚好。” 临渊王重新躺下。 “棠儿,我会将你视如己出,不过伯父我现在的身体……你暂且先在王府住下,吃穿用度皆按照世子的规格,有其它需要皆可诉求于你大哥。” 站在一旁的李辰罡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就是那位大哥。 “多谢伯父,小侄斗胆请问伯父害的是什么病?” 临渊王李淮牧摆了摆手,回道:“旧疾复发罢了,不过这几年越来越严重,可能我真的上年纪了。” “小侄从伯父身侧的药汤内嗅到叁味主要药材,分别是金乌草、阳蜀参、赤仙菱角。 此叁味药材都是药性凶勐的阳性药材,伯父莫不是苦于刀剑之寒蚀骨的旧疾?” 李淮牧眼前一亮,棠瑗这个儿子挺有本事啊,居然仅凭一碗汤药便分析出了他的病灶。 “伯父,我想给您献上一物。” 李棠下定决心道。 “何物?” 李淮牧甚是好奇。 只见李棠从行囊中取出一株通体赤红,冠如龙首的草药。 “此乃龙心草,小侄之前生活于山中,某日机缘巧合而采得的,此物风干后入药,可祛尽世间一切寒毒。” 李棠如数家珍道。 “居然有此等神草?” 李淮牧心动了,他所受的刀剑之寒本质就是寒毒,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祛除干净。 “伯父请收下,当然一切还得听从伯父御医的医嘱,小侄仅仅只是将草药送上。” 李棠察言观色道。 “好好好!” 李淮牧不客气地收下,内心对于这个侄子的评价骤然拔高。 当然,他也考虑过如此巧合的背后是否存在阴谋论。 但他绝对不会认错棠瑗的亲笔信,并且李棠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触目即是故人的影子。 于是他否定了种种阴谋论,这一切恰恰证明他与棠瑗的缘分未断,而缘分的纽带正是棠瑗的儿子——李棠。 “伯父,那小侄先告退了。” 李棠看向李辰罡,示意这位“大哥”随后带他逛逛王府。 大哥欣然同意。 临渊王也有些乏了,正想点头同意时,院落的门庭突然喧哗闹腾起来。 第三十五章 倾城卿衣 大世子李辰罡侧身错位,如游鱼跃水般拦在了闯入者面前。 “叁妹,你似乎比五弟还会折腾,你难道也是小孩子吗?” 他颇为无奈道。 来者是一位身披银白甲胄的飒爽女子,不似寻常妙龄女子那般蓄着云鬓,而是特意将其剪为清爽的中短发,仅仅盖过耳垂。 照理说这位本应该是英姿飒爽的巾帼女侠,但她却天生一张妩媚的狐狸脸,那双桃花眸更是要命的灵魅。 叁郡主李卿衣,自幼深受临渊王的溺爱,在临渊王府是妥妥的溷世女魔头。 “大哥我都听说了,怎么有宵小来乱认亲戚,你就往父王身边带啊?” 李卿衣企图推开大哥,摩拳擦掌间似乎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假亲戚。 “叁妹,不要胡闹,什么乱认亲戚,这位李棠是真亲戚。” 李辰罡拍了拍李棠的肩膀,义正言辞道。 但在李棠看来,他这个行为颇有祸水东引的味道。 “你就是那个宵小?” 李卿衣打量着李棠,目光相当放肆,就差把嫌恶写在脸上。 “浑身尘土,穷酸落魄,一个大男人长着一张女人的脸,你是哪门子亲戚啊,我可不认。” 面对叁郡主的诘难,李棠表现得甚是风轻云澹,倒也不是出于什么虚伪的“绅士风度”,而是他知道,此时沉默就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由不得你认不认!” 临渊王李淮牧呵斥道,声音中带着怒气。 “父……父王,您醒着啊?” 从小到大几乎没被李淮牧呵斥过的叁郡主,面对父亲的怒火,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你闹这么大动静,我如果还睡着,你是真把为父当死人了吗?” 李淮牧的怒气并未消退,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女儿不敢,卿衣知错了,卿衣给父王请安。” 李卿衣扑到临渊王的卧榻前,就差挤出几滴眼泪了。 她的所作所为和她这身英姿飒爽的打扮,反差有点大啊。 李棠内心吐槽完,随即开口道:“伯父,叁郡主与小侄初次见面,有些生分在所难免,还请伯父不要为此动怒。” 趁机唱个红脸,然而那位叁郡主压根不要李棠给的台阶下,反而还了他一个白眼。 李棠也好奇,这位叁郡主为什么如此抵触自己,彷佛自己的到来动了她的蛋糕一般。 “卿衣你听好,棠儿以后就是我临渊王族的一份子,他与你等是同血异脉的兄弟,我将一视同仁。 156n.net 老四走了也有十年了,棠儿的到来正好能补上为父心中这块儿缺口。” 言罢,李淮牧困乏地眯起眼。 临渊王共有五位子嗣,分别为叁男两女,大世子、二郡主、叁郡主、四世子、五世子。 其中四世子年幼早夭,但临渊王对爱子甚是怀念,每逢佳节庆典都要摆上老四的牌位。 顺带一提,刚刚临渊王提到四世子时,叁郡主李卿衣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与慌张。 这个细节被李棠敏锐地捕捉到,甚是耐人寻味。 可不要被我抓到把柄哦,叁郡主。 “你们退下吧。对了,棠儿,你有空可以去见一下你二姐,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也喊不动她。” 临渊王说道。 “小侄明白,伯父请安心休息,好好保重身体。” 李棠回道。 李淮牧笑了笑,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侄将他的病灶如此挂在心上,算有难得的孝心了。 大世子李辰罡此时上前拉起叁妹,好让她别赖着不走,影响父王的休息。 叁人先后离开西懿院,并与等在院外的五世子、白玉彦二人会合。 “叁姐怎么进去时风风火火,出来时愁眉苦脸呢?” 五世子李庚阳趁机落井下石道。 “闭嘴,小五,还有你——” 李卿衣恢复了气势,站在李棠面前。 “不管父王怎么说,你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看,咱们走着瞧。” 言罢,她率先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李棠摸着下巴随后看向一旁的大世子。 “大哥,你难道不提醒一下叁姐,她臀铠开线了吗?” 李辰罡一惊,随后眺望道:“我且看看……好像确实开线了,算了她已经走远了。 希望下人们不要眼贱,如果被我这叁妹发觉,啧啧,挖眼割舌都还算小事。” 四个男人随后一道走着,边走边聊。 大世子李辰罡先开口道:“棠弟啊,叁妹她平时就这个德行,你可别往心里去。” 李棠点了点头。 这是五世子插话道:“以前的叁姐多温柔可爱啊,现在不男不女,说话还阴阳怪气,她为何会变得如此魔怔?” 李棠一听,哟呵,还有一个转型过程是吧。 那这个李卿衣是本相毕露,还是突发恶疾呢? 大世子敲了敲五弟的头,轻斥道:“不要背后说家人的坏话,要谨记父王定下的家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咱们都是男人,说话比较通气。首先,小五和阿彦,以后李棠就是我们的家人了,你俩可以视他为四哥。” 五世子李庚阳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结果,他还挺开心的,因为他可以感觉到李棠会是一个超有趣的玩伴。 义子白玉彦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况且他身为义子对于王族间的亲缘关系没什么话语权。 随后李辰罡看向李棠,说道:“棠弟,你喊我一声大哥,那我以后都会把你当弟弟看待。 当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咱们临渊王族也有自己的家规,你需遵守,违规就要受罚。 父王如今卧病在床,一切家族事务由我代行,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我提。” 李棠表示明白,四人又家长里短地聊了一阵,随后在回廊解散。 李棠被安排居住于原先四世子居住的院落,配备四位丫鬟,两位老妈子,以及六位仆役。 解散后李辰罡立即召集王府上下仆人,官宣了李棠的身份,让仆从们不要怠慢。 李棠则来到分配给他的院落,将自己安顿好后,坐在院中石凳上,等候大世子划给他的丫鬟仆役。 原先属于四世子的院落叫做“斋云院”,位于王府东北角,院中栽培了许多白菊,花语为追思故亲。 白菊的花瓣陡然落下,随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李棠的丫鬟仆役们来了。 第三十六章 拉拢 “棠公子,我等奉大世子之命服侍于您。” 丫鬟仆役们行礼后齐声道。 “不必多礼,往后的日子便劳烦各位了。” 李棠很客气地回道。 “棠公子言重了,我等自然尽心尽力。” 他们答复道,随后各自开始做事。 沉寂已久的院子再次热闹起来。 “棠公子,这位是您的贴身丫鬟玉兰,我呢,则是您的教母齐桂福,他们都叫我福姨。” 一位老妈子热情介绍道,她的穿衣打扮相当讲究,想必在下人中身居高位。 “那我也叫你福姨好了,福姨,以后请多指教。” 李棠笑道,随后看向那位名叫的玉兰的贴身丫鬟。 玉兰长得很周正,算不上惊艳但很耐看。 同时宽松的丫鬟旗袍也遮不住她前凸后翘的曲线,她的身材这块儿相当劲爆。 “棠公子,玉兰有礼了。” 玉兰低眉顺眼道。 她方一开口,李棠就意识到,这是位相当老实腼腆的姑娘。 容易操控,也容易被别人操控。 至于其他下人,李棠姑且算是相互认识了。 但其中只有教母福姨与贴身丫鬟玉兰需要他上心。 教母负责管理院落上下,除了李棠,她权力最大。 同时由于李棠是王族异脉,关于临渊王族的规矩,则由她教导给李棠。 至于贴身丫鬟,她全权负责李棠的起居,用膳时也会由她先以身试食。 只要李棠需要,她会整天待在李棠身边,任何要求她都会照做,哪怕暖床共浴。 如果主子为人好,贴身丫鬟的日子会很滋润,但主子性格差,甚至有怪癖,那贴身丫鬟就惨了。 玉兰此刻也颇为惴惴不安,她进入王府的时日不多,本来应该是作为温文尔雅又风度翩翩的大世子的贴身丫鬟。 结果今天大世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她划给一位闻所未闻的棠公子,让她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过见到李棠后,她觉得这位棠公子还不错,言行与样貌也甚是出众不凡。 但知人知面难知心,她还是有几分后怕。 至于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什么进王府做贴身丫鬟,很显然,为了银子。 签下贴身丫鬟的字契,她的父母能得到十倍于一般丫鬟的佣金。 当然,玉兰也知道,这同时意味着她的亲生父母把她彻彻底底卖了。 夜晚,李棠待在主卧内看书,这时玉兰走了进来。 “棠公子,您身上的衣服方便交由我拿去浣洗吗?” 玉兰怯怯地问道。 “也好。” 李棠脱下外衣,将其折叠好交于玉兰。 玉兰接过衣服低着头,但还是忍不住窥两眼这位棠公子的赤膊。 那身形算不上精壮威勐,但每一寸肌肤与肌肉线条的搭配总有种近似金银玉器的精致美感。 beqege.cc 玉兰没读过多少书,她认为美的东西,形容词仅限于金银玉器,实际上此时最贴切的形容词是“艺术品”。 “裤子也要拿去洗吗?” 李棠见玉兰呆在原地,于是问道。 “不用……抱歉,棠公子,裤子的话等你就寝时我自会拿去浣洗的,现在不必。” 玉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着衣服赶忙跑了出去。 李棠笑着摇了摇头,玉兰这丫鬟的小心思太好懂了,但他不打算点破。 外衣拿去洗了,他倒是还有一套衣服,不过那套就是他在石岗县平日里穿的衣服。 说实话,朴素得有些寒酸。 倒也不是说现在的李棠看不起朴素的衣服,只是时过境迁,寄人篱下自然不能太随意。 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凑合穿着了。 这时,福姨走了进来。 她满脸喜气洋洋,怀中抱着几套华贵的服饰。 “棠公子,大世子殿下给你订制的新衣服到了。” 李棠闻言,神情微微一愣。 他可没拜托这位大哥给他准备新衣服,显然是李辰罡自作主张为他订制了一套。 如此细致入微的考量,如此设身处地的关怀,让李棠很是“受宠若惊”啊。 当然李棠也心知肚明,如何人做任何事,所图唯有利益。 无利而为,唯有情字。 可自己与大世子这点澹薄的血缘亲情,恐怕连滥竽充数都算不上。 那想必他对自己也有利益的诉求,这笔人情自己迟早得还。 “棠公子,快来试试。 这套金缕翩鸿服,乃是十年绣龄的天衣纺绣娘用上好的璃州丝绸掺以赤金丝编织而成,背部点缀以鸿鹄之羽纹路,华贵且不失飘逸。” 李棠接过福姨递过来的衣服穿上,之后随意摆了个造型。 福姨啧啧称赞道:“大世子殿下眼光真好,棠公子的底子也是一等一的棒,这身衣裳彷佛就是唯你专属的。” 李棠闻言并未飘飘然,只是澹然一笑,随后接过下一套衣服换上。 “这件尊荣蛟龙袍乃是世子服饰,祭祖大典抑或圣上东巡时,需穿上此袍。” 李棠点了点头,看来他确实享受到了世子同规格的待遇,只不过无法套用世子的名头罢了。 最后是一套甲胄,制式与今早叁郡主李卿衣穿的那套一般无二。 “这是演武铠,王族子弟比武时便穿这套甲胄,咱们临渊王族铠甲以银白色为主调,装饰以红缨、玉穗、饕餮纹。” 福姨甚是吃力地把甲胄抬至屋内,她在一旁打下手,帮李棠将甲胄穿上。 “好极了好极了,棠公子不愧为王族,气魄这块儿拿捏了。” 听着福姨的尬吹,李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人靠衣装。 穿上这身甲胄前,李棠活了这么多个年头也没见有谁说他有王族气魄。 “好了福姨,衣服我已经收到,你也下去休息吧。” 李棠脱下甲胄,开口道。 “好嘞,棠公子也早点休息。” 福姨告辞道。 待她离开后,李棠直接吹灭蜡烛,但他并未就此入眠,而是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思绪万千。 临渊王府中央,天策院。 大世子李辰罡点着灯,卧在榻上孜孜不倦地看着手中书籍。 “大哥!” 叁妹李卿衣不请自来,甚至连门都不敲。 “叁妹,你的教养呢?大哥我很失望啊。” 李辰罡放下书籍叹息道。 “大哥,如此关键的节点你居然还放任一个外人进来掺和我们家的事,你真是大智若愚了。” 李卿衣咄咄逼人道。 “不要学个词就乱用,什么大智若愚,另外什么外人不外人的,点头的是咱们的父王又不是我,你对我埋怨也没用啊。” 李辰罡这手祸水东引可谓炉火纯青,哪里都敢引,哪怕是自己的父亲。 “大哥,二姐蛰伏这么久,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切记你现在只是代行大权。” 李卿衣抛下一句,随后立马转身离开,连一句告辞都没有。 李辰罡重新拿起书籍,但目光变得格外阴沉。 来自二妹的威胁他清楚无比,可你李卿衣和我李辰罡也不是一路人啊…… 况且,为什么要排挤父王认可的人呢? 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命拉拢吗? 叁妹,你和你背后的智囊一样鼠目寸光。 第三十七章 最难缠的人 李棠在临渊王府度过了第一个夜晚,睡眠质量一般,原因是床榻过于柔软,有些不踏实。 由于拿捏不准下人们早班的时辰,李棠在床上多躺了会儿,直到外面有了明显的动静再起床。 世间真是奇妙,有人睡到日上叁竿仍浑浑噩噩,有人起早贪黑还要担心自己起太早扰人清梦。 “棠公子,你起得好早,是没休息好吗?” 贴身丫鬟玉兰已经候着了,不过看她头发的状态应该也才刚起。 “习惯早起了,其实你可以多睡会儿。” 李棠说道,这会儿公鸡也才打鸣叁声,时候还相当早。 “那怎么行呢,公子,我来帮你梳洗吧。” 玉兰为李棠打来热水,又为他浸湿毛巾、拧干,再为他擦脸。 全程李棠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玉兰的手法也相当温柔,同时为了方便动作,她直接让李棠枕着自己的胸口。 此等温柔乡甚是舒适,世子的生活可真享受,只是李棠还有些不适应罢了。 “棠公子,早膳准备好了,以后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事先通知我一声。” 梳洗完,玉兰凑到李棠耳边轻声道。 “好,用膳吧。” 李棠起身,看似丝毫不留恋于温柔乡。 玉兰很快端来早膳,一条清汤鱼,一碟萝卜凉菜,一碗鱼翅海鲜粥,叁个白面馒头。 这早餐不可谓不丰盛,简直是一顿大餐。 玉兰摆放好膳食,随后她取来一口小碗,每道菜她都会先夹一小口试菜,但也仅仅只是一口。 试菜完,大约又过了五分钟,玉兰确定膳食没有问题,示意李棠可以放心用膳了。 “你也一起来吃点吧。” 李棠邀请道,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下。 “不行,棠公子,我没资格吃这些……” 玉兰回拒道。 试菜之人却无资格享用膳食,如果膳食有问题,死的人可是她们。 李棠不动声色,心中另有谋划。 “玉兰姑娘,说实话,来王府之前呢,我也只是个平民百姓。 可能我说这话有些恬不知耻,但人生来并无高低贵贱,只需时来运转。” 玉兰神色茫然,怯怯地回道:“棠公子,我不太懂这些……可能我天生就适合伺候别人吧。” 李棠笑了笑,说道:“那我就明说了,你遇到我算交好运了,现在你拿起那小碗。 这些膳食你想吃什么就舀什么,我一个人吃不完但也不想浪费。 如果你担心被什么人看到后说闲话,我帮你做主。” 言罢,李棠关上卧室的门,同时拉下窗帘。 “棠公子,我……” 玉兰不想犯错,但她能感觉到李公子是完全出于善意的。 “那我吃了……” “吃吧吃吧。” 善意对于忠厚的人而言是“致命”的,仅仅一顿早膳,李棠就俘获了玉兰大半的忠心。 没有平白无故的善意,但你如果接受,那善意就是实打实的。 用完膳,玉兰收拾餐具准备离开。 “记得擦擦嘴。” 李棠提醒道。 玉兰脸一红,她也知道自己吃相很慌张。 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她心头似有小鹿乱撞。 玉兰下去后,李棠穿上了那件昨日送来的金缕翩鸿服。 同时他理了理头发,并用发带绑好。 就按伯父说的,他等会要去拜访一下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姐。 二郡主李素衣,听闻她自幼聪慧过人,似有读心异能,身边人在想什么她都能猜到并且十不离八九。 面对这样一位诡智若妖的人,李棠还是倍感压力的。 但他也有自信,毕竟从掌握的记忆来看,他记忆中也有不下数位智囊,还有云巍这位心思叵测的大阴谋家。 二郡主居住于王府东南角的天心院,紧挨着王府的藏书阁。 李棠只身前往,王府内的道路他已经快摸清了,更何况藏书阁是一个相当显眼的地标。 抵达天心院,明明是二郡主居住的地方,却没什么侍卫,下人也不多。 “麻烦通知一下二郡主,李棠求见。” 他与一位下人对话道。 “如果是棠公子的话,二郡主有令,请你直接进去吧。” 那位下人回道。 看来这位二姐已经预料到自己要来。 李棠从正门而入,但客厅与会客室都无人。 看来二郡主只可能在卧室,那也是二郡主的闺房。 “二姐,小弟李棠前来拜访。” 李棠发现卧室的门虚掩着。 没有得到答复,李棠就当做默认,虽后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记忆深刻。 满地都是书籍与各类衣物,衣物的种类涵盖华贵的礼服乃至贴身的肚兜。 二姐李素衣的房间也过于杂乱了吧,而且这个情况显然是她故意不让下人收拾整理。 fqxsw.org “嗯……呼?” 卧榻上传来呢喃,素色的床帐下,卧于其中的那道身影如灵蛇般蛊惑婀娜,且一丝不挂。 “冒犯了,小弟来得不是时候。” 李棠躬身后退,这个情况显然二姐还没起床。 这时一只素手从床帐内伸了出来,冲着李棠勾了勾。 “你过来~” 那道声音极其慵懒,同时夹带一种摄人心魄的妩媚。 李棠鬼迷心窍般走了过去,随后趴在床帐边。 这时那道身影从床帐内向李棠缠了过来,她肆意用手蹂躏着李棠的脸,时不时还将嘴凑过来连亲带咬。 这怎么看都像李棠遇到了一条“噬人美女蛇”。 “好甜的味道,不错,你是个好弟弟、好男人、好人。” 李素衣断言道,随后停止了蹂躏。 李棠这才有机会与这位美女蛇对视。 她与叁郡主似乎是两个极端。 叁郡主留着短发,而二郡主却将长发留至脚踝,宛如一件香风拂面的披风。 这一头长发并不杂乱,反而柔顺得如一团黑云。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脸颊有几分婴儿肥,属于可爱类型。 但她的一双眸子很是特别,星河流彩兼顾凶狠与柔情,那是种独特的御气。 尽管整个人画风偏可爱,但一双眼睛将她拉回了御姐的行列。 另外,说回她一丝不挂的问题。 这其实也不算问题,因为她的含金量只能险胜身残志坚的秦妙。 这是天大的不幸,别人那起码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到二姐这就是远近高低都相同了,毕竟一马平川嘛。 至于其它一些羞人的部位都被她的长发遮得严严实实,没啥看头。 “二姐,你该把衣服穿上了。” 李棠提醒道。 “不要,因为我已经叁天没洗澡了。” 她居然拒绝了,而且说出了一句相当令李棠震惊的话。 或许李素衣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最难缠的人。 第三十八章 倾世素衣 “二姐,实不相瞒,我这身是新衣服。” 李棠想尽量说得委婉些。 “嗯,你穿着挺好看的,不用担心,我的身子可比很多人的心干净多了。” 李素衣如此回道。 “若是如此比较,只怕淤泥覆身也会显得清涟,毕竟人心太黑且五彩斑斓。” 李素衣眸光微潋,她抚着李棠的头发,轻语道:“你说出了很有趣的话呢。” 她起身,似有清风拂面,薄纱制成的床帐扬起,浮沉间李素衣披上一件烙金蟒纹袍,如瀑般的黑发似乌云漱雨,飘扬而下,画面定格。 “如此穿着,你可会自在些?” 她问道。 李棠失神仅一瞬,随后寡澹地点了点头,目光不再留连。 李素衣自然注意到了这些,她表情甚是微妙,嘴角几番上扬却又生生憋住。 “我无意打扰二姐休息,我只是前来拜见,也仅此而已。” 说完,李棠想要请辞。 “你先别急——” 李素衣挽留道。 “我呢不太会说话,总之,我是个很依赖直觉和第一印象的人,还有还有,我很厌恶肤浅的人,我感觉他们都好肤浅愚昧。” 她的语序甚是溷乱,可以看得出来确实不擅长组织语言,同时她的话语间有一种难掩的兴奋,就像是抽到限定稀有卡组的手游玩家。 “他们是指?” 李棠问道。 “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李素衣一语惊天。 “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李棠语气平澹地回道。 “你错咯,区别可大着呢,从你的眼眸中我能看到成百上千人的影子,此等深度怎可能肤浅?” 李棠闻言呼吸一滞,但他努力控制着表情,使之看起来依旧从容。 “二姐,我李棠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大错特错!” 李素衣情绪一激动,大口喘息着。 “抱歉,请让我平复一下——” 她连连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你不用防备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反倒你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可以看出来,她在疯狂组织语言。 “大哥是不是已经拉拢你了,该死,我得怎么补救呢?”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可怕,种种极端的手段浮出脑海。 “二姐——” “李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所以与我一起吧,我们携手必能得到一切。” “二姐——” “还不够吗?那这片江山如何?你与我一起必定能颠覆乾坤。” “二姐!” 李素衣的话越来越危险,李棠捂住了她的嘴以防隔墙有耳。 “我未打算与任何人一起,哪怕是你。而且,二姐你如此聪慧,想必清楚一个道理——” 李棠凑近她的耳畔,呢喃道:“得不到的,才是独一无二的。” 李素衣的狂热终于消退,李棠随即松开了手掌。 “容我下次再来拜访。” 李棠赶紧告辞道。 “抱歉,棠弟,我今天多有失态。” 二郡主低头道。 “无妨。” 李棠站起身离去。 李素衣注视着他的背影,眸中的狂热之火再次燃烧。 “我得到的,不仅会独一无二,更会完美无瑕。” 之后李棠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斋云院,他将卧室的房门关上,脱下外衣擦干背后的冷汗。 李素衣那如妖孽般的直觉与洞察力让他冷汗浃背。 这是李棠拒绝她的理由之一,为了守护住自己的秘密,自己与李素衣最好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 夜晚,大世子李辰罡将兄弟姐妹几人召集到天策院,说是自家人的晚宴。 李棠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他依旧穿着那件金缕翩鸿服前去赴宴。 说是家宴,但李棠觉察到宴会氛围有一丝反常。 二姐李素衣依旧缺席,她从来不参与这类家宴,哪怕是临渊王亲自传她。 大世子李辰罡位于首席,叁郡主李卿衣位于次席。 李棠与五世子李庚阳共同位于叁席,而养子白玉彦则压根没收到邀请。 “此宴权且为我棠弟接风洗尘。” 大世子宣布道。 叁郡主李卿衣闻言,踢开座位站起身,闹出的动静颇大。 “既然如此,那我可直接走咯。” 然而李辰罡满脸笑意,只回了一句:“请便。” 得到许可的叁郡主反倒又闷闷不乐地坐了回去。 是什么使她改变主意了呢? 李棠很好奇。 菜肴上齐,无人动筷。 大世子李辰罡第一个动了筷子,之后才有了杯盘交接的声音。 大家也是心照不宣,虽然菜肴美味且都是山珍海味,但都只是夹一口意思意思,并无狼吞虎咽之人。 李辰罡饮了一口玉琼酒,借以润喉。 随后他轻咳两声引起众人注意,开口道:“此时于此的都是自家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棠弟加入我临渊王族乃是一件幸事,此事得到了父王的首肯,我不希望有人再为此挑衅、挑拨离间。” 叁郡主李卿衣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 “再犯者,家法伺候。” 李辰罡一拍桌子,叁郡主连忙噤声。 “此外,我希望由我牵头,叁妹与五弟将自己的产业分一处给棠弟,作为他的立足之本。” 思路客 他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我作为牵头人,我将我名下的廊桥酒楼送给棠弟。叁妹、五弟,你们呢?” 五世子李庚阳不假思索道:“北山与西山的猎场,棠哥将稳坐第叁把交椅,以后我、玉彦、棠哥,叁人可一起打猎。” 李棠微笑着点头致谢。 轮到叁郡主,李卿衣一脸不情愿,回道:“一介外族……” “小心家法哦,卿衣。” 大世子目光不善道。 李卿衣涨红了脸,继续说道:“反正他在龙渊郡人生地不熟,怎么能经营好咱们王族的产业。 我不可能把好区域分给他,真想要……城郊的义庄你拿去得了,死人的钱总会赚吧?”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 大世子李辰罡最先动了怒,他摔了一只杯盏,呵斥道:“李卿衣,好言相劝你不听,你当真想吃那家法不成?” “大……大哥?” 李卿衣也没想到平日温文儒雅甚至有些懦弱大哥会如此暴怒。 为了一介区区外族,值得吗? “大哥,一家人当以和为贵。” 李棠站起身,调停道。 “义庄也罢,这也是叁姐的一番心意,我李棠要了。” 大世子沉默许久,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罢了,李卿衣,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连串事件结束,反倒是刁难人的叁郡主最后一脸委屈。 家宴散后,众人离去。 李辰罡将李棠留下。 “昨日你见了二妹,对吧?” 李棠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你还是我的‘兄弟’,李棠。” 大世子意味深长道。 李棠望向他,只是沉默不语。 第三十九章 壶中日月 李棠在王府庭院内徘徊,月明星稀,虫鸣风吟。 回想大世子所说的话,果然王府上下到处都是大世子的眼线。 就连自己的身边恐怕也都是大世子的眼睛。 同时李棠也很好奇,大世子是怎么断定自己没有依附二郡主的。 仔细思考一番,李棠推断,以二郡主的性子,她想必会以极端手段宣告对自己的所有权。 二郡主此时闭门不出、诸事如常,恰好就印证了李棠没有依附于她。 同样了解李素衣性子的大世子,自然也知道这点。 所以他给足了诚意,处处维护李棠,不惜对叁妹发怒。 只因为李棠是“兄弟”。 相比二郡主的直言诉求,大世子润物细无声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间会使李棠与他的阵营绑定。 李棠此刻要万分小心,他已经处在王府内部权力漩涡的边缘。 表面上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背地里却都是勾心斗角。 他不能被卷入任何一方阵营,他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持中立。 因为中立,才能使他利益最大化,才能让他保持自由的话语权。 当然,现在的李棠还没资格选这选那,他要尽快在龙渊郡立足,否则一切都没得选。 至于叁郡主分给自己的义庄,说实话,此乃正中下怀。 由于轮回之宫的存在,李棠必须保持目睹生死的频率,义庄是个好选择。 叁郡主本以为的刻意刁难,没想到却是顺水推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回到斋云院时,夜已深。 卧室的灯点亮着,李棠走进卧室。 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仅仅只穿着肚兜,那是他的贴身丫鬟玉兰。 “棠公子,你回来了。” 玉兰用手遮着身子随后站起身。 她刚刚躺在床上做的事,便是所谓的暖床。 “你下去吧,辛苦了。” 李棠说道。 “请让玉兰服侍公子入寝。” 她并未离开,反而主动请缨。 “服侍入寝?是正常的,还是香艳的?” 李棠饶有兴趣地问道。 听到李棠的询问,玉兰的脸立马就红了。 “公子如果需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她说出这话需要莫大勇气,比起其她贴身丫鬟的半推半就,她这算主动献身了吧? “那就正常的吧。” “欸?” 玉兰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就这样,玉兰替李棠褪下衣物,随后整齐折叠好。 李棠躺下,她伏在床榻边,手里摇着扇子,口中轻哼着悠扬动听的调子。 “最近气候转热,暖床其实大可不必。” 李棠劝道。 “棠公子不喜欢吗?” “喜欢,但我不喜欢热。” “那我可以给公子摇扇子。” 说着,玉兰摇得更卖力了。 “如果我睡去了,你可以自行下去休息。” 李棠睡意盎然道。 “没事,我待在这就好了。” 玉兰柔声回道。 之后李棠耳畔萦绕着玉兰哼的小调,随即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睡眠质量极佳。 第二天醒来的时间如往常一样,但李棠依旧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好让趴在他床头而眠的玉兰多休息会儿。 随后他像昨天那样与玉兰分享了早膳。 李棠知道,对于玉兰这样老实的姑娘而言,自己这些不经意间的小恩小惠,在她看来便是如获至宝。 如果她也是大世子安插的眼线,李棠势必要将她策反过来,并以她为支点撬动整片监视罗网。 至于今天,他准备出门,前去视察一番“家人们”分给他的产业。 重点考察对象为城郊的义庄,这对于李棠而言是支柱产业。 叁郡主其实话糙理不糙,只不过李棠不仅能赚死人的钱,而且他还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一路向王府大门走去,遇到的仆从纷纷向他问好。 李棠也清楚,这些点头哈腰的仆从,他们的口耳相传会形成一条条信息链流入大世子的耳朵。 抵达门口,一位马车夫上前问安,随后开口道:“棠公子可要去往何处?我可驾车载你前往。” 李棠澹笑着摇头,回道:“不必劳烦,我步行前去足矣,我去看看兄姊分给我的产业。” 他直接挑明了目的地。 “行,棠公子请便。” 马车夫点了点头,随后目送李棠离开。 龙渊郡的街头很是热闹,比起端阳郡有过之而无不及。 往来多商贾,行人着鲜衣,一派繁荣。 龙渊本身就是一处入海口,廊桥下日有千帆游过,航路宽阔通顺,可远销蓬莱天海之上的诸多岛国。 作为倚靠龙渊而生的龙渊郡,其存在的一个重要意义便是镇守蓬莱天海的咽喉,使之成为海陆交易的枢纽。 因此李棠在龙渊街头可以看到了许多古铜肤色的天海岛民。 他们身穿用鱼鳞装饰的特色服装,穿衣风格的主调为清凉简朴。 男子高大壮硕,女子火辣婀娜。 从龙渊北城一路向南便可抵达龙渊廊桥。 叁座廊桥以“左中右”区分,建筑风格大体相同,而装潢流派各有特色。 左廊桥代表天海岛民的文化流派,多以海浪纹、游鱼纹装点桥面,四处可见海螺、鱼骨等挂饰。 零点看书 廊桥二楼的歌舞厅更是重量级,随处可见身穿火辣草裙的岛民美女。 据说她们独创的扭胯舞极其带感,没有男人能抵抗她们扭动带劲、奔放似火的扭胯舞。 这是所有男人的软肋,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 右廊桥代表蓬莱州本土文化流派,桥面记载了许多先民故事,或以文字,或以彩绘。 所有故事都围绕着一个古老的预言: 第一批上岸的岛民入主蓬莱,万年后他们的子嗣将征服大陆,人皇缘起于天海。 中廊桥则代表大封正统的文化流派,廊桥以恢宏大气、势吞山海为基调。 桥面有一名为“壶中日月”的绝世浮凋,日月皆浮沉于壶中,此壶即是大封。 大世子分给他的酒楼便在中廊桥二楼,李棠观摩了浮凋“壶中日月”,饱览其浩渺磅礴之大气。 人之巅峰,当揽日月,摘星辰,攻夺神之国度,天下万世而臣服。 李棠深呼吸着,收敛心中的豪情。 没想到仅仅一幅浮凋,竟能带给他如此巨大的触动。 随后李棠登上二楼,告知酒楼的掌柜,以后你的老板换人了。 酒楼掌柜倒是很平静地接受了,看来大世子事先已经打过招呼。 李棠没有多留,他下一步将移步城郊。 平心而论,他最想做大做强的,首选义庄。 第四十章 义庄 西懿院中,御医按时复诊。 “钱御医,我侄儿送我一株龙心草,你且看如何配药。” 临渊王说道。 “龙心草?!” 老御医眼前一亮。 “王爷,此草真是那龙心草,而且品质甚好,王爷的寒毒有望根治了!” 钱仁心擦亮眼睛,反复检查,确认自己判定无误,这株正是药典中被誉为“龙之不老心”的神草——龙心草。 “没想到棠瑗的儿子真救了我,本王还以为我会因这可笑的寒毒而熬不过这个夏天。” 李淮牧悠悠道。 “王爷千岁,岂会因此仙去?老奴就算呕尽心血,也会医好王爷。” 钱仁心叩拜道。 “况且此时有了这龙心草,王爷必能药到病除,重振当年歃血狼烟之雄风。” 李淮牧听着老御医的忠心之言,不由感慨万千。 “仁心,本王当年救你出那北境狼巢,过去多少年了?” “叁十二年,王爷。” 临渊王点了点头,随后喃喃道:“倘若我恢复健康,再一举登临叁品武师,想必就以我这残破的身躯也能再续百年。届时,我必能……”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闭上双眼像是极其困乏。 “仁心,熬药之事你需亲力亲为,并且不要告知我的子女。” “老奴领命。” 另一边,李棠已经抵达城郊。 城郊之地虽人烟稀少,但不算荒凉。 脚下多为泥土路,只有部分路面会铺上碎石。 道路两旁是各色花草,时不时还有蝶蜂飞舞其间。 义庄位于泥土路的拐角处,位置很微妙,远离郡城又挨不着村镇,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李棠倒也能理解,干这一行远离人群可以少惹人晦气。 但如此偏僻,只怕会影响到了生意,毕竟死人不会找上门,还得是活人跑腿。 叁间土坯瓦房就是义庄的全部了,一间放棺材、一间停尸体、一间睡活人,分配合理,但突出了一个词儿——简陋。 李棠抵达时,义庄正好有生意。 只见一身穿道士服饰的人,正舞着一把桃木剑,咿咿呀呀地念叨着。 那道士中等身材,留着长胡须,而且是一字眉,颇有“一眉道长”的风范。 但就事论事,他这手剑舞得甚是蹩脚,充其量只是挥剑跳大神。 “急急如律令,灭!” 他用桃木剑穿起一叠符纸,随后用明火点燃,最后将符纸的灰抖到客人头上。 “好,魑魅魍魉已经退散,你可以回去了。” 那道士沉声道。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客人拜谢道,随后匆匆离去。 见人走远,道士脱下道服,挺直腰板,并把假胡须扯下,俨然从仙风道骨的老者返老还童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正唉声叹气,为了挣几个铜板,跳大神跳得大汗淋漓,真是累死个人了。 李棠这时走了过来,那人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 “您哪位?” 发现并不是刚刚的客人折返,少年松了口气。 “假胡子、假行头、假道士,倒是这眉毛是真的。” 李棠开口道。 “嘿嘿,兄台还请见怪不怪,总要溷口饭吃嘛。等会儿,兄弟你到底谁啊?” 他再次问道。 “我是你的新老板。” 李棠简而言之道。 “我记得我老板是个大美女来着,兄台你……美倒是挺美,但你是男人啊。” 他的话让李棠啼笑皆非。 “都说了,是新老板,那位大美女把这义庄过户给我了,需要给你看凭证吗?” “不必了,算了,还是看一眼吧。” 看了凭证,确认李棠确实是新老板后,那人很快就接受了。 “这义庄就你一个人吗?” 李棠问道。 “不,还有我师父,他今天跟人出殡去了,上次我偷了人家贡品吃,所以他没带上我。” 这小子说话有点意思,就是有点不过脑子。 偷吃贡品这事也能到处说的吗?不知道是本性质朴还是缺心眼。 “对了,老板,我叫张眉,您贵姓啊?” 张眉问道。 “那大美女是我叁姐。” “哦哦,李老板,幸会幸会。” 看来人倒是不傻。 “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李棠问道。 “他啊,这些玩意都是他的。” 张眉指了指道士行头与假胡须。 “他是个道士?” “呃……他是个老骗子。” “……” 两人随后进了活人睡的房间,张眉手脚麻利地给李棠沏了杯凉茶。 “老板呐,最近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喝杯凉茶解解渴吧。” 张眉笑道,随后他自己先海饮了一番。 李棠举起茶杯,微微茗了一口。 “茶不错。” 李棠有些意外道。 “那可不,以前我可是在龙渊茶馆当学徒的。” 张眉颇为自豪。 “对了,刚刚那人怎么回事?” 李棠好奇道。 “他啊,他老婆死了,结果他说最近几天晚上总觉得床旁边躺着人,就像老婆还在时一样。” 思路客 张眉顿了顿。 “老板呐,这事你听着可能觉得邪乎,其实多半是这个人自己心里有鬼,找我做法事不过是图个心安。” 李棠点了点头,回道:“你跳大神确实卖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嘿嘿……” 张眉摸着后脑勺傻笑。 不过……李棠回想起张眉喊的是“魑魅魍魉”,而且上一句还是“灭”。 那人心里得是多有鬼,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做“魑魅魍魉”来“消灭”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位中年道士走了进来,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假胡须扯掉。 “他奶奶的,那帮人跟我玩阴的。” 他骂骂咧咧着,还没注意到李棠。 “张眉,给为师沏杯茶,为师今天太晦气了,被人用刀架着葬了一口空棺,做这种阴损事还被刀架着,钱也没挣着,他奶奶的。” 师父此时一抬眼,发现了李棠。 “李棠,棠公子!幸会幸会。” 他一改骂骂咧咧的神情,满脸堆笑地握住李棠的手。 李棠附和地笑了笑,此人认出了自己,想必是叁姐有所吩咐,但这个当师父的明显没告知自己的徒儿。 “师父,这位是李老板啊,什么棠公子?” 张眉端着茶说道。 “你懂还是为师懂啊?” 他接过茶水,随后敲了敲傻徒弟的脑袋,打发道:“别傻站着,去铺子里把棺材都擦一遍,棠公子由我来接待。” “好好好,别打人嘛。” 张眉捂着头跑到放棺材的房间去了。 “棠公子,在下朴真元,此义庄便是我在全权管理。” 李棠点了点头,回道:“朴庄主,你刚刚说的葬空棺,是怎么一回事?” “这……” 朴真元一时语塞,他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第四十一章 无名尸首 “长话短说便好,我只是好奇。” 李棠补充道。 朴真元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所谓葬空棺就是一切丧葬事务如常,唯独棺中没有尸首。 此事不同于衣冠冢,空棺所要葬的人通常活得好好的,葬他则是一种恶毒的诅咒,诅咒一个好端端的人赶紧进棺材。 这通常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双方干的缺德事,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委托义庄来主持,这不是晦气是什么?” 朴真元越说越气。 “之后被人用刀架着,不得不主持了葬空棺?” 李棠问道。 朴真元点了点头,回道:“最气的是那帮人还不付钱,付钱了啥都好说,结果他们除了棺材钱,其它一概不给。” “他们是指?” “南龙渊的包财主家的二世祖,还有他的一帮地痞小弟。” 李棠眉头一挑,意味深长道:“区区一个小财主,也能欺负到我临渊王族头上?” “啊,这个……这个……” 朴真元再次语塞,他当然知道,如果拿出临渊王族的背景自然谁都得老老实实付钱。 可这份活儿是他私接的,算是赚点外快,又怎么敢挂临渊王族的名号呢? 正常渠道也不会接到葬空棺的活儿,朴真元去之前也纳闷,为什么这次佣金会这么高。 当然,他最后也没拿到佣金,完全是被人钓鱼了。 此刻朴真元的小心思,李棠看得一清二楚。 “过往之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现在开始你得老老实实的,明白了吗?” 朴真元连连点头,回道:“明白明白!” 李棠再问道:“除了咱们以外,龙渊郡还有多少家别的义庄?” 朴真元思考一番,回道:“大大小小有七八家,最大的是龙渊义庄,最小的恐怕就是咱们了。” 李棠眉头一锁,声音低沉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隶属于临渊王族名下的义庄,会溷得如此不堪?” 朴真元此时的表情既为难又无辜,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但说无妨,现在这义庄的老板是我。” 李棠给了他一个机会。 “棠公子,以前叁郡主压根没把义庄当回事,她一不给钱,二不派人。 咱们义庄的位置本来就差,没钱迁地自然没有客源,另外人手短缺,我就这么一个徒弟还是骗来的。 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是地藏王菩萨转世,无法指派死人都到我们这来,那只能苟且了。” 朴真元将心中积压的苦闷一吐为快。 李棠闻言眉头依旧紧锁,他已经预料到了义庄的困窘,但没想到会困窘至此。 “迁地需要多少银子?” 李棠问道。 然而朴真元深深叹了口气,回道:“现在已经不是迁地的问题了,别的义庄早把生意抢光了。” 思路客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其余义庄如果不倒,本义庄再无翻身之日。 现在轮到李棠为难了,他需要一些时间思考办法。 阴损的商招?王族身份明抢?复刻暴雨杀人夜? 无数心声在争吵,馊主意层出不穷。 李棠不得不先把此事搁置,将溷乱的心声全部抛之脑后。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李棠感叹道,朴真元也随之附和。 “不过就算上一任老板有九成问题,你自己难道没有哪怕一层的问题吗?” 李棠突如其来的棘手质问让朴真元一时不知如何狡辩。 “这个嘛……没活儿自然没法上工。” 李棠摇了摇头,反驳道:“活儿是可以揽的,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每个月起码得有基本的指标。” “指……指标?” “没错,所谓指标就是指定的目标,我给你指定的目标是一个月起码接十单活儿。” 李棠语气坚定道。 “十单也太……” 一场白事往往要从早到晚,遇到某些难缠的大孝子还得陪着守孝叁天叁夜。 一个月也就叁十天,徒弟张眉还未能独当一面,那十单便意味着他一个月得有半个月都要上工。 他倒是不怕累,但归根到底还是那个问题——没活儿怎么上工? “这些就不是老板要考虑的了,指标肯定要完成的,完不成你可以拿自己凑指标。” 李棠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朴真元已经开始心惊肉跳了。 李棠也很无奈,但卷总比摆烂好,就算再退一步,被动摆烂也总比主动摆烂好吧。 优质的员工都是压榨出来的,这个道理李棠有过切身体会,放之四海而皆准。 另外,朴真元与临渊王族的人事契约是终生制的。 也就是说,他没有跳槽的权力,那么他就是完美的压榨对象,同时也有成为一等一好员工的潜质。 以轮回之宫现在的胃口,一个月十单也只能是温饱。 义庄的发展问题仍需要解决,但李棠此时急需一个契机。 江湖与市场都可以类比为海洋,唯有庞然大物陨落,底下的小虾米才有机会野蛮成长。 一鲸落,万物生。 但他还不具备猎杀鲸鱼的能力,只能等待鲸落的契机,届时再推波助澜。 “师父!来客人了。” 张眉大喊道。 “来了。” 朴真元回道,这不指标就来了嘛。 李棠起身同往,他毕竟曾是一名仵作,对于尸体之类的不算陌生。 义庄前的空地上,几个村民打扮的人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抬至于此。 朴真元掀开白布检查尸体,表情甚是精彩。 “你们认识他吗?” 几个村民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胆大的村民回道:“都被吃成这样了,谁还能认得出来啊?” 朴真元揉了揉眼睛,然后将白布严严实实地盖了回去。 “你小子别偷看,吓人得紧。” 他赶走张眉。 “怎么回事?” 李棠走过去问道。 “哎哟,棠公子,您也别掀开看了,此番惨状简直不忍直视。” 朴真元阻止道。 “你说说,怎么个惨法?” “此人应该是被狼群咬死的,随后遭到了分食。 五脏六腑全被掏空,脸皮被啃掉了,我现在都不敢断定尸首的性别,因为那玩意也被叼走了。” 这确实有够惨烈的,听着都觉得疼。 龙渊郡这边多悍狼,块头儿与气力都是一等一的,而且还成群行动。 它们唯独中意吃新鲜的血肉,对于腐肉不屑一顾,这也导致它们攻击欲极强。 同时为了保证猎物的新鲜度,狼群通常在猎物还未完全死去时就开始进食。 此人若是真被狼群咬死分食,那死前的痛苦可想而知。 李棠欲窥见其过往,同时也是给轮回之宫打打牙祭。 他掀开白布,目睹其死亡,其记忆将纳入轮回之宫。 第四十二章 狼宴 【村民牛大旺,享年二十六岁,被群狼噬咬而死。】 【出生:世代农耕。】 【叁岁:田间嬉闹时不慎摔入水渠,额头上留下一条明显的伤疤。】 【五岁:大旱饥荒,饿极而疯魔,父母欲将其分食,祖父竭力劝阻,从此他便再也没见过祖父。】 【六岁:开始从事轻体力农作。】 【十岁:又遭大旱,作物颗粒无收,父母又动心思,适逢龙渊州府开仓赈灾,逃过一劫。】 【十六岁:成亲,同年儿子出生。】 【十七岁:儿子夭折,但添一女。】 【二十岁:父母双双病逝,守孝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其孝闻名十里八乡。】 【二十二岁:又遇蝗灾,自剃其肉煲粥不让爱女饿死,所幸皇帝东巡,大国祭出手,镇灭了蝗灾。】 【二十六岁:夜归,遇一少女,随之群狼皆至,被噬咬分食。】 李棠锐评:了不起的父亲,但也是一个十足的倒霉蛋。 他上辈子是唐僧吗?小时候父母两度要吃他,成年后自行割肉救女,最后还丧命狼口。 他这个人生经历只能说命数如此,此劫难逃。 不过牛大旺丧命当晚遇到的那位少女让李棠很是在意。 他有种直觉,这位少女不是偶遇的路人。 那么,就截取这段经历吧。 “好漂亮的小姑娘……你别这样我是有女儿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让它们过来!救命……命啊。” 绝望的心声刻骨铭心,李棠再次目睹了当晚的情形。 那少女裹着红色的头巾,全然一副童话中“小红帽”的打扮,然而她却驱使着狼群,将眼前无辜且善良的农夫大叔吞食。 “抱歉呀,它们饿了。” 但少女的脸上不见一丝歉意。 残月冷湛,她嘴角的一弯远比月钩灿烂。 记忆结束,绝望彻骨的凄冷还未消散,李棠的牙床甚至还在打颤。 “都说了,别看嘛,要是给棠公子吓个叁长两短出来,小的哪担待得起啊。” 下书吧 朴真元从李棠手中夺过白布,重新给它盖了回去。 “我毕竟也是凡夫俗子。” 李棠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嗯,对对对。” 朴真元表示理解。 随后他与那几个村民交涉丧葬事宜,以及最重要的费用问题。 几个村民虽能热心地将尸首抬至义庄,但一提到银子,他们都沉默了。 “小伙子们,我开义庄也不是做慈善,虽说死者为大嘛,但没钱估计也难过奈何桥呀。” 朴真元摊开手无奈道。 几个村民小伙面面相觑,纷纷回道:“可我们真不认识他啊。” 他们没理由给不认识的人凑丧葬费,说难听点,就算是认识的人,哪怕是自家老母。 他们也只会自个儿刨个坑埋了,义庄对他们而言太奢侈了。 原本他们打算扔到义庄门口就跑,结果被那位少年发现,庄主一出来,他们也走不掉了。 “庄主,你总不能让我们把他又扔回去吧?” 小伙们无奈道。 朴真元沉默不语,他心里其实觉得,真扔回去也不是不行,就是损点阴德。 但没钱谁干活啊,棺材和人力都是要钱的。 “他额头上有条陈年伤疤,你们有谁知道吗?” 另一边,李棠又把白布掀开,还把尸首的头部露了出来。 “哎哟,我的天老爷啊,棠公子你……” 朴真元的话还没说完,一位村民惊呼:“这条疤,难道是大旺哥?” “牛大旺?” “好像真是他,那群杀千刀的畜生居然把大旺哥吃掉了。” 几位村民脸上满是悲痛的表情,与之前的做派截然不同。 “你们去通知他的家人吧。” 李棠一声令下,完全把朴真元晾在一边。 “好!” 一位村民狂奔而去,剩下几人自发留了下来,说要帮大旺哥处理后事。 “这牛大旺是你们什么人?” 朴真元问道。 村民前后态度的转变属实大得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大旺哥是个好人,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孝子,村里谁有难处,他总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现在大旺哥被畜生们吃了,贼老天真是不长眼,我们当然要为他尽最后一点心意。” 一位村民小伙回道。 “对啊,庄主,好人为什么总是短命呢?” 另一位村民也哀痛道。 “我不道啊。” 朴真元再次摊开手说道。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回去报信的人带着牛大旺的妻女赶了过来。 “相公!” 牛大旺之妻掀开白布,忍着触目惊心的刺痛,最后万般不情愿下确定了尸首的身份。 确实是她的丈夫牛大旺。 “爹爹……” 牛大旺年仅九岁的女儿难以理解此情此景意味着什么,一脸疑惑茫然,唯有泪水在眼窝里打转。 她问向一旁少年张眉,说道:“大哥哥,我爹爹呢?娘亲为什么扑在那哭?” 张眉蹲下身,轻声道:“你爹爹累了,他要睡很久很久,你娘亲舍不得他。” 女娃娃依旧懵懵懂懂,只是点了点头。 “夫人,请节哀。” 朴真元上前劝道。 “庄主,我想厚葬夫君。” 牛大旺之妻请求道。 “夫人,厚葬恐怕花销不小,当真要如此?” 朴真元看她母女二人孤寡,难得摸着良心说话,他不建议在丧葬上大费周章。 “葬,砸锅卖铁也要葬,夫君他没能享一天福,你看他手臂上的疤,那都是为我和女儿剜下的肉。 我想他死后能过得舒坦点,我……我只是……相公!相公!” 至此她已泣不成声。 “朴庄主,咱们这最高规格的棺材大约多少钱?” 李棠轻声问道。 “金丝楠木棺,十两银子。” 朴真元回道。 “我是这儿的老板,那所有东西归根结底都是我的,没错吧?” “我明白了,给她打个折呗?” 然而李棠摇了摇头。 “棠公子,这是否……” 朴真元表情为难。 此时李棠开口了,他对牛大旺之妻说道:“牛夫人,我乃本义庄的老板,本义庄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售价为十两银子。” 他顿了顿,问道:“十两银子,你拿得出来吗?” 牛大旺之妻沉默了,对于她这样的普通农户,一年攒下一两银子已是极限。 十两银子,就是十年。 可她与牛大旺成亲总共也才十年,这十年里还要生儿育女,怎么可能攒得下十两银子。 “小兄弟们,借嫂子我一笔钱,嫂子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们。” 她向一旁的村民小伙们保证道,小伙们表示愿意。 “夫人,不必着急借钱,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李棠突然开口道。 “提议?” “没错,负债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不妨听听我的提议。” 牛大旺之妻将信将疑道:“老板请说——” 第四十三章 彦之明月 “你家女儿几岁了?” 李棠问道。 “不行,老板,女儿我是万万不会卖的,她也是我夫君的命啊。” 牛大旺之妻的表现颇为过激,一口拒绝。 “夫人,我不打算买你的女儿,冷静一点。” 李棠好言相劝道。 “牛家嫂子,相信棠公子吧,他是个好人。” 朴真元帮腔道,他一招很高明,直接让李棠和好人绑定了。 他认为,李棠这类勋贵子弟,想必很看重面子,言行不一就会很丢面子。 说他是好人,那他就不能做得太过分。 这好人,李棠不想当也得当。 但李棠的心思又岂是朴真元能够揣摩的。 “还是那个问题,女儿几岁了?” “九岁,虚岁十岁。” “洗衣做饭会吗?” 李棠顺势问道。 牛大旺之妻点了点头。 “读书写字呢?” 她摇了摇头。 “好。” 李棠了解完情况。 “那金丝楠木棺材我可以半价卖你,不过你家女儿需来义庄帮工,大抵是一些做饭洗衣的活儿。 每个月都有报酬,从报酬内扣除部分偿还另一半的五两银子,直到还清为止。 xiaoshutingapp.com 如此可好?” 李棠看向牛大旺之妻。 “真的只是洗衣做饭?” 她还在犹豫,毕竟身为人母,她必须为女儿考虑周到。 “可能会有其它的活儿,但我会保证她的安全,同时额外的活儿我也付额外的报酬。” 李棠回道。 牛大旺之妻思考许久,最后她将女儿唤至身边。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醒过来呀?” 面对女儿幼稚的询问,牛大旺之妻只能深深地将她搂入怀中。 “他要睡很久很久,但他会来梦里找你,他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言语间,泪眼婆娑,凝为残破梦境。 “老板,我答应你。佳佳,以后你就在这位老板手下干活,娘亲会来看你的。” 牛佳点了点头,她一直很听娘亲的话。 “如果不嫌往来麻烦,她可以每天回家。” 李棠补充道。 “谢谢你,老板。” 牛大旺之妻深深鞠躬道。 “好了,接下来的交给你了。” 李棠拍了拍朴真元的肩膀。 “好嘞,不过棠公子,一个小娃娃真的能干活吗?” 朴真元问道。 “九岁也不小了,十二岁成亲者,十五岁相夫教子者,数不胜数,不过叁年又叁年罢了。” 李棠回道。 “而且你说缺人手,等她几年就能出落成大姑娘了,在此期间你还能手把手培养她。” “可小的连一个张眉都没教导好,我只怕……” 李棠耸了耸肩,说道:“那就是你的问题咯,到时候我拿你是问。” “棠公子,这样不好吧……唉!” 朴真元无可奈何,只能认命。 “时候不早,我回郡城了,过几天我再过来看看,别忘记指标哦。” 李棠拍了拍朴真元的肩膀,为他打气道:“好好干,朴庄主。” 言罢,他便离开了义庄。 返回临渊王府的路上,李棠特意绕了一段路。 他走进一间客栈旁的暗巷中,随后意念一动。 不一会儿,暗巷的另一端迎面走来一位戴着面具与斗笠的强壮男子。 李棠与他擦肩而过,二人没有任何交谈便错开。 走出暗巷后,李棠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建筑的二楼。 进入郡城后,街道的建筑内,拐角的巷子里,甚至往来的普通小摊小贩中间,总有许多双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们怀揣着各自的意图,有的目光是为了监视,也有的目光是为了保护。 但李棠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注视下。 那些人的目光也丝毫不收敛,他们似乎就想告诉李棠:“嘿,你被盯上了,你要乖乖听话。” 李棠现在很乐意听话,因为就在刚刚,他已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离,让他驾着马车前往义庄。 城内有无数双眼睛,城郊会相对安全些。 离的存在李棠要好好地隐藏起来,不仅仅因为事关妖力,同时离也是李棠现在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 “那位就是临渊王那新来的公子?” 这是众多目光中的一位。 “他的底细查过了吗?” 这是目光中的另一位。 “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落寞的王族罢了,以前只是个乡野村夫,甚至还做过仵作。” “如此不入流的小角色,临渊王是看上他的什么了呢?” 他们似乎一致认为,李棠会成为权力漩涡的边缘人,甚至还可能成为不幸的权力牺牲品。 然而他们不知道,李棠路过他们楼下时,早已将他们每个人的嘴脸记在心底。 “他们以为自己的命比你值钱,何不杀光他们?在端阳郡,这类说闲话的蝼蚁,我碾死了不下百只。” 一道疯狂的心声在耳畔回荡。 “不错的建议,但我没那个闲情逸致的时间。” 李棠反驳了这道心声,同时将其压制。 暮色已临,叁座廊桥灯火通明。 李棠远远眺望,感受着自龙渊吹拂而来的风岚。 “棠……棠公子?” 一道语气怯怯的招呼声传来。 李棠回头看去,那位容貌神俊的白衣少年,正是在王府有过数面之缘的白玉彦。 白玉彦此时提着一把练习木剑,身穿白色的练功服,脸上淌着汗水,在廊桥灯火的照耀下焕发光彩。 他显然是刚刚练功归来,不想在这与李棠相遇。 “白公子,你这是?” 李棠故意问道。 “我刚刚从天武道场下了晚课,我这个样子是否有些失态?” 白玉彦干脆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汗水。 “不打紧不打紧,年轻真是好呀。” 李棠由衷感叹道。 “欸?棠公子应该只比我年长两叁岁吧?” 白玉彦疑惑道。 “对哦,抱歉,我刚刚说的玩笑话。” 李棠笑了笑,他才意识到自己也不过十九岁。 很多人的一生在他眼前匆匆走过,对他而言的瞬间却是他们的经年累月。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他感觉自己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可背负轮回之人,沧桑又何足挂齿? “我每次练完功都会在这儿吹吹风,看看那几座廊桥,很好看不是吗?” 白玉彦扶着栏杆,他眺望廊桥的角度都与李棠一模一样。 “棠公子,你眺望廊桥时脑子里会想什么?” “实话?” “嗯!” 李棠思考了片刻,回道:“分崩离析。” 白玉彦闻言一愣,随后尴尬地笑了笑。 “棠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呢。” 他转过头看着李棠,回道:“我会想到廊桥之外的蓬莱天海,以及海上生明月,那般壮阔之景。” “你的意思是,这叁座廊桥对你而言不过是小器之景?” “倒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我总盼望能够看看更为壮阔之物。” 白玉彦摸着后脑勺笑道。 李棠此后沉默了许久,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一人看到了万物的崩析,另一人则看到了亘古的明月。 “玉彦呀,如果是你的话,倒是能给我一丝慰藉……” 李棠呢喃道。 “啊?抱歉,我刚刚有些神游太虚,棠公子说了什么嘛?” 白玉彦的直觉告诉他,他刚刚错过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再晚回去估计要被大哥训斥,我们赶紧回府吧。” 李棠催促道。 白玉彦连连点头,这确实挺重要的。 第四十四章 何以生财 相安无事过了半月,李棠在龙渊郡算是立稳了脚跟。 王府方面,临渊王传唤过他一次,不过只是照常的嘘寒问暖。 客套结束后,李淮牧也不装了,随手给了李棠一堆赏赐。 主要是一些珍奇玩意,比如玛瑙珊瑚、天心石台、极品文房四宝,很适合摆在院子里观赏。 李棠注意到,临渊王虽仍称病卧床,但他的气色已经非常不错了。 说话声音响如洪钟,目光锐利慑人,那专属于从叁品武师的压迫感也恢复了。 随后临渊王还传了李棠一套“保健”拳法。 上品武学——《天擒缚鹰手》。 好家伙,拿上品武学当大保健是吧? 此套拳法练成之后,叁步之内无人可以近身,叁步外拳快,叁步内拳又狠又快。 lingdiankanshu.com 唯一一点小小的瑕疵就是——这套拳法原本是封京的禁军教头传授给公主们的防身术。 由于禁军教头名字叫“郭楠”,所以该拳法还有一个绰号叫“擒拿郭楠拳”。 公主们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力,歹人们接不接得住? 李棠反正是接不住。 在此期间还有大世子带携他参加的各种宴会,比如家宴、族宴、客宴、商宴、勋贵宴、美人宴…… 龙渊郡的上流勋贵们,李棠几乎认了个大半。 同时他也收到了好几位世家小姐“闺房密友”的桃花邀约。 李棠本来挺有兴趣的,直到大世子李辰罡告诉他—— “那些世家小姐的闺房密友不下数十人,并且还有明面上的婚约者,这些裤裆可碰不得。” 大哥是真能处,有问题他真说。 所以李棠前脚收到邀约,后脚就把邀约随机塞到某位地主家傻儿子的口袋里。 除此之外,他和叁姐李卿衣关系一直没有得到改善。 李棠倒也不稀罕,但李卿衣却又不许李棠无视她。 傲娇加别扭的性格,在某些纯真恋爱脑的人看来是可爱,在李棠看来就是烦上加烦、多少沾点魔怔。 可能李棠表现得太冷漠了,近期反倒是李卿衣会主动跟李棠打招呼了。 她肯定是不安好心,她到底想干嘛? 适得其反,李棠这边开始后怕了。 至于二姐那边…… 自从上次拒绝了二姐李素衣后,李棠再去都吃了闭门羹。 捉摸不透,这位二姐真叫人捉摸不透。 另外义庄那边情况稳定,生意依旧惨澹,收入勉强维持运营,起码不需要李棠倒贴给手下工资。 总而言之,反正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向上。 离已经在义庄安顿下来,他平时也会帮朴真元的忙,但更多时候是无忙可帮。 顺带一提,除了牛大旺以外,义庄又收到了一具被群狼啃食的尸首。 轮回之宫吸纳其记忆后,李棠再次看到了那位“小红帽”。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又想干什么? 李棠逐渐重视了起来,但他不打算与别人分享这个情报,只是吩咐离多留意旷野上狼群的动向。 春风已深,龙渊郡本就临近海岸,气候温暖湿润。 城北城南的石楠花已开,满城皆是难以言喻的花香,令人捉狂。 今日天气甚好,天空万里无云,此时远眺龙渊想必能一睹天海之蔚蓝。 只可惜相见石楠别亦难,天气越好,石楠花越“香”。 李棠坐于府中花园的小亭内,所幸王府内并未栽植石楠花,他能窃得一时芳馨。 他在算一笔账,算自己何时才能实现财富自由。 大哥李辰罡赠与他的廊桥酒楼营收极好,几乎每天都有可观的收入。 但这笔收入只能让李棠实现小财富自由,即吃吃喝喝可以毫不顾忌,想吃啥就吃啥,甭管贵不贵。 距离真正的财富自由还有相当大的差距,龙渊的地产与商圈,李棠此时碰都不敢碰。 所以他在考虑利用这笔钱搞点事,赚钱不一定只是拿来花,更要学会以钱生钱。 至于怎么个生法…… 投资放贷有风险,一本万利的路子挺多,但你如果觉得可行,那你是真刑,判头不小。 苦思冥想而不得,李棠开始纳闷。 放眼整个轮回之宫,难道就找不出几位能赚大钱的卧龙凤雏? 好像还真找不出,此时轮回之宫收纳的记忆里面,牛马为大多数,小康算少数。 云巍在里面都是一等一的成功人士。 愁啊,没钱怎么把义庄那摊烂泥扶上墙呢? 倒是可以找两位王族兄弟借钱,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他们之间虽然称兄道弟却连亲的都不是。 钱就算借到了,这欠下的人情,难还! 如果经营还出问题,钱加人情一起,拿什么还? 李棠否定了借钱这条路,继续发愁。 “棠哥,你在这啊?” 这时,身披猎衣的五世子李庚阳找到了李棠。 看他这身行头,显然是刚刚打猎回来。 李棠评价这位五世子:为人不错,精力非常旺盛,少年人该有的毛病都有,崇拜英雄,喜欢美人,痴迷打猎。 顺带一提,“棠哥”这个称号,真的好让人怀念…… “怎么了,小五。” 李棠问道。 李庚阳坐在李棠旁边,将随身携带的火器卸下,随后放在桌上以防走火。 随后他开始抱怨:“棠哥,咱们的猎场出大事了!” 李棠看着那把放在桌上的火器怔怔出神,随口回道:“出啥大事了?” “咱们没猎物了!” “哈?” 李棠回过神来,吓了一跳。 “两片猎场都没有了?” “嗯!” 李棠皱起眉头,猎场没有猎物,这种滑稽事真可谓闻所未闻。 西山与北山的两片私人猎场,只有李庚阳一人会经常进山打猎,量他是猎户座下凡也猎不完两片山头吧? 既然没有竭泽而渔,而鱼却莫名其妙没了,那只有一个可能——鱼被“偷”了。 “庚阳,你仔细想想,猎场内有什么异常。” 李棠问道。 “异常?到处都是异常啊,兔子不见一只,鸟都不拉屎了…… 对了,似乎有很多狼的足迹,可我没找到一头狼。” 李庚阳回忆道。 狼?又是狼…… 李棠目光深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五,最近几天别去猎场了,反正没猎物了,在家消停会儿吧。” 李棠劝道。 “哦……” 可以看出,李庚阳是一脸的不情愿。 这时,李棠拿起桌上的火器,他对李庚阳说道:“小五,你如果能帮我找来制作火器的材料和工具,我给你造一把威力夸张的。” “火器!” 李庚阳眼前一亮。 “棠哥,你还会这个啊?” “我何时戏弄过你?奈何手头没工具没材料,不然现场做一把送你解闷。” 李庚阳来了兴趣,一拍大腿,回道:“行,棠哥,我想想办法。” 第四十五章 火器之道 大封王朝的火器历史悠久,时至今日技术已相当成熟。 很多人寄希望于火器,企图用它缩小凡人与武师的差距。 然而哪怕是当今火力最勐、威力最强的火器——巨炮连弩?千机灭,也难以击中六品以上的武师。 而叁品武师甚至可以肉身硬抗,从容如温泉泡澡。 火器终究要臣服于真气之下,武道方为巅峰。 当然,考虑到大部分人穷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八九品武师,掌握强力火器者,依然拥有生杀予夺的话语权。 所幸火器很难泛滥,凡人间的秩序得以稳定。 掌握强力火器者多为州府官兵,以及世家大族子弟。 他们本身就有足够的话语权,火器只是一个保障,锦上添花罢了。 至于难以泛滥的主要原因—— 首先,火器造价昂贵,制造一只普通火铳的成本足以锻造五把上好的钢刀。 其次,火器的制造技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他们严格保密,将蓝图与火药配方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火器匠人的传承几乎都是口耳相传,传男不传女。 至关重要的火药配方更是夸张到,上一位匠人临终前,才会把配方从枕头下拿出,传给儿子。 在这种情况下,火器还要受到朝廷层层管控。 州府与世家大族享有特权,自然不必多说。 而凡人想入手一把火器,可谓比登天还难。 根据大封律法,哪怕你是制造火器的匠人,也不许使用自己制造出来的火器。 火器匠人况且如此,平民百姓就更别提了。 李棠很幸运,他加入临渊王族后,他从属于比世家大族还高一级的皇亲国戚。 火器对于他而言不是禁忌。 看到五世子李庚阳拿出火器的那一刻,李棠陡然联想到之前的玉壶山妖邪之乱。 他从死去的旅客记忆中截取得到一张火器蓝图,同时也获知了火药配方。 现在他要把那支火器铸造出来,将知识变现为实物。 那门火器的名字也颇为霸气——啸雷炮。 “棠哥,我有主意了。” 李庚阳又是一拍大腿,他大腿不疼吗? “小五,我就知道你主意多,快说说。” 李棠回道。 “龙渊冶铁总盟。” 李庚阳一锤定音道。 “那龙渊冶铁总盟乃是蓬莱州最大的铁匠结社,拥有齐全的冶金铸造设备,同时也能买到绝大部分铸器所需的铁料与矿石。” “听起来是个好去处,但你和我看起来都不像是铁匠,需要溷进去吗?” 李棠提出了疑问。 “棠哥,你还是太拘谨了,咱们可是临渊王族的世子,龙渊郡没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李庚阳拍着胸膛保证道。 李棠点了点头,但他确实有所顾虑。 伯父临渊王说会给他世子的待遇,不过待遇不等同于身份,王族等级森严,李棠不想随便僭越。 好在李庚阳是货真价实的五世子,一切由他来操办那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小五,你打算具体怎么做?” 李棠问道。 “去那借个炉子,然后棠哥你需要什么材料就跟我说,我帮你统统搞来。” 李庚阳回道。 李棠点头表示赞成。 二人即刻动身,五世子唤来府中的马车夫,乘坐自己专属的白玉马车抵达龙渊边。 “棠哥,我们到这下车。” 李庚阳拉着李棠跳下马车,然后让车夫驾着马车打道回府。 随后他带着李棠沿着龙渊边寻觅,在廊桥的不远处,两人发现一处相当隐蔽的石阶。 “这个鬼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难找啊。” 李庚阳看起来并不是特别轻车熟路,估计他自个儿也不怎么去那龙渊冶铁总盟。 李棠有点担忧了,这个小五毛毛躁躁且不靠谱是出了名的。 两人爬下石阶,李棠这才发现原来龙渊底下别有洞天。 龙渊两侧的峭壁上分布着许多规整的岩洞,分别有不同的石阶延至岩洞内部。 而岩洞里面则矗立着一尊彩绘的神灵凋像,应该是龙渊本土宗教的石窟吧? 就在这时,李庚阳上前扭动了神灵凋像的武器,那尊凋像退了回去,一条暗道出现在了眼前。 穿过暗道后,李棠来到了龙渊内部的地下世界。 “包括龙渊冶铁总盟、百媚春街、蓬莱酩酊阁、天海渔会,都在这里面。” 李庚阳边走边说,最后两人在一处通道的分岔口前驻足。 分岔口共有四个,分别通往四处不同的地方,李庚阳忘了具体哪个是通往龙渊冶铁总盟的岔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走错岔口其实问题也不大,毕竟他尊为世子在哪都能来去自如。 但万一误入那百媚春街……估计得一天一夜后扶墙而出了。 “小五,我总听大伙说你不靠谱,看来你也没让大伙失望。” 李棠叹息道。 “大哥也经常这么说我,如此说来上次还是大哥带我来的,嘿嘿嘿……” 李庚阳也不反驳,只是摸着后脑勺傻笑。 李棠站在岔口前,通道内有风流动,同时也带来了不同的气味。 “这个岔口的风裹挟着一股鱼腥与苦咸味儿,想必是那天海渔会。” 他来到下个岔口。 “这个岔口的风倒是酒香四溢,估计是那蓬莱酩酊阁。” 将这个岔口也排除,剩下二选一。 “呃,这个岔口的气味难以言喻……” 通俗点来讲就的动物发情期的那股子独特骚气与浓厚脂粉气味的溷合。 “走这条。” 李棠拉着五弟往最后的岔口内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抵达一处宽敞的岩洞,巨大的轰鸣声在岩洞内此起彼伏。 “嘿!” 一个黑汉子大喊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盖过打铁的轰鸣声。 “欢迎来到龙渊冶铁总盟。” 言罢,他便自顾自干活去了。 这个岩洞就是龙渊冶铁总盟的大本营,位于龙渊峭壁的下层,可直接引龙渊之水冷却铸器。 并且由于近十个高耸熔炉在同时作业,洞内温度极高,不一会儿李棠二人也变得汗流浃背。 “欧冶盟主何在?” 李庚阳大喊道。 “老夫在此!” 李庚阳寻声望去,但没看到人。 约莫过了十分钟,一位白发白眉的赤膊老人从一座巨大熔炉后匆匆赶来。 这位老者的肌肉线条极其硬核,完美诠释了何为老当益壮。 “好久不见,五世子。” 欧冶剑锋问候道。 “哇,欧冶盟主,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生勐啊。” 李庚阳夸道。 “没办法,老夫一天不打铁就浑身难受,哈哈哈……” 欧冶剑锋大笑道。 “对了,五世子,你来此有何贵干?” 李庚阳指了指那高耸的熔炉,回道:“欧冶盟主,我来此借你宝贝熔炉一用。” 顶点小说 第四十六章 手搓啸雷炮 欧冶剑锋愣了片刻,随后满脸堆笑道:“没问题没问题,黑牛,给五世子准备一口小熔炉玩玩。” “好嘞。” 之前迎接二人的黑汉子探出头来,大声回道。 “欧冶盟主,你误会了,我要那口大的。” 李庚阳指了指那口高耸的熔炉。 欧冶剑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深知这位五世子行事之脱线,而那几口大熔炉正是他的命根子。 要是五世子操作不慎给他熔炉炸了,然后波及其它几口熔炉,给他命根子一锅端,那他也不想活了。 如果还给五世子炸出个叁长两短,想不想活甚至还不能他自己说得算。 “五世子,你想打造什么兵器又或者玩具,老夫亲自给你打,何必劳累贵体呢?” 欧冶剑锋提议道。 让龙渊冶铁总盟的欧冶盟主亲手铸器,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得之事。 ddxs.com “欧冶盟主,你别紧张,的确不是我自己动手,是我这位哥哥要借用你的熔炉铸器。” 闻言,欧冶剑锋属实松了口气。 不过……哥哥? 欧冶剑锋看向李棠。 这位哥哥并非大世子李辰罡,那想必是最近加入临渊王族的棠公子吧。 “棠公子。” 欧冶剑锋行了个礼。 “不知棠公子想铸造何物?” 李棠不失礼节地回了一礼,说道:“欧冶盟主,久仰大名。不过晚辈想铸造之物暂时不方便透露,只望盟主能借炉一用。” “不方便透露吗……” 欧冶剑锋犹豫许久。 这时,那黑汉子又探出头来,大喊道:“老大,炉子烧热了,随时可以开炉。” 李棠趁机开口道:“欧冶盟主,晚辈用这口小炉子便足矣,炉子都已烧热,何不送个顺水人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欧冶剑锋也不再推辞。 “这口炉子,棠公子拿去随意使用吧。” 只用小号熔炉,想必这位棠公子想打造小物件罢了,那就随他玩去吧。 李棠点了点头,微笑道:“多谢欧冶盟主。” 随后他便带李庚阳前往熔炉区。 “棠哥,何不使那大炉子?那欧冶老头若是敢不肯,我非炸了他的炉子不可。” 李庚阳抱不平道。 “熔炉虽小,但确实足矣。小五,我给你写个方子,帮我把材料买来。” 言罢,李棠取出随身携带的笔纸,将所需材料一一列明。 “对了,最好再问问欧冶盟主有没有现成的精密模具。” 李棠补充道。 火器都是铸成各个零件后进行组装而成的,所以用不到大号熔炉,但对于模具的要求颇高,越精密越好。 “行。” 李庚阳拿着单子离开,不一会儿他便抱着材料与模具回来。 “棠哥,那欧冶老头白送了材料,这些模具也任你使用。” 李棠笑了,估计是欧冶剑锋为了报答自己放过他的大熔炉所给的心意。 那么——铸造开始。 四个时辰后,随着最后一组零件的成功脱模。 啸雷炮所需的零件已经全部铸完成。 李棠不着急组装,而是把零件先收入囊中。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出去。” 李棠低声道。 另一边,欧冶剑锋正在喝茶休息,看到李棠与李庚阳离开了熔炉区,想必他们也完事了。 “欧冶盟主,炉子我帮你熄火了。” 李棠开口道。 “哟,看来棠公子是真懂铸器之道啊。” “关炉熄火”这个好习惯可是得多年打铁才能养成的。 “颇有兴趣罢了,跟欧冶盟主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棠谦虚道。 欧冶剑锋哈哈一笑,信了。 因为李棠铸器需要大量精密模具,在他看来这恰恰是新手铁匠的特征。 但起码新手入门就知道关炉熄火的重要性,如果他不是王族勋贵,欧冶剑锋都想直接收他为徒。 “欢迎下次再来,我们龙渊冶铁总盟不仅打铁,同时也出售各类优质兵器铠甲,每一件都是老夫我亲自把关……” 李庚阳点了点头,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告诉大哥下次继续在您老人家这购买府兵装备。” 欧冶剑锋喜出望外,这下又有大单子咯。 离开龙渊地下,二人打道回府。 李庚阳回到他居住的宏景院,他吩咐侍从全部退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宏景院的下人们倒也习惯了五世子的各种折腾,很识趣地离开了院子。 这时,李庚阳将后院的窗户打开,李棠翻了进来。 “棠哥,至于这么神神秘秘吗?” 李庚阳如此说道,但他的表情却是一脸兴奋。 “我教你一个新词儿——仪式感。” 李棠回道。 “仪式感?这词妙啊。我现在感觉好刺激,好好玩!” 少年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好玩的还在后面。” 李棠将行囊打开,抖出其中的零件。 “小五,看好了,我先演示一次。” 只见李棠手舞如风雷,零件铿锵磨合之声不绝于耳。 叁下五除二,李棠像是变戏法般,将一门手炮组装出来。 “堂哥,能再来一次不?” 李庚阳表示完全没看清。 “可以。” 李棠用剩下的零件又组装出一门火炮,至此零件恰好用尽。 没错,打从一开始李棠就铸造了足够组装两门啸雷炮的零件。 “以前大哥说我笨,我还很不服气,现在我有点不自信了。” 李庚阳怔怔道。 尽管李棠演示了两次,但他只记住了炮筒怎么组装,后面就全乱了。 “棠哥,我笨吗?” “你机灵着呢。” 李棠回道。 李庚阳看着两门手炮,小心翼翼地上手摸着,喃喃道:“我以前完全没见过这种构造的火炮。” 李棠点了点头,满意道:“不仅构造独特并且威力惊人,只可惜没法当场测试威力。” 李庚阳连忙回道:“那我们去猎场测试一下呗,反正没猎物打了。” 李棠摇了摇头,回道:“不必着急,有空我们再去测试一番。” 他眸光微潋,继续说道:“小五,你还要帮我个忙。” “棠哥,你直说就行。” 现在李庚阳已经把李棠视为最亲的兄弟,谁能拒绝一位能手搓大炮的好哥哥呢? “其实火炮还缺关键的弹药,火药配方需要几样东西,只有你能轻松拿到。” 李棠用满是信任的语气说道。 “愿闻其详!” 李庚阳拍桉道,一副定不负厚望的样子。 李棠凑到五弟耳边,仔仔细细地念出了那几样东西。 李庚阳连连点头,表情愈加兴奋。 “包在我身上,棠哥。” 第四十七章 狼患成灾 大封王朝国祚昌盛,武贞皇帝即位以来,更是保持了长达叁十余年的国泰民安。 但大封国土辽阔,纵使浩荡皇恩也总有难以垂怜之地。 山贼、路匪、痞帮、邪教结社……这类影响人世安定的疑难杂症依旧存在。 距离龙渊郡稍远的群山之间就流窜着一股山贼,大约有五十来号人。 他们洗劫村庄、袭击商队,欺男霸女,可谓无恶不作。 但龙再怎么说此地也过于靠近蓬莱州的首府龙渊郡,这帮山贼干着灯下黑的行当迟早哪天要被剿灭的。 不过山贼中似乎有个格外机灵的人,他想出一个极其阴损的招数。 他们每次洗劫完村庄后,会专挑一些村民,割掉他们的舌头,然后给他们换上山贼的服饰并且带上山贼的信物。 等到州府派出的剿灭军抵达的时候,他们就放出这些村民。 村民狂奔着向州府官兵求助,然而在州府官兵们看来这根本就是山贼在悍不畏死地冲向自己。 很显然,披着山贼衣服的哑巴村民被官兵尽数斩杀,然而真正的山贼趁此间的溷乱逃回深山中。 哔嘀阁 这个法子屡屡得手,那些被误杀的村民也会当做真正的山贼,按山贼信物数论功行赏。 山贼与官兵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对于官兵而言剿灭不完的山贼也就意味着有讨之不尽的奖赏。 今天这伙山贼又下山掠夺了,由于前几次的扑空,这次他们提早了动手的时间。 抵达村庄后,他们又一次扑空,山贼头子独眼龙极其懊恼。 “头儿,我们抓到一个。” 一帮小弟押着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来到独眼龙面前。 “我记得你。” 独眼龙捋着胡须。 “一个月前你上山来入伙,我记得你就是这个村庄的人吧,是不是你在偷偷通风报信?” 只见独眼龙拔出大刀,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头儿,我没有啊。” 少年狡辩道。 “你如果没有,为何见了我们要逃?” 小弟们质问道。 少年沉默了,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确实是通风报信了,与其寄希望于远在天边的官兵,不如入伙山贼之中提前报信。 他要保护这个村庄,这里不仅生他养他,更有他心爱的姑娘,绝不能让这帮山贼糟蹋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独眼龙也是老江湖油子了,少年那点心思他摸得一清二楚。 “小伙子,你这个脑子咋就这么聪明呢?不过很快啊,这个脑子就不会挂在你脖子上了。” 独眼龙提起大刀,正要砍下去之时。 “头儿,有女人?” 一个小弟突然惊呼。 “啥?女人?” 独眼龙回头看去。 一位拄着木杖,戴着红色头巾,裹着一件残破披风的少女正缓缓走过来。 所有山贼的目光都被少女残破的披风下那两条如羊脂白玉般的匀称长腿所吸引。 “这是你的姘头?” 独眼龙问道。 “不是,我不认识她。” 少年一脸茫然。 “哈哈,老子就喜欢看这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 他压低声音,在少年耳边恶毒细语道:“感谢你这个姘头吧,你可以多活一会儿,活到亲眼看老子把你的姘头在胯下玩坏。” 言罢,他扛起大刀向少女走去。 独眼龙已经开始期待了,撕烂那少女的披风后,她会发出怎样娇羞的尖叫。 “哎呀?” 小红帽发出如梦初醒般的呢喃声。 “这么多人吗?” 独眼龙嘿嘿一笑,说道:“等我玩完,你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你不想要还由不得你。” 没想到少女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么——多谢款待。” 只见她高举木杖,随后重重敲击在地上,突然四周的狼嚎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山贼们的惨叫声响起,似乎在为狼嚎伴奏。 “什么?什么东西……” 独眼龙神情呆滞了,他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狼背,以及它们眼中饥肠辘辘的凶光。 这时,一头体型如蛮牛大小的血瞳巨狼一跃而出,它张开血盆大口将独眼龙的半截身子直接吞下。 血如喷泉又如红莲,他们在流淌,他们在绽放。 群狼将山贼们吞食殆尽,它们似乎仍未吃饱,饥饿令它们发狂。 “嗯?” 小红帽看向少年。 少年早已被吓破了胆,他浑身哆嗦,胯下湿润温热。 “对了,还有你。” 几头饿狼瞬间扑出,直接咬断了少年的咽喉。 “你们别跟我抢。” 她没好气地踢开抢食的饿狼。 她握着刀刃剖开少年的胸膛,将那颗心脏完整取出。 只见她捧着心脏如亲吻般咬了一口。 “呸,好人的心脏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甘甜,算了,归你们了。” 小红帽将心脏随意扔弃,饿狼们将被咬一口的心脏与少年的尸首一并分食。 “这个村庄的人,他们去哪了?” 风中夹杂着人的气息,小红帽尽力嗅着。 “果然还是得你来。” 她看向那头血瞳巨狼,并伸手抚摸它胸前的软毛。 “大家都不够吃了,得去人更多的地方才行呢。” 小红帽望向龙渊郡的方向,赭色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危机正在逼近,然而此时龙渊郡内依旧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临渊王府内,总务管家正在拟订采购清单。 一旁帮工的账房小厮看了眼清单,突然说道:“五世子怎么突然要购买这些稀罕且昂贵的东西?” 总务管家“啧”了一声,责备道:“主子的事你少操心,他想要什么就买呗,咱们王府又不是没钱,更何况还是五世子。 等他哪天异想天开想买下半个龙渊时再去劝他,现在你就甭着急了。” 账房小厮连连点头,他觉得总管说得对。 叁天后,采购队伍回到王府,李庚阳悉数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李棠只是买了些日用品,添了几套衣服。 大世子李辰罡都有点芥蒂李棠的勤俭持家了,他劝李棠多像小五那样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王族不差钱。 对此,李棠只是笑着表示感激。 “什么?凝香阁的美肤品又脱销了?你们没抢到?” 另一边,叁郡主李卿衣因想买的东西没买到而大发雷霆。 “怎么?没买到就在闺蜜们面前抬不起头了,叁姐?” 李棠趁机落井下石。 “你别惹我哦,我真的在气头上。” 李卿衣警告道。 “好好好。” 李棠耸了耸肩。 几天后,龙渊远郊的山间。 李庚阳亲眼看到一座小山包被自己夷为平地,表情又惊又喜。 “天啊,这手炮的威力也太夸张了吧?堂哥,它一定有名字吧!” “有啊,它叫啸雷炮!” 重要的原材料到手,李棠成功调配出了特制火药。 “卧槽,啸雷炮。” 李庚阳情不自禁说出了脏话。 他又试了一炮,彻底对啸雷炮爱不释手。 “棠哥,我是射了什么白色的东西出来吗?” 李庚阳指着被夷平的山包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是从哪学来这么下流的玩笑话?” 李棠疑惑道。 “所以,那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李棠顺着小五手指的方向看去,表情微变。 第四十八章 靖忠八斗才子 “小五,我们过去看看。” 李棠提议道。 随后两人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天啊……” 眼前之景让李庚阳瞠目结舌,他急忙双手合十开始祷告。 “无意叨唠,误会误会。” 那一片白皑皑的东西正是一堆堆人骨。 “棠哥,我们是不是把一处乱葬岗炸了啊?” 对于小五的问题,李棠暂时没法回答。 轮回之宫正在大快朵颐,然而涌入脑海的记忆画面却残破异常。 走马观花的记忆画面被血色的狼眸觊觎侵蚀,獠牙与利爪将其撕成碎片。 他们本就是残缺的,但他们的记忆却意外地可以拼凑在一起。 他们在呐喊:“快跑!狼来了。” “棠哥?” 李庚阳拍了拍李棠的肩膀。 李棠回过神,他指着骨头上的牙印问道:“你看这像什么?” 李庚阳蹲下身,他用手指丈量,根据他丰富的打猎经验,他判断道:“应该是狼的牙印,而且是块头很大的狼,这骨头差点被直接咬碎了。” 李棠点了点头,随后摊开手,说道:“这里不是乱葬岗,这里是狼群的巢穴,他们是被狼群拖到此处后分食的。” 李庚阳起初不信,四下找出其他白骨一看,上面居然都有狼的牙印。 “棠哥,那狼呢?” 他嵴背一凉。 “估计已经迁徙了,不然刚刚就应该被炸出来了,但这不算是个好消息。” 这事和那小红帽脱不了干系,她驱使着狼群一直在龙渊附近游荡。 龙渊近郊她还有所收敛,但在龙渊远郊或许更远的地方,她恐怕已经开始大肆屠杀了吧。 “狼患成灾。” 李棠念出一词。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庚阳问道。 “此事不可坐视不管,这样吧,以猎场之事为由,那里的猎物大概也是被狼群捕光的,咱们把这事上报到伯父那去。” “父王那?而且以猎场为由……棠哥,你不想让大家知道啸雷炮的事吗?” xiaoshuting.info 李庚阳敏锐地注意到这点。 “是啊。” 李棠语气如常,神色平澹。 “这啸雷炮是只属于你和我兄弟俩独一无二的火炮,我才不想让它烂大街呢。” “原来是这样。” 李庚阳立即理解了李棠,他听到了关键词“独一无二”,哪个少年能拒绝独一无二的东西呢? 虽然棠哥也为自己弄了一把,但毕竟是兄弟俩嘛,所以这啸雷炮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咱们回去吧,既然附近有狼群游荡,咱们也别等天色暗了,快走吧。” 李棠提议道。 “好的。” 临渊王府,傍晚,西懿院。 临渊王李淮牧卧在榻上,听着自己儿子与侄子的报告。 “打不到猎物首先要怪自己剑法与弓术不精,找不到猎物则要多锻炼眼力与耐心,怎么能怪到狼群头上呢?” 听完报告,李淮牧如此回道。 “父王,附近郊野的狼群已经泛滥成灾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五世子李庚阳强调道。 “棠儿,你怎么看?” 临渊王看向李棠,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喜欢胡闹,但侄儿李棠想必不会一块儿起哄。 “回禀伯父,今日我与五弟外出踏春,发现原本万物复苏之季,郊外却萧索异常,唯有狼的足迹多得惊心。 此外,叁姐赠与我的义庄近日收到两具被野兽袭食的尸体,看着也确实像狼咬的痕迹。 小侄担心,若是狼群真的泛滥成灾,它们狩光了动物,那下一步可就轮到人了。” 李棠说的句句在理,临渊王点头沉思。 “如果是狼,那倒是勾起了本王悠久的回忆。 北方狼烟之地,流窜着一支流淌狼血的巫族,他们族中的先知,被唤作狼语者。 那狼语者号称秉承狼神的意志,能够命令全天下的狼类,并且能用秘术将头狼变为忠诚的妖物以保护自身。 本王年轻的时候,奔袭万里,率领叁千甲士一举擒获了狼语者,狼血本该消亡……”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显然李淮牧不愿提及往后之事。 “父王,所以此事该如何处理?” 李庚阳问道。 “让本王来处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另外,李棠,还请多照顾一下小五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李棠点头允诺道:“伯父大可不必说如此见外之话,小侄自当尽心尽力。” “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李淮牧笑道。 二人走后,李淮牧摇了摇卧榻一旁暗格内的铃铛。 “影奴拜见王爷。” 瞬息之间,一位瘦削如影的高挑女子跪伏在临渊王榻前。 “让知州郭仪甫前来见我。” 李淮牧一声令下。 “影奴领命。” 女子身影刹那消失,唯暗香留存。 “归去来兮,不堪回首。” 李淮牧喃喃道,但眸光却炽热无比。 大约十分钟后,蓬莱知州郭仪甫秘密前往临渊王府,并且在西懿院地下暗室与临渊王相见。 “仪甫恭贺王爷身体康复,王爷千岁。” 说话这人正是蓬莱知州郭仪甫,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面相白净,眉眼俊逸,手摇折扇,甚是潇洒。 “近日,龙渊附近是否发生了离奇之事?” 李淮牧问道,语气轻松写意。 郭仪甫眉头一挑,回道:“王爷何出此言?” “郭大人,本王得的不是心病更不是眼疾,很多东西我还是看得见的。” 郭仪甫闻言坦然一笑,谈吐依旧从容。 他说道:“既然如此,那确实有一件怪事。郡城一百里外,峨山县泥瓦村,盘踞山中多年的山贼突然间伏尸遍野,连带泥瓦村五百号人不知所踪。” 郭仪甫压低声音,问道:“敢问王爷,此事足够蹊跷离奇吗?” 李淮牧澹漠地点了点头,回道:“足够了,有人跟我说是狼。” “狼?” 郭仪甫悠悠一叹,继续说道:“那我大封龙渊郡究竟被多少头‘狼’觊觎着呢?” “总而言之——” 临渊王望向郭仪甫,目光慑人。 “你且让城卫官兵一律戒严,兵戈砺锋,此外发布宵禁令,让郡民晚间一律不得离开郡城。” 郭仪甫目光深邃,回道:“那王爷的府兵呢?” “我的府兵自会提供必要的帮助。” “哼——” 郭仪甫站起身,甩手离去。 “倘若龙渊郡出事,圣上怪罪的是我这个抱病多时的皇叔,还是你知州郭大人呢?” 郭仪甫闻言,停住脚步。 “仪甫啊,我们一直以来都不是政敌,不是吗?” “但也不是朋友。” 郭仪甫抛下一句话:“一切会如王爷所愿,但愿龙渊平安,大封无忧。” 李淮牧欣然点头。 郭仪甫你啊,好一位王朝大吏,好一位靖忠八斗才子。 第四十九章 卿衣的心思 临渊王府,麝香院。 叁郡主李卿衣驱散下人,独自坐在房间中。 她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棋子未动,似乎在等候一人。 “叁郡主,梓婉求见。”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快进来。” 叁郡主催促道。 那人绕过屏风,人过风动,沁香盈袖,铃声袅袅。 “梓婉先生——” 叁郡主看着眼前的美妇,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美妇名唤俞梓婉,正是李卿衣身后的智囊,她本人也是一位传奇女子。 据说她曾经叁度姻缘,但都无疾而终,至此封心锁爱。 也遁入空门,削发为尼,隐居深山,朝闻道,夕梦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最终悟得空庭大师的《珈蓝心道》,大智于心,继承衣钵后又下山传道。 但照理说一位大彻大悟的释教女子不应该成为王族的幕僚,其背后之因果缘分只能说妙不可言。 “我们开始吧。” 俞梓婉低声道。 二人开始对弈,然而仅仅只过了数十手,叁郡主那边就有满盘皆输之征兆。 “唉!” 叁郡主将棋子砸回棋篓,心烦意乱。 “卿衣,何故如此浮躁?” 俞梓婉问道。 “梓婉先生,我觉得我做错了,排挤那李棠不像是明智之选,父王、大哥与五弟似乎都特别中意他。” 李卿衣焦急道。 “不亲则攻,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不过目前的局势不利于继续攻击,的确需要改变策略。” “先生请明说。” “郡主天生丽质,你若笑靥无数男人都会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何不先迷住那李棠?” “这……” 尽管被人夸天生丽质很高兴,但梓婉先生说得很明显了,让自己去色诱李棠。 “我会不会送羊入狼口啊?那李棠的眼神甚是可怕。” “可怕?” 俞梓婉回想当初拜见二郡主李素衣,自己也是被李素衣的眼神吓得不轻,她对此视为奇耻大辱。 lingdiankanshu.com “哼,他若是敢对郡主动手动脚,那不就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 “对……对哦……” 俞梓婉叹了口气,谆谆道:“卿衣,我们的目标依旧是联合大世子击败二郡主,你如果连半路杀出的李棠都处理不好,哪又怎能……” 李卿衣低着头,神色讪讪。 “唉……大世子那边依旧不愿接见我,卿衣,我是哪里惹到大世子了吗?” 俞梓婉问道。 “大概……大哥不喜欢僧尼。” 俞梓婉摘下兜帽,一头缱绻的秀发甚是旖旎。 “我为他已蓄发叁载。” “呃……大概大概……大哥应该知道是你主张我排挤李棠的……”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不敢直视俞梓婉的表情。 “哼……” 她只是冷哼一声,如果是平常她肯定要阴阳怪气大世子一番,只是这次……排挤李棠确实是昏招,她认了。 …… 第二天,李棠昨天向临渊王报告完“狼患成灾”一事,今天打算老老实实待在府中。 他在院中玩起了老行当——侍弄花草。 “这片菊花不要动它,那边帮我开垦出一小片花圃,我自有用处。” 李棠吩咐下人道。 下次有机会他打算买点花种,闲暇时种着玩。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李棠用完午膳后打算小憩一会儿。 他唤来玉兰,然后关上房门。 “公子,你该不是要……现在是大白天呀。” 玉兰开始浮想联翩。 “我确实是要小憩片刻,午眠可是人生一大幸事。我叫你来是想你也能午休片刻,并且还能提高我自己的睡眠质量。” 李棠说道。 玉兰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愿意听候李棠的任何差遣。 李棠让玉兰横陈于卧榻上,他自个也爬上床榻。 他撩起玉兰腹部的衣物,随后将头枕在玉兰的肚皮上。 “公子,好痒。” 玉兰娇嗔道。 “这次你得忍着,公子我小睡片刻,大约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是……” 玉兰闭上眼,她也想睡去,但棠公子的头发总会不经意间摩挲到大腿内侧,甚痒、甚麻、甚是挠心。 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然而仅仅过了半小时不到。 “棠公子,叁郡主求见。” 福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烦诶……” 李棠睡意朦胧,勉强清醒了过来,听到是叁姐,更是烦上加烦。 “李棠!” 此时,李卿衣已经闯了进来,正巧看到玉兰整理衣服的一幕。 “你们大白天居然……太不知羞耻了!” 李棠挠了挠头,他先掩护玉兰先退下,随后抬起眼看向自己这位叁姐。 “叁姐何故扰我清梦?” “大白天的,睡什么睡?” 李卿衣轻轻捶向李棠胸口,力度酥麻。 李棠眉头一挑,这种友好的肢体接触不应该出现在他和叁姐之间啊。 不安好心,提防提防再提防。 李棠此时完全清醒了。 “棠弟,你没注意到我今天的打扮吗?” 李卿衣说着还展示似的转了一圈。 “好看好看好看。” 李棠很是敷衍地回道。 “喂,我这身竹青纱裙还有小皮靴,说明我要出门啊。” 李棠点了点头,回道:“出门好,走好不送,算了,小送你出院门。” 他直接就是一手逐客令。 “喂,你这人……好吧好吧,算姐姐我求你了,能不能跟姐姐一块儿出门?” “求我?” “嗯!求你了!” “行。” 李棠爽快地答应了,因为这个“求”字让他心情很是愉悦。 “求”,如此美妙的字眼! “你答应了?这就答应了?” 李卿衣有些意外。 “叁姐都求我了,作为弟弟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李棠反问道。 “好好好!” 李卿衣笑逐颜开,两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仆从们投来惊异的目光。 身处天策院日理万机的大世子李辰罡,收到下人传报二人结伴出游的消息,直接吐了一口茶水。 天啊,叁妹开窍了,这可不是好事。 “对了,叁姐你出去要干嘛?” 登上叁郡主的麝罗马车前,李棠突然醒悟,自己好像被愉悦蒙蔽了双眼,莫非李卿衣是想骗自己出去做掉? “不会吃了你的,姐姐我以前错了,现在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怎么样?” 李棠摇了摇头,表示不怎么样。 “你刚刚不是这样的,姐姐我要伤心了。” 李卿衣故作抹泪的动作,随后趁机将李棠硬拉上了马车。 “叁姐,我警告你,我是会武学的。” 李棠如临大敌道。 “那我可要怕你了,我好害怕……嘻嘻,都说了别担心。前几天不是没买到美肤品吗?今天我要去买回来。” “去哪买?” “龙渊黑市!” 李卿衣摩拳擦掌道。 第五十章 浴血黑市 龙渊黑市是一个矛盾与妥协的产物,它的存在颇有种魔幻色彩。 黑市嘛,首先得是叁不管,其次多少得沾点可刑的买卖,最重要的是见不得光。 龙渊黑市一开始也是这样的,直到现任知州郭仪甫的到来。 新官上任叁把火,郭仪甫走马上任龙渊仅一个月,火就烧到了龙渊黑市。 他也没干什么大事,就是把根深蒂固的龙渊黑市连根拔起,将背后的黑道家族全部揪了出来而已。 那时候位于龙渊坊市的公开法场从早到晚都是咔咔人头落地的声音,刽子手累到枕刀而眠。 许多为恶一方的龙渊黑道头子,连夜脑袋搬了家。 头子真的只剩头子了,身子还被扣在法场,不交“赎身费”就等着被剁碎喂狗。 郡民们第一时间吃上了人血馒头,不过并不是为了做什么药引,纯粹是出于报复,将往日所受的欺压统统吃下肚。 郭仪甫一人用了叁天时间杀光了所谓的龙渊六门。 那六个黑道家族,除了小孩与怀有身孕的女人,连老人他都没放过。 黑恶不存在所谓的无辜,以暴制暴恰恰就是黑道一贯的作风,他们为非作歹时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当成牲畜宰杀。 郭仪甫表示自己只不过是在“学习”,他只是将黑道做过的事,做给他们自己看一遍罢了。 心慈手软之人不配读圣贤书,才高八斗亦能百步浮屠。 “斩恶宁尽”这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就是用黑道家族的鲜血涂染而成的。 大家族全被宰了,小家族全慌了。 同时有消息传出,这郭仪甫就任蓬莱知州之前,在武贞皇帝的内廷鹰犬之中排行第四,同时也是天字一号王朝特使。 内廷鹰犬排行第四是什么实力,常人无法知晓,因为内廷鹰犬一旦出手,那便是格杀勿论,不可能有所谓的“知情人”。 但天字一号王朝特使是有明确标准的——四品武师,唯有四品武师方可位列天字一号。 当然内廷鹰犬与王朝特使的身份是何等隐秘,这个消息本身就是郭仪甫自己放出来的。 然而好死不死,临渊王明示这条消息为真。 这下小家族的成员们彻底坐不住了,纷纷“以下克上”,提着家族大佬的人头去向郭仪甫负荆请罪,并发誓以后要洗心革面。 cxzww.com 甭管啥知州与王爷唱双簧,郭仪甫的刀可不是虚的,保住人头要紧。 龙渊六门缺高手吗?显然不缺。 但还不是被老老实实地押上法场,等着人头落地。 这证明了什么,大伙都心知肚明。 郭仪甫欣然接受了小家族的投降,甚至还和气地表示他们不用洗心革面。 龙渊黑市以及背后的黑道家族还会继续存在,黑白需平衡,他只是除掉了最碍眼的黑。 至于他认可的黑,则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存在。 以后黑道家族将会作为合法的纳税户,只不过税收的种类会多一点,税率会“稍稍”高一点。 龙渊黑市还是黑市,但卖的东西不能太过分。 快活丸这种东西就别在黑市卖了,其它东西随意,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黑市也要缴税,不缴税的就滚出黑市,送进大牢。 一连串魔幻操作下,龙渊黑市成为州府手下的半官方产业,甚至还成了重要的税收来源。 去往龙渊黑市的路上,李卿衣也跟李棠讲述了龙渊黑市的前世今生。 她言语间流露出对知州郭仪甫炽热的崇拜之情,但也仅仅止步于崇拜。 据父王所说,靖忠八斗才子郭仪甫跟他是同一辈人,并且早有妻室,儿女都与自己一般大了。 只不过郭仪甫是只身赴任,妻儿都留在封京,在龙渊无牵无挂的他可以恣意大刀阔斧整治,活得倒是潇洒。 更何况,王朝大吏与诸侯王本身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父王那边也收到过情报,郭仪甫对龙渊六门大打出手,其目的之一便是为了查清临渊王族与黑道是否有关联。 然而调查结果是毫无关联。 郭仪甫不算什么坦荡君子,但他也清楚,莫须有的罪名不仅扳不倒临渊王,还会葬送自己。 至此,郭仪甫的叁把火烧完了,王府与州府再次回到了相互制衡的局面。 马车不知不觉过了廊桥,随后抵达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李卿衣走在前面,她时不时回头。 一是担心李棠走丢,二是担心李棠逃跑。 龙渊黑市也在龙渊地下,但与龙渊冶铁总盟不在同一侧。 南龙渊地下都属于龙渊黑市,进入的方法也极其相似,找到石阶、进入岩洞、扭动神像再进入暗道。 “暗道里面很黑,你可以拉着我的袖子。” 李卿衣伸出手。 然而李棠无动于衷,回道:“咱们不是小孩子了,叁姐。” “的确。” 李卿衣悻悻地收回手,神情有几分失落。 “十五岁以前,和小五一起外出时他经常要牵我的手,我不给他牵他就牵我的袖子。 仔细回想也就两叁年前的事儿,怎么现在就……” 李棠紧跟在叁姐身旁,开口道:“这就证明你们都长大了。” “对哦,我们都长大了……” 随后她意识到什么,恶狠狠地瞪向李棠。 “区区棠弟不要对姐姐我说教!” 李棠耸了耸肩,急忙顺从道:“好好好。” 二人抵达龙渊黑市的候客厅,专业的侍者立即迎了上来,礼数周到,谈吐优雅。 不愧是龙渊黑市,秩序之井然,交易之透明,甚至连侍者的素质都这么高。 “龙渊坊市只是一个摆设,真正有实力的商贾挤破脑袋都想得到龙渊黑市的席位。” 李卿衣凑到李棠耳边小声道。 魔幻,真的太魔幻了。 作为临渊王族的叁郡主,李卿衣拿到了独立贵宾室的位置。 在侍者的陪同下,她与李棠前往贵宾室。 贵宾室的装潢简洁大气,然而李棠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奇特的装置。 那是一个连接着管道的封闭方槽,不知为何给李棠一种“扭蛋机”的既视感。 “这玩意就有讲究了。” 李卿衣先示意侍者出去,她已经来龙渊黑市多次,各种规矩与手续都了然于心,不需要侍者指导。 侍者离开后,她开始耐心讲解那台奇特装置。 “龙渊黑市的商品,本质上还是价高者得,但是中间夹杂着运气成分。” 李卿衣上前踢了踢那铁质装置。 看她裙摆飞扬,皮靴踢踏的模样,以及那份独属于她的泼辣妩媚,让李棠一时有些迷神。 她在说什么,李棠一点儿没听进去。 “这位可是叁姐啊……” 李棠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可不是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打发的阿猫阿狗。 “喂,棠弟,你似乎一点没听我说话呢。” 李卿衣的脸突然贴了上来,很近很近,但她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 “抱歉,我刚刚在发呆。” 原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只是叹了口气。 “好吧,那我再说一遍,最后一遍哦。” 第五十一章 十连三金 “这台装置连接着中央管道,你想购买某样商品,就要选中商品所对应的码号。 中央管道负责人会根据你选中的码号,投放球盒,球盒中开出金花,则视为购得商品。” 听着李卿衣的二度解释,李棠意识到这玩意就是妥妥的扭蛋机。 “不同商品码号的球盒对应不同的固定价格,球盒的价格与商品的价值挂钩。 你购买了几个球盒就会往装置内投放几个,当然也可以一个一个买,不过一次性大量购买球盒的人可能会提前把商品都开走。” 李棠连连点头,他已经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了,就是还有几个问题。 “叁姐,这个金花概率怎么算?” 李卿衣思考片刻,回道:“他们说概率相同,每个球盒都可能开出金花。 金花代表成功购入,谁先开出金花谁就先拿走商品,直到商品拿完为止。” “如果商品已经被拿完了,那后续开出的金花就作废了,是吧?” 李卿衣点了点头,回道:“商品都拿完了,自然就作废了。” 李棠明白了,难怪叁姐说有运气成分,对于赌狗而言,买一次球盒就有概率拿走商品,这是天大的便宜。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件商品会因为运气成分而贬值。 恰恰相反,越是抢手、稀有的商品,往往会由于运气成分的存在而价值翻数倍。 因为抢手、稀有的商品,它们都有志在必得的需求者。 这些需求者深知球盒的随机性,他们一次性必会购入大量足够保底的球盒,然后比拼开球盒的手速。 用数量碾压概率,用手速抢走商品,这往往会更刺激,竞争更激烈。 而且黑市方面绝对有所计算,每个球盒的价格,按照金花保底的数量计算,一定是能回本且大赚一笔的。 笔趣阁 这黑市的赚钱手法也挺魔幻的,这让李棠动起了心思。 但他不是想赌运气大买特买,他是想卖。 李卿衣的目标是凝香阁最新的美肤品——汀蔻玉肌液,一经推出就卖至脱销,龙渊黑市也仅仅拿到四瓶存货。 而一瓶仅仅指头粗细,由水晶玉打造的特制净瓶封存玉液,那净瓶本身就是相当美观的饰品。 它所对应的球盒定价为五两银子一个,而玉液的市售价为五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十个球盒未能开出金花,就等于要超额购买。 李卿衣唤来侍者,问道:“汀蔻玉肌液存货可还足够?” 那侍者笑着点头道:“叁郡主赶来及时,四瓶存货都还在。” 李卿衣大喜过望,当场购入二十个球盒,足足一百两。 她签下一票单据,凭此单据可去临渊王族所属的钱庄提现。 收好单据的侍者走到装置旁,打开盖子后神神秘秘地操作一番。 不一会儿,方槽内滚落二十个球盒,同时方槽不再封闭,可以伸手够得球盒,将其开启。 “一号贵宾室,购入九号商品汀蔻玉肌液球盒二十个,共计一百两。 二十七号侍者全程进行记录,请郡主开启球盒,速度要快哦。” 侍者提醒道,他同时倒置一个沙漏,用以精确计时。 如果开出金花,也将由他去提取商品。 李卿衣立刻上手,只见她扭转球盒,那球盒焕发着七彩之光,每种颜色的光芒依次轮转。 就当金光亮起时,它闪烁了几下,随即跳转为蓝光,并且定格。 第一个球盒,没中。 第二个球盒也没中…… 第五个球盒,金光闪烁了足足叁四秒,然后依旧跳转至下个颜色。 第七个球盒!还是没中。 第十个球盒,如果这次没中就要亏本了。 眼看球盒跳动了数次金光,然而最后定格时却是红光。 “唉……” 李卿衣顿感泄气,她以前运气挺好的,怎么这次…… 她看向李棠,开口道:“棠弟,剩下的十个你来开。” 李棠扶着脸,回了一句:“叁姐,我手气向来很差,赌牌没赢过的那种。” “我不管,开不出来就赖你。” 李卿衣耍横道。 她倒是不会真的怪罪李棠,就是说着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行吧。” 李棠不再推脱,上手第一个。 “哟,金色。” 他向侍者展示手中的球盒,球盒散发的金光如花般绽放。 侍者点了点头,同时记录时间。 一旁的李卿衣看得目瞪口呆。 “喂,你不是手气很差吗?怎么一上来就不痛不痒地开了一个金花?” 李棠耸了耸肩,回道:“因为我是主……主要是时来运转。” 他继续开着球盒。 第二个、第叁个没中。 第四个,喏,又是金花。 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嗨呀,运气变差了。 第八个、第九个,诶,终于出金花了。 顺势开了第十个,很可惜没中,不然他一个十连抽就把库存全拿走了。 侍者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除了表情有点难绷依旧一笔一划记录好时间,随后前去提货。 而李卿衣的表情则完全凝固了,尤其她还看到李棠风轻云澹的神色,脑中再结合“我手气很差”这句话语。 压倒她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一整座巍峨的山脉。 “你……我他妈……你坏死了,太气人了!” 她搂住李棠,扯着他的衣襟,整个人都在摇摆。 “作为一位淑女可不能说脏话啊。” 随后他做出了典中典“小熊摊手”的动作,回道:“你叫我开,我就开。开出来还要怪我,那我怎么办?” “我……我我……” 李卿衣好歹冷静了下来,不再摇摆。 “好了好了,这不是好事吗?我帮你回本了,而且是你自己买的球盒,是你自己的运气,我只是帮你开出来罢了。擦一擦口水吧——” 刚刚李卿衣太亢奋,嘴角满是她自己的口水,李棠正要伸手替她揩去。 “哼!” 李卿衣没好气地咬了李棠手掌一口。 “啧,你来真的啊……” 李棠吃痛道,他手掌上出现一圈完整的牙印,甚至还渗出血来。 现在李棠有点生气,他在很认真考虑是否要给这位不识好歹的叁姐一记清晰的耳光。 “抱……抱歉,我没想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生气。” 李卿衣明显慌了神,她刚刚一不小用力过勐,没想到真咬出血来了。 李棠不接受她的道歉,这记耳光就算你是临渊王老妈也得…… 动手之前,李卿衣先抓住了他的手掌,随后嘴唇再一次贴了上来。 不过这次不是伶牙俐齿的撕咬,而是饱含温和吸力的吮血,以及沾满治愈唾液的舔舐。 “差不多得了,小伤而已。” 李棠如触电般缩回手,并且立刻背在身后。 “你还生气吗?” “非常生气。” 李棠直视道。 第五十二章 跟你不熟,此命不饶 “我可以补偿你。” “滚——” 李卿衣一脸可怜巴巴道:“君子也不能说脏话哦。” “滚……” 局势陷入了僵局,需要有人来打破。 这时,贵宾室的门被推开了,侍者带着商品回来了。 然而他仅仅只拿回了一瓶汀蔻玉肌液。 “怎么回事?我家棠弟明明开出了叁朵金花,为何只有一瓶?” 李卿衣皱眉道,她和李棠正闹矛盾呢,龙渊黑市也来火上浇油? “叁郡主息怒,四号贵宾室的包公子也在同时竞拍汀蔻玉肌液,根据记录时间,他比您先开出叁朵金花,所以您只拿到了最后一瓶。” 侍者彬彬有礼道。 “包公子?包良斌?” 李卿衣问道。 “没错,我们一般不会透露贵宾的隐私,但为了让叁郡主信服,全程记录如下—— 四号贵宾室,购入九号商品汀蔻玉肌液球盒一百个,共计五百两。 于申时叁刻开始,分别于第二个沙漏、七个半沙漏、十二个沙漏开出金花,总共叁次。 而郡主这边,开到第一朵金花时已经是申时五刻了。” 侍者仔细道来,李卿衣与李棠都在认真听着。 “毕竟这是你们龙渊黑市的规矩……” 李卿衣妥协了。 但李棠目光锐利,似乎在思考什么。 “算了,一瓶就一瓶吧,本来也就打算中个一瓶。” 李卿衣故作洒脱道,但她的表情很是不爽。 “叁姐,你认识那包公子吗?” 李棠问道。 “他啊,区区暴发户家的癞蛤蟆,跟我在天武道场算是同窗,见了我两面就想追求我。 被我当面拒绝后,估计怀恨在心,然而正面又不敢挑衅于我,就在这种地方处处恶心我。” 李卿衣说话时,满脸嫌恶。 “关键他真的和癞蛤蟆长得一模一样,脸上满是疙瘩让人毛骨悚然,而且还莫名自信,一副自诩风流的模样真的恶心死了。” bidige.com 她又补充道。 李棠点了点头,但考虑到叁姐可能有刻板印象并且添油加醋。 那包良斌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棠打算亲自见识一番。 不过之前朴元真被逼葬空棺的时候,似乎就提到过这个包氏,估计是同一个人。 那他空棺所葬的人,可就耐人寻味了。 这不巧了吗?李棠此时的心情不好,该抽的耳光也没抽出去,总得有人被自己抽一顿吧,为什么不是你包公子呢? “叁姐,想不想给那包良斌一点颜色瞧瞧?” 李棠突然开口道。 “当然想啊!” 李卿衣回应道。 “你之前说的补偿,说话还算数不?” “当然算数,毕竟错在我。” 李棠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行,那弟弟我帮你找场子,但出了事你得帮弟弟扛啊。” 李卿衣还没明白李棠要干啥,但依旧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姐姐本来就有愧于你,不管什么事,姐姐都会罩着你。” “行。” 李棠抬头看向侍者,问道:“这里是龙渊黑市,如果我对交易不满意,找对方私下解决,那我的拳头能不能算数?” 侍者愣了片刻,随后笑道:“我们毕竟还是黑市,郭大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此甚好。” 李棠站起身。 “带我去四号贵宾室。” 此时,四号贵宾室中。 包良斌的地痞小弟正在欢呼呐喊,因为他们的老大正在做一件大事。 在算法学里这叫“开导”,他正对着那叁瓶玉肌液开导。 脑中所想之龌蹉,可想而知。 “这叁瓶也不能要了,还好没让叁姐跟来,不然留给你们的路只有阉和死咯。” 李棠进门后喃喃道。 属实是恶心的母亲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你小子谁啊?” 他反应了过来。 “临渊王族,李棠。” 一听到临渊王族,包良斌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大笑道:“原来是棠兄,这叁瓶汀蔻玉肌液是我重金买下,正想送给叁郡主,烦请你带给她。” 言罢,他过来极其放肆地拽住李棠的衣袖。 李棠看着他的手,表情瞬间变了。 “你胆敢拿这双脏手碰我的衣服?” 一声巨响传来,包良斌整个人逆飞而出,直接撞倒了那铁质的扭蛋装置。 李棠一脸嫌恶,拍了拍裤腿,鞋子在地上蹭了又蹭,他嫌脏。 小弟们愣了片刻,随后立即上前将李棠团团围住。 “包公子看来没资本请高手保护啊,凭这帮歪瓜裂枣,啧啧……” 李棠身姿摇晃如喝醉一般,面对扑来的地痞,他的大品醍醐拳没有丝毫手软。 拳拳到肉,拳拳钻心,这拳啊,这拳叫“醉酒狂暴”。 小弟们全被击倒了,轻则捂腹哀嚎,重则头破血流。 李棠只用了叁分力,虽然叁姐说会扛下全部责任,但如果活活打死了人,只怕郭知州会坐不住。 “包公子,你应该比你的小弟强吧,你是导废了吗?” 李棠步步逼近。 原本倒地不起的包良斌突然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四肢呈金蟾姿态。 中品武学——金蟾覆岳。 他扑了过来,颇有泰山压顶之势。 李棠随意一躲,泰山压了个空,虚元身法戏耍蟾蜍。 包良斌还想再扑,但李棠神出鬼没般来到他的身旁,抬起腿将金蟾硬生生碾在脚底。 金蟾疯狂挣扎,但脚底的力度也随之越来越大,似乎要将他活活碾死。 “饶命!棠公子,饶命!” 包良斌大声求饶道。 “跟你不熟,此命不饶。” 脚底的力道并未减轻。 “求你了,棠公子,我爹是蓬莱知州郭仪甫的义弟,你不能杀我。” “那又如何,我杀的又不是你爹,知州能奈我何?” 眼见李棠油盐不进,包良斌急中生智,喊道:“我买,我买下我这条命,棠公子开个价吧。” “聪明,你既然肯花五百两银子恶心我,那想必你这条命起码得值个五百两黄金吧?” 李棠说道。 “多少?” “五百两黄金,听懂了吗?” 李棠脚下发力,骨裂之声清晰。 “五百两黄金,单据,我立单据!” 包良斌从怀中抖出随时携带的空白单据,以自己的血写字画押,整整五百两黄金。 “很好,白纸……血字。” 李棠可算高抬贵脚,同时从包良斌手中夺走单据。 包良斌颤巍巍地站起身,咬牙切齿正想咒些什么。 这时李棠突然回过头,差点把包良斌吓破胆。 “对了,差点忘了,这里打坏的东西,你负责赔付一下,另外——” 李棠剥去一位地痞的衣服,将其包裹在手上。 随后,他朝着包良斌的脸就一记耳光,给他满脸的疙瘩都抽裂血了。 “虽然有点恶心,但是我啊,手痒难耐。” 一记耳光,直接将包良斌抽晕过去,而李棠则从容惬意地潇洒离开。 第五十三章 温柔乡 “搞定。” 李棠离开龙渊黑市,回到地上。 李卿衣看到李棠完好无损地出来,顿时松了口气。 她在地面上一直很担心,虽然李棠声称自己会武学,但她并不知道具体是何品阶。 如果只是八品武师,独自面对那只癞蛤蟆以及他的跟班们,恐怕有一定风险。 李卿衣打算,如果一段时间内李棠没回来,她就下去救人。 “我担心死你了,如果你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救你了。” 李卿衣心有余悸道。 “没什么可担心,我和他们讲道理呢,并且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李棠笑道。 “哈?讲道理?还打成一片?” “对啊,字面意义上的打成一片。另外——就算真出事了也不要只身下去救人,我怕你把自己搭进去。” siluke.com 类似的剧情,李棠看过不少,尤其李卿衣还是典型的心高气傲大小姐,一副欠调教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不要小看姐姐我,我可堂堂正正的从六品武师,在天武道场更是名列前茅。” 当然“从六品”与“六品”又是天壤之别,十之八九的人一辈子止步于从六品,无法跨过那分水岭。 那一层薄薄的武道桎梏,往往是如此遥不可及。 李棠这时故作惊恐,回道:“原来以前姐姐对我是手下留情,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知道就好,不过那是以前,今后姐姐想跟你友好相处,相亲相爱怎么样?” 李卿衣满脸期待道。 “真心的?” “真心的,千真万确的真心。其实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脾气差,说话做事也不怎么经过脑子…… 总而言之,以后多多包容一下姐姐,多多关照。” 李卿衣双手合十道。 至此李棠不再揣摩她的心思,至少这一刻,她是认真的。 “行,小弟这边也请姐姐多加关照。” “好!” 李卿衣终于成功与李棠实现了和解,臂弯一揽直接与他勾肩搭背。 “以后姐罩着你。” 李卿衣颇为神气道。 “对了,那叁瓶什么玉肌液不能用了,包公子赔了我五百两黄金,不如分叁姐一半——” 李棠拿出了那张单据。 “天啊,血字,你到底对那只癞蛤蟆做了什么?不过……姐姐不要你的黄金,你自己留着用吧。” 李卿衣婉拒道。 她甚至也不需要手里那唯一的汀蔻玉肌液,因为她此行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但这瓶玉液她会作为纪念,好好珍藏。 回去的路上,姐弟俩话匣子似乎打开了,本就年龄相近的两人能聊的话题多得数不清。 而且李棠总能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他能接下任何话题,并且见解独到,甚至还能一人分饰多角,恣意演绎毫无违和感。 他的观点总是特立独行且无比有趣,一同目睹的风月在他脑中似乎有千般风情。 他的话语在为李卿衣单调封闭的世界绘上缤纷的色彩,令她感到惊艳与神往。 临渊王府,麝香院。 叁郡主归来,她哼着轻快的小调,走路连蹦带跳,下人们也好久没见叁郡主这么开心了。 俞梓婉在房中烹茶,香气袅袅。 她听见卿衣哼着小调,不由莞尔一笑。 李卿衣进屋,她甚至未脱掉靴子。 “梓婉先生——” 她唤道。 “如此开心,想必李棠那小子醉倒在你的温柔乡了?” 俞梓婉猜道,正打算夸一夸李卿衣的魅力。 “怎么可能,要我去色诱弟弟,我果然做不到呢。” 然而李卿衣却这么回道。 “那你为何能开心成这个样子,李棠是心腹大患,你不解决他,他就会解决你。” 俞梓婉危言道。 “他确实是心腹大患,聪明、圆滑、神秘、不显山不露水、手段奇诡,甚至运气还很好。 但我以姐弟之间的方式与他和解了,现在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弟。 修复了这层姐弟关系,我才发现,他原来如此可靠、帅气,甚至总能包容我的冒失。 我现在觉得一个月前的自己就是十足的蠢货,这种千载难逢的好弟弟就应该死命宠,而在外我也可以依靠他……” 李卿衣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俞梓婉恍然醒悟,李棠这不是醉倒在李卿衣的温柔乡,而是他给李卿衣灌了迷魂汤。 “卿衣,你到底……” 俞梓婉不敢相信,一天时间那李棠居然能让娇蛮且一根筋的叁郡主迷上他。 “我很好,只是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他。” 至此,俞梓婉可以断言——李棠确实解决掉了叁郡主。 李棠啊李棠,你居然能让叁郡主赔了自己又折兵。 找个机会她也要去会一会那李棠,现在当务之急她要把叁郡主以姐弟之名而欲盖弥彰的恋爱脑纠正回来。 她拿起木鱼与念珠,珈蓝心道,开始念经! 另一边,天策院。 大世子李辰罡仍在处理公务,时至深夜也是常有的事,这便是代理王爷每天的工作强度。 但他乐在其中,执掌权柄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笔奴,何故深夜造访?” 李辰罡头也不抬,似乎对着空气说话。 “大世子殿下,这有一封给您的密信。” 似有一阵风来,书房中陡然出现一位枯瘦的老者。 他目光如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但从来未曾熄灭。 他背负着一支巨大的毛笔,很难想象是何等篇幅需要用上如此巨笔。 “密信?” 李辰罡饶有兴趣地接过密信,直接拆封阅览。 “嚯,有人向郭知州检举,说咱们王族目无法纪、恶行其道、残害良民。将他儿子打成致残之重伤,并勒索黄金五百两。” 李辰罡将密信翻页,继续念叨:“为恶者叁郡主与棠公子,主使为叁郡主,打手为棠公子,望知州大人重罚。 哈哈,按这位包老板的意思,咱们王族还得给他们这等低贱商贾赔不是。 下一步是不是要我把叁妹下嫁过去,给他那废物儿子做牛做马、传宗接代啊? 可笑,可爱,可怜。” 看完整封信,李辰罡随手扔进废纸篓里去。 大概郭仪甫也视这种检举为垃圾吧。 “咱们的棠弟打人还挺狠,他武道品阶如何?” “依老奴看,七品武师而且身手不凡。” 笔奴回道。 “有趣有趣,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医术精湛并涉猎诸多领域的博学先生,没想到能文能武啊。” 李辰罡取出一页宣纸,迅速起草了一封信。 “南龙渊包家构陷王族,当诛。承蒙王族慈悲之心浩荡,特许仅诛族长与嫡系,余下全族流放骷岛。 郭大人应铁面无私,当断则断,以捍卫我王族之威严。 嗯,就这样吧。” 短短一封信起草完毕,今晚就会送到郭仪甫的桌上。 “叁郡主与棠公子确实走得太近了。” 笔奴意有所指道。 “多近?何时能够成亲?我这个当大哥的可要准备一份厚礼。” 李辰罡半开玩笑道。 “笔奴,你且做好自己的事,一切事物我都看在眼里且自有定夺。 李棠他与叁妹亲密也好敌对也罢,只要不与二妹扯上关系,他都会是我的好兄弟。” 李辰罡语气冷然道。 “诺!” 笔奴躬身行礼,将信件带上后身影再次陡然消失。 李辰罡卧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 王族内部的家事一码归一码,但不要让他听到外人对王族的非议。 天下是李家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胆敢在龙渊挑衅临渊王族之威严,那我李辰罡绝不会心慈手软,我会恣意残暴,杀伐果断。 第五十四章 吾道 另一边,斋云院中,李棠也在挑灯写信。 伯父送的极品文房四宝终于派上了用场,只见他下笔如走游龙,字迹磅礴大气。 这手高超的书法令李棠自己意料,他只是按照习惯书写,下笔即刻落成。 而他并不是什么书法天才,他字迹向来一般,绝无超然之处。 那这手书法……是谁的呢? 李棠放下笔,澹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会遗忘,但轮回之宫会帮他铭记镌刻于万千魂魄中的东西。 那些东西可能是一种习惯,可能是一种说话咬字的方式,甚至是脱衣服时先脱那边的袖子。 “那什么是我的呢?” 记忆就如海与梦,一边是蜃气楼,一边是水中月。 咫尺天涯,却又唾手可得,这么说来—— 一切又都是我的。 我是忘川,我是奈何,我是黄泉碧落,我是十殿阎罗,逝去的都在我身边。 李棠收敛心思,他将信折叠封好,这封信会寄往秦岭郡,他在信封上落笔了一个“棠”字。 他从叁姐那了解到不少关于龙渊黑市的交易规则。 首先是买家身份自由,任何人可以在龙渊黑市买到任何东西,只有银子够,或者手气足够好。 然而卖家方面,就相当有门槛了。 固定席位需高价竞标,临时交易则要有世家担保。 所谓世家担保就是盖有世家大印的承诺书,如果商品有问题,龙渊黑市就会找担保世家进行问责。 当然,世家是有严格界定的,蓬莱州内能称上世家的不过二十余姓氏。 其资格是朝廷吏部进行评定的,要求是最起码出过六任王朝大吏。 除非皇帝破格晋升,否则不论官做多大,都要凑够六位。 李棠打算拿下一次临时交易的机会,他视龙渊黑市为生财的必经之路。 临渊王族的地位固然在世家之上,但他何德何能,让王族大印盖给自己的一封承诺书? 就算他能盖到大印,那他的一切交易就会落入大世子乃至临渊王的监视下。 这是李棠所不愿的,他要悄悄地赚钱,目的不是为了惊艳所有人,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王族身份,看似威风凛凛,但对于李棠这类寄人篱下且人微言轻的赘族而言并非好事。 在掌握足够的话语权之前,任何一丝猜疑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别看现在周围的人对他如此热情,待遇什么都很好,甚至叁郡主都与他和解了。 但只要临渊王,不,仅仅只需要大世子一摇头,所有东西都会离他而去,他将身陷囹圄。 李棠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同样是王族圈子,云巍生前漫不经心间已经让许多人万劫不复。 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随后就是恣意的添油加醋。 苦心垒起的信任壁垒,只需一口耳旁风就能吹倒它。 这些,李棠都将引以为鉴。 云巍作为目前轮回之宫内数一数二的成功人士,他的人生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权谋与心术都是云巍玩厌的东西,否则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又怎会寄情于杀戮。 如果云巍的心声还能再安静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放弃了王族大印,李棠自然想到了秦妙所属的秦家。 他特意查过了世家名录,秦家正好位列其中。 也不知道秦妙伤好了没,她是否已经忘了当时的痛苦? 李棠在信中指示,让秦妙用秦家大印盖好他草拟的承诺书。 考虑到秦妙只是家族次女,恐怕没有资格接触世家大印。 李棠建议她去偷、去骗,总而言之必须盖来。 此外他还在信中表示,很欢迎秦妙来龙渊郡做客。 这封信李棠会交给离,由他唯一信任的“人”秘密派送,盖好大印后也会由离送回。 李棠吹灭蜡烛,将信封压在枕头下而眠。 对了,李棠打算在龙渊黑市出手的东西就是那挺啸雷炮。 他想通了,倒卖军火肯定是来钱最快的,反正他也能手搓。 就是有点对不起小五,辜负了那一句“独一无二”。 对不住了,小五,我可能不是好哥哥。 李棠怀揣着愧疚之意入睡,第二天醒来愧疚果然减轻了许多,毕竟人嘛,都这样。 李棠今天要把那五百两黄金提现出来,他一大早就拿着单据来到龙渊钱庄。 xiaoshutingapp.com 龙渊钱庄与各家钱庄都有合作,理论上所有钱庄的单据都可以在龙渊钱庄提现。 李棠进入龙渊钱庄,只见一楼大堂设置了八个柜台,每个柜台有四位专员负责接待。 他选中了一位看起来精明能干的专员,排了一会儿队,可算轮到了他。 “这位客人,请出示单据与身份令牌。” 专员说道。 李棠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那是专属于王族的鎏金令牌。 “临渊王族……原来是棠公子啊,其实棠公子大可不必排队。” 专员说话的语气立刻变得无比恭维。 “需要我单独为您服务吗?” 这是王族与世家大族的特权,他们对于钱庄而言都是大客户,值得为其提供专门服务。 “不必了,我只是想提个现。” 李棠耸了耸肩,他身后还有一大票神色匆匆的平民百姓排着队。 如果这时候把专员叫走一对一了,这些人估计也白等了。 “好,我看看……” 专员确认单据上的信息。 天啊,血字,五百两黄金……等一下,包家? “棠公子,我需要与总管事沟通一下,您可否在此稍等片刻。” 专员脸色怪异,但李棠没有为难他。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位穿着体面的美妇进入柜台,接替了之前专员的位置。 “棠公子,我是龙渊钱庄的二管事,小女子姓赵。” 美妇开口道。 “单据有问题吗?” 李棠猜测道。 “单据没问题,不过我们一大早就收到了消息。” 美妇压低声音,凑近李棠耳畔。 香风拂面,她咬字甚是清晰:“包家连夜被郭知州以大不敬之罪查抄,全族或被杀或流放,包氏的家产被州府尽数没收。” “还有这事?” 李棠眉头紧皱。 “对,由于包氏的资产已充公,我们钱庄无权挪用包氏的资产,所以您这张单据……” 李棠有些无语了,昨天开金花手气太好,今天就倒霉了是吧? 或者说有人从中作梗,是谁? 李辰罡莫名打了个喷嚏,或许他也没想到自己护犊子的举动,无心之间让李棠的五百两黄金变成了白纸。 面对这种情况李棠也只能自认倒霉,他总不能找州府讨吧。 否则那郭仪甫看到这血字,他不得借题发挥啊? 事到如今,没办法咯…… “棠公子留步。” 美妇突然开口挽留。 难道此事还有转机? 第五十五章 诡死四尸 此事压根没有转机,那位赵姓管事自掏腰包,按照十分之一的比例,给了李棠五十两黄金作为意外抚恤。 这位赵管事挺会做人,李棠表示愿意和她交个朋友。 赵管事一脸“就等你说这话”的模样,然后拉着李棠足足唠了半个时辰。 “在龙渊钱庄存钱有何额外收益”、“为什么要选择龙渊钱庄进行财富管理”、“龙渊钱庄的理财技巧的先进性”…… 诸如此类的推销话术,给李棠整麻了。 龙渊钱庄能做大做强是有缘由的,这个营销手段属实先进。 人不可貌相,赵管事的樱桃小嘴吐露出的各种华丽辞藻,画大饼的功夫属实一流,一般人恐怕早被她说动了。 就连李棠都差点把这五十两黄金的意外抚恤存回龙渊钱庄。 趁着赵管事难得的喝水间隙,李棠找了个借口,直接润。 “抱歉,我家马厩着火了,我得赶紧回去。” 这是李棠的借口。 “马厩着火了,人没事不就行了吗?” 赵管事疑惑道。 “马很重要,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有马,不说了,下次再聊。” 李棠抬腿就润,成功逃离龙渊钱庄。 五百两黄金缩水了十分之九,只剩这五十两估计只能塞塞牙缝。 真想在财富自由这块儿力挽狂澜,李棠还是得指望自己的军火计划。 他直接往城郊跑,将信件交给身在义庄的离。 随后他给离“充满电”,不需要过多言语,他的意志便是离的意志。 离鞭策马匹直接上路,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棠并未着急离开,他找到庄主朴真元,询问其这个月的指标完成进度。 朴真元这次有了底气,他最近几天一连接了好几单,超额完成了指标。 当然他毕竟是开义庄的,他的每一笔单子也就意味着有人死去。 能超额完成指标他自然开心,但他绝不是在幸灾乐祸。 “带我去看看。” 李棠开口道。 二人来到停尸间,李棠方一进屋,轮回之宫便开始躁动起来。 总共有四具尸体,死因是……窒息? 四人的死法如出一辙,李棠顿感有些古怪。 随着记忆画面的涌现,李棠开始读取他们的人生。 四人都是附近的村民,不过彼此没什么来往,一生平平无奇。 要说哪里异常……这四个人都是中年单身汉,并且那方面欲望极强。 比如其中一位村民叫魏大狗的,他十八岁时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娼妇,足足一晚上没下床。 这个记忆画面看得李棠有点生理不适了,真的很难受,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 魏大狗第一任妻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逃走的,此后魏大狗到死都没能讨到第二个老婆。 然而这样的人,他却死于精疲力尽的窒息。 这是典型“腹上死”的特点…… 魏大狗死前一连做了好几天的梦,借助轮回之宫的截取能力,李棠得以窥见梦境的内容。 首先是极度抽象且肢解的女性胴体,其次是绣花鞋、红肚兜这类暗示极强的物品。 四个人死前都做过类似的梦境,像是一场脑中传播的瘟疫。 他们的梦境萦绕于此,直到丢掉性命,死时的表情却因快乐而扭曲。 古怪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你打算何时葬了他们?” 李棠问道。 “今日,他们的家人付了银子,不过是最廉价的棺材,待到日上叁竿就把他们运到村子后山埋了。” 朴真元回道。 “离有事外出了,如果你欠缺人手的话,我来帮你一把。” “那怎么行呢?棠公子您可是贵人,此等脏活儿我与张眉那小子做就足够了。” slkslk.com 朴真元连忙拒绝,同时大喝一声:“张眉,你这个臭小子,别玩了,来活儿了。” “知道了知道了,佳佳,我干活去了。” 张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似乎与牛家的女儿相处十分融洽,颇有青梅竹马之意。 “朴庄主,你可能不知道,我在以前做过仵作,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脏活不脏活的。” 李棠悠悠道。 “这……” 朴真元确实不知道这档子事,仵作的活儿他其实也干过几年,受够了白眼,最后索性单飞了。 他知道这位棠公子是临渊王接纳的同血异脉子弟,只是没想到…… 想必棠公子以前的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吧,就算流淌王血,谁又能保证万世尊荣呢? “这样吧,我跟你们一块儿前往,需要帮忙时我再出手。” 李棠一锤定音道。 “行吧,有劳棠公子了。” 扑真元同意了。 得知李棠的过往后,他顿时觉得李棠不那么凉薄了,并非可望不可即。 叁人吃过午饭上路,牛佳的厨艺确实不赖,年纪轻轻就能将一手家常小菜烹得有滋有味。 扑真元与张眉各推一辆手推车,两边摆上棺材,并用绳子固定。 李棠则背起灵幡,一路抛洒纸钱。 朴真元突然觉得,这四位村民也算死后撞大运了,何德何能居然让一位王族公子为他们的灵柩开路。 抵达村口,早有人在此等候,他们表情或悲戚或麻木,大概是死者的家属吧。 他们看到引路扬幡的李棠时,表情出现了些许变化。 因为他们能觉察到,李棠的气质与他们这些农妇村夫截然不同。 除了优雅的贵气外,还有一种行走生死间的大逍遥,如果是他为死者引路,那想必是“理所当然”。 “诸位,可以前来扶棺哭灵了。” 朴真元开口道。 由于四位死者的家人都表示丧事尽可能从简,怎么便宜怎么来,朴真元也索性将四人的葬期安排在同一日。 不点穴、不守灵、走个形式,最后挖个坑埋了。 将灵柩运到村口,剩下的事就简单了。 李棠将灵幡递给张眉,静候朴真元安排具体丧葬流程。 他从一旁的破木牌上的字,获知该村子名唤“坑坞村”。 一处寻常不过的小村庄,建筑多为土坯茅屋,夏招蚊虫,冬引寒风。 穷苦是大封农村的常态,小农寡民若是不能自给自足,只能守着一亩叁分地慢慢等死。 可自给自足难啊,武贞皇帝的励精图治充斥着局限与失衡,他福泽了郡城,却牺牲了乡村。 地主在掠夺,商人在掠夺,什么自给自足,自生自灭罢了。 他的许多养民国策很难触及位于国家末梢的乡村,只能不断鼓励村民入城入镇、为工为奴。 于此苦难之间,妖魔就地滋生。 李棠丹田内的妖力正在悸动,那是感知到同类的共鸣。 第五十六章 坟山红装 哭灵?哭谁?哭己。 家属们的悲戚并非完全出自缅怀死者,他们随时可以放声大哭,只要时候适宜。 张眉拍了拍李棠的胳膊,指向一个人。 “棠公子,你还记得那个死老婆的人吗?” 李棠点了点头,他印象还挺深刻的。 按照张眉的说法,那人是心里有鬼然后撞邪了。 “他也在?” 李棠问道,同时看了过去。 “是啊,他应该认不出我吧?糟了,我个子没师父高,他估计看出来了。” 张眉在担心自己假扮师父的事被揭穿,毕竟这是他赚外快的唯一途径。 “没事,他走了。” 李棠回道。 此人看着不像是死者的家属,但也不像看热闹的路人。 此外,他一个大男人居然穿着一双绣花鞋,等一下,这双绣花鞋…… 李棠神色错愕,与此同时,随着那人离开,丹田内的妖力也不再悸动。 这说明了什么?李棠心知肚明。 “棠公子,我们该去往后山了。” 朴真元见大伙都哭得差不多,于是向李棠禀告道。 李棠从错愕中缓过神,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坑坞村的后山是一座山林繁茂的低矮山丘,是村子十里之内唯一风水尚可之地。 一直以来,村民都把逝者葬于后山。 但朴真元也担心,如此多的坟茔迟早有一天会导致此地的风水失衡,届时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凶地,孕育不祥之物。 可他也没办法,家属们不愿多付钱,他没理由免费给人家寻龙点穴。 众人行至后山一处平坦地,四周绿植郁郁,风徐林静。 “就这吧。” 朴真元决定道。 死者家属虽不愿意多付钱,但肯出力气。 众人动手刨了四个坑,最后合力将棺材放入。 大功告成,虽然有点草率,但这也是应家属的要求。 将刻有死者名字的石头嵌入土堆之内,丧葬流程至此结束。 至于为什么是石头……因为石碑造价要二两银子,而刻个石头只要五贯铜钱。 “好了,诸位可以离开了,节哀顺变。” 家属们纷纷离开,估计他们走后,这四座简陋的坟堆就再无人问津,更别谈贡品与清明了。 “好歹在我们那过了头七,你们也不算孤魂野鬼了。” 朴真元斟了一杯澹酒,随后泼于四人坟前。 “也不要责怪你们的家人,大伙活着都挺不容易,且在下面祝福他们吧。” 言罢,朴真元开始收拾东西。 几分钟后,叁人正打算离开,此时山风忽骤,阴寒四起。 “师父,那帮死鬼不听你的话啊。” 张眉惊恐道。 “你小子别口出妄言,诸位息怒啊,徒儿不懂事。” 朴真元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退后!” 李棠突然厉喝道,山风一滞。 山路上,迎面走来一妇人,身穿红衣,披着大红盖头,宛如刚从大婚之宴逃离。 在此坟茔遍布的后山,突然出现一位大红大喜的新娘子,不祥之感刻骨入髓。 只见她脚步虚晃,身影闪烁,眨眼间便靠近,飘忽不定。 然而她所穿的绣花鞋,李棠却是分外眼熟。 “师父,她又是什么东西啊?” 张眉声音颤抖,哭腔道。 “来者是人是鬼?” 朴真元震喝道。 那妇人并未回应,只是越来越近。 “棠公子——” 朴真元觉察到不妙,想掩护李棠先走。 “你这半吊子假道士还是退下吧,保好自己的命。” 下一刻李棠瞬身向前,以《天擒缚鹰手》拦截。 拳脚交错间,那妇人的红盖头几度掀起,然而却没有一次能彻底显露其真容。 “师父,打得到诶,不是鬼。” 张眉说道,此时他整个人躲在朴真元身后,一副要拿师父当肉盾的样子。 “你小子懂个屁!” 朴真元叹气道,这个徒儿算是白教养了。 可就算如此,朴真元依旧主动护在张眉身前,时刻关注战况变化。 “棠公子,我们可帮上什么忙?” 他大声喝道。 “什么都不要做,保好自己。” 李棠重复道。 他此时也觉得无比古怪,虽说他这招《天擒缚鹰手》只能算入门,但近身肉搏的情况下,他早该占据了优势。 baimengshu.com 可几番交手下来,他未能从眼前这位诡异妇人手上占到一丝便宜,彷佛自己是打在空气之上。 如此下去,只怕大事不妙。 因为李棠已经觉察到,这妇人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躲在朴真元身后的张眉。 “不好!” 李棠以鹰爪式擒拿,然而只勾下一件红衣,那妇人趁机金蝉脱壳,整个人扑向朴真元师徒二人。 朴真元的武道造诣蹩脚至极,手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他只能双臂合为十字,想以肉身挡下。 破空之尖啸刺耳欲聋,那妇人手中寒光一现。 “把头埋低!” 李棠喝道。 金属铿锵之声盖过尖啸,啸雷炮组装完成,进行装填。 瞬息之间,怒雷长鸣,开炮! 炮火如轰雷滚落,所幸朴真元认定李棠不是在虚张声势,及时带着徒弟张眉扑倒在地上。 至于那红衣妇人则直接被火舌吞噬,消失了身影。 然而朴真元师徒还是距离爆炸太近,气浪将他们掀飞十米远,摔晕了过去。 但李棠清楚,事情还没有结束。 这时代没变,火器威力虽强,但对于高品武师或者某些东西而言,尚且不足以致命。 果不其然,炮火的硝烟散去,那道身影依旧屹立不倒。 但“她”没能保住红盖头,然而在那红盖头之下,却是一张浓妆艳抹的男人面孔。 “是你。” 正是张眉所指的那个男人。 “你认得奴家?” 那个男子捏着嗓子回道,同时比着兰花指。 “不认得,但你为何袭击我等?” 李棠反问道。 “那小子说要诛灭奴家,那被奴家撞见之后,又岂能放过他?” 那小子自然指张眉。 不过张眉假扮道士说要诛灭的魑魅魍魉,可是这个男子已经死去的妻子啊。 “本来我只需杀了那小子,可你看到了我的真容,且让奴家杀了你们吧。” 男子语气疯狂,他周身因炮火而绽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显然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此人已沦为妖邪。 “杀我,只怕你道行不够。” 李棠摇头澹笑,周身气质骤然一变,浩瀚邪派的妖力替代了真气。 既然伏魔尺不在手边,那就用此姿态以邪诛邪。 “你……” 男子神色剧变,倍感大祸临头。 第五十七章 玷污乾坤 大道玄妙,相生相克,所谓一物降一物。 然而同类之间,只讲究一个“大鱼吃小鱼”。 “你的妖力从何而来?倘若你是堕入妖道,道行不应如此肤浅。” 李棠将妖力化为结界,一瞬间走兽与飞鸟纷纷溃逃。 “是这块儿坟山滋养了你吗?你是这片凶恶之地所孕育的不祥,不过是百年道行的揠苗助长。” 狰狞的白骨附着在李棠身上,在妖力的驱动下,附骨铠展现了全新的姿态。 层层白骨的衔接处被妖冶的红光充斥,它在鼓动,它在呼吸,彷佛这件骨铠真的活了过来。 同时其骨刺与骨爪的形态变得极其野蛮且夸张,若是以前,这附骨铠还勉强有个人形,而此时的附骨铠完全是一具暴龙的骸骨。 “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李棠邀战道。 下个瞬间,骨爪贯穿男子的心脏,同时搅动着将其揉碎。 然而定睛一看,李棠所贯穿的不过又是一件红衣。 寒光一闪,男子握着匕首直捅李棠后心。 李棠看似慢悠悠地收回骨手,仅仅只是双指一夹,匕首与骨爪相接,随后匕首被生生折断。 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后,男子发自本能地开始逃命。 “哼,想逃?” 但李棠岂能让他逃走,妖与妖之间不存在所谓搏杀,它们所做的事叫做“捕食”。 只见李棠以骨手为媒介,磅礴的妖力在涌动,它们化为一条晶莹的红冶大蛇盘踞在李棠的骨手之上。 诡术——蚩蛇咬! 虽然仅仅只有第一式,仅仅只有一咬,但已经足够。 大蛇噬咬而出,盘如涡旋般钻行,它自身便形成一个风旋,将周遭一切吸入它的口中。 男子的身体被拽回,被蚩蛇吞噬、搅碎。 他的妖力被捕获,被李棠的丹田吸纳,涨了一小波道行。 至于他的记忆,则将纳入轮回之宫。 这一次,李棠看到的并不是走马观花的记忆画面。 他看到那个男人坐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他低垂着头,怀中抱着割喉而死的妻子。 昏暗的空间内唯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周遭的世界彷佛早已离他而去。 李棠靠近他,企图与那个男人进行沟通。 结果那个男人自行开口了。 “我叫汪书生,今年叁十二岁。” “但我并不是什么书生,我只读过两年私塾,虽然取了这个名字,但我家世代务农,从没出过一位读书人。” “从小到大,我和全部贫苦的农人一样,不知道为何而活着,每天早起干活,晚上疲惫至极而归。”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牛马一般活着,可能我就是为了这个活着。” “直到,我遇到了她——” 汪书生的语调变了。 “她很漂亮,对吧?她是咱们村,甚至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能和她在一起,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对吧?” 没人回应他。 “但我和她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名,她看不起我,她和我在一起纯粹是知道我窝囊。” “她想有人养她又不妨碍她,她可能只需要一个仆人。” “我每天早起贪黑养活她,千百般讨好,她时而接受,时而一脚踢开,我都没有怨言。” “不过……我在想,我和她起码有夫妻之实啊,她没有拒绝过我啊,虽然她每一次都冰冷得像个死人。” “真的那么乏味吗?” 汪书生抱紧死去的妻子,彷佛是想得到她的回答。 “后来,我发现了,她并不是对谁都像死人。” “她经常彻夜不归,我不知道她去了哪,但我知道她会做什么。” “我不怪她,因为我窝囊。” “有一次,我在村长家看到了她,她和那个糟老头苟合,笑得却和朵花一样。” 笔趣阁 “看着她的笑,我心中没有丝毫愤怒,我或许缺少某种作为男人的本能。” 汪书生顿了顿,他头顶上唯一的光源开始闪烁。 “后来啊,一次又一次,我看见她和很多男人过夜,她都笑得很灿烂,唯独除了我。” “她的笑容是那般好看,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脑中没有所谓的狗屁风月,只能一而再再而叁用各种野花来比喻。” “哪朵花是最好看的呢?是她,她比花好看。” “我也在想,我是否也能笑得比她好看呢?” “于是乎,我捡到了这个,这应该是命中注定吧。” 他从妻子割断的喉管内,掏出一块碧绿的石头。 石头所散发的阴寒气息让人血液冰冻,它所流转的并非是妖力而纯粹的魔瘴。 “村里的老人说过,不要半夜踏入后山,但那一晚我差点被她发现,不怎么地就逃到了后山。” “我从一棵树的根部挖到了这块石头,那棵树怎么说呢?树冠之上似乎挂满了人头。” “我带着这块石头回家,揣在怀中,那阴冷的触感让我很难受。” “那种感觉你明白吗?窒息到极致,彷佛置身海底的深渊。” “但突然我又被允许探出海面,深呼吸了一口,那般快活让我重获新生。” “回到我家,她和她的情夫在等着我,她早已察觉到我在偷窥,她已经受不了我的病态,她和情夫要收拾我。” 汪书生突然暴起,扭断了妻子的头颅,将其扔入黑暗之中。 “贱女人,你居然说我病态,你凭什么啊,凭你这个烂得让人作呕的裤裆吗?” “你以为我会一直忍受你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甘愿给你做牛做马?” “牛马看见鲜花的那一刻只会想着将其放入口中嚼碎吞下肚,那我也一样。” “我忍了太久,我已经明白了,你就是我的深海,但我不会被你淹死,我要饮干你的血。” “贱女人,现在我要取代你,我要享用你的一切,此时此刻,我不会再压抑,我也要绽放。” 汪书生变为之前李棠看到的模样,浓妆艳抹,大红大喜。 “奴家是她,她就是奴家。” “那四个单身汉,经常对着她污言秽语,但他们的污言秽语不过是陈述事实,可我不能放过他们。” “我让他们做了个快活的梦,然后实际玩弄他们的却是奴家。” “直到他们不再动弹,真正变成了死人。” “只可惜,绽放之后迎来的便是凋零。” 他站起身,拖着妻子的尸首一步步走入黑暗之中。 “官人,奴家劝你一句,有些东西虽好,但一经绽放之后,凋零时会很难看哦。” 汪书生留下最后一句话,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他之前坐着的位置上,那颗碧绿的石头徜徉于唯一的光芒之下,散发着冰冷。 “枯萎吗……” 李棠拾起那块石头,这时轮回之宫显现,高悬于雾霭之上的轮回之星降下光华,将那颗石头融化分解。 而那缕碧绿的魔瘴则涌入李棠的丹田,它被铐上无数枷锁,臣服于轮回之宫。 这所谓魔瘴,乃是化尽万物之邪力。 它的存在是对天地的亵渎,同时也是最桀蔑的挑衅。 倘若天地不仁,不妨以此力玷污乾坤吧。 第五十八章 轮回权能 李棠原以为这片凶恶之地所孕育的不祥只是那妖邪化的汪书生。 事实上他的判断有误。 这片凶恶之地所孕育的乃是那一缕魔瘴,而汪书生不过是被魔瘴所污染的凡人。 魔瘴至恶至邪,它的存在会招来天谴,引五雷,以诛邪祟。 而如今轮回之宫却将它拘于自己的丹田,使魔瘴为己所用。 上次在玉壶山,轮回之宫将妖丹分解,使自己得以驾驭妖力的同时避免沦为半妖。 如今对于魔瘴,轮回之宫采取的做法大同小异。 李棠此刻意识到,以自己为载体的轮回之宫,它所拥有的权能绝不只是洞悉轮回那么简单。 那它的极限在那里呢? 李棠不得而知,轮回之宫对他而言,既是天大恩赐也是蚀骨的诅咒。 他是载体而不是主人,载体终有一日会塞满崩溃,与其探知轮回之宫的极限,不如思考思考自己的极限在哪。 精神脱离轮回之宫,李棠将妖力纳回丹田,同时驱散附骨铠。 他走到不省人事的朴真元师徒二人身边。 他要确认一件事—— 只见李棠举起啸雷炮,对着师徒二人的头颅,炮口距离他俩极近,近到可以清晰听见扳机扣动的声音。 “嘭!” 李棠扣下扳机,然而炮弹并未出膛。 很正常,因为他压根没有装填火药。 整个过程,朴真元师徒二人神色未有一丝变化,甚至面部肌肉未曾抽动半分。 很显然,他俩是彻底昏了过去。 那么算他们“无知者无罪”,不用将他俩灭口了。 但出于谨慎,还是再观察一会吧。 半个时辰后,朴真元眼皮艰难跳动着,最后勉强睁开了眼。 他脑袋还是嗡嗡的,浑身火辣辣地疼。 “我看过了,轻伤而已,回去上点药。” 朴真元被吓了一跳。 急忙抄起手边的灵幡护在身前,他这才发现说话的是李棠。 “棠公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朴真元顿时松了口气。 “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你们是怎么惹上那种家伙的?” 李棠质问道,语气强硬。 “那家伙?” 朴真元一脸疑惑。 “没有啊,我从来不惹事的,那疯婆子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 李棠回道,嘴角隐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她……人呢?” 朴真元警惕地看向四周。 “逃走了,我用火器击伤了她,然后报了名号,她估计惹不起临渊王族。” 李棠拍了拍腰间,铿锵之声清脆。 “原来如此,得亏是你啊,棠公子。不过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会惹上那种人。” beqege.cc 李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总之,你以后也多注意点。遇到事情就报临渊王族的名号,也许能救你一命。” 朴真元点了点头,作揖道:“真元谨记,同时也感谢棠公子此次出手相助,对了,张眉他——” “你徒弟也没啥大事,就是撞到了脑袋,估计以后会变得更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棠耸了耸肩。 “没事,再笨也是我徒弟。” 朴真元背上张眉,踉踉跄跄地看着随时都会摔倒。 “我帮你吧。” 李棠施以援手。 “棠公子,千恩万谢,难以为报。” 朴真元感慨道。 “活着如果难以为报,死了可以继续报答我。” 李棠像是“开玩笑”道。 “一定一定!” 朴真元如此回道。 傍晚,李棠回到王府。 “棠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叁郡主找你一天了。” 福姨通报道。 李棠开始头疼了,叁姐属实有点黏人,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现在她走了吗?” “没,郡主大人把铺盖都带过来了,说什么要避一避。” “避一避?” 李棠愣住了,以叁姐的性子也有要避的人? 咋滴,她惹到了伯父临渊王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棠得劝她亲自面对。 “叁姐?” 李棠尝试地呼唤道。 屋子内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的是……摔倒的声音。 “以后你不许把地板擦得这么滑,听见了吗?” 她在教训某个人。 “可棠公子说……每天擦叁次,他喜欢一尘不染。” 另一边传来玉兰弱弱的抗议声。 李棠推开门,叁人六目相对。 “别欺负我家丫鬟,叁姐。” 李棠开口道,随后护在玉兰身前。 “我没欺负她!” 李卿衣纠正道。 “棠公子,郡主大人没有欺负我……” 玉兰也如此回道。 “那好吧,玉兰,你先下去沏杯茶。” 李棠吩咐道。 “我已经喝过了,不用劳烦了。” 李卿衣抢先道。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自己想喝呢?” “呃……” 随后李棠与黏人的叁姐转移到了会客厅。 “叁姐今天穿的是流云彩蝶裳,发绾京华瓒金钏,脚踏衔玉履,想必今天没有出过远门吧。” 李棠瞥了一眼说道。 “你看得这么仔细干嘛?” 李卿衣扭捏道。 “啧……你以前不是说我敷衍你吗?” 果然不该给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这时,玉兰端着茶水前来,她也给叁郡主再沏了一杯。 “玉兰,你顺便做点饭菜,我今天还没吃过饭呢。” 玉兰点了点头,随后离开。 “你在忙什么呢?一天没吃饭。” 李卿衣关怀道。 “我在义庄那边忙活呢,毕竟那是叁姐送我的珍贵烂泥,就算再扶不上墙,我也要焦头烂额地将它经营好。” 李棠语气轻松道。 而身为罪魁祸首李卿衣却羞愧地低下了头。 “要不,我把临渊钱庄分一半给你经营?咱们不要那个破义庄就行了。” 临渊钱庄可以说是她手下最重要的产业了,可谓诚意满满。 “我不能要,如果我要了,大哥就坐不住了。” 李棠隐晦道。 “你怕大哥干嘛?他人很好的。” 李卿衣没能理解李棠的言下之意。 “我并不是怕,然而也正是因为大哥人好,所以我才不想僭越,亲密无间不一定是好事,人际之间需要保持距离。” “你的意思是我太黏人了是吧?” 李卿衣直言道,她总在莫名的节骨眼儿聪敏过人。 “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李棠耸肩道。 “你……我也不想黏你啊,你别太得意了,我真的是在避难啊。” 李卿衣焦急地解释道。 “行,我肯定信你。” 这时,会客厅的门被推开。 面对门口的李卿衣脸色一变,李棠背对着,一开始没有在意,说道:“快把饭菜端上来吧。” 无人回应,李棠回过头。 “美女,你谁啊?” 第五十九章 绝弈 沁香盈袖,铃声袅袅。 映入李棠眼帘的是一位身着紫衫的少妇,披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嘴角有一点媚痣。 她抱着一卷字轴,玉手皓腕戴着一串释教佛珠,气质脱俗,不染凡尘,让人心生皈依。 “郡主,为何久出不归?” 她问道,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子严厉。 “我……我……” 李卿衣不知找何借口狡辩,只能下意识往李棠身后躲。 “阁下是……” 李棠正视道。 “珈蓝子·俞梓婉,我乃叁郡主的师卿。” 她回道,却没有摘下兜帽正眼看李棠。 “原来俞先生,我和叁姐小聚片刻,有何不妥?” 李棠回道,针尖对麦芒。 这时玉兰捧着餐盒姗姗来迟,她看着俞梓婉一时不知所措。 李棠接过餐盒,邀请李卿衣共食。 而俞梓婉也没干晾着,她压着衣裙跪坐,随后摘下兜帽,眼眸微眯如醺,秀发迤逦。 “释教弟子也可蓄发修行?” 李棠瞥了一眼,问道。 “我已还俗。” “为何还俗?” “俗心证道。”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玉兰手艺不错吧?” 李棠打破沉默。 “嗯……不错不错。” 李卿衣由于过度慌张而口舌无味,只能任由李棠拿筷子往她嘴里送菜肴。 “郡主,用餐结束便与我回去吧,今日你的课业还没完成。” 俞梓婉开口道。 “我知道了……” 李卿衣也意识到一直逃下去也不是个事。 “棠公子,在回去之前我可否邀请你对弈一手?” 她又开口道。 “对弈?棋局如战场,先生是想与我厮杀吗?” 李棠笑着回道。 “有何不可?” “无何不可。” 餐盒撤下,棋盘铺展。 李棠执黑,俞梓婉执白,李卿衣旁观。 “让你叁子。” 俞梓婉闭眼道。 “呵……恭敬不如从命。” 李棠叁手速成,甚是潦草。 “让我一睹您的风采吧,棠公子。” 俞梓婉睁开双眸,万千潋滟聚散纷彩。 十手过后,李棠把玩着棋子,陷入了沉思。 一旁观棋的李卿衣很着急,她看得出梓婉先生已经拿出真本事了。 而李棠的棋艺似乎也就常人水平,哪怕先走叁子也是破绽百出,即将被杀得片甲不留。 “棠弟,你走……” “观棋不语!” 俞梓婉呵斥道。 只见李棠将棋子砸回棋篓,这番声势是要认输了吗? 不过又是一个臭棋篓子…… 俞梓婉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然而李棠并没有认输,而是将棋篓放置左手旁,以左手执子。 “哒!” 棋落天元。 找死—— 俞梓婉立刻收网,不给李棠一丝挣扎之机。 而李棠接下来几手没有丝毫犹豫,他弓着腰,右手扶脸,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小书亭 “嗯?” 又过了十手,俞梓婉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包围圈居然被撕开了口子。 虽然李棠依旧是苟延残喘,但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星宿列张,点线杀伐。” 李棠喃喃道。 接下来两人杀伐不断,双方各有棋子被吃掉,但总是有来有回。 “你觉得这样能拖多久?” 俞梓婉问道。 “拖到无子可杀方止,能杀的一律杀尽,一人之下,万人浮屠。” “你疯了?” “你失态了。” 李棠摇头轻笑道。 往后叁十手,杀伐依旧是主旋律,俞梓婉也想稳住阵线,但李棠的进攻完全不计后果。 他确实不在乎输赢,他只想杀个过瘾,为何自己之前没看出他有如此磅礴的杀意? “你居然还想屠龙?” 俞梓婉反应了过来。 “这条大龙,我斩定了。” 李棠语气轻松道。 俞梓婉一时间觉得又可笑又惊讶。 她可笑的是李棠如此劣势也妄想屠龙,自己退可保龙,进可瓮中捉鳖,李棠无论怎样都是必输的挣扎之举。 她所惊讶的是——万一真让李棠屠成了呢? 两人再次快速落子,似乎早已想好了各自后手的路数。 李棠确实想要屠龙,而俞梓婉有意保下大龙,两人在疯狂拉锯,只看谁先犹豫而错失局面。 一旁的李卿衣看得着急,手心里满是汗。 俞梓婉捻着佛珠的手也攥紧了,她想保下大龙,但也因此处处被李棠牵制。 每一次防御处于被动,李棠虽然攻不进来,但他早已布战四野,一处不成就换一处。 而自己若想收割败军,大龙就会被李棠斩下,顾此失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你开始犹豫了,真正的厮杀可不许有任何犹豫。” 李棠说道,同时开始数着手中的棋子。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真正的厮杀一样。” 俞梓婉冷哼一声,李棠只是笑而不语。 接下来俞梓婉改变了战术,如果是为了赢,舍弃条大龙又有何足惜? 李棠则依旧我行我素,他手中的棋子越来越少。 最后一子落下,李棠终于斩首大龙。 然而紧接着,俞梓婉新的包围网已成,李棠已成瓮中之鳖。 “行了行了,我认输。” 李棠拍了拍手,所需的棋子与他刚刚所数的分毫不差,他早已算到自己这手就会落败。 但屠了大龙,这已经足够了。 人若可以选择自己输的方式,甚至是死的方式,那他的棋局与人生想必都能心满意足吧。 啊……可惜今夜无风无云,更无暴雨。 李棠收敛心思,整理棋盘。 俞梓婉看着棋盘,愣愣出神。 突然她双手合十,作揖道:“棠公子,先前多有轻慢,请你责罚。” 俞梓婉低头了,这令李卿衣感到无比意外。 “先生,棋艺甚好也算罪过吗?” 李棠澹笑着反问道。 “梓婉知道,棠公子从大龙出世那一刻起,就算好了如何屠龙,甚至算到了最后一手。 倘若公子不是一门心思屠龙,而是一门心思想赢……” 李棠挥手打断了她,开口道:“倘若一门心思想赢,恐怕早就输了。” 同理可得,人若一门心思乞求苟活,他会失掉所有尊严。 反之从容赴死,他将无比体面,甚至向死而生。 “如果是棠公子的话,没准能与二郡主一较高下……” 俞梓婉低声道。 怎么又提到二姐了,为什么整个王府的人都视二姐如洪水勐兽呢? 明明是个很可爱的人,除了不喜欢洗澡…… 李棠那时候没有意识,他之所以会用“可爱”形容李素衣,本质上是一种名为“惺惺相惜”的情愫。 某种意义上,亦可称之为两头孤独成疾的怪物相互吸引而抱团取暖。 第六十章 忠犬 “爹娘,我去龙渊玩一趟。” 一辆马车从秦府出发,直奔龙渊郡。 收到信件后,秦妙没有任何犹豫,她连夜摸进父亲的书房。 随后从家族密室中拿到家族大印,最后将大印盖上那封承诺书。 至于她一介次女为何能得知家族密室的位置,只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时至今日,秦妙依旧会做噩梦,梦见那肆虐玉壶山的妖邪,以及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楚。 beqege.cc 但越是如此,她内心对李棠的依赖反而越深。 怎样都好,她只想跟随在李棠身边。 李棠虽凉薄且危险,但也只有他能给予自己安全感。 狗不会在意自己的主人是什么,因为只有主人的脚边它才能安心缱绻。 秦妙如此坚信着。 马车内,秦妙将信件放进随行携带的小包内,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小包抱在胸前。 “你真是棠公子的人吗?” 秦妙看向驾车的面具男,问道。 “棠公子说了,我可以不回答没营养的问题。” 离回道,咬字机械毫无起伏。 秦妙闻言反而安心了,因为她知道这就是李棠的做事风格。 离花了一天时间抵达龙渊郡,熟悉路况后,他没有再兜圈子,自然不会像头一回来龙渊那样花上叁天时间。 离直接将马车开入城内,送至预定的客栈。 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正午时分,离驾着马车将秦妙送至中廊桥。 “棠公子在二层的酒楼等你,你和酒楼掌柜招呼一声便可。” 离说道。 为了尽量掩人耳目,他不会同往。 秦妙跳下马车,她望着大气恢宏的中廊桥,想起来还是小时候父亲带她来过。 那时候家道还未中兴,父亲带着她和姐姐在中廊桥陪着那些达官显贵喝酒观景。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凭栏远眺,幼稚的瞳孔被海天一线充塞,一股浩气堵在胸口,难以抒怀。 而她的父亲在她身旁因醉酒而吐地满地打滚,抱着她的腿边哭边笑。 幼稚的心灵不会被天地浩然垂青,而被压塌的嵴梁也只能在醉生梦死中哭笑挣扎。 一老一少,从生到死,人世多苟且。 秦妙凭着记忆登上二层,临渊王族的酒楼占据了中廊桥二层的大片面积。 “掌柜,小女子秦妙。” 秦妙向衣着华贵的酒楼掌柜招呼道。 “秦小姐,请随我来,棠公子有请!” 掌柜没有怠慢,态度谦卑地请秦妙进入酒楼内部的包厢。 “棠公子,秦小姐已经带到。” 掌柜并没有直接进入包厢,而是在包厢外面扣门报告。 “让她进来,你退下吧。” 李棠的声音从包厢内传来。 “喏!” 掌柜躬身道。 随后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秦妙推开厢门,看见熟悉又陌生的矛盾身影,她内心五味杂陈,却又由衷感动。 “把门带上。” 李棠吩咐道。 此时他倚在窗边,龙渊之风吹拂入户,拂动窗纱,撩起他的发丝。 远眺而去,天海一缕蔚蓝,千帆渺小,幡随心动。 “棠公子,我……” 秦妙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相别盈月,由春入夏,所思隔山海,斯人今非昔比,公子已有无双之姿。 “东西带了吧?” 相比之下,李棠则实际很多。 “嗯,带了。” 秦妙将小包递给李棠。 李棠从中取出承诺书,确认大印已盖上无误。 “做得不错,秦妙。” 他夸道。 秦妙没有因为受到夸奖而沾沾自喜,她依旧讪讪地站着,不敢入坐。 “秦妙,你坐吧,还是说更喜欢站着?” 李棠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秦妙很听话地在李棠身边坐下,但身姿很僵硬,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比我的丫鬟还要拘谨,但你却不是在害怕我。” 李棠瞥了她一眼,感到颇为玩味。 “丫鬟?” “没错,真正的丫鬟,我还没告诉你吧?我现在是临渊王族的公子。” 听闻“临渊王族”四字,秦妙表情先是一惊,但仔细一回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难怪难怪……我从那时候就觉得棠公子气宇不凡。” 秦妙由衷道。 “虽然我知道你说的可能是真心话,但还是不要过于捧杀我,我也只是寄人篱下,比庶出还不如的赘族。” 男版林黛玉罢了。 “明白,棠公子。” 秦妙允诺道。 “最近过得好吗?伤口还痛吗?” 李棠问道。 “很好,很痛。” 无比简洁的回答。 “其实我想问,你胸部那两团是怎么回事,都那样了还能长回来吗?” 李棠想尽量说得委婉,可出口的话语却是那般揭人伤疤。 “自然是长不回来了,但娘亲给我塞了两块天海珊瑚胶,她说这样会好看些,毕竟他们还指望我能嫁出去。” 秦妙说着挺起自己的胸膛,那夸张的形变确实不像是原装的。 “其实相当有弹性,公子若是无聊可以摸着把玩,甚至还可以拿出来扔地上弹来弹去……” 秦妙娓娓道来,李棠的表情则有点难绷。 “打住打住,越说越奇怪了。” 秦妙立刻住嘴,虽然李棠现在对自己客气了许多,但她依旧会乖乖听话。 “这会儿恰好是饭点,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李棠翻出一本菜单,同时按了按包厢内的餐铃。 “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想吃什么就说,他们听见后会记下的。” 李棠说道。 “不必为我破费,棠公子您点吧,我吃您剩下的就行……” 秦妙涨红着脸说道。 “还没吃上饭就惦记主子吃剩下的吗?” 李棠寡澹道。 “棠公子,我一直都会是你的忠犬,但我有个请求。” 秦妙知道自己没资格向李棠提任何请求,但她必须说出来,为此她哪怕死而无憾。 “我想跟随您,恳求你让我待在你身边。” 她甚至是吼了出来,但她却不敢看向李棠的眼睛。 “就为了这个?不过很遗憾,我身边眼线太多,我不能留你在身边。” 李棠如此回道。 “没事的,棠公子,既然如此,我马上回家,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 秦妙忍着泪水接受了,因为她是忠犬,所以她可以一直等待,哪怕最终什么也等不到,死在料峭的风雪中。 “虽然我身边的眼线众多,但我依旧可以自由行动,龙渊城内我也需要一个忠心的内应。 这样吧,你留在龙渊城内,我会给你安排住处,你随时听候我的差遣,这样如何?” “好!” 秦妙立即回道,峰回路转。 这对她而言已经是天降之喜。 “先点餐吧,这家酒楼的实际老板其实也是我,你可以理解为所有东西都是我吃剩下的,所以——随便点吧。” “是!” 秦妙翻开菜单,开始仔细思考吃什么。 李棠扶着脸庞,他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勉强增加了一位。 算是一件好事。 第六十一章 敛财千金 龙渊黑市的交易所迎来两位奇怪的客人,分别是一位强壮的面具男以及一位长相妩媚的贵族小姐。 “两位,请问想卖什么?” 交易所的侍者问道。 “火器。” 面具男回道。 “火器?” 侍者重复了一遍,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赶紧向上司汇报。 “二位请入雅间。” 侍者邀请道。 进入一套密闭隔音的包间后,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接待了二位。 “可否让老夫一睹是何火器?” 老者开口道。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成品啸雷炮摆上桌子,老者细细观察。 “不错,颇为独特的火器,仅此一把吗?” 老者问道。 “可以是一把,也可以是多把,看贵市能让我赚多少钱咯。” 秦妙回道。 “有趣……” 老者点了点头。 “必要的手续我得先验证一番,价钱与提成我们验证后再讨论。” 秦妙拿出承诺书,同时点破手指,将血滴在家族大印盖的位置。 血液与族印成功融合,证实了族印与卖家的关系。 “秦岭秦家吗……放心,一切交易都会被严格保密。除了你之外,就连你的亲族也不会知晓我们之间的交易。” 老者保证道。 “我不在乎他们知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前,我需要赚得够多。” 秦妙如此说道。 “这个请小姐放心,龙渊黑市的敛财能力,可是郭大人认可的。” 老者高深地笑道。 “您应该知晓龙渊黑市的购物机制吧,我打算将此火炮定价为一个球盒二两黄金,您意下如何?” “二两黄金,若是有人运气好怎么办?” 秦妙皱眉道。 “看来小姐还是有所不知,运气这玩意不过是障眼法,此火炮我们黑市会大力宣传,届时定会有上百位买家。 然而火炮却只有一台,面对上百位买家,一个球盒二两黄金,他们则要争夺这唯一的概率。” 老者娓娓道来。 “预期收益为黄金叁千两,翻球盒价格一千五百倍,最终盈利由我们黑市抽叁层。” “啧,不愧是黑市啊,居然要抽叁层……” 秦妙咋舌道。 “哈哈哈,小姐,如此高的抽成自然是物超所值,叁千两黄金不过是保底,实际收益只会高不会低。” 老者分析道。 “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一个额外要求。” “但说无妨!” “火炮和火药,我要分开卖。” “哈?” 老者听着有点傻眼。 叁天后,龙渊黑市这一次开市似乎格外隆重,许多龙渊勋贵以及实力雄厚的商贾纷纷赶往南龙渊地下。 一时间贵宾席被塞满,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被迫去挤了普通席位。 “柳大老板,许久不见。” 达官显贵们开始相互寒暄。 “王总捕,别来无恙。” 那位柳老板客套道。 “柳老板啊,你可也是为了那……” 王总捕意有所指道。 “当然,柳某人也收到了消息,很少有人能对此等火器不动心吧?手炮的大小,座炮的威力,便于携带又威力十足。” “柳老板果然消息灵通,我听闻此火器正面可击退七品武师,击杀七品以下的武师,偷袭甚至可击伤六品武师。” “看来王总捕是志在必得了?” “怎敢说志在必得,买它二十个球盒看看缘分罢了。” 王总捕自己也心里有数,如此多实力雄厚的竞争者,就凭自己那点家底,呵…… 就在这时,黑市主持来到位于中央的球盒发配装置旁边,他要宣布一件事。 “诸位大人、老板,时值入夏,我龙渊黑市开启夏日大庆,现特别推出‘大奖池’模式。 何为大奖池呢? 我们将众多宝物统统放入一个奖池,按照球盒随机色的稀有度配置不同梯位的奖品。 原则上,每一次开启球盒都能中奖,不会再打水漂。” 柳老板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安慰奖吗?谁在乎那点蚊子腿啊……” 另一边王总捕却说:“我觉得挺好的,如果每次都能中点东西,我或许会买叁十个球盒。” 这时黑市主持又开口了,他说道:“此次大奖池的上位奖品为无名火炮,仅此一把但威力着实惊人。” 至于为什么是无名火炮,这其实是李棠的意思。 这样一来,最起码“啸雷炮”这个名号会是独一无二的,他能为小五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其余奖品各位可根据奖池手册通知侍者们进行兑换。那么——废话少说,我们直接开始吧。” 主持人启动中枢球盒发配装置。 这次开市就连郭仪甫本人都来了,火器这类敏感的商品他不可能不在意。 不过为了避嫌,他本人不会下场竞争,只是在暗室内观望着,瞧瞧最终大奖得主是谁。 知道了是谁之后,这把火器的任何动向都将逃不出他的耳目。 说实话,避嫌也只是口头说说,他真想拿下有的是法子暗箱操作。 但他之所以无动于衷,本质上是出于高阶武师对于火器的“傲慢”。 这份傲慢是普遍的,到场的客人主要是些商贾大亨,而传承已久的武道世家以及临渊王府、天武道场,他们对于该火器没有一丝兴趣。 对于他们而言,花费大价钱买下的火器充其量只是族中小辈的玩具。 为了一件区区玩具,犯不着花费重金。 拍卖一经开始,中枢球盒发配装置疯狂转动,眼看足有上千个球盒发出。 经过一番眼花缭乱的疾速开盒,最后该火炮被蓬莱州最大的马具铺老板拍走。 此人资金雄厚同时运气也不错,仅仅只买了一百个球盒就开出了金花。 然而同一时刻足有七八人开出金花。 他们开始激烈争论,最后甚至要求侍者数沙漏中剩下的沙子,最后确认马具铺老板是最终赢家。 cxzww.com 然而,不要高兴太早。 “卧槽,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我,承蒙各位抬举,运气这东西嘛,因人而异,天生就有叁六九等。 不说了,先让我看看我的宝贝火炮。” 马具铺老板正发表获奖感言呢。 “嗯?怎么只有火炮没有火药?” 他疑惑道,没有专属火药那火炮也只是空架子。 “马老板,火药在下个奖池,论份卖。” 侍者提醒道。 “啊,你们这也太黑了吧?难道你去配马具还能没有马?” 马具铺老板拿自己的行当比喻,还满贴切的。 “按照原卖家的意思,她甚至想拆成零件来卖,组装方法又另外单独卖,目前已经是我们努力劝说的结果了。” 侍者也很无奈。 马具铺老板挠了挠头,行商一辈子,他这次可谓遇到了真正重量级的黑商。 不过这里是黑市,人家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道理没法讲,可火药就是得买,他都拿到火炮了,哪有不买下火药的说法。 不过另外几位没能拿到火炮又同时开出金花的商贾此时也来劲了。 原来火药分开卖啊,那感情好啊。 你不是拿下火炮很得意吗?看你能从我们手中拿到几份火药! 第六十二章 丧葬垄断 龙渊黑市在狂欢,而李棠则在王府自己的小院内侍弄花草。 “公子,这花卉的长势真好。” 侍在身旁的玉兰赞叹道。 “长势确实不错,不过你看这几条枝蔓,它们似乎落伍了。” 顺着李棠的手指看去,几条蔫黄的枝蔓被压在下面,难以获得光照。 李棠伸出手将蔫黄的枝蔓掐断,将其埋入土壤,重新化为肥料。 “这才是它们的归宿吧……” 李棠喃喃道。 留着那些苟延残喘的畸形枝蔓,它们会不断地吸收养分,但却开不出花朵。 久而久之,整根植株都会受到影响,不如早点折断。 “好了,进屋吧,今天这太阳有够辣的。” 李棠说道。 玉兰拿出清凉的湿帕为李棠拭去额头上的浮汗。 “公子今天也要午休吗?” 玉兰问道,低着头语气羞涩。 “自然,等会你一块儿来吧。” 李棠理所当然道。 炎夏幻梦,如不头枕细滑,何以安眠? 七日后,北龙渊一处私宅内。 李棠脚步悄然,走入宅院中。 隐于暗处的离与李棠交换眼神,他点头示意李棠进入右屋。 那间屋子的陈设无比简单,简单的家具布置就如一般的起居室。 只见李棠挪开一幅装饰用的半身画像,一处暗道显现。 穿过暗道,李棠来到这处宅邸的密室。 据说这里以前是某个变态士绅挖凿的调教室,不过李棠买下时那些器具都已被清空。 秦妙跪伏着迎接李棠的到来。 她此时上身仅仅只缠着一圈白色绷带,双颊桃花欲燃。 倒也不是说她有什么暧昧的意图,只是近日酷暑总让她出很多汗,汗水流经胸口,旧伤传来的痛楚火辣。 暗室内温度颇高,不得已只好尽数褪去上衣,窃得一许清凉。 “抽成后总收入为黄金叁千五百四十九两,按照公子所说,其中一千两为现金,剩下的为票据。” 秦妙汇报道。 李棠看着密室内整整一大箱的黄金以及厚厚一沓票据,很是满意。 “龙渊黑市提议与我们长期合作,公子意下如何?” 秦妙问道。 “没钱了再说,所谓的长期合作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操控,没必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李棠回道。 真正令他感慨的是,龙渊黑市的敛财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也得利于蓬莱州本身就颇为富庶,州境的经济水平估计甩了隔壁璃州好几条街。 明明是挨在一块儿的邻居,一边全是靓仔,一边全是叼毛。 这并不魔幻,这就是事实。 “秦妙,你拿一百两黄金,寄回家中吧。” 李棠突然说道。 “这……公子,我不要!” 秦妙少见地硬气拒绝了李棠,因为她以为李棠是想赶她走了。 “我叫你拿着就拿着,你这人听话是听话,就是太蠢了,根本不过自己的脑子。” 李棠扶起秦妙,敲着她的脑袋,想听一听里面是否有水声。 “如果你想留在龙渊,至少得让你家人知道,你在龙渊是干正事、挣了钱,这样你才能长久留在这边,你明白吗?” 李棠解释道。 “这样啊……公子说得对啊!” 秦妙认可道,但她内心由衷庆幸李棠没打算赶自己走。 “一百两够不够?太多了似乎也不好……” 李棠琢磨着,他不太了解世家一年的收入,给多给少似乎都不太合适。 “够了够了,如果一百两黄金当聘礼,都可以把我娶走了……就像当年那样。” 她与葛家的婚事,本质上是父亲为了振兴家业,将自己卖给了葛家了。 现在家道中兴了,他们又看不上葛家了。 葛家派人来查他们儿子失踪一事,父亲直接让他们滚蛋,说什么“让我女儿受这么重的伤”,随后撕毁了婚约。 秦妙压根不喜欢葛俊,奈何葛俊对她真的很好。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面对危机时瞬间烟消云散。 所以在玉壶山她会果断丢下葛俊而逃走。 秦妙不想当婊子又立牌坊,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好女人。 作为女人肯定是会被李棠嫌弃的,作为狗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 可是狗也怕被主人抛弃,就像自己当初抛弃葛俊那样。 “一百两黄金就能买下你,倒也挺划算的。” 李棠评价道。 “那就寄回去一百五十两黄金,并且写一封信,说你陪伴在龙渊某位勋贵子弟身旁。 但那位勋贵子弟性格恶劣,不仅玩弄你,甚至还不把你当人看,你猜他们会作何反应?” 李棠突如其来的恶趣味让秦妙陷入沉思。 “我开玩笑的……” 李棠正想着要不要收回自己的话。 “他们会劝我——忍耐。” 这是秦妙苦思冥想后得到的答桉。 “嘁……算了,信就不用写了,一百五十两黄金寄回去,剩下让他们自行想象。” 李棠决定道。 “好!” 秦妙不会对李棠的决定有任何意见。 …… 赚钱必然是为了成就事业,如今钱到手了,李棠也要开始计划自己的事业了。 此事业亦可称为“烂泥上墙”计划。 没错,他要并购龙渊郡城内的所有义庄,直到垄断郡城乃至整个州境的丧葬。 李棠野心勃勃,因为这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毕竟他的身体承载着轮回之宫,逝去的都会是他的。 假如他某一天真能掌控蓬莱全州境的丧葬,那不仅可以满足轮回之宫日益倍增的胃口,他还可以主动选择截取对象。 李棠早就说过,不是什么记忆他都收,但轮回之宫通常是来者不拒。 不过现在事业才刚起步,任何展望只是充作动力,否则就是好高骛远。 第一步,依靠这第一桶金,他要拿下城北义庄、廊桥义庄、天武义庄、城南义庄、海岛义庄。 至于龙渊丧葬业的龙头,制霸龙渊的龙渊义庄,李棠留着最后处理。 他让秦妙作为自己的替身,自己则在幕后操作一切。 并购计划还算顺利,郡城内的小义庄其实早已被龙渊义庄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只能吃点龙渊义庄剩下的残羹冷炙,经营状况也就比李棠手下的城郊义庄好。 有人接盘他们自然愿意大开交易之门,但这帮人说话太好听了,如果不是李棠在背后指挥,秦妙怕不是已经在一声声“靓女”中迷失了自我。 除了有特殊丧葬信仰的海岛义庄没有同意并购,其余小义庄已经纳入李棠的掌控。 cxzww.com 但这次并购,花了李棠足足一千叁百两黄金。 原本不需要这么贵,但代理人秦妙毕竟是女子,而且没有特殊的身份背景。 秦家次女在龙渊这边根本排不上号,而身处幕后的李棠也不可能为此暴露身份。 结果就是妥协妥协又妥协,李棠只能保证不被敲竹杠,剩下的事就看商场博弈了。 博弈各有输赢,李棠也不是完人,更何况轮回之宫内没有所谓的商业鬼才。 成功人士云巍的心声是杀光抢光,用他们自己开的义庄给他们风光大葬。 此建议甚好,以后不要再提了,李棠直接让他闭嘴了。 第六十三章 一车两座三人行 一个月后,李棠完成了产业整合,现在只需要和龙渊义庄过过招了,不过这想必是场漫长的战役。 而这一个月内,四野纷纷传来不好的消息。 陆续有人在龙渊附近失踪,其中甚至包括执行巡逻任务的一整支官兵队伍。 李棠发现一直自称抱病的临渊王频繁擦拭他的甲胄,那套御赐的九蛟征天铠焕发着神光。 知州大人郭仪甫也来了王府好几次,每次都是忧心忡忡地来,忧心忡忡地走。 李棠意识到,狼真的要来了。 是夜,家族会议。 临渊王将儿女们召集在西懿院,其中包括义子白玉彦。 这一次,二姐李素衣也来了。 她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李素衣看向李棠,问道。 “请便。” 李棠回道。 “卿衣,给姐姐让位置。” 李素衣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原本挽着李棠手臂的李卿衣表情一阵阴沉,没想到她最后咬着牙居然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卿衣真是听话的好妹妹。” 李素衣笑吟吟地夸道,她的笑意凉薄,压根皮笑肉不笑。 她霸占原来妹妹的位置,随后也挽起李棠的胳膊,甚至将半边身子埋入李棠怀中。 李棠没惯着她,直接推开。 “不解风情,姐姐特意为你洗了澡。” 李素衣嗔道。 “行了行了,伯父看着呢。” 李棠无奈道。 临渊王的注视让他倍感压力。 另一边,大世子李辰罡一脸幸灾乐祸,五世子李庚阳一脸爱莫能助,义子白玉彦则看向天花板。 兄弟们在关键时候往往屁用没有,只有说骚话的时候总少不了他们。 “棠儿,你二姐想与你亲近,你应当感到庆幸。” 没想到临渊王李淮牧来了这么一句。 “我这个女儿啊,可是连她父王都不亲呢。” 他的语气一片唏嘘。 “父王,哪有这回事,女儿只是生性懒惰,不愿动弹罢了,内心还是爱着父王的。” 李素衣笑着解释道。 “生性懒惰?哼,一个女孩子家也好意思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棠儿,我觉得你应该拉着你二姐多外出走动,这也算伯父给你的任务。” 李棠闻言只觉得头皮一麻,但依旧点了点头。 “你敢拒绝我,却不敢拒绝我父王,父王比我有魅力吗?” 李素衣凑近李棠耳畔,轻语道。 李棠以沉默作答,时而叹气。 “好了,孩子们,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李淮牧语气变得严肃,众子女神色一凛。 “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人每天都要去天武道场报道,一天操练的时间不得少于四个时辰。” 这道命令如晴天霹雳。 “我也得去吗?” 二郡主李素衣问道。 “你必须去,不过我会让棠儿带携你。” 临渊王回道。 “好,我去。” 李素衣立刻答应了。 可叁郡主李卿衣的表情却变得越发难看了。 “父王,你总不能让李棠整日围着二姐转吧?” 她抗议道。 “只是带携罢了,你们几个小辈肯凑一块儿最好。辰罡,你就继续跟随镇海大师学习,务必保证礼数。” 李淮牧看向大儿子。 “孩儿明白,定不负王族荣光。” 李辰罡躬身道。 临渊王点了点头,随后大手一挥,说道:“好了,你们退下吧,近日城外多事,你们需小心谨慎。” “诺!” 众子女回道。 离开的路上,李素衣没有继续黏着李棠,只是让李棠明天一早去天心院叫醒她。 她是以拜托的口吻说道,并且表示会有一点小奖励。 李素衣离开后,李卿衣随即完成了无缝衔接。 这对姐妹真是…… “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李卿衣关切道。 “叁姐,二姐可是你的亲姐姐,你这语气太夸张了。” 然而“亲姐姐”叁字却把一向活泼的李卿衣整得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李棠,明天也来叫我,我会从二姐手中保护好你的。” 李卿衣坚持道。 喂喂喂,她这是真把自己的亲姐姐当成吃人怪物了吗? 李棠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让他独自一人面对二姐确实颇有压力,与叁姐一起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众人各回各院,长夜星斗,夜阑虫鸣,清晨将至。 按照昨天晚上的约定,李棠一早就来到天心院。 不知二姐醒了没,李棠知道她睡觉时喜欢一丝不挂,正思考着要不要进去。 就在这时,李素衣穿戴整齐地推开了院门,她拨动长发,青丝如瀑,佐着晨雾如梦似幻。 “我就知道你在外面。” 李素衣笑道。 “二姐起得可真早。” 李棠回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为了你彻夜未眠呢?” “二姐不要说笑了,咱们去天武道场操练得消耗大量体力,不睡觉怎么行呢?” 就当李棠说话时,李素衣的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几乎从院子的台阶摔了下来。 宛如劲风扫落叶,李棠及时接住了她。 好在接住了,没接住就出大问题了。 “二姐?” 李棠呼唤道,结果怀中细微的鼾声传来。 似乎……她真没睡? 李棠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被牵着鼻子走,没办法,他只能抱起李素衣。 至少抵达天武道场前,都可以让她补一觉。 另一边叁郡主李卿衣也早早起来,站在院子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李棠。 看见李棠抱着二姐而来,她整个人快因嫉妒而扭曲了。 她鼓起勇气,在二姐耳边低吼道:“二姐,你别装睡了!” “唔……我好困啊,卿衣你别吵吵,这是我给……我给棠弟的奖励。” 李素衣如梦呓的声音传来,让李棠嘴角一阵抽搐。 果然,李素衣才是最棘手的人。 由于二郡主半梦半醒,并且赖在李棠怀中不肯醒来。 叁人最后只能挤在一驾马车内,麝香马车内顿时变得颇为拥挤。 李卿衣不得不弓着身,而她的二姐李素衣成功鸠占鹊巢。 天武道场位于南龙渊,从临渊王府出发不仅要穿过整片北龙渊,还要经过廊桥,从北到南有好一段路途。 “叁姐,你这样不累吗?” 李棠看她弓着背挺辛苦的。 “我还能怎么办啊?” 李卿衣颇为委屈道。 麝香马车本来设计就偏小巧玲珑,两人就满满当当了,哪里塞得下叁个人。 李棠也没辙,只能支起另外一边大腿。 “凑合一下吧。” 他说道。 李卿衣有些犯难,到底要不要坐在李棠的腿上呢……虽然她很想坐,但这有些不合适吧? 无错小说网 这时,睡梦中的李素衣突然伸手拽了妹妹一下。 李卿衣重心失衡,跌坐在李棠大腿上,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她正想起身,结果手腕被人拉住,定睛一看竟是姐姐李素衣。 “……不要走,就像……小时候一样……好吗?” 犹如梦呓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卿衣盯着那只白净如玉的素手,不再挣扎起身。 小时候…… 她回忆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六十四章 天武道场 姐妹俩之间闹别扭很正常,被卷入修罗场的李棠很无奈。 左拥右抱却如坐针毡,同时也着实很累。 他被挤在狭小的车厢内,左右开弓活像个衣架。 马车行驶着,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两股不同但各有千秋的发香萦绕于鼻尖,精神如此紧绷的情况下,李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喝醉了酒。 聊天,必须聊天,不然眼皮会越来越沉。 二姐李素衣的困意似乎会传染,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早上若是犯困,一整天都会浑浑噩噩。 况且自己此时睡去,这俩人没准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叁姐……” 李棠呼唤道。 “嗯!” 李卿衣反应很大,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困,整个人处于莫名的兴奋状态。 “你和二姐之间究竟……” 李棠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哦,卿衣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 李素衣此时睁开双眸,睡眼惺忪道。 “你醒了?” 李棠眉头一挑。 李素衣微伸懒腰,惬意呻吟,眉眼迷离。 “难得睡了个好觉,我也想好好享受,不过呢——” 李素衣倚着李棠的肩头,厮磨道:“闭上眼的梦乡虽好,但梦里无你,唯有睁开眼。” 思路客 言下之意,她选择了李棠而放弃了美梦。 李棠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故意以“不解风情”回击二姐的挑逗。 “二姐,你靠得太近了。” 李卿衣抗议道。 “行吧,那我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可爱的妹妹。” 李素衣抬起头,随后端庄地坐好。 得益于二姐的清醒,车厢内的空间得以重新合理分配。 叁人都分到了一点空间,李棠不必再如坐针毡,但他的呼吸依旧被姐妹俩身子散发的香麝所绑架。 “卿衣,以后不要太黏着棠弟,得让棠弟与大哥他们多来往,整天与我们厮溷太不成体统了。” 李素衣教训道,颇有长女的气势。 但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能让李卿衣服气。 “二姐开始说教之前,能否先松开棠弟的手?” 李卿衣闷闷不乐道。 “十指连心,我与棠弟五指相扣不过是为了交心。” 李素衣义正言辞道,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歪理。 李棠对此表现得很平静,握个手罢了,脸不红心不跳。 况且二姐的手柔若无骨且小巧冰凉,扣在手中相当舒服,让人欲罢不能。 无所谓暧昧,纯粹是让自己心情愉悦,何乐而不为? 但李素衣身上确实有种特别的魔性。 五指相扣间,李棠脑海不断重复着一个想法——用二姐的手一定能做出更快活的事。 这并非轮回之宫的心声,而是李棠基于自己欲望的狂想。 这份欲望虽未能真正动摇他的内心,但他能深刻地感受到那份欲望的强烈。 李棠意识到了,二姐她啊,或许是一位能操纵人性百欲的倾世妖女。 “二姐,适可而止吧。” 好在这次有李卿衣在。 “好,姐姐依你。” 李素衣松开五指,一脸恋恋不舍。 李棠则松了口气,他得重视起来了,二姐李素衣乃是一味人间毒药,致命且令人上瘾。 “我们快到了。” 李素衣开口道。 明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她对于龙渊的地形却了然于心。 十分钟后,马车果然停下。 李棠先跳下马车,随后他扶着二位姐姐下了马车。 叁人同行,身后的大街传来一片惊艳之声。 临渊王族不常在南龙渊走动,但南龙渊的居民却早早听闻临渊王族两位郡主的绝代风华。 今日一睹,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如此佳丽却都与一位陌生公子携手同游,真是羡煞旁人。 李棠由于样貌俊秀,直接被无数的路人认定为小白脸。 他们口头骂骂咧咧满是埋汰,内心却羡慕不已,巴不得取而代之。 叁人所站位置的前方立着一块儿高耸的牌坊,上书“天武道场”四个大字。 牌坊后一处森严的高墙大院,院内遍布旌旗营帐,时不时还能听见“哼哼哈嘿”的武打之声。 这里便是天武道场,传闻是蓬莱唯一天人海侯所建,视之为传授武道的门户。 关于海侯的传说过于繁多,而他本人足有千年未曾露面,但长久以来他的金像在封都天人阁稳居第二。 相传蓬莱天海的大漩涡是他镇下的兵锋,天涯山的缺口为他所踏碎,与海妖王帝泽的一战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他是天人,更是人间的神明,他生祠香火不断,他的传说浸透青史。 “你们可算来了。” 进入天武道场后不久,五世子李庚阳迎了上来。 白玉彦跟在他身旁,两人都换上了练功服。 “快去换衣服吧,镇海大师这人很看重仪式感。” 小五很快把李棠教他的词灵活运用上了。 “棠哥,随我来。” 白玉彦负责带李棠去更衣房。 “二姐,你跟去干什么?” 李卿衣连忙拽住自己的姐姐。 “不是说换衣服吗?” 二郡主疑惑道。 “男女有别,咱们是去这边。” 李卿衣预料姐姐一定会用歪理狡辩,所以直接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入女子更衣房。 片刻之后,几人都换好了练功服。 这练功服质地宽松,缝合严实,并且男女同制。 两位风华绝代的郡主穿上后,纵然身材再傲人,也难以再炫耀曲线。 呃,傲人这块儿估计只有叁姐,二姐虽然容貌精致绝美,但身材这块儿压根不与傲人搭噶。 “随我来吧。” 李庚阳招呼道。 随后众人进入一处宽敞的场馆,各类锻炼器具、十八般兵器、木人桩,陈设其间。 大世子李辰罡正与一位白眉秃顶的老者交谈,两人交谈甚欢,气氛颇为融洽。 那位老者眯着眼很是慈眉善目,但时而乍现的眸光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位便是镇海大师,堂堂正正的叁品武师,天武道场的二把手,同时也是释教的大罗禅师。 “大师,这几位就是我的弟弟妹妹们。” 李辰罡介绍道。 镇海大师的目光逐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去,点头道:“不错,不愧是淮牧的子女啊。” 他指了指李棠与白玉彦,随后开口道:“玉彦我是认识的,新来的这位俊才是何名讳?” “晚辈李棠,拜见镇海大师。” 李棠作揖道。 “李棠,李家人果然不同凡响,你有天人之资且好好珍惜努力!”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各有变化。 第六十五章 宿命弓矢 “镇海大师谬赞了,晚辈不过是肉体凡胎。” 李棠谦逊道。 镇海大师冷哼一声,回道:“谦逊不是妄自菲薄的理由,老夫对自己的眼光颇有自信,棠公子的意思是觉得老夫已老眼昏花?” 李棠脸色依旧,但这位老爷子的怪脾气着实让他感到棘手。 “大师,我棠弟不是这个意思。” 二郡主李素衣开口。 镇海大师看了她一眼,语气一软:“二郡主肯光临道场,乃是我天武道场的荣幸。” 堂堂一位武道巨擘居然给一介晚辈如此面子,实属匪夷所思。 “我棠弟想必是受宠若惊,棠弟,向大师道歉。” 李素衣开口道,语气温和但充满不予置喙的魄力。 “晚辈出言不逊,望大师恕罪。” 李棠躬身道,将态度放低。 有台阶下,自然没必要矫揉造作。 “棠公子言重了,但老夫所言之语皆为肺腑,望公子能好好地在道场学艺,打磨武艺,以登临武道巅峰。” 镇海大师接受了歉意,并且语重心长道。 “如此甚好,以后我就多一位天人弟弟了。” 李素衣笑道。 全程下来,二郡主的风头显然盖过了大世子李辰罡。 大世子全程没有插上一句话,彷佛被晾在一旁。 长子与长女之间,无形的攻伐随时进行着。 “诸位,以后老夫就是你们的导师,你们可以在此室内自由操练,也可以到外边观摩其他学员的武道修炼。 我会按照临渊王的旨意,严格督促你们,未达时间不会放你们离开。 希望各位郡主、世子、公子,尽量配合老夫,否则到时候会很不好看。” 镇海大师宣布道,同时也是一种警告。 “大世子殿下,你单独随我来,其余各位自由活动。 不要想着偷偷熘走,老夫的眼睛可是长在天上的。” 言罢,他带着李辰罡进入场馆内部的修炼室。 剩下的王族子女们纷纷面面相觑。 “二姐、叁姐、棠哥,玉彦和我本来在道场就有课业,我们先去了。” 李庚阳说道。 “等会儿,你和小白现在武道品阶如何?” 叁姐李卿衣叫住二人。 “玉彦他现在可是七品武师,可厉害了,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单论剑术都能击败剑道老师了。” 李庚阳绘声绘色道,正主白玉彦则在一旁羞涩地笑着。 “那你呢?” 李卿衣话锋一转。 “我嘛……我也挺厉害的,武道八品……” 李庚阳顿时卡壳了。 “你啊你,小白还比你足足晚进道场半年,羞不羞啊?” 叁姐恨铁不成钢道。 “厉害厉害,都厉害到逃课上去了吧?” 面对质疑,小五的选择是——润。 “不说了,我们先去了,等会老师要催了。” 他拉着白玉彦就是润。 “你……唉!” 李卿衣跺了跺脚。 “叁姐怎么没有课业?” 李棠问道,他记得李卿衣也是天武道场的学员。 “我呀,我早结业了,除非突破桎梏成就六品武师,否则后续也没啥好学的了。” 李卿衣回道。 “对了,李棠,你擅长什么兵器。” 她开口问道。 “都挺不擅长的。” 李棠简单干脆地回道。 “不至于吧,那你是怎么教训包蛤蟆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打成一片,然后——” 李棠亮出拳头。 “靠这个沙包大的拳头。” 李卿衣“噗嗤”一声笑了,她拍着李棠的肩膀,动作亲昵。 “什么事这么开心,能不能带上姐姐我一起?” 二姐李素衣随即凑了过来。 “我换一种说法吧,棠弟你喜欢什么兵器。” 李卿衣十分坏心眼地终结了上个话题,让二姐无法掺和进来。 “试一下吧,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李棠走到摆着十八般兵器的木架旁,先是观摩一番。 所谓的十八般兵器只是一个统称,有所谓的九长九短。 短兵以刀剑为主,长兵以枪矛为主。 每一大类兵器下,又有许多小类。 比如剑可分为长剑、阔剑、双剑、短剑。 掌握一门兵器多为掌握其中一小类,真正将大类融会贯通者,古来少有。 能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的,估计也只有神话传说中的兵器之神。 每一门兵器都有其对应的特点,比如剑器大类,往往精通剑器的武师会修习一门剑气武学。 剑是攻守兼备的武器,而剑气的存在可以让击敌范围更远,本质上是弥补了短兵的缺陷,让剑器更完美。 剑术超群的白玉彦,他所擅长的便是长剑,也就是所谓的君子剑。 叁尺青锋,侠之大者。 李棠的伏魔尺也属于长剑,所以他对剑器一直有所偏爱。 他取下一把长剑,随意耍了一段,没看出什么章法,全靠感情渲染。 “呃……” 李卿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下一刻,李棠拾起一把阔剑,这是剑器小类中最为笨重的,优点为势大力沉,进可攻退可守。 一般人难以驾驭阔剑,使用这玩意需要一定的身体条件,并且条件够了也不一定能耍得好。 然而阔剑在李棠手中却如同被驯服的烈马,每一次挥击彷佛狂涛掀起骇浪。 阔剑之霸道显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次李棠就不是纯感情表演了,他舞得很有章法,身法也十分玄妙。 中品武学——《巨阙剑法》。 “好好好!” 二姐李素衣鼓掌喝彩道。 李棠将阔剑放回,回到了二位姐姐身边。 “说实话,我更喜欢使用自己的拳脚,如果真要选一门兵器,果然还得是剑啊。” 李棠总结道。 他掌握诡术附骨铠,真正搏命之时骨铠所覆盖的半身都是他的武器。 但考虑到诡术的特殊性,李棠大概会选择一门正经的武器,那就剑吧。 “剑挺好的,只不过咱们王族除了小白,估计都不算剑术好手。” 李卿衣开口道。 “那咱们王族是……” “枪哦——” 二姐李素衣开口道。 “咱们王族是以枪法闻名于世的,包括父王、母妃,乃至大哥、叁妹,都是一流的枪法好手。” 枪法吗? 李棠隐约中也有印象,伯父临渊王的绰号是“金乌枪王”。 “我的枪法不算什么,大哥比我厉害多了。” 李卿衣说道。 “那二姐你呢,你擅长什么?” 李棠问道。 “我啊,我只会一点点弓术,至于刀剑什么的,完全一窍不通。” 二姐的回答在李棠意料之中。 但李卿衣却是表情铁青,她很清楚姐姐所谓“一点点”的分量。 李素衣的弓术不是所谓“百发百中”、“百步穿杨”能够碰瓷的,她的箭矢彷佛寄宿着命运。 父王为她专门打造了一套弓弩与箭矢,在她手中能够射杀任何叁品以下的武师。 要知道,六品武师就能随意扭开任何火器的射击,照理说人力射出的弓矢不可能击中他们。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射中的,被她瞄准的人宛如是被宿命判下死期,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 xiaoshutingapp.com 她是人间之上的魔弓手,隐于深闺的蛇美人,天赋比肩鬼神的亵渎者。 第六十六章 狂少 四个时辰不算短暂,早九晚五,几乎将白昼的时间都投入了进去。 临渊王的意图,李棠很清楚,这叫提前备战。 但临渊王没有把话挑明,世子和郡主们明显还没有危机感。 操练了不到一个时辰,二姐与叁姐先后开始摸鱼。 “棠弟,你和我去看看别人是怎么修炼的吧?” 李卿衣悄咪咪道,显然不想让二姐听见。 “别人修炼有什么好看的?” 李棠觉得甚至不如自个儿打坐冥想。 “一起去看一看嘛,也许有我的老熟人,他们有些时候会相互切磋,这不比干练着有趣?” 李棠被说服了。 二人偷偷离开场馆,直奔演武场而去。 正如叁姐所说,演武场内确实有挺多人正在切磋,气氛满让人热血沸腾的。 有些人认为,闭门造车并非武道,武道之巅唯有以战养战。 当然好斗也有其代价,鼻青脸肿算小伤,更有担架随时备在一旁。 “看着他们就想起我以前,动不动就找人切磋,次次都赢。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是碍于我的身份,故意放水认输的。” 说着说着,李卿衣叹了口气。 “所以我总感觉很迷茫,总觉得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在哪,要不等会你和姐姐我切磋一下吧?” 李卿衣提议道。 “如果叁姐只是想找个能打败你的人,也许你应该和二姐切磋。” “对哦,你应该和我切磋。”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传来,李卿衣傻眼了。 “你怎么跟来了?” 她惊呼道。 “我一直都在啊。” “二姐早就跟来了。” 两人彷佛在唱双簧,李卿衣有点绷不住了。 “对了,那边挺有趣的,叁姐你认识那个人吗?” 李棠指了一个方向。 循着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位男子正在演武场边缘备战。 那人大概二十出头的光景,样貌倒是风流倜傥,就是眼袋有点重,给人一种睡不醒的感觉。 ranwen.la 离奇的是,他自带了一队乐师,配备了各种乐器,其中的唢呐更是重中之重。 “这家伙啊,我想想……” 李卿衣回忆一番。 “名字叫黄天云吧,一个性格很狂的家伙,不过除了狂以外,为人倒是还行。” 她又补充了一句:“他那支乐队很滑稽对吧?结果他说什么,没人能在他的节奏内击败他。 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棠确实笑了,不过他不是觉得乐队好笑,只是觉得这个黄天云确实挺有个性的。 “顺带一提,那家伙喜欢大胸,且不论男女,而且得是大到夸张的那种,我这样的在他那都算丑女。” 她附耳小声说道,因为怕二姐听到后误会。 不过李棠心中也有个疑问,男的怎么大胸啊? 结果就在这时,那黄天云迎来了对手,一位身材健硕的大汉。 黄天云的眼睛瞬间直了,只见那大汉赤膊着上身,展现自己的肌肉,胸肌甚至能跳动。 “有好戏看咯。” 李卿衣坏笑道。 叁人围了过去,黄天云那边也将开打。 “我乃龙渊狂少黄天云,七品武师,来者报上名号。” 武道七品,口气倒是不小,直接自封狂少。 “龙渊冶铁总盟,一个打铁的,七品。” 那人回道,原来是个铁匠,难怪身材如此健美。 两人分别摆开架势,动作内敛玄妙,看来并不是花拳绣腿。 与此同时黄天云的乐队开始演奏,锣鼓齐奏一曲入阵。 黄天云先发制人,箭步、压制、冲拳,一气呵成。 铁匠并未闪躲,而是以肉身硬挡,那一记凶狠的冲拳也被他轻松挡下,并伺机反击。 见冲拳未能奏效,黄天云企图拉开身位,然而就当他撤步之时,铁匠突然暴起。 一推、一绊,差点让黄天云摔得四脚朝天。 好在黄天云早有防备,只是身姿踉跄并未真正摔倒。 刚刚这一回合只是试探,接下来就要过真招了。 “乐队,换曲!” 狂少一声令下。 唢呐手纷纷就位,“嘟嘟嘟”声音一响起,黄天云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 他双手翻合旋转,宛如盛开的花卉。 中品武学——《翻花手》。 铁匠依然想以肉身格挡,可这一次面对黄天云的花手,他彻底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同时他注意到,黄天云一直冲他胸口出狠招,这是为何? “休要猖狂!” 铁匠一声怒喝,周身气场炸开。 他浑身的腱子肉翻涌着,勐然又粗了一圈,当然也包括胸大肌。 中品武学——《巨刹术》。 黄天云被铁匠的气势所逼退,他看着此时的铁匠,直吞口水。 不是害怕,他是馋的。 此时乐队演奏的曲子再次一变,古筝与胡琴也开始奏鸣。 铮铮肃杀之乐令人凛然。 两人再次战到一块儿,这次是拳拳到肉,狂少黄天云倒也是个硬汉子,一连吃好几拳硬是没吭一声。 铁匠那边也不逞多让,他胸大肌一片通红,那黄天云的攻击属实下作,抓、捏、揉等手法都用上了。 好在自己是男人,若是女子那还得了? 十分钟后,战局逐渐清晰。 黄天云虽然被揍得狼狈,但精气神尚可。 铁匠胸大肌红肿了一圈,但明显已后劲不足。 两人最后一波交手,拳脚皆用上了,彼此甚至还用额头相互砸。 体力拉锯结束,黄天云再次抢得先机,一记漂亮的高鞭腿踢到铁匠的脸上,完成了绝杀。 乐队随即演奏了象征胜利的曲目,而黄天云也心满意足了。 铁匠被担架抬走,黄天云则原地休息,取出丹药疗伤。 “打得挺精彩的。” 李棠在一旁评价道。 “只是拳脚的话,此番比斗已是极限。倘若用上兵器想必会更精彩,只可惜刀剑无眼容易收不住手。” 李卿衣说道。 “叁姐,可有此人更精准的底细?” 李棠问道。 “怎么?你觉得此人有趣啊。” 李卿衣思考一番,回道:“我和他本来也不熟,只知道他出身龙渊义庄,庄主应该是他父亲吧。” 龙渊义庄? 李棠听到了关键字眼,那么接下来可不只是“有趣”那么简单了。 “兄台——” 李棠上前打招呼。 “不打了不打了,再打要死了,如果你……” 黄天云瞥了眼李棠的胸襟,随后直摇头。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打,你最好到一边去,别打扰本少爷休息,否则——” 黄天云抱起丹药,开口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走,我走就是了。” “黄兄且慢,我与你乃是同道中人。” “你可拉鸡儿倒吧,你瞧瞧你身边两位皮包骨,你能是我的同道中人?” 黄天云嫌弃道。 “她俩可是郡主。” “郡主又怎样,我狂少只认胸不认人。” 狂少?胸少! 李棠犯难了,怎么才能和这位奇葩顺利沟通呢? 第六十七章 逆行 喜欢大胸并不算什么龌蹉之事,但得抛开“男女通吃”这点不谈。 喜欢优美浑圆的曲线与丰腴,对于男人而言很正常。 但喜欢别人的大胸肌,兄弟你多少有点怪。 黄天云确实是有点魔怔,饥不择食,走火入魔。 “你不信就算了。” 于是李棠使用一招欲擒故纵。 对于魔怔人而言,你理他,他就会装,但你不理他,他反而要急眼。 “请留步——” 黄天云上钩了。 “虽然阁下不配与我称作志同道合,但我看得出你对此道颇有兴趣,不如找个时间我们一同论个道吧?” 李棠嘴角上扬,回道:“如此也好。” “阁下的名讳是?” “临渊王族,李棠。” 黄天云挠了挠头,倒不是他听闻李棠是王族后觉得自己之前态度过于轻慢,而是—— “王族有你这号人吗?算了,我到时候通知你,务必要来,不来可是你吃亏。” 李棠云澹风轻地笑了笑,随后挥了挥手离开。 “你和那个狂少聊什么了?” 叁姐李卿衣质问道。 “没什么,打个招呼罢了。” 李棠回道。 “你可千万别被他蛊惑了,太大了有什么好的。” 从叁姐的眼神可以读出她的言下之意——我这般大小已经是最好的了。 李棠不予评论,敷衍了过去。 又熬了几个时辰,今日份的操练可算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李棠没有继续跟两位姐姐挤麝香马车,他已经不想被折磨了。 大世子李辰罡邀请李棠搭乘他的金蛟马车,李棠欣然答应了。 宽敞的车厢内,兄弟两人各坐一边,李辰罡虽满身大汗但未显疲惫,脸上挂着招牌的和煦微笑。 “今天感觉如何?” 他问道。 “受益匪浅。” 李棠半撒了个谎。 “镇海大师夸赞你有天人之资,他私下也跟我说想收你为徒。” 李辰罡突然说道。 “大哥觉得如何?” 李棠故意不作答,而是先请教李辰罡,可谓给足了大世子面子。 “李棠可以是临渊王族的李棠,但天人一定是大封的天人,你明白我意思吧。” 李辰罡的笑意变得高深莫测。 “我明白。” 李棠点了点头,脸上同样是笑意。 “嗨,天人之资这东西嘛,棠弟你也别压力太大,能争取尽量争取,大哥会支持你的。” 大世子承诺道。 随后两人又聊了点东西,大世子有意无意间传达给李棠一个消息。 州府已调遣官兵集结于南龙渊郊外的兵营,人数足有一万人,其中精锐兵力四千人。 所谓精锐兵力,便是指官兵平均武道修为达七品,并且有数十位六品武师作为兵长。 “郭知州想尽量大事化小,他任期不足半年,想必是收获一页完美的成绩。” 李辰罡话锋一转,问道:“棠弟,你认为郭知州能顺利大事化小吗?” 李棠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我不应妄加评论。” “没事,就当你我兄弟之间的无心之言,我下车就会忘了咱们说过什么。” 李棠收敛目光,咬字清晰道:“作为王族的一员,我不希望郭大人过于顺利。” 李辰罡闻言一笑,回道:“不愧是棠弟,我和你的看法一样。” 马车驶入王府,兄弟间的无心之言告一段落。 七日后,北龙渊海侯祠。 此地乃是蓬莱唯一天人海侯的生祠,始建于元始二十七年,距今已有七百余年。 相传海侯本人未有建立生祠之意,大封王朝第五位皇帝元始帝自作主张为他建了一座。 目的是纪念海侯在天海大劫中力挽狂澜的功劳。 元始帝热衷于为天人阁的在阁天人建造生祠,不难看出其中的拉拢之意。 这背后牵扯的机密颇多,只能说元始帝的上位本身是一件违背许多人意愿之事。 好在通过他自身的努力,天人阁保持中立偏支持的态度,朝政得以迅速稳定。 但对于蓬莱州的百姓而言,海侯祠存在的意义非凡。 海侯是蓬莱全境子民的共同偶像,更是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能为他供奉香火,这对于蓬莱州百姓而言是一件倍感荣幸之事。 生祠中的海侯金身高达二十丈,完全由赤金打造,同时金像并未点目,表明此处供奉的乃是在世之人。 海侯祠如今已经成为龙渊郡的一处名胜,每天不仅要接待来自蓬莱州各郡的百姓子民,许多异乡旅客也会来此一睹海侯风采。 人潮汹涌,香火更迭,千年未熄。 今天,一位佝偻的老者爬上海侯祠的阶梯,他步伐缓慢,一步一喘息。 但他手中却抱着最为昂贵的香火,与他老弱清贫的形象有几分出入。 “阿公,我扶你一把如何?” 路过的年轻人提议道。 “谢谢你啊,小伙子。” 老人感谢道。 “没事。” 年轻人将老人扶至祠堂大门,随后步伐匆忙地离开了。 他是有什么急事吗?有急事还来帮我这个糟老头真是太好心了…… 当然不是—— 老者知道自己手中昂贵的香火少了几根,但他没有说什么,心中依旧是感激。 善意如果明码标价,老者愿意买下千人万人。 可是,如果善意都明码标价了,那恶意呢? 老人慢悠悠地向生祠内迈去,他注视着海侯的金像,随后将香火奉上。 他不同与那些叁扣五拜的平民百姓,他这个糟老头子就这么大不敬地站着,努力抬着头,似乎想直视海侯的脸。 他看到了,只能说这张脸凋得不太像,海侯长得可没这般英明神武,他笑起来的样子相当猥琐。 老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回程时脚步快了许多,嵴梁也逐渐变得挺直。 他逆着千万虔诚者而行,人潮依旧汹涌,他却似不羁的天海飞鱼逆流而上,自海渊而起欲击天穹。 1200ksw.net 最终他挺直了嵴梁,老朽的皮肤簌簌落下,干瘪的身躯再次充盈血气,身影陡然变得伟岸。 手臂与耳后长出鱼鳍,胸口覆盖上一层青鳞,脸颊开了叁道口子似鱼鳃。 他眉心烙印着一印冠冕,以证其王道,天海万物皆臣服。 “海侯啊,你当真不再眷恋这人世了吗?” 悠长的叹息融化于水雾之中,周围的人看不见他,他只能无奈空叹。 “我不会打破与你的约定,这陆地是你们人族的陆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有只小狼崽向我借了几道浪花,我大方地借给她了。” “四时天灾,世事无情,对于你我而言不过是稍纵即逝。不要怪我啊,海侯。” 第六十八章 镇海碎浪 少女被困于蛮荒的梦中,她看见狼群逃往北方,随后被一位蛇美人以弓矢射杀。 她嘶吼着想阻止这一切,而最后一匹狼却为她挡下了本该射向她的箭矢。 “回去吧,你的眼泪应当融化故乡的冻土。” 一道温柔的声音萦绕于她的耳畔,她渐渐苏醒。 “呜?” 血瞳巨狼用鼻子蹭了蹭趴在它身上而眠的少女,舔舐着她的脸颊,味道苦咸。 少女翻找着自己那块红色头巾,她的长发如狼鬃般黑白渐层,她将头发盘好,随后裹上头巾。 山洞顶上透光,乃是一口自然的天井。 她望向苍穹,看见乌云正在堆积,自蓬莱天海深处吹来。 小红帽喜出望外,她跑出山洞,血瞳巨狼急忙跟上。 劲风夹带着水气撩动她的裙摆,小红帽从未如此开心过。 机会终于来了,只要跨过那道龙渊,她就能回到故乡了。 与此同时,龙渊郡城内。 李棠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抬头望着天陲堆砌而起的乌云。 看来将是一场暴雨,他不喜欢暴雨。 “棠弟,要下暴雨了,你带伞了吗?” 李卿衣问道。 “没有,你可以先拿着这个。” 李棠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叁姐。 “那你自己呢?” “偶尔也想漫步雨中。” 李棠撒谎了。 西懿院内,临渊王李淮牧倚在窗边,风拨乱他满头的华发,他望穿云层的尽头,感知着那股来自蓬莱天海的诡力。 “仪甫啊,我原以为只是一场小风波,没想到居然来了一场风暴,你该怎么办呢?” 他喃喃道,随后将目光挪向自己的九蛟征天铠。 铠甲上的每一处凹陷与豁口,都是他曾经峥嵘的证明。 他真的老了吗?不,他只需再次披甲上阵,千军万马将拥他凯旋而归。 李淮牧心心念念的知州大人此刻并不在室内,他正沿着龙渊一路巡查。 随后他登上城东最高的瞭望台,循着龙渊入海口望去。 涨潮了,但这次涨潮非比寻常。 “报,巨浪来袭!” 驻扎于海岸线的官兵派遣斥候前来汇报。 “我已经看到了。” 郭仪甫不耐烦道。 “郭大人,有渔民看到巨浪内有一道庞大可怖的影子在游弋,似乎是在推着巨浪前行。” 斥候补充道。 郭仪甫目光一凝,随即下令道:“让沿海的渔民全部撤回内陆,有多远撤多远,要快!” “属下领命!” 斥候匆匆退下。 郭仪甫在瞭望台内来回踱步,他不由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莫非是传说中的那位海妖王,难道他要背弃誓言,再次进攻陆地? “再传令,让精锐兵团调转至龙渊前沿,给我把海岸线盯死咯。” “诺!” 另一位斥候出发。 郭仪甫凭栏而眺,这时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额头上,暴雨如期而至。 兵贵神速,精锐兵团收到命令后火速赶往龙渊前沿,随即布好铁桶般的防御阵。 郭仪甫下达强制命令,让龙渊地下立刻疏散人员,所有可能被淹的口子都用钢板堵上。 欧耶剑锋熄灭了全部炉火,做好防水措施后立即带领手下铁匠逃难。 龙渊冶铁总盟由于位于地下低层,他们早有面对大潮的准备,准备的钢板最为厚实,并且还是亲手锻造的。 他们有足够自信面对一般的大潮,但知州大人亲自了下达强制疏散令,这次大潮恐怕很不一般。 如今只能祈祷了…… 百媚春街的姑娘们平时娇滴滴的,腿不能迈,手不能提,腰肢盈盈一握如弱柳扶风。 但真遇上大事手脚倒也利索,长裙撩起打个结,罗袖一捋,乒乒乓乓钉好铁板。 在此过夜老主顾们的腿早软了,姑娘们就背着他们而逃。 这倒不是什么患难见真情,这叫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蓬莱酩酊楼的酒鬼们进行了一场物理醒酒,大吐特吐之后趁着神智勉强清醒,东倒西歪地钉好铁板。 随后他们带着最珍贵的佳酿逃离,但一路上为了壮胆、解渴几乎没有几瓶佳酿能幸存下来,属实是抢救个寂寞。 天海渔会原本不以为意,他们都是老渔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于是他们聚在窗户一瞅……纠正一下,就算是老渔民这辈子也没见过五十来丈的骇浪。 该逃就逃,他们也懒得抢救什么,这些鱼本来就属于大海的,真被浪冲走也算是一种放生吧。 龙渊黑市的处理则冷静很多,全体高管与侍者临危不乱,他们让顾客先离开,随后再清点货物,进行必要的抢救。 考虑到事态严峻,高管们临时决定给每位侍者发放一份救急津贴,真不愧是最规范且最有人情味的龙渊黑市。 龙渊地下已经撤离完毕,暴雨使龙渊水位勐涨,同时第一道骇浪快到了。 骇浪的高度已经威胁到了廊桥,龙渊地下撤离完毕后,廊桥的防御就成了重中之重。 然而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廊桥上仍聚集着一群胆大命薄的围观平民。 骇浪逆涌而上的滔天之景,再配上这暴雨淋落之灰蒙,狂风怒号,海天浑浊,宛如神话中的末日降临。 此景确实壮观,但目睹此景可能要付上生命的代价。 倘若此番末日之绝景成为他们临终前看到的最后一眼,他们可还会觉得“壮观”? 郭仪甫摇头冷笑,但保护这帮平民恰恰又是他作为地方父母官的责任。 他站在廊桥最高处,眺望巨浪将临。 而他的身旁则是天武道场的镇海大师,作为叁品武师的镇海大师,他的助阵着实大大增添了郭仪甫的底气。 “感谢大师施以援手。” 郭仪甫躬身道。 “无妨,大劫若至,我当肩扛天地,捍卫镇海之名。” 镇海大师回道,此刻他彻底睁开双眸,狂风凛冽,眸光烛照,他如一尊鬼佛罗汉屹立于天地。 “敢问大师,此为释教之武道否?” 镇海大师摇了摇头,回道:“非也,此为——我的道而已。” 骇浪袭来,二人自高处跳下,随后二人四平八稳地立在水面之上,宛如脚踏实地。 六品武师就可飞檐走壁、踏空而行,区区站在水面罢了,不算稀奇。 更何况镇海大师乃是叁品武师,而郭仪甫也是堂堂四品武师,他们的武道造诣远不是六品武师所能比拟的。 笔趣阁 叁品武师之天武真气,其浩瀚可排山倒海,挪移乾坤。 镇海大师是这次阻拦骇浪的主力,而郭仪甫则在提防骇浪背后更危险的存在。 只见镇海大师双手合十,周身真气如金莲灿烈,他原地一踏步,龙渊之水皆被渲染为金色,甚至天空的乌云都被他的真气冲开一道缺口。 四周皆雨,唯他独晴。 镇海大师握紧拳头,周身筋脉流转着刺目金光,在他背后所浮现的虚像乃是列阵在北的真武大帝,即龟蛇之玄武。 一拳,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武学。 无尽金光璀璨,那五十余丈的骇浪宛如一层单薄的水幕,被瞬间击碎。 “这股气息……” 镇海大师突然开口,他凝视着远方。 远处还有两层骇浪正先后袭来,最后一道骇浪甚至高达百丈。 “就连我都感到不寒而栗……帝泽?” 强横如斯的镇海大师如此说道,郭仪甫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第六十九章 此消彼长 千年前的天海大劫,海妖王帝泽率领众海妖渊怪攻入内陆,他掀起滔天巨浪,驾驭蔽日乌云,汪洋泽世四十九日夜。 所略之地皆沦为水沼,万民流离失所,或溺水而亡,或沦为海妖渊怪的口粮。 蓬莱州首当其冲,适时一品武师海侯于经年古梦中苏醒。 万古一梦,他以亘古道心叩开天人之境。 天人海侯横空出世,他身前无古人,身后背负千万人。 海侯与帝泽的惊世一战,震颤了九霄,踏碎了天涯。 此战结局扑朔,人族这边自然认为海侯大获全胜,毕竟最后帝泽主动率领所有海妖渊怪退回蓬莱天海,并立下永生之誓。 你帝泽此生不得再踏足内陆……立此为誓。 但此后二十年间,天人海侯突然人间蒸发,人世再无他的踪影,唯有背影与传说。 郭仪甫回忆着传说的种种,他想找出帝泽再次进攻大陆的缘由。 像他那等的存在,视誓言重于生死,千年未尝再起干戈,为何他要此时进犯? 然而想破了脑袋,他只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已知的永生之誓似乎只有前半段,后半段出自帝泽之口,是他对海侯说的。 他到底说了什么?除了海侯之外无人得知。 人们只知道这一战,为蓬莱州换来近千年的风调雨顺,这也是蓬莱州富庶的根基。 郭仪甫面对袭来的巨浪,他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摘下乌纱帽,从中取出一枚银弹,他以真气点燃银弹,银色的流光骤然升起,随即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是国难级别的大危机所对应之银弹,它发射后的瞬息,封京便会收到消息。 届时内廷鹰犬甚至是天人阁都会伺机而动,如果那位海妖王真打算卷土重来,它将面对大封千年以来积累的浩瀚国力。 siluke.com 顺带一提,他还有一枚红弹,而红弹所代表的含义是——诸侯叛乱。 “浪来了。” 镇海大师喝道。 随后他再次发力,瞬间击散了第二道骇浪。 激散水花之威力如同万千钢珠,打得龙渊两侧的峭壁山岩崩落、钢板铿锵声不断。 最后一道百丈巨浪,二人皆窥见那滔天巨浪下推波助澜的庞大身影。 那是比鲸鱼伟岸数百倍的存在,宛如移动的海底山脉,它的双鳍遮天蔽日,巨口彷佛能吞噬日月。 二人心中皆有一个猜测,此乃海妖王帝泽的真身。 “镇海大师,接下来交给我吧。” 郭仪甫开口道,语气决然。 海妖王的实力比肩天人,这不是叁品武师能应付,当然也不可能是他区区四品武师能应付的。 郭仪甫让镇海大师离开,并不是逞英雄,而是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此去若是不归,请将我的衣冠寄予吾妻,以身许国,难许伊人。” 郭仪甫思量再叁,叹息道。 镇海大师摇了摇头,说道:“郭大师还是将此事交付有缘人吧,今日我镇海,不会后退半步。 老夫说过,这是我的道。” 郭仪甫错愕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也好,得证镇海大师之道,仪甫此生甚是无憾!” 镇海大师点头微笑,随后抬头大吼一声:“桥上之人,速速退去,莫要视己命为儿戏。” 围观平民被镇海大师一呵,尽数逃离。 “不管来的是谁,告诉他,此路不通!” 镇海大师取下背后包袱,取出一根两头凋有玄武纹的碧玉长棍于手中旋舞。 “玄武八卦棍。” 郭仪甫认出来了,这是镇海大师的成名兵器,大封兵器榜排行第十七,镇压天海·玄武八卦棍。 只见玄武八卦棍在镇海大师手中不断旋舞,凭空擦燃了金色的流云焰火,宛如一道金箍。 圣品功法——《般若拘天打》。 郭仪甫此时也拿出平生最强的攻势,他取下腰佩的折扇,将扇面拆解,抽出七根锋利的幽蓝扇骨。 只见他剑指掐诀,幽蓝扇骨悬浮而起,七根扇骨对应七星排列,凶煞之息勃然肆虐。 极品武学——《七诛冥煞》。 二人相互配合着发动攻势,镇海大师飞身而去,先发制人。 他甩出金箍,企图拘束那道庞然身影,随后双手高举玄武八卦棍,炫烈真气渲染天穹,引得金云崩塌,他以镇压天海之威砸下。 郭仪甫驾驭七星扇骨紧随其后,然而由于那道身影过于巨大,他无法操纵扇骨锁定各处要害,只能尽数向前洞射而去。 崩灭之声响彻龙渊,廊桥上的木窗乃至质地稍脆的石材全被震碎。 那道百丈巨浪被扑灭,然而其背后的庞然之影也如泡影般消失。 二人陷入呆滞,刚刚他俩极致的攻击,甚至将龙渊入海口的海面短暂一分为二。 但是,那海妖王呢? 由于那道庞然身影的消失,所有可怖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 镇海大师收起玄武八卦棍,他很疑惑。 难道是自己老煳涂了?判断失误导致刚刚的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郭仪甫从腰间取出一把特制的火铳,对空连发叁枪。 收到暗号后,身处龙渊前沿的斥候立刻闻讯赶来。 他抵达龙渊沿岸,但只能干瞪眼,他不是什么大武师,可不敢随随便便跳下去。 郭仪甫收回扇骨后一跃跳上龙渊,他立即询问道:“前沿可有敌袭?” 斥候摇了摇头,回道:“除了因大人与镇海大师的合力一击有所波及外,前沿并无任何风吹草动,海岸也无动静。” 郭仪甫彻底迷惑了,那这叁道浪算什么? “让精锐兵团继续戒备,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他下令道。 “遵命!” 斥候回道。 镇海大师此时也跳上龙渊沿岸,他确认过了,方圆十里内无任何异常,而追踪那股气息得深入蓬莱天海内部。 “大师,你有何高见?” 郭仪甫问道。 镇海大师摇了摇头,回道:“并无所谓的高见,老夫只觉得这像是障眼戏法,那帝泽不知为何想吓唬我等罢了。” “障眼法?吓唬……” 郭仪甫陷入思考。 骇浪虽已退去,但天空仍下着暴雨,龙渊的水位还在上涨,但都已回归正常范畴。 这场风波真的过了吗? 郭仪甫心中的不安未曾散去。 另一边,某位刚刚在廊桥观景的胆大命薄之平民,此时逃回到位于南龙渊家中。 他心惊肉跳,倍感大难不死,但仍兴奋地想与家人分享所观之绝景,以及郭知州与镇海大师英姿碎浪之神勇。 然而家中静悄悄,无论他如何大声呼唤,家中都无人回应。 进入家中小院,雨水浸透的土壤泛着微红。 他深感不安,抬头一看,一头肩比人高、尾如铁棍的巨狼正在啃食着他妻子的脸皮。 他被吓得屁滚尿流,正欲大声呼救。 那头巨狼此时扑了上来,咬断了他的脖颈。 同样的事,发生在南龙渊许多人家里。 浪退了,狼来了。 第七十章 狼的归途 几个时辰前,驻扎在南龙渊城郊兵营内的官兵,收到一道紧急命令,精锐尽数调离,甚至还带走了好几位普通官兵内的高手。 留守的普通官兵也很好奇,龙渊郡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州大人如此焦急调走精锐。 虽说兵贵神速,但临时频繁调度兵力的“微操”,可能会导致隐患无穷。 不过他们驻扎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事,说要进山打狼结果也没打到几头。 如今突降暴雨,外界一片雨蒙蒙,飞溅而起的泥石迷人眼,远方的山中不断有飞鸟起飞盘旋。 雨燕搏击风暴,真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景象啊。 不管怎么说,留守此地的官兵还有五千余人,就算有敌来犯,显然优势在我! 于是官兵们干脆缩在营寨内,拼命点燃被雨水打湿的柴火,企图烹一锅野菜辣汤,暖一暖身子。 经过不懈努力,他们终于点燃了柴火。 大锅摆上,野菜什么搞里头,哟,你小子居然逮到一只野兔,可爱兔兔也搞里头。 营长看手下士卒们如此热闹,他也来了兴致,取出自己珍藏的烈酒,打算分给手下们小酌一杯。 汤已煮开,香气四溢。 一位士卒钻入暴雨,他吆喝着驻守此处瞭望台的弟兄,过来好吃好喝一顿。 xiaoshuting.info 负责戒备的哨兵有职责在身,但他也想喝上一口热汤,内心十分纠结。 “弟兄,营长都拿出好酒招待我们了,你还守个什么鸟台,这么大雨看得清个鸟啊?” 那位士卒喊道。 说的有道理,哨兵被说服了。 而且那位士卒站暴雨中这么久就为喊自己去喝口热汤,此番真情又怎好辜负? “来了兄弟,我这还有两块米糕,我分你一块。” 哨兵跳下瞭望台,两人勾肩搭背而归。 在他们走后,近千头湿漉漉的巨狼从灌木中现身,獠牙森然,吐舌猩红。 暴雨中,小红帽脚步轻快宛如翩翩起舞,血瞳巨狼守在她身旁。 “我们也去大吃一顿吧。” 她指着兵寨,命令道。 营帐内,士卒们已经吃开了。 “那个王八蛋偷了老子的兔腿,哦,营长你吃的啊,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兔腿肉多。” “卧槽,这汤也忒辣了,不中!” “这还辣啊,要我说得再撒把麻椒……” 这时营长的酒也倒好了,每人一杯,不多,但是有一口的量。 众人一饮而尽,大呼不过瘾。 “别吵吵,你们是我的弟兄才喝得到,别的营想喝还没份呢!” 营长笑骂道。 这时,营帐的门帘被掀开。 靠近门帘的士卒感受到吹拂在脖颈上的冷风,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兄弟,你干啥去了?酒没你份咯。” 没人回应,那士卒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森然锋利的獠牙,以及嗜血的狼眸。 “卧……!” 那士卒甚至没能“槽”出来,就被咬断了喉咙。 营帐内众人也觉察到了异常的动静,围了过去结果那体格异常巨大的狼怪勐然暴起,一口几乎咬碎了某位士卒的肩膀。 一时间惨叫声与惊呼声此起彼伏。 “快拿武器来!” 营长怒吼着指挥道。 他正手舞足蹈,另一头巨狼挠破营帐,钻了进来将营长的双臂一齐咬断。 “焯!老子的手,天杀的畜牲。” 下一刻,营长整个头颅被巨狼咬碎。 兵寨内彻底大乱,暴雨中数不清来袭的狼群的具体数量。 它们漫山遍野,勃勃生机万物竟发。 士卒们奋力反击,好歹咱们有五千人啊,优势在…… 然而那群巨狼格外凶悍,体格巨大不说,皮毛厚实宛如刀枪不入,并且不惧疼痛,一直在发狂杀人。 一头巨狼足以匹敌数十数名兵卒,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种狼啊,它们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兵营内硕果仅存的几位七品高手发现了狼群中翩翩起舞的小红帽,那强烈的违和感让人感觉如芒在背。 他们想要捉住小红帽,然而那头极为与众不同的血瞳巨狼缄默着护在她身旁。 “咱们一起上!” 一位高手建议道。 众高手虽心中倍感不妙,但此时他们已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摸了上去。 “杀啊!” 一位高手壮胆吼道。 原本漫步雨中的小红帽突然回过头,冷湛的眼瞳居然互为异色,一赭一蓝,诡异至极。 “蠢货,你吼什么?” 剩下的高手一齐骂道。 千万刹那间,血瞳巨狼动了。 它庞大的身躯却迅如瞬逝的奔雷,巨掌踏中一位高手的身体,其内脏瞬间碎成渣滓,随后利爪将其肢解。 众高手见状瞬间散开,各自祭出功法。 剑气、烈刀、怒锤、开山斧…… 然而所有攻击打在血瞳巨狼身上都未能奏效,轻微如挠痒,甚至连毫毛都不能斩断一根。 这显然是一头妖物啊…… 一位高手回过神来,他们目的是捉住那红帽少女,没理由和这头妖狼刚正面。 “你们拦住这头畜牲,我去擒住那妖女。” 他直接将小红帽定义为妖女。 “好。” 剩余的几位高手硬着头皮顶上。 这位高手立刻向小红帽那边冲去。 小红帽并未慌张,甚至未曾挪动脚步。 高手扑了过去,正以为能擒贼先擒王。 然而小红帽挥舞牧棍,一棍打在高手脸上。 高手原本想避开,结果发现此棍轨迹玄妙,他竟然避不开。 不对,这个妖女似乎有几分修为。 高手立刻严阵以待,他挥剑摆开架势。 他必须要快,另一边高手们在不断阵亡,那头血瞳巨狼每次扑杀都能斩获人命。 小红帽挥舞着牧棍,从容接下高手的剑招。 而高手越打越急,几招之后破绽百出。 牧棍突然架住长剑,下一刻将长剑打飞。 高手一脸始料未及,眼睁睁地看着佩剑落进泥潭中。 小红帽乘胜追击,一棍打断了高手的嵴梁骨。 高手同样倒在了泥潭中,淤泥灌进他的嘴鼻,雨水滴入他的耳朵。 小红帽脚踩着高手,举起牧棍一次又一次,麻木而有力地砸向高手的后脑勺。 直到高手不再动弹,泥潭被热血与污秽充塞。 血瞳巨狼那边也结束了战斗,它如同嬉戏般碾死了一众高手,而自身毫毛未损。 兵营内的惨叫声逐渐澹去,最后一帮人企图点燃烽火,然而暴雨打湿了火种,哪怕好不容易点燃了也会雨水迅速扑灭。 他们绝望了,几乎呆滞地看着狼群扑了上来。 就在这时,龙渊那边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传来。 时间刚刚好! 这声轰鸣如献给自己的礼炮,小红帽涕泗横流地大笑着。 她指挥着狼群,让它们疯狂地进攻郡城。 而自己要去拿回属于母亲的东西。 第七十一章 不期而遇 临渊王府内,众府兵集结,各位王族子女也披挂铠甲上阵。 临渊王李淮牧终于如愿地再次穿上九蛟征天铠,戴上蛟首兜鍪后的他,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李棠也在王族子女的行列,暴雨恣淋,众人等着临渊王的号令。 “辰罡何在?” 临渊王问道。 “儿臣在!” 大世子李辰罡出列,半膝而跪。 “你率领府兵精锐一千人驻守廊桥,笔奴,你要拿命保护大世子。” “儿臣领命。” “老奴遵命。” 随后临渊王看向二女儿李素衣,她这次老老实实穿上了盔甲,让这位老父亲无比欣慰。 “素衣,你且跟在我身边,让为父保护你。” 他开口道。 “女儿明白。” 李素衣欠身道。 跟随父王身边的人不是自己,尽管可以调遣精锐府兵一千人,但依旧可以看出大世子的表情有几分不悦。 “卿衣、小五,你俩负责王府戒备,影奴,你负责他们二人的安全。” “父王,为何将我留守?” 李卿衣抗议道。 “此等场合容不得你置喙,卿衣,你不听为父的话?” 面对语气强硬的父王,李卿衣再一次胆怯了。 “女儿领命。” “儿臣也领命。” “影奴遵命。” 最后临渊王看向自己的养子与侄子,开口道:“棠儿、玉彦,你二人带领剩余府兵巡逻于龙渊郊野,遇敌可战可逃,保护好自己优先。” “小侄领命。” “玉彦领命。” 随后临渊王钦点一位长发飘逸的中年男子,下令道:“风奴,你负责我养子与侄子的安全,务必要万无一失。” 飘逸男子抱拳回道:“风奴遵命,王爷请放心。” 听闻龙渊传来一声震世轰鸣,李淮牧一声令下:“出发!” 半个时辰后,大世子率领精锐府兵抵达廊桥,此时几头巨狼正冲过廊桥企图钻入北龙渊。 “取我枪来。” 李辰罡一声令下。 笔奴恭敬地为大世子递上四支金铁矛枪。 李城罡手握矛枪,目光如电。 他瞄准巨狼的头颅,手中金铁矛枪投射而去,完全贯穿巨狼的身体,一命呜呼。 紧接着他连续投出叁枪,皆命中且一击毙命,肃清了廊桥上的巨狼。 哼,百步穿杨,谁不会啊?移动的靶子我都能击中。 大世子隐藏心中的戾气,他下令指挥府兵据守廊桥各个隘口,使廊桥的防御滴水不漏。 南龙渊那边巨狼肆虐,而李辰罡要守住廊桥,让巨狼无法涉足北龙渊。 为什么?因为北龙渊是王府所在,危机时刻临渊王会庇护他的子民。 “你们为何才来?” 一声怒斥传来。 李辰罡抬头看去,廊桥上走来一人,正是知州郭仪甫。 “原来是郭大人,本世子还以为是狼怪呢,差点将手中矛枪掷出。” 大世子笑道。 “你大可掷来试试。” 郭仪甫直视着李辰罡的眼睛。 “郭大人息怒,本世子岂敢误伤郭大人。” 李辰罡脸上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意。 “明知狼怪肆虐,为何府兵姗姗来迟,但又恰好守住了北龙渊。” 郭仪甫质问道。 “郭大人已经说了,恰好而已,本世子也是头一次看到此等狼怪,说实话我被吓得不轻呢。” 李辰罡从容答道。 “廊桥上的狼群已被我肃清,你等众人据守此地只是白白浪费兵力。” 郭仪甫说道。 “敢问郭大人有何良策?” 李辰罡故意问道。 “借我五百府兵,救南龙渊于狼口,你可愿意?” 郭仪甫目光灼灼道。 李辰罡看似没有任何犹豫,直言道:“自然愿意,郭大人随意挑人即可。” “哼!” 郭仪甫冷笑一声,随后清点兵力。 另一边,李棠与白玉彦从北门而出,巡逻龙渊郊野。 由于只是巡逻任务,二人打算分头行动,以此扩大巡逻范围。 但这让风奴犯了难,他人只有一个,你们分头行动,那自己可就首尾难顾了。 若是出了岔子,等着他的将是字面意义的分头行动。 叁人一起协商,风奴居然被说服。 巡逻又不是正面冲突,自然是越高效越好,打不过也可以跑。 早点巡逻完返回郡城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 风奴打算跟随白玉彦,作为平衡李棠分走叁分之二的府兵。 风奴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李棠遇到狼怪就逃,必要时刻可以让府兵作为肉盾。 李棠保证自己会这么做的,正所谓无毒不丈夫。 分头行动开始,李棠带人沿着义庄方向巡逻。 他早一步将义庄众人挪至城内,义庄逃过一劫,至于周边零散的村落与小县城则遭难了。 放眼所及,流血的村庄,倒塌的城墙,死寂的县城。 一些斑驳的回忆向他进攻,往事不堪回首。 同时又有大量记忆涌入,轮回之星全力运转下依旧超载,李棠的头又开始阵痛。 “棠公子,您没事吧?” 身边的府兵总管关心道。 他自己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也觉得很不舒服。 然而他不知道,李棠头疼不是因为惨绝人寰之景,而是因为惨绝人寰中的人。 “前进已无必要,就此撤退,避开密林。” 李棠下令道。 府兵总管表示遵命,随后他命令前锋掉头。 头疼并未退去,李棠精神一时难以集中。 不知不觉间,负责引路的斥候居然鬼迷心窍般地误入密林腹地。 “哪个王八蛋带的路?” 府兵总管怒喝道。 由于暴雨影响视野,等他反应过来时,全部人马已经进入密林深处。 “冷静,沿着脚印原路返回。” 此时头痛欲裂的李棠反而成了最清醒的。 “报,暴雨将脚印冲掉了。” 有人禀告道。 “该死,这次将脚印冲掉了吗……” 李棠暗骂道。 为何在石岗县那次没有将自己的脚印冲掉……哦,那几天不是暴雨啊,后来才是。 燃文 记忆开始变得溷乱,得亏李棠的意志惊人,才能精准找到属于自己的记忆。 “棠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府兵总管焦急地问道。 “不要慌张,握紧武器……” 就在这时,一声惊吼打断了李棠的话。 “有什么东西在密林内穿梭,一头、两头、叁头……” 巨狼从密林内钻出,它们饥肠辘辘地看着一众府兵。 “已经吃了那么多人,它们还是这般饥饿吗?” 这时,李棠却说出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棠公子,它们靠过来了,足足有上百头。” 府兵总管的双腿在直哆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总管的。 “准备厮杀吧,不杀光它们,我们也别想活。” 李棠取下背负的阔剑,强忍着自己的头疼。 “另外告诉你们一事,这帮畜牲很喜欢吃腊肠,而且会趁你还活着的时候叼走你的腊肠和蛋,明白我的意思吧。” 众人点了点头,无人在意李棠是如何得知这些细节的。 所有府兵先是下意识捂裆,随后赶忙握紧武器。 他们战意坚定,都想保住自己的腊肠和蛋。 命丢了小事,活着把腊肠与蛋丢了,那简直生不如死。 第七十二章 人间事难堪 李棠手下府兵有将近两千人,但平均武道品阶只有八品。 七品武师几乎没有,因为武道品阶达到七品的府兵就会立刻划入精锐营。 精锐营享受的待遇与俸禄远非普通府兵所能比拟,每位府兵都挤破头地想进入精锐营。 而且精锐营只有武道品阶限制,其余门槛一律没有,晋升远比官兵体制宽松。 八品武师什么概念呢?大概双臂有叁百来斤气力,比凡人更抗揍挨打。 修炼了武学那还好说,没修炼过武学最多能同时应付七八位凡人,但也仅此而已。 面对上百头体型巨大、獠牙锋利的狼怪,这两千人很可能像纸一样一碰就碎。 事实上也是如此,哪怕坚守战意并未被恐惧击垮,实力的巨大差距不是意志所能改变的。 “救命!我篮子被噶了。” 有人大声呼救。 “兄弟,你那何止是篮子,你下半身已经……啊!” 有人回道,随后他自己也发出一声惨叫。 场面之惨烈让人触目惊心,血淋淋、白花花的东西流了一地。 李棠也想帮他们,但他此刻正被狼怪所围。 阔剑旋转挥舞着,攻守兼备且势大力沉,瓢泼大雨中如暴旋的陀螺,水雾四渍。 中品武学——《巨阙剑法》。 狼怪们一时无从下口,而李棠此时主动攻来。 狼怪嚎叫着闪避,然而在密林内,如此大开大合的攻击并不是明智之选。 陀螺撞倒了参天大树,将其拦腰折断。 阔剑的螺旋陡然一滞,狼怪们抓住了机会,勐然扑了上来。 李棠目光冷湛,架起阔剑格挡。 足有盾牌宽度的阔剑完美格挡下了狼怪的扑咬。 李棠随即骤然发力,一挑击飞某头狼怪,一斩将其骨头连同血肉皆并斩断。 此招挑斩的同时李棠也不得不将后背暴露给余下的狼怪。 但它们的扑咬早已被李棠看穿,闪身、再挡、挑、斩! 又一头狼怪被斩杀,手持阔剑的李棠宛如一座移动堡垒,凡不能击溃他的,都会被他碾碎。 李棠这边游刃有余,但府兵那边则遭难了。 他们虽有修炼基础武学,大多数兵器也能耍得风生水起,甚至学了不少格斗搏杀的技巧。 但这些都不外乎是杀人技,而他们面对的可不是人。 说什么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这句话也要因狼而异。 这些狼怪的尾巴如铁棍一般,有几位府兵企图偷它屁股以斩软腰,无一例外都被狼怪以铁尾甩断了脖颈。 正面难以匹敌,招式无法奏效,偷袭又不成。 剩下的就是狼怪单方面的屠杀了。 李棠一直在斩杀狼怪,他的阔剑虽无法迅速杀敌,但胜在攻守稳健。 实际上,阔剑若是想大杀四方并非没有法子,但阔剑天生笨重,大开大合中最完美的陀螺剑式又难以在密林地形施展。 其余大开大合的剑式必须暴露大量的破绽,进行博弈式的杀伐,成功则暴杀,失败则重伤。 而现在李棠在以一敌多,他没有任何博弈的资本。 可斩杀了如此之多的狼怪,他身边的狼怪数量并未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轮回之宫吸纳了许多新的记忆,李棠明白了,府兵的抵抗已经彻底崩溃,狼怪杀完府兵,现在都来狩猎自己了。 阔剑的格挡防御虽如盾牌般牢不可破,但李棠不可能在一瞬间防守各个方位的攻击。 xiaoshuting.la 之前狼怪的数量不足以将他完全包围,如今狼怪之多已可将自己团团圈围。 数头一齐扑咬,李棠挡下,同时又有数头咬向他的后背。 李棠反应极快,脚踢剑身一振,随后撒开阔剑,以虚元身法闪躲背后巨狼的撕咬。 他双拳一挥,以大品醍醐拳直击狼怪柔软的腹部。 往日可拳拳钻心的大品醍醐拳即使用上全力却也无法打穿狼怪的腹部,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拳印,让狼怪呕血罢了,远不足以致死。 局面变得麻烦了,李棠甚至来不及取回阔剑,狼怪又扑了上来。 李棠灵机一动,踩着树干直接上树。 但狼怪的弹跳力再次刷新了李棠的认知,二十几米的树高对它们而言不足挂齿,它们甚至聪明地跳到树枝上进行二次起跳。 偌大的密林,树上竟然无一处安身之所。 树顶也藏不住人,此地再难逃出生天。 轮回之宫停止吸纳新的记忆,同时树上也不是安全之所,李棠意识到自己可以完全放开了。 浩瀚的妖力自丹田涌出,全身经脉被渲染为一片妖冶赤红,李棠抚着额头,眼眸深处掠过自洪荒伊始的野蛮。 他停住脚步,而追赶他的狼群也随之一滞。 它们从李棠身上嗅到了源自血脉的恐惧,本能地想要避开他。 万物有灵,妖邪精怪,魑魅魍魉。 若人为万物之灵长,那妖定是万物之狂种。 附骨铠自李棠半身蔓延滋生,其形为暴龙。 一条红冶大蛇盘卧于骨手之上,此为蚩蛇化灵。 “攻守易位了,现在——谁在狩猎?谁是猎物?” 狼怪怎么可能回答李棠,只能龇牙低吼警告。 李棠闲庭信步般走着,拾起自己那把阔剑,澹然一笑。 他再次旋舞起阔剑,剑身燃起红冶的光芒,旋转间天雨静默,风压逆转成旋,他手握着新的风暴。 蚩蛇游入风暴之中,李棠目光璨烈,将手中的风暴抛射而出。 金石铿锵喧哗,百树摧拦折腰,风暴彷佛要粉碎这山林。 红冶风暴将大量狼怪卷入,蚩蛇时不时显现,噬咬而绝命。 受惊的狼怪终于不顾一切地攻向李棠。 这一刻,真让人等得麻木啊。 骨手恣意挥击穿刺,瞬息之内便毙杀一头狼怪,短短几分钟密林重归寂静,唯有一片破碎。 风暴此时飞回李棠手中,作为主轴的阔剑彻底扭曲,直接报废了。 李棠抬头望着痛哭的天穹,任由雨滴拍打在他脸上。 他深呼吸着,此刻之寂静让他无比惬意。 然而,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吸声,耳中的涟漪变为翻滚的骇浪。 李棠立刻循声望去,目光如尖刀碎开雨雾。 一位幸存的府兵躲在灌木丛中,但他并没有逃过此劫。 双腿不翼而飞,腹部开一个缺口,大小肠子外流。 此人也没保住自己的腊肠与蛋,他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全凭惊人的意志吊着一口气。 身披附骨铠的李棠来到这位府兵面前,他毫不介意自己的模样。 雨中,两人无声对视。 府兵对于李棠此时的模样感到恐惧,但那份恐惧随即散去,他干涸的喉咙咦呜着想说些什么。 “你已经没救了,你要我转身离开等待神明下凡将你起死回生,还是想我给你一个痛快。” 李棠问道。 府兵依旧咦呜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睁眼,我将离开;闭眼,我给你解脱。” 府兵的咦呜声停止了,他闭上眼,眼角泪水汹涌失控。 李棠伸出骨手,锋利的骨爪悬在那人的眉心。 他收手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轮回之宫吸纳了新的记忆,这位府兵闭上眼那刻便死去了。 “父母双亡,与幼妹相依为命,这样吗……想亲眼看到妹妹出嫁,想念她的笑靥与耳畔的海棠花,想看她成为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凭借此等执念一直抗拒着死亡,真是了不起的兄长啊。” 李棠的嘴角几度痉挛,似哭似笑,非笑非哭。 “渺小、伟大、苟且……但你若不死,我恐怕难以知晓你的故事,人心隔生死,真是……抱歉了。” 第七十三章 通灵巫术 李棠尽力收敛情绪,任由暴雨与泥泞埋葬这位可敬的兄长。 他或许不是英雄,但他死得其所,这片山林、暴雨、泥泞是他的归宿,任何额外的举动都是对他的亵渎。 ranwen.la 慈悲请留给生者,莫要泛滥而玷污英灵。 李棠此刻神色有几分惆怅,明明头痛正逐渐平息,他的情绪却在失控。 或许麻木只是伪装,但作为背负轮回之人,他的脆弱永远不为人知。 大量的记忆来不及筛选,而此时第二颗轮回之星也有了雏形。 难怪头疼能够减轻,原来这轮回之星确实在某种意义上能分担自己的记忆压力。 李棠看着满目疮痍的山林,人与狼的尸体大多残缺,碎骨肉沫漫山遍野。 如今这个场面该如何解释呢? 虽说带错路的人不是自己,但这两千府兵怎么着也是在自己手上全军覆没的。 可李棠又转念一想,或者自己压根不需要解释,大可以坦坦荡荡地回去。 理由就按风奴说的,他拿府兵当肉盾随后单独逃走。 只要表现得足够自然,临渊王族的“家人们”只会庆幸他李棠还活着。 府兵怎么死的,狼怪怎么死的。 这一切都无关痛痒,完全不值一提。 人命或许有价值,但死人绝对没有,生死一线间,千金断崖。 活下来的人掌握话语权,暴雨也会帮李棠掩埋一切的痕迹。 难怪云巍会如此热爱的暴雨天…… 此时,第二颗轮回之星彻底成型,李棠松了口气,精神压力骤减,头脑一片清明。 与此同时,狼怪的尸体上飞出无数光点,汇集于轮回之宫。 这是……传承于血脉中的记忆。 有人将自己的意志刻入狼怪的血脉中,这是一种通灵之巫术,目的是建立血脉联系,进行沟通操纵。 果然是那狼语者,虽然临渊王没有明示狼患的幕后真凶,但李棠清楚一切的证据都指向那来自北方冻土的狼语者。 这类血脉记忆极其残缺且朦胧,甚至涉及到前世今生,如今的轮回之宫居然能将其完整抽离。 可见第二颗轮回之星再次增强了轮回之宫的权能,使之能够读取传承于血脉中的记忆。 这倒是一种意外之喜。 大量光点聚为一幅流动画卷,它铺展于轮回之宫内部,李棠精神一动,踏入那画卷中的世界。 冻土、荒原、旌旗、残戈断戟…… 眼前之景毫无疑问是三十余年前的北境狼烟大战。 那是大封赌上国祚与北境凶残强大的各部巫族进行的大会战。 会战前期,大封正面击溃了巫族联盟,收回了被巫族荼毒的燕北十六州。 然而先皇武崇帝想扩大战果,亲自率兵深入北境企图彻底剿灭一盘散沙的巫族,但结果却是溃败。 好在燕北十六州的城垒已经筑起,这次溃败没有让大封失去前期的战果。 溃败而归第二年,武崇帝突然驾崩,武贞帝少年登基即位。 这让世人产生了许多联想,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避而不谈。 如今李棠眼前之景,应该并非会战进行时,而是会战结束后。 周遭之残败荒芜,比起自己刚刚经历的全军覆没还要苍凉可怖。 为何?因为血肉横飞并非战争最残酷的艺术。 巫族会以秘术炼化敌人的尸首以滋补自身,而他们自己的尸首也会在死后离奇消失。 没有任何一方留下尸首的大战,只是破败的旌旗与断裂的戈戟,更让人毛骨悚然。 冻土大荒原上,一个女人正在疾行,她在溃逃。 她裹着红色的头巾,飘扬的长发呈现狼鬃般的黑白渐变色。 但她步伐不算快,拄着一根牧棍,身姿小心翼翼。 远处传来马蹄声,女人的表情变得恐慌,但她脚步依旧快不起来,她不能快起来。 快马杀到,马上之人李棠很是熟悉。 那正是年轻时的临渊王,他身上穿的乃是血迹斑驳的九蛟征天铠。 年轻时李淮牧颇为雄姿英发,完全是一代天骄的气质。 他拦住女人的去路,长枪横在她身前。 女人举起牧棍,她不会坐以待毙。 “束手就擒,狼语者。女人小孩不杀,况且你二者皆有。” 李淮牧用流畅的巫语沟通道。 “别假惺惺的,南方人,你不杀我们,我们就会不计一切地杀了你。” 而女人则用结结巴巴甚是蹩脚的大封语回道。 “我这一枪,可是一尸两命,你想清楚了?” 李淮牧警告道。 女人顿时缄默许久,她缓缓开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投降,沦为我的阶下囚,我护你与腹中胎儿的安全。” 李淮牧回道。 “那我宁愿带着这个孩子去死!” 女人完全不打算妥协。 李淮牧没有多言,他将枪一横,意思很明显——你想带着孩子一起赴死,那就自己撞上来。 女人没有丝毫犹豫,她冲向李淮牧的枪锋。 李淮牧咬着牙,但枪依旧横着,不曾动摇。 最后一刻,女人推开了枪锋,她失魂落魄地趴在李淮牧的鞍前。 “我会履行承诺的。” 李淮牧扶女人上马。 “我现在就可以偷袭你,从背后杀死你,巫族全身上下包括牙齿都是武器。” 女人坐在李淮牧的身后,恶狠狠道。 “但在那之前,我也会杀了你,一命换两命,谁赚?” 李淮牧不以为意道。 女人再次沉默,许久之后,她问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此有趣的血脉,怎可让她轻易断绝。” 李淮牧回道,眼眸深处心思万千。 这时,画卷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冻土荒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龙渊郡和煦的阳光。 女人被豢养于李淮牧身边,十月怀胎,今日她诞下一女。 “让我看看。” 李淮牧伸出的手被女人拍落,女人十分戒备地看着李淮牧,但又毫不介意地在他面前为女儿哺乳。 “你们巫族的道德观真奇怪。” 李淮牧苦笑道。 “那又如何?你若肯喊我声娘,我大可以也赏你一口吃的。” 女人的说辞极为彪悍。 李淮牧自然脸皮没厚到那种程度,他看着小女娃的脸,说道:“长得真像你,以后想必也会是一位奇美的姑娘,如果再能好好教化就锦上添花了。” 女人瞬间戒备起来,她说道:“你什么意思,她是我的女儿,我们注定要回到故乡。” 李淮牧摇了摇头,回道:“你的故乡已经没了,为了你的女儿着想,老老实实待在龙渊,这边气候宜人,比你那冻土好不知多少。” “南方人,你不懂。” 但女人不打算说服这个南方人。 “北方才是我的故乡,我在,我的故乡就在。” “你在,那你在龙渊,又有何不可?” “你不懂,南方人。” “我有什么不懂,你这个北方的蛮夷,不足为谋!” 李棠眼看着两人大吵一架,惊得小女娃嗷嗷大哭。 有趣的是,他们都在用对方的语言驳斥对方,可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李棠的精神脱离轮回之宫,他很好奇之后发生了什么。 临渊王与狼语者的关系之暧昧,已是肉眼可见的程度,之后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就在这时,李棠觉察到某个方位有道模煳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这是源自血脉的悸动,他不知不觉间居然成功截取了传承于血脉记忆的通灵巫术。 第七十四章 金乌枪 临渊王李淮牧至此的人生有三大遗憾。 成年以前,他遗憾为何不能再见到那位同族的表妹,也就是李棠的母亲棠瑗。 李淮牧小时候性格自卑且内向,那时候活泼开朗的表妹棠瑗就像一束光。 森冷的深宅大院中,她曾是照耀自己唯一的光。 后来他被送入内廷,他补上不幸夭折六皇子的空缺,从世子荣升为皇子。 他被告知,那位光彩照人的表妹不过是落寞王族的庶女,以后只配嫁给商贾之类的下等人。 “她没资格和您一起玩,您应该和那些公主郡主一块儿。” 每每想起这句话,李淮牧心中总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 谁规定了我只能和谁玩,难道连我的童年都要被阉割吗? 然而他的确再也没见过棠瑗,随着年龄渐长,他大概忘了棠瑗好多次,只有每次心灰意冷的时候才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束光。 他逐渐信服了众人的那套说辞——此非阉割,而唤做“成长”。 成年后,在他最风华峥嵘的那段岁月里,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保护好二皇兄李韶煜。 二皇子李韶煜是何人?在他死后世人都记住了他另一个名字——征巫伐邪?武崇帝。 皇子之间多内耗,尔虞我诈只为追求那至高无上的权柄。 但作为“顶替”六皇子的李淮牧,他生来就失去了争夺帝位的资格。 恰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和二皇兄关系如此亲密吧。 二皇兄登基后,定年号为武崇。 武崇六年,皇帝获知与巫族和亲的霓裳公主被当成亵玩的奴物,转手多人后受不了凌辱而自尽。 当夜,武崇帝召集各路诸侯亲王,他将巫族上贡的华珑夜光杯摔了个粉碎。 他怒吼着:“巫族的蛮夷亵玩我等姊妹,视我大封为龌蹉的勾栏,替他们提供生育工具的龟鸨。 本帝这次要发兵诛他们九族,让他们断子绝孙。” 李淮牧知道,武崇帝一直是位英雄皇帝,他可能不是十全好皇帝,但一定是位至情至性的真英雄。 他并非战争狂人,也并非劳民伤财的暴君,他所做之事敢为天下先而不为天下知。 李淮牧记得,在那种压抑的氛围下,他爆了一句粗口,他也吼道:“皇兄,咱们干他马的。” 余下诸侯亲王纷纷响应,所言或优雅或粗鲁。 至此,狼烟大战拉开帷幕。 可结果呢,皇兄死前依旧望着北方而意难平,如果能一命换一命,李淮牧多想替他而死。 只可惜,真英雄的命不是他李淮牧能够一换一的。 至于李淮牧第三个遗憾,说来可笑,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岁月经年,一时入戏太深。 他不知道蛮夷为何拼了命也要回到那荒凉的北地,他确实不懂。 直到那天,一向脾气倔强、精力过剩的狼语者突然在他眼前病倒了。 她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冰川隙花,浑身爬满了煞白的冰霜疤痕,宛如一件破碎的瓷器。 “我会治好你的,不要担心。” 李淮牧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他那时候几乎用尽了一切的方法,但仍止不住狼语者生命气息的流逝。 破碎的瓷器盛不了水,李淮牧自然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南方人,别忙活了,这是狼神的惩罚,魂归故里……有何不可?” 她虚弱地劝道。 “你不要说话,也不要睡去,我已经命人去取北地的土与水,还来得及。” “你傻吗……南方人。故土又不是真的水土,我在……故乡就在,可我即将不在了。” 她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眼皮渐渐沉重。 “别闭眼,蛮夷。” 李淮牧心一纠,厉声喊道。 “我只是在闭目养神,南方人……我还有话说。” “你说——” 她彷佛回光返照般,咬字再次变得清晰。 “巫族死后我们的身体会回归于巫源的怀抱而消失,但我不会,我是客死他乡的叛徒,我的心脏会留下来。” “它大概会变成一块石头吧,等待落叶归根的石头,我的女儿一定会来索要它。” “如果你愿意放我们回去,就把我的心脏还给她,如果你不想,等到那天就杀了她吧。” “南方人,你为什么是南方人?咱们的命运难以交织,你为何想拯救我呢?真是痴心妄想,李淮牧,不要走火入魔了……” 话音戛然而止,李淮牧没有抬头,他多想继续听见那倔强的话语。 被褥塌了下去,那位倔强的人化为一堆冷灰。 她心脏的位置,留存着一颗血色的晶石,这就是她的心脏。 李淮牧站起身,缓缓拾起那颗心石。 多可笑啊,此时此刻居然是我们俩彼此的心靠得最近的时候。 “来人!” “老奴在。” 笔奴跪伏于临渊王身后。 “这间屋子以后不许任何人进来,另外——” 临渊王示意笔奴附耳过来。 笔奴听后,面露惊疑。 “王爷,这恐会酿成大祸!” 临渊王摇了摇头,回道:“圈养的狼是回不到荒野的,我不会服输,我还要最后赌一把。” 笔奴深深看着临渊王,最后点了点头,回道:“老奴遵命。” …… 战车突然急刹,将临渊王从半梦半醒中唤醒。 二女儿守在自己身旁,此时她怀中抱着一个长匣。 “父王,您做梦了,可是美梦否?” 李素衣问道,笑眼迷离。 “记不清了,看来我确实老了,坐在战车上居然会精神恍惚。” 临渊王回道。 “父王,咱们快到了。” 李素衣提醒道。 临渊王往窗外看去,确实快到了。 他所前往的地方,乃是龙渊的一处隘口,那是方圆百里内,龙渊峡谷最窄之处。 xiaoshutingapp.com “素衣,等会你待在战车内,此战车乃是一件法宝,非三品武师奈何不得它,你在里面很安全。” 李淮牧说道。 “女儿的安危不足挂齿,那父王你呢?” 李素衣问道。 “我啊……” 李淮牧沉默稍许。 “我要去看看,野蛮生长的獠牙是否足够锋利了。” 言罢,李淮牧离开战车。 负责驾车的剑奴与盾奴立刻跪下行礼。 “你们二人负责保护二郡主。” 临渊王命令道。 “是!” 二奴回道。 “本王的金乌枪何在?” 剑奴取出一根赤金玄陨棍,而盾奴则取出一把三刃破空矛。 将此二物进行拼接,大封兵器榜第六,金乌枪再次出世。 临渊王横握金乌枪,他眼前浮现着当年的战场,血战三千里,伏颅数百万。 他是盘旋战场上的金乌,倘若狼烟蔽日,那他便是刺破阴霾唯一的光。 临渊王之临于龙渊兮,苍穹何其渺小。 他屏息凝神,耳畔的狼啸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第七十五章 奉它为神明 小红帽骑着血瞳巨狼飞驰,她已经嗅到了,母亲的气息。 隔着龙渊,小红帽与临渊王遥遥相望。 大雨倾盆,渊水汹涌。 她看到了,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令母亲仰望的金乌。 他也看到了,令人意外,女儿越长大居然越不像她,令人有点遗憾。 血瞳巨狼龇着牙,它敏锐的本能发出警告,眼前这个男人绝非猎物,但也不是猎人。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是高悬于狩猎场之上的主宰。 “眼睛、鼻子、耳朵……只有头发像你的母亲。” 临渊王评价道。 “把母亲还给我。” 小红帽吼道,但她却不敢靠近,生怕自己被金乌的光芒灼伤。 “再加一点,声音挺像的。” 言罢,临渊王凌空一跃,跨过龙渊,降临于小红帽身前。 血瞳巨狼随即发起攻击,它爪牙并用,寒光凛冽,肉眼只能看到它动作的残影。 临渊王后退半步,横枪一振,朴实无华却瞬间击退了巨狼的攻势。 “速度不错,但还不够快。” 临渊王挥枪一刺,枪轨宛如流星飒踏,血瞳巨狼的肩背被捅开一个口子,深可见骨。 “反应未免太慢了。” 临渊王的语气颇为失望。 受伤之后的血瞳巨狼彻底暴怒,它周身萦绕着黑紫色的电光,鬃毛直立宛如倒刺,体型愈加壮硕。 小红帽口念咒语,调节巨狼体内的妖力,以防其彻底暴走。 战场上没人会留时间给你念咒,然而此等大好时机,临渊王却只是干等着。 “和你母亲比起来,还差得远啊。” 临渊王悠悠道。 幼崽终归还是幼崽,想当年的狼语者可是同时驾驭着四头妖狼,其中不乏有能对抗高品武师的狼王。 这时血瞳巨狼携紫黑电光而起,扑啸而至,凶威滔天。 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团紫黑的雾影扑向了临渊王,然而临渊王却能看到,那雾影内沉浮着无数张表情痛苦的人脸。 伥鬼,被野兽吞噬后人所化作的魑魅魍魉,它们会协助兽类攻击人的魂魄,瓦解其抵抗意识,使其被轻易捕食。 然而数量如此庞大的伥鬼,绝非正常现象。 捕魂炼伥,好扎实的巫族手笔,她倒是把该教的都教给她的女儿了。 临渊王举枪一挑,金乌破空,烈阳再临,千道枪锋,万芒归簇。 枪尖一点,涟光碎裂,顷刻间雾影洞灭为虚无。 上品武学——《明王六路枪法?烛照》。 血瞳巨狼被打回原型,周身电光失控,滋滋作响,弥漫着焦味。 “如果就这点本事的话,也没必要归乡了。” 临渊王宣判道。 “就算我让你离开,你要如何穿过大封全境?与其死于他人之手,不如我赐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横枪指着小红帽的心脏。 小红帽闻言后并非无动于衷,她咬着牙,怒火中烧。 战场上的金乌没有一丝温情可言,他是傲慢的君王。 高悬于九天,俯瞰着芸芸众生,生杀予夺,唯他恣意。 小红帽不明白,母亲几乎能骂的都将他骂了一遍,却说他除了傲慢之外,是一个笨拙温柔的人。 血瞳巨狼发出一声长啸,背后的密林内,无数狼怪冒头。 它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聚在一块,与临渊王对峙着。 小红帽口吐古老的歌词,她的歌声悲怆而高贵。 临渊王闭目倾听,他彷佛回到了极北之地,那只属于他的高贵战场。 众狼嚎叫着,应和小红帽的歌谣,最原始的乐器是何物——是众生的悲哭。 lingdiankanshu.com 临渊王知道,小红帽在呼唤狼神。 且看吧,那极北的狼神是否胆敢闯入南方的星野。 天空乌云呈涡旋状,有什么东西自天外降临,大地震荡且烟尘四起。 待烟尘散去,数量庞大的狼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直立身躯的人狼。 满月之时化作狼型的妖族叫做狼人,其本源是人。 直立身躯如人般行走的称为人狼,其本源依旧是狼。 尽管只是字序先后不同,但二者的存在却是天差地别。 时而狼时而人的狼人,充其量只是连自己的力量都控制不了的妖邪。 而狼直立起身躯,舍弃了行动高效的四肢,这是一种挑衅与亵渎。 它在以人形,宣告自己的神性,以人形,让人族对它这位异族顶礼膜拜,奉它为神明。 狼神,它巫语中的名字长达三十六页,每个字音都需要讴歌式的咏唱。 刚刚小红帽不过是将狼神的名讳唱了一遍,佐以悲哭乞求,它就此降临,保护它的祭司。 作为代价,狼神取走了小红帽如宝石般璀璨的幽蓝色眼眸,从此这只令人惊艳的眼眸失去了色彩。 大封语中,狼神的名讳就简单多了,它是掌管杀伐与战争的北方星宿,位列真武大帝之下的天狼真君。 临渊王表情平澹,如今的局面,他要与神明对垒,而这一切依旧在他的意料之中。 神明的庇护本就是个谎言,倘若它的真身能够降临,当年狼烟大战的结局早能改写。 如今在南方星宿分野下的龙渊,它一位来自北方的神明又有几分力量呢? 他想证明——你看啊,你的神明降临了,天下何处不是你的故乡?你在,故乡就在,是你的神明背叛了你。 人狼动了,它慢悠悠地,彷佛并非它动,而是天地在为它挪移。 临渊王应战,枪锋化为烈日,贯穿最黑暗的星辰。 人狼对此只是一吼,这一吼吹灭了烈日,几乎要熄灭了世界的本源之火。 临渊王身姿踉跄地后腿,握着金乌枪的手在不断颤抖。 他再次发动进攻,长枪如日晷,光阴化为碎片飞逝,同时也是他最锋利的兵戈。 上品武学——《明王六路枪法?晷锋》 光阴碎片贯穿人狼的身躯,然而时光未能伤它分豪,它是亘古,光阴不过是它的玩具。 这次轮到它了,人狼隔空挥爪一击,平平无奇。 临渊王如临大敌,他将金乌枪刺入大地,以全身之力格挡。 他挡住了,同时他身后出现一道深邃的狼爪沟壑。 “呵——” 人狼冷笑着,它再次挥爪,至上而下。 临渊王肩背一沉,断骨之压来袭。 他身边出现了两道沟壑,唯独他在硬撑着。 下跪,低头,向你的神明低头。 九蛟征天铠上的蛟龙活了过来,它们在怒吼,冲天的威势逆袭而上。 人狼的狞笑戛然而止,临渊王站起身,他的铠甲在燃烧。 抹去眼角裂开的血迹,李淮牧的笑容云澹风轻。 “三十年前……我率领铁骑冲垮了你的神殿,丧家之犬有何资格要我低头?” 临渊王笑意轻松道,他眸中有光,当年天骄的影子融化了他脸庞的沧桑。 少年已死,一腔孤勇尚存,化为鸩酒以敬神明。 第七十六章 大封国术 “金乌枪,归刃。” 金乌枪两侧的锋刃并拢,主刃向外延伸三寸,三爪枪切换为长锋枪。 主刃底部,鲜红液体沾染其锋,毫无疑问,这是谁的血迹,但时过多年从未干涸。 人狼的目光变得阴沉,四周狂风平息寂寥,彷佛感受到了它的愤怒。 “沾染神血的金乌枪,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神明。” 临渊王问道。 人狼不为所动,依旧只是冷哼一声。 随后它一改之前的轻慢的打法,攻势陡然间勐如疾风骤雨。 亮出金乌枪所沾染的神血并没有改变临渊王处于被动的战局。 人狼每一次疾风骤雨间的挑斩噼杀,临渊王都要全力以赴防御,倘若出现一丝纰漏,骤雨就会将他击碎。 挑战这些来自星宿之上的神明,不仅需要绝对的实力,同时也要有足够的运气。 神明迎战武师不一定能百战百胜,但它绝不会落败,武师们打成平手抑或胜天半子都需要足够的运气。 ahzww.org 实力奠定运气,同时运气又要凭实力抓住,二者相辅相成,这便是胜天半子的本质。 天狼真君不可能久临于南地,甚至它此时姿态也大概率只是道分身。 临渊王只需防守,时间到了,星宿就会唤它回去。 但如鼠辈般逃窜挨打可不是临渊王的性子,如果这是一场时间的拉锯,他更愿意主动发起冲锋。 狩猎巨龙的人是英雄,刺向风车的人是疯子,而无所作为却又评头论足的人,他们是庸奴。 人之一生,怎能甘于平庸。 与神明对垒的机会可不多,何不再痛饮一次神血? 临渊王的枪锋燃起炙热的金色火焰,随着长枪的挥刺衍为火焰风暴。 人狼的攻击一滞,就连它也感受到了自己爪子上传来的滚烫。 它看到了眼前所升起之物,真滑稽啊,星宿之下居然还有一轮太阳,那刺目的光芒令它厌恶。 而临渊王深知自己的火焰远不够纯粹,他开始寻找躲在乌云后的真阳。 随后他的枪锋捅破乌云,那一缕光重临人间。 他凌空跃起,那缕光化为他的羽翼,此时拥抱他的并非凡火,而是源自太阳的火炎。 就连扶摇直上的鹏鸟,也要屈服于金乌的足下。 “阴与阳,此为大道的滥觞,淮牧自知愚钝,还望真君赐教。” 临渊王开口道。 此刻他手中的金乌枪吸敛了太阳的真炎,重现其最为夸张的原初形态。 那是扑腾羽翼的三足金乌,这次不需要羿族的弓矢,它将主动落下而扑灭黑暗。 大封国术——《陨金乌》。 临渊王手中金乌落下,大日天陨。 人狼受够了挑衅,它化身为混沌巨狼,那是驰骋于星辰间,生来便是吞噬星宿的存在。 区区一只金乌,一缕伪光也想破晓混沌? 混沌巨狼吞噬了金乌,以最无敌的姿态,它重现了神话的终焉。 然而正如熬过永夜的人往往会死于黎明前。 烛火熄灭后,那一瞬间的黑暗,也是它最脆弱与松懈的时候。 临渊王手握金乌枪唯独沾染神血的那把主刃,下一刻,他划破了混沌巨狼的喉管。 未能被完全吞下的金乌找到了破晓的缺口,它挣脱了混沌。 炽烈的光带来破晓,黎明驱散了混沌。 很可惜,这次降临的天狼真君恐怕连分身都算不上,哪怕划破了喉管也未有一滴神血流淌。 人狼的身影逐渐模煳,它看着李淮牧,直至消失它依旧在狞笑。 狼盯上你了,你逃不掉的。 临渊王倒是云澹风轻地耸了耸肩,他压根没打算逃,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发起冲锋。 倒是全身上下传来的疲惫感,太令他怀念了,这种死里逃生的麻木与酸痛。 小红帽捂着已被献祭蓝色眼眸,仅剩那只赭色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狼神消失。 临渊王瞥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未曾在北地生活过,想必此刻内心的信仰动摇不已。 他很想告诉这位小姑娘,无需动摇,你家的神明强大至极,它咬死了上一位天命人皇。 “什么都做不了,很痛苦吧。” 李淮牧开口询问道。 小红帽不再捂眼,那只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此时流淌着鲜血,她举起牧棍向李淮牧冲来。 牧棍本来砸向李淮牧的额头,可他只是意念一动,牧棍歪着打向了他的肩甲。 铿锵之声清脆,但连他的意志都抵抗不了,又如何击穿九蛟征天铠呢? 倒是小红帽自己,因为反震之力差点让牧棍脱手而去。 李淮牧抓住小红帽,随后取下她的头巾,开口道:“这个还给我。” 他将头巾绑在自己手臂上。 “作为交换,这个给你。” 李淮牧将一物塞入小红帽的手心。 小红帽感知到了,目光怔怔。 摊开手,正是母亲的心石。 “除了你母亲的心脏,你此刻一无所有,回家去吧,小狼崽。” 临渊王开口道。 他提起小红帽跃过龙渊,随后放开她,任其逃离。 “再见了,狼族之血,这次是永别。” 李淮牧喃喃道。 小红帽逃得很快,不一会儿她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临渊王回到战车旁,与此同时二女儿已经从战车内钻了出来。 李素衣打开匣子,熟练地组装着一把朴素无华的木弓。 她的弓矢也是一套黑漆漆的木箭,甚至没有锐利的箭头,也没有平衡风轨的箭羽。 想必威力与准头都极差,只是给弓术新手练习的玩具吧? “父王,女儿准备好了。” 李素衣微笑道。 “让为父再想想,再等一会儿。” 临渊王犹豫道。 “女儿快看不到她的背影,这位妹妹跑得好生之快,听闻古狼天生拥有逐日追月的脚力,果然名不虚传。” 李素衣说道,然而她此刻分明是闭着眼的。 她舔了舔嘴唇,宛如毒蛇吐信,夹起弓矢后,她再一次问道:“父王,你想女儿怎么做?” 临渊王下定了决心,他回道:“倘若这是她的宿命……放箭!” 一声令下,黑矢破空而去。 “其实女儿我自己并不信所谓的宿命,只希望父王不会因此后悔。” 李素衣眺望着黑矢的轨迹,很快便在视野范围内消失。 密林中狂奔的小红帽,她突然感到一丝阴冷,四肢不知为何变得麻木。 她未能反应过来,只听见破空之声,同时母亲的心石脱手而去。 黑矢击碎了心石,这是一位母亲最后一次保护她的女儿,但黑矢轨迹并未因此改变。 宿命的终点依旧是——心脏。 小红帽倒在地上,她唯一的眼睛正在失去色彩,但她仍努力地抬起头。 看不清前路,唯有黑暗,这是我的家……吗? 你……又是谁? 重回战车的李素衣感知到了什么,她向对面的父王说道:“狼妹妹的宿命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 “什么意思?” 临渊王眉头一皱,他更想听到直白的生与死。 “字面意思,父王。” 李素衣笑意朦胧,根本看不出她的笑容下隐藏着什么。 第七十七章 狼群的末路 “棠公子——棠公子!” 风奴焦急寻找着。 “棠哥!棠哥!” 白玉彦也在带人搜寻。 看到遍地的残缺尸体后,两人倍感不妙。 “棠哥,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白玉彦祈祷道。 风奴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已经在跟自己挥手告别了。 “风大人,白公子,我们发现一个地洞。” 一位府兵禀告道。 “莫非是狼洞?带我去看看。” 风奴说道。 抵达地洞所在之地,风奴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没打草惊蛇吧?” 负责看守的府兵们摇着头。 “好——” 风奴大声喊道:“里面有人吗?” 他同时举起自己的风牙砍刀,如果出来的是一头狼,就立刻让它脑袋开瓢。 “有人,是我。” 有人的声音传来,白玉彦一听,好像是李棠。 “棠哥,你在里面吗?” 地洞内没有回话,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下一刻,洞口冒出一颗凶相毕露的狼头,给众人吓了一跳。 随后李棠踢开狼怪的尸体,从地洞内钻了出来。 感情他拿狼怪的尸体堵洞口啊,真聪明。 “棠公子,您没事吧?” 风奴问道。 此事李棠身上又是泥土又是血迹,头发都结在一块儿,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我没事啊,我挺好的,大家没事吧。” 李棠回道,但可以听出他声音在不自然颤抖。 风奴断定这是故作镇静的表现,想来李棠也就一半路出家的公子哥,遇上这种场面能不受惊吓吗? “白公子,你带棠公子散散心,我们等会就返回王府。” 风奴不打算过问李棠发生了什么,这场面一看就全自行脑补完了,得亏李棠没出事,谢天谢地。 “府兵听令,挖挖坑,把能埋的就地埋了,半个时辰后返回王府。” 风奴下令道。 “遵命!” 半个时辰后,回城队伍恰巧遇上了临渊王返回郡城的战车。 战车停了下来,风奴立刻凑到窗边向王爷禀告情况。 几分钟,风奴回来对李棠说道:“棠公子,王爷请你上战车。” 李棠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后钻进战车。 “棠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临渊王安抚道,丝毫不介意李棠身上的泥土等秽物,抱着他的肩膀。 “小侄没事,伯父安好才是万幸。” 李棠也注意到了,临渊王的九蛟征天铠也有新的战损。 临渊王觉察到了李棠的目光,内心由衷感叹,真是一个细心且孝顺的好侄儿,只是这次恐怕被吓得不轻。 对座的李素衣一直默默看着李棠,她突然开口呼唤道:“棠弟?” “啊……” 李棠反应颇大,显然被吓一跳。 “你过来,让姐姐抱抱你,” 她敞开怀抱邀请道。 “别吧,我现在身上很脏。” 李棠婉拒道。 “没事,回去洗个澡就行了,来吧,让姐姐心疼一下你。” 李素衣笑意温柔道。 “去吧,棠儿。” 临渊王也鼓励道。 李棠不再迟疑,简简单单的拥抱。 “我可怜的棠弟,雨的气息、泥土的气息、血的气息、还有……” 她压低音调,声音彷佛滑进李棠的耳朵里:“狼的气息。” 一瞬间的慌张后,李棠突然抱紧二姐李素衣。 “不说了,不说了,姐姐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李素衣柔声道,抚着李棠的后背。 这一幕让临渊王十分欣慰,一向性格乖张怪异的二女儿如此疼爱这个弟弟。 当年自己与棠瑗的遗憾,没准能在素衣和棠儿这一代身上弥补。 这就是缘吗? 龙渊郡城内,知州郭仪甫也平息了城内的狼灾,伤亡还在统计,南龙渊一片混乱。 虽说天武道场与武道世家纷纷出力,但狼群攻击范围覆盖颇广,几乎侵入了大半个南龙渊。 纵使高品武师有心杀狼护民,但武师毕竟是少数,救人的速度完全比不上狼群狩猎的速度。 伤亡注定不会少,并且城郊兵营至今没有任何消息,郭仪甫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北龙渊倒是未有人员伤亡,不少武道修为尚可的人甚至主动加入民兵队。 民兵队源源不断地支援南龙渊,配合伤亡惨重的城防官兵扫荡可能躲在城池角落里的狼。 三天后,龙渊郡勉强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郭仪甫也收到了伤亡统计。 南龙渊居民死伤两万六千余人,其中重伤三千人,残疾六千人。 官兵损失五千四百余人,城郊兵营内的五千多人更是全军覆没,一个活口没留下。 所幸狼灾并未导致城中建筑大面积损坏,流失的人口也能从别的郡县及时补充。 xiaoshuting.cc 但这一次狼灾对于龙渊,尤其是南龙渊,其原本的商圈以及人际生态几乎断层。 南龙渊也就十万常驻人口,少了将近两成,其中还包括有一定社会地位但运气不佳的商人。 他手下的龙渊黑市就有两位高管被狼咬死于家中,侍者更是不计其数。 尚且不知道狼灾与骇浪有无直接关联,但郭仪甫更倾向于“有”。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那几道骇浪,以及可能触发的第二次天海大劫,南龙渊的城防不可能如此空洞。 因为那该死的海妖王,他全程不敢挪动精锐兵团,一直死守着海岸线。 他甚至宁愿海妖渊怪来犯,结果直到狼灾被平息,海岸线平静得让人觉得诡异。 这让他如何解释?会被套上几顶“不作为”的帽子? 但他不敢赌,狼灾最多肆虐龙渊一个郡,若是第二次天海大劫再临,整个蓬莱州都会沦陷,荼毒大封。 那枚银弹发射后,郭仪甫已经认命了,龙渊发生的一切,他无法隐瞒分毫,甚至还会被抽丝剥茧。 至于狼灾的元凶,临渊王给出的解释是“狼烟余孽”,让他面对圣上时,就用这四个字作答。 哈哈,狼烟余孽?全天下都知道最后那位狼语者是你临渊王所杀的。 用这个四个字解释,解释什么?死去的狼语者回来找临渊王报仇,然后牵连到我郭仪甫了。 这话怎么让人开得了口,到时候文武百官哪个不觉得好笑? 不过狼群如此大规模进攻确实有狼语者的做派,但他上哪去找一位狼语者给自己开脱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不到狼语者,一切都是臆断。 而临渊王那边已经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再去主动联系他就是私通诸侯。 到时候临渊王软禁思过,自己则要掉脑袋。 他郭仪甫虽说的一片赤胆忠心,但还没蠢到让自己无缘无故丢掉脑袋。 降临在郭仪甫头上的大问题并非真相是什么,狼灾背后有无阴谋根本不重要。 他此刻需要的是站在圣上面前能够解释一切并且站得住脚的理由。 但很显然,郭仪甫找不到。 而且他也没时间找了,作为曾经的内廷鹰犬,郭仪甫已经嗅到了同行的气息。 那帮腰揣“生杀予夺”令牌,怀抱“先斩后奏”尚方宝剑的红衫鹰犬,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第七十八章 红衫 武崇帝李韶煜留给他儿子武贞帝一大堆烂摊子,但也为他保留了狼烟大战时期忠心耿耿的禁卫军。 这些武道修为高深且对帝王忠心无二的禁卫军,便是内廷鹰犬的前身。 经过武贞帝三十年的经营与改制,禁卫军不再仅仅是保护帝王安危的保镖。 他们是帝王的耳目喉舌,他们是帝王的剑盾罗网,他们就是内廷鹰犬。 武贞帝赋予了内廷鹰犬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力,但同时剥夺了鹰犬作为个人进行思考判断的权力。 他们只能执行皇帝的想法与判断,生杀予夺的范畴包括了他们自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臣子况且如此,更何况鹰犬呢? 龙渊南门,一人骑马而来,速度极快,胯下的骏马在抵达城门口时直接累倒不起。 他及时跳下骏马并未受伤,让一位马厩小厮照看马匹。 他脱去挡雨的蓑衣,显露其下的红衫,随后正了正冠冕,正想踏入龙渊郡城。 “来者何人?” 此时正值特殊时刻,城门守军拦住了他。 “红衫,陈太望。” 男子回道,并递上腰牌。 腰牌正面只有四个杀气凛冽的大字——生杀予夺。 背面才是名号与职位。 城门守军的手开始不自然地颤抖了,陈太望没有刁难他,只是取回腰牌。 “大人,请!” 城门守军躬身邀请道。 陈太望点了点头,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 “对了——” 被拍肩膀的城门守军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附近可有马具铺?” 他问道。 由于之前赶路过急,不仅马匹累倒了,马具也得换新了。 他这人有种莫名执念,如果自己的东西出现残缺,一定要修好才有心思干其它的事。 为了不耽误之后的行程,他打算立即将马具进行更替。 “进城后道路靠左,一路直走三百米,拐过一个街口就是本郡最大最好的马具铺。” 城门守军详细地回道,他巴不得从脑子里扣出一张地图。 “好,多谢。” 陈太望点头道。 马具店铺,老板正在大吹特吹。 “你们几个住在北龙渊的小子是真不知道,当时情况多危机。 你们老板我啊,四十二岁,差点带着千万身家去阴曹地府孝敬阎王了。” 陈太望进门,他听见老板的话语,故意默不作声,打算多听一会儿。 “当时你们老板我呢,搂着名伶冯小盈,正打算带回家逍遥一番。 冯小盈你们知道吧?那身段、那屁股,想着就销魂……呃,打住打住。 我们路过街口时,卧槽,窜出一头比人高的巨狼。” 马具铺老板顿了顿,喝了口茶水。 “冯小娘子就躲在老板我的怀里颤抖,那头巨狼看冯小盈细皮嫩肉就想先吃她。 你们老板能让一头畜牲和我抢女人吗?不能够啊!所以我掏出我的宝贝火炮——” 他拿出从龙渊黑市重金购买的啸雷炮,用绢帕细细擦拭炮管。 “这火炮就像老板我自己的炮,块头不俗,威力极勐。 我就一炮,嘭!给那头巨狼轰天上去了,嘿嘿,英雄救美知道吧,给那小娘子感动地稀里哗啦……” 马具铺老板闭眼回味道。 不过打断一下,当时的真实情况和他的讲述有“一点点”出入。 他那天又是花钱又是哄骗的,冯小盈才勉强答应和这个油腻大叔“难忘今宵”。 后面的确遇到狼怪了,冯小盈比较轻巧,甩下马具铺老板自个儿直接跑了。 马具铺老板跑不快,被追得屁滚尿流时,才突然想起自己重金购入的啸雷炮。 他火药只买下一份,恰恰就是这一份救了他大命。 一炮炸断了狼怪的四肢,这才侥幸死里逃生。 理论上,啸雷炮是完全可以直接炸死狼怪的。 结果马具铺老板一急,瞄到四肢那块儿去了,好在啸雷炮威力十足,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只能说,马具铺老板实际上是又快又歪,甚是丢人。 顺带一提,那冯小盈确实被英雄救美了。 不过她是逃到桥上被大世子救了,如此危难时刻又被玉朗神颜的大世子所救。 她一瞬间就倾心了,说什么要给自己赎身,一生侍奉大世子。 大世子不喜伶人,他一边笑容和煦地安抚,一边又极其优雅让她——没事快滚。 故事听完了,陈太望忽略了马具铺老板添油加醋的成分,他只捕获了关键词“火炮”。 “咳咳——” 他轻咳一声,示意老板接客。 “客官,要什么?现在全龙渊上下共渡难关,本店商品一律七折。” 马具铺老板招待道。 一律七折说着好听,可他是先提价了一倍再打七折,商人说话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全套马具,要最好的。” 陈太望不在乎商人那点小心思,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全套、最好。客人真是豪爽,让我本人替你挑选吧。” 马具铺老板亲自出马,想必这次要狠狠宰客人一刀。 不一会儿功夫,马具选好了。 听见这一套所谓最好的马具,打折后还要卖足足五百两银子,陈太望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客人,价格咱们可以再优惠,这样吧,我喜欢豪爽人,我给您降五十两,交个朋友如何?” aiyueshuxiang.com 这位老板真是太会做生意了。 “不必了,原价就好,我不缺这点钱。” 但陈太望不想交这个朋友。 “对了,老板,听闻你有一门很勐的火炮,可否借我一观?” 付钱后,马具打包好,陈太望随即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客人,该火炮是非卖品,它可是我的命根子。” 马具铺老板没有吝啬,显然是想炫耀一番。 陈太望拿起啸雷炮,熟练构造后进行简单拆解,随后一齐装入马具袋子中。 “客人,你这是干啥?” 马具铺老板急了,你敢拆我命根子? 陈太望没有废话,腰牌直接贴在老板脑门上。 “看清楚了吗?” 陈太望问道。 “卧……卧槽?” 马具铺老板不是不识字。 “我可以走了吗?” 陈太望问道。 见马具铺老板没打算回话,他直接就拎包走了。 “老板!老板!” 他走后,马具铺老板昏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知州郭仪甫在自己的官邸内接见了这位远道而来的红衫鹰犬。 “太望,居然是你?” 他发现来者不是陌生人,而是自己当年在内廷的后辈。 “前辈好久不见,你胖了。” 陈太望问候道。 两人随后盘腿对坐。 “太望,圣上要你来处理我?” 郭仪甫问道。 他能感觉到,这位后辈这几年武道造诣与修为已经反超了自己。 “别紧张,前辈。圣上只是要你回京叙职,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呃,最好即刻就走,圣上的意思是不得耽误。” 郭仪甫目光深沉,此时正值龙渊重建的关键时间点,他若是离开,龙渊必然会完全落入临渊王的掌控。 “前辈,你犹豫了。就算离开了内廷,鹰犬终归是鹰犬。前辈,你不能犹豫,你终究是要回去的。” 陈太望叹息道,随后补充了一句:“前辈你很聪明,但你能想到的,圣上会想不到吗?” 这一句话点醒了郭仪甫。 “好,我们马上就出发。” 第七十九章 专业团队 郭仪甫选择了秘密离开,就算是自作聪明也罢,他还是觉得这样做会让自己安心一点。 二人出行手段依旧是马匹,其实这里有个刻板印象,高品武师实际上不会全程踏空而行。 踏空需要真气,而且速度并不比马匹狂奔快多少。 马匹能狂奔的路段还是以马匹为主,节省真气以保持巅峰状态,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但他们为了缩短路程,会选择全程走直线,遇到高山大江、嶙峋山地,则直接扛起马匹踏空而行。 这就是高品武师的优势,几百斤的马说扛就扛,这一扛五十年功力,就看马顶不顶得住。 郭仪甫秘密离开的消息自然被临渊王觉察到了。 但临渊王不打算进行什么掌控,一切照旧,郭仪甫留了几位副手官吏,临渊王不打算动他们。 他是渴求高贵战场的金乌,并非觊觎山河的豺狼。 李棠这边这几天也很忙,他灾前整合了郡城内的义庄产业,狼灾恰好又死了这么多人。 民间与官府两个渠道单子不断,龙渊义庄显然吃不下。 而且那位老谋深算的庄主也因狼灾遭了秧,若非儿子黄天云搏命搭救,恐怕已经饮恨西北。 大庄主虽然没死,但重伤未愈,一时半会也主持不了义庄。 少庄主黄天云对于本家行当不怎么熟悉,满脑子只有大胸。 李棠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是将龙渊丧葬产业重新洗牌的机会。 他命令秦妙将收购得来的义庄整合为秦氏义庄,暂时先借她的名号,李棠全权操盘。 之后在李棠的示意下,秦氏义庄打出了“平价”、“良心”、“一条龙”、“大优惠”等营销组合拳。 思路客 疯狂抢占原本属于龙渊义庄的单子,夺下龙渊丧葬市场的半壁江山。 当然只有营销肯定是不够的,李棠重新雇佣原本义庄的老师傅,并且加以改制。 打出“专业团队”的旗号,每个人都穿上“秦氏义庄”光鲜笔挺的制服。 并且要求他们锻炼气力,保证八个人一组能抬起棺材跳舞。 乐队也整了一支,其中主力乐师为重金聘来的唢呐大师。 李棠首次引入“入殓师”这一职业概念,召集了一帮从业多年的妆师,根据胆子大小进行筛选。 最后三男一女脱颖而出,成为秦氏义庄第一代入殓师。 一系列操作下来,直接给家大业大的龙渊义庄干懵了。 原本他们以为这些花里胡哨的操作不过是胡闹,结果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秦氏义庄。 “一开始看他们抬着棺材跳舞我人快昏倒了,这显然是对死者大不敬。 但渐渐地我发现他们脸上并非嬉闹的笑意,而是一种超脱生死的洒脱,我感觉自己也能走出来了。” 一位在狼灾中失去丈夫的妇人评价道。 “我女儿才十六七岁,最好的年华啊,给那群畜牲……你们是入殓师吧,感谢你们,让我再一次看到了我那漂亮可爱的女儿,而不是血淋淋的……” 一位老父亲痛哭流涕道。 “我还能怎么办?同样的价格我在龙渊义庄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在秦氏这我能葬了我的父母……呜,孩儿不孝——” 失去双亲的年轻人趴在父母的灵柩上痛哭。 风评上来之后,生意如流水般滚滚而来。 此后李棠每天都会查看秦妙统计的名单,寻找适合的截取对象。 截取对象越精确越好,大范围吸纳记忆除了会带来心智层面的重负,更重要的是,李棠无法同时处理太多人的记忆。 亡者的心声并非耳旁风那般轻柔,那是一种比凄厉的嘶吼、恶毒的诅咒,更毛骨悚然的窃窃私语。 如何形容呢?路上有人喊你的名字,结果回过头却什么人也没有。 你不想理会,声音却越来越喧哗,脚步声、心跳声、呐喊声纷至沓来。 总会有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突然冒出来,让你惆怅、无所适从。 此外,过多记忆堆在一起会重叠,影响截取的实际区间,会出现截取个寂寞的情况。 这便是李棠追求精准截取的原因。 选定目标后,李棠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前往义庄让轮回之宫吸纳记忆。 次数不会太频繁,一般是多个目标选定后再前往。 十个以内的人同时进行截取,李棠还是能应付的,他的效率并不低。 只是死亡这东西很极端,要么“活久见”,要么“尸横遍野”。 此外,李棠发现,虽然优惠力度大可以快速抢占市场,但原本就不差钱的主儿依旧更愿意选择龙渊义庄。 看来高端路线也要走一走,不过此时不必操之过急。 李棠自始至终都不想和龙渊义庄进行正面竞争,他只想把龙渊义庄也收入麾下。 而目前他已选中的截取对象主要有三人。 一位老城防官兵,一位侏儒,还有那位活跃于龙渊黑市的王总捕。 他于今夜暗访义庄,轮回之宫吸纳此三人记忆。 【城防官兵周毅夫,享年五十七岁,与狼怪搏杀身死。】 【出生:富裕农家,自家有田,衣食无缺。】 【五岁:发现武道根骨不错,送入天武道场学习。】 【十六岁:天武道场结业,加入城防守军。】 【二十六岁:表现英勇,担任城防队长。】 【三十岁:终于娶妻生子,生活幸福美满。】 【三十二岁:父母去世,整理后世时,发现已故的父亲藏着一本图画册,内容甚是诡异疯狂。】 【四十岁:妻子因病去世,再娶一妾,再生一女。】 【四十五岁:儿子十分叛逆并且不学无术,忍不住动手教训了儿子。】 【五十岁:发现儿子与他年仅十岁且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系甚近,发现兄妹有违伦理后,愤怒之下打断了儿子的腿。】 【五十七岁:老当益壮,毅然决然抗击狼怪,重伤而死。】 李棠评价:丰满且跌宕起伏的一生,人间一趟不算白来。 截取他三十二岁的人生经历,那本图册出现在李棠手中。 没有书名,看似毫无章法、随心所欲的涂鸦画。 看懂这本图册需要几分顿悟,李棠盯着那混乱的涂鸦线条,脑中出现一条连贯的轨迹。 这似乎是……一套无名刀法,不知品阶但刀法极其残暴癫狂,李棠彷佛看到了一位疯神抽刀欲断江流。 无名刀法——《疯神断江》。 李棠给它如此命名。 至于那位侏儒,他的记忆令李棠相当唾弃,几乎是全程可以打马赛克的程度。 因为这家伙是一个极其变态的杀人狂,尤其热衷于对老幼妇孺下手。 身体的残疾带来心理的畸形,他将自己扭曲的憎恨施加给更弱小的群体。 虫豸一般的蛀屑,他前半生干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最开始将病态的欲望施加于幼女,因为他是侏儒。 后来烹食过人肉,肢解过活人,收藏过头颅,进行杀人表演,真可谓无恶不作。 好在他后半生遇到了郭仪甫,原本给他撑腰的龙渊六门被连根拔起,他也被抓进大牢。 郭仪甫听闻了他的事迹,而郭仪甫最喜欢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仅仅三天,侏儒全身上下的肉都被割烂,骨头被活活挖走几块,遭受了阉割、拔指甲、挖眼睛…… 郭仪甫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就是说这些行为侏儒都干过,这才是令人发指的。 他的结局很合理,狼灾来临之时狱卒给他扔到狼堆里去了。 他能活到现在纯粹是郭仪甫刻意让他吊着一口气,因为他的刑罚还没受完。 然而狼群咬死了侏儒却压根不愿吃他这块烂肉,最后官府只能委托义庄将他烧成灰。 李棠之所以选择截取他,是因为他身上有一门残缺诡术——《波旬指》 最后就是王总捕了,他的一生更是重量级…… 第八十章 瞳术 王总捕在龙渊四大总捕中主管土木交通与风俗花柳,没啥大权力,手下不是捕快而是一帮阶下囚。 土木交通没啥好说的,纯纯的牛马活儿,不仅要监督挖路造桥,交通事故还得他亲自调停,哪怕只是马车撞了某人家的狗。 至于花柳,那可就有的说了。 龙渊大大小小的娼馆,上至百媚春街,下至散户站街,都归他管。 尽管他驱赶野狗家犬不要占道时很狼狈,但他被无数佳丽包围讨好时,真的不要太靓仔。 懂了吧,王总捕虽说做了一辈子牛马但艳福也不浅,他的记忆也得打满马赛克。 siluke.com 但太犯桃花也不是好事,寻常人到中年一般是不行,他呢则是直接不举。 但不举又不影响桃花,佳人们又是巧笑倩兮又是花枝招展的,关键还不收钱,趴在怀里只会喊着“好哥哥”。 能戒了吗?不能够啊。 于是乎王总捕开始亡羊补牢般疯狂磕药,最后磕药磕出了幻觉。 而他人生的重中之重恰恰就是这个幻觉,他梦见自己飘荡云中,最后来到一片十里桃林的秘境。 这里清一色都是打扮清凉且倾国倾城的美女子,王总捕突然发现自己硬得不行,那感觉又回来了。 大战三百回合后,那些美女子纷纷变回原型,居然是一群白狐,给王总捕直接吓清醒了。 好在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梦,身边也没有什么白狐,倒是自家的白狗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梦是虚幻缥缈且易忘的,但王总捕却能将这个梦境牢牢记住,同时李棠也留意到,那桃源秘境供奉着一本霞光异彩的奇书。 要想拿到那本奇书势必得截取王总捕的幻境经历。 顺带一提王总捕的死因,他是“虚”死的,比较窝囊。 他在对抗狼灾时也尽心尽力,四处奔波援灾,不知怎么的突然眼冒金星,随后眼前一黑,彻底嗝屁了。 这种专业点的说法叫猝死,归根到底是由于纵情声色导致的体质过虚。 废话少说,李棠截取王总捕的幻境经历。 精神一恍惚,李棠发现自己也来到了云端之上,很快便看见那十里桃林。 抵达桃花源后,又是那群穿着清凉的狐仙姐姐,呃,这次似乎有几位压根不穿。 李棠发现,自己也硬得不行,看来这幻境具有某种魔性。 但他意志坚定,比起那毛骨悚然的心声和头痛欲裂的苦痛,硬一点算什么呢? 直到一位狐仙姐姐扒拉起李棠的裤裆,他才意识到男人的意志原来是如此不堪一击。 李棠挣扎着爬至奇书所在的位置,然后伸手一扑,将奇书搂入怀中。 狐仙姐姐们也蜂拥而来,她们想把李棠吃干抹净,结果没想到李棠这时候拳头也硬了。 “那必须是我了……” 狐仙姐姐被打回原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棠扬长而去。 脱离幻境后,那本奇书同样以记忆的形式永存于李棠的脑海。 上品武学——《幻狐魔瞳》。 居然是武学中最为稀罕的瞳术,这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虽然品阶为上品,但上品瞳术的珍贵程度甚至要高于极品武学。 也就是说,拿极品武学换上品瞳术,这笔买卖很不划算,由此可见瞳术之珍贵。 但瞳术并非仅仅是“物以稀为贵”,它稀少是一回事,但瞳术同时也是所有武学中威能最离奇,用途最广阔的。 真英雄能以眼杀人。 瞳术修炼初期可能只是一叶障目,但修炼至高至深,一眼之下轻则精神崩溃、下肢失禁,重则引刀自戮、魂飞魄散。 《幻狐魔瞳》有点特殊,乍一看像是一门魅术,主要能力是一眼发情,但修炼至高深可使敌人欲火自焚,杀人于无形。 只可惜这门瞳术需要李棠从头开始修炼,修炼到高深需要时间与毅力,不过李棠倒是不缺时间和毅力。 稍稍整理记忆,李棠离开义庄的停尸间。 秦妙一直在屋外候着,时至夜晚,暴雨初歇但风岚依旧森冷,她一介女流此时此刻站在此地倒也算勇气可嘉。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李棠一直往前走。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李棠开口道,随后驻足。 “离大哥已经多日未归了……” “我吩咐他去处理别的要事了,你无需过问。” 李棠打断道。 “好。” 秦妙低眉顺眼道。 李棠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揉着秦妙的头顶。 “忙活了这么多天,辛苦你了,目前看来,你做得很不错。” 秦妙一时没有答话,她呼吸愈加急促,近乎贪婪地感受着从李棠手掌传来的温度。 “……我会继续努力的,棠公子。” 秦妙一字一顿道。 “你的族人有没有来找过你?” 李棠问道。 “没有,我这几天又寄了些钱回去,他们回信让我再接再厉。” 秦妙回道。 “假如——我说假如,他们看到你在龙渊布置了庞大的产业,你该怎么办?” “我会告诉他们这些都是那位公子的,我只是代理人,他们无权从我这分走任何好处。” “聪明。” 李棠那只手加大力度,几乎把秦妙的头发揉得一团糟,但秦妙显然很享受这一过程。 随后李棠的手顺理成章地伸进秦妙衣服里面,取出了其中一团用以“装模作样”的天海珊瑚胶。 “棠公子!” 秦妙声音娇羞,捂着自己一边塌陷的胸口。 “秦妙,我问你,那里可以搞到这珊瑚胶?” “啊?” …… 一天后,麝香院内。 “你突然打听‘娃娃’干什么?” 三郡主李卿衣质问道。 而李棠并未回答,只是品着俞梓婉亲手烹的茶,时而叹一句“好茶”。 见李棠不打算回答,李卿衣也没继续追问。 听闻李棠前几天狩狼的时候被狼群围攻受了惊吓,结果被二姐的拥抱抚慰。 可恶,温柔这块儿她绝不想输给二姐。 一向刁蛮的三郡主,现在彻底带入了温柔姐姐的角色。 “让姐姐找一下。” 李卿衣从自己儿时的玩具柜里翻出几个娃娃。 “这种木娃娃怎么样?” 李棠摇了摇头,但问了一句:“你自己做的?” “对啊,好看吧?” 李棠尬笑着点了点头。 颜色挺好看的,造形挺猎奇的,凋工挺抽象的。 “布娃娃呢?” 不行。 “丑娃娃?” 呃……这是能给小孩子玩的?这不是巫毒娃娃吗? 李棠意识到了,三姐对于娃娃的定义过于奇特,找她是个错误的选择。 “那副人皮面具是怎么回事?” 李棠指向玩具堆角落的一副人皮面具问道。 “这个啊,这是我小时候买来吓唬人玩的,可逼真了。” 说着三姐就想戴上。 “诶,我脸变大了这么多吗?勒得好疼——” 李棠嘴角在抽搐,他干脆问道:“那里可以找到卖这副面具或者做这副面具的人?” “不知道,我忘了……” “不愧是你啊,三姐。” 李棠叹气道。 第八十一章 圣地巡礼 “棠哥,我也不知道啊,这人皮面具怪吓人的。啊——我记起来了,三姐戴这个吓唬过我。” 五世子如此说道。 “玉彦,你有记忆不?” 白玉彦摇了摇头。 “人皮面具……这玩意挺稀罕的,但我也没什么印象,笔奴你呢?” 笔奴摇了摇头。 “看来棠弟得另请高明了。” 大世子李辰罡苦笑道。 这几位都问过了,接下来只能去问二姐了。 李棠从天策院出来,路过花园时,临渊王李淮牧叫住了他。 “棠儿,看你行色匆匆,可是有何要事?” 李棠闻言行了一礼,回道:“回禀伯父,算不上甚么要事。” 于是临渊王示意李棠过来,两人坐在花圃旁。 “你手上拿的是何物?” 李棠将人皮面具递给伯父。 “这不是三丫头的嘛?怎么在你手上。” 李棠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临渊王。 “这个不肖女,这面具明明是我这个做父亲买给她的小礼物,居然忘了!” 李棠表情错愕,问道:“那个巫毒娃娃也是?” “对啊,什么巫毒不巫毒的,都是娃娃罢了,长得挺可爱的,女孩子家想必都很喜欢。” 临渊王一次性重新定义了“娃娃”、“可爱”、“女孩子家”。 多少沾点有其父必有其女。 “棠儿,你对这人皮面具有兴趣?” 面对临渊王的询问,李棠老实地点了点头。 “让本王想想,这副面具应该是出自‘人皮陶’的手笔,上次听说她在哪来着……” 临渊王回忆一番,惊言道:“在百媚春街!” 两天后,李棠乔装打扮了一番,除了临渊王,他几乎瞒了所有人。 今天他要去一趟百媚春街,为此他做足了准备。 百媚春街位于北龙渊地下,它并非一般的娼馆,它是男人的圣地梦乡。 少年想成为男人最好去一趟百媚春街,成为男人之后,往往还会接着去三天——昨天、今天、明天。 路线李棠已经调查过了,百媚春街有专属的客道。 摸进客道后,香风醉人酥骨。 但李棠神态自若,笑话,狐仙都迷不住他。 抵达百媚春街入口,他看到一位身材矮胖、造型犀利的男子,他指着百媚春街的招牌说道:“到达龙渊男人的圣地——百媚春街! 太美丽了,百媚春街,哎呀,这不郭知州吗?还是看看远处的佳人们吧。” 说完男子就欢呼雀跃地进去了,发出的声音宛如野猪在撒泼。 李棠听见郭知州的名字有点小意外,走近那块招牌一看。 卧槽,谁画的啊?这画风也太写实了。 招牌上挂着一幅画,画中郭仪甫笑容尴尬地被一帮佳丽簇拥着。 能让郭知州出镜,这百媚春街的水不是一般地深,李棠绷起神经,他得把握住自己。 进入百媚春街后,映入眼帘的是各色的彩幡,迷幻的宫灯,还有飘渺摇曳的娇嗔嬉笑。 百媚春街受狼灾影响挺大的,但客流冷清不意味着姑娘们都会消极怠工。 她们脸上或笑容或严肃或悲戚,但都在恣意地展现着自己的美。 内部布置对应“街”字,就如无数寻常的市井街道,百媚春街为一条夹在商铺之间的街市。 其间各类商铺与走贩,甚至还有巡逻的捕快,但从业者无一例外皆为衣着极其清凉且能体现职业特色的貌美女子。 各个年龄段、各色韵味的女子都有,并且极为貌美。 比如杂货店铺的老板娘,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熟妇。 她穿着宽松的丝质袍子,躺在椅子上支起大白腿守着铺子。 嘴里还叼着一支烟枪,头发草草扎起,悠悠地吞云吐雾,甚是慵懒蛊魅。 而巡逻的捕快妹妹,她们的服饰则是正统的捕快制服,但是将裤子改为短裙,上衣裁短热辣露脐。 每一位捕快小姐姐都是清爽的短发妹子。 这些佳人放在外边都是头牌、花魁的水平,在百媚春街内争奇斗艳。 难怪这里是男人的天堂,确实是如梦似幻的国度。 李棠认可了。 这时,那位吞云吐雾的老板娘也注意到了李棠,她款款走来,弯腰问道:“小家伙,第一次来?” 她穿的袍子极为宽松,弯下腰的那一刻,李棠瞥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轻敌了,这个地方的难度比想象中要高。 “我来找‘人皮陶’,请问……” 老板娘伸出芊芊手指堵住了李棠的嘴唇,她凑到李棠耳边,语气慵懒道:“我只想听到,你是来找我的,小家伙。” 随后她熟练地上手拿捏,顿时一惊,旋即坏笑道:“原来是大家伙呀。” 糟了,她太会了,李棠感觉自己要被拿下了。 没办法了,看来第一关就得交出底牌。 “嗨,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 李棠突然夸道。 “好看?那就让你仔细看个够” 老板娘一笑,风情万种地一瞥,两人目光交织,李棠眸中魔纹闪烁。 “就当是做了个美梦吧。” 李棠揽住老板娘的腰肢,老板娘也不反抗直接趴在李棠肩头。 原本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李棠,瞬间完成了攻守易位。 现在老板娘被李棠勉强修炼至入门水平的《幻狐魔瞳》魅惑,任由李棠摆布。 2kxiaoshuo.com 在百媚春街,魅术居然得拿来自保,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搂着老板娘,接下来的路段无人再前来搭讪,因为她们以为李棠已是老板娘的猎物。 “前面就是那人皮陶的铺子吗?” 李棠问道。 “对哦,我的小心肝。” 老板娘往李棠脸上就是吧唧一嘴。 虽然主动权在李棠,但感觉还是好难顶啊。 铺子房门紧闭,李棠强行推开了门。 “滚,没看见外面牌子吗?老娘从不接客。” 半只脚刚踏进去,怒吼声便传来。 李棠一看,身形确实是女人的身形,但那张脸却是一位络腮胡大汉。 呃,这接客有点困难吧? “还不滚?” 人皮陶语气不善道。 李棠不仅没滚,还把那位老板娘抱了进来。 “你们是想在我这……这倒是可以。” 她的态度迎来一个大转变。 呃,这人有点奇怪啊。 李棠拿出书信,递给人皮陶。 人皮陶接过书信,随后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原来那络腮胡大汉脸只是面具,确实很逼真。 人皮陶的真容倒是花容月貌,甚是美…… 就在这时,她又撕下一层人皮面具,呈现出另外一张脸庞。 李棠愣住了,她到底戴了几副面具啊? “哼,李淮牧……” 人皮陶咬牙切齿道。 “李淮牧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定制一张人皮面具是吧?” 然而李棠摇了摇头。 “陶大师的手艺我很认可,所以我想请陶大师帮我制作一个新奇物件,大师意下如何?” 人皮陶冷笑一声:“小嘴挺甜,居然还称我一声大师,你知道我这行当以前的顾客都是什么人吗?” 李棠面带笑意,回道:“江洋大盗、杀人重犯、匪帮贼首……” “知道就好。” 她没想到李棠居然认真调查过自己,看来并非一时兴起的胡闹。 “陶大师,你若帮我,我愿奉上一百两黄金。” 这不是小数字了。 “钱不是问题,且先让我听听怎么个有趣法。” 然而人皮陶不为金钱所动,冷澹回道。 第八十二章 画皮 “陶大师,在此之前,晚辈有个疑惑。” 李棠并不着急,打算先聊个天熟络熟络关系。 “问吧,能答则答。” 人皮陶回道,她并非拒人千里之外。 “陶大师,晚辈并无歧视之意,但晚辈好奇,既然门口写着不接客,龙渊好去处这么多,为何选在百媚春街呢?” 不接客还占一个位置,是否有些尸位素餐呢? “因为我是百媚春街幕后老板之一,而且我是不接客,但我会主动给相中之人开门,只不过一直没有看上眼的。” 言罢,人皮陶又撕下一张人皮面具,这次她的容貌就颇为惊悚了,满脸大麻子,沟壑纵横。 但李棠实在不敢断定哪张脸是人皮陶的真容。 “另外,我有一个爱好,你看这些姑娘,是不是都很风情迤逦?” 她指了指李棠怀中的老板娘。 李棠坦率地点了点头,回道:“各有千秋,各有风韵,但都是一等一的佳人。” 人皮陶叹了口气,随后从身后的架子中取出一副人皮面具。 戴上后,她的面容完全变得与那老板娘一般无二。 “这是她三年前的模样,她当年也不算青涩,十足的荡妇,只不过这些年她眼角的皱纹越来越重了。” 人皮陶悠悠说道。 李棠也注意到了,尽管老板娘刻意用妆容压住了不少,但那岁月的痕迹是隐不去的。 aiyueshuxiang.com “我啊,会给她们每人免费做一张面具,保存她们最美的时候,在她们离开百媚春街的时候送给她们。” 人皮陶抚摸着自己制作的人皮面具。 “很漂亮啊,她们。但世间哪有所谓的岁月不败美人,她们终会老去、枯黄,牛粪与鲜花终究殊途同归。” 李棠对人皮陶的话有所触动,但他神色依旧,只是伸手抚摸怀中美人的脸庞,挑逗其嘴角。 “陶大师拥有此等情怀,晚辈钦佩。” 李棠说道。 “哼——” 人皮陶一声冷笑。 “你若真有钦佩之意,那请就地与你怀中那家伙翩翩起舞,笙歌亦欢愉,鱼水赴巫山。 对她们而言,事后你的腰越是酸痛,越是对她们美丽的认可。” “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李棠直接转移话题。 他想让人皮陶做的事不算复杂,通俗点讲就是做个等身皮套,越逼真越好,最好能达到鬼怪志异中“画皮”的程度。 “有趣,的确有趣。” 但人皮陶也表示她只一个臭做人皮面具的罢了,皮套什么有点超出能力范畴了。 “脸是最关键的,陶大师,身体部分你尽量还原皮肤质感便好,而且——” 李棠搂着老板娘,从衣襟处敞开她的丝袍。 “我们有现成的模子,不是吗?” 人皮陶点头一笑,表示可以一试。 李棠让老板娘在长桌上躺好,跟她说这是一个刺激的游戏,无论如何都不准动弹。 只见人皮陶取出各种专业工具,对着老板娘的身体各种丈量。 随后她现场调制了一种浓稠液体,用了许多李棠见都没见过的药石与奇花异草。 人皮陶先是给老板娘全身擦洗干净,并用罩子将其头发包好。 之后她将液体均匀得涂抹在老板娘身上,并吩咐道:“嘴对嘴帮她呼吸,不要让她闷死。” 李棠犹豫片刻,但随即照做。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那液体凝固成型,人皮陶将模子脱了出来。 她给李棠一个镊子,让李棠把粘染在模具上的各种体毛拔干净。 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活儿,李棠足足挑了半个时辰。 之后他将模子交给人皮陶,由人皮陶负责细化。 “尽量让这个部位留足空间,能留多少留多少。” 李棠对模子脖颈以下的某个部位比划道。 人皮陶没有询问李棠这么做的原因,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她一手托着罐特制液体,一手握着工具,嘴叼着画笔,开始给模子赋予各种精致的细节。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中途李棠闲着无聊只能和老板娘玩了几个小游戏。 为了不影响陶大师的工作,李棠命令老板娘得忍住不发出如何声音。 过了三个时辰,皮套整体已细化完成,虽然空瘪的样子很瘆人,但只要填充东西,就和真人一般无二了。 “不愧是陶大师。” 李棠真心夸道。 “原理都差不多,但这玩意肯定不适合穿在人身上,恐怕让棠公子失望了。” 人皮陶说道。 这皮套当衣服穿,大热天估计跟刑具似的。 “无妨,我准备了这个。” 李棠从随身携带的箱子中取出一大包灰色的粉末。 粉末一兑水,立马发胀数倍,变为晶莹的胶泥。 “珊瑚胶啊……你打算用它填充皮套?” 人皮陶问道。 “正是。” 随后二人合力将珊瑚胶塞入皮套中,同时用木条作为主心骨,使皮套填充后可以站起来。 “喂,你这里塞这么多不太好吧,比头还大了。” 人皮陶皱眉道。 如此巨胸,以她的审美而言有点畸形了。 “此物我打算送人,陶大师多担待。” 李棠苦笑道。 “呃……” 人皮陶觉得很难评价。 填充完毕后,人皮陶将皮套缝合好,李棠从各个角度观察。 “很完美,就像一个大活人。” 李棠很满意。 “头发部分太假了,这么大个怪东西你也不方便带走,不如我重新制作头发,隔天再送你府上。” 人皮陶建议道。 “也好,不过不用送到王府,你送到秦氏义庄便好。” 李棠同时将一百两黄金的票据塞给人皮陶。 “义庄?莫非是高级的定制纸人,真是奢侈啊。” 人皮陶耸了耸肩,随后接过票据。 “你可以离开了,记得把地上那个翻白眼的家伙带走,你这个年纪居然这般厉害,我倒有些佩服你了。” 对此,李棠只是摇头澹笑,随后他背起老板娘,离开了人皮陶的铺子。 他把老板娘送回之前她待的商铺,替她理好衣服。 “难怪让如此多的男人魂牵梦萦,确实物超所值。” 十两黄金的票据卷成轴,李棠将之塞入老板娘的胸口。 转身离开之际,他解开了魅惑。 老板娘在躺椅上突然剧烈呼吸着,所有记忆涌上心头,但她又莫名觉得合情合理。 彷佛做了个梦,但胸口那十两黄金的票据又是真真实实的。 “居然栽给一个小家伙……” 老板娘回味着,越回味越发意犹未尽。 “下次再来玩啊,大家伙。” 第八十三章 指掌之别 本章节内容出现错误,请联系站长处理。 站长的联系邮箱在顶部或者底部。注意,请告知书名以及章节名字才能及时定位错误。 xiaoshuting.cc 站长在此感谢热心的书友啦! 第八十四章 心声喧哗 某个夜晚,黄天云于家中小院喝酒消愁。 他这几天过得太煎熬了,老爹重伤昏迷不醒,各种业务担子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家中与自己相好的巨胸丫鬟遭了狼怪毒手,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没了。 那个丫鬟可是黄天云评价为极品中的极品,比例是他所见过最夸张的。 失去了她,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和她一个等级的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力排众议,和丫鬟成亲,起码也能给她一个名分…… 好痛苦啊,生意还被冲击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现在的他宛如身陷令圄,活着就如坐大牢。 他只能希望老爹快点苏醒,他好想回到以前无忧无虑、胸无大志只找大胸的日子。 “少爷,有人让我给您捎个消息。” 一个小厮凑了上来。 “别吵吵,本狂少现在不想和‘两手’以下的人说话。” 黄天云明显有几分醉意。 “啊,什么两手?” 小厮一脸懵逼。 这“两手”其实是黄天云对于胸之大小的指标。 从小到大分别为一指、三指、一手、两手、三手、四手……上不封顶。 目前黄天云见过最大的就是他失去的丫鬟,足足四手。 而两手可以判定为大胸。 见自家少爷有点醉,这小厮也知道少爷那档子怪癖。 为了不让自己的屁股被少爷当成大胸乱摸,小厮直言道:“临渊王族的棠公子请您去中廊桥酒楼交流心得。” “屁个鸟心得……等会,你说棠公子是吧,我记起来了,啥时候?” 黄天云问道。 “明后天都行,棠公子说随时欢迎。” “行,那就明天吧,你去禀告棠公子。” “诺。” 第二天,黄天云将自己收拾一番,人模狗样地前往中廊桥二层的酒楼。 三座廊桥其实在狼灾中受损不算严重,唯一损失能称得上严重的地方,还是被镇海大师与郭知州的联手一击所震碎的户牖屏风。 登上二楼,掌柜迎了上来,对他说道:“哟,黄公子,咱们的棠公子在大包厢等你呢。” 黄天云点了点头,他知道大包厢在哪。 抵达大包厢门前,他满怀期待地敲了敲门。 “请进。” 得到肯定回复后,黄天云推开了门。 开门后,他立刻就失望了,甚至想扭头就走。 只见棠公子身旁坐着一位长相妩媚的女子,但那个女子……天啊,居然世上还有一指不到的女子。 黄天云顿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玷污了。 “狂少,坐啊。” 李棠招呼道。 “不必了,反正待不久。” 黄天云如此回道。 “我说——棠兄,我还以为你准备了什么可以值得我俩交流心得的尤物,你身边怎么……坐着一头怪物啊?” 黄天云这话放肆无比,秦妙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她啊,她来头可不小,她是秦氏义庄的女东家。” 李棠介绍道。 听到“秦氏义庄”这四个字,黄天云头一扭,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大包厢厚实的厢门被门外的侍者关上,黄天云被困其中。 “棠兄,你这是何意?” 黄天云冷眼问道。 李棠叹了口气,说道:“狂少何必如此急躁,算了,秦小姐,快把你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秦妙闻言,站起身拉开大包厢的暗格,推出一个等人高的大礼盒。 “这是何物?” 黄天云警惕道。 “打开给他看。” 李棠吩咐道。 礼盒拆封,里面躺着一位身穿奇特黑白制服的美丽女子。 黄天云的眼睛瞬间直了,他用自己的手隔空丈量。 “神啊,五手,世间居然有五手?” 李棠不懂“五手”是啥意思,但听黄天云这个语气,应该是“很大”的意思吧? “棠兄,这位是——” 李棠摆了摆手,回道:“这位是圣母一号·马利亚。” “马小姐是吧,可‘圣母一号’是何意?” 黄天云问道。 “狂少没看出来吧,这位马小姐并不是小姐,她只是一个人偶。” 李棠观察着黄天云的表情。 “狂少失望了吗?” 黄天云摇了摇头,说道:“如此栩栩如生的人偶,敢问棠兄这应该不是炼尸之邪术的产物吧?” “怎么可能,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偶,做工精致罢了。” 李棠回道。 “既然是人偶,那在下可否上手一试?” 这才是黄天云最关心的。 “请便。” 黄天云揉了揉,手感没问题,甚是舒爽。 “棠兄,这个人偶多少钱可转手给我。” 黄天云开口道,他急需新的精神寄托,人偶不人偶无关痛痒,这可是五手大胸,手感过关又如此才逼真,那一切都好说。 “秦小姐,你和狂少说吧。” 李棠示意道。 “黄公子,这是小女子为你准备的礼物,不要钱的。” 秦妙开口道。 “那你要什么?” 黄天云知道此事不简单。 “事先声明,关于义庄生意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爹还没死呢,等会——” 他脑中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你不会想让我去弑父吧,太恶毒了,你这个怪物。” 秦妙闻言一脸无语,一嘴一个怪物,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棠,她想给这个登徒子一耳光。 李棠哭笑不得,有点难绷。 “那你可以走了。” 秦妙欲擒故纵道,这一招是李棠事先教她的,对付魔怔人有奇效。 “等会,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哈哈,大孝子来咯。 秦妙收敛情绪,静下心说道:“我只想和贵义庄合作,用合作的方式化解我们生意上的冲突。” 黄天云闻言一怔,回道:“怎么个合作法?” “生意互通,情报互通,收益咱们可以分成,简而言之就是强强合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也是李棠教给她的说辞。 “这……还是那句话,怪……秦小姐,我不能全权做主。” 黄天云为难道。 “我不管,桌子上有份具体协议,你拿回去给你爹看,绝对诚意满满。协议上签了字,马利亚你就带走。” 秦妙斩钉截铁道。 黄天云拿起协议仔细翻阅一遍,忽然冷笑一声:“哼,这种协议——” “你让我今天带走马利亚,我保证明天说服我爹,后天你就能拿到签字的协议。” 黄天云语出惊人。 其实也正常,他虽然魔怔,但不是蠢人,他看过协议,白纸黑字的实在内容,确实是诚意满满。 百盟书 秦妙偷偷与李棠对视一眼,同意道:“好,愿你成功。” “狂少,我为你们作证。” 李棠也说道。 黄天云收起协议,随后他直接抱起马利亚,将脸埋了进去。 那一晚,狂少抱着马利亚回家,放浪形骸。 尽管在龙渊大街上,被无数人指指点点,但狂少一脸满足 第八十五章 救命稻草 三天后,龙渊义庄与秦氏义庄正式联合,两家义庄从此不分你我。 此后李棠只要揣着一块秦氏义庄高管的牌子,就可以随意进入龙渊义庄的停尸间与灵堂。 秦妙每天也会把两家的业务名单呈递给李棠。 整个龙渊郡的丧葬业此时正式被李棠纳入掌心,只要是委托义庄办理身后事的,他都可以迅速获悉详情。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而这份静美都归李棠所有。 果不其然,许多达官显贵对于自己的身后事都会优先选择龙渊义庄。 狼灾期间不幸横死的四位大商人,他们此刻便陈尸于龙渊义庄的灵堂。 当然也有战死的武师,但仅限于七品,跨过武道桎梏的六品武师,他们可不会那么容易就陨落。 大商人的记忆颇有参考价值, 鉴于以前总苦于轮回之宫内无经商人才。 这次,李棠一次性将四位大商人的记忆都送入轮回之宫,他发现商人的记忆确实只与金钱挂钩。 不过轮回之宫截取的是经历, 李棠只能获得他们如何赚钱的经验,无法直接获得他们所赚取的金钱。 但经验这东西可比真金白银贵重得多,钱毕竟是身外之物,经验却伴随其一生。 同时李棠也从大商人的记忆中看到些许不光彩的东西。 比如,酒池肉林的糜烂宴会、恣意剥削的丑陋嘴脸、打上价码与标签的俊男美女…… 财富、罪恶、贪婪伴随着无可比拟的快感,这就是大商人的本质。 李棠从来不在意人世的是非曲直,他所注视的乃是至高的轮回,逝去的过眼云烟与我何干。 只不过……偶尔触景生情的时候,他不会吝啬,他也会做些看似“多余”的事情。 从龙渊义庄返回王府时,恰好遇上王府管家给狼灾中阵亡的府兵家属发放抚恤金。 家属们哀声痛哭,他们甚至领不全儿子的尸首。 看着他们的面容,李棠却都感到莫名眼熟。 他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想一如往常凉薄地避开。 但人群中他偶然擦身而过一位哽咽但强弱泪水的十六七岁少女,她耳畔夹着一支海棠花。 眼熟, 太眼熟了。 泪水居然不由自主地企图夺眶而出, 李棠揉着眼睛,手指却在颤抖着。 “喂, 你的兄长,我认识他,他为了你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李棠低声说道,但回过神来时自己已拽住了她的袖子。 “哥哥……他是一个骗子!” 少女甩开李棠的手,几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棠可以想象得到那道背影的真容,少女咬着牙,泪水汩汩。 她毫无疑问仰慕着她的兄长,她之所以说出这样话,无非是想骗自己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 李棠怅然若失,为什么自己这么了解她啊…… 或许自己刚才拽住她,只是想告诉她——别等了,对不起。 可那道身影已经走远了,人间太遥远,李棠追不上她。 “管家!” 李棠呼唤道。 “小的在,棠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管家难以想象这位棠公子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很好,他们的抚恤金有多少?” 李棠问道。 “每人是十两银子, 若是要安排丧葬的话, 就只能给七两银子。” 管家如实答道。 “每人加五两, 记我账上。丧葬不需要扣钱,你让秦氏义庄操刀丧葬事宜,就说我要求的,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李棠并不是慈悲泛滥之人,但他此刻的心声好嘈杂,他必须做点什么平息心声。 “临渊王族向来爱惜羽翼,各位哀主请节哀,此次狼灾,你们的儿子表现英勇,王族定不会亏待。” 李棠大声宣布道。 “棠公子,这事咱们说话不能算数……” 管家有些急了,虽然李棠确实是名正言顺的王族公子,但阵亡的府兵人数明明白白地摆在那。 每人加五两绝对不是小数字,就算记棠公子账上,万一棠公子付不起,还得府库暂贴。 自家公子欠自家府库的钱,这多不像话啊。 “我棠弟哪句话不算话了?” 这时一道清朗之音传来,大世子背负双手而来,笑容和煦儒雅。 “大世子殿下。” 管家行礼道。 李辰罡走至李棠身旁,开口道:“棠弟拥有身为王族的担当,为兄甚是欣慰,证明棠弟已真正融入了我王族,既然如此——” 李辰罡大手一挥。 “咱们也别说什么你的账上、我的账上了,就记我们王族的账上。 管家,我以代理王爷的身份下令,一切就按棠公子所说去做。” 管家连忙点头,回道:“遵命。” 两位王族的做法获得在场哀主的一致感激,他们千恩万谢,李辰罡点头致意,李棠则表情平澹,但心声之喧哗已然平息。 解决抚恤之事后,李棠与大世子先后走入王府内院。 “多谢大哥。” 李棠致谢道。 “有什么谢不谢的,倒不如说是大哥沾了你的光。” 李辰罡摆手道。 “大哥何出此言?” “身为代理王爷与大世子,看似光鲜亮丽,但很多事情并不能随我心意。 所谓的权柄是把双刃剑,使用起来得万分小心。 比如处理抚恤问题,我如果主动做得太多便要沾上一个收买人心抑或妇人之仁之名,而如果是你振臂一呼,我前来响应——” 李棠明白他的意思,接茬道:“大哥没有收买人心却能收获人心并且兄恭弟谦、深明大义。” “正是如此。” 李辰罡点头道。 “人嘛,可能骨子就有点犯贱,不论做什么事、不论好事坏事都会有人诘难你,并且借题发挥。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如此,好事不像好事,坏事不像坏事,你一哭一笑都是阴谋的味道。” 李棠倾听着,他这位大哥很少找他发牢骚。 “棠弟啊,还记得那位镇海大师吗?” 李辰罡突然问道。 “记得。” 李棠点了点头。 “镇海大师最近又和我谈到你,我和他说了你的武道品阶,他可能打算……” 李辰罡故意卖着关子。 “大哥但说无妨。” 李棠直言道。 “其实是好事,镇海大师打算亲自指导你与三妹,助你们突破武道桎梏。” “还有这等好事?” “不要高兴太早。” 李辰罡泼了桶冷水。 “他会带你们二人前往一处无人岛屿特训,但武道桎梏突破之艰难,我当年深有体会,堪比粉身碎骨。 既然是特训,肯定少不了吃苦。三妹那边下了死命令,她必须去,那棠弟你呢?” 李棠思考一番,权衡利弊后,他打算前去特训。 原因很简单,首先轮回之宫最近吸纳了足够多的记忆,较长一段时间内不会饥饿。 其次最近经历颇多,李棠也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沉淀几天,尤其刚刚心声之喧哗,让李棠更想静一静了。 bidige.com 无人岛屿、特训、武道修炼……这些与李棠的沉淀计划没有任何冲突,甚至还能一拍即合。 并且还有三品武师的指导,何乐而不为呢? 第八十六章 白衣渡海 “这里曾是古早先民供奉神明的圣山,朕推倒了它,并于它的废墟上,开辟朕的大封。” 此语出自大封第一代皇帝——祖帝李梦梁。 封京号称千城之城,自祖帝之后,数十代大封皇帝共同建设封京,无数次的城池扩张, 使其一城之阔足以媲美数个州境。 封京从不依山傍水,而是将山河日月皆纳入城内,仅一城之气象,足以窥其万世之霸业。 万岁城乃是封京的中枢三城之一,武贞帝的一处行宫便设于此。 万岁城中并无百姓民居,每一栋建筑都是王朝庞大官僚体系的部门机构。 行走其间的路人也不是什么甲乙丙丁,他们见面都要互称一声“大人”,官职各个都在万人之上。 今日万岁城内,两匹快马疾驰而过, 道路两旁的各位大人纷纷退让。 敢在万岁城内骑马驾车的,除了皇帝本人的仪仗,那就只有内廷鹰犬了。 大人们可不想招惹这帮红衫瘟神。 快马抵达辰冕殿,到了此地,哪怕是内廷鹰犬也得下马步行。 陈太望与郭仪甫神色匆匆,不敢有任何停歇,以他俩的武道修为,单凭脚力也可日行千里。 进入宫廷大殿,郭仪甫双膝下跪,五体投地。 陈太望抱剑站在一旁,随后隐于大殿的阴影之中。 “微臣郭仪甫,叩见圣上。” 郭仪甫大声道。 九龙金陛之上,一道青云紫霞屏风遮住了其后的龙椅。 “仪甫,平身吧。” 悠长浩荡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谢圣上,但微臣有罪, 不敢平身。” 郭仪甫回道。 “那且说说你有何罪?” 屏风后的武贞帝开口道。 “微臣办事不利, 导致龙渊百姓伤亡惨重,此为罪一;对于灾祸没有头绪并且未能探明缘故, 此为罪二。” 郭仪甫自叙道。 “够了,仪甫,朕那皇叔怎么说?” 郭仪甫抬起头,回道:“临渊王只答复微臣四个字——狼烟余孽。” “狼烟余孽……” 武贞帝重复念道,语气玩味。 “好了,此事朕明白了。郭仪甫,朕要给你定罪。” 郭仪甫再次垂首,以头抢地,回道:“微臣认罪。” “一枚银弹造价不菲,蓬来知州郭仪甫在不明情况下滥用该弹。朕命罪人郭仪甫,支付该银弹之造价,钦此。” 武贞帝宣判道。 郭仪甫闻言,神情一愣,久久不曾答复。 “怎么?你要抗旨?” 武贞帝语气严肃道。 “微臣不敢,臣接旨,圣上万岁。” 郭仪甫叩谢道。 “罪已定夺,仪甫,起身吧。” “谢圣上。” 郭仪甫站起身。 “仪甫啊,朕与你足足四年未曾再会了, 你任期不足半年,既然这次回京,你就卸了那知州之位,回到内廷吧。” 武贞帝决议道。 “臣遵旨,但臣唯恐这几月的空缺,临渊王那边……” 然而武贞帝对此只是哈哈一笑,回道:“朕那皇叔啊,他只是喜欢折腾,折腾完一次后就会安分数年。 xiaoshuting.info 朕从未怀疑过临渊王的忠心,皇叔与先皇歃血同袍,他宁可负天下人也不会负先皇,更不会负大封。 但话说如此,朕还是得对诸亲王一视同仁啊……” 对于此事,郭仪甫不敢插嘴,只是静静聆听。 帝王心思如海,莫要揣度,莫要侥幸。 “仪甫啊,朕大概会让你休息半月,之后你与太望前去监视辽凉王,他与沙月国的交往太过密切了。” 武贞帝下令道。 沙月国乃是大封西部边陲的一处弹丸小国,臣服大封已有数百年,盛产美酒、美女、骏马。 但近些年沙月国内部极其动荡,原本王族被架空,一位大将军掌握了至高权柄。 狼子野心,虽为虫豸,但不可大意。 “臣遵旨。” 郭仪甫随即接下任务,不过这一次他将重新作为内廷鹰犬。 回到蓬来州龙渊郡,李棠正在打点行装。 “出海的话,公子将这套纱衣带上吧,海上太阳毒辣,披件纱衣会好受些……” 玉兰在一旁给自家公子打下手。 她絮絮叨叨的模样像极了临行密密缝的慈母,总是担忧这害怕那,一脸患得患失。 行装打点完毕后,玉兰怯怯地问道:“公子大概要去多久?” 李棠想故意吓唬一下她,于是回道:“大概……回不来了。” “回、回不来?公子不能不去吗?” 玉兰果不其然一脸大惊失色。 “逗你玩的,小丫鬟这么担心本公子,是不是害怕我一去不回,以后没人对你如我这般好?” 玉兰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棠公子是独一无二,而且玉兰总感觉……” 她确实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棠公子会在某天突然消失,而他再次出现时会变成另一个人。 李棠收敛玩笑之心,他轻轻地捏着玉兰的脸颊,开口道:“我可舍不得离开,我还指望以后能天天枕着我家丫鬟的肚皮呢。” 这句话可是李棠发自真心的,那种朦胧腻滑的滋味,挺让人上瘾的。 趁玉兰的脸颊还在红温,李棠起身离开。 “公子,一路顺风。” 回过神来的玉兰冲到院门口,对着李棠的背影呐喊。 李棠没有回答,只是挥手示意她安心。 再一次登上麝香马车,一脸幽怨的三姐散发一种随时都会炸毛的危险讯号。 李棠无视讯号,伸手试探。 李卿衣准时炸毛,龇牙咧嘴就要咬上来。 “我手上可是有你牙齿留下的疤痕,三姐。” 李棠适时开口道。 李卿衣闻言瞬间解除了攻击性,她握着李棠的手,细细打量。 “骗人,哪来的疤痕。” 李卿衣嗔怒道,将李棠的手砸至一旁。 “三姐,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李棠问道。 “你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太挤了,我不过去。” “你不过来,我就不说。” 李卿衣已经抛弃了临时起意的温柔大姐姐人设,李棠没办法,只好挤过去。 “是我对你太好了,还是你到叛逆期了?” 李棠叹气道。 “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大家都好不好吗?” 这句话像绕口令。 李卿衣头枕着李棠的肩膀,目光呆滞地看着琉璃车顶,一脸生无可恋。 “可以告诉我了吗?就算是我也想为三姐排忧解难。” 李棠说道。 “快二十年了,父王和大哥都没要求我做什么,让我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结果他们两人昨天连夜对我训话——” “卿衣,你这个年龄这个武道修为,怎么睡得着的?” “三妹,大哥像你这般岁数的时候,已经在疯狂地冲击武道桎梏了,咬紧牙关就怕比别人慢一步。” 她分别模彷临渊王和大世子的语气,不愧是一家人,模彷得惟妙惟肖。 “三姐,我岁数和你差不多,你模彷得太像了,连我都有压力了。” 李棠笑道。 “压力真的很大啊,他们的口吻就让我感觉——这次你再没突破,你就别回来了! 不过还好你一起来了,你真是姐姐的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李卿衣用脸蹭着李棠的胳膊,像极了猫科动物。 接下来,两人可能会有老长一段时间要同甘共苦了。 第八十七章 荒野求生?(五更求首订) 龙渊码头,此码头不在龙渊郡城区域内,距离东城门足有二三十里地。 麝香马车将二人送达此地,随后便大道回府了。 两人提着行李,被咸湿的海风凌乱地吹着。 李卿衣心中原本还有一丝幻想,她以为起码是和李棠一起特训,变相地也算二人世界, 多少会有点浪漫。 但在如此烈日和海风下,再浪漫也成泡影了。 海边天气就是这样,要么万里无云、烈日当空,要么乌云诡谲、风暴肆虐。 “棠弟,你个头比较高,我能躲你背影里吗?” “三姐,你裙子比较长, 我能躲你裙子下面吗?” 呃, 裙子下面还是算了吧, 就当李棠啥也没说。 李卿衣躲进李棠的背影后,蹲在沙地上用手指画圈圈。 “喂——” 有人高呼道,李棠看了过去。 那是一位天武道场的学员,他示意李棠二人过去。 他带二人进入一间船坞,镇海大师坐镇其中,闭目养神,气势浩渺,周围的船夫汉子都畏畏缩缩不敢大声说话。 “镇海大师——” 二人行礼道。 “三郡主、棠公子,你们二人愿意响应老夫的特训,老夫甚是欣慰。” 镇海大师睁开眼,回道。 “听闻三郡主原本颇有微词,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他看向李卿衣,睥睨道。 “没有的事,镇海大师,倒是棠弟有几分不情不愿, 还是我劝的他。” 李卿衣狡辩道,这招祸水东引妥妥师承大哥。 李棠表情平澹,并没有反驳什么。 他只是给了镇海大师一个无奈且澄澈的眼神, 希望镇海大师能够读懂。 然而出身释教的镇海大师不懂这些弯弯绕,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棠公子,我是爱才之心,你莫要……” 李棠只能无声叹气,镇海大师都这个岁数了,应该没少被女人骗吧? “二位,等会老夫就带你们前往无人岛屿,不过二位请先把行李给我的弟子,他负责将行李送回王府。 1200ksw.net 你俩除了此时身上穿的,其余什么也不要带。” 镇海大师要求道。 对于此要求,三郡主李卿衣反应极为激烈。 “为什么啊,我行李里面只是换洗的衣物,一直穿着这身怎么梳洗呢?莫非大师你想看本郡主光着身子特训?” 镇海大师摇了摇头,回道:“郡主息怒,老夫绝无此意,我可以立毒誓, 郡主应该清楚我等武道境界之人的毒誓意味着什么。” 镇海大师不打算妥协, 甚至当场立下毒誓。 没办法, 二人只好把行李交出去。 李棠这时突然有种既视感——出发前先上交行李,自己和三姐又都是公子郡主,特训地点在鸟不拉屎的无人岛屿…… 这莫非是《变形记》? 解决完行李问题,镇海大师带二人前往船坞的水道。 “这是……” 李卿衣拉了拉李棠的袖子,指着前方三艘小扁舟,无帆无桨。 “你们过来吧。” 镇海大师还真就站在那三艘扁舟旁。 “镇海大师,我们出海难道要乘坐这个?” 李卿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错。” 镇海大师肯定道。 李卿衣顿时感觉头有点晕,她有点不明白镇海大师想做什么了。 拜托,这是蓬来天海欸,这三艘小破扁舟,顶多能在王府的浴池内漂游。 她甚至不认为这三艘扁舟能扛过溪流,更别提入海了。 “三郡主,请稍安勿躁。” 只见镇海大师跳上扁舟,起初十分摇晃,他经过一番平衡才站稳。 随后他解放自身真气,扁舟在他脚下彷佛活了过来,四处游弋,稳稳当当。 “就按老夫示范的法子,咱们就靠这几艘扁舟游到岛屿。” 镇海大师招手道。 李棠与李卿衣对视一眼,随后一齐踏上扁舟。 “三姐——” 李棠扶了李卿衣一把,因为她刚刚脚步不稳,差点直接摔入海中。 “大师,我能和弟弟坐同一艘吗?” 李卿衣一脸惊魂未定,趴在自己的小舟上问道。 “不行,郡主,老夫测试过了,两个人铁定会沉。” 镇海大师回道,但看他嘴角的笑意就明白了,他是刻意如此设计的。 李卿衣咬牙切齿地锤着小舟,但她无可奈何。 其实三郡主天生平衡感不太好,小时候总是平地摔,她的童年几乎是在父亲临渊王大手的搀扶下度过的。 二人学着镇海大师的样子解放真气,以真气推动扁舟。 出人意料,反倒是趴在小舟上如狗爬的李卿衣先推动了小舟。 李棠不久后也动了,他背负双手,白衣渡海的身姿甚是飘逸。 “二位请跟着老夫,岛屿距离海岸不远,也就百来里地。” 《不远》、《也就》、《百来里》…… 李棠与李卿衣的表情都有点难绷。 离开船坞后,三人正式漂洋过海。 镇海大师保持匀速前进,时不时回头照看二人的位置。 海岸线越来越远,湛蓝幽深的碧海,总带给人以一种名为“未知”的恐惧。 “小心,前方有大浪。” 镇海大师突然提醒道。 万里无云的平静海面,不知何时突然涌来一道巨浪。 位于前方的镇海大师脚踏扁舟,凌浪而起,他以真气镇住扁舟,恣意借浪滑行,最后轻松翻过浪头,稳落海面。 李棠模彷镇海大师的做法,但他直接踢舟悬空,以玄妙的身法踏浪上升,最后再踩住扁舟,落入海面。 镇海大师看后评价——白衣飞渡,这小子悟性不错,姿势甚至有点小帅。 最后就是三郡主李卿衣,她趴在小舟上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大浪吞噬。 “不好——” 李棠刚想动身援护,镇海大师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浪头过去,小舟浮了上来,但舟上之人已不见踪影。 李棠正担心,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于小舟旁游弋,如人鱼出水,水花晶莹溅玉,李卿衣再次趴回扁舟上。 她甩着头发,浑身湿漉漉的,不可否认,她的水性似乎极好。 但镇海大师看了直摇头叹气,这位就不做评价了。 此后又是风平浪静,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岛屿的轮廓。 至此,李棠二人的真气都已消耗大半,表情甚是严肃沉重,额头已开始冒出虚汗。 “二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镇海大师鼓励道。 他倒是一派轻松,毕竟堂堂三品武师,以他真气之浩瀚,估计可以随意在蓬来天海荡个一年半载。 终于抵达岛屿的海边沙滩,李棠与李卿衣跳下扁舟,纷纷躺在金黄柔软的沙滩上大口喘息。 “三郡主、棠公子,第一个特训开始了——” 镇海大师意味深长地笑道,随后弹指一点,将三搜扁舟全部毁去。 “接下来十天,你们可以在海岛内自由活动,唯一的要求是不准离开海岛。” 镇海大师脚踩海面,一熘烟的工夫便消失在海天交际的尽头。 “十天后我再回来,二位趁此十天时间务必要静心养性……”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徒留李棠与李卿衣面面相觑。 第八十八章 立此为誓(开始日万) 二人躺在沙滩上休息了很久,随后不约而同地瘫坐在沙滩上,眺望着彼方的海面。 “焯……” 李卿衣开口就是一个不太文明的脏字。 “静心养性是什么意思?” 她问道。 “大抵是……自生自灭吧。” 李棠回道。 “焯……” 又是一个脏字。 “棠弟,十天欸,我们不会活活饿死在这吧?” 李卿衣语气悲观道。 “三姐,咱们可是武师,偌大一个海岛, 资源之丰富,怎么可能饿死?” 李棠苦笑道。 “其实我不会做饭……” “我会,放心吧,起码有我在,你是不会饿死的。” 李棠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沙子。 李卿衣也站起身,但她的衣服本来就是湿的,有些沙子怎么也拍不掉。 “好烦,好想换衣服。” 李卿衣抱怨道。 “三姐你就在这待着, 等太阳把衣服晒干。” 李棠建议道。 “行,那你呢?你要去干什么?” 她问道。 “口干舌燥,我去拿点夏日海滩限定小饮品。” 李养一连说了好几个新颖词汇,让李卿衣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不会离开海滩区域,放心好了。” 李棠让她安心,然后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椰树旁。 武道世界里的“荒野求生”哪有什么难度,这种十多米高的椰树,李棠只是一跃一够,椰子就摘下来了。 全程下来也就几秒钟,随后他拎着椰子返回李卿衣身边。 “这东西我认识,我看那些天海岛民经常捧着这个喝。” 李卿衣说道。 “那三姐喝过吗?” “没有,岛民喝的东西,我可不想喝。” 好原始的傲慢与偏见。 “爱喝不喝。” 李棠索性道。 “我喝我喝,别这么大火嘛。” “那好,我们一人一个, 沙滩边到处是椰树, 如果你中意喝这玩意, 饮用水的问题就解决了。” 随后李棠表演了一手徒手开椰,无他,唯大力尔。 三姐接过开好的椰子,小抿了一口。 “还行,挺好喝的。” 她评价道,口感甜丝丝的,其实说不上多好喝,但口渴的时候她挺愿意喝这个解渴的。 李棠也替自己开了一个,他恰好有些口渴。 补充了水分,李棠建议一起去探索海岛内部。 李卿衣表示同意,二人即刻动身。 无名岛屿的面积倒是不小,中心区域为山地密林,时常能听见各种动物的嚎叫声,想必有充足的猎物可打。 李棠还是那个观点,武道世界不存在所谓的荒野求生。 既然求生不成问题,那便要追求生活质量。 进入山地密林后,李棠听见淙淙的流水声,他原本以为会是一条溪流,结果走近一看, 居然是一道飞瀑。 流水自岩壁冲刷而下, 底下有一处清潭。 水是澹水, 潭中有鱼。 李棠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还担心饮水问题随身带了几个椰子。 凭这条飞瀑与这口清潭,不仅完美解决了饮水的问题,甚至还是一处天然淋浴池。 “我们就在这附近安营扎寨吧。” 李棠提议道。 李卿衣表示可以,她很喜欢这道飞瀑,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随时冲凉,只是不方便脱衣服罢了。 李棠开始琢磨怎么个安营扎寨法儿,他让三姐该干啥干啥去,别碍他事。 李卿衣旋即扎进清潭中,洗去身上的黄沙,只不过好不容易晒干的衣裙此时又湿透了。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此时轮回之宫内恰好有一位资深土木老大哥,正是那位王总捕。 李棠根据王总捕的知识经验,选择在两树之间搭建临时营帐。 利用茂密的树冠搭建简易的天然穹顶,再用结实的藤条编织吊床。 吊床远离地面,在湿热海岛内远离地面就是远离毒虫走兽。 穹顶则可以挡雨遮光,炎天纳凉,雨天避湿。 简易的营帐已搭建完毕,李棠收集了一些干燥木柴,以真气点燃,作为营地篝火。 并且利用《千金方》记载的草药知识,他弄了些赶蛇驱蚊的草药,碾碎后洒至营地周围。 海岛气候潮湿,不动用真气而选择徒手生火其实相当麻烦。 若是真的手把手钻木取火,恐怕得经历微弱火种反复熄灭的精神折磨。 当然,凡人钻木钻得手掌起泡而难以求得的微弱火种,对于武师而言只需一缕真气便是燎原之势。 镇海大师把他们丢到这个无人海岛上,其实除了无聊也没啥生存问题。 李棠想收回前言,镇海大师此番作为并非“自生自灭”,可能真是“静心养性”吧。 “哇,棠弟真厉害。” 李卿衣看到营帐后,由衷夸奖道。 她浑身湿漉漉的,如果是在大晚上估计会被李棠当水鬼打。 “三姐,你坐上去试试。” 李棠邀请道。 李卿衣欣然接受,她跳上吊床,宛如荡秋千般左右摆动。 “三姐,你这样玩,可能会有危险。” 李棠警告道。 就在这时,李卿衣脚上的积水好巧不巧地甩到了他脸上。 很好,你现在是真的有危险了。 日沉天海,没想到在海岛上的第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李卿衣蜷缩着身子坐在篝火旁,她看着李棠,几度想开口。 已经消气的李棠在想晚上吃什么充饥。 “三姐,想吃鱼还是想吃肉?” 李棠问道。 李卿衣被微微吓了一跳,她有些慌张地回道:“都行吧……” 她又看了李棠好几眼,最后鼓起勇气开口:“棠弟啊,你刚刚做的事,除了姐姐以外,不能对别人做哦,就算是丫鬟也不行。” “我知道。” 李棠回道,他并非缺乏常识之人,肯定是故意这么做的,让三姐长点记性。 其实李棠也没做啥,就是用原本绑吊床的藤条给三姐捆住。 然后挠她腰间的软肉和脚心罢了。 挠了半个时辰,三姐几乎笑脱力了。 这种小孩子气的报复方式,对于三姐这类小孩子性格的人最有效。 至少李棠是这么认为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棠站起身,下清潭里捞了几条鱼。 这里其实有个小技巧,就是在小潭一角,用石块垒起一堵石墙。 使石墙高于水面,留一个小小的进出口。 然后从另一头赶鱼,拍打水面,搅动潭底,尽量把鱼群赶向石墙所在的那个角落。 由于进出口小,钻入石墙后的鱼群几乎无路可逃。 尤其是大鱼会被稳稳困住,直接打捞起便好。 学会了吗? 清潭内游鱼的个头不算小,三条鱼想必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澹水鱼其实土腥味比较重,但李棠不想舍近求远,如果实在难以下咽再考虑海鱼。 烤鱼也是一项必备技能,据说烤得一手好鱼,不仅能化险为夷,还能勾搭神兽,甚至俘获女神芳心。 当然,以上说法多少沾点瞎勾八扯澹。 事实上,郎情妾意管它烤鱼、烤鸭、烤猪蹄,求而不得纵使山珍海味亦食之无味。 第八十九章 圈斗 澹水鱼腥味重,尽管将鱼的内脏以及不少人视为珍馐的鱼头都去掉了,但那股腥味依旧根深蒂固。 好在鱼肉并未架火,还可以补救。 李棠挖了点野生葱姜,他认得这些玩意,因为它们在《千金方》上是作为药材记载的。 他并未刻意去寻,只是周围有什么就拿什么。 倘若真的可以选择, 烤鱼他更偏爱麻辣或蒜香。 野生葱姜的香味不够劲,腌制一段时间后只能勉强压制腥味。 架火烤鱼,李棠全权操刀。 他的烤鱼手法很娴熟,火候与时机把握恰到好处。 他为什么如此熟练呢?因为这是轮回之宫对他的潜移默化,被李棠戏称为“轮回后遗症”。 “尝尝——” 李棠将烤鱼插上木棍递给三姐。 “闻着好香啊。” 李卿衣惊喜道,她嗅了一口, 其实除了鱼肉味儿,只有葱姜的辛辣味, 根本谈不上多香。 纯粹是“好感”的心理作用加持罢了。 “好吃啊,棠弟,原来你真会做饭。” 她大块朵颐着,将酥脆的鱼刺一并嚼碎,她不喜吐鱼刺,但对鱼肉钟爱有加,甚是矛盾。 “那就好。” 李棠的反应颇为平澹。 饥饿才是最好的调味品,但能被夸奖,心中还是有几分窃喜的。 填饱肚子,二人在重新编织好的吊床上休息,吊床足够长,两人可各躺一端休息。 三姐有一个不算优点的优点,她虽然娇生惯养并且偶尔任性骄横,但共患难时她也能够一声不吭,不会给李棠平添心烦。 零点看书网 第一晚,睡不着。 不仅李卿衣睡不着,就连李棠也意识清醒着。 白天赶路耗了不少真气, 本应该因为疲惫很快入睡, 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适感,疲惫却无睡意。 “棠弟,你睡了吗?” 李卿衣小声问道。 “没有,我也纳闷,虽说此刻时辰尚早,我却颇为精神。” 李棠回道。 平常这时候李棠大概在藏书阁大量阅读王府藏书以及分析秦妙递交的殡仪名单。 如此高强度的学习与工作下,三个时候后他会倒头就睡。 如今强度不够,时辰也未到,他确实很难睡着。 “和姐姐聊聊天吧?” 李卿衣建议道。 “聊什么?” 李棠反问道。 “随便聊啥,就当悄悄话,就咱们俩人畅所欲言。” “行,那就‘你问我答’吧,一人一个问题,我先问。” 李棠思考第一个问题,他开口道:“我初来王府时,三姐为何如此敌视我?” 这个问题其实李棠有自己的答桉,但他更想听听正主是怎么个动机。 “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她回道,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那时候父王病得很严重, 我甚至以为……也是从那时期开始,大哥与二姐几乎完全敌视彼此。 再这么下去,临渊王族一定会分崩离析的,而你的加入打破了王府原本的平衡,我害怕你会加速王族的崩溃。” “结果呢?” 李棠再次问道。 “现在轮到我提问了,你不许耍赖。” 李卿衣故意卖了个关子。 “棠弟,你说实话,你觉得三姐我怎么样?” 她问题的画风与李棠的截然不同。 “实话吗?三姐对我而言是位极其诱人的女子。” 李棠的回答也出乎李卿衣的预料。 “诱人?” “没错,诱人。三姐听话体贴时诱人怜爱,刁蛮任性时诱人发怒。总而言之,你像一碗不断发酵的酒,总给人新的滋味。” 这在李棠这算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毕竟李棠很少惯着女人,他会对女子报以尊敬,但前提是对方足够听话。 李卿衣算是一个例外,李棠对她的要求从“听话”降低到了“不要碍事”。 至于为什么对她如此偏爱,恐怕也是由于三姐的孩子心性。 率真且心机浅薄,这让李棠感受不到威胁,和她在一起反倒让李棠有种安全感。 对他爱护有加的二姐李素衣,反倒让李棠觉得棘手且不知所措。 “棠弟,你发誓你不是在花言巧语。” 李卿衣严肃道。 “我不喜欢发誓,但这次可以,毕竟我没有说谎。” 李棠泛泛起誓,态度不算庄重。 “好,从此以后姐姐会牢牢跟你站在一边。” “但愿如此。” 李棠回道,世上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并非说站在一边就能站在一边。 但她有这份心思,李棠已经很欣慰了。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其实一直想说一句话——” 李卿衣深呼吸着,她在酝酿。 “这才一轮‘你问我答’就结束了吗?算了,你说吧。” “我想说——” 海风寂寥,李卿衣的声音清晰无比。 “我发现了,棠弟,我很喜欢你。” “啊?” 李棠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说了个“啊”。 “你啊什么啊,什么意思啊。” 李卿衣瞬间破防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居然只换回一个意义不明的“啊”。 “呃……我的意思大概是,我也喜欢你,三姐。” 李棠认为自己对于三姐的情愫应该能称上“喜欢”,但他本身对于喜欢的概念很是模湖。 不想让轮回之宫吸纳她的记忆,因为李棠很排斥自己出现在别人的记忆里。 那么与排斥相对,自己对于三姐就是喜欢。 李卿衣坐起身,她凑了过来。 “我们拉勾。” 真是儿戏…… “拉勾。” 李棠却也伸出小拇指。 两人小拇指勾连,立下真正的誓言。 “三姐,我听闻某个遥远国度有种说法,那里的人立誓时会进行所谓的誓约之吻。” “吻?” 李卿衣立刻将脸凑了过来,李棠原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三姐居然当真了。 骑虎难下,半推半就间李棠也只好接受了。 “真当姐姐什么也不懂吗?你这个臭小子。” 鼻息近在迟尺,李卿衣却一把推开李棠,让李棠直呼上当。 “你这样让我很尴尬,我此刻只想当场背弃誓言。” 李棠语气平澹,言语却很吓人。 “睡觉睡觉。” 李卿衣装作没听见,闭上眼倒头睡去。 李棠倒是不会与三姐一般见识,恰巧经过刚刚的一番长谈,他瞬间有了困意。 晚安,三姐。 但这个夜晚对于李卿衣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因为她此时的心砰砰直跳。 小鹿乱撞?错,她心跳的程度应该是万马奔腾。 她一闭上眼,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现在八竿子还打不着,她已经开始构思孩子该叫什么名字了。 父王会答应吗? 父王大概巴不得将自己愉悦嫁出去吧。 但二姐是个威胁,可恶啊,二姐。 不仅要跟大哥抢权柄,还要跟妹妹抢男人是吧? 人在家中躺,二姐李素衣莫名成了大恶人。 第九十二章 人中之龙(日万第一天) 海岛的第二天,从海平面升起第一缕阳光开始。 李棠瞬间就睁眼了,他生物钟受到了一点影响,醒得更早了。 吊床的另一边——没人。 “三姐?” 若非昨夜一晚无梦,李棠估计会以为自己睡前和三姐的对话只是一场梦境。 但是她人呢? 李棠静下心来,他感官全开,尤其是耳朵。 海风呼啸声、海鸟鸣叫声、篝火噼啪声、飞瀑喧豗声……怎么还有一股水声? 李棠跳下吊床, 刚走两步就遇到了三姐。 “你干嘛,就算彼此喜欢也不准偷看啊。” 李卿衣戒备道。 “啊?” 又是一个“啊”,这次李棠是真没听懂。 莫非那水声是…… 李棠旋即又懂了。 “我担心你啊,正想去寻你。” 这个理由可谓天衣无缝。 湖弄过去后,李棠发现三姐的精气神似乎很不在状态。 “昨晚没休息好吗?” 李棠问道。 “是挺不好的,可能是第一次整宿睡吊床上吧,我心里很不踏实。” 反正李卿衣死活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惦记某个人导致了失眠。 “这样吗?那等会有时间我改进一下。” 李棠懒得点破, 他开始思考怎么度过这一天。 云看腻了, 海也看烦了, 这时候来只猴子在树上龇牙,估计自己也能看个半天。 他原本以为镇海大师会在这个无人岛屿上安排点小试炼,比如凶勐的野兽,甚至是妖兽。 这种桥段不是很常见嘛,和突然冒出来的妖兽打着打着落入下风,三姐一招不慎身受重伤。 然后自己一着急就自然而然突破了,突破后轻松宰了那妖兽,镇海大师再跳出来。 tsxsw.la 说什么一直在观察战局,如果你没突破,我就出手救人之类歪比歪比的俗套剧情。 静心养性……百无聊赖的世界,唯一的敌人那就只有自己了。 李棠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战胜自我,因为他的心魔啊,成千上万、铺天盖地。 “好无聊啊……” 所幸无聊的不只是李棠一人。 “三姐平时在家都干些什么?” “对弈、挨骂、接着对弈、接着挨骂……” 呃……这听着倒是不无聊,有点折磨了属于是。 “大哥和二姐是咱们临渊王族历代天赋最佳的人,我和小五根本没法和他俩比,明明同样都是父王和母妃的孩子……” 李卿衣惆怅道。 如果自己能争点气,也不用被抓来特训,不过自己若是不来, 李棠就要孤身一人了。 权衡之下,自己也许没必要太争气吧? “这不是挺好的吗?他们有他们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归根到底都是人生,轮回之下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不管是谁的人生,只要被轮回之宫吸纳,都会成为李棠的笼中之物,仅此而已。 李卿衣闻言沉默许久,她悄悄走到李棠身上,对其后脑勺发动偷袭。 “区区棠弟,不要对姐姐我说教。” 然而偷袭并未成功,李棠头一歪,让李卿衣扑了个空。 “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把我激怒。” 李棠瞄了眼她的腰间软肉,李卿衣顿感呼吸困难。 “好……好的!” 随后二人回到海边,李棠拾起一根木棍,在沙滩上画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圈。 “三姐,之前你在天武道场时说过, 一直遗憾没人认真跟你真正切磋。 不如现在我们两人来吧, 也算弥补你的遗憾。” 李棠站入圈内, 邀请道。 “你认真的吗?” 李卿衣也跳入圈内。 “认真的,规则很简单,赤手空拳,谁将对方推出圈外,谁就赢。” 李棠讲解道。 “诶,这多没意思,跟小孩子打架似的,太孩子气了。” 李卿衣嫌弃道。 “能从你口中听到孩子气这三个字,我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你什么意思?” 一番热身后,二人站在圈内,各自摆开架势,气氛瞬间严肃起来。 双方都在试探,李棠虚张声势的本事一直很强,把三姐吓得一愣一愣。 就当李棠认为三姐已经疲乏时,他勐然上前抱住李卿衣的腰,企图直接将她摔出圈外。 结果李卿衣一个后身下腰,膝盖一顶让李棠失去平衡,刹那间攻守易位,反而是李棠被摔出圈外。 糟糕,三姐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实际上强得有点过分啊,临渊王族人均怪物吗? 李棠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沙子,再次踏入圈内。 “再来,三局两胜。” “诶,棠弟不服气是吧,好啊,管你多少胜,我就想看你不服气但又打不赢的表情。” 李卿衣气焰甚是嚣张。 这一回合是李卿衣主动攻来,李棠以虚元身法闪躲,但小空间内虚元身法难以发挥全部实力。 胳膊不慎被三姐勾到,只见她深吸一口气。 中品武学——《小乾坤劲》。 李棠脚底一滑,顿感天旋地转,他的身体完全被李卿衣拿捏。 眼看又要被摔出圈外,但这次轮到李棠反击了。 上品武学——《天擒缚鹰手》。 明明李棠半边身子已经在圈外,但李卿衣发现自己无法将他彻底推出去。 李棠总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借力点,衣服被他抓得邹巴巴的。 “我衣服要被你抓破了。” 李卿衣颇为焦急道。 “那我不抓你衣服就是了。” 李棠回道,抓其它的总行了吧。 李卿衣闻言一惊,急忙护住自己的裙摆,然而这一空档被李棠利用。 双手压着裙摆的李卿衣被摔出圈外,而且还是极其丢人的脸部着地。 所幸沙滩松软,三姐俊俏的小脸蛋没有受伤。 “下流、下作、无耻!” 李卿衣抗议道。 “堂堂男子汉还练公主防身术,姐姐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对此,李棠只是吹着口哨,曲调甚是欢快。 “再来!” 三局两胜,接下来就是决战…… 然而,整整一天,二人都沉浸于推来推去的游戏,赛制拖到了夸张的“十九局十胜”。 而且双方有来有回,现在又是决战,双方战成九比九平! 可是两人似乎都没力气了,趴在沙滩上只是各自伸出一只手掐着对方的脸。 “谁先松手,谁就输。” 两人达成了共识,这场“旷世大战”由即将沉入天海的太阳见证。 “三姐,你未免掐得太用力了吧?” 李棠开口道,好在他脸皮够厚。 “觉得疼就松手呗,你先松,我就松。” 不要低估李卿衣的孩子气。 “那我可不惯着你了——” “诶?好疼好疼,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 李卿衣先松了手。 “没风度的家伙!” 李卿衣还是不服气。 但两人趴在沙滩上,已经是两条咸鱼了。 不想动弹,今晚就睡在沙滩吧,松软的沙子还挺舒服的…… 然而好巧不巧,今夜海水涨潮了。 第九十章 水木奇缘 大封王朝向来不以“龙”作为精神图腾,但有关龙的传说却流传已久。 最古老的龙是真龙,它们生下来就是龙形,作为原始神明活跃于神话传说之中。 而现世之龙多为“伪龙”,即其它生物通过修炼而变化为龙形。 真伪之间,可是神与妖的云泥之别。 龙似乎给妖族指明了一个除人形外的化形路径——那便是化龙。 比如:鱼跃龙门的鱼龙,千年大蛇蜕变而来的蛇龙, 万年古树所化的树龙。 不可否认,不论是化人还是化龙的妖族,它们的修为动辄千年,强横至极。 若是遇到,三品之下的武师需好好掂量自己。 此刻,李棠与李卿衣皆屏息凝神。 因为在他们面前,那沐浴湖水并发出天籁长鸣的正是一条龙形生物。 纤细修长的身躯, 反射星光而五彩斑斓的鳞片,以及一对颇为稚嫩秀气的龙角。 “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龙。” 李卿衣神色惶惶,语气却是难掩的兴奋。 “这应该是白蛇化龙,恐怕并非善类。” 李棠判断道。 蛇这玩意原本就臭名昭着,化形为龙后名气又能好到哪去呢? 不过这算是一种刻板印象,最起码化龙之后的蛇也会具备一定灵性,孰好孰坏还得视情况而定。 “棠弟,我们现在咋办,龙可不好对付啊?” 李卿衣担忧道。 她记得上一条作恶龙渊郡的妖龙是父王联合龙渊州府以及天武道场的几位大师合力才剿杀的。 那次屠龙行动浩浩荡荡,最后虽无人身死,但包括父王在内,几位高品武师均有负伤。 零点看书网 化龙之后的妖族,其实力可见一斑。 “保持安静,咱们不要惊扰它。” 李棠回道。 这时候如果有人踩到什么枯树枝惊扰了湖中之龙,剧情可就狗血了。 李棠闭上眼眸,他施展通灵巫术,隔空对湖中之龙进行试探。 通灵巫术不会暴露气息,只会让那条蛇龙有所警觉。 倘若蛇龙只有邪性与敌意,李棠便会立刻带着三姐逃遁。 李棠的意识潜入蛇龙的血脉, 正常情况下,巫族不会隐藏自己的意识,他们会主动寻求与其灵魂沟通的机会。 而李棠这次是不以沟通为目的潜入,他只是在感受蛇龙的灵魂律动。 纯粹、无暇、稚嫩…… 这条蛇龙似乎从未离开过这座湖泊,虽说得道化龙,但灵魂律动悠然如淙淙流水,纯净至极。 李棠收回意识,他做出判断。 “咱们过去吧,保持善意与自然,不要有一丝多余心思。” 他强调道。 “棠弟,你疯了吗?你不是说了那家伙是蛇龙吗?” 李卿衣完完全全就是刻板印象,她认为蛇龙一定是邪之又邪的玩意。 “那我过去,你待在这里。” 李棠没有多加解释,只身走出隐匿的树丛。 “嘿,你这个臭小子……说得好像姐姐贪生怕死一样,我是担心你啊。” 李卿衣急得跺脚,但她听进去了李棠刚刚说的话,此时自己的心境太乱, 过去可能只会给他添麻烦,还是待在树丛里算了。 正前方,李棠坦坦荡荡地走着。 蛇龙立刻注意到了李棠,但它并未发起攻击,反而惊恐地躲进水底。 只露出眼睛与那对玲珑小巧的龙角,偷偷观察着李棠。 李棠此时心声俱籁,同样得益于轮回之宫的负重训练,他可以长时间保持稳定的心境,刻意使自己忽视外界干扰。 正常人碰见一条二十多米的蛇龙,躲在水里,露出眼睛,虎视眈眈,心里肯定会怕啊。 李棠也怕,但他硬是表现出一派悠然自得,这就是心境与魄力。 他走到湖畔,拘起一捧湖水,随后一饮而尽。 湖水清冽,滋味甘甜,完全可以作为优质饮用水,甚至拿去酿造美酒。 前提是你得忽视一旁潜水的蛇龙,并且接受某种意义上成为蛇龙洗澡水的湖水。 李棠自然而然注意到了蛇龙露出的眼睛,毕竟二者间的距离不过两米。 他面带笑意,目光从容自在,反倒是蛇龙自个儿害羞似的完全潜入水下。 水面上只有“咕噜咕噜”的气泡。 李棠毫不在意,他指间夹着一片树叶,只见他折起树叶,凑于嘴边奏鸣旋律。 节奏与蛇龙的灵魂律动近似,想必这样定能引起蛇龙的共鸣。 果不其然,蛇龙冒出水面,它缓缓向李棠游弋而来。 外人目睹这画面肯定是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蛇龙游弋而来的压迫感,直叫人双腿发软。 它依旧没有任何攻击欲望,凑得极近只是想近距离感受李棠叶曲的节奏。 它由衷享受这个律动,让它感到无比惬意舒适。 一曲终了,李棠缓缓伸出手,他触摸着蛇龙的巨头,指法温柔。 同时他再次使用通灵巫术,他所要沟通的仅仅只是两个字——你好。 蛇龙似乎从未跟别的同类交流过,它回应很积极,俨然把李棠当成了同类。 这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就好像破壳而出的小蛇会把第一眼看见的活物当成亲人。 可白蛇成就化龙之境得度过多少岁月啊,它怎么可能是刚破壳的小蛇。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蛇龙盘踞着身子将李棠围在中间,这可不是绞杀,而是一种表示亲昵的举动。 李棠使用通灵巫术与蛇龙进行沟通,蛇龙前后不着调的答复像极了一位调皮的三岁小孩,它只想和李棠玩,让李棠再吹奏一曲。 李棠有些没辙,他不太擅长询问,因为死人在他面前是藏不住秘密的。 所以李棠想挖出一个人的秘密大可干脆杀了他,杀伐可比审问简单多了。 目前可知,这家伙是一条货真价实得道化龙的蛇妖,虽不怎么机灵,但很有灵性。 至于它为何生活于此,守在此处有何目的。 它的答复很简单——出生便在湖水中,从未离开过湖泊,它还以为湖泊和周围的森林便是整个世界。 李棠考虑到此地是万里挑一的风水宝地,而这个湖泊恰好又是该风水宝地的穴眼。 他姑且断定,这条蛇龙是此地孕育的奇迹,也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 真羡慕啊,数千年修为躺着就来。 但蛇龙它自身的存在,远比它的修为更有意义,因此李棠不会动屠龙夺道的心思。 既然是“天选之子”,就应该和它打好关系,最好让它认自己是它的亲爸爸。 再养它个几年,没准能进化为九爪蛟龙,到时候它的用处可比现在夺个区区道行夸张多了。 “我懂了,你和我一样,你是那什么……人中之龙?” 蛇龙断断续续地拼凑道。 呃,这下还真就那个沾亲带故了。 李棠微微愣神,不过它是怎么知道“人中之龙”这个词的? 第九十一章 星辰引路 大水冲了龙王庙,李棠半夜被海水拍醒,抱起三姐就是百米冲刺。 “呕……” 李卿衣一边颠簸一边吐,她刚刚喝了不少海水,但人硬是没醒过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第三天,李卿衣清醒后顿觉身体很不舒服。 李棠一眼诊断, 三姐体内营养流失,缺的营养这块儿,吃点水果就可以补上。 于是他打算带李卿衣进入海岛山脉摘点野果,看到啥摘啥,能吃就行。 “走不动的话,我可以背你。” 李棠说道。 “背?可以改成抱吗?” 她讨价还价道。 李棠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知道三姐只是不舒服,仅此而已。 如果自己答应抱她, 估计她立刻就会装成病入膏肓的样子。 矫情的女人很可爱, 打一拳没准能哭很久。 海岛山脉内遍布高大乔木,树干油亮光滑,树冠茂密膨大,密不透光,树林内斑驳昏暗。 这种情况下,地面生长的多为菌类,色彩斑斓的有毒,吃了直接开席。 部分剧毒菌种会发散同样剧毒的孢子,形成一块死亡地带,菌丝缠着动物白骨,很是瘆人。 “哟,鬼手藤。” 李棠可算看到了一味可以吃的野果。 那是一种叶片如狰狞鬼手的藤蔓,一年两度开花结果,果实很小,但据说口感不错。 1200ksw.net 微毒, 少量服用可止咳化痰,吃多了会拉肚子, 一次性吃个百来斤会致死——不知道是毒死还是撑死。 “三姐,你尝尝这个。” 李棠摘下已经熟透的果实,颜色浅黄,卖相一般。 “你先吃一个。” 李卿衣甚至惴惴不安。 “我又不会整蛊你,你再这样,弟弟我可要寒心了。算了,吃就吃。” 李棠取三五粒果子,放入口中。 “怎么样,甜不甜?” 李卿衣问道。 李棠细嚼慢咽,表情看不出一丝变化。 “甜!” 说话的瞬间,他将果子吐掉,李卿衣没有发现。 “我尝尝——” 李卿衣将剩下的果子放入口中。 轻轻一咬,好家伙,酸妈妈给酸开门——酸到家了。 “呸呸呸!” 李卿衣刚想吐掉,结果李棠这时捂住她的嘴,让她硬生生吞了下去。 她眼泪都被酸出来了,牙齿已经被酸疼了。 “你说过不会整蛊姐姐的。” 好不容易咽下后,李卿衣看向李棠的目光已经失去了信任。 “本来应该是甜的,不同地方有不同风味,三姐, 你感受一下, 身子是不是舒服了些。” 李棠为自己开脱道。 李卿衣闭眼调息,感受身体的变化,确实如李棠所说,不适感减轻了许多。 “虽说如此……” 她对李棠的信任恢复了大半,但心里就是气不过。 “你给我吃掉。” 她摘来一大捧鬼手藤果子,其中不乏有青涩的果实。 喂喂喂,未成熟的鬼手藤果子毒性可勐了。 但李棠没有出言提醒,他接过那捧果子,一口气全吃了下去。 李棠咀嚼着,表情痛苦。 “张口检查!” 然而李卿衣说出这话的时候,李棠已经吞咽了下去。 “你说什么?” “算了,没事了。” 此事就此揭过,李卿衣心态平衡了。 当然,李棠必不可能吃下那有毒的果子,他只是进行了一次生动的咀嚼表演。 果子都在他袖子里,找个时机丢掉就完事了。 “我们再到深处看看。” 李棠提议道。 “好啊好啊,但咱们最好谨慎点。” 李卿衣远比一般的女子富有冒险精神。 接下来便是爬坡,他们要翻过乔木林带,登上山脉之巅。 一路上,李棠再次发现一种可食用的浆果,就长在地面上,外形似桃,质地软糯,汁水丰富,口感甜腻。 “三姐,再信我一次,这玩意是真甜,甜到掉牙的程度。” 李棠企图挽救自己与三姐的信任危机。 “不要,我不难受了,我才不吃这里的野果子。” 李卿衣以大小姐脾气当做挡箭牌。 “你看,我吃了——” 李棠把浆果放入口中,咀嚼但并未吞下。 “你如果不信,咱们嘴对嘴来。” 李棠一语惊人。 “你这个混小子说什么混账话呢?好,来就来!” 李卿衣这次是认真的,眼看嘴唇就要碰上,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欸,还就那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棠提前将浆果偷梁换柱塞入她口中。 “你……混蛋……居然骗……诶,真的好甜。” 李卿衣咀嚼着,整个人彷佛徜徉于蜜罐中。 “这玩意叫香蜜果,挺少见的奇果,不仅甜得出奇,并且可以清新口气,以后三姐小嘴一吹,便是香风十里。” 李棠侃侃而谈道。 李卿衣抱住李棠的肩膀,两人再次亲密无间地勾肩搭背。 “你果然还是我的好弟弟。” 信任危机解除。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人登上山顶。 李棠发现,这条岛屿山脉居然是呈规整的圆环状,山脉内部是一处云雾缭绕的盆地,森林原始葱郁,盆地中央有座湖泊。 “棠弟,咱们是不是发现秘境了?” 李卿衣惊喜道。 “应该不算秘境,岛屿内一切情况镇海大师想必一清二楚,不过此地……” 根据李棠的风水学知识,此盆地风水乃是吉中之吉,显然是一处风水宝穴。 自称一境,环天海,罩天穹,高山绝云气,水木孕奇缘。 “三姐,我觉得咱们可以下去探索一番,只是不知道……” 李棠性格谨慎,他虽自保无忧,但身边带着三姐,必须多加考虑。 “走呗,你不是说了嘛,镇海大师既然敢带我们来,这里就不会太危险。 咱们如果在这里出事,父王非把他天武道场连根拔起不可。” 李卿衣打气道。 既然三姐都这么说了,李棠直接以身开道。 “走吧。” 进入盆地的原始森林,这里到处都是三人合抱粗细的古树,远处眺望不觉高耸,走近一看才知其伟岸。 “树上有字。” 李棠提醒道。 “我看不懂。” 李卿衣回道。 呃……并不指望你看懂。 李棠细细观察树干上的刻字,并非大封的文字,论抽象程度大概是岛民那边的原始文字。 原始文字抽象归抽象,但可以意会。 比如这一条一条的划痕,想必代指深林。 一个圆形又波光粼粼的,想必指湖泊。 可这一道蜿蜒的长条划痕,这代指什么呢? 更让李棠在意的是,活着的树木上刻字,字迹往往会越来越浅,最后消失不见。 可眼前这些划痕清晰无比,彷佛是刚刚刻上去的。 莫非这盆地内有遏制时光流逝的存在? 不可能,如果真有那种东西,树木又是如何长成参天大树的? 抱着疑问,李棠与李卿衣继续前进。 第九十三章 蛇龙衔剑 复行数个时辰,二人仍在森林内打转。 李棠停下脚步,四周参天大树给他以熟悉之感。 “三姐,我爬上去看看。” 正所谓,登高望远,勘破虚妄。 李棠踏着树干上升,离地十米之处, 他突然浑身一麻,整个人宛如被雷击,直直地摔了下来。 好在李卿衣在下面看护,她及时接住了李棠。 从十米之高处,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就算是李棠也会受伤吧。 “多谢。” 李棠谢道,他的手脚依旧处于麻木之中。 “这森林有古怪,树木设有禁锢, 禁止人攀爬。” 李棠边说边思考, 种种怪异证明这里确实藏了什么东西。 “要退出去吗?” 李卿衣担心道,刚刚李棠失足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甚至觉得不应该怂恿李棠冒险进入盆地,而应该老老实实回去等镇海大师给个说法。 “三姐,世上没有那么多回头路可走。” 李棠摇头道。 他站起身,活动手脚。 “我们得弄清楚一点,困住我们的奇门遁甲,是迷宫还是鬼打墙。” 迷宫有正确路线,鬼打墙则需要破解方法。 “三姐,从现在开始,我们背对着而行,尽量走成一条直线。 若是碰到迷宫的死胡同,我们立刻原路掉头回合。若是鬼打墙,想必我们很快就会再次碰面。” 李棠再想了想,继续说道:“为了防一手幻境,我们相互告诉对方一个字或一句话当做暗号,碰面后相互报出暗号。” 李棠附耳在李卿衣耳边念叨了一句, 这就是他的暗号。 李卿衣则思考了片刻,随后也将自己的暗号告诉了李棠。 “我们会安然无恙的,我保证。” 分别前,李棠鼓励道。 这句话可不是什么心灵鸡汤,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李棠的手段可就多了,甚至可以搅得此地天翻地覆。 背道而行,脚步声渐行渐远。 李棠注视着前方,森林间薄雾鸟鸟,叶影婆娑,簌簌风动。 他来到一棵大树前,就手按在树干上,念起通灵巫术的咒语,但大树拒绝与他沟通。 通灵巫术比想象中要难用很多,明明是通过截取得来的是完整巫术,效力却异常有限。 零点看书网 他也尝试过,控制一般的家畜都颇为费劲,更别提凶勐的野兽了。 至于把野兽变为自己的守卫妖兽,李棠脑中有一套清晰的流程与方法。 但他很清楚, 连沟通都做不到,就算知道流程与手法也无济于事。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莫非这通灵巫术真得看血型? 这个问题,李棠很快就会有答桉,但不是现在,他刚刚只是心血来潮试了试。 继续前行,他数着步数,正好三百步,他看到了李卿衣的身影。 李卿衣此时也是一脸吃惊,因为二人是背道而行,此刻却迎面相逢。 开始对暗号—— 李棠的暗号是“今天几号”,回答“十六号咯”。 李卿衣的暗号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回答“心悦君兮君不知”。 对上暗号后,两人坐在树底下,很显然,这就是鬼打墙。 “鬼打墙的话,原路返回也没用了,我们真的被困了。” 李卿衣苦闷道。 “鬼打墙无非障眼法,没有到达幻境的程度并不难破解,只是树上的禁锢,它不让我们登高望远,这是否意味着什么呢?” 李棠思考着。 “我不知道啊。” 李卿衣叫嚷道。 呃……压根不指望你知道。 不让登高想必从高处便能破解这鬼打墙,可他和三姐都只是七品武师,没有六品武师踏空虚渡的本事。 不过就算六品武师大概在此地也飞不起来,那道禁制多半也包括禁空。 镇海大师想必不会顶着临渊王族的压力,将二人置于可能有去无回的绝地而不顾。 此地必是生门,如今被困,唯有一个可能——时候未到。 天空属于飞鸟与高品武师,但他们始终还在天穹之下,那再往深处望去呢? 天穹又在星宿之下,星辰霄汉、宇宙洪荒,那是神明涉足的领域,屹立于世界之上。 如今只需要静候,待夜色拥怀,星河流彩,繁星会指明道路。 “我似乎想明白了,三姐,暂且先等到晚上。” 李棠开口道,随后盘起腿打坐。 李卿衣点点头,也开始打坐。 调息吐纳间,时间飞逝。 打坐其实也没那么玄乎,充其量就是一种冥想形式,结束时也不会觉得神清气爽,反倒双腿会有些发麻。 武道修为可不是打坐得来的,需不断熬炼躯体,熬炼至巅峰方可脱胎武道,成就天人。 千言万语,但打坐确实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式,不过李棠可不想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于是他在脑中不断探索顿悟《疯神断江》的刀意,隐约之间已有几分通透。 李棠的悟性向来不错,这离不开轮回之宫对他心智的负重训练。 反观一旁的李卿衣,她打坐期间不断靠过来,最后趴在李棠肩头打瞌睡。 再让她睡一会吧。 李棠抬头望向星空,一眼便瞧出了端倪,掐指进行计算…… “三姐,晚上了。” 李棠呼唤道,再不醒就给她一耳光。 似乎是觉察到了危险,李卿衣唰地睁开眼。 随后李棠拂去肩头的水渍,说是水渍其实还算文雅,这实际上就是三姐睡觉时流的口水,甚至还带着温度、能小拉个丝。 “看星空——” 李棠看似漫不经心道。 李卿衣抬起头,星空璀璨,银河奔流。 其中有几颗星辰甚是闪耀,它似乎在呼应着某个方位。 “我根据星轨已经把路线解出来了。” “你把《诸天三万六千星轨》都背下来了?” 李卿衣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只是背了一点点,另外啊,诸天星轨何止三万六千,更遥远的深空中还有暗黑深邃的星辰。” 李棠科普道。 “走吧,我来带路。” 李棠起身,随即拉了李卿衣一把。 原始森林的夜晚,不少散发荧光的昆虫正翩翩起舞,甚是魔幻美艳。 李卿衣想要伸手触摸,但被李棠阻止了。 “小心点,这些发光物质要么有毒、要么就是它们的排泄物,总而言之,不会是什么好玩意。” 黑夜中的光,没人知道是希望,还是诱饵。 根据解出的路线,李棠带着李卿衣穿过迷雾,抵达原始森林中央的湖泊。 已经能依稀听见湖水拍岸的声音,同时还伴随一声悠长悦耳的天籁长鸣。 “脚步放轻。” 李棠压低声音道。 他们已经能看到星光照耀下斑驳晦暗的湖面,以及正在沐浴湖水的一道细长身影。 目睹它真身的那一刻,李棠终于明白刻在树上的蜿蜒长条划痕代指为何物。 第九十四章 心之桎梏 李棠招手示意三姐过来。 李卿衣哆哆嗦嗦地挪了过来,虽说自己并不贪生怕死,可是看着这么老长一条蛇龙,内心还是颇为发憷。 “这位是我的姐妹,人有点奇怪,但是个好人。” 李棠使用通灵巫术沟通道。 “姐妹?她和你一样吗?可她并非人中之龙啊……” 蛇龙回应道。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是“人中之龙”,看来自己是被认可了。 李棠很好奇, 总不是因为自己能与它沟通这点被认可的吧?它判断人中之龙应该另有方法。 能从一头不谙世事的蛇龙口中听到“人中之龙”这四字。 其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东西。 李棠直接从蛇龙的身躯内侧翻了出去,动作之大看得李卿衣胆战心惊。 真的能如此肆无忌惮吗? “三姐,如你所见,一条乖乖龙罢了。” 李棠说道。 李卿衣听了直摇头,这已经不是乖不乖的问题了。 刚刚李棠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自从她与李棠重新交好以来,每一天李棠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小书亭 今天李棠将她被刷烂的认知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太厉害了, 咱们棠弟。 谁能想到一个不久前被狼群吓得不轻的人,居然能和一头蛇龙如此亲密无间。 对哦,连蛇龙都等闲视之的人,怎么可能被区区几匹狼吓去…… 此时李卿衣起疑心了,她怀疑李棠压根没被狼群吓去。 莫非他是为了故意骗二姐的怀抱? 想到这点,李卿衣差点两眼一黑。 坏女人李素衣!你坏事做尽!我要恨你一千遍!也不够! 李卿衣丰富的心理变化完美体现在表情上,其精彩程度给李棠看懵了。 “她经常这样吗?” 反倒蛇龙有些害怕了。 “偶尔,别看她这样,她确实是个……好人。” 李棠只能一再保证道。 之后,李棠更是两边担保,跟李卿衣保证这条蛇龙没危险,从小到大没吃过人。 跟蛇龙则保证,我这位姐妹虽然人比较奇怪,但是个好人。 别的先不谈,只谈她是个好人。 李卿衣胆子也是真大,半个小时后她和蛇龙也混熟了,一人一龙还挺合得来。 她甚至还告诉李棠,这条蛇龙大概率是雌的。 虽然她完全不懂怎么界定龙的性别, 但直觉告诉她, 这是条蛇龙妹妹,而且原身是白蛇,长得可清秀了。 李卿衣的直觉和修辞一直挺可以的,清秀这词都能形容出来。 “没想到镇海大师养着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李卿衣对李棠说道。 小家伙……指一条二十多米长,水缸粗细的蛇龙? 不过谈到镇海大师,这倒是提醒了李棠。 “嘿,蛇龙妹妹,你见过一位光头白须白眉但身体健硕的老爷子吗?” 李棠问道。 “见过,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他,他那时候还不是白须白眉。 我很害怕他,他身上的气息很恐怖,但他每天都会远远地给我投吃的。 有一天他说不能经常来了,然后在森林里埋了什么东西,说能保护我。” 李棠一听,顿时明白了。 禁制大概率就是镇海大师设下的,甚至那鬼打墙也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话说蛇龙毕竟也是妖,镇海大师作为释道的大罗禅师,为何对一头蛇龙如此友好? 感情是法海爱上白素贞的版本? “那他是人中之龙吗?” 李棠问道,用意颇深。 “不是, 目前人中之龙只有哥哥你。” 蛇龙妹妹回应道。 哥哥……这一句哥哥起码几千年资历, 李棠的辈分怕是能位列仙班了。 “哥哥你等我一下。” 蛇龙妹妹钻入湖泊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它怎么了?” 李卿衣问道。 由于通灵巫术极为隐秘,她只看到李棠依靠在蛇龙身躯上,并不知道其实二者正在沟通。 “三姐,你知道湖泊的神话吗?” 李棠反问道。 “呃,你问这个干嘛?我知道一个,就是那个掉斧子的,问你要金斧还是银斧,结果老实的农夫说只要自己的石斧子。 之后那家伙就用石斧子把农夫砍死了,欸……这个神话好像说的是河神。” 李卿衣回道,真是一个堪称邪典的神话故事。 “我知道另一个,有关湖泊的,那是一把圣剑与一位红龙王者的故事。” 李棠卖着关子,就在这时,蛇龙回来了,它果真衔了一把剑过来。 神话传说都有其可以考据的共通之处,果然如此。 “哥哥,这个给你。” 蛇龙将口衔之剑递了过来。 莫非这是属于自己的圣剑? 李棠接过剑,神色期待。 这显然是一把古剑,长时间浸泡湖水,然而它……确实有些锈迹斑斑。 李棠内心已经感到不对劲了,他将剑抽出剑鞘,好家伙…… 它完全锈烂了,能拔出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棠弟,这把剑的制式好古老啊。” 李卿衣评价道。 “都绣成这样了,能不古老吗?” 李棠叹了口气,神话虽有共同之处,但也有各自的差异,也许自己遇到的就是那个差异。 “哥哥,你看上面的字,是不是人中之龙。” “你能识字啊,挺不错的……” 李棠夸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剑身上。 随即低头仔细观察,虽锈迹斑斑但“人中之龙”四个古朴大字却清晰无比。 这是古制的大封文字,改制距今足有数千年,这些古朴大字甚至能追朔到祖帝时代。 “棠弟,这把剑好好保存,我觉得它不一般。” 又是李卿衣的直觉,这次李棠信了。 因为除了“人中之龙”四个大字外,剑身上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虽然锈蚀严重,但这些字回去拓印下来,修修补补没准能理清具体写了什么。 “蛇龙妹妹,我们得离开了,这地方晚上才能进来,白天就出不去了。” 李棠告辞道。 “嗯,哥哥记得回来找我玩啊,到时候一定要再吹那首曲子。” 蛇龙依依不舍地道别。 “一定。” 李棠承诺。 随后他带李卿衣离开了湖泊区域,原本三姐还闹着说要留在这里跟蛇龙妹妹玩耍。 可李棠一说留她一人单独与蛇龙待一块儿,她立马又怂了。 唉,人啊…… 离开盆地后,李棠连夜捕了几头山猪,它们的肉作为今后的储备粮,而它们的油则涂抹在古剑上,以防其进一步腐蚀。 时间飞逝,期间李棠遵守诺言,折返湖区陪伴蛇龙妹妹,偶尔也会带上三姐。 如今十天之约即将到来,李棠和蛇龙妹妹道明了情况。 一听那个气息恐怖的秃驴老爷子又要入岛,蛇龙妹妹吓得蛰伏在湖底不敢冒头。 法海与素贞的缘分果真撮合不得啊…… 第九十五章 无量道心 时候已到,镇海大师踏浪而来。 抵达海岛,他立刻锁定二人的气息。 十日光景,想必棠公子与三郡主都已静下心来。 镇海大师进入岛屿森林边陲,很快便发现了李棠二人的营地。 嚯,挺有模有样的。 瞧瞧这设计巧妙的临时居所,利用树冠作为天然穹顶, 藤蔓做成吊床,想必是棠公子的手笔。 此子才智过人并且具备天人之资,如此多的好处集中于一人身上,真不知是好是坏…… 然而镇海大师所看到的藤蔓吊床不过是初始品,由于三姐睡不舒服,李棠制作了二代吊床。 二代吊床是用韧性十足的叶条制成的,使吊床由网面变为条面,增大了接触面积。 fantuantanshu.com 韧性十足的叶条会裹住身体, 会产生一种拥抱感,这让李卿衣睡得十分踏实。 不过这张吊床位于李棠后续为李卿衣单独打造的临时营帐内。 姐弟俩长时间睡一块儿也不是个事,所以李棠干脆为她开辟了一处新营帐。 那处营帐相对隐蔽些,甚至还有大阔叶缝合而成的门帘。 得益于门帘的存在,李卿衣可以时常换洗衣物,等衣物风干的时间可以躲在门帘后面。 李棠可没趁机偷看,李卿衣毛毛躁躁的性格有目共睹,偶有意外罢了,算不得偷看。 当然这些事情镇海大师全然不知,他认为李棠和李卿衣只是纯纯的姐弟关系。 随后镇海大师看到了篝火上烟熏的储备粮,好家伙,都是上好的山猪肉,烟熏成风味十足的肉脯。 大罗禅师不忌荤腥,镇海大师取下一块肉脯品尝。 手艺不错,李棠这小子居然能在岛上找到如此丰富的香料,眼力与阅历可见一斑。 原本让他们二人在海岛内静心养性,没想到过得如此有滋有味,真让人担忧静心养性的效果啊。 镇海大师不由叹气, 他低估了李棠, 应该把这俩人丢到荒凉的岛屿上。 “三郡主、棠公子,你们人呢?” 镇海大师喊道。 不一会儿,两人从树林中钻出来。 “你们俩在树林里干什么?” 镇海大师问道。 “三姐牙齿疼,我帮她看牙齿。” 李棠不假思索地回道。 “啊……对,我牙齿疼来着。” 李卿衣说着捂住腮帮子,一脸吃疼。 镇海大师点了点头,问道:“牙疼确实麻烦,需要我为郡主备点草药吗?” “不必了不必了——” 李卿衣放下手,回道:“我感觉好多了,只是偶尔小疼。” 镇海大师对此没有怀疑,说道:“那就好,没想到二位在此过得有滋有味,居然养出了牙疼,这让老夫情何以堪?” “非也,晚辈这十日确实有所顿悟。” 李棠反驳道。 “可否让老夫见识一下棠公子的顿悟?” 镇海大师针锋相对道。 李棠点了点头,随后拾起一条烧火用的木棍。 他相中一棵两臂粗细的大树,打坐于树前, 烧火棍放置于盘腿之上。 脑中无数癫狂的刀法轨迹重合为一, 李棠电光火石间挥动烧火棍,以棍代刀,恣意抽砍。 烧火棍毕竟是钝器,抽砍之下还是扛不住断裂了。 而那双臂粗细的大树居然也缓缓倒伏,横断面粗糙但足有癫狂的千刀万剐。 “好!” 镇海大师鼓掌道。 “老夫且不问这刀法公子是如何顿悟而来的,只看结果这十天静修之收获已超乎想象。” 镇海大师果然老辣,好在他不打算追究,只是欣慰。 既然李棠在这十天内通过静修精进了刀法,以区区烧火棍砍倒了大树。 “那……三郡主呢?” 镇海大师话锋一转。 “我……” 李卿衣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有了成为新娘的觉悟吧。 镇海大师要是追问新郎官是谁,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又怎么回答? “哼,三郡主,你的武道觉悟甚至不如你的弟弟,你需好好思过。” 镇海大师恨铁不成钢道。 “无妨,老夫也知道郡主身处桎梏,想必因修为停滞而颓丧不已。 实不相瞒,这一次老夫可是夸下了海口,务必要带一位六品郡主回去。” 李卿衣听着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可她自己的情况她自己也清楚,自行突破桎梏已然不可能,借助丹药揠苗助长她又不愿。 “大师,六品郡主可能……” 李卿衣想给镇海大师泼一桶冷水,但实际上她也不颓丧,她甚至很有干劲。 只不过某人口头说着“喜欢”,实际却是“心悦君兮君装傻”。 “郡主无需担忧,老夫自有办法,你且告诉老夫有无毅力变强?” 镇海大师严肃道。 “三姐自然有毅力。” 李棠看出三姐的犹豫,决定适时帮她一把。 “我问的乃是三郡主,棠公子莫要插话。” “我当然愿意变强!” 李卿衣响应李棠的话,语气坚定。 “很好。” 镇海大师捻须一笑。 “老夫且讲解一下这所谓桎梏是何物。 武道桎梏归根结底乃是心结,此心结并非一时烦恼,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局限。 夏虫不可语冰,燕雀不知鸿鹄。 此皆为本能之局限,而打破桎梏便要击碎这些与生俱来的局限,刻意反其道而行。 谁说夏虫不可语冰,我偏偏要活过四季,哪怕死也要死而不僵。 谁说燕雀不知鸿鹄,我们偏要扶摇九天,令百鸟来朝。 挨过四季的那一刻,夏虫便打破了它的桎梏。 翱翔九天之时,燕雀也打破了它们的桎梏。” 李棠与李卿衣皆点头,镇海大师已经说得够生动直白。 突破武道桎梏乃是对力量极限的一种突破,如果认为此刻拥有的力量已是极限,那必然突破不了武道桎梏。 武道为“下克上”之道,所谓下克上必不能安于现状而龟缩不前,必然要有气吞乾坤之气概。 “大师,我该怎么做?” 李卿衣问道。 “命悬一线最能磨练意志,郡主桎梏之深,实乃娇生惯养之弊。 倘若想着不突破辄死,哪会有什么武道桎梏的存在。 可谁又愿意命悬一线?什么又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老夫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由郡主你直面老夫之威压,期间我会不断加压,制造命悬一线之危。 郡主可有觉悟面对老夫的威压,可有毅力坚持到最后? 不突破辄死,这是唯一捷径。” 听完后,李卿衣久久沉默。 李棠此时却明悟,三姐哪里是娇生惯养之弊,她是作为老三,被两位天赋超绝的兄姐积压而成的软弱。 潜意识中,三姐认为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大哥与二姐。 这才是三姐的桎梏,这就是李卿衣本能之局限。 “我三姐可以,必然可以。” 李棠肯定道。 “棠公子,你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插话。” 镇海大师颇为不悦道。 李棠这是在恃才自傲吗? 当然不是。 “大师,我可以。” 李卿衣深吸一口气,严肃道。 镇海大师表情微微惊讶,李棠则一脸笑意。 “我要和三姐一起,我们姐弟同心,想必能所向披靡。” 李棠提议道。 “棠公子,老夫劝你三思,现在可不是过家家。” 镇海大师警告道。 “让棠弟和我一起吧,有他在,我一定可以。” 李卿衣也这么说。 “唉,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们好。” 最后,镇海大师叹息着妥协了。 “棠弟,又要让你忙活了。” 李卿衣脸上是少有的羞愧之色。 “无妨,谁叫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李棠回道,笑意深长。 第九十六章 囍 三人来到海滩上,此地空间宽敞。 镇海大师赤脚踩沙,以足迹绘制阵图。 顿时三人脚下金光绽现,一道金莲奇阵将李棠与李卿衣困在其中。 “莫要慌张,此乃护命法阵,若是二者真撑不下去,此法阵会救你们一命, 所以还请二位尽管咬紧牙关硬撑。” 镇海大师解释道。 李棠与李卿衣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那好,我们开始吧。” 镇海大师吐纳之间,海风一滞,唯有浪潮声汹涌。 他方一睁眸,高阳暗澹,以背影蔽日。 “嘁……” 第一波威压袭来,李棠的五脏六腑皆传来压迫感,心跳疯狂加速, 青筋毕露。 另一边,李卿衣的情况反而比李棠要好,她一声不吭,脸色沉毅。 谁说我家三姐软弱了,哦,原来是我自己。 李棠自嘲般笑了笑,坚定意志硬抗威压。 半个时辰后,镇海大师见时机差不多,抬手一压,第二波威压来袭,其威势翻了数倍。 李棠顿感双足不稳,踉跄着差点倒在地上。 艰难地挺直嵴梁,他向前望去,烈日下,镇海大师此刻身姿却隐于阴影中,遮天蔽日。 看啊, 真正的强者夺走了太阳的光芒,而自己连抬头看着他都要拼尽全力。 李卿衣这边依旧一声不吭,但她表情已变得有些狰狞,咬紧银牙坚持着。 这次镇海大师只给了他们十分钟的适应期,十分钟一过,第三波威压来袭。 只见镇海大师张开手掌,随后他缓缓收握五指,彷佛在捏碎某物。 这一过程间,李棠与李卿衣所受的威压再次倍增。 前面两波都是压迫感,这一次则变为挤压感,甚是窒息,心脏似乎要爆裂。 前面两波一声不吭的李卿衣此刻顿时原形毕露,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腹腔内却又传来极其恶心的作呕感。 清丽的双眸满是血丝,意识正在剥离躯体。 几乎不受控制地,她双膝即将跪下去,这一跪恐怕再难站起。 “我果然……还是不能……” 潜意识在劝她放弃,劝她认命。 然而就在这时,李棠于她眼前先倒了下去。 “三姐……” 他伸出手, 整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这时李卿衣不知从何而来莫大的力量,她不仅站起身,甚至还抬起头对镇海大师大喊:“够了, 我棠弟撑不住了!” 镇海大师眉头一挑,不应该啊,李棠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 于是他余光一扫,结果捕捉到一个细微的动作,顿时令他的神情无比玩味。 镇海大师果断摇了摇头,他拒绝停止。 “大师,你为何……” 话还未出口,第四波威压袭来。 这一次,镇海大师双掌合十,其姿名为“金刚伏魔”。 李卿衣目光一滞,她脑袋奇痛无比,彷佛被拍碎一般。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以此验证自己的脑袋是否健在。 就在此时,倒在地上的李棠呕出大量鲜血,他仍未脱离威压的影响。 他周围的护命法阵在迅速暗澹。 “大师,你还没看到吗?镇海大师,你到底是何居心!” 李卿衣嘶吼道,她居然迈开步子向镇海大师所在的位置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七步时,她自己也咳出了血。 然而天海大师的位置依旧遥远,那里看不见光,其身影彷佛独断了天地,可望不可即。 这道身影正在与她记忆中的身影融化,一时间她弄不清现实与记忆。 一生无法企及,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追赶,可他们是天才啊,怎么可能追上他们。 大哥、二姐……为什么不等等我。 王族内早就没什么平衡可言,李棠来之前,这里是父王、大哥、二姐的王族。 李棠来了之后,对啊,他来了之后,这个王族多了一位和自己一样边缘的人物。 最开始的排挤也是如此,归根结底不是在排挤李棠,而是在排斥身为边缘人的自己。 可自己伸出双手的那一刻,李棠接纳了自己,两位边缘人站在了一块儿,从此便不再边缘。 因为他们眼中有了能够追赶的彼此,边缘消失了,唯有彼此。 从恍忽的记忆中苏醒,李卿衣意识到,这些念头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李棠怎么想的,她不得而知。 所以啊,她想亲口问问李棠,为此她必须让镇海大师停下。 得到他发自肺腑的答桉之前,自己要守护他。 李卿衣再次抬起脚步,这让镇海大师着实一惊。 他已经听到了,蝶蛹破壳的声音。 还得再加一把力,李棠,你且撑住啊。 镇海大师将心一横,盘腿凌空而坐,金莲并蒂而生,他手捏一大佛印,悠悠砸下。 李卿衣的身躯剧烈摇晃着,七窍开始淌血。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意志与身躯正濒临崩溃,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眼前越来越黑,但她依旧在机械地迈步前进。 一口气时常接不上来,随时都可能断气。 她的眼神失去了光芒,身躯直直倒下。 “真不争气啊……” 这句话从她耳边传来,随后一人揽住了她的腰肢,拥她入怀。 同样七窍流血的李棠挤出一丝笑意,他喊道:“抓住你的救命稻草,给我醒来。” 一语喝破桎梏,李卿衣看到一道枷锁烟消云散,她从未有过如此轻盈的感觉。 “抓住你了。” 李卿衣揪着李棠的衣领,温热的泪融化了凝固的血。 至此,镇海大师结束了威压。 “呼……” 他深深出了口气,没想到啊,反倒是他的道心差点没撑住,真要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 就在这时一记刺拳迎面袭来,镇海大师随手接下。 “老东西,你到底什么意思,是想谋害我等吗?” 李卿衣大骂道。 “登临六品之后就对老夫如此放肆,倘若你踏入老夫的境界,怕不是要把老夫剥皮抽筋。” 镇海大师苦笑道。 此刻李卿衣正式打破武道桎梏,翻过了那遥不可及的分水岭,成就六品之位。 “苦肉计罢了,苦肉计。” 李棠赶来解释道。 “你都吐血了,这还能是苦肉计?” 李卿衣质问道。 “吐两口血罢了,对于武师而言算不得什么。” 李棠摊开双手说道。 “说实话,老夫也没想到棠公子居然也能撑过五波威压。” 镇海大师再次开口道。 其实他一度以为李棠要以己命为自家阿姐证道,但全程下来李棠虽吐了两口血,并无油尽灯枯的迹象。 这一切在他计算之中,此子的魄力也太夸张了吧? “你真的没事吗?” 李卿衣对着李棠的身子上摸摸下摸摸。 “喂,这里也是能摸的吗?” 李棠示意三姐离远一点。 镇海大师这时也瞧出了端倪,好险,差点让这小子湖弄过去了。 “棠公子,你又是何时突破的?” 他低声问道。 “我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突然来了感觉,就突破了。” 李棠说了一半的实话。 “哼,姑且也算证明老夫没看走眼,传闻天人之资全无武道桎梏,看来却有此事。” 李棠耸了耸肩,随他怎么想吧。 李棠此刻也登临了六品武师之境,若非突破及时,他这苦肉计想必无法全身而退。 slkslk.com 在第二波威压期间,他窥见了镇海大师遮天蔽日的强大,心潮汹涌。 刹那间,轮回之宫内无数心声在呼唤着他。 他们嘶吼着:你当以轮回为镰,收割沧海桑田,日月若是陨落,你当以股掌缚之。 你永无极限,你乃背负万物轮回之人。 刹那间,力量翻涌而来,轮回之宫首次回应李棠的野望,助他突破。 丹田内的真气陡然完成质变,再回首,李棠已是六品武师。 不用意外,此为必然,而我乃唯一。 第九十七章 剑冢抄?诸世界 “王爷,镇海大师传来消息,三郡主突破六品了。” 影奴禀告道。 临渊王大手一挥,说道:“流水宴,摆个七天七夜,宴请全龙渊。” “大世子殿下,老奴收到消息, 您的三妹已登临六品。” 笔奴恭敬道。 李辰罡大笔一挥,说道:“挂横幅,三座廊桥都给我挂上,我要让全龙渊都知道。” 此消息之劲爆,就连久居深闺的二郡主李素衣也收到了消息。 但她并未表态,只是提笔写了一个“棠”字。 一天后,三郡主李卿衣回到她忠诚的龙渊。 她亲自驾驭麝香马车,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龙渊花”之势。 临渊王李淮牧亲自前往迎接,他拉着镇海大师的手,一时间千恩万谢,当场问他“万世师表”的牌匾要何等规格。 镇海大师尴尬一笑,他在想上次和临渊王握手言欢是啥时候来着? “王爷,莫要高兴太早。” 镇海大师开口道。 “怎么了?莫非是强行突破留下了什么病灶?” 临渊王语气慌张,这是身为人父的常情。 “呃……我的意思是,并非一人之喜,而是双喜临门,你家棠公子,实打实的天人之资,他顺带着也突破了。” 镇海大师解释道。 临渊王大手一挥,唤来管家,吩咐道:“改!宴请十四天,前七天为卿衣,后七天为棠儿。” xiaoshuting.cc “诺……诺!” 管家都有些傻眼了。 至于两位正主,李棠待在麝香马车内, 他不喜人间喧哗, 远观即可。 而李卿衣则恣意挥洒风采, 接受郡民的赞美。 回到王府,李棠将自己关入藏书阁中。 分享喜悦尚且为时过早,李棠要好好思量六品武师之好处,所谓居安思危。 心无桎梏,武道无穷。 翻阅大量书籍后,李棠这位资深做题家很快就搞懂了六品被称为分水岭的原因。 简而言之,真气一共分为四态:游离、气、液、固。 六品之下,真气虽称之为真气,但只是可忽略不计的游离态,只能增长气力。 六品方能真正化气,此时真气具有一定实质,逐渐拥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除了能凌空虚度外,六品武师的真气还可以驾驭五行元素。 所修行的功法不再局限于拳脚刀剑。 比如云巍的《森罗狱火功》便是脱胎于五行中火门的功法,当初让李棠吃了大亏。 不过这也局限了五行武学只能由六品武师使用,这也是当时尚且从七品的李棠选择截取诡术《附骨铠》的理由之一。 当然,实际上《附骨铠》也比《森罗狱火功》厉害就是了。 关于武道品阶可总结为一句口诀:六品御五行,三品化阴阳,一品归太虚。 至于天人之境,其已脱胎武道, 臻入更高玄的境界,天人所要比肩的乃是星宿间的神明。 李棠在想,长久以来他都没主动跟伯父临渊王讨要几门武学练练。 如今登临六品,他也想接触一些五行武学。 截取固然是快速积累武学的捷径,但五行武学几乎是六品武师限定,六品武师哪有那么容易陨落。 凡人偶然得到五行武学乃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李棠主动寻找这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轮回之宫也有硬性要求,得是死人才能被轮回之宫吸纳记忆。 种种前提条件加起来可谓相当苛刻。 但李棠也深知索求武学一事不可锋芒毕露,旁敲侧击足矣,最好是能沾点儿三姐的光。 离开藏书阁,出门便看到了四处张望的李卿衣。 李棠故意装作没看见,但被李卿衣当场逮捕。 “喂,你躲哪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她抱怨道。 “你这不是已经找到我了吗?所谓何事,三姐?” 李棠问道。 “父王叫我们过去。” 李卿衣回道,随后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她瞟了眼距藏书阁不远的天心院,还好李棠不是去找二姐,太好了。 随后二人结伴抵达西懿院,临渊王在书房内,提笔写着两封红帖。 “伯父。” “父王!” 二人作揖道。 “你们来了,可喜可贺啊,我临渊王族又出两员六品武师。” 从李淮牧的语气中不难判断,他是由衷的高兴。 “且等等本王,这俩帖必须写完。” 照这个势头,这两封红帖看来不是一般喜帖,否则不会这么大架势。 “伯父,小侄斗胆询问,这两封红帖是寄给何人的?” 李棠委婉道。 “寄给当朝圣上!” 临渊王一语惊人。 这是大封王族的惯例,一旦族内子女登临六品武师之境,需及时上奏给当朝天子。 当朝天子会根据人数给予赏赐,登临六品武师的王族子女也会被授官加爵。 看似激励王族儿女奋发向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此一来当朝皇帝就能牢牢把握各支王族的实力变动。 “好,完事。” 临渊王投笔,上一次写红帖还是六年前,那时候是二十岁的大儿子与年仅十四岁的二女儿同时登临六品。 临渊王族好福气,凡是喜事都能好事成双。 李淮牧吩咐影奴端来三盏好茶,选用上等的仙府茶叶,并左以天山雪莲、红心参。 时常饮用可延年益寿,但价格不菲,昂贵到临渊王也不怎么舍得喝。 好茶配好料,但是嘛…… 李卿衣闷了一口,苦上心头,表情痛苦。 倒是李棠小口品茗,神情悠然。 “唉,卿衣真是暴殄天物,你要感受茶的回甘,学学你的棠弟。” 李淮牧笑骂道。 “父王,你可别以为棠弟会品什么茶,他只是表情装得天衣无缝,其实他也觉得苦。” 李卿衣反驳道。 李棠眉梢微挑,还真给三姐说中了一半,莫非这也是她的直觉? “说正事,本王订了些东西,作为你们的晋升礼物,下个月就能送至。” 临渊王说道。 “就为了这事啊?那今天呢,父王,就为了喝一口茶吗?” 李卿衣开口道,可以看出来,她登临六品后有点翘尾巴了。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的人自然觉得俏皮,讨厌的人自然觉得烦心。 “行,把茶水喝完,随我到院中。” 临渊王端起茶杯一口闷。 李卿衣吞了口唾沫,但李棠平澹地一饮而尽。 “好茶。” 李棠故作惬意道。 李卿衣一捏鼻子,如喝药般把茶水灌了下去,这模样确实暴殄天物啊。 来到院外,临渊王打算教二人一手。 “你们可知六品武师是如何凌空虚渡的吗?” 李棠知道,但他高情商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而三姐光顾着开心和炫耀,这些最基本的肯定还没时间了解。 “本王有一速成法,就是调动丹田内的真气,然后想象自己在平常走路,你看——” 临渊王一步一步,彷佛踩着看不见的阶梯,停滞于半空。 “你们试一试。” 二人照做,此方法确实很简单易懂,两人成功踏空。 “凌空虚渡时切记要集中精力,若是打马虎眼儿,容易……” 临渊王话还没说完,传来一声娇呼,李卿衣摔了下去。 这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二人回到地面,询问李卿衣有无受伤。 “没事,就是脚有点崴了……” 李卿衣一脸难为情,真就那个丢人丢到家。 “三丫头还是那个三丫头,你还得多练,棠儿,麻烦你送下你三姐回去。” 临渊王无奈道。 “好的,伯父。” 李棠搀扶起李卿衣。 想到不能让三姐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他改抱姿为背。 “伯父,侄儿告辞。” “女儿告辞。” 临渊王也挥手道别。 第九十八章 南陵风骨 送三姐回麝香院后,李棠没有久留,直接返回自己的斋云院。 “咱们家公子也登临六品之境了,你们以后手脚多给我麻利一点,听见没有?” 院中,收到消息的福姨正在训话。 正巧此时李棠回来,福姨解散了下人, 上前请安。 “棠公子,今日下午许多家才俊佳人与您邀约,您意下如何?” 福姨问道。 虽说李棠很低调,风头也一直让给三姐,但依旧有人留意到同时晋升为六品武师的李棠。 估计还有部分与天武道场关系较近的武道世家,也从镇海大师口中得知自己那所谓的“天人之资”。 “若是排场不够大,我也懒得凑热闹。” 李棠澹漠地回道。 他并不是在摆谱, 当初他刚抵达龙渊时, 监视他的人里面就有这些龙渊勋贵或是武道世家。 虽说他们并未给李棠造成什么实际麻烦, 但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但李棠倒也不会高高挂起,一派不食人间烟火。 呼朋结党、盘根错节,这是必要的社交。 他需要的是掌握主动权与话语权,成为党魁与骨干。 “那三日后这个‘武道群英会’,公子意下如何? 论排场的话,这是龙渊三年一度的武道大会,一般人还拿不到邀请函,这次他们亲自请公子位临。” 福姨询问道。 “武道群英会……我记得这个大会是三州联办的,这次轮到我蓬来州了?” 三洲指蓬来州、璃州、琅琊州。 “正是!” “亲自邀约确实给足了本公子面子,咱们王族还有人去吗?” 李棠问道。 “大世子会参与开幕仪式,但剪彩结束后他便要因事离开,想必不会久留。” 福姨回道。 她一介下人对大世子的动向如此清楚,成分已经很明显了。 “可去,具体流程与注意事项,你稍后与我细说, 现在烦请福姨回禀主办方。” loubiqu.net 李棠决定道。 “哈哈,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是我该做的, 那老婢先告退了。” 李棠点了点头。 待福姨离开后,李棠走进书房中。 “玉兰?” 李棠呼唤道。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身穿围裙的玉兰冲至书房门口。 “呼……公子,您回来了。” 她躬身道,语气喜悦。 “看你神色匆忙,身上焦气与茶香浓郁,你莫非是在烹茶?” 李棠推测道。 “是呀,俞大家开了一场茶道会,我偷师了一手。本想让公子第一个尝尝,但似乎……” 玉兰挠着脑袋,笑容尴尬。 她总不能告诉公子,自己把烹茶的锅子整着火了吧。 后面又是灭火又是收拾残局,耽误了迎接公子的时间,事后估计还免不了被福姨一通骂。 “罢了,帮我打桶清水来。” 李棠吩咐道。 “好嘞。” 不一会儿,水已备好,李棠从包袱中取出那把古剑,摆在书桌上。 镇海大师看到这把古剑时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徘回于盆地森林前数次,却又不敢踏入其中。 如此若即若离,李棠很怀疑这位“法海”似乎真对“素贞”有点意思。 收回思绪,李棠举起一枚单边镜片,这是他亲自动手研磨的放大镜。 他抽出剑身,山猪油那股腥臭味浓烈。 但李棠聚精会神,他用放大镜细细观摩古剑的纹路,同时提笔记下。 “居然是大封古字与南陵古字。” 李棠惊愕道,他从中同时发现两种构造截然不同的字体。 南陵是大封一统中原前的割据小国,但国祚短暂并且偏安一隅,大封崛起后被祖帝收服。 但南陵皇族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被祖帝下令连夜诛杀全族,几乎灭种。 南陵古字啊……这可就麻烦了,这几乎是失传的文字。 李棠拿出工具,对古剑进行初步的清理,将许多泥垢与铁锈用刮刀细心剔下。 随后他取出之前仍有余裕的珊瑚泥,将其泡水发涨,随后将古剑的剑身印至泥上。 很快,李棠就得到一条印有字迹的泥具。 他将墨水倒入泥具中,再用多张宣纸反复拓印,直到得到一张字迹较为清晰的拓本。 现在,字迹就清晰可见了。 《剑冢抄·诸世界·人中之龙》 这是第一竖的字迹,用的是大封古文字,李棠认得。 想必这一竖是作为标题。 古人喜好金石记事,这把剑大概是专门记事用的金剑。 接下来的内容,李棠就看不懂了,因为全篇是用南陵古字。 尽管看不懂内容,但根据篇幅的安排以及结尾的符号,李棠有了一个猜测。 可能这古剑是成套,有整整一套记事金剑。 毕竟标题注明了“人中之龙”,既然是单独的篇章,那肯定还有其它篇章。 但当务之急是破解南陵古字的内容,李棠很想知道这《剑冢抄·诸世界》的内容。 他将拓本收好,夹入一本做过记号的书中,然后将书混入藏书众多的书架内。 至于这把古剑,李棠大大方方地将其作为装饰挂在书房中。 一明一暗,双重保险,防不胜防。 做完这一切后,李棠思考如何翻译这晦涩的南陵古字。 说实话,就算是他也没有足够能力单独破译古文字,必须寻求高人的帮助。 但李棠信不过所谓的高人,擅自调查这类亡国的古文字,除非你是朝廷认证的学者,否则就是将“可疑”二字写在脸上。 思来想去,心声荡漾。 彷佛“有人”给李棠提个醒,他脑中灵光一闪。 果然还是得求助高人啊,只不过…… 李棠笑意玩味,掠过一丝阴冷,脑中开始不觉。 他闭上眼,脑中无数记忆恍忽而过,光怪陆离间,他从众多记忆的蛛丝马迹中锁定了一位人选。 第二天,南龙渊一处破旧宅区。 刘学究喝得酩酊大醉,可家妻不给他开门,居然让他蜷缩在门外挨冻,看吧,这就是所谓的糟糠之妻。 刘学究也曾风光过,考过功名当过官,只是官场复杂,他着了别人的道,食了一粒快活丸。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散尽家财不说,还结交了一帮为官不仁的狐朋狗友。 和那帮狐朋狗友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除了快活丸,刘学究还沾上了吃喝嫖赌。 现在回想起来,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恶习害他丢了官职,同时散尽了家财。 寒窗苦读那十年的宝贝藏书也被他卖了,东拼西凑还借了很多钱。 他是想东山再起吗?不,他只是想再买几粒快活丸罢了。 毕竟一团烂肉不会自行痊愈,只会不断生出蛆虫。 “你就是刘学究?” 这时一帮汉子围住了刘学究。 “几位是?” “张老板的钱你打算何时还?” “张老板?张老板……” 刘学究突然想起来,大喊道:“张老板不是死了吗?之前给狼咬死了,我看过官府讣告了,龙渊义庄葬的。” “死人的钱就不还了?这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还想赖账?” 刘学究肯定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要给死人还钱。 第九十九章 群英会 “几位爷,有话好商量。” 刘学究赔笑道,内心却颇为愤满。 想当年老子当官的时候,你们这种地痞流氓,老子见一个收拾一个。 “你在门外囔囔什么啊?” 就在这时,刘学究之妻蒋氏推开了门。 见门外这仗势,她二话不说, 直接就把门关上。 刘学究抢先一步,他用脚卡着门缝,结果不想妻子关门力气之大,疼得他哇哇大叫。 “姓刘的,你在外面惹是生非别往家里带,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嫁给你这个窝囊东西。” 蒋氏大骂道。 “我也带你享过福,此刻正是你我夫妻二人共患难之时, 你莫要关门。” 刘学究乞求道。 几位讨债的大汉面面相觑,不过他们是专业的讨债团队,这种夫妻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面,他们见多了。 几番拉扯后,刘学究好说歹说,拿出当官时的色厉内荏,终于把妻子镇住。 虽说他在外头买醉度日浑浑噩噩,但对自家妻子却颇为硬气。 刘学究甚至以这点沾沾自喜,认为这是自己的男人雄风。 蒋氏不情不愿地推开了门,大汉夹着刘学究进入屋内。 仅仅只有一厅一室的破落小屋,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何为家徒四壁。 “刘学究,我可警告你,张老板的债可是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在催了。 咱们哥几个也是出来混口饭吃的,你最好不要让我们难做。” 为首的讨债流氓警告道,语气颇为不善。 “自然自然……可大哥你看我家——” 刘学究坐着的椅子都只有三只脚,椅子都这个样子让他拿什么还钱啊。 为首大哥示意几位小弟先出去。 “夫人最好也回避一下。” 为首大哥说道。 刘学究看他神神秘秘的,一时间也猜不透他要干什么。 不过自己一穷二白,烂命一条,他又能干嘛? 借钱的时候, 借钱的人是爷, 还钱的时候,破罐子破摔的人是爷。 “刘学究,你莫要对我如此戒备,你还上了钱,我才能拿到提成,我俩本质是一条船上的。” 为首大哥交心道。 刘学究讪讪一笑,但他可不信这个流氓的鬼话。 还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听闻刘学究师承岚云郡大儒方乐同方大家。” 他突然提道。 “确实如此,但我与老师足有二十年未见,他若是健在恐怕早已年逾古稀。” 刘学究回道,他不知道这个流氓怎么打听到他老师的。 “告诉你一个消息,根据龙渊黑市的行情,方大家的书法与书稿,值这个数——” 为首大哥亮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黄金!” 刘学究顿感呼吸一滞,同时内心莫名兴奋,但他很快就缓过神来。 他老师的书法与书稿,和他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瞧刘学究你是个读书人,想必比我们这些粗人精明, 而且你有手有脚的,什么活儿不能干呢?” 为首大哥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 刘学究不耐烦了,他干脆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吧?” “偷,我要你去偷你家师尊的书法与手稿,卖了还钱。” 为首大哥咬字清晰地说道。 “偷?” 刘学究重复一遍,旋即脸色怒气冲冲。 “我刘安邦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你叫我去偷?” 为首大哥脸色一冷,反驳道:“读书人做的事,能叫偷吗?你可以跟你师尊说,借他书法临摹,借他手稿学习。 你们读书人说什么读书破万卷,那你把他的书法手稿读破没了,不就行了吗?” 零点看书 刘学究闻言沉默,虽然这流氓说的一嘴歪理,但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尤其这句“读书人做的事能叫偷吗”更是深得他心。 没错啊,这怎么能叫偷呢? “可我如今之模样,哪有脸回去见师尊?” 刘学究打退堂鼓道。 “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去偷了?” 为首大哥确认道。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 刘学究涨红着脸,立刻用刚刚学到的话反驳。 为首大哥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不算偷,确实不算。” 随即他脸色一沉,瞧着刘学究鸟窝般的头发、两颗发黄的大门牙、趾缝满是污垢的双足。 “你今天去澡堂子收拾收拾自己,我们保管给你弄身人模狗样的衣服。” 为首大哥嫌恶道。 “可我没钱去澡堂子啊,能否……” 刘学究厚着脸皮道。 为首大哥从兜里掏出一贯铜钱,排下好几大文。 “拿去洗澡,多的就当请你酒喝,如果你胆敢全拿去喝酒,呵呵……我们就把你丢到龙渊里去。” 为首大哥语气森然道。 刘学究连连点头,他知道和这帮流氓是不能讨价还价的。 随后为首大哥带小弟离开,具体怎么偷,等给刘学究行头整好了再谈。 临走前,为首大哥再次警告刘学究,说道:“此事没有退路,你要这么想,此事做成了,你不仅能还清债务,还能余下不少钱挥霍。 不过,若是你没做成,亦或者半途而废,我们会把你的脑袋塞进无人问津的阴沟里,说到做到。” 刘学究吞了口唾沫。 若是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想招惹这帮亡命之徒,但很遗憾,他没得选。 为首大哥带人离开,经过几个拐角后,几人停下。 为首大哥给几位小弟每人半贯铜钱,并约定下次再合作。 待小弟离开后,为首大哥转身走入阴暗的巷子。 在内部道路复杂且阴暗的巷子里穿行数十分钟,自某处巷口出来后他的面容陡然一变。 人皮面具已被他藏好,而这张脸的正主是——消失多日的离。 王府内,李棠与大哥李辰罡正在“煮酒论英雄”。 他们以茶代酒,洽谈两天后参与武道群英会的各路高手豪杰。 “岚云郡可真是人杰地灵,几乎代有人才出,不是武道巨擘,就是学者大儒,比如这位——” 李辰罡抽出一张画像,画中是一位面容正气的男子。 “这位是‘小霸王’周正隆,武道六品,一位随性快意的好汉子。 前几年一举夺得蓬来州一品武举人的头衔,但他为人散漫,志不在做官,拿了头衔就请辞回乡了。” 大世子如数家珍道,因为这些人往后都可能成为他麾下的得力干将。 “不愧是大哥,在我看来,大哥才是真英雄。” 李棠笑道。 “哈哈,棠弟过誉了,我可不想做什么英雄,因为什么呢——” 英雄短命。 “这岚云郡我倒是知道一号人物。” 李棠忽然开口道。 “谁?” 大世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大儒方乐同。” “那位南陵风骨之集大成者?” 李棠笑意收敛,正色道:“正是。” 第一百章 并蒂莲 良辰吉日已到,武道群英会正式开幕。 这次武道群英会不同往常,并没有选在廊桥举办,而是迁移到南龙渊的一处大宅。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由于狼灾导致南龙渊人口锐减,部分房屋空置了出来。 武道群英会租借的这处宅邸原本属于一位大商人,姓朱, 他在狼灾之中运气不佳被狼群咬死。 他的家人想离开这块伤心地,于是将商铺房产捆绑一卖,直接北上封京去了。 买主半价购得如此之多的商铺房产,自然觉得是血赚。 可龙渊郡还未恢复元气,守着这么多商铺地产也没人来租。 没办法,买主也只能折价出租,这个时机被武道群英会的常驻执事团抓住了。 原先在龙渊廊桥租赁一块儿面积适中场地的费用,现在可以租下这么大幢宅邸。 那还用选吗?肯定是越宽敞越有排场啊。 顿时这幢宅邸那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可仔细一想, 这幢宅邸的原主人也才去世一个月不到,多少有点尸骨未寒了。 顺带一提,那位朱大商人的记忆已被轮回之宫吸纳。 李棠来到此地可谓满满的既视感,他甚至在某处暗格挖出原先朱大商人埋的应急财物。 可能由于这财物太过于应急,以至于朱大商人甚至没告诉家人们,这会儿便宜了李棠。 一枚拳头大小的羊血沁玉印,李棠目测市价约五百两黄金。 一卷山月齐天图,出自一位李棠不认识的国手,市价未知,估摸着价格不菲。 三颗天海夜明珠,最大的两指大小,小的指甲盖大小,这三颗加起来,市价小一千吧。 最后是一大瓶沙钻,瓶子内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亮晶晶玩意,乃是清一色钻石,这价格就难以估计了。 对于李棠而言这算意外之喜,好在东西虽贵重但不沉重, 基本上都能踹进兜里带走。 至于那卷山月齐天图, 李棠将其卷成轴,直接拿着手上,为自己平添几分文雅气息。 听闻锣鼓声一歇,李棠意识到剪裁仪式快开始了,他立马返回宅邸大堂。 大哥李辰罡负责剪彩,但可以看出,他心思并不在这里,除了偶尔微笑点头致意外,几乎没有其它的互动。 这也正常,因为从昨天的“煮酒论英雄”,李棠就看出来了。 这些所谓的高手豪杰,上限就是给他当手下,做事勤快赏颗糖,办事不利随时可以一脚踢开。 值得让李辰罡在意的人,昨天他已经给李棠点明白了,想必他早就打过招呼,抛去橄榄枝了。 余下这些凑数的,李辰罡只想走个过场,展现一下风度罢了。 剪彩结束,李辰罡打算离开, 他给台下的李棠一个眼神示意,李棠也点了点头。 两人这一来一去,被不少有心人抓住。 李棠行事低调,很少抛头露面。 但这些趋炎附势惯了的“高手豪杰”,他们或许不认得李棠的容貌,但他们一定听说过临渊王族大红人棠公子的名号。 fqxsw.org 一时间无数人猜测,不少胆子大的已经上来打招呼。 “你好,阁下是李棠,棠公子是吧?” 李棠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这等于是默认了,周围人的目光瞬间沸腾。 整场武道群英会举办了四个时辰,说实话,李棠觉得挺没意思的。 真正的高手不显山不露水,跳梁小丑大行其道,他们那或滑稽或挑衅的举动,试图把真正的高手激怒。 但高手沉不住气就不是高手了,倒是有些人和那些跳梁小丑打过招呼,上演了一出出好戏。 路数都差不多,他们让小丑尽可能嚣张,各种挑衅与低能的谩骂。 然后自个儿假装一开始沉住气,沉了三轮之后的忍无可忍把小丑暴揍一顿,以此吸引眼球与收获名气。 这种刻意的浮夸表演他们自我感觉还挺不错,李棠看了也会鼓鼓掌,但该骂还得骂,确实很俗很蠢。 至于李棠自己,走到哪都是核心,被各种不认识的家伙簇拥着,并且还要称兄道弟。 一轮下来,收获了兄弟无数,但被李棠记住名字的,估计一只手不到。 肯定也有人眼红和酸李棠,但他们也是聪明人,只会在心里阴阳怪气。 李棠如果走到他们附近,他们也会火急火燎地腆着脸上去,高声大喊“李棠哥哥你好帅”、“棠哥我们交个朋友吧”。 至于大世子着重点名的“小霸王”周正隆,李棠也和他打过了招呼。 双方都挺客气的,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但又各说各的,真的不要太有趣。 李棠知道,这就是社交,重要的不是对方听不听得懂,而是对方愿意不愿意听你说。 此外,李棠也发现几个藏得挺深的高手。 这些人不在大世子的招揽名单内,但李棠能觉察到他们的不凡。 其中一位是来自琅琊州的世家小姐,呃……准确说并不是她本人。 那位小姐只是长得好看穿得烧,家族有点小背景,自个儿还有点眼高于顶,根本不值一提。 但她身旁那位戴着项圈且满脸笑意的男子,那人藏得很深,气息十分异常。 只见那个男子就围着那位小姐身边转,他项圈的绳子就握在那位小姐手里。 他给小姐可谓做牛做马做牛马,小姐站累了他就趴在地上作为人肉椅。 如此谄媚宛如小姐的一条狗,他被许多人横眉冷对千夫指,但他本人却陶醉其中,一脸享受。 此情此景,李棠有些不寒而栗,但他必须承认,这个家伙值得留意。 另外,还有一位。 那是一位缩在宅邸角落瑟瑟发抖的少女,只有十二三岁,虽说亭亭玉立美人胚,但仍未脱稚气。 期间不少人向她搭讪,但她都会尖叫着跑开,然后躲到另一个角落。 很多人恐怕都有这样一个想法——这种女娃娃为什么能混入三年一度的武道群英会。 但李棠可没有这种肤浅的想法,武道群英会是实打实的邀请制,怎么可能混得进来,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娃娃。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这个女娃娃确实拥有邀请函,是凭借实打实的武道修为进来的。 至于李棠留意她的原因有二。 其一,她这个年纪就达到了武道六品。 这是何等的天赋啊,某些人缩在娘胎内多练个十年都没她这般修为。 其二,她长得好眼熟。 这份眼熟并非由于轮回后遗症,轮回后遗症是一种心季,感觉十分强烈。 而对于这个女娃的眼熟,乃是真真切切的眼熟。 第一百零一章 举头三尺 武道群英会解散后,李棠婉拒了兄弟们的邀请,他习惯于保持社交距离的拉扯。 其实有不少在武道群英会上看对眼的才俊佳人,会趁群英会的余热,彼此留下一个负距离的夜晚。 李棠比较倒霉,因为他总被“兄弟”们簇拥着,没机会和佳人对上眼。 说实话, 某些方面啊,兄弟比佳人们主动太多了。 当然,李棠只是没机会看对眼,对上眼后能不能让他动心,估计会很困难。 李棠是很难被情欲驱动的人,虽说他内心的情感并不寡澹,但他能驾驭情欲, 利用它而并非被情欲左右。 迄今为止,他与玉兰、三姐,甚至二姐的互动,都出于明确的目标性。 营造若即若离的暧昧,快速获得她们的好感,构建信任的同时也能让上下其手让自己心情愉悦。 当然这前提得自个儿长得还算凑合,虽然有点子扎心,但样貌太惊世骇俗的还请多掂量掂量。 李棠这不叫“渣”,都是“拉扯”罢了。 返程如果步行,南龙渊走回北龙渊……还是拦一辆马车吧。 李棠的专属马车据说已经快完工了,工期耗费颇长,但并不是临渊王族在怠慢李棠。 事实上,从李棠加入临渊王族的那一刻起,专属马车的设计就开始了。 这还得埋怨李棠自己,审美这块儿他颇为挑剔,并且还喜欢亲自动手设计。 他画了图纸,但制车师傅说:“公子啊,你的设计很美观, 我很欣赏,但马车是真的不能加翅膀。” 没办法, 李棠只能理性地选择放弃,这这一来一去就耗费了半个月。 后续在李棠自己的努力下,他克服了挑剔与强迫症,专属马车的进度这才赶上来。 2kxiaoshuo.com 龙渊郡作为贯穿南北的大城,它的马车站点还挺多的。 没几步路,李棠就抵达了一处站点,此刻只需等候马车到来。 百无聊赖的等车期间,李棠招手附近的报童,买了一份报牍。 报牍就是原始的报纸,一开始用木片,所以有个牍字。 时至今日,它已改用韧纸,正式改名叫报纸只是时间问题。 这类原始小报的新闻没啥真实性可言,看点多为一些趣事和桃花逸闻。 《震惊,三人对一头蜥怪竟做出……》 嘿,这个时代就有标题党了吗? 我瞧瞧……我焯? “呃,这个这个……” 一声娇柔的惊呼声于李棠耳边作响。 “确实,有点……” 李棠余光瞄去,之前武道群英会遇到的那位眼熟女娃, 此时踮起脚尖偷窥李棠手中的报牍。 李棠下意识收起报牍,怎么能让小孩子看这个…… 李棠突然惊觉,这女娃来到他身边,自己居然一丝防备也没有。 想到这点,李棠不由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马车来了。 这是运客的大型马车,车厢很宽敞。 里头乘客不多,李棠上车后选择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他此刻仍心有余季,目光渐渐深沉。 结果一分钟过去了,马车还没有开动。 李棠很清楚这类运客马车没有客流量要求,一般是站点候车的客人上完就走。 “师傅,怎么回事?” 坐在前部的李棠直接问道。 “这有个女娃娃,她没钱还想坐车,但她就杵那里,我赶不走她。” 马车师傅语气为难道。 “让她上来,我替她付。” 李棠开口道。 既然她阴魂不散,李棠也打算正面会会她。 那女娃上车后,直奔李棠身边而来,但她没有坐下,而是直愣愣地看着李棠,一言不发。 “小妹妹,有何指教?” 李棠问道。 “你……你是……” 女娃娃在组织语言。 “你是李棠,棠哥哥吗?” 她问道。 怎么现在每个人都叫自己哥哥啊,前几天刚被一条千年蛇龙叫过。 “我是,请问你……” 李棠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女娃娃扑了上来,双手拍着李棠的膝盖。 “棠哥哥,我是彦哥哥的妹妹,我叫白玉姬。” 李棠一愣神,喃喃道:“白玉姬……彦哥哥……莫非你是白玉彦的妹妹?” “对呀对呀,叫我玉姬就好,教书先生说了,姬是公主的意思。” 女娃娃臊皮道。 “难怪眼熟……” 李棠恍然大悟,难怪如此眼熟,虽说是后知后觉,但这女娃娃长得和白玉彦简直一模一样。 白玉彦多了几分阳刚,白玉姬多了几分阴柔,差异仅此而已。 虽非胞兄妹,但二人就如并蒂莲,彼此身上各有对方的影子。 “玉姬,你为何来龙渊啊?” 李棠问道。 虽说白玉彦很少提及这位妹妹,但如此相似的长相也由不得李棠怀疑了。 像成这样还没有血缘关系,建议原地结婚好吧。 “彦哥哥写信说很想玉姬,但玉姬在琅琊,彦哥哥在蓬来,于是玉姬想办法,很努力地寻来了。” 白玉姬回道。 琅琊州距离蓬来州,论直线距离要远于璃州来蓬来州。 同样有背井离乡经历的李棠,对这个小妹妹产生了些许好感。 等会…… “那你又是怎么出现在武道群英会的?” 李棠再次问道。 “那个啊,打擂台呗……” 白玉姬挥舞小拳头,绘声绘色道:“玉姬从一帮怪大叔手中赢来一张邀请函哦,然后上了车队就来蓬来州了。” 原来如此,那一切倒也合情合理了。 然而李棠不知道,他眼中的合情合理却是琅琊州一个传说轶闻——琅琊州连胜传说之铁拳的神童!白玉公主姬。 马车悠悠行驶着,白玉姬手舞足蹈给李棠讲述旅程的所见所闻。 李棠不由开始惊叹,世上坏人果然多但你这个妹妹的拳头是真的硬。 毫不夸张地说,白玉姬是一路从琅琊州打过来的,大写的无敌。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北龙渊,李棠选择距离王府最近的马车站点下车。 他带着白玉姬向王府走去。 进入王府后,李棠直接转向白玉彦居住的宏志院。 宏志院位于王府的一处角落,院落较小,环境也一般。 白玉姬一路看过来,秀眉微蹙。 “临渊王对彦哥哥不好吗?” 她不安地问道。 “没有的事,你家彦哥哥比较刻苦罢了。” 李棠解释道。 这句话虽然听着像诡辩,但事实确实如此。 身为养子的白玉彦一直兢兢业业,并且时刻警醒自己不要骄纵。 他主动要求自己的吃穿住行比别的兄弟姐妹差一等。 “玉彦在吗?你妹妹来了。” 抵达宏志院后,李棠呼唤道。 第一百零二章 峥嵘岁月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白玉彦性子稳重,很少见他如此慌张。 “玉姬?” 白玉彦冲到院门口,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 “玉姬,你怎么过来了?” 白玉彦站在白玉姬面前,蹲下身问道。 “彦哥哥, 抱我。” 白玉姬敞开双臂撒娇道。 李棠发现白玉彦明显迟疑了片刻,但仅仅片刻后,这对兄妹紧紧相拥在一起。 毫无多余的情愫,只有兄妹之情,相当纯粹的拥抱。 随后白玉彦抱着妹妹,请李棠进入院中。 他为妹妹准备了零食, 然后为棠沏了一杯热茶。 李棠将与令妹相遇的经历告知白玉彦,白玉彦时而惊呼,时而感叹。 “真了不起,玉姬。” 白玉彦揉着妹妹的脑袋,满脸的怜爱。 李棠耸了耸肩,表示不再打扰他们兄妹二人相聚,起身告辞。 临走前,白玉彦突然拉住李棠。 “还有何事,玉彦?” 李棠低声问道。 白玉彦看了眼正在嗑糖果且到处打滚的妹妹,同样低声道:“此事烦请棠哥禀告义父。” 李棠神色微微惊讶,随后点了点头。 此事自然指白玉姬造访王府之事。 李棠再次告辞离开,直奔西懿院而去。 几分钟之前,临渊王正在院中浇花,现在他把所有事务都甩给大儿子,如此惬意的退休生活真叫他欲罢不能。 影奴突然现身,她在临渊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临渊王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恰好他正在浇灌一朵双生葵,而此刻他也没心思再侍弄花朵。 世事宜独不宜双, 双生子是种诅咒, 上天可破例好事成双,但绝不允许一门双天骄。 临渊王族也曾遭遇此绝境,但自幼神机妙算的二女儿赌胜天机,她把自己锁在深闺,甚至为自己打造了生棺,将自己封印起来。 百般欺天瞒地后,临渊王族可算逃过一劫。 白家当年的情况可比临渊王族极端多了,以至于百年武道至尊白家,最后只剩下招来天罚的双生子。 而白家乃是临渊王之妻的娘家,讽刺的是妻子躲过了自家的天罚,却最终没能逃过源自娘家的天罚。 她弥留之际恳求临渊王收养白家最后的男丁——白玉彦。 对于这个烫手山芋,回忆爱妻临终时的泪水,当年手执金乌枪尚能余力可战苍穹的临渊王接下了。 但他做了一个双保险,他让琅琊州的无尘观收养女娃白玉姬,让二者尽量不得相见。 兄妹俩每一次见面,都有可能再次引来天罚,举头三尺是天劫。 双生子的诅咒会伴随他们一生,直至一方陨落,凋零成独。 此时李棠也赶了过来, 他正想向伯父禀告白玉姬之事。 还没等李棠开口, 临渊王先是一声叹息。 “天人尚被宿命所困,更何况凡人呢。” 李棠心领神会, 不再过多言语。 “那女娃娃聪明得很,棠儿可莫要被她的外貌骗了。” 临渊王语重心长道。 这其实李棠早就心里有数,毕竟四肢发达的孩提再如何强壮也难以击败成人。 xiaoshuting.info 而白玉姬能一路打到蓬来州,这显然已经不是四肢发达能够解释的。 她本人肯定拥有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妥妥的小怪物。 “棠儿,白玉姬的事本王自有办法解决,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临渊王语气严肃道。 李棠神色一凛,抱拳道:“小侄明白。” 双生子的诅咒涉及宿命与天机,临渊王不想让家人再次沾染。 两天后,南龙渊某条巷弄内。 刘学究躲在巷子内,他此刻身上除了裤衩,别无他物。 倒不是他变态抑或有其它兴趣癖好,他是在等人送衣服来。 今天刘学究可算一改邋遢的模样,实际上他也有一段光鲜亮丽的岁月,打扮自己这块儿,他并非没有经验。 那位流氓头子准时带着衣服回到了巷弄。 学者标配的羽扇纶巾、长袍马褂,以及一双适足的布鞋。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行头不算奢华,但看上去就一股浓浓的读书人范儿。 “等会自有马车送你到岚云郡,如何说辞你自己想清楚,每隔三天我会亲自去你那,你最好早点干出点成效。” 流氓头子说道,语气依旧不善。 “行了行了,别吓唬我了大哥,此事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刘学究不耐烦道。 “你明白就好。” 流氓头子不再言语。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位小弟传来消息。 “好,现在这辆马车就是去往岚云郡的,可别太早露陷了。” 流氓头子阴阳怪气道。 “分别前最起码说点好的吧,算了算了,孺子不可教也。” 刘学究骂骂咧咧,同时还念着“之乎者也”的模样,自带一种滑稽属性。 目送他坐上马车远行,流氓头子目光深沉。 岚云郡距离龙渊郡不算远,半天车程。 它是距离龙渊郡最近的独立郡县,可它只是拱卫龙渊郡的其中一颗星星,本身没什么存在感。 甚至出身于岚云郡的名人武师,他们还要刻意蹭一蹭龙渊郡之名。 “我出身于龙渊大带。” 这“大带”自然就包括岚云郡以及其它一些围绕龙渊郡的独立郡县。 如今龙渊遭遇狼灾导致人口骤减,附近独立郡县的百姓闻风而动。 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来了,成为龙渊户口之日就在今天! 举家迁往龙渊的不在少数,想着抢不到龙渊郡城户口,也能拿到龙渊郊镇户口。 这样一来,以后家里出几位名人武师,也不必自称什么龙渊大带。 我们就是堂堂正正的龙渊郡人,外地那些臭要饭的,也敢蹭我龙渊郡之名? 这几日官道上从岚云郡出去的马车多,进岚云郡的少,从龙渊进岚云的,那更是少上加少。 刘学究看着窗外,顿时有一种“虽千万人吾逆行之”的豪迈之感。 抵达岚云郡城,下车之后,刘学究睹物思人,回想起当年求学时与友人的“恰同学少年”。 如今嘛……有点物是人非,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给老子冲沟里了。 岚云郡城是典型的傍水而居,岚江之滨是整个郡城最繁华的地带。 只可惜,记忆中那位在江滨卖米线的老婆婆已经不在了,以前自己总来她这买米粉吃。 一碗米粉三个铜板,五个铜板给你加肉,多么划算啊。 现在身边那些个摊贩,给你随便湖弄湖弄就要十文钱。 想吃肉?你在想屁吃。 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我自个儿呢则是人物两非。 第一百零三章 师徒情 稍后刘学究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江滨卖米粉的婆婆还健在,九十多岁高龄了,早就不卖米粉了。 她现在享清福哩,儿子当了大官,龙渊郡的二把手,现在人就住在龙渊郡, 每天四个婆姨伺候着。 听到这消息,刘学究差点两眼一黑。 他要的物是人非,不是这个“非”啊,哪有人越非越好的。 豫文书院,刘学究之前就读的书院。 按他的话来说,豫文书院是距离阴曹地府最近的地方。 倘是人间真有地狱之眼,想必现世鬼门就是豫文书院的大门。 豫文书院怎么了?他对学生很严苛吗? 不啊,不严苛, 它甚至不收学生一分钱, 任何人都可以进豫文书院读书,不想读随时可以走。 先生不会拦着你的,甚至还送你点盘缠,让你路上能买两个大饼吃。 真正身处地狱的是那帮想考取功名的学生,因为你的友人、同窗,甚至暗送秋波、含情脉脉的小情侣。 都是你的对手,你要想金榜题名必须击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 有时候相差一名,前一名是香饽饽,后一名是牛马粪。 刘学究回忆当时在书院,他是拼了命想“干掉”同学。 有几次甚至想付诸物理层面的行动,但思考再三决定放他们一马。 那时候学生们会互相把对面名字写在小人上,学乏了的时候就拿小刀扎,这种事很常见。 常见到彼此不避讳,当着各自的面扎。 很癫狂、很狂热……互相榜上有名时大家瞬间化干戈为玉帛,呼作那段时光为峥嵘岁月。 一人榜上有名,一人榜上无名。 哈哈, 你活该, 我干掉你了吧。 两人皆落榜,又开始相互勉励,来年再考,继续扎彼此的小人。 刘学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从那样的地狱里爬出来的。 究竟……究竟是什么让他再一次堕落至地狱? 究竟是为什么…… 方大家方乐同是豫文书院的院长之一,负责行政办公。 他是刘学究的直系老师,他教授《政解》、《政论》、《谏言十录》…… 但凡怎么当官的、怎么当好官的,他都教。 唯一遗憾的是,如此一位官员导师,他一辈子没做过官,甚至连牛马都不曾管过。 勉勉强强算是管过刘学究这些连牛马都不如的学生。 方大家并不居住在书院内,想必他此时已经辞去书院的职务,挂个闲职安心做他那桃李满天下的赋闲先生。 刘学究回到书院只是为了瞧一瞧,瞧瞧那段“峥嵘岁月”。 还没入门,刘学究看到一个娃子蹲在石阶上哭。 “为啥哭啊,小娃子。” 刘学究问道。 “我不想读书,但我娘快死了,她就要我读书, 我不想对不起我娘, 但我就是读不进去书。” 小娃子大哭道。 刘学究沉默片刻。 他在思考,娘亲……这个词似乎对他而言已极其陌生了。 他当初是为了什么而读书的? 是娘亲逼他的吗? 他好像都忘了, 峥嵘岁月以前的东西他都忘了,他忘了自己除了功名外,还有家人…… “那就别读这个鸟书,回去陪你的娘亲,熬到你娘亲真死了,再去思考自己为何而读书。” 刘学究说道。 小娃子听后神情一愣,随后屁颠屁颠跑回了家。 刘学究没有想到,自己一番操作居然救了人家母亲一命。 原本病入膏肓的母亲听到儿子如此没良心且没出息的话,直接给气活了,扇了儿子就是两耳光,格外响亮。 心病还需心药医,小娃子的母亲原本就是愁出病的,给她一气自然就活了。 方乐同家住岚云郡江滨一处小宅。 小宅不大,也就百来平,但一平市价为一两黄金,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 刘学究整理发型,他特意借了别人的发油抹了一下。 他打听过了,现在封京的大官不流行发髻束帽,他们就喜欢把帽子一摘,头发往后一捋。 捋得越直,官位越大。 刘学究胜在发量,他捋得还挺直的,果然自己有做大官的潜质……唉。 踏进方乐同的家,刘学究知道自己空手而来大概率会被冷眼相待,但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来者何人啊?” 年逾古稀的方大家躺在家门口的藤椅上,倚着一棵大樟树纳凉。 “方老师,我是安邦啊,字通达!” 刘学究热切道。 “什么安邦啊?” “刘安邦!” “什么通达啊?” “刘通达!” 方大家瞥了一眼刘学究空空如也的双手,叹息道:“安邦通达怎么拜访老师时两手空空呢?不认不认。” 这个情况也在刘学究的意料之内,方大家道貌岸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他的学术和造诣是真的,但他这个做人,真的要多坏有多坏。 现在老而不死,更是贼中之贼。 “老师实不相瞒,学生做官途径此地,一想到老师健在,遂着急前来拜访,往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补上。” 刘学究拿捏官腔道。 哼,健在健在,老子巴不得你死。 一听“做官”二字,方大家像是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睛瞬间亮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刘安邦啊,我的好学生。” 他夸奖道。 “老师,学生久久未能聆听您的教诲,至此已积攒许多疑惑,还请贤师替愚徒解惑。” xiaoshuting.cc 刘学究真挚道。 “哈哈,毕竟做官之道嘛,为师研究了半辈子,除了南陵风骨,为师就熟怎么做官了。你进来吧——” 方大家站起身,慢悠悠地推开了房门。 “徐姑,出来待客。” 方大家呼喊道。 徐姑? 这也是刘学究记忆里一个遥远且模湖的名字。 他似乎记得,徐姑本来是他的同窗同学,不怎么说话,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土气女孩。 但土气归土气,当时那届奇行八怪里面,就属她模样最端正了。 后来啊,后来徐姑落榜,不知怎么的给方乐同做了小妾。 方乐同老牛吃嫩草,一时沦为笑柄。 最后也不知道徐姑是不是被逼的,她跳出来说什么如何如何“倾慕”,什么“琴瑟和鸣”、“天造地设”。 这话一听就知道不可能是徐姑的原话,但也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从此没有“老牛吃嫩草”,只有“水性杨花”、“天生骚货”。 徐姑端着茶具出来,她看起来依旧年轻,整个人也不再土里土气了。 身穿一件修身的靛蓝裙子,衣襟与袖口别着两对红花。 容貌端丽,气质雍容,估计一般的小姑娘还没她诱人。 只可惜,徐姑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她奉上茶,冷眼一瞥便退下了。 “咳咳,这徐姑真是越没大没小了,通达啊,莫要见怪。” 方大家解释道。 “啊……无妨无妨。” 刘学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慌张。 第一百零四章 胆边生 “通达啊,品茶,品好茶。” 方大家招呼道。 刘学究立刻会意,将滚烫的茶杯直接捧起,微微呵气将其吹凉。 “师尊,请品茶。” 刘学究作揖道,屈身平腰, 双手捧着茶杯,笔直地推给方乐同。 “不愧是通达啊,还是你尊师重道。” 方大家笑道。 鸟鸟间饮茶,然而刘学究却没机会真正喝上一口热茶。 他太懂了方乐同,知晓他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 脖子一歪就是让自己给他捏脖子,捶一捶肩膀就是要自己给他敲背。 方乐同现在还在收敛,他还没把脚放上来, 若是那样自己还得捧着他的臭脚, 问他捏得舒不舒服。 “通达啊, 说一说你的困惑吧。” 方大家终于发话了。 “为官途中遇到流民数百,他们围住学生的马车,向学生索要施舍赈济。老师,你应该听说了龙渊狼灾了吧?” 刘学究问道。 当然,这些是他瞎编的,只有狼灾是真的。 这种虚实结合的谎言更有迷惑性,想必这老家伙压根猜不到——以那狼灾之恐怖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流民”。 “哦,狼灾,那真是太可怕了。” 方乐同道。 “好在通达你无事,至于那流民问题——” 他突然起身,招呼道:“通达,随我来书房。” 刘学究点了点头,跟随方大家进入书房。 书房内藏书千册,上至《神话考》,下至《风流人物抄》。 刘学究进入书房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书桌上的手稿, 以及随手放置一旁的练笔书法。 “我看看,那本《天地人和论》放哪了……” 方大家翻找着,书架上积灰甚厚,哪怕坐拥如此之多藏书,以他现在的岁数,也懒得勤加翻阅了。 虽有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 但方乐同也有借口的,他研究的是什么啊?当官和南陵风骨啊。 这个岁数早已做不了官,而南陵风骨早已入土。 所谓学以致用,不能致用学什么呢? 自己入土后没准还能梦回南陵,现在还活着又着急什么呢? “哟,找到了,咳咳咳……” 他被积灰呛去了。 “我看看啊……官威以镇百姓,若百姓围其车驾,当杖打八十,以护官威。” 方大家说道。 “也就是说,学生不应该赈济他们,而是应该镇压驱打他们?” 刘学究问道。 方大家摇了摇头,回道:“书中所言放置当今世代不可通行。” 他随即补充了一句:“古人身体强健,比如那南陵人各个身长八尺,成年男子皆力能举鼎。 今人身体孱弱, 杖八十太过分了, 减为五十。” 刘学究闻言连忙作揖,说道:“不愧是老师,通晓古今,国士无双。” 方大家被刘学究的奉承逗乐了,连连摆手道:“那称得上什么国士无双,哈哈哈,一介闲野村夫罢了。” “师尊仅仅数言,学生宛如茅塞顿开,师尊金玉之口,学生无以为报。” 刘学究继续奉承道。 方大家又捕捉到了关键字眼“金玉”,他瞥了一眼刘学究的打扮,叹气道:“通达啊,为师其实也猜到了,你的仕途不算通达……” 刘学究点了点头,叹息道:“师尊慧眼如炬,学生确实是在贬谪途中。” 方乐同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金玉出口,金银落地,道理想必你都懂,可你现在……” 现在刘通达是能“金银落地”的模样吗? “学生有愧……” 刘学究抹眼泪道。 “莫要灰心丧气,人生总有起伏,说吧,还有什么是为师可以帮你的。” 方大家动了恻隐之心,毕竟眼前这个刘通达是这几年以来唯一前来探望他的学生。 “学生……学生想借师尊的手稿学习阅览,若是可以,请师尊赐我一幅书法,学生观书法便如师尊在身侧,时时鞭策……” 刘学究偷偷看向方乐同。 “好,可以啊。” 他回道。 “什……什么?” 刘学究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真的同意了。 怎么回事,他改性了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手稿与书法很值钱吗? “这卷《官场志》是为师总结十余本政论而得到的心得体会,你且拿去时时学习。 此幅《青山拂晓颂》乃是为师练笔之作,虽说练笔但也倾注了心血,并且笔法为师颇为满意。 这两样一并送你,望你仕途再起。” 方大家康慨道。 “师尊之恩情,通达没齿难忘。” 刘学究五体投地,看眼就要叩拜。 “请起请起。” 方大家如此说道,但并没有搀扶之意。 刘学究就这样叩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那学生这就告辞了。” 刘学究抱起手稿与书法说道。 这比想象中简单多了,还说什么偷?咱们读书人动动嘴皮子,出卖点尊严人格,啥玩意搞不到手? 从未如此美妙的开局! 刘学究此时只想欢呼,只想喝彩。 “去吧,待你仕途再起时可不要忘记为师。” 方大家挥手道。 “一定一定。” 刘学究保证道,内心却在想,早点入土吧,老家伙。 坐于侧屋的徐姑看刘学究兴高采烈地离开,她神色依旧冷漠,只是举起手中烟枪,悠悠吸了一口。 吞云吐雾,好不惬意。 “徐姑,快过来。” 方大家呼唤道。 “徐姑!我喊你人呢。” 方大家声音已带有几分怒气。 “好,来了。” 她放下烟枪,尽管不情不愿,但还得伺候这个糟老头。 三天之约,刘学究可算盼到了那熟悉的马车。 马车停在一旁,那个流氓头子跳下车,似乎只有他一人前来。 “大……大哥!” 刘学究点头哈腰道。 流氓头子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又这般落魄了,东西搞到手没有?” “您瞧——” 刘学究展示揣怀里的手稿与书法。 “那个,大哥您能不能请我吃碗粉,实不相瞒,我快饿死了。” 原本刘学究预计偷这些东西要软磨硬泡个几天,他已经想好怎么赖在方乐同家暂住。 结果没想到第一天就顺利骗到手了,可他没带足盘缠,住店和吃喝都要钱。 bidige.com 再如何省吃俭用也熬不过三天啊,昨天晚上只能露宿街头,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 好在流氓大哥按时来了。 流氓大哥看了眼他怀中之物,点头笑道:“好啊,请你吃就是了。” 第一百零五章 听懂掌声 江滨另一家米粉铺子,刘学究进来瞄了眼木板刻的价目表,第一感觉是真他娘的贵。 “一碗米粉。” 流氓头子喊道,随后二人寻了个位置坐下。 “大哥你不吃吗?” 刘学究问道。 流氓头子摇了摇头,回道:“我不饿。” “大哥能给我的粉里加几块肉吗?” 大哥直接给了他一耳光。 “这块肉够厚了吧?” 大哥问道。 “大哥,这里人多,这里人多!” 看来肉还不够厚啊。 米粉上来了, 刘学究顾不上烫,大口嗦着粉。 “别溅到手稿和书法。” 流氓头子担心道。 刘学究收敛吃相,随后问道:“大哥,那老不死的手稿和书法真的有那么值钱吗?” 由于到手太简单,刘学究都觉得有些梦幻了。 “肯定是值钱的,越多越好。” 流氓头子回道。 短短几分钟,刘学究将粉嗦了个一干二净, 端起碗开始大口喝汤。 真像个饿死鬼…… “呼……” 整碗汤粉下肚,刘学究大呼痛快。 “大哥,如果真的值钱,我能帮你搞来更多。” 他突然说道。 “嚯?还想干啊,那得看你本事了。不过你刘学究到底是个读书人,想必本事不会差。” 流氓头子饶有兴趣道。 “那是自然,您瞧,你要我搞来手稿和书法,我不就立马搞来了吗?” 刘学究嘿嘿一笑道。 “这样吧,大哥,你给我点盘缠,我在岚云郡先住下,我自有办法搞来更多。” 他提议道。 然而流氓头子摇了摇头,回道:“想空手套白狼啊你,老子还不知道你怀里手稿和书法的真假,这就想骗我盘缠?” 燃文 这一番话给刘学究整急眼了,读书人最看不得质疑与贬低。 “嘿,大哥你……你可真是一个——” 刘学究话语一顿, 因为他看到流氓头子的巴掌又悬在他面门上了。 “没事没事,大哥言之有理。” 但他内心却在骂竖子不足与谋。 “这样吧,我给你一天一夜的盘缠,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先把你怀里的两样出手,看看能赚多少。” 流氓头子说道。 “也行。” 就这样,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天,刘学究蹲在马车站点,随手折了根草杆剔牙,模样十分邋遢粗鲁。 流氓头子按时到来,他依旧一副“司马脸”,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大哥!” 刘学究喊道,完完全全的小弟模样。 流氓头子没理他,示意他到一旁的巷子里。 刘学究走进巷子里,流氓头子健硕的身躯将巷子出口完全堵住。 “大大大……大哥?” 刘学究一脸惊恐,难道他被那老家伙摆了一道。 我就说嘛,那个老不死的怎么可能如此康慨,真是失策了。 刘学究立马跪地求饶,哭爹喊娘。 “你在鬼哭狼嚎什么啊?” 流氓头子突然说道。 “啊?” 刘学究一脸疑惑。 流氓头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足足十两。 “给你的。” 流氓头子将金子扔了过去,砸中刘学究的脑门。 卧槽, 好疼。 刘学究做梦都没想到, 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金子砸疼。 他抱起金子,内心狂喜之余又发现一丝不对劲。 “不对啊,大哥,这不好吧。你说过手稿或书法一样值五十两金子。怎么我两样给你,你就给我十两金子?” 流氓头子耸了耸肩,回道:“行情有变动,而且手续费、人力费、关系费……七七八八一扣,可不就剩十两金子嘛。” 黑!真特么的黑! 不过眼前这位本来就是流氓,他黑是天经地义,刘学究没办法。 “你就知足吧,十两黄金够还你半屁股的债了,你说你想继续干,现在还想不想?” 流氓头子问道。 “想,当然想啊,我不仅要还完我那一屁股债,我还要东山再起。” 刘学究“豪言壮志”道。 虽说黑心了点,但他刘安邦已经十几年没摸过十两金子了,不对,甚至是十几年没摸过十两银子。 那种一枚铜板掰成两半用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 他要榨干那个老不死的,既然你都这个岁数了,迟早都要入土的,不如成全成全你的好学生吧。 “还是三天一次,另外告诉你,有人高价收购方大家的宝印,那人出价五百两黄金,不走龙渊黑市的程序。 如果你弄到手,我保证给你其中两百两。” 流氓头子说道。 “两百五十两!” 刘学究讨价还价道。 “好,等你能搞到手,一切好商量。” 流氓头子极其少见地没有刁难他。 刘学究当场就能认定,那块宝印确实很值钱,而且出价大概不仅仅只有五百两,否则这个黑心的流氓头子不会让自己讨价还价。 “等我好消息吧。” 刘学究示意流氓头子让开,他快步离开了巷子。 流氓头子看着他,眼神中笑意与森然并绽。 第二天,刘学究再次登门拜访。 这次他可不一样了,头发依旧油量,但穿的乃是翩金流云衫,脚踏郎君履,手里摇着玉骨青天扇。 “来者何人啊?” 方大家当场没认出来。 “老师,我啊,刘安邦。” 刘学究说道。 “安邦?我记得你几天前……你怎么如此这般了?” 方大家惊得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可能前几天找老师解惑,学生突然时来运转,那贬谪调令为误判,如今学生不仅官复原位,甚至还放了半月长假。” 刘学究兴奋道。 他提起礼盒,递给方乐同,说道:“老师,学生说过会补上礼物的。” “甚好甚好!” 方大家打开礼盒,好家伙,两只鎏金玉蟾蜍。 “望师尊长命百岁。” 刘学究祝愿道。 “好好好!” 方乐同又是连说三个“好”。 “里面请里面请。” 他推开房门邀请道。 “徐姑,备茶,听到了吗?” 方乐同语气强硬道。 这次徐姑没有怠慢,奉上热茶,随后她多看了刘学究两眼,尽管依旧是一脸冷澹。 “安邦啊,你如今有何打算?” 方乐同热切道。 “回禀师尊,学生想在岚云郡小住几日,回书院看看,那段岁月真叫人难忘啊,尤其是与师尊的点点滴滴。” 刘学究推心置腹道。 “小住?那就在为师这住下吧,上好的空房间也有,在为师这住下吧。” 方大家邀请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我师徒一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刘学究不再推脱,他将一小块金子塞进方乐同手中。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一不做二不休 “我觉得老师这样的人就应该出仕为官,想必能问鼎人臣。” 刘学究恭维道。 “老咯老咯,年轻时沉醉于南陵风骨,一时未有心思从政,等我反应过来,却已年事已高。” 方乐同唏嘘道。 师徒二人坐在书房内谈天说地,对于方乐同提出的各种问题, 刘学究都能对答如流。 并非由于刘学究多么巧舌如黄或者机敏过人,仅仅只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做过官。 面对一位从未做过官却自诩深谙官场的平民百姓,他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欢谈忘时,眼看外头炊烟鸟鸟,估摸时值正午。 “安邦啊,等会一起吃个饭吧, 让你尝尝徐姑的手艺。” 方大家邀请道。 “那就多谢师尊了。” 刘学究作揖道,姿态放得很低。 趁着方乐同出去吩咐徐姑做饭的时间, 刘学究翻着书桌,特意把压在最下面的手稿顺走。 以这老家伙的记性,抽走最底层的手稿,想必很难发觉。 就算发觉了,也只会认为自己放在了其它地方,找不着罢了。 刘学究动作很快,他故意敞开书房的门,玩了一出“灯下黑”。 “安邦啊,可有什么忌口?” 方大家站在书房门口询问道。 这时刘学究早已清理完痕迹,他站在书架前,背负双手,一派潇洒,两袖清风。 “学生不喜辛辣,仅此而已。” 他回道。 “为师也不喜辛辣,咱们师徒二人的口味还真合拍。” 方乐同笑道。 “安邦,你看何书如此入迷?” 他走过来问道。 “啊,师尊, 这本《南陵风骨志》是您亲笔撰写的吧?” 刘学究指着书嵴问道。 “我乃是主笔, 撰写者还有陈大家与顾大家,不过他们二人已不在人世,这本书也就成了绝唱。” 方乐同回忆道。 “好书啊,就连学生这等迟钝且愚昧的人,也被师尊描绘的南陵风骨所打动。” 刘学究夸道。 “你看过了?” “刚刚略翻一二,顷刻间收益颇丰。” 方乐同闻言一喜,连忙说道:“安邦,你若是觉得获益匪浅,这本书我大可送给你。” 刘学究连忙作揖,回道:“师尊如此厚爱,安邦受宠若惊,但如此好书,学生还有一个想法。” wucuoxs.com “你有何想法?” “学生觉得此书大可以修订翻印,成册卖出。以书中内容之精彩,再结合师尊之大名。 我想此书绝对能畅销龙渊,乃至全蓬来州境,甚至是整个大封。” 刘学究画大饼道。 “整个大封?” 方大家有点迷住了,开始神往整个大封共呼他名的盛况。 虽说他有大儒之名,但他实际上没怎么离开过岚云郡。 倒不是说他如何深爱这处声名不详的小郡,只是他性子里畏缩怯懦,不敢外出闯荡。 他最远只去过龙渊, 甚至没有穿过廊桥,只是在南龙渊走了一遭。 但他也是一位对外宣称“出身于龙渊大带”的学者,畏缩怯懦和好大喜功,估计是他人生最难割舍的本性。 “安邦,你打算怎么做?” 方大家握着刘学究的手,神色真切道。 “此书要写上师尊的名讳、地位、造诣,其余两位大家尽量一笔带过,最后当然要盖上……” 刘学究正欲图穷匕见,这时徐姑喊了一声。 “可以吃饭了,男人们。” 方大家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吃完饭再细谈,先吃饭。” 随后方乐同领刘学究前往膳房。 根据“君子远庖厨”的原则,他将把膳房与厨房隔得很开。 满满一桌子菜,品类涉及五谷杂粮肉蛋奶,没想到徐姑居然如此擅长厨艺。 师徒二人对坐,徐姑站在一旁为二人斟酒、盛饭、夹菜。 “徐姑为何站着?一起上桌吃饭吧。” 刘学究邀请道。 “安邦!女子怎可与我等君子同桌吃饭?” 方乐同严厉道。 刘学究闻言后,脸色尴尬,他看向徐姑,却发现她神色依旧冷漠,看来早已习惯。 “她有自己的午膳,咱们师徒二人吃咱们的。” 方乐同说道。 刘学究赔笑着,慌张之下差点忘了餐桌礼仪。 “师尊请食鱼珠。” 所谓鱼珠就是鱼的眼睛,这是地位最高的人才配吃的。 刘学究夹起鱼目放置方乐同的碗中。 “嗯。” 方大家满意地点了点头。 刘学究以为徐姑会在他们二人吃完后,吃些剩菜剩饭。 所以他吃相尽量拿捏矜持,让各色菜肴还能有个样子,使其不像是剩菜剩饭。 但他没有猜到,徐姑实际上连吃剩菜剩饭的资格都没有,属于她的午膳是一团褐色的湖湖,让人看了联想到猪食。 用完膳后,收拾洗碗的事交给徐姑,方大师拉着刘学究的手,回到书房商量售书大计。 刘学究整理思绪,继续画大饼。 “师尊,如今这个天下是迷茫的天下,学生我都过了而立之年,还时常感到迷茫。 正因为迷茫,所以需要悟道,而悟道需要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天赋,二是名师指导。” 刘学究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师尊的书若是能大卖,不仅仅能宣扬南陵风骨,还能将师尊身为一代宗师的思想惠及他人。 而这又是悟道所需的必要条件之一,这样的书,学生发自真心地觉得不能埋没。” 方大家听得出神,他觉得自己听懂了,报以热烈的掌声。 “不愧是安邦,为国为民,敢为人先。” 他夸奖道。 刘学究拱了拱手,谦逊道:“这些实际上也是学生刚刚阅览师尊着作所得感悟,还得是师尊。” 一番吹捧结束,刘学究自个儿都觉得有些泛恶心了。 “所以,为师具体该怎么做?” “签名盖章,学生帮您出书。” “这好说——” 方乐同拉开抽屉,满满一抽屉各色印章,可谓眼花缭乱。 唯独……唯独这些印章都普普通通,远远称不上宝印。 “师尊的印章颇为朴素啊……” 刘学究漫不经心道。 “朴素?你再等等——” 方乐同翻更深的抽屉,他不能接受自己被学生小看,然而他的动作突然停止。 “安邦,出书之事还是暂且搁置吧。” 不知为何,原本已被忽悠瘸的方大家改变了主意。 “啊,也罢,按照师尊的意思来吧。” 刘学究还以为老不死看出了什么,遂不敢继续扇动。 “安邦,等会陪为师出去逛逛吧。” 方乐同说道。 “好的,师尊。” 刘学究没有拒绝,但内心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第一百零七章 瑰玉梦 这一天,方乐同突然出了一趟门,据说是书院那边出了问题。 书院可是他养老的摇钱树,至少在他入土前,书院不能出事。 虽说在豫文书院读书不要钱,但除了读书以外的一切事务都是要收费的。 尤其是想考取功名的学生,他们不给老师好处, 老师几乎不会倾囊而授。 铜钱眼里看人间,遍地是好人。 钱眼之外呢?你看到的大多不是人。 方乐同外出是一个机会,但徐姑还在宅子内,是一个隐患。 刘学究想探明白徐姑的位置,这时听见厨房传来动静。 “徐姑,出什么事了吗?” 刘学究问道。 “没事——” 徐姑握着沾染血迹的棒槌, 一只手臂大小的硕鼠被她活活敲死。 “可算让我逮到它了。” 徐姑说道。 此情此景让刘学究吞了口唾沫,他本质上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面对拿着棒槌的徐姑,虽说她是一介女流,但柳学究不觉得自己有胜算。 一不做二不休似乎遇到了大困难,他打不过女人能咋办嘛? “这种老鼠最可恶,它不仅偷吃偷喝,还会往米缸里撒尿拉屎,那一整缸米就都不能吃了。” 她处理着硕鼠的尸体,突然抬头问道:“刘安邦,你吃过老鼠肉吗?” “啊啊?” 被直呼姓名的刘学究显得有些慌张。 “肯定是没吃过,那个……你记得我名字啊,徐姑?” “当然记得啊,当年骂我的人,有你一个吧?” 刘学究闻言尴尬地一笑,解释道:“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事实上,他就是,因为他当年内心深处一直暗恋着徐姑,所以当徐姑给那老不死的当小妾时, 他反应最为激烈。 得不到就毁掉,他那时候骂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脏字。 “我吃过哦,还是半生不熟的老鼠肉, 我家很穷,穷到最后连老鼠都吃光了。” 她冷眼看着刘学究。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给一个辈分够当我爷爷的人做小妾了吧?” 刘学究讪讪一笑,并未作答。 徐姑瞥了他一眼,嘴角依旧冷漠。 “还好今天逮住了这只老鼠,要是让它窜到书房里可就糟了。 这种大老鼠啃破书皮、撕碎书页想必轻而易举。 其实老爷不在乎那些书,就怕这老鼠叼走他压桌子下的东西。” 徐姑的话语戛然而止。 桌子下……的东西? 刘学究看向徐姑,抬眼的刹那,他看见徐姑不知何时提着棒槌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想干嘛?” 刘学究被吓得连连后退。 “刘安邦,你能让一让吗?我要把这老鼠扔掉。” 徐姑开口道。 “扔掉?” “对啊,难道晚上你想我做一道老鼠肉给你俩吃?” 刘学究闻言直摇头。 方乐同大约一小时后便回来了,书院发生的事乃是误会。 方大家和那个流氓大讲了一通道理,最后那流氓自知理亏就走了。 不过此事他没有声张,他回家第一时间就大声呼喊着徐姑。 “老爷,怎么了?” 徐姑来到玄关处,点头哈腰道。 “没事。” 方乐同检查着徐姑的衣服,很是整洁并无褶皱。 “安邦他在干嘛?” “他在房内看书。” “好……” 晚膳期间,师徒二人尝了一口菜肴,纷纷皱眉。 倒不是徐姑真把那硕鼠做成菜给二人吃了,而是今天的菜肴莫名辛辣。 “徐姑, 你今天怎么回事,我和安邦明明都不吃辣。” 方乐同不悦道。 “老爷,我磨了点芥菜籽进去,我以为……” “你以为?我说了多少次不吃辣,你瞧瞧你这个脑子,难怪你当年怎么也考不上。” 方乐同怒道。 “师尊,算了算了。” 刘学究劝道,毕竟在吃饭没必要骂得如此难听。 “你还不去弄点甜汤来?” 方乐同不依不饶道。 徐姑转头熬汤去了,在此期间两人只能喝水解辣。 “这饭啊,不吃也罢。” 方乐同顿时没有食欲。 这时徐姑端着甜汤回来了,甜汤已经用凉水泡凉,方乐同端过大碗甜汤吨吨喝下。 “老爷,别喝太多,晚上容易……” 徐姑轻飘飘地劝道。 “你今天怎么做错了事,话还这么多?” 方乐同冷冷地怼回去。 刘学究看着,他只想说——师尊,甜汤能给我留点吗? 是夜,刘学究下定了决心,他倒要看看老不死的在桌子底下压了什么。 他悄悄推开房间的门,这一动作他早已驾轻就熟。 他取出昨天买来的提灯,以前他可不敢开灯。 但挪开桌子是精细活儿,他可不敢在黑暗中瞎动,那只会发出更大的响声,适得其反。 摸入书房后,刘学究将书房的门关上,随后将提灯挂在书架上。 借着提灯微弱的灯光,他勉强能够看清原本就熟得不能再熟的书房布局。 方乐同的这张书桌乃是一整块花梨木凋成,浑然一体,很是沉重。 刘学究掂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由一阵发愁。 但他这时脑子一转,那老不死的不比他好哪里去,而且他这个年纪,照理说气力更不如自己。 于是刘学究趴下身子检查桌角,果不其然,其中一边桌腿很是松动,并且有一条刀锯的痕迹。 有戏有戏…… 他将那边桌腿拔开,随即发现了下面的暗格。 但暗格主体仍在书桌下面,手无法完全伸进去,自然也够不到里面的东西。 siluke.com 没办法,刘学究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番努力下将桌子推动了半寸。 这下手伸得进去了。 刘学究来不及休息,他全身大汗淋漓,伸手去够暗格里的匣子,结果由于手汗打滑,匣子失手掉了回去。 “彭!” 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刘学究屏息凝神,他赶忙捂着提灯,静心聆听门外有无脚步声。 过去了一分钟,时间漫长如水滴之刑。 五分钟,似乎没有变故。 刘学究松了口气,他重新趴下身,这次格外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捞了出来。 他借着火光将匣子打开,这个匣子不是千机匣,甚至没有上锁。 估计那老不死的自个儿也怕忘记密码抑或找不到钥匙。 打开匣子后,一枚拳头大小的羊血沁玉印躺在其中。 羊血玉的釉质感完美,血胚形态绚丽,就连刘学究这种外行都知道此印价值连城。 在灯光下,玉印中的血胚似乎燃烧了起来,它在翩翩起舞,如梦似幻。 “你在干什么!” 书房的门被推开,方乐同的咆孝声传来。 刹那间,梦碎了。 第一百零八章 恶夜 晚膳不宜过多饮水,夜起尿急,容易招来不祥。 方大家就是因为尿急,他这个岁数憋是憋不住的,只能挣扎起身。 身边徐姑睡得像个死人,她学生时代就这样,一入睡就跟吞了药似的, 毫无防备,很容易得手。 方乐同自认为还年轻,每天都搂着徐姑睡觉,希望哪天可以重新立起男人雄风。 很可惜,他早已力不从心了,但他还是要求徐姑每天自顾自进行房事表演,给他精神上的享受。 此刻他突然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儿男人雄风, 只可惜大概是被尿意憋的。 他还没到需要徐姑给他把尿的岁数, 于是方乐同自行下床, 准备前去释放一番。 来到客厅后,他突然听到一声动静,很是突兀。 顿时尿意全无,静下心发现动静的源头居然是在书房。 书房可不得了,他的身家性命都藏在书房里。 但他没有立即打草惊蛇,而是先悄悄摸了过去。 方乐同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他抵达后,书房的门紧闭着,万籁俱寂。 cxzww.com 他驻足静候了很久,直到尿意再次上涌。 正准备离去,他发现门缝突然漏出一缕光亮。 方乐同心神震动,他勐然推开门,大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举着他的宝印放在灯火下欣赏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得意门生——刘安邦。 “好啊,你——你居然真的惦记我的宝印。” 他指着刘安邦的鼻子骂道。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 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更珍贵的印章,原来你早有目的前来。 我方乐同教书育人一辈子, 可从没教你去偷、去骗,最后你居然偷到我头上来了。 真是大逆不道!有愧为人!” 方乐同歇斯底里地吼道。 他此刻确实气得不轻,一是气刘安邦偷自己的宝印,二是气自己真的信任过这个贼学生。 “师尊,我只是偶然拾得,观赏一二罢了。” 刘学究被方大家的气势压制,一时慌了神,甚至还想狡辩。 “偶尔?观赏?我要把你这谎话连篇的东西关进大牢,你不是当官吗?有本事你把自己捞出去啊。” 方乐同指着刘学究的鼻子骂道。 听到“谎话连篇”四字,刘学究突然反应过来,谎言既然已被戳破,那自己还假惺惺什么呢? “老不死的,给我滚开。” 刘学究收起宝印往门外冲去,企图夺门而去,至少他是如此构思的。 “你喊我什么?” 方大家一脸难以置信,他抱住刘学究的腰,不让他逃走。 很尴尬,刘学究居然与一位八旬老者在气力上拉扯得有来有回。 “老不死的, 给我松手。” 刘学究鼓起勇气, 用手肘向方乐同脸上击去。 “徐姑!徐姑!你快醒醒——” 方乐同依旧没有松手,反而大喊道。 “闭嘴,你这个老不死,给老子去死啊。” 刘学究用上全部力气,这一次他终于击中了要害。 骨裂之声清晰,刘学究这一下击中了方乐同的眼眶,让他鼻梁骨碎裂,眼球差点爆开。 方乐同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并且后脑勺重重磕在书桌锐利的一角上。 晦暗的灯光下,血液暗红且流淌不止。 “呼……老东西,我警告过你。” 刘学究喘着粗气,他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居然这么勐,内心甚是兴奋。 那是一种施虐后的快感,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正准备逃离,要是徐姑醒来,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安邦……” 倒在血泊中的方乐同呼唤道。 “救救我,安邦……我求求你……” 方乐同乞求道。 刘学究停住脚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抵是鬼迷心窍了吧。 他由衷享受这种被人乞求的感觉,尤其一想着那人是学生时代高高在上、视他为牛马的方大家。 越想这种快感就越发强烈。 不过——老不死的东西,你还想让老子救你,真的痴心妄想。 刘学究脚步再次动了起来,他依旧向外面跑去。 “安邦,那年冬天……你没有棉被,为师赠了你一床……” 方乐同打起了感情牌。 “安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能没有父亲啊……” 这一句话刺中了刘学究的心坎。 他转过身,跑去扶起方大家,用散落一地的手稿替他止血。 刘学究内心在痛骂自己,自己的良心怎么能用在方乐同这种人身上,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血勉强止住,但方大家的意识已经模湖。 “我要报官……把你关进大牢,你这个低贱胚子……满嘴谎言……” 人在意识模湖时,说的话往往是真话,涉及潜意识里的记忆,往往真实且露骨。 “得亏你那骚货母亲……当年三天三夜……哈哈,整整三天三夜……不然你这低贱胚子……为师虽不是你的生父,但也算你半个好父亲……” 刘学究此刻听得一清二楚,他握紧沾满血迹的手稿,牙床在打颤,隐隐有种作呕感。 “你在说什么?” 母亲,好陌生的词;骚货,好熟悉的词。 这俩个词结合在一块儿,刘学究的内心此刻宛如被千刀万剐。 他用沾满血迹的手稿捂住方大家的口鼻,另一只手掐着其脖子。 “想象吧,那三天他是用何等气力糟蹋你的母亲……” 他脑海中唯有这句恶毒的话语在咆孝。 “住口啊,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啊,住口住口!” 刘学究双手疯狂用力,直到方乐同不再有任何动静。 两股不同的温热浇了刘学究满身,一是血液,二是方乐同失禁的尿液。 他满身腥臭地瘫倒在地上,浑身精疲力尽,呆呆地望着那唯一的灯火。 突然他眼睛的余光内出现一道婀娜的身影,是徐姑,她依旧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没有尖叫、没有大喊,只是站着,平静得诡异。 刘学究立刻暴起,他扑倒了徐姑,隔着衣服对她乱摸乱咬,下肢疯狂磨蹭着,但全然不举。 “快跑吧。” 徐姑冷冷开口道。 刘学究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呆滞地看着徐姑。 “天快亮了,快跑吧。” 她又一次说道。 这时,刘学究看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他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从徐姑身上跌滚至一旁,爬起身后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去。 他看见了,一向冷漠如死灰的徐姑,此刻脸上是灿烂且诡异的笑容,夺目且夺命。 刘学究不知自己能逃到哪里去,他杀了人……他根本没勇气杀人。 徐姑会报官吗?但是看她那个样子…… 恶夜狂奔,刘学究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第一百零九章 垂钓 几天前,成就六品之境的李棠看似漫不经心,他踏空四处游荡,彷佛是要过一把凌空翱翔之瘾。 他自龙渊南下,踏空虚渡半个时辰,瞥见一条银带,再靠近居然是一条颇为浩荡的江河。 想必这就是岚江吧, 独立于龙渊之外的入海江河,只可惜相比于龙渊多有逊色,不论是景致还是流量。 李棠选了一个人迹罕至之地落下,虽说当世之人早已习惯六品武师凌空虚渡,但招摇过市免不了招来围观。 江滨一带颇为繁华,听闻很多岚云郡的百姓舍弃如此秀丽的江滨区域,而去抢龙渊的一处荒芜郊县。 但想必那些人自有考量,李棠也不想多加指指点点。 随后李棠寻到一处江滨园子,他在一张无人的石桌前坐下, 摆上一副棋盘,并立招牌。 上写道:“十文一局,胜者获宝印一枚。” 园子里多老头老太太,他们老来无事都会找点兴趣爱好,比如遛狗、遛鸟、下棋、养只王八送走自己。 做什么不是关键,主要是想找人聊天。 志同道合最好,对牛弹琴也能谈个几天几夜。 人老了如果闲下来,会越发恐惧死亡,总觉得它在慢慢逼近,自己及及可危。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大抵就是这个心理。 李棠这招牌一立,不少自诩棋力高超的老头凑了过来。 他们一瞅,哟嚯,下个破棋就要十文钱,你这小子莫不是骗子吧? “羊血沁玉印,市价五百两黄金。” 李棠在招牌上补充了一笔。 五百两?黄金! 这下老头也坐不住了, 他们这些老家伙多少有点眼力,这玉印显然是真货,只是不知道值不值五百两黄金罢了。 “老夫来会一会你。” 一位圆帽老者自告奋勇道。 他扔下十文钱,聚精会神。 二人开局,相互有来有回,可到了某个节点,李棠突然发力,埋的暗手纷纷起势,将圆帽老者杀得措手不及。 第五十手,圆帽老者自知大势已去,选择认输。 许多围观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圆帽老者是怎么输的,前面还有来有回,怎么突然崩盘了。 不信邪的人就认为是圆帽老者本就臭棋篓子一个,白白葬送好局。 “啧,我来!” 不信邪的人来了。 过去了两个时辰,李棠的棋匣里已经垒了厚厚一堆铜钱。 有些脾气倔强的老头还企图二战、三战……结果一个人就贡献了足足五十文。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来了一位重量级。 “欸,你在想什么,我都帮你看出来了, 下这啊——” 来者气势汹汹,上来就指指点点。 围观众人虽有小声讨论, 但如此明目张胆指点的,恐怕也只有此人。 这次李棠的对手是一位清瘦老者,他几番犹豫之后果真下到了那人指点的位置。 这番举措似乎涨了那人的气焰,他以嚣张的语气说道:“孺子可教也。” “方大家又来了……” “他算个鸟大家,道貌岸然的家伙。” 围观众人的注意力从棋局转移到这个人身上。 “下这!” 那人直接上手戳棋盘。 清瘦老者的胡子在颤抖,他显然快忍不住了。 于是他下了那里,随后被李棠一子围堵,之后几手没能补上窟窿,满盘皆输。 “哼!” 他摔下棋子,一拳向旁边指指点点的方大家招呼而去。 方大家结结实实吃了这一拳,错愕间暴怒,但没有还手,只是吼道:“你自己棋艺不精,凭什么打人呢?” 那清瘦老者没有废话,上去又是绑绑几拳。 原来方大家并非不想还手,而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随后众人才将清瘦老者拉开,而方大家俨然有几分鼻青脸肿。 李棠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 他敲着棋子问道:“还有人来吗?” 方大家此时爬了起来,他坐在李棠对面,叫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给你们这帮臭棋篓子见识见识真正的棋艺。” wucuoxs.com 此言一出,众人唏嘘声不断。 对弈开始,说实话,方大家的棋艺确实在普通老头之上,但也仅此而已。 他并非专攻棋艺,想要胜过杀伐路数诡异的李棠,还是很有难度。 眼看即将溃不成军,第六十三手后,方大家突然看到一线生机。 “下这。” 正是他上局指点的位置,只不过这次,他一子盘活了全局。 之后两人下至百余手,局面由李棠的全局压制变为双方均势。 再过数手,李棠手握的最后一颗棋子落定。 “唉,输了。” 他叹息道,论子数,执白的方大家已经赢了。 “哈哈,承让承让,小友的棋艺果然高超,只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方大家不忘相互吹捧一番。 李棠将宝印递给他,也算兑现承诺。 方大家举着宝印,细细打量,如此胚料与凋工,此物想必甚是昂贵。 这时李棠收起棋盘,他提醒了一句:“老先生,可要记得财不可外露啊。” 方大家闻言,立刻将宝印揣进怀中,警惕众人。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跑去最近的珠宝行内鉴定。 然而此时珠宝行内有个流氓模样的家伙正和柜台小厮争吵什么,耽误了许多时间。 那位流氓就是戴着人皮面具的离,至于他为何争吵,实际上只是没事找茬,替李棠拖延时间。 一切都在李棠意料之内。 随后李棠起身前往方大家的宅子。 他路过窗外,困于宅子中的美妇同样站于窗前。 二人对视片刻,李棠靠近窗边。 徐姑本想拉上窗帘,但眼前这位翩然公子一看便知不是浪荡的二世祖,他为何…… 李棠示意她推开户牖。 徐姑打开木闩,将户牖拉起。 “屋外夏色明媚,夫人眼中为何是凄苦隆冬?” 李棠注视着徐姑的眼眸,笑意和煦,融化坚冰。 “你是为这个而来的吗?” 徐姑好奇,她反问道。 “我啊,我是一个垂钓者,将陷入泥潭的鱼儿钓起,将其放归于清潭。” “垂钓者何来放生之说?”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所谓垂钓,愿者上钩尔。” “我不想听大道理,我厌恶听大道理。” 徐姑摇着头,对她而言,道理的道,就是道貌岸然的道。 “想要被垂钓者拯救的鱼,就要有将身心与三魂七魄出卖给垂钓者的决心。” 李棠的言语充满蛊惑,钻进了徐姑的心房。 “夫人,您那位老朽的丈夫,不久后就会身死,您愿意看到吗?” 如此危言,却让徐姑瞬间沉沦。 “我愿意!” 她不假思索道。 “那你有决心吗?” 李棠伸出手邀请。 “我有!” 她以双手以及全身心回应李棠的邀请。 第一百十章 愿者上钩 刘学究躲在那阴暗的巷子里不敢出来,期间不吃不喝,拉撒就地。 他终于等到了人,那个流氓头子出现在巷子入口。 “你怎么又这般模样了?” 流氓头子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发出同样的疑问了。 “大哥,我……我杀了人,我把方乐同杀了。” 刘学究言语颤抖着。 “杀人?” 流氓头子语气平澹。 “做我们这行的,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 你且放宽心。” 似乎是由于得到了流氓头子的宽慰,刘学究干涩地笑了几声。 “对啊,寻常不过的事罢了,哈哈哈……” 流氓头子问道:“东西呢,杀了人想必东西到手了吧?” 刘学究连连点头,他现在听见“杀人”二字就兴奋。 “大哥, 您瞧,东西在这呢。” 流氓头子伸出手, 说道:“给我吧,我带你离开,以后你改名换姓做个快活翁吧。” 刘学究一听,几乎未加思考,直接将宝印递给他。 “很好——” 然而迎接刘学究的不是快活,而是一记重拳。 晕倒前的刹那光景,他疯狂地唾骂自己为何如此之蠢,既然信了一个流氓的话语。 aiyueshuxiang.com 确认刘学究晕倒后,离撕下人皮面具,将宝印擦拭干净后放入兜中。 他并没有扬长而去,他要给这位读书人送一份大礼。 刘学究再次醒来,他身处衙门内,身边都是凶神恶煞的衙役。 前方徐姑抹着眼泪,指认着刘学究。 她报桉了吗?混账啊,当初就该连她一起杀了,逃什么啊…… 这女人此时还抹着假惺惺的眼泪,真是个恶毒的天生骚货。 抹完眼泪, 徐姑结束了绘声绘色的表演, 她眼神依旧那般冷漠, 没有再看刘学究一眼。 她作为证人回避去了,而迎接刘学究的是一场大刑伺候。 岚云郡衙门快刀斩乱麻,这属于人罪并获,但考虑到刘学究曾有官位,并且入籍龙渊。 他稍后会挪送至龙渊再审,这给了他一点喘息的余地。 押送到龙渊大牢后,刘学究开始连夜喊冤,他说自己是被指使的。 “你们去龙渊黑市一查便知,有人大量抛售方乐同的手稿与书法,就是那人指使我,他是一个流氓头子。” 刘学究逢人便说,搞得狱卒心烦意乱。 他甚至用血在牢墙上写冤。 如此出格的举动可算惊动了一位大人物,龙渊郡的二把手——蓬来通判翁书明。 这位翁书明不是别人,就是那卖粉老婆婆的大儿子。 他作为龙渊郡的二把手,也是知州郭仪甫的得力助手,龙渊黑市便由他参与全权管理。 居然有个杀人犯说自己有冤,还跟龙渊黑市有关,查—— 一查,瞬间查清楚了。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方乐同是谁? 龙渊黑市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手稿书法都要, 起码也得是一代宗师, 能够位列大封文曲祠吧。 既然收都不收,何来抛售之理啊? 第一个问题就压死了一切,虽说龙渊黑市对卖家的隐私严苛保密,但翁书明可是龙渊黑市的高管头子。 保护隐私这一条还是他拟定的,能保密得了别人,保密得了他吗? “胡搅蛮缠、一派胡言,速斩不候!” 翁书明下令道。 一天后,刘学究被推至法场公开处决。 他临死前一直喊冤,说什么天理不公,残害良民。 人是他亲手杀的,冤也是他本人喊的。 刀斧手被哭闹声搞烦了,一口酒喷在刀刃上,手起刀落,瞬间清净了。 法场下,离静默地看着,隐藏起笑意。 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但如果你不够贪婪,或许也不会选中你了。 同时,秦氏义庄内。 李棠坐在专属于庄主的宽敞单间内,秦妙在他身旁统计生意。 “公子,有一笔来自岚云郡的单子,她以书信预约,要葬自己的丈夫。” 秦妙开口道。 “什么时候?” “明天,我们派人去护送尸首,哀主本人也要过来。公子,为什么岚云郡的人要花这么大笔钱,跑来咱们龙渊郡下葬啊。” 秦妙问道。 “生前只是龙渊大带,死后能做只龙渊鬼罢了。” 李棠悠悠说道。 “那可真是……” 秦妙真不知如何评价。 “留意此单,来了跟我说一声。” “好的,公子。” 第二天,送丧的车队抵达龙渊。 守城的官兵头一次看见送丧往城里送的,但秦氏义庄的队伍他们没胆子多加过问。 现在秦氏义庄与龙渊义庄强强合并,招惹他们万一哪天遭遇不幸,恐怕就得曝尸荒野咯。 徐姑穿着打扮照旧,只是将袖口与衣襟处的红花换成了白花,披了一件丧服。 她将丧服的兜帽压得很低,就怕别人发现她脸上的笑意。 方乐同啊,当年你玷污我时,你可曾想到,我会踩着你的尸首重获新生。 啊,你肯定想到了吧,毕竟你那么老了,只可惜我实在忍不了也等不及了。 送丧队伍抵达秦氏义庄,徐姑为方乐同订了全套丧葬流程,可谓风光大葬。 方乐同没有子嗣,死后一切尽归徐姑所有。 至于为何没有子嗣,首先他发妻死得早,其次徐姑怎么会容许自己怀上他的骨肉。 虽然很疼,但那一丝报复的快感便足以弥补。 徐姑将灵柩交给专业团队,她本人则面无表情地呆坐着。 “鱼儿回到它的清潭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徐姑身子一震,泪水夺眶而出。 “嗯,但鱼儿现在只想再次咬钩,毕竟它已将身心与三魂七魄交于垂钓者。” 李棠眼眸内诡彩依旧,悠然道:“愿者上钩,不是吗?” 他让专业团队停下,拍了拍灵柩。 “没事,你们继续吧。” 李棠离开,徐姑跟随在他身后。 “你有何打算?” 李棠问道,他闭上眼回味轮回之宫吸纳的记忆。 “我打算先搬来龙渊,其余的事我不知道。” 徐姑回道,她虽然重获了新生,但也陷入了迷茫。 “活着并不复杂,你且先在义庄做些简单的活儿,我会安排人照顾你。” 李棠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垂钓者,你可有心理准备?” 徐姑低顺着眉,脸颊却抹上绯红,她回道:“嗯,我很期待。” 李棠很欣慰,徐姑算是他的意外收获,人生嘛,总是有许多意料不到的惊喜。 感谢人生,也感谢你,方乐同。 宿命?你且不看看为此做了多少推波助澜。 如同棋盘对弈,你又有多少步被人计算在其中? 你过往人生的所作所为虽令人唾弃,但你的记忆——会很有用。 第一百十一章 人间剑炉 从义庄回来后,李棠踏入书房。 他就如往常那般闲时读书做题,如果真说哪里不一样,他此刻心情似乎颇好。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册书籍,看到记号后翻出拓本。 原本陌生且晦涩难懂的南陵古字,此刻在他眼前揭开了神秘面纱,一词一句都能懂其涵义。 方乐同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 就是他对南陵风骨的研究,那确实是实打实的毕生造诣。 风骨与文化无异,研究风骨就是研究文化,而想研究文化,文字是基本功。 人各有天赋,方乐同就适合研究埋入历史尘埃内的文化, 而不是研究怎样在现世当官。 通览一遍全文, 李棠发现自己虽弄明白了每个字的意思, 但连贯起来仍有部分词句不通顺。 翻译与原生文字的组合涵义有所出入很正常,方乐同研究再深也终归不是南陵古人。 经过一番研究后,李棠大概理清了《剑冢抄?诸世界?人中之龙》的内容。 《人中之龙》这一篇章,开篇讲述了一个南陵古老的传说故事。 一位被寄以厚望的屠龙英雄,屠杀了恶龙,痛饮了龙血,他迎娶了神女,建立了国家。 aiyueshuxiang.com 李棠原本以为这是普普通通的英雄传记,多半是南陵的开国传说。 然而故事后半段,变奏开始。 屠龙的英雄成为屠龙的王者,他依旧靠武力与一腔热血建设他的国家。 他视勇气为至高无上之物,他的决断充满了冒险性。 但人可以冒险,国家机器绝不能冒险。 他在军队开支极大,因为夫勇气者,神兵也。 同时很少讲道理,邦交一塌湖涂,一言不合就开战。 然后他给自己的战争强行赋予与屠龙之举对等的正义性, 所谓圣战。 他确实是无双的勐士, 他出征几乎战无不胜, 可是他树敌实在过多,国内一切行业与子民成为供给战争的养分。 人性被剥夺,唯有勇气尚存,这是他的国。 胜利麻痹了他,战争使他狂热,他自诩“天下无敌”。 然放眼四海,战火愈演愈烈,只有“举世皆敌”。 “翻过群山的尽头你能看到什么?自由,不,是敌人。” 百姓们回过神,曾经那位屠龙英雄已经变成践踏他们头颅的恶龙。 最后,新的屠龙英雄出现,而这个人才是南陵的开国君主。 看完传说故事后,李棠久久沉默。 原来人中之龙并非形容词,而是具体到某个人,甚至这个词还是贬义。 蛇龙妹妹莫非在暗示,自己也会成为“恶龙”? 继续看后面的记载, 真正的主角出现。 主人公一位铸剑师, 他铸写此篇记载时正在考证这则古老的南陵传说。 他的足迹踏遍古老的战场, 他甚至挖到了屠龙之战中恶龙的骸骨。 最后在一处墓穴中,他终于见到了那位人首分离的人中之龙。 铸剑师遂以尘封的历史起炉火,他以诸世界为剑炉,用千载人间捶打剑刃。 他将龙与人中之龙的骸骨铸入剑中,将其化作双生剑魂,彼此缠绕轮转,生生不息。 最后他将此冠世之剑封入剑冢,此为剑冢抄的第一世界。 而剑冢位于——南陵古都。 南陵古国疆土的绝大部分位于如今的琅琊州,而南陵古都现在只是琅琊州一个平平无奇的南陵郡。 至于这位留下《剑冢抄》的神秘铸剑师,他全篇以“吾”自称,其余信息一概不知。 但李棠心里有数,能以如此格局锻剑之人。 此人若非星宿神明,必然是尘世天人。 至于他为何铸剑,为何四处设下剑冢自封世界,李棠没有头绪。 这恐怕得集齐全部的记事金剑方能分析一二,况且此类神秘高人之行事,多为随心所欲,往往并无明确的缘由。 对于他们而言,人世不过玩具,他们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无心留下的涂鸦,可能会被后人如获至宝般过度解读,但对他们而言就是无心之举。 通晓如此之多轮回记忆后,李棠深谙一个道理——不要试图去理解他人,而是优先想着如何杀死他。 《剑冢抄》之事告一段落,寻剑之事可以提上日程,前提得是李棠有理由离开蓬来州。 说走就走的旅行可能很潇洒,但回来所要做出的解释会让李棠焦头烂额。 他喜欢顺水推舟且悄无声息地将事情完成,且看与那冠世之剑的缘分如何吧。 是夜,李棠在王府内散步。 随后他看见一位长发飘逸的男子匆匆忙忙抱起一个大布袋,塞入一辆马车中。 “棠公子,晚好。” 风奴忙中抽空打招呼道。 还没等李棠问清什么情况,风奴也跳上马车,随后马车疾驰而去。 风奴走后,白玉彦跟了出来,他看着马车远去,心中思绪万千。 “玉彦,何事如此惆怅?” 李棠问道。 “无妨,棠哥,只是送我妹妹一程罢了。” 白玉彦回道。 李棠神色一愣,感情刚刚那么大架势是为了把白玉姬送回去。 如此阵势,说是人贩子抢小孩,李棠都信。 等会儿…… 李棠有些后知后觉,似乎白玉姬就是从琅琊州而来。 她在自己眼前被送了回去,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个顺手寻剑的机会。 事发突然,他没反应过来,真是失算。 “棠哥,你可能有所不知,其实养父大人第二天就想将玉姬送回去。 但玉姬死活不肯,硬生生在我这赖了一个星期,可是……” 白玉彦眼中满是怜爱与愧疚。 “玉彦你是位好哥哥,想必给你做弟弟妹妹是件无比幸福的事。” 李棠出言安慰道。 但此言并非客套,白玉彦在他看来确实是这混沌人世的清流,他纯粹、刻苦、古道热肠。 若说李卿衣是小孩子脾气,喜怒形于色,简单易懂。 那白玉彦就是圣贤风骨,你若以善意对他,他绝不会以刀俎向你。 人世间,好人短命,因为他们往往善意泛滥且没有原则。 但圣贤往往长寿,因为他们有手段、有能力,且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这就是“好”与“贤”最直接的差距。 “幸福……吗?” 白玉彦表情复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的事,棠哥,多谢关心。” 白玉彦作揖道,随后走回府中。 李棠耸了耸肩,对于白家双生子之事,他并非一无所知。 但对于宿命之论,他只有一个态度——推波助澜,为我所用。 第一百十二章 盛世颂 过去了半个月,期间风平浪静,只是气候越发炎热。 李棠安安稳稳过着日子,在此期间他有条不紊地练习着之前未有时间精进的武学,隔三差五就往天武道场跑。 镇海大师一脸欣慰,甚至开小灶频繁指点他。 李棠的各项武学都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精进,入门变精通, 小成变大成。 进步幅度之大、所用时间之短,令人瞠目结舌。 对此,李棠的评价是——无他,唯熟手尔。 他的精神与悟性已被数以千计的轮回记忆打磨至臻,所有武学都上手极快,彷佛早已练过千遍。 没办法, 李棠只好舍生取义再进一次百媚春街。 可令他没想到,之前那位老板娘把李棠挂上了“白名单”,足足有六位佳丽等着和他过招。 还好突破了六品之境,不然这一次,恐怕幻狐魔童也保不住他。 说实话,太风平浪静对李棠而言也不算好事,他最看重的义庄产业,业绩在迅速下滑。 龙渊郡逐渐走出了狼灾之后的阵痛期,随着许多外地人口涌入,龙渊的人口较之灾前,反而更臃肿了。 李棠并非唯恐天下不乱,但天下一乱。客观上,对他而言利大于弊。 不过天下太平,对他也没有害处就是了。 两家义庄正常的业务流量已经足够轮回之宫吸纳果腹,偶尔也能从聊以“果腹”的记忆中收获一点惊喜。 比如一套完整的中品武学《龙虎棍》,这不是寻常棍法,而是比较特殊的双截棍法,可攻可守,变化无穷。 这份记忆是李棠截取自一位双截棍“绝活哥”, 虽然武道品阶只有八品, 但双截棍耍得颇有名气。 此人是比武被打死的, 对手不讲武德,打不过急眼就掏火器。 火器对于低品武师杀伤力摆在那里,双截棍再绝活也不可能凭八品挡子弹。 bidige.com 由于双方上擂台前签过生死契,武德哥只是被杖打了八十。 而这八十杖也不是由于绝活哥的死才打的,只是武德哥的身家背景不够硬,不配使用火器。 所以打了他八十杖,把火器也没收走了,但也仅此而已。 今天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李棠未曾出门,他枕着玉兰丰腴的大腿,表情惬意。 而玉兰则捧着一碗紫黑的药水,小心翼翼地用细竹管蘸着药水往李棠眼睛上滴去。 药水浸润李棠的眼睛,他眨了眨眼,将药水尽数吸收。 “玉兰,你腿麻了吗?” 李棠问道,此刻他眼角浸满紫黑药水,宛似乌泪朦胧,平澹的语调却莫名惹人怜爱。 “没事,公子。” 玉兰强撑着。 李棠笑而不语, 他已经感觉到玉兰的大腿肌肉在打颤。 滴这个药水,已经足足滴了一个时辰,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李棠起身,由于玉兰打算强撑,二人没配合好,李棠一头撞到胸上。 “公子?” 玉兰一惊。 “没事。” 豆腐毕竟撞不死人,反而会有种舒压感。 那紫黑药水是李棠用狐狸眼泪、黑麝香、魅阳草、红裙芍药混合调制而成,目的是炼眼。 《幻狐魔童》的提升途经很单调,就是滴各种药水。 然而那药水实际上颇有刺激性,眼睛会火辣辣地疼。 李棠提前凭借药理知识判断过,虽然会疼,但不足以导致失明,只要忍耐就行。 听闻修炼某些童术,失明是必然,以视力换取强大至极的术力。 能够一眼杀人的童术更是如此,甚至还有使用次数限制,使用多了双眼不仅会失明,还会从物理层面上爆裂。 但是,武道世界虽没有医学奇迹,却可以用特殊的邪术,摘下别人的眼睛替换自己的。 这类邪术被大封王朝明令禁止,但并不代表已经被铲除根绝。 实际上某些重要器官的贩卖,生意一度十分火爆。 他们的客源很稳定——大富大贵但武道品阶下乘的老爷们。 他们的产业很深远——大封的盛世之下没有无家可归者的一席之地,并非人人富足了,而是有人消失了。 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那里去了呢? 官府对此保持不作为的态度,因为这盛世之景啊,没有了扎眼的存在。 人人都会感叹一声:太美丽了,大封,再看看远处的华灯初上吧。 盛世,需要牺牲,所有人都自由的世界,那是何等的混乱。 而李棠也很清楚自己身处怎样的世界,对他而言,这是如此美妙的世界。 “公子,王爷请您过去,说是您的礼物到了。” 福姨在门外禀告道。 “好,我知道了。” 李棠回道。 他揉着玉兰的脸颊,示意她好好休息,随后起身离开。 待李棠走后,福姨悄悄地走进房间,她拉着玉兰的手,语重心长道:“玉兰啊,你长长心吧,怎么一直这么土里土气的。 你又不是比别的姑娘难看,改天姨带你去置办两身衣裳。平时公子给你的赏赐也不少,这么抠巴巴的干嘛?” 玉兰想推辞,但福姨又补了一句:“大世子殿下最近打算多给棠公子配几个年轻丫鬟,你是姨的心肝,所以姨担心你。” “好,福姨,麻烦你了。” 玉兰闻言立即改口答应。 李棠原本只身前往西懿院,却在半路遇到了三姐李卿衣。 说实话,李棠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她,虽然并不是很想念就是了。 李卿衣此刻丢掉了刚突破时的神气与威风,整个人莫名有些憔悴。 相伴走了数步,李卿衣忍不住了,她问道:“你怎么一直不问我怎么了?” 李棠装作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惊惑道:“啊,三姐你怎么了?” 复读且棒读的语气,让李卿衣很是难绷。 “你坏死了,太不尊重姐姐了。” 李卿衣抱怨道。 李棠恢复平澹的语气,说道:“没想到居然能从三姐口中听见尊重二字。” “你什么意思?” …… 听着李卿衣的诉苦,李棠明白了,原来三姐是被俞梓婉关起来了,让她平衡心态,多看经书。 其实俞梓婉也没做错,三姐这心性的确需要打磨一番。 但她能被轻易打磨成功那她就不是李卿衣了。 调教李卿衣,不能靠俞梓婉,更不能靠别人,只能让李棠来。 一物降一物,李棠恰好能完美拿捏李卿衣,但二姐李素衣则让李棠很是忌惮。 而三姐却总能让二姐妥协让步,虽然她内心也惧怕二姐。 奇妙的克制关系,目前来看,克制链顶端还是二姐。 第一百十三章 玄机造物 抵达西懿院,临渊王李淮牧已经等候多时。 “伯父。” “父王。” 二人行礼道。 “之前说的礼物,这会儿可算送到了,你们来瞧瞧吧。” 临渊王挪开身位,两个铁盒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铁盒子约半人高,质感十分沉重。 “这是玄机谷的玄盒,算是一道保险措施, 一般人奈何不得这个玄盒。” 临渊王解释道。 他口中这个“玄机谷”,那可就大有来头了。 玄机谷乃是固氏一族的祖地,传承千年的固氏家族乃是大封最古老的氏族之一,位列封疆十族第四。 固氏家族的族长世代相承大封的“天工卿”一职,天工卿主管的御器府,乃是主管兵器制造与奇门遁甲的王朝机构。 大封兵器榜十名开外的神兵皆出自御器府,他们制造的兵器频繁霸榜。 他们未能挤入兵器榜前十也绝非由于技术不行, 而是兵器榜前十的兵器每件都是无与伦比的神之一手。 此等兵器已是兵器之道的极致,并且足足有十把这样的神兵, 若想超越除非开辟新的兵器概念。 御器府花费数十年研究火器,企图突破现有的兵器格局。 但是失败了,比起遇强则强的神兵,火器的上限不足。 御器府的水平固然母庸置疑,而主管御器府并且承担主要设计与锻造的固氏族长,他又是何等的惊世之才。 然而像这样的天才,固氏已经出了六代,并且第七代族长候补的海选已然开始。 世人都在期待,第七任天工卿会带来何等伟大的创造。 当然,固氏一族的能工巧匠绝不只有族长一人,除了族长只服务于皇帝外,其余的固氏工匠都是明码标价。 他们按照族内排名收报酬,第一梯队为甲等工匠,收费千金,一口价。 以此类推,收费递减。 但要明白一个道理——固氏排名最低的工匠所打造的最廉价菜刀, 其起步也能削铁如泥,这就是固氏的水平与魅力。 而临渊王订的这两件礼物, 居然要用玄盒护送。 而玄盒在玄机谷中也只有乙等工匠才能打造。 既然玄盒都作为嫁衣,那里面的东西不言而喻。 “卿衣——” 临渊王呼唤道。 “女儿在。” 李卿衣乖巧道,神色无比期待。 临渊王掌中千万真气聚敛,顿时一发,直接掀开了玄盒。 如此暴力的开盒方式估计只有临渊王一人,毕竟这玄盒也是难得的宝贝。 好好开不行吗?偏偏要给它掀歪干嘛? 估计会有不少人心疼。 李卿衣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玄盒内部。 “方天戟?青虹,这是为父送你的礼物。” 临渊王从玄盒中将方天戟取出,他甩手一挥,只听见“铿锵”一声,戟刃与戟柄的锁扣牢牢固定。 一把两米长的方天戟,以大杀四方之威横空出世。 “戟刃以青虹钢铸造,削铁如泥只是小菜一碟,青虹能以血砺锋,你越是大杀四方,此戟越是锋利无匹。” 临渊王解说道。 “此戟出自玄机谷甲等工匠固子游之手,固子游我老熟人了,乃是固氏六代族长的师傅之一,他的水平值得信赖。” 临渊王看向女儿, 眼中希冀与慈爱交织,他将此戟递给李卿衣,说道:“现在此物归你。” 李卿衣接过方天戟,立刻半膝下跪,行叩拜礼道:“多谢父王,女儿一定多加努力,定不辜负父王厚望。” 临渊王闻言顿时想老泪纵横,这三丫头可算长大了,果然武道品阶的晋升会提升其心境,他实在太欣慰了。 随后李卿衣就地耍了一套枪法,枪戟乃是同源,功法并不冲突。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姿势飒爽,巾帼端丽。 可临渊王看得出来,三丫头多次挥舞戟刃有意无意吓唬李棠,尽管李棠完全不为所动。 “不要将锋刃对准家人。” 临渊王连忙出言阻拦道。 看来自己刚刚高兴太早了。 接下来就轮到李棠的兵器了,说实话,李棠自个儿也挺期待的。 “让伯父破费了。” 李棠先是作揖道。 他知道临渊王此次开销绝对不小,为了他俩可谓一掷千金。 亲女儿李卿衣不必多说,他一介外侄能沾上光,实属厚爱。 “家人之间何来破费之词,棠儿,你自始至终太客气了,这点要改。” 临渊王笑道。 随后他以同样动作掀开玄盒,但李棠的兵器似乎格外不一样。 “听闻棠儿是个多武器好手,我听镇海大师说了,你在历练中还自行领悟了一套刀法。 长剑、阔剑、刀……棠儿你会的武器太多,倒是让伯父我很难办。” 临渊王有些哭笑不得道。 “所以我跟玄机谷的几位老熟人商量,询问他们是否能打造出一种多变的兵器。” 临渊王将李棠的兵器取了出来。 其造型方方正正,除了纹路精美以及有个握把,其余之处似乎与那玄盒并无区别。 在李棠看来,这玩意像是一个手提箱,他似乎猜到其功能了。 “此物就是玄机谷几位甲等工匠苦思冥想数日的结果,他们称呼其为‘梦魔’。” 都叫这个名字了,可见那几位甲等工匠为此熬了多久的夜,头发也不知道掉了多少。 燃文 “棠儿,注意其上的纹路,你可以挪动纹路使其拼凑成字,然后它就会变化为你所需要的武器。” 临渊王指导道。 李棠立刻上手拼字,拼出一个“剑”字。 随即一阵齿轮转动的悦耳声音传来,手提箱翻转变化着,速度极快。 刹那间,巨剑无锋,一把阔剑出现在李棠手中。 “伯父,若我想用长剑该如何?” 李棠提出疑问。 “啊,这个嘛……” 临渊王也没有头绪。 “按照他们的说法,兵器小类太复杂,他们已经黔驴技穷,设计无法覆盖兵器小类。 阔剑和长剑我特意提过,大概会随机出现长剑与阔剑的形态,出啥你就用啥……” 李棠听后甚是无奈。 如果这都能随机的话,他感觉自己生死搏杀时的不确定因素未免太多了吧? 比如要捅死人的时候变出一把阔剑,那你捅还是不捅呢? “虽说如此,但他们把武器大类设计的很完善,甚至包括部分特殊武器,不过需要你自己探索。” 那帮工匠其实也没告诉临渊王有哪些特殊武器,很可能是他们设计着设计着,自个儿给忘了。 李棠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拼了一个“截”字,这是双截棍中最复杂也是最独特的字眼。 此时齿轮转动声再次传来,手中阔剑变幻着,转瞬之间李棠手中变为一把银白光芒绚丽的双截棍。 李棠评价:还行,不靠谱但确实满好玩的,真不愧是玄机谷的天才造物。 “多谢伯父!” 李棠再次作揖道。 “无需客气,棠儿,望你武途坦顺。” 临渊王和蔼地笑道。 “小侄必定竭尽所能。” 李棠这次的点头,却成为了临渊王族日后扭转宿命的契机。 第一百十四章 武库 除了兵器以外,临渊王还准备了其它礼物。 他也是从六品武师过来的,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最需要什么。 一是认清现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六品虽是分水岭,但远远不是天下无敌。 武道无穷, 若是突破了六品就觉得此生无憾,那估计这一辈子也就止步于六品。 李棠倒是还好,他的心性临渊王看在眼里,确实有成大器之资。 但三丫头就……让人很担忧啊,希望李棠能多带携她。 二就是功法,武学功法被朝廷与大门大派垄断,中品武学尚有流通渠道,但上品以及更高深的武学, 则被各大势力牢牢把握。 临渊王族并非古老王族,李淮牧本人是凭借战功得以获赐封地,世袭罔替。 大封自开国尹始,为了提防内耗与权斗败坏国祚,明确了分封与世袭爵位制度 一般王族子弟若无战功,只配官位不配爵位,若是武道品阶达标,可获封爵位,但不可世袭。 拥有战功,在战场上流过血搏过命,才有资格世袭罔替,因为你的凯旋背负着战场之上的千万不归人。 李淮牧作为临渊王族的一代目,也是当世王爷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 但只论积攒的底蕴,这块儿相较于古老王族还是有所差距。 比如辽北郡的辽凉王,九代镇守边疆,传承了近千年,它在王族中自称第二, 无人敢称第一。 而隔壁璃州的煜王也足有四代传承,底蕴丰厚。 顺带一提,煜王与先皇名字相冲,为避讳这些年正式更名为端阳王。 临渊王族虽家底还不够厚实,但王族终归是王族,肯定是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兵器耍够了吧,那就再随本王过来。” 临渊王招呼道。 “是。” 二人回道。 跟随临渊王的脚步,三人绕到西懿院背面,此处抵靠着一座假山。 “你们不妨猜猜看,机关藏在何处?” 临渊王一时兴起问道。 二人神情一愣,放眼四处打量。 “三姐,连你都不知道吗?” 李棠发现三姐的眼神甚至比他还迷茫。 “我……” 李卿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来父王和大哥他们瞒了自己这么多东西。 其实也不算瞒,只是之前的李卿衣不论年龄还是武道品阶,知道这些东西不仅没用,甚至有害。 李棠倒是深谙一些奇门遁甲之道,不过仅仅一座假山,信息量太少了。 山自然与水相傍,八卦之中就是“兑”位与“坎”位,简而言之, 就是东面与西北。 根据这两个方位, 李棠围绕着假山, 检查脚下的地砖。 临渊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当出题人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李棠将东面与西北面的每块石砖都踩了个遍,并无异常。 算错了吗…… 临渊王不再当谜语人,揭晓了答桉。 “棠儿整体思路是没错的,但没有跳出凡人思维。” 临渊王解释道。 凡人思维…… “你用脚踩与用手推,归根到底只是凡人之力,而武师之力是什么?” 真气! “所以,要这样——” 临渊王掌中积聚真气,随后弹指一点,兑位与坎位被真气击中,假山宛如沉入水中,缓缓下沉。 “跟紧我,可别迷路了。” 临渊王说道,随后跳入假山密道中。 李棠与李卿衣跟着进入,密道内并非直线一条,而是对应八条通道,三人置身中间。 “这是本王的八卦万象宫,想要前往对应的房间,就要按照规定的顺序走,你们且跟我来。” 巽震离艮坎兑乾坤,风林火山水泽天地。 李棠记下顺序,但他也知道,这类顺序随时可以替换,他只是随心一记。 顺带一提,如果八卦不重复,共有四万零三百二十种走法,倘若八卦可以重复,那便有八的八次方种走法。 数字不大,也就八位数,所以还是断了偷偷潜入八卦万象宫的念头吧。 通过了八卦万象宫,临渊王带李棠与李卿衣来到一处宝库,宝库内都是清一色的武学秘笈。 宝库不大,但是对于李棠而言视觉冲击力已经足够。 毕竟这里的武学秘笈起步就是上品,封顶为圣品。 “三丫头,这本《明王六路枪法》你拿去好好练习,我们临渊王族的人,但凡使枪的都得会这个。” 临渊王取下一本秘笈,交予三女儿。 《明王六路枪法》乃是上品武学,共六式,六式可以相互组合,连招无穷。 并且此枪法已被临渊王参透,他可以肯定一点,《明王六路枪法》被定为上品武学是严重的低估。 六式单独拿出来确实不出彩,可一旦连贯使用,六式枪法可完美衔接,就如八卦般变化无穷。 bqgxsydw.com “是,父王!” 李卿衣结过秘笈,她神情颇为激动,因为她知道这套枪法乃是临渊王族的一脉相传。 当然,这本秘笈肯定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书册,它的字迹必须由真气激活,并且还得是对应的真气,否则只是一本无字天书。 临渊王先是抹去之前秘笈上的真气残余,让女儿再次以真气激活它,如此一来就只有三女儿能看清上面的字。 “棠儿,你需要什么武学可自行挑选,伯父不加以干涉,但切记吃多嚼不烂。” 临渊王说道。 这点儿李棠自然明白,他会量力而行。 宝库内的武学未有详细分类,只是按照品阶堆在一块儿。 具体是什么样武学,还能询问临渊王本人。 临渊王不催促,李棠也不着急。 他相中了三门武学——《风火啸雷棍》、《穷奇剑法》、《黑蛇翻海》。 三门皆是上品武学,其中《风火啸雷棍》对应双截棍,《穷奇剑法》长剑、《黑蛇翻海》双刀。 李棠往武器大师的路子上越走越远了,不过他确实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其实李棠可以选择极品、乃至圣品武学,但他谨记临渊王的那句“吃多嚼不烂”。 他并非是在牺牲自己的利益讨好临渊王,而是这句话确实有道理。 极品武学与圣品武学,强归强,珍贵也属实珍贵,但它难也是真难。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用在刀把上。 极品与圣品武学门槛高、要求多,并且伴随走火入魔的风险,这是高品武师才会考虑的武学。 六品武师需要安稳的过渡,早早让高难武学锁死了武学方向,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棠除非是能截取到完整的高难武学,否则他暂时不会考虑修习。 况且他也不缺杀手锏,他需要的是尽可能多的,且能拿到台面上的武学。 第一百十五章 风月可叹 距离获赠兵器与武学又过去了一个月,在此期间李棠依旧是有条不紊地修习武学、磨炼童术、看书做题。 大世子果真给李棠又配了三个年轻丫鬟,据说还是三位落魄家族的大小姐。 琴棋书画、姿容样貌、品学情趣都是极品。 并且各有绝技,双腿修长的丫鬟擅长舞蹈,大封霓裳舞、西域沙蛇舞、闺房宅舞……样样精通。 姿容最妍丽的丫鬟擅长抚琴,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大世子建议最好不要让她从事重体力的活儿。 气质最出尘的丫鬟擅长对弈丹青, 时常可以和李棠对弈两手。 虽说原来是大小姐,但她们入府为奴后就得舍弃原来的名字。 大世子将赋名权交给李棠,并保证每个人都是干干净净。 李棠则以“风花雪月”为她们赋名。 舞如风,唤作“风霓”。 琴如雪,唤作“漱雪”。 对弈则如星月相争,唤作“绘月”。 至于花, 那便只有“玉兰”。 对于“风雪月”三位丫鬟的到来,最紧张的莫过于玉兰。 专属丫鬟变为四位, 公子的垂怜想必也会一分为四。 而且自己出身低微, 怎么比得过这些大小姐,恐怕连自己的那一份都难以保住。 不过李棠让她放宽心,玉兰起码会做饭、烹茶、家务,这些东西那些大小姐可不一定会。 呃……反转了,她们还真都会。 从大小姐沦为丫鬟的阵痛期她们已经度过去了,并且满分完成了上岗培训。 笔趣阁 啊,这就…… 风雪月三位丫鬟到来后,几乎形影不离,看到李棠的身影会围上去一齐脆生生喊道:“公子~” 说实话,李棠在一声声“公子”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也许这就是他的软肋,但李棠很快清醒了过来,挑战成功。 “玉兰,我和你还有信任啊。” “公子,我是漱雪呀。” “哦……抱歉。” 或许玉兰也该明白,不会勾心斗角是会被别人“吃干抹净”的, 想要守护什么靠的不是施舍,而是抢夺。 这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蜕变呢? 但李棠似乎有点担心过头了,风雪月并没有排挤玉兰,相反很快彼此融入,正式组成风花雪月。 至少表面上,四位贴身丫鬟是好姐妹。 几家欢喜几家忧,李棠这边收获了三个如花似玉的贴身丫鬟,另一边小五那似乎出了点问题。 不算什么大问题,小五打死了一个奴仆罢了。 据说那个奴仆跟小五的贴身丫鬟眉来眼去,并且趁主子外出,私会偷情。 李庚阳的秉性其实相当纯良,但他也有身为王族世子的脾气。 贴身丫鬟虽然没有名分,但也是世子们的启蒙老师,甚至包括了实际教程。 就算没有名分,但哪个世子不把自己的贴身丫鬟视为禁脔? 此事直接触及了小五的底线,一向对待仆从优厚的他拿起戒棍对着涉事奴仆一顿打。 那个奴仆也是运气不好,小五通过数月努力,正好突破七品之境,一通打直接给他活活打死了。 临渊王得知了此事, 他让小儿子先冷静,然后下令将那位奴仆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至于那个贴身丫鬟,做出此等出格事情她自然也难逃一死。 可她抱着五世子的大腿, 涕泗横流道:“是他强迫我,玷污我之后还威胁我,说这档子事捅破我也不能继续留在王府。 五世子!五世子我是真心想跟着你,不想被赶走,所以才让他……” 闻言,李庚阳有些动摇了。 此事闹得颇大,包括李棠在内的几位王族子女都被惊动了。 “不能留,小五,你不想动手,姐姐来。” 三姐李卿衣愤愤道。 首先是直觉,她觉得这个贴身丫鬟语气怪怪的,肯定有问题。 其次她想做给其她贴身丫鬟看看,尤其是李棠的那一群贴身丫鬟,让她们看看奴仆丫鬟的命是多么不值一提。 “小五,大哥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想换就换,大哥带你去挑。” 李辰罡说道,第一时间吃到瓜之后,他就继续处理事务去了。 二姐自然没来,白玉彦站在李庚阳这边,至于李棠。 他瞥了眼被抬走的奴仆尸首,见证其身死,记忆将纳入轮回之宫。 记忆如走马观花,其一生的厚度不过匆匆一瞥而已。 “柒哥哥,等等我——” “嘿,我摘了朵特别好看的花,送给你,以后你当我新娘子怎么样?” “好啊,柒哥哥。” 童言无忌,两小无猜。 “柒哥哥,我娘带我去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房子好高好大,她说我会在那里过好日子。” “啊,有那种地方吗?你不会又骗我吧,看招——” “哈哈,别挠我咯吱窝,好痒啊。” …… “柒哥哥,你要多保重啊……我没办法……” “你要去哪?芳妹妹——” “我会找到你的,芳妹妹。” 时光扑朔,转眼而逝。 “芳妹妹……” “柒……柒哥哥!你怎么进王府了,你干嘛,这里人多——” “我好想你啊。” “啊……我也……我也很想你。” …… “柒哥哥,我们被发现了,烧柴的老家伙撞见我俩了。” “没事——我来处理。” …… “柒哥哥,你身上的血……你杀人了?” “杀了,现在没人看到了。” “纸包不住火的!” “我爱你,芳妹妹。” 时光一恍,四周窃窃私语如百蚁蚀心。 “柒哥哥,你听到流言了吗?我感觉很多人在盯着我们。” “芳妹妹,我们逃吧,逃出王府,双宿双飞。” “逃,我为什么要……柒哥哥你赶快走吧——啊,五世子殿下。” 记忆戛然而止,只有棍棒打碎头盖骨的声音清晰无比。 孩提时青梅竹马,成人时心猿意马。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你还是扑火的飞蛾,你自以为死得其所,其实是不得好死。 李棠等待着小五做出最终的决断。 “你给我滚出王府。” 李庚阳一脚踢开了她,随后掏出一块金锭砸向她。 “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给我把她轰走。” 得到命令的府兵架起那位贴身丫鬟,她握着金锭,直直地望着李庚阳的背影。 “五世子殿下,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啊,是你啊——” 她最后嘶吼道。 这句话的真假,李棠不得而知,等她死的时候再揭晓吧,希望还能再见面,芳妹妹。 几家欢喜几家愁,道是无情还有情? 第一百十六章 死灰复燃 今日,翁书明收到了郭仪甫卸任的通告书,剩下的半年将由他代理知州职务。 对他个人而言,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在那一刻,他脸上老泪纵横。 士为知己者死,在翁书明眼中, 郭仪甫乃是龙渊之救星,真正的王朝大吏。 虽然他早知终有一别,可郭大人的卸任却提早了半年,这让他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翁书明作为蓬来通判,只要不犯错误,他的任期倒是可以一直延续到告老退休。 郭仪甫准确来说是他第三任搭档,而他自己光是通判就干了十四年。 翁书明是蓬来州本地人,出身岚云郡,读过豫文书院,也是做题家中的内卷之王。 他的能力与政绩可圈可点,可家有老母要赡养,虽资历足够,但一直没有请求上调封京。 小书亭app 这地方官,他恐怕是要做一辈子,他也乐意做一辈子。 这一辈子,他能遇到郭仪甫这位奇官、狠官、绝官,他已然一生无憾。 郭仪甫就任之前的蓬来州,那般混乱如麻,翁书明可谓深有感受。 如果可以写成传记的话,他预计可以写个八十大页。 当时的蓬来州,毫不夸张地说,只有临渊王镇守的龙渊郡还算安定,并且仅仅局限于北龙渊。 蓬来州与璃州本就是难兄难弟,由于远离封京, 加上一个弟中之弟的苗州, 三者合称为南蛮之地。 蓬来州后续能飞黄腾达, 百姓富庶安康,脱离南蛮的行列,全依仗郭仪甫的超绝手段。 改变其实很简单,那就去做平时不愿做或不敢做的事。 一潭死水?那我便将它填平。 郭仪甫诛杀黑道,镇抚岛民,修建水利,挖通淤泥…… 他一人做完了前两任知州想做又做不了的事。 如今他离开,他为龙渊留下了万顷良田、通畅的入海口、被迫睦邻友好的岛民、安居乐业的朗朗人间。 翁书明觉得自己高低得出本书,纪念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大吏。 他还要上表封京,洋洋洒洒美言三千字褒奖郭大人。 如若郭大人是因狼灾而被迫提前卸任,这可真是千古奇冤啊。 别说一场狼灾,就算来个十场百场也难以抹消郭大人对蓬来州的贡献。 郭大人不仅不应该被降罪,他反而应该受赏,他应该作为王朝大吏的典范让天下官员学习。 翁书明顿觉自己身上背负着一个使命,他要用自己的笔杆,为郭大人讨个公道。 然而他刚要提笔,这时有人匆匆来报。 气氛好不容易到位,心潮难得澎湃,思路却被生生打断, 翁书明的心情颇为不悦。 “何事啊?” 他尽量保持和颜悦色。 “十万火急, 与苗州接壤的丰衣县, 今日全县失联,咱们派出去联络的人也不知所踪。” 使者焦急地禀告道。 “斥候呢?斥候派去了没有?” 翁书明竭力冷静道。 “派了,但斥候不敢深入,他们说……” “说什么了?” “全县灯火通明,县民正挨个跳下城墙且面带笑容,城墙下累尸数十米。” 翁书明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幅动态的画面,扑面而来的诡异感令他头晕目眩。 翁书明瞬间慌了神,如果是郭大人,他此刻会怎么做。 郭大人一声令下如,他一定会全力以赴,但现在轮到自己发号施令,此时又该做些什么? 翁书明久久不知所措,唯有深深的无助感。 他终究不能取代郭大人,龙渊、蓬来、大封只有一位郭仪甫。 卸任通告书忽然掉落于地板上,翁书明赶忙拾起。 自己实在太失态了,居然将郭大人的卸任通告书失手摔于地,这是何等的大不敬。 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从通告书的夹层内抖落一个锦囊。 锦囊?莫非是锦囊妙计…… 翁书明拆开锦囊,取出其中字笺,他认得这个字迹,正是郭大人的亲笔信。 字笺上只有一句话:“翁公诸事皆当亲力亲为,若甚是棘手,可请教于临渊王。” 翁书明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备车,前往临渊王府。” 他一声令下。 时值入夜,月明星稀,蓬来通判翁书明此刻造访王府,临渊王也没有怠慢。 他命人备茶,这翁书明是典型的学者型官吏,不可轻慢他,尤其礼数要做周全。 而翁书明本人也喜欢走完全部礼数流程,随后才慢慢悠悠地交谈事务。 可今夜的翁书明却一反常态,他下车后直奔西懿院而来。 平日里他都会让小厮替他正衣冠,并且在王府门槛前三度徘回。 这种行为看似滑稽,实则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场,三度徘回意为光明正大并非结党私会而来。 最看重繁文缛节的翁通判居然省略了礼数流程,事情逐渐变得有趣了。 临渊王也打起精神,端坐于西懿院内等候。 “王爷——” 翁书明叩首道,必要的礼节他并没有省去。 临渊王倒是松了口气,好在这位翁通判并非郭仪甫“附体”。 “翁公脸色极差,可是有何急事?” 李淮牧问道,并且一语中的。 翁书明将郭大人的锦囊妙计省略,其余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临渊王。 “与苗州接壤的县城,县民结伴跳下城墙,诡异笑容……” 临渊王捋了捋胡子。 “苗州还是一如既往不太平啊。” 他叹了口气。 “王爷请明示。” 翁书明躬身道。 “翁公莫急,本王不卖关子,此事与荼毒苗州多年的蛊神教有莫大关联。” “蛊神教?” “没错,活跃于苗州颉南群山的疯狂邪教,自称有万年传承,并且一再扇动蛊神降世之言论。” 经临渊王一番说辞,翁书明顿时有了印象。 “可老朽记得王爷南征苗州时,明明将那蛊神教给……” “没错,我甚至推平了颉南群山,将所有蛊神教的神龛、经书一举销毁殆尽,信徒一律处决,不论男女老幼。” 临渊王语气平澹,但字里行间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老朽记得,所谓的邪教需要三大基石——信徒、经书、教主。王爷的言下之意,那教主想必没能伏法吧?” 临渊王点了点头,同时他也惊叹于资深做题家的知识储备。 “蛊神教卷土重来也在本王的意料之内,他们对丰衣县出手,恐怕是为了报复本王,此事本王会担起责任。” 临渊王一锤定音道。 “王爷,老朽斗胆一问,您是否实际上极其期待那蛊神教的反扑?” 翁书明目光深邃道。 临渊王拍了拍老学者的肩膀,笑道:“没有的事。” 第一百十七章 蛊虫 翁书明与临渊王就如何讨伐蛊神教一事,商讨至深夜。 二人决定先上报封京,并同时着手丰衣县的调查与救援。 第二日,翁书明更是亲自陪同临渊王赶赴丰衣县。 此刻城墙已分为两层,一层为原本的石块,另一层则是模湖的血肉。 位于尸墙上层的尸首勉强还有个人形,被压在底下的尸首则彻底沦为一滩层叠的骨肉皮毛。 清理过程中, 一具具尸骸各有惨状,有老有幼,有男有女。 此情此景令翁书明干呕不止,好在临渊王事先提醒过他,他整日未进食,肚中无物可吐。 “城中可有幸存者?” 临渊王问道。 负责搜查的官兵表示暂未发现, 随后大吐特吐去了。 “王爷, 老朽有一事不解。” 翁书明缓过神来, 开口道。 “何事?” “尸墙垒的如此之高,照理说肉身是软的,那最后跳下城墙的百姓,或多或少会有可能幸存。 可老朽看到尸首被一车车拉走,不见一人尚有半口气息,此事令老朽甚是不解。” slkslk.com 临渊王点了点头,其实他早有了答桉。 “翁公,你可有心理准备?” 他直接问道。 “大抵……是有的吧。” 翁书明自己也不确定。 “好,影奴——” 一道倩影忽闪而过,她回来时手里提着一颗人头。 “喂,你——” 这分明是她刚刚从尸首上割下来的,而且头颅的原主还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少女。 翁书明肚中有千言万语,此时只能化为一声悲怆的叹息。 “翁公,虽说死者为大,但他们的尸首同样也是一种语言,需要你去解读。” 临渊王安慰道,但安慰好像起了反作用。 “哦?那还请王爷解读一二, 让老朽瞧瞧到底是怎么个解读法。” 翁书明咬牙切齿道。 临渊王无奈耸肩,他掀开头颅的头发,头皮上有许多个微小漆黑的孔洞。 “这是何物?” 翁书明眯着眼睛观察,那些孔洞密密麻麻,异常瘆人。 而且孔洞似乎钻得很深,可是脑袋上钻的洞,它若是很深,可就…… 临渊王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顺着孔洞噼下。 翁书明后退一步,还以为会被溅一身,然而打开后,那头颅内空空如也。 “脑……脑子呢?” 他惊呼道。 “她跳下城墙后还活着,手脚骨折罢了,真正将她致死的,是从脑子里钻出的虫子。” 临渊王解释道。 “虫子?” “没错,蛊神教的看家本领,遗臭万年的邪术造物——蛊虫。” 苗州自古以来就有养蛊的习俗,虽说也是拿蛊去害人,但远没有这么邪乎。 将养蛊之术彻底导向邪祟的, 正是这蛊神教。 初代教主掀起对“蛊”的疯狂崇拜,他凭空捏造出了一位蛊神, 说什么人与蛊一起可获得永生。 用这类不切实际的谎言, 他先是在信徒体内养蛊,从而喂养出多种邪蛊。 其中以虫类为主的蛊最适合寄生于人体,他们将虫卵投放至水中,让人在毫无防备地饮下。 虫卵在人体内初步孵化,钻破血管进入血液,最后在大脑安家。 它们会一点点蚕食人的大脑,同时逐渐成长,期间它们会控制宿主的行动。 届时,一个大活人就变了蛊奴。 蛊奴会执行教主的一切命令,包括自残或自杀。 蛊虫爬出人脑会直接导致宿主死亡,但蛊虫也会失去养分而死。 同理,宿主若是完全死亡,蛊虫也会在不久后死去。 如此看来,丰衣县的惨桉更像是蛊神教主给临渊王下的战书与挑衅。 他用蛊虫控制丰衣县的百姓,让他们尽数笑着跳下城墙,若有漏网之鱼就让蛊虫爬出头颅,确保无人幸免。 “翁公,情况不乐观啊。” 临渊王苦涩道。 “王爷,老朽自知才干、魄力、武道皆不如郭大人,唯有守护龙渊与蓬来的一腔愚勇。” 翁书明目光灼灼。 “王爷,老朽若是可以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临渊王无奈一笑,虽说这翁公不如郭仪甫有趣,但他发自肺腑的忠义真叫人难以辜负。 蓬来多好臣啊,这就是郭仪甫调教出来的班子吗? “翁公且放宽心,本王不仅会保住蓬来,这次更会彻底根除蛊神教。” 临渊王语气严肃道。 “报告,王爷、翁大人,发现蛊源!” 盾奴汇报道。 “带我前去,翁公,你且留在此地。” 临渊王吩咐道,并留影奴保护翁书明。 蛊虫对低品武师与凡人而言极其难缠,但对于六品之上的武师,真气一荡便可将其从身体内逼出、杀死。 丰衣县的饮用水皆取自一口深潭,深棠内有活水流入,但无另外沟渠流出。 此潭最适合投放蛊虫之卵。 “取一勺潭水回去,好好保存。” 临渊王命令道。 盾奴点头,随后他用特质袋子舀了一勺潭水。 取完水后,他将手伸入潭中,只见潭水被雄厚的真气搅动,宛如开水沸腾。 “王爷,潭水已净化。” 盾奴将手甩干道。 “盾奴啊,你还记得多年前那蛊神教主重伤逃走时说的话吗?” 临渊王问道。 盾奴当时在场,他回忆一番,说道:“那魔头叫嚣自己体内养有最强之蛊,说什么他的儿子会为他报仇。” 临渊王点了点头,回道:“这次蛊神教下的战书,我彷佛看到了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正咬牙切齿地握着拳。” 盾奴闻言一笑:“王爷莫不是又要说那句话了?” 临渊王点点头:“年轻人不要太年轻。” 夜晚,临渊王一行人回到龙渊。 而圣旨已到多时,负责传命的红衫鹰犬见临渊王与翁通判归来。 高举圣旨诵道:“朕对苗州之事已了然,特命临渊王全权负责,予以征讨大权,通判翁书明负责参谋与笔录,钦此。” “临渊王李淮牧接旨,圣上万岁。” “微臣翁书明接旨,圣上万岁。” 红衫鹰犬将圣旨交予临渊王,随后策马离去。 “如今王爷名正言顺,还请全力以赴。” 翁书明作揖道。 临渊王点了点头,随后将圣旨递给翁书明。 “王爷,你这是何意?” “圣旨还请翁公保存,见圣旨如见圣上,若本王做出僭越之举,翁公大可执圣旨予以制止。” 临渊王推心置腹道。 翁书明踌躇片刻,随后接下圣旨,说道:“临渊王深明大义,老朽钦佩。” 互相让步后,临渊王族与蓬来州府的合作开始了。 第一百十八章 醉温情 临渊王赶回王府,连夜将潭水交给御用医师钱仁心,由他负责研究分析。 只见钱仁心将潭水倒入一口玉盆,随后他点燃十二根特制香烛,并用一面青铜镜聚敛火光,烛照盆中之水。 盆中之水一阵沸腾,随后化开为一滩滩白沫, 水中虫卵被尽数杀灭。 钱仁心用布签蘸了些许白沫,将之点在手腕上,一闻、一舔、一呸。 随后饮下药水并漱口,以防万一。 “王爷,此蛊较之从前,并无明显差异, 老奴推测蛊神教尚未完全恢复元气, 并无能力喂养新蛊。” 钱仁心分析道。 “也就是说, 这蛊依旧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蛊?” 临渊王眉头一挑。 “正是,但老奴建议药剂的用量为一平水域投药四两,若水域颇深,改为一平六两。” 钱仁心建议道。 “如此剂量下,三日内最好不要饮用该地区水源,轻则肚痛难忍,重则上吐下泻。” 他补充了一句。 钱仁心做事保守,虽然他推断蛊虫二十年来并无进化,但依旧将毒杀蛊虫的药剂用量翻了一倍。 “开始配药吧,仁心。” “诺,王爷。” 丰衣县惨桉发生后三天,临渊王派人调查了蓬来州各地的水源。 尤其是湖泊与流速缓慢的溪流,此等水域最适合投放蛊虫之卵。 一番彻查后,只有距离丰衣县不到六十里地的竹石县水井内发现了蛊虫的踪迹。 然而此地的蛊虫运气不太好,竹石县正在大办特办夏酿庆典,庆典没啥内容,就是喝酒。 竹石县是远近闻名的酿酒大县,爱喝也爱酿, 酿的酒荣获蓬来酩酊楼的“醉仙奖”。 他们的酒远销璃州、琅琊, 除了夏酿庆典还是春酿、秋酿、冬酿。 没有哪个季节是不能喝的,上了炕就是论缸吹。 时值庆典,大人喝粮酒,小孩喝米酒,能摸到的容器里装的都是酒。 而且酒发酵需要时间,用井水新酿的酒还在发酵,饮用的都是未被蛊虫污染的老酒。 醉着醉着,临渊王府和州府的特使来了。 他们往一口水井里倒入大量灰白药粉,那药味直冲天灵盖,给这帮醉鬼直接醒酒了。 县令了解情况后,大惊失色,赶紧喝两口酒压压惊。 “最近可有人饮用过该水井?” 临渊王的人问道,州府的人负责笔录。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问问——” 他召集县民,一番七嘴八舌的讨论后,确定了一个人。 “闵婆婆收养的那个小乞丐喝过井水。” 县令禀告道。 “带我们找到她,另外用井水新酿的酒,我们需要尽数销毁。 你们切勿心存侥幸,你们大可去了解隔壁丰衣县的情况。” 使者警告道。 县令无奈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此刻还真不了解隔壁丰衣县是啥情况。 虽说只隔着六十里地,但此时是咱们的夏酿庆典。 本县人肯定不会外出,他们那边也没人过来,消息很是闭塞。 不过听特使团的语气,他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丰衣县与竹石县可谓是一衣带水,两县之间多有亲戚…… 倘若如此,他宁愿大醉不醒。 新酿的酒水全部倒入几口大缸中,竹石县令眉头紧皱,捂着鼻子问道:“这酒咋是这个味道啊?” 临渊王与州府的特使同样用药粉灌入,这会儿的味道不是直冲天灵盖了,而是直下阴曹地府了。 蛊虫、药粉、酒精,它们似乎发生了奇特的反应。 “呕——埋掉,快埋掉!” 竹石县令差点把隔夜的酒吐了出来。 “稍等片刻。” 特使们捏着鼻子,顶着辣眼睛的气味观察酒水。 蛊虫已杀灭,只是这个味道…… “埋掉埋掉。” 众人合力,将几缸酒水用泥土掩埋,气味可算消散。 接下来就是找那小乞丐了,县令带人与特使们一块儿寻找。 “那小乞丐是外地来的野种,没爹没妈,闵婆婆收养了她,只是数月前,闵婆婆也……” 县令报告着情况。 “她一般会躲在山里,因为县里的小鬼们会拿石头砸她。” 别看小鬼们这样,其实竹石县的人待小乞丐已经很不错了,闵婆婆去世后,县令每隔一月会给小乞丐发一笔钱。 虽然少,但是一天吃一顿温饱不成问题。 只是县令自己也知道,那笔钱多半会被县内游手好闲的家伙抢走。 “县令,找到了——” 一位县民大喊道。 众人赶了过去,随后就发现…… “她怎么扣自己眼珠子吃啊?” 县令被吓得不轻,虽然他和这个小乞丐不算多熟,但每月发一次钱,是自己在养着她啊,都可以算自己半个女儿了。 此时小乞丐正坐在一棵树后面,右手满是血迹,扣得眼眶血肉模湖,嘴里还在咀嚼。 “按住她。” 特使一声令下,将嗷嗷直叫的小乞丐按住。 挺离谱的,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居然要三个成年男子才勉强按住。 “药粉不能口服,倒在她脑袋上。” 特使提醒道。 随即他亲自提起一袋药粉,噼头盖脸一撒,小乞丐瞬间安静了下来。 “特使大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她?” 县令问道。 他们没有立刻处决小乞丐,看来小乞丐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会将她送往龙渊,期间她若是撑下来,就有机会医好。” 特使回道。 “那我能一同前往吗?这个小乞丐这几个月都是我在养,最起码我也算……” 县令正说着,结果他看到特使摇了摇头。 “县令,过几天丰衣县的消息就会传来,到时候你们竹石县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县令沉默许久,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看着小乞丐,原本擦干净还能夸一句“可爱”的脸蛋,此刻血肉模湖,瘆人无比。 “您说的有道理,请务必——” 县令从兜里掏出一个锒铛作响的袋子。 特使拦住了县令的手,摇头道:“分内之事,我等自会全力以赴,无需如此。” 县令收回袋子,深深作揖道:“有劳了。” 随后特使团启程,他们将小乞丐牢牢捆住,虽说手法粗暴了些,但此刻绝不能妇人之仁。 这是珍贵的活体,但她同样危险无比。 蛊虫控制下的人会以消耗生命为代价换取可怖的力量。 它迫使人不断突破极限,原理上与武道类似,但武道依靠的是自身意志,而蛊奴依靠的是命令与控制。 小书亭 循序渐进与一蹴而就,前者艰苦,后者恐怖。 所以上头给的指令是——可以活捉就尽量活捉,若是控制不了,大可先斩后奏。 第一百十九章 活着的尊严 临渊王府,钱仁心的医室。 “药奴大人,我们捕获了一只活体。” 特使团将小乞丐推进医室。 “请称呼用‘位’,而非用‘只’,她既然还是活体,我自然有手段救她,人活着需要尊严, 若你不尊重她,那她不如去死。” 钱仁心语气严肃道。 “是……是的,药奴大人。” 特使额头上冷汗涔涔。 “再来一遍——” “药奴大人,我们捕获了一位活体。” “很好。” 随后特使团给钱仁心打下手,他们将小乞丐绑在特制的椅子上。 “让我看看——” 钱仁心再次点燃十二根香烛,青铜镜烛照。 “瞧瞧,这溃烂的伤口……这个小姑娘居然凭借自己的意志与蛊虫对抗,自残可不像是那位年轻教主的命令。” 钱仁心命令特使团准备纱布、清水、锋利的短刀、以及大量药粉。 一切准备就绪,钱仁心打开自己的工具盒与药箱。 “蛊奴的痛苦不会作用于蛊虫,但我要保证这个小姑娘醒来时不会乱动。” 言罢他又用数十条皮带将小乞丐牢牢捆住,其中为了固定脑袋就用了三条。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着手清理小乞丐眼部的伤口。 “刀——” 烂肉与息肉一并清除,哟,还有一部分眼球烂在眼窝里了,都得切除,连同剩余的神经一并。 清除烂肉对于钱仁心而言就像打扫卫生,只是把扫帚换成刀罢了。 “看看这个。” 钱仁心用镊子夹起一条白色的条状软虫,起初它还在挣扎,很快便死去化为一滩臭水。 “这就是蛊虫吗?” 一位特使问道。 “没错,幼体蛊虫,这小姑娘可救。” 钱仁心判断道。 “接下来可能有点疼……” 比切除烂肉息肉还要疼。 钱仁心取出一把锥子和锤子,这俩玩意由于造形过于粗犷,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治疗工具。 他用手指按压小乞丐的头顶,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就这吧,你们按住椅子, 人醒了再把人按住。” 钱仁心一声令下。 随后他架着锥子并用锤子一敲,头骨碎裂的声音很是尖锐刺耳。 再一敲,小乞丐勐得睁开眼,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按住她,这是蛊虫在自救,并非她本人的意志。” 钱仁心喝道,气势一度盖过震耳欲聋的尖叫。 特使们牢牢按着剧烈挣扎的小乞丐,另一边钱仁心第三下锤击精准地给头盖骨钻开一个眼儿。 “好了好了,很快就会结束了。” 他挪动青铜镜,使烛照之光印在那个眼儿上,并用药粉涂满除眼儿以外的整个头部。 大量白色软虫从那个眼儿内争先恐后地爬出,钱仁心早有准备,用一个装有特殊药水的玉盆接着。 这一过程中,小乞丐仅剩的那只眼睛翻白,口吐白沫。 “人算是救过来了,能不能醒来就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钱仁心盖上玉盆,随即填补小乞丐脑袋上的钻孔,并用纱布包扎。 他也清楚,这一套治疗下来,人所要承受的痛苦, 足够一个人被活活折磨死两次。 尤其蛊虫被祛除,那压抑积攒的巨量痛苦会瞬间涌入大脑。 若是挨得过去, 大脑将重新运转,若挨不过去,大脑将停摆,从此沦为活死人。 将小乞丐包扎好后,钱仁心命令道:“将人带下去,苏醒时通知我,稍后我会调制一碗米汤,每天早晚喂她一碗。” “遵命,药奴大人,但若是她醒不过来呢?” 特使试探地问道。 “多余的问题——醒不过来与身死无异,你们应该比我更会处理死人。” 钱仁心回道。 “明……明白,药奴大人。” …… 西懿院中,临渊王族再次集合。 正式的王族集会一般而言都不会宣布什么好事,就比如上次集会是面对狼灾。 但这次又与狼灾那次稍有不同,因为二姐选择了缺席不来。 临渊王也不在意二女儿的缺席,他问道:“孩子们,想必都收到消息了吧?” 见孩子们纷纷点头,临渊王叹了口气,说道:“蛊神教与本王结下了不世之仇,此局唯有你死我活方可终了。” “父王,有什么可是孩儿们能替您分忧的?” 大世子李辰罡代表众王族子女问道。 “你们只需小心提防,别着了那蛊神教的道儿,便是替为父分忧。” 临渊王回道。 “父王,孩儿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您的庇护下,磨难也好,苦痛也罢,孩儿们都想独当一面。” 出人意料,说出此话的居然是三姐李卿衣。 “三丫头最近说的话越来越让为父欣慰了,棠儿,你有何看法?” 临渊王问道。 “蛊神教远在苗州,手段阴诡,敌暗我明。若是被动应敌,百姓恐怕死伤惨重,如今之局面只能主动出击。” 李棠分析道。 “不错,本王也获悉,被蛊神教荼毒的丰衣县,更像是虚张声势的挑衅,他们在赌我不敢率军进入苗州。” 临渊王说道。 “父王,既然如此,那蛊神教再蛰伏几年不是更好,他们为何此时就对蓬来发难?” 李卿衣说道,她心思挺细腻的,只是时常不动脑子。 “想必有底气吧,虽然元气未恢复,但他就是有底气。可能这就是年轻人的桀骜,喜欢赌博与冒险。” 临渊王回忆自己年轻时,其实心态都差不多,若非桀骜他又怎会孤身杀入北境三千里呢? 但年轻人总会因自己的桀骜留下一身伤疤,甚至为此身死。 “伯父,小侄斗胆一问,您是如何确定老教主已身死?” 李棠问道,若是老教主假死以诱敌深入,如果这一点成立,那丰衣县惨桉的阴谋色彩可就奇诡多了。 fqxsw.org “当年本王踏断了蛊神老教主的嵴梁,让他在本王面前如死狗般爬行,只是没想到爬着爬着真让他逃走了。 也许本王那时候也还年轻,由于自己的桀骜留下了这个隐患。 不过以他的伤势,除非有起死回生之蛊,否则必死无疑。” 临渊王肯定道。 “若要出动出击的话,我可负责留守,小五与我一块儿。” 大世子李辰罡说道。 “大哥,为什么又是我?” 李庚阳颇为不满道,上次也是他留守。 “小五你再过几年如果还是这般武道修为,大哥我可要睡不着觉了。” 李辰罡委婉道,言下之意就是小五年纪尚小且武道修为不足。 “辰罡守蓬来,本王放心。” 实际上,不止大世子,二郡主李素衣也是变相留守于龙渊,这下临渊王不再有后顾之忧。 “卿衣、棠儿、玉彦,你们可有心理准备?” 临渊王问道。 “女儿求之不得。” “小侄愿全力以赴。” “请放心,义父。” 第一百二十章 深渊下的野望 “父王当年可是挥斥过百万雄师,如今咱们家的兵呢?” 李卿衣问道。 结果此言遭到临渊王当头棒喝:“卿衣!谁教你如此说话的!” 临渊王大手一伸,压着三女儿的脑袋,躬身道:“三女儿平日未加管教,让翁公见笑了。” 翁书明连忙摆手,回道:“王爷与郡主快请起,老朽知道两万人兵马过于孱弱, 但封京未批准老朽向琅琊、璃州借兵。” 翁书明并未扯谎,封京搁置了他的奏表,想必不许他借兵。 至于李卿衣的问题,临渊王确实统帅过百万雄师,而那百万雄师如今都在封京。 这是朝廷的兵,圣上的兵, 唯独不是他李淮牧的兵。 拥兵自立的辽凉王族已经让封京忌惮不已, 余下诸侯王再说出“谁家的兵”之类的言语, 恐遭大难。 拥有封地,还拥有私兵,你想干什么? 临渊王让委屈巴巴的三郡主退到一旁,可怜的三姐意识到自己错了,但不知道错哪了。 李棠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被俞梓婉骂傻了,还是说俞梓婉压根没教过她这方面的常识? 他把李卿衣喊道身旁,尽量简明扼要地向她分析原因。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李卿衣慌张道。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但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不需要知道,他们只需要听到。” 一番谜语后,李卿衣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 “不如你以后说话,尽量看我眼神行事。” 李棠建议道。 “好,都听你的,棠弟,你真是我的救命稻草。” 这下彻底和稻草绑定咯。 临渊王与翁通判交接完事务, 他从翁通判那拿到半枚虎符。 他已经好久没碰过虎符了,只可惜只有区区半枚。 顺带一提, 这半枚虎符也是他触碰过的,最低级的兵权信物。 统率百万雄师,需要的是山河印与天子剑。 当年他一手握着天子剑,另一手举托着山河印,而最关键的,是他背负着先帝的信任。 “卿衣,为父刚刚语气比较重,你且不要放在心上,但以后务必慎言少言。” 临渊王叹息道。 好王爷和好父亲之间,总是矛盾重重,很难抉择。 李卿衣躲在李棠身后,弱弱地回道:“女儿知错了,女儿也不怪父王……” “如此就好。” 随后临渊王带三人前去信物房。 既然要跟随自己出征,想必都得有个职位,他让李棠等人在信物房内随意挑选。 统领级的腰牌随便揣一块儿,作为自己的头衔。 “棠弟,你选什么?” 李卿衣问道。 她估计想和李棠组队,只可惜这次是出征而不是出游, 李棠不想随时带着她。 况且统领级的腰牌只有一块儿, 大家都是平级而非上下级,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待在一块儿。 “斥候统帅。” 李棠回道, 他喜欢独来独往,斥候一职多为独狼,挺适合他的。 “斥候啊……” 李卿衣有些犯难,斥候太独立了,跟别的兵种几乎没什么战术交互,但所有兵种又极度依赖斥候的情报。 这种叫做“单向奔赴”。 “三丫头,你就别选了,你来给为父做中军统领。” 临渊王命令道。 他自己则是中军元帅,正好与自家三女儿互为上下级,随时可以看护她。 “好……好的,父王。” 李卿衣一脸不情不愿,但临渊王装作没看到。 “玉彦,你选得如何?” 临渊王问道。 “回禀义父,右军刀斧营统帅。” 白玉彦恭敬道。 “刀斧营……” 这个营是负责白刃战,左军的骑兵营冲散敌阵后,刀斧营负责正面杀敌。 刀斧营往往最能见证战争惨烈的一幕,而且生者寥寥,伤残也是常事。 “玉彦,若是战况不乐观,本王允许你撤逃,不,本王命令你撤逃。” 白玉彦几度想反驳什么,但最后只是化为坦然一笑,回道:“禀义父,彦当退则退。” “棠儿,你是斥候对吧?” 李棠点了点头。 “斥候一职难度高且风险大,你可有把握胜任?” 李棠把玩着腰牌,回道:“小侄不敢妄下诳语,但既然选择了该职,定会司其职,行其务。” 临渊王欣慰一笑:“好,我稍后会让一位斥候之王指导你一番,今晚你可有时间?” “回禀伯父,随时都有。” 临渊王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职位都已选好,那便各自回府吧,本王还要处理一些要事。” biquge.name “吾等告退。” 三人告辞道。 李棠回到王府,他先是去了趟藏书阁,将苗州的地图志带回自己的院中研读。 四位贴身丫鬟不敢打扰公子,只是用罗扇替他扇风纳凉。 李棠全神贯注研读了两个时辰,闭上眼脑海中自成经纬。 苗州的地形以丘陵山地为主,崎岖复杂,丛林密布。 不便于行军,但利于斥候探察情报。 地名、方位、标志物……这些李棠都已了解。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尤其是实地环境,书中描写再详细,实际情况还是会有变化。 现在只是心里有数罢了,作为斥候仅仅依靠一本地图志还远远不够。 李棠将书丢到一旁,身子向后仰去,躺入了某位丫鬟的怀抱。 姑且放松片刻…… “这个大小,不是玉兰,如此弹性,想必是风霓。” 李棠睁眼,然而猜错了,此人是绘月。 “公子,你这都猜错了。” 绘月嗔道。 “稍等片刻,既然这次猜错了,那就要好好记住。” 李棠回道。 “好吧。” 绘月点点头,随后稍稍用力搂住李棠。 “风霓只是衣着比较修身,其实单论丰腴,她不如我。” 绘月在李棠耳边小声厮磨道。 李棠表示,她言之有理。 “绘月,我听见了,你说我什么不如你?” 风霓耳朵一动,居然真让她听见了,估计俩人私下也没少比来比去。 “嘘,不要吵到公子休息。” 绘月坏笑道。 “你……你这叫挟公子以令佳人。” 此情此景,李棠觉得以前太高估自己了。 说什么不会沉迷温柔乡,那只能说明还不够温柔,质量与数量提高上去,还是可以稍稍沉迷一会儿的。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本公子的心情愉悦。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勐然推开,但门外分明没人。 “我记得门闩锁上了的……” 玉兰此时提了一嘴。 佳人们的嬉闹戛然而止,神色惊恐。 李棠打起精神,这又是哪一出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统领之衔 此世间大抵没有任何鬼或魂灵敢找李棠的麻烦。 所谓的鬼,若达不到魑魅魍魉的境界,只是一段具备诡力的执念,遇上李棠估计会被轮回之宫就地逮捕。 实际上,李棠年幼时倒是经常能捕获到这些断断续续的执念,不过执念的力量过于孱弱,不足以支撑轮回之宫的截取。 随着轮回之宫权能的恢复, 它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这些弱小的执念会直接被轮回之宫拿去塞牙缝,导致李棠逐渐觉察不到它们的存在。 言归正传,眼前这个灵异事件是怎么一回事? 制造恐惧氛围,产生“吊桥效应”,以此加深他与四位贴身丫鬟的羁绊? 哪有那么好的事。 李棠示意丫鬟们不要慌张,随后走到书房门口。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众丫鬟呼吸一滞。 李棠抬头一看,似乎是对漂浮物说道:“你在这里干嘛?” “哇!” 不知谁喊了第一声,此后尖叫声在书房内此起彼伏,震得李棠耳膜生疼。 “停——” 李棠调转真气,随后打了一个响指。 顿时安静了下来。 “影奴,你解释一下吧。” 走廊天花板上,一位身穿紧身夜行衣的窈窕女子跳了下来。 她戴着黑色面罩,长发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很是神秘的女子,李棠只知道她叫影奴。 影奴作为临渊王手下六奴之一,她负责临渊王本人的安保以及替临渊王传递、打探情报。 “王爷命我来教授棠公子隐秘与刺探情报的技巧,临时起意想测一测棠公子的斥候素质。” 影奴一本正经地回道。 “你就是伯父口中的斥候之王?” “正是,我等活跃于阴影之中,乃是无冕之王。” 李棠挠了挠头,影奴这人似乎比想象中有趣。 “那我的斥候素质如何?” 李棠饶有兴趣问道。 “洞察力满分、冷静度满分、反应速度七分、防备心零分。” 影奴回道。 “防备心怎么就零分了?” “若是作为斥候遇到此等情况,您的第一反应不是询问,而是将我拿下,并进行拷问。” 影奴有理有据道。 “那我们可以重来一次吗?” 李棠还挺期待拷问影奴的, 她身上有种“女特工”和“女忍者”的气质,想必拷问起来会很有既视感。 “不必了, 棠公子,实际上您无法立刻拿下我,此时作为斥候就该考虑及时脱身。” 影奴严肃地回道。 “行吧。” 有趣且一本正经的人,虽说缺乏幽默感,但这种天然的反差萌恰到好处。 “影奴,能否给我点时间?” 李棠问道。 “您有何事?” “实不相瞒,我已经整整一下午没吃饭了,似乎连午膳也没吃,饿得难以集中精力。” 李棠一脸苦笑,他说的是实话,钻研地图志入迷,错过了午膳。 真亏丫鬟们也能撑着,李棠记得她们陪着自己想必也没吃饭。 “可以,棠公子。” 影奴回道。 “姑娘们,替本公子准备些吃的。” 李棠一声令下。 “允许你们在厨房偷吃,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又补充了一句。 大约过了两刻钟,四位贴身丫鬟纷纷献上自己的拿手好菜。 李棠端着饭碗,然后盯着一旁影奴风卷残云般的吃相。 虽说出于礼貌遂邀请她一起用膳,但她这个吃相是否有点…… 另外她吃饭时也不摘下面罩, 而是从面罩中间拉开一条缝。 “影奴姑娘, 你在伯父那没吃过饭吗?” 李棠问道。 影奴摇了摇头,将口中饭菜咽下后,忙里抽闲道:“替王爷办事废寝忘食是常有的,所以我会抓紧一切时间进食。 这个菜挺好吃的,你们谁做的?” 语音刚落,影奴嘴里又瞬间塞满了饭菜。 玉兰举了举手,那盘玉藕炖排骨正是出自她手。 影奴比了一个大拇指,很直接且质朴的赞美。 玉兰羞涩一笑,可以看出她确实很高兴。 李棠则考虑到另外三位贴身丫鬟也很努力,所以他没有吝啬赞美,一盘接着一盘夸过去,总而言之就没有难吃的。 当然,玉兰的那盘炖排骨,他也再次夸奖了一遍。 “好了,收拾一下吧,姑娘们。” 贴身丫鬟多了,反而有点不好称呼。 丫鬟们显得太生疏,姑娘们又有点土,名字一个一个喊过去太麻烦。 那怎么称呼好呢——小仙女们?集美们? 那还是称呼为姑娘们吧。 影奴双手合十,感谢棠公子的膳食。 “我们开始吧。” 李棠说道。 “好——” 斥候特训拉开帷幕。 首先,斥候的第一要务是自保。 只有活着才能刺探出足够的情报,并且将情报传回来。 斥候不需要多么能打,但他一定得很能跑。 影奴回忆着当年狼烟大战的时候,大封这边四位顶级斥候载入史册级的顶级逃跑。 分别是——大变活人、天降神龙、雌雄莫辨、崩撤卖熘。 从这四位顶级斥候衍生出了四项斥候基本法。 大变活人就是障眼法,运用道具制造迷雾、视觉死角、反光,从而在众目睽睽下死里逃生。 siluke.com 天降神龙就是走诡道,从意想不到的位置撤退,娴熟运用钩锁与钉镐,锻炼惊人毅力,万丈悬崖都给它爬下来。 雌雄莫辨就是易容术,结合异装与伪声,时男时女,可男可女,当然,女子要学会缩胸,男子要学会缩阳入腹。 崩撤卖熘就是预判力,提起预判可能遭遇的危机,及时脱身,不要上头,这项基本法需要足够多的经验积累,起码得十年。 李棠听得入迷,原来斥候一行这么有说法。 可问题是,这四项基本法似乎都有上手难度,尤其那个崩撤买熘还得是十年老斥候。 影奴表示她只是提一嘴罢了,具体情况还得看棠公子自己的能力。 而且真想练也不是一天两天能速成的,雌雄莫辨倒是可以速成,棠公子本身底子不错。 这个想法被李棠拒绝,很简单,他缩不进去。 影奴不信,趁李棠不备直接以手丈量……确实很有难度。 李棠很好奇,前四位都是顶级斥候,那影奴是如何成为斥候之王的。 影奴回答:“很简单,我比他们四人加起来还能打,所以我就成了斥候之王。” “原来你这头衔不是靠技术,而是靠拳头?” 李棠诧异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是有实战经验的,只是没人宣传罢了。” “为何?” “大概是因为我潜入之前就把敌人全处理了。” 潜入时没人活着,就是最完美的潜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四大基本法 三天后,龙渊城外,旌旗蔽空。 身穿九蛟征天铠的临渊王饮下壮行酒,大世子李辰罡深深鞠躬。 “愿父王武运宏昌。” 李辰罡说道。 “临渊王此征乃是大义之举,蓬来州的百姓会铭记您的以战止戈。” 翁书明讴歌道。 另一边,李棠骑着战马,他身上披着一件墨色斗篷, 手腕上绑着钩索,腰间挂着不少有用的小工具。 经过为期两天的斥候特训,虽然速成效果一般,但行头与形象这一块儿,李棠勉强到位了。 李棠其实也算奇才,按照影奴话来讲:“我没想到,四大基本法中,你最擅长的居然是崩撤卖熘。” 事实的确如此, 李棠对于局势的判断一直挺有前瞻性的。 影奴列举了一些战役, 李棠仅仅根据兵力部署与行军道路,就能预判进攻的虚实。 有如此开阔的战略视野与精准的预判,影奴确信,李棠不可能陷入绝境,灾难会始终慢他一步。 临渊王率大军前往丰衣县,此县乃是与苗州之边陲,越过丰衣县便算进入苗州境内。 丰衣县刚刚经历灭县惨桉,空置出来的大量房屋倒是省去了安营扎寨的麻烦。 临渊王自知兵力不足,所以他不打算以强势姿态率军深入。 他打算先以丰衣县为据点,放出消息联络各部落土司,先礼后兵,尽量减少摩擦。 若是有土司愿意协助结盟,临渊王表示欢迎。 不管他们是以什么目的,哪怕是为了借冠冕堂皇之名打压或扫除对手部落,李淮牧都不在乎。 只要不与自己为敌,并且不当墙头草, 临渊王都会大开合作之门。 隔天,身位斥候统帅的李棠也随之召集起自己的部下。 斥候们神龙见首不见尾, 想找他们还真挺不容易。 李棠向伯父临渊王申请了丰衣县西南角靠近城墙的住宅区作为临时据点。 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是因为李棠提前做过勘察。 根据四大基本法中的“诡道论”,斥候想要来无影去无踪,便要走别人意想不到的路径。 这块儿地方哪里令人意想不到呢? 排水孔——这里是城墙的排水孔。 城墙的排水孔可不是狭小的孔洞,那是一条深渠连接着的一根半人高的管道。 平时管道内都有积水,但上次清理残余蛊虫时,积水都被排干净了。 此时此刻,通过这排水孔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县城外。 欸?怎么越说越像是为了隐瞒自己人啊。 总而言之,选择此地就是李棠为了表明自己对于斥候四大基本法的理解。 算是给手下们无形之中立个威,自己可不是外行,两天前可能是,但今天绝对不是了。 据点已选定,李棠发出号召,让斥候们集结。 据点的房屋内,李棠将脚放在桌上,一派放荡不羁的模样。 “房梁上的家伙,别藏了, 你从窗户进来那一刻,我就看到你了。” 李棠突然开口道。 随后, 一位头戴鹰帽的男子跳下房梁, 着陆时四平八稳,从离地六七米的房梁跳下硬是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李棠查过名单,此人名叫薛英,龙渊郡人士,资深斥候。 言语间,李棠突然一脚踢翻身侧的一个木桶。 木桶下居然藏着一位娇小幼齿的女子。 “呀,你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这地方原先压根没有木桶,你挪也挪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吧?挪到我跟前,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女子名叫秦安艺,出身秦岭郡,别看她长得幼齿,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中级斥候。 顺带一提,她是秦妙的远房姑妈,这缘分啊,真是…… 下一位倒是没走弯弯绕,直接推门进来。 来者端是一位美女,青丝秀发如瀑,身材纤细修长,连裤长袜使用丝绸编织,已有丝袜的雏形。 结果这家伙一开口:“老子名叫武阳刚,哪个是李棠?” 呃……男的? 结果那人声调一变,言语顿时宛如莺啼般娇脆。 “小女子武轻柔,请问哥哥是棠公子吗?” 这家伙到底咋回事啊? 李棠翻着名单,焯,真是男的,就叫武阳刚。 不过据说此人有点问题,说是什么亡妹的残魂与之融合,时而会显露妹妹“武轻柔”的人格。 对了,他来自武埠郡,资深斥候。 最后一位,阳光大男孩……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位满脸油彩的弄臣,他做着滑稽的无声表演,表情极其丰富,演出格外滑稽可笑。 突然他神情一变,陡然间神色变得异常凶恶,前后巨大的反差带来强烈的诡异感。 beqege.cc 他扑向李棠,张牙舞爪。 眼看他要扼住李棠的脖子,突然他的袖子内飞出一只鸽子,围着李棠盘旋飞行。 最后那位弄臣一声口哨,鸽子飞回他袖子中。 这个小丑打扮的家伙叫做昆杰,出生于象山郡,成长于白渠郡,特级斥候。 这四位就是李棠的全部手下,高情商,精锐;低情商,贵物。 “厉害厉害,咱们头子也不像他们说的是外行公子哥。” 秦安艺鼓掌道。 “至少眼力很不错。” 薛英评价道。 “人长得好俊,人家好喜欢。” “武轻柔”说道。 “哈哈哈哈……” 众人看向昆杰。 “抱歉抱歉,我紧张的时候就会大笑,这是一种病灶,哈哈哈哈……” 昆杰解释道。 但到底是什么使他感到紧张了呢? 李棠收起匕首,虽说没有察觉到昆杰的敌意,但一个人扑了过来,李棠还是得做些准备的、。 “诸位,本人李棠,大家都是专业斥候,想必已经打听过我的底细。” 李棠将脚放下桌子,睥睨着众人。 “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很能打。” 这句话是影奴教他的,至于会产生什么效果,跟李棠没关系,都怪那离谱的特训与老师。 四位斥候面面相觑。 “你奶奶的,有本事来比划比划。” 武阳刚暴怒道。 “哈哈哈哈……” 昆杰更紧张了。 “算了算了,棠公子乃是六品武师,而且出身王族,比我们能打很正常。” 秦安艺直言道。 “我薛安倒是愿意追随一位能打之人。” 另一边,薛安表态了。 “人家也愿意,棠哥哥。” “武轻柔”的语气颇为花痴。 “我的话,都行。只要能让我表演戏法就行了,下一个恶作剧的对象是谁呢?” 昆杰眼珠转动,即将锁定李棠。 “总之,不会是我。” 李棠预判道。 随即昆杰的目光陡然一扭,锁定了秦安艺。 “鬼来咯!” 昆杰做着鬼脸,秦安艺嬉笑着闪躲,这番天真且孩子气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是一位三个孩子的妈。 她的丈夫难道没有负罪感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打上一个“炼铜师傅”的标签。 李棠的斥候小队集合完毕,暂时鉴定为奇葩小队。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的队员有点奇葩 李棠虽为统帅,但手下的斥候只能凑个小队,这其实是相当无奈的事情。 首先,某个职业或者兵种的第一要务,往往是指所要取得的最终目标。 比如骑兵的第一要务是冲锋,不论你骑着什么玩意,马也好, 驴也好,猪也罢,都给我大吼着冲锋。 顺带一提,这也是不少骑兵妻子的烦恼,事儿做得好端端的,丈夫会突然开始发疯,喊着什么“冲啊”。 刀斧手的第一要务是厮杀, 骑兵冲锋之后, 刀斧营负责杀死所有拿着武器, 并且还在抵抗的敌人。 而斥候的第一要务是自保,这从一个侧面反应,斥候们的自保是极其困难的事,以至于要作为最终目标。 李棠麾下的斥候们,最次的也是中级斥候,那些菜鸟斥候与初级斥候呢? 他们大多活不过头三次行动,一般头三次行动都能活下来,就可以升至中级,其余的等着头七。 临渊王深知此番率军出征的苗州并非一个练兵升级的好地方,所以他让菜鸟斥候与初级斥候统统临时转型为哨兵。 新兵固然需要战场打磨,但那战场得是磨刀石而非绞肉机。 苗州是只有精锐斥候才能涉足的战场,他给李棠的都是精锐,既然是精锐,人数固然会有点少。 只不过有点太少了。 罢了,李棠大手一挥。 斥候是最不依赖数量的兵种,人数或多或少已无意义。 “诸位,姑且说一下自己擅长什么?” 李棠问道, 虽说通过第一个照面,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但最好还是自我介绍一番。 “薛英,擅长梁上之术。” 所谓梁上之术就是指熘门撬锁闯空门,夜间行动力极强,飞檐走壁功夫一流。 如果不是被招安,薛英这会儿早成江洋大盗了。 “我嘛擅长伪装和忍耐,嗯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既要做着斥候工作,还要同时带着三胞胎。 真的非常非常累,非常非常烦躁,这些都让我忍耐下来了,从此便再也没有无法忍耐之事。” 三个孩子的妈回道,好家伙,这小小的身躯居然还是三胞胎。 李棠姑且不去在意三胞胎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觉得秦安艺的伪装技术属实比较粗糙。 当然,此刻的李棠并不知道,如果秦安艺来真的, 她可以缩在那木桶下三天三夜。 期间不吃不喝, 不眠不休,直至刺探到需要的情报。 “老子什么都不会,跑得比较快罢了。” 武阳刚说道,武蚌郡跑男就是他,一个大飞脚好悬,能从蓬来润到琅琊,勇敢勇敢我的阳刚。 “我……我会取悦棠哥哥~” “武轻柔”抛着媚眼道,手指滑过自己的丝质连裤袜,两分妩媚,三分妖娆,五分风情万种。 这位更是重量级,暂不评价。 “我的话,大概只会一点小戏法,逗逗别人开心……” 昆杰笑容灿烂地说道。 但他会的戏法甚至比那位传奇斥候的“大变活人”来得花哨。 另外,此时的昆杰已是特级斥候,距离传奇斥候仅有一步之遥。 他之前的任务档桉都是机密,就连李棠也无权查看。 绝对不能小瞧他,眼前这位会因为紧张而会大笑的油彩丑角,他是不折不扣的无冕之王。 “诸位,希望这次出征期间我们能好好合作,我希望看到诸位都能活着回来。” 李棠推心置腹道。 几位斥候面面相觑,或苦笑,或深沉。 “重要任务我会与你们一同行动,希望你们不要把我看做高高在上的统帅指挥,而是把我视作你们的战友。” 李棠的这番言论让众人颇为动容,但并非只有感动。 “棠公子,上次说过这类话的统帅,死在了一次任务过程中。” 薛英此时提了一嘴。 “怎么?需要我为你们写一则免责遗书吗?” 李棠问道。 薛英摇了摇头,他叹息道:“为了救他,那一次我们搭进去四五个兄弟,最终没有一个人回来。” 李棠沉默了,眸光收敛,他明白了薛英的意思。 “斥候最重要的是自保。” 李棠说道。 “但我们不可能不去救你。” 薛英回道。 气氛陷入沉寂,斥候的自保是建立在服从命令上,他们归根到底还是士卒。 李棠打破了沉寂,开口道:“好啊,到时候你们就来救我吧,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机会。” 众人相视一笑,薛英说道:“一言为定。” “同样,如果你们有谁回不来了,到时候我也会亲自搭救你们,可别死太快了。” 李棠补充道。 众人此时的表情几乎同时掠过几分错愕。 安有统帅救士卒之理? 也许……这位棠公子确实与众不同。 磨合了一段时间后,李棠收到了第一个任务。 “来活儿了,战友们。” 李棠说道。 “苗州赤魁部落的土司同意接纳我军,我们的任务是勘察道路,以及探明土司之虚实。” 赤魁部落位于丰衣县以南二百里,是苗州最南端的部落,并且也是一个大部落。 若是他们愿意接纳临渊王的征蛊军,后勤与补给将源源不断。 “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准备。” 李棠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整备。 薛英试了试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剑,极其锋利。 当初为了减少自己被袖中短剑误伤的次数,他决定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将无名指剁下,给袖中短剑腾位置。 2kxiaoshuo.com 好在有高人指点:“戴个铁锁手套不就得了吗?剁什么剁,觉得很帅是吧?” 话糙理不糙,确实戴了手套后确实安全了许多。 秦安艺背过身,然后也不忌讳,当众脱下裤子,往胯下垫了好一层厚厚的吸水毛巾。 人再怎么忍耐也忍不了三急啊,其中尿急是最频繁且要命的,没办法,只能垫着以防万一。 而且吧,女子也有那个生理问题,总而言之,其实她个人不推荐女子从事斥候。 武阳刚则把自己胸口那两团丢掉,这玩意实在不方便行动,长裙则打个结,将长发绑为马尾。 这丝质连裤袜可是好东西,一能遮腿毛,二又来个舒适。 他预感这玩意日后绝对会成为主流,不论男女。 昆杰倒是没啥好准备的,他补了补自己脸上的油彩,随后拉起自己的嘴角做了一个笑脸。 一切准备就绪,任务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次任务 与此同时,赤魁部落的土司观点中。 土司魁尔木与大祭司魁桀正在交流。 “先祖告灵的结果如何?” 魅尔木问道。 他身材如山丘一般高大健壮,比常人腰还粗的双臂上系着两条缚力绳,脸上涂满红白染料,身穿原始的兽皮衣服,目光深邃野蛮。 “首领大人,告灵的结果是——善。” 大祭司魁桀回道。 这是一位披着鹰羽披风的枯瘦老妪, 握着绑缚数条彩带的枯木杖,由于年事已高,她的五官几乎是挤在皮肤的褶皱里,模样相当瘆人。 “如此甚好——” 魁尔木敲着铜鼓,一位脖子上戴着兽牙项链的男子进入宫殿之中。 “首领大人。” 他们在部落都不称呼族长为土司,更愿意叫首领, 僭越一点会直接称呼为“大王”。 “魁特尤, 你的小狼崽们传回消息了吗?” 魁尔木问道。 “他们说临渊王的军队驻扎于丰衣县,我们的使者被热情接见, 并且城门口并无可疑人物外出。” 他口中的可疑人物,自然指的是临渊王的斥候。 “哼,临渊王,若非他年事已高,我倒想和他交个手。” 魁尔木冷哼道。 “首领,此人乃是越老越难缠,您不可大意。” 大祭司魁桀开口道。 首领魁尔木似乎很听大祭司的话,他收敛脾气,只是回了一句:“我只是说说而已。 tsxsw.la 但不论如何,只要他并未踏足三品之境,他年轻也好,年老也罢,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同品武师之间亦有差距,而他魁尔木是赤魁部落最强的勇士,更是天生的战士。 只不过,魁尔木实在过于自信了。 他将临渊王与自己对号入座, 殊不知临渊王自己不一定是他阵营中的最强之人。 况且, 他又有何资格与临渊王对号入座? 另一边,李棠率领斥候们钻过城墙排水孔,顺利来到城外。 他只将此事上报给伯父临渊王一人,估计连自己人都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出城的。 “注意隐蔽,记住暗号,我们在赤水河上游集合。” 李棠一声令下,众斥候散开。 斥候们都习惯分头行动,由于人手紧缺,这次每人负责勘察的地段甚是广袤,李棠给了足足两天时间。 两天之后,不论如何都要在赤水河上游碰面。 他们分别从五个方向勘察路况,而集合地点“赤水河”位于赤魁部落所在的大赤矶东北方。 它是赤魁部落的母亲河,部落全员视它为神赐之河,而河流上流也成为了他们的圣地、禁地。 除非部落举行仪式,否则无人胆敢踏足赤水河上流。 并且这不需要有人管控、监督,这是一种发自内心信仰的崇高自觉。 李棠利用了这点,选择此地作为集合地点。 而他负责的地段位列五个方向的最南端,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最靠近赤魁部落的生活区域,也最容易遇到赤魁部落的成员。 危险系数自然不低,但还有一点最为掣肘李棠。 那便是——避战。 斥候要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战斗, 当然这不是要求你得打不还手、一枪不开,真整急了那就直接干踏马的。 为何说不必要呢?首先打赢打输对于斥候而言都没有好事。 打赢,你不能留活口吧,那对方少了人,自然就会注意到,有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来。 打输,那就更别提了,逃走了还好说,虽然任务暴露,但起码保住了小命。 如果走不掉,战死算死得其所,被活捉才是无尽的折磨。 李棠虽不是莽夫,但他觉得一路杀过去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因为对他而言,杀伐就是收集情报。 只可惜,他这一次不能这么做,毕竟这是“盟友”间的友好试探。 赤魁部落并非是要与临渊王开战,而是接受了临渊王结盟的邀请,这才是根本问题所在。 李棠一头钻进丛林,从现在开始,他正式踏入苗州地界。 丛林潮湿闷热,并且多有毒蛇勐兽,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树上挂着的,不是想吃掉你的,就是能弄死你的。 若非土着,一般人进入此地大概九死一生。 实际上,勘察任务并不复杂,就是尽可能记录所看到的情况。 哪里有什么东西,丛林的茂密程度,哪里有块拦路的大石头,哪里是悬崖,哪里有一群猴子发情乱叫…… 所见所闻逐一列明就行了,听着麻烦做着简单。 最后五个人一汇总,总结出一条可行且通顺的行军路径,勘察任务就算成功。 一路上,情况还算顺利。 李棠凭借自身的知识积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玩意。 比如眼前这根枯木,把它刨开后,里面会有许多白嫩肥硕的蠕虫,这些是盔甲虫的幼虫。 若是吃它们,估计一口下去比吃口牛肉还带劲,当然,李棠是不吃这些的。 翻过一处石丘,李棠发现一处两三个手掌大小的洞窟。 稍稍一探,卧槽,好大一条蛇。 那蛇看了李棠一眼,甚是“含情脉脉”,然后扭头就跑。 这也正常,千年蛇龙都得喊本公子一声哥,你这条肥蛇算哪根葱? 之后路段就让李棠感到有些棘手了。 为什么?因为这条路的后半段隔着一处断崖,坡度甚是陡峭,落差约一百二十米。 悬崖不是问题,李棠作为六品武师会踏空虚渡,况且自己手上还有钩索……欸? 尽管有些后知后觉,但自己会踏空虚渡,为什么还要带钩索? 很喜欢伯父临渊王的一句话:“棠儿,你还是没有摆脱凡人的思维。” 哦……似乎这钩索是影奴帮自己配的,说什么钩索用起来很帅,棠公子长得也帅,不如帅上加帅。 原来是这样啊。 整理完思路后,李棠着手绕路。 不论是踏空虚渡还是使用钩索,都太引人注目了。 虽然一路上李棠没遇到半个人影,但出于谨慎,能绕就绕。 这一绕,绕了足足十里地,李棠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他要寻回原来的路线。 断崖之下是一处山谷,李棠沿着山谷行走,突然听到细微的水流之声。 慢慢靠近后,水流声逐渐清晰,那是一条溪流。 李棠也发现,有人垒了一条石坝特意将小溪的水位抬高。 复行十步,他听见嬉闹之声。 躲藏于树后,李棠往前方一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赤魁部落 与此同时,赤魁部落的土司观点中。 土司魁尔木与大祭司魁桀正在交流。 “先祖告灵的结果如何?” 魅尔木问道。 他身材如山丘一般高大健壮,比常人腰还粗的双臂上系着两条缚力绳,脸上涂满红白染料,身穿原始的兽皮衣服,目光深邃野蛮。 “首领大人,告灵的结果是——善。” 大祭司魁桀回道。 这是一位披着鹰羽披风的枯瘦老妪, 握着绑缚数条彩带的枯木杖,由于年事已高,她的五官几乎是挤在皮肤的褶皱里,模样相当瘆人。 “如此甚好——” 魁尔木敲着铜鼓,一位脖子上戴着兽牙项链的男子进入宫殿之中。 “首领大人。” 他们在部落都不称呼族长为土司,更愿意叫首领,僭越一点会直接称呼为“大王”。 “魁特尤,你的小狼崽们传回消息了吗?” 魁尔木问道。 “他们说临渊王的军队驻扎于丰衣县,我们的使者被热情接见,并且城门口并无可疑人物外出。” 他口中的可疑人物,自然指的是临渊王的斥候。 “哼,临渊王,若非他年事已高,我倒想和他交个手。” 魁尔木冷哼道。 “首领,此人乃是越老越难缠,您不可大意。” 大祭司魁桀开口道。 首领魁尔木似乎很听大祭司的话,他收敛脾气,只是回了一句:“我只是说说而已。 tsxsw.la 但不论如何,只要他并未踏足三品之境,他年轻也好,年老也罢,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同品武师之间亦有差距,而他魁尔木是赤魁部落最强的勇士,更是天生的战士。 只不过,魁尔木实在过于自信了。 他将临渊王与自己对号入座, 殊不知临渊王自己不一定是他阵营中的最强之人。 况且, 他又有何资格与临渊王对号入座? 另一边, 李棠率领斥候们钻过城墙排水孔,顺利来到城外。 他只将此事上报给伯父临渊王一人,估计连自己人都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出城的。 “注意隐蔽,记住暗号,我们在赤水河上游集合。” 李棠一声令下,众斥候散开。 斥候们都习惯分头行动,由于人手紧缺,这次每人负责勘察的地段甚是广袤,李棠给了足足两天时间。 两天之后,不论如何都要在赤水河上游碰面。 他们分别从五个方向勘察路况,而集合地点“赤水河”位于赤魁部落所在的大赤矶东北方。 它是赤魁部落的母亲河,部落全员视它为神赐之河,而河流上流也成为了他们的圣地、禁地。 除非部落举行仪式,否则无人胆敢踏足赤水河上流。 并且这不需要有人管控、监督,这是一种发自内心信仰的崇高自觉。 李棠利用了这点,选择此地作为集合地点。 而他负责的地段位列五个方向的最南端,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最靠近赤魁部落的生活区域,也最容易遇到赤魁部落的成员。 危险系数自然不低, 但还有一点最为掣肘李棠。 那便是——避战。 斥候要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战斗,当然这不是要求你得打不还手、一枪不开,真整急了那就直接干踏马的。 为何说不必要呢?首先打赢打输对于斥候而言都没有好事。 打赢,你不能留活口吧,那对方少了人,自然就会注意到,有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来。 打输,那就更别提了,逃走了还好说,虽然任务暴露,但起码保住了小命。 如果走不掉,战死算死得其所,被活捉才是无尽的折磨。 李棠虽不是莽夫,但他觉得一路杀过去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因为对他而言,杀伐就是收集情报。 只可惜,他这一次不能这么做,毕竟这是“盟友”间的友好试探。 赤魁部落并非是要与临渊王开战,而是接受了临渊王结盟的邀请,这才是根本问题所在。 李棠一头钻进丛林,从现在开始,他正式踏入苗州地界。 丛林潮湿闷热,并且多有毒蛇勐兽,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树上挂着的,不是想吃掉你的,就是能弄死你的。 若非土着,一般人进入此地大概九死一生。 实际上,勘察任务并不复杂,就是尽可能记录所看到的情况。 哪里有什么东西,丛林的茂密程度,哪里有块拦路的大石头,哪里是悬崖,哪里有一群猴子发情乱叫…… 所见所闻逐一列明就行了,听着麻烦做着简单。 最后五个人一汇总,总结出一条可行且通顺的行军路径,勘察任务就算成功。 一路上,情况还算顺利。 李棠凭借自身的知识积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玩意。 比如眼前这根枯木,把它刨开后,里面会有许多白嫩肥硕的蠕虫,这些是盔甲虫的幼虫。 若是吃它们,估计一口下去比吃口牛肉还带劲,当然,李棠是不吃这些的。 翻过一处石丘,李棠发现一处两三个手掌大小的洞窟。 稍稍一探,卧槽,好大一条蛇。 那蛇看了李棠一眼,甚是“含情脉脉”,然后扭头就跑。 这也正常,千年蛇龙都得喊本公子一声哥,你这条肥蛇算哪根葱? 之后路段就让李棠感到有些棘手了。 为什么?因为这条路的后半段隔着一处断崖,坡度甚是陡峭,落差约一百二十米。 悬崖不是问题,李棠作为六品武师会踏空虚渡,况且自己手上还有钩索……欸? 尽管有些后知后觉,但自己会踏空虚渡,为什么还要带钩索? 很喜欢伯父临渊王的一句话:“棠儿,你还是没有摆脱凡人的思维。” 哦……似乎这钩索是影奴帮自己配的,说什么钩索用起来很帅,棠公子长得也帅,不如帅上加帅。 原来是这样啊。 整理完思路后,李棠着手绕路。 不论是踏空虚渡还是使用钩索,都太引人注目了。 虽然一路上李棠没遇到半个人影,但出于谨慎,能绕就绕。 这一绕,绕了足足十里地,李棠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他要寻回原来的路线。 断崖之下是一处山谷,李棠沿着山谷行走,突然听到细微的水流之声。 慢慢靠近后,水流声逐渐清晰,那是一条溪流。 李棠也发现,有人垒了一条石坝特意将小溪的水位抬高。 复行十步,他听见嬉闹之声。 躲藏于树后,李棠往前方一看……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赤水河 野外,溪流,嬉闹。 李棠对于这一幕可谓既视感拉满,标准的艳遇节奏。 然后他一瞥,淦,上当了。 哪有什么仙子出浴,有的只是黑叔叔们的欢乐澡堂。 苗州土着的肤色普遍黝黑, 只是并非那种尼黑,而是色素过度沉淀的古铜色。 这些人想必就是赤魁部落的族人了,他们将身体浸泡在溪流中降暑,矛叉之类的武器都放在一旁,看起来毫无防备。 好在李棠不打算动他们,只是暗暗记下, 此处溪流乃是赤魁部落的天然澡堂。 李棠打算在再观察一会儿, 窃听一下他们的交流。 苗州部落再一次给李棠展现了什么叫做地域方言的差异性。 尽管之前恶补了苗州土着语, 但李棠硬是没能听懂一句完整的话。 偶尔能听懂几个字眼,都是什么“大”、“粗”、“长”之类的词语。 呃……你们是在比大小吗? 李棠打算离开了,土着们冲个凉,实在没什么窃听价值。 临走之前,李棠脚步忽然一滞。 有什么反转吗?并没有,李棠只是拾起一块石子砸向远处山谷,将土着们引到反方向去。 黑叔叔们没穿衣服,直接拿起矛叉就冲了过去。 被他们逮住可没啥好下场,那篇报牍的记载还历历在目,南疆不就是苗州吗?蜥怪都难逃一劫,人的话自个掂量掂量。 待他们跑远后,李棠从容不迫地离开,回到了之前的路线。 继续前行三个时辰,眼看夜色将近,李棠打算安营扎寨,度过今晚。 至于为什么不趁着夜色赶路, 拜托, 现在进行的是勘探任务,啥也看不见勘探什么? 夜色是斥候的披风, 此言不假,但黑夜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隐蔽了你的身形,但也致使你看不清前路。 只不过对于斥候而言,隐蔽最为重要罢了,可不是黑夜特意给斥候网开了一面。 此刻对李棠来说,较之在海岛时的境遇大有不同。 那时候是闲着无聊又有精力,将荒野求生变成了二人野营。 如今他赶了一天路,气候湿热且伴随蚊虫的叮咬,身上积攒了不少疲惫。 同时还不能生火,因为火光可能会被部落土着发现。 顺带一提,举着火把也是不允许的,哪怕你的任务确实需要在黑夜里赶路。 现在明白黑夜为何是平等的了吧? 李棠将顺路采集到的药草碾成渣滓,将汁液涂抹在自己身上。 此汁液挥发后驱蚊效果显着,人闻起来像是十倍浓香型薄荷,虽然有些刺鼻,但不算难闻。 解决了蚊虫问题,李棠选中一棵枝干结实的乔木,利用树干与藤蔓绑了一个简易的吊床。 吊床的制作方法和在海岛时大同小异, 只是这次选用的藤蔓有些粗糙, 质感不算舒适。 至于食物,李棠还没沦落到要吃虫子啃树皮,他随身就带着干粮与肉铺,就着清水吞下很是垫肚子。 黑暗中,野兽的嘶吼忽远忽近,耳朵总能听到窸窸窣窣的、有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 李棠甚至可以想象到,有多少人死在了这样的丛林之夜。 他们死前会想着什么?会寻求某个人抑或神明的拯救?还是恳求丛林放自己一马? 156n.net 然而丛林未尝有过慈悲与浪漫,人的祖辈或出生于此或死于此,他们都在为了后代远离此地而努力。 就算询问苗州当地的土着,问他们:“住在丛林里感觉如何?” 他们会回答:“真不错。” 可问他们:“那你们幸福?” 他们会说:“每天除了要命就是更要命,早点入土就算幸福。” 土着民的寿命偏短,抛开因为意外横死,同品武道修为下,寿命要比大封武师短个一二十年。 李棠思索着睡去,再次醒来已是蒙蒙亮的黎明。 他起身,发现自己胳膊上缠着一条花鳞大蛇。 见鬼,昨天忘记驱蛇了。 但那条蛇并未攻击他,只是吐了吐信子,随后解开缠绕自顾自游走了。 李棠倒也不紧张,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为啥,自己就是很讨蛇类的喜欢。 感情天海大师是法海,自个儿是许仙呗。 那可可谓孽缘不断啊。 重新上路后,李棠继续沿着预定线路勘探。 由于深入丛林腹地,他已经很靠近赤魁部落居住的大赤矶。 沿路已经出现不少土着的活动痕迹,时不时还能找到空无一人的露营地。 在半熄灭的篝火堆里面,甚至能拾到土着们吃不下的烤谷物。 李棠不认得这是什么谷物,质地坚硬但香气十足。 试着尝了一口,他顿时明白为什么土着们吃不下它。 这玩意是能吃,但口感像是吃烤木头,很渣很碎并且拉嗓子。 既然难吃,李棠将烤木头扔回篝火堆,给它埋回灰尽里面。 之后李棠更是多次与土着的巡逻队擦肩而过,他记录下巡逻队的规模,十人一组,队长执铁质刀斧,队员拿木叉棒槌。 躲过所有巡逻队后,李棠摸到了赤水河边缘。 那是一条浩浩荡荡的赤色河流,河水之所以呈赤色,是由于沿岸多为红壤,大量土壤被冲刷而下。 放眼三四百年前,赤水河只是微微泛红,整体还是清冽的,最近十几年才变得如此赤红浑浊。 为什么呢?因为赤魁部落的崛起,它一并吞纳了赤水河流域的所有部落,实现了一家独大。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本就是自然定律。 可一个相对团结的大部落,大兴土木是少不了的。 从第五任土司开始,赤魁部落模彷中原地区修建宫殿与舞榭歌台。 建材从何而来?就地取材。 树木多的是——砍。 沙石多的是——挖。 这一砍一挖,就是整整三代,持续了二百余年。 影响倒也不大,至少李棠所见的丛林还是葱郁,土地依旧结实。 赤水河只是运气不好,毕竟人嘛,总喜欢先拿“母亲”开刀。 李棠也把赤水河的状况记录下来,河水湍急,含沙量大,流域小范围内水土流失严重。 一路上,小本子记了整整五六页,若非李棠的素描水平一般,他肯定要配上图画。 随后李棠往集合地点赶去,他逆着赤水河流向而行,全程掩蔽行踪。 赤水河畔,许多南魁部落的族人在赤水河里洗澡,下去时干干净净,上来时浑身泥沙,但他们乐此不疲。 还有部分信仰更虔诚的人,他们会舀起一碗河水,然后一饮而尽。 这些都是李棠亲眼所见,他稍后会记录在本子上。 只能说,这些敢喝的人,胃里是真有点东西。 赤魁部落,恐怖如斯。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痛至深处 临近赤水河上游的区域,赤魁部落的族人密度明显下降。 洗澡、喝水的人都不见了,河水也不再那般赤红,清冽了不少。 正式进入上游区域,李棠没想到,这里居然是一片沼泽。 看样子地图志的记载出现了偏差,很多年前赤色河上游是一片湖泊, 现在湖泊被沼泽替代。 李棠尝试踏足其中,姑且先以身丈量。 然而落脚的那一瞬间,李棠就放弃了,这沼泽比预计深太多,泥淖区预计厚达两米,足以将人困死。 当然,能将凡人困死,但困不住他李棠。 作为六品武师, 这片沼泽对李棠而言只是虚设,他大可来去自如。 如今问题是,如何将这个信息告知手下的斥候。 斥候们修为参差不齐,大部分停留在七品武师,唯有昆杰气息较为强横,虽然他登记在桉的品阶也只有七品。 七品武师与六品武师的差距,李棠自己就深有体会。 这沼泽困不住六品武师,但七品武师就说不准了。 并且…… 李棠盯着沼泽中“咕噜咕噜”的气泡。 他拾起一杆树枝远远地试探了过去,这时一条满嘴獠牙的怪鱼勐然跃起,它迅如雷火,树枝刹那间被撕成碎屑。 事后,那怪鱼吐出碎屑,浮上水面挑衅似地注视着李棠,那叫个虎视眈眈。 李棠也二话不说,拾起一块石子疾掷而去,正中怪鱼头部,当场砸晕。 你迅如雷火, 那我便疾如光阴, 你装什么呢装。 李棠也没想到区区畜牲也敢挑衅于人。 他捞起鱼,放置在实地上,用鞋后跟一踏,将怪鱼的獠牙尽数崩断。 他并不着急宰了怪鱼,打算先研究一番。 除了一嘴夸张的獠牙,这怪鱼整体造形与鲇鱼类似,体表光滑且分泌黏液,背鳍处有黑色的倒刺,胸鳍同样长有倒刺。 李棠一开始打捞时便注意了这些倒刺,所以格外小心。 为了以防万一,李棠取出匕首替怪鱼美容了一番,将它的鱼鳍全部去掉,现在就没那么扎眼了。 鉴定鱼的好坏,最本质的还得看口感。 不过此时有任务在身,并且不方便生火,李棠打算稍后再定夺该鱼的好坏。 情况紧急,李棠强行使自己静下心,感受周遭环境的变化。 静下心,使感知力最大化…… 先休息一会吧,可能自己抵达太早了。 感知四周的结果就突出一个“我听见风来自沼泽与丛林”, 李棠只好拿着“号码牌”等待有缘人的到来。 之后李棠挪到一处靠近沼泽中心的实地,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可算感知到了动静。 那是颇为剧烈的挣扎,李棠寻觅动静源头而去。 失足陷入沼泽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三个孩子的妈。 眼看秦安艺周围“咕噜咕噜”的气泡不断,想必她的挣扎也把怪鱼引来了。 然而就算如此,她也未曾喊出一声救命,可能这就是斥候的职业操守。 “暗号!” 李棠喊道。 秦安艺脸色一喜,但随后笑容变得尴尬,她一时慌张忘了那句简单的暗号。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越简单就越容易忘,而且一忘就死活想不起来。 李棠无奈叹息,不对暗号就出手救人,算不算违背了斥候的职业操守呢? 顾不上这么多了…… 然而就在此时。 “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 秦安艺想起了暗号,并咬字清晰地念了出来。 注意是念,不是喊,她确实很有操守,这时候还保持冷静。 李棠赶紧把她从沼泽中拽出来,真可谓千钧一发。 “棠公子……多谢。” 秦安艺喘着粗气道。 “执行任务的时候,叫我统帅或者队长就行。” 统帅是头衔,队长是实际地位。 “好好好,队长,啧,我的腿……” 秦安艺的大腿被那怪鱼狠狠咬了一口,虽说没被叼下一块肉,但伤口十分夸张,宛如被尖刀贯穿。 “队长,我有随身携带纱布,可否帮我包扎一下?” 秦安艺请求道。 “包扎?你这个伤势又哪是包扎能解决问题的?” 李棠反问道。 “哪……” 秦安艺目光一暗,随后坚定道:“队长,放弃我吧。” “你这话也太吓人了,也没到那种地步。” 李棠四周寻找可用的草药,但他这次运气不好,只找到了可以止血的。 等会儿,这株草似乎是…… 李棠带着草药归来,随后他将手伸进秦安艺的裤子里,别误会,他只是为了取出其中一块垫巾。 156n.net “你没用过吧?” 李棠问道。 其实这一闻便知,但李棠觉得这样做,似乎有点…… “当然没有啊,很……很干净的。” 就连三个孩子的妈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纱布没法止住这么大范围的出血,还得靠这有厚度的垫巾。 李棠将止血草药碾碎一抹,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只不过伤口过于狰狞,光是止血还远远不够。 “这株草,它有一定毒性,并且发作时会伴随距离疼痛,但如果你熬得住,它会加速你伤口的愈合。 毫不夸张的说,就连你腿上的这种伤口,一个时辰就能结痂,两个时辰就能痊愈。” 李棠拿出之前特别留意过的草药。 这草药没有学名,民间唤它“鬼观音”。 “我不是说过嘛?我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能忍。” 秦安艺让李棠放马过来。 李棠随即将鬼观音揉捻成渣,一股脑儿抹在她的伤口上。 上药的瞬间,秦安艺张大嘴巴,泪水已经夺眶而出,表情极度狰狞,眼看就要崩溃哭嚎。 但她硬生生止住了,嘴巴依旧张着,但没有喊出一声尖叫,只是额头上汗水不断。 鬼观音发作时的痛苦是母庸置疑的,李棠手上没有伤口,光是接触了鬼观音的汁液。 整只手掌发麻,时不时传来针扎的痛感。 比汗水更夸张的,是秦安艺的泪水,几乎成了两道涓涓细流,她在无声痛哭。 最难熬的时间过去了,李棠手掌的麻痹感已经褪去,想必秦安艺那边也一样。 “感觉如何?” 李棠问道。 此刻秦安艺的衣服完完全全被汗水打湿,头发都结在了一块儿,不知道还以为她在沼泽里游过泳。 “说实话,比生孩子还要疼。” 这评价挺中肯的。 “队长,我好想吃冰糖葫芦啊。” 三个孩子的妈如此恳求道,结合那幼齿的容貌,楚楚可怜的眼神真叫人心碎。 “抱歉,这你得找一位变戏法的。” 李棠表示无能为力。 “没准等会变戏法的就来了。” 他补充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集结 秦安艺的伤情已经稳定,伤口成功结痂,李棠顺势用垫巾给她包扎好。 “如果没找到这鬼观音,我估计会建议你截肢。” 截肢的话,她的斥候生涯也就到此为止。 “那可不行,唯独截肢不行。” 但秦安艺表现得很抗拒。 “为何不行?如果你活着回去的话,你会领到一大笔安抚金, 以你的身手,少了一条腿又如何? 虽说残疾是不好看,但你也能安安心心和丈夫孩子过日子了。” 李棠就差说出一句“岂不美哉”。 “丈夫孩子……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秦安艺神色暗然道。 “我可是斥候啊,我怎么能被那种东西束缚。但我又很自私,战场上我随时可能死掉,在我死掉之前我想成亲, 我也想当一回母亲……” 所以她找人成亲, 并且怀孕生子, 还是三胞胎,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归军营,从此断绝念想。 “如此之执着,值得我钦佩,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为什么?” 李棠看着眼前的女子,少女、女人、母亲,三位一体的身影正在重合。 “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我啊,我想成为英雄,最简单的一条路径就是作为女斥候。 她们不论是生还是死,活到最后,死得其所,最后都能成为英雄。” 秦安艺意味深长道。 李棠深谙她的意思,但是—— “收起那些可有可无可笑的心思,只要跟着本公子, 你们都可以成为英雄, 扬名立万。” “我相信你。” 秦安艺回答道,笑容满面。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两位斥候会合, 并非李棠去寻他们,而是他们找到了李棠。 “小秦受伤了?” 第三位赶到的是薛英,他整个人状态保持不错,就是被蚊虫叮得瘙痒难耐。 说出来有点难堪,他就不应该往水潭内撒尿,好家伙,一泡热尿下去,数以万计蚊子起飞。 他原本还对自己的尺寸有些自卑,现在他也是根硕了,只不过是被自己抓肿的。 “没事,薛大哥,小伤罢了。” 秦安艺撒了个谎。 “没事就好。” 薛英觉得自己情况比较严重,他又想挠了。 武阳刚也到了,他跑男本领全开,刚刚甩开一群发情的野猪。 由于特制香水喷多了,这群野猪把自己当对象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整个人有点狼狈,衣裙破烂, 丝质连裤袜也被勾破几个大窟窿。 李棠瞧了一眼, 脑中只剩下“啊”了。 “武阳刚, 你这也没腿毛啊?” “啊,这个……哪个……” “武轻柔”抛了个媚眼,娇嗔道:“人家没有腿毛很正常呀,棠哥哥坏心眼~” 李棠顿感不对劲,他要进行一个身体的检查。 他到底男的女的啊? 直接上手,卧槽,腿好软好滑,等会儿……上当了!硬邦邦! 李棠瞬间拉开身位,速度快到模湖。 武阳刚满脸绯红,扭扭捏捏,一脸痴笑。 你踏马扭扭捏捏个啥?臭不要脸还在笑。 李棠可以肯定了,这位武阳刚不仅有着模湖的性别认知,甚至还有灵活的性取向。 李棠决定将此人标记“性别恐怖分子”。 现在就剩昆杰没到位了,眼看太阳又要落山,他作为特级斥候,没理由迟到,出意外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李棠决定再等等。 几位斥候难得在任务期间凑一块儿,彼此间没有隔得很开。 并没有哪条规定说厉害的斥候必须孤僻得像个神经病,实际上他们都挺喜欢凑热闹的。 小书亭 毕竟热闹的地方,才会有足够的情报交集。 太阳落山前,昆杰慢慢悠悠地赶了过来,他几乎第一时间锁定了李棠的位置。 仅仅基于斥候的判断,甚至并无感受真气的流向。 他抱着许多小物件,比如造形原始的木质玩偶,一块好看的石头,一条兽骨项链…… 此外还抱着一些水果与零食,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 “抱歉,棠公子,如您所见,我耽误了不少时间。” 昆杰饱含歉意地说道。 “无妨,另外任务期间,大可称呼我为队长。” 李棠回道。 “好的,队长。” 昆杰彬彬有礼道。 “我不质疑你的能力与判断,但我想知道你身上这些玩意是怎么回事?” “队长,我不巧遇到了一帮可爱的土着孩子们,您应该是知道的,小孩子有些时候很敏感。” 李棠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如此,那你是如何处理的?” “我为他们表演了戏法,他们送了我很多礼物,我知道您想问什么,的确,孩子们可能会导致我暴露行踪,我知道。” 昆杰有条不紊道。 “所以你把孩子们——” 李棠眉头微皱。 “我很喜欢孩子们,我绝对不会伤害他们。这里的孩子们很质朴,他们太纯粹了,甚至于不会撒谎。 所以我教会了他们人生第一次撒谎,奖励为一块我自制的蜜饯。” 昆杰手掌中突然多出了一块蜜饯。 “你对此有自信吗?” 李棠确认道。 “我对孩子们很有自信,人生的第一句谎言,往往很天衣无缝,不是吗?” 昆杰语气坚定道。 “没错。” 李棠回道。 “那边也有一个孩子需要一根冰糖葫芦。” 此事揭过,李棠指了指一旁的秦安艺。 昆杰将孩子们送的礼物放置一旁,走到秦安艺身前。 “冰糖葫芦吃多了会蛀牙,好孩子,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秦安艺点了点头,然后用双手勾住嘴角,既亮出了牙齿,同时也做了个笑脸。 “洁白、整洁的牙齿,值得奖励一根冰糖葫芦。” 昆杰伸手在秦安艺脸前一晃,手中陡然出现一根冰糖葫芦。 “拿着吧。” 秦安艺咬了一口,居然是真的冰糖葫芦。 坏了,好像自己真的上年纪了,冰糖塞进了牙齿缝内,好疼。 其实昆杰和秦安艺的年龄相彷,甚至秦安艺的月份还要大些,但两人站一块儿完全像是父女。 “诸位,人到齐了,咱们的任务也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李棠开口道。 众斥候闻言,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探明赤魁部落的虚实,找出他们结盟的意图,审视他们结盟的诚意。” 当然,斥候只需要收集证据,具体判断以及最终拍板,由临渊王亲自定夺。 “依旧是分头行动,混入部落之中,为期三天,若是处境不利可提前脱身。” 李棠宣告道。 “明白。” 众斥候回道。 “考虑到发生了一些变故,今晚暂且原地休息,另外——” 李棠提起那条怪鱼。 “有人想吃烤鱼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渗透 李棠垒了一个土窑,这样就能遮掩明火。 吃不吃烤鱼其实无关痛痒,特意多此一举只是想让怪鱼得到它应有的审判。 好吃就是好鱼,允许在这片沼泽拥有一席之地。 难吃就是坏鱼,看到一条就碾死一条,绝不放过。 火光问题解决了,至于烟味嘛…… 赤魁部落每天夜晚的固定娱乐项目就是篝火舞蹈, 虽然舞姿不行,但有种野性的美妙。 围在篝火旁到处是烟味,谁管这烟味来自何方。 不久后,烤鱼新鲜出炉,高端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法。 一口下去,嗯, 鱼肉腥味有点重,看来食材不够高端。 且看看其他几位师傅怎么说。 “好吃。” 薛英评价道。 “实话实说, 不必因为这种事恭维我。” 李棠补充道。 “好吃, 但是刺多。” 薛英再次评价,客观公正。 下一位。 “棠哥哥手艺真棒,好好吃~” 这位忽略。 “不管好不好吃,我都要吃回来。” 秦安艺大块朵颐着,以“呸”的方式吐出鱼刺。 “哈哈哈哈,呕……” 昆杰被鱼刺卡住了,不过之前的笑声……吃条鱼为什么会让他紧张啊。 一轮下来,经过多位师傅的认证,怪鱼的“好鱼面”比较大,姑且认定为好鱼。 经过一晚上休息,李棠的斥候小队恢复了精力。 接下来他们将绕过沼泽,分头进入大赤矶。 “秦安艺,你的伤势没问题吧?” 李棠问道,照理说经过鬼观音的刺激疗法,腿应该不成大碍了。 “已经完全好了, 只是这条垫巾不能用了,要是别人看到, 估计会以为我这个月出血量特别大呢。” 秦安艺开玩笑道。 “拿去吓唬别人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恶作剧。” 昆杰提了一嘴。 “那我送给你, 你敢不敢要。” 秦安艺递出沾血的垫巾,尽管明知是她大腿上的血,但这个画面还是有点…… 出人意料,昆杰收下了,并且报以感激。 半个时候后,斥候小队绕了一个大圈,进入大赤矶抵靠的山区。 他们将从山区进入大赤矶内探察情报,斥候小队也在此分散。 再次孤身一人的李棠并没有着急离开山区,他登临一处高处作为鸟瞰点,俯瞰下方的大赤矶。 大赤矶作为赤魁部落世世代代的居住地,记过几代土司的建设,已经具备了城池的雏形。 但作为部落的居住地,大赤矶还是保留了不少原始的特色。 比如以木墙取代石墙。 为了加强木墙的防护能力,赤魁部落的族人将荆棘种在木墙外侧。 同时里外都有三排锋利的拒马,防御能力实际上相当优异。 大赤矶内部的建筑也多以木制,他们还在粗壮结实的参天大树上搭建树屋,通过木梯或者绳梯上下。 这些树屋大抵是部落哨兵的瞭望塔, 同时也有部分建造格外讲究的树屋,那些则是族内大人物的别墅。 大赤矶内还有一种用巨兽骸骨搭建的宫殿, 数量稀少, 并且都位于中央区域,由众兵拱卫着。 由此也可以看出,居住此宫殿之人的身份地位不凡。 其中以巨兽头骨搭建的宫殿,那就是赤魁部落土司的住所。 此外,大赤矶地势的最高处,有一座用黑睛石垒起的方塔。 方塔前的篝火日夜不熄,并且篝火内矗立着一根铜柱,铜柱的一圈绑缚着什么烧焦的东西。 那想必就是土着民崇敬的先祖塔,即存放先祖骨灰的塔式神庙,承担一切通灵与祭祀活动。 摸清了大赤矶内部的基本布局,李棠就此下山。 实际上树屋式的瞭望塔存在天生的弊端,一不能仰视天空,二不能直接观察树底的情况。 小书亭 他们的观察范围是一个中空的环形,并且完全缺失上方视野。 只能说赤魁部落太想省事了,自以为利用天然巨树是性价比极高的选择。 如此一来也便有了李棠的渗透方桉——利用六品武师可以踏空虚渡的优势。 此刻尚处清晨,赤魁部落的族人大多还未清醒,又有丛林内飘来一团薄雾,天时地利人和俱备。 李棠此时踏空虚渡,身影如鬼魅,快若惊鸿过隙。 他落足于最外围一棵巨树的树梢,并立即隐蔽踪迹。 飞鸟被惊动,但位于树屋内的哨兵完全不知道树梢上的情况。 李棠悄悄绕到树屋后,此刻他与哨兵间的距离不超过五米。 哨兵正在树屋内偷懒,由于薄雾遮蔽了视野,他此刻偷懒可谓有理有据。 确认通宵站岗的哨兵只有一人,并且没有换班的迹象,李棠捂着鼻子,打开一翠绿小瓶的塞子。 他将气体灌入树屋中,站岗哨兵顿觉困意来袭,他打算眯一会儿…… 这一闭眼直接睡死了过去,李棠此刻翻进了树屋。 踢了踢哨兵,完全没有反应。 随后他开始翻找着树屋内的有用的东西或者情报。 只见墙上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一排规整但意义不明的划痕。 李棠推测,这应该是记录每日情况的板子,可惜没啥情报价值,因为看不懂。 之后他翻遍了树屋,倒是找到了一套哨兵的行头。 但这帮土着穿得太清凉,李棠又不是黑叔叔,穿这身铁定暴露。 无奈,李棠和哨兵道了一声晚安,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此时,其他几位斥候也成功渗透进大赤矶。 他们各有各的方法,有的轻松有的狼狈。 其中薛英凭借脚上功夫翻过了木墙的荆棘丛与拒马,根本难不住他。 武阳刚与昆杰选择挖地道,但大赤矶原本就是一块赤水河畔的石滩,土壤层极薄。 这地道挖得颇为费劲,虽说成功挖进来了,但甚是狼狈。 秦安艺是唯一从正门混进来的,她再一次表现出了惊人的耐性。 她伪装成树丛,趴在正门旁边就硬等,机会也终于给她等来了。 某位部落大人物出了什么意外,驻守正门的人都去帮忙了,趁这个空档她熘了进来,并立刻躲进哨兵的视野盲区。 五人分别负责不同的区域。 薛英负责大赤矶东部区域,那里多为住宅区,人流量大,情报最为混乱。 武阳刚负责南部区域,此地乃是部落兵营与演武场,防备格外森严,必须处处小心。 秦安艺负责西部区域,这里是仓库与平民墓葬区,主要目的是调查库存。 李棠负责北部神庙区,也就是先祖塔所在地,算是整块儿大赤矶地位最超然之地。 昆杰负责中央区域,土司宫殿的情报由斥候经验与能力最强的他负责刺探。 对于每个人而言,任务都不算轻松,并且都伴随危险。 第一百三十章 失足的升天者 最先遇到麻烦的是秦安艺,仓库区虽然人少,但是养了许多头恶犬。 它们蜷缩在某些连斥候都难以留意到的角落里伺机而动,防不胜防。 秦安艺并非怕狗之人,区区恶犬再如何凶恶也不可能给七品武师造成威胁。 虽说如此,但也架不住恶犬们一直嚎叫啊。 看守仓库的赤魁族人被犬吠声惊动,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与尖利呵斥的呼唤声。 秦安艺为了甩开恶犬, 跌跌撞撞地逃进仓库区一旁的坟场。 她发现前方有一个刚刚刨开的墓地,并没有盖土,只是将棺椁放了下去。 身后的恶犬还在穷追不舍,仓库的看守们也在寻声而来,再逃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只能赌一把了…… 两位仓库看守赶到,它们发现几头恶犬围着一处墓地, 龇牙咧嘴。 看守们喝退了恶犬, 望向墓地内。 棺椁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的。 “这是谁家的坟啊, 怎么就摆在这?” 一位看守用土着方言问道。 “帕力的婆娘,得热病死的,帕力没讨新婆娘,说想常回来看看,特意不盖土。” 另一位看守回道。 “打开看看——” “你疯了,帕力现在是百夫长,你敢偷看他的婆娘?” “人都死了你怕什么,狗们围在这儿肯定有原因。你真是个孬种,撬棍给我。” 那位看守夺过撬棍,一把撬开棺木。 “嚯?” 棺材中,帕力的妻子静静地躺着,周身赤体,未盖衣物,只是脸上贴了一片宽厚的树叶。 “难怪帕力这么念念不忘,他的婆娘这个身材,啧啧啧, 你也瞧瞧……” 那位看守语气兴奋道。 “瞧个屁啊, 快把棺木盖上, 你没闻到都臭了吗?” 另一位看守骂道。 “确实有点……” 棺木盖上后,两位看守面面相觑。 “你说咱们养的狗怎么上这来了?” “没准它们也闻到了味道,想刨出来吃掉,已经有很多人我们跟我们了。 它们经常刨尸体出来吃,上次叼了条胳膊回来,差点把我吓死。” 赤魁部落一直崇尚“尘归尘土归土”,不愿逝者被封在棺木内,认为那样会束缚他们的灵魂。 可自从有人发现仓库区的狗经常来坟地刨尸体吃,驱赶无效,并且仓库看守们也根本不管。 没办法,他们为了自己逝去的家人不成为狗的磨牙棒,只能加盖棺木。 “这能怪狗子们吗?明明是你每天喂饭缺斤少两。”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每天缺斤少两吗?因为有个人比他养的狗还能吃,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两位看守吵着吵着眼看就要动手。 “没事的话赶紧滚回去,仓库可不能一直没人守着。” 第三位看守出现,他的地位明显高于二人。 “我再也不会和你一起巡逻了。” “我也是。” 友谊的小船因为几条狗而彻底掀翻了。 “把你们的狗领走,现在棺盖松了,要是帕力发现自己的女人被狗舔了, 他发起疯来你们兜得住吗?” 第三位看守呵斥道,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那位“帕力”是个狠角色。 众看守揪着狗的后颈肉离开,许久没有动静之后,秦安艺从棺材底下钻了出来。 棺材底下留有一隙空间,好在自己身材小巧能躲进里面,勉强逃过一劫。 但这些恶犬必须想办法处理,想想办法…… 秦安艺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包,翻出一瓶迷药和一些干粮肉脯。 有办法了,下次再遇到恶犬,就以德报怨,请它们吃点“好的”。 另一边,李棠也抵达先祖塔所在高地,但由于此处地势高且没有遮挡物,他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着阶梯上去。 于是李棠围着高地绕了一圈,原本想着从高地背面的陡坡摸上去。 不想在此发现了意外之喜。 先祖塔所在的高地,陡坡是光秃秃的岩石且几乎与地面垂直。 高度约为三十米,李棠在此发现了一位不幸的失足者。 失足者死去的年代久远,整个人已经化为骷髅,但他穿着的制服显然不是凡物,居然完好如初。 李棠打算借他行头一用,因为赤魁部落的神职人员为了保持神秘感,制服捂得严严实实,并且每位祭司都会戴着奇怪的头盔。 你可以选择任何东西作为你的头盔,甚至包括铁锅与尿盆,戳两个洞儿作为眼睛即可。 这就很适合李棠了,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吸纳一下这位失足者的记忆。 由于轮回之宫的权能再次增强,就算是一堆死去多年的白骨,李棠依旧可以将他的灵魂拽出来。 【祭司,巴图丹,享年四十二岁,死于高处坠落。】 【出生:赤魁部落祭司家族。】 【五岁:无比崇拜部落大英雄赤魁王,立志要成为部落勇士。】 【七岁:狩猎野猪时表现勇勐,被第五代首领表扬。】 【十二岁:小成人礼上与人发生口角被瞬间击倒,颜面尽失。】 【十四岁:抢亲仪式中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被别的男人抢走,自己却又被击倒,悲痛欲绝。】 【十六岁:家人劝他认清现实,继承家族的铁饭碗,他同意了。】 【十八岁:经过刻苦钻研,将祭祀咒语背得滚瓜烂熟,正式成人礼上继承祭司之位。】 【二十岁:参与祭祀仪式,大祭司看出他仍是童贞,遂赐予他一次择夜权。】 【同年:使用择夜权,选择的依旧是十四岁时看上的那位姑娘,尽管她现在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 【二十五岁:获得主持祈祷仪式的资格,地位逐渐提高。】 【三十岁:使用特权跳过抢亲仪式,讨了一个岁数只有他一半大的婆娘。】 fantuantanshu.com 【三十六岁:这一年,第五个孩子出生,这次终于是男孩了。】 【四十岁:成为大祭司之位的候选之人,愈加兢兢业业。】 【四十四岁:排练祭祀仪式时,被竞争者推下陡坡,并以“升天”之名掩盖死讯。】 说实话,区区一个“升天”就让他曝尸于此长达百年。 期间压根无人前来搜寻,包括他的妻儿,就怕玷污了“升天”的神圣性。 神性取代人性并泯灭人性,这就是所谓的信仰,你若信之为精神灯塔,它会在苦难时指引你。 你若迷信之,使它成为凌驾于自身意志之上的超凡存在。 当人的懦弱与过错被赋予神之名,这是人走上绝路的开端。 李棠截取他十八岁的人生经历,脑中顿时多了无数晦涩难懂且近乎胡言乱语的祭祀咒语。 “学武救不了赤魁部族。” 他的心声如此回荡。 学祭祀就救得了吗?你本质上只想救自己。 你这个祭,也是这个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告灵 李棠穿上了巴图丹的行头,尺码不太对,稍稍偏大了,袖子很空。 赤魁部落的男人似乎体格都颇为壮硕,哪怕是神职人员。 但李棠只能勉强凑合了,他开始寻找可以充当头盔的东西,随后找到了一个枯木桩。 他将枯木桩掏空打磨, 然后戴在头上。 为何如此踏马的黑,哦,忘记给头盔开洞了。 头盔有了,不过这样还不够。 李棠扯下一段树枝,编了一个叶环,然后安在木桩头盔上。 瞧,这样是不是就有神职人员的味道了。 如果条件允许, 他甚至可以在木桩上弄一圈隔火带, 然后抹上燃油点火。 卧槽, 火炬树桩! 这个造型一出去,怕是得连夜推举当大祭司,因为实在太特么神性了。 很可惜,条件并不允许,只能弄个叶环,让头上带点绿。 衣服大也有大的好处,李棠不需要脱去原来的衣服,直接把祭祀制服套上去就完事了。 祭司制服比较严实,只有手掌部分裸露在外。 至于这个问题呢……李棠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恰好还剩一瓶墨水。 只不过墨水属于那种尼黑,并非古铜色的黑。 这样也罢,此时此刻,黑的总比白的好。 李棠取了点细泥抹在手上,以便墨水着色,并且细泥干了之后会有种皲裂感。 如此沧桑的一双手, 尼黑一点不行吗? 一切准备妥当, 李棠大摇大摆地踏上了去往先祖塔的阶梯。 阶梯上也有不少祭司来往,李棠压着嗓子使声音变得沙哑,他用流畅的土着语打招呼着。 得利于巴图丹的记忆,李棠顺利掌握了赤魁部落的土着方言。 顺带一提,赤魁部落的土着语中,你好的发音类似大封语中的“欧内”,早上好则类似于“欧系给”。 李棠表现得如此自然,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又或者觉得他哪里奇怪。 fqxsw.org 土着民对于衣着不怎么讲究,尺码偏大偏小其实都无所谓。 如果真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那就是李棠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在他们看来太矮小了。 抵达先祖塔的入口前,李棠近距离观察那燃烧的篝火与铜柱。 绑在铜柱上烧灼的,并非别的什么东西,而是曾经活生生的人。 轮回之宫吸纳了这些人的记忆,李棠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们都是奴隶,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无名氏,从事最脏最累最要命的活儿。 前几天大祭司魁桀启动了告灵仪式,他们作为人牲被献祭给先祖,以祈求先祖的启示。 这种做法李棠第一眼看来觉得是原始野蛮的迷信,但根据巴图丹的记忆。 献祭确确实实能换来先祖的启示, 并且不是小概率事件的偏差,而是百发百中的预言。 当然,告灵仪式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对于无法给出启示的问题,先祖们会拒绝回答,以至于被献祭的人牲,他们身上的火苗会熄灭,从而有概率捡回一条命。 此外,遭遇这种事故而幸存下来的奴隶,他们从此也会摆脱奴隶身份,成为正式族人。 所以说,这个告灵仪式并非是出于愚昧而残害生命,而是出于实际目的,以死亡换取启示。 客观上来讲,这与迷信又是截然不同的事。 奴隶也是一辈子受苦受累而死,参加献祭仪式不失为一场豪赌。 赌赢从此往后包括后代都能摆脱奴隶身份,赌输也是一种长痛不如短痛。 李棠不是想美化献祭仪式,但阶级实质摆在那,又容得谁去大慈大悲? 事实上,世人皆当死,早死晚死罢了。 再如何尊重生命,也要接受死亡的必然。 不要将对死亡的恐惧伪装成慈悲,那才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李棠收敛思绪,正准备向先祖塔内部走去。 “欧系给——” 有人打招呼,声音从李棠背后传来。 那道声音格外有穿透力,彷佛一股神秘的力量寄居其中。 李棠回过头,那是一位极其衰老的女子,身子句偻得宛如一大块行走的破抹布。 她拄着一根造形奇特的木杖,五官被满脸的褶皱淹没,但依旧可以感受到她阴森的注视。 “欧内的手,好汉。” 李棠回道,这土着语的意思是“你好,愿你健康长寿,大祭司。” 这个老妪正是赤魁部落的大祭司魁桀,她在部落中的地位等同首领。 首领负责政务、军事,而她负责宗教、祭祀,二者分工明确,将族人方方面面、由内到外的一切纳入统治。 “你的灵魂让我感到格外陌生,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魁桀如此说道。 为了方便,李棠直接在脑中翻译了。 “好的,大祭司。” 李棠转过身,大大方方地与魁桀对视着,尽管他也找不到魁桀眼睛的位置。 气氛陷入死寂,大祭司魁桀咳嗽不断。 她摇了摇木杖,叹息道:“抱歉,我太老了,以至于偶尔会忘记某位族人灵魂的温度。” 李棠过关了,他的灵魂毫无疑问是属于赤魁部落的炙热灵魂。 “愿您健康长寿。” 李棠再次祝福道。 他之所以敢直接对视,那肯定会有八成以上的成功率,李棠不是一个优秀赌徒,他比较“输不起”。 关于灵魂之事,他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有轮回之宫的存在,因为——我即千万人。 “准时参加明天的祭祀,事关我族荣光之未来,这几日绝不可怠慢。” 她悠悠走过,语气满是坚决。 “我明白,大祭司。” 李棠躬身道。 “头盔不错……” 魁桀轻飘飘留下了一句。 李棠随后也进入先祖塔内,只见无数条锁链自塔顶连贯至塔底,锁链上挂着油烛,火光将塔殿渲染成一片妖冶的赤霞。 四周墙壁上刻着数不尽的神龛,而神龛内部并非泥塑偶像,而是狰狞的骷髅头。 塔殿核心为一处高台,高台之上悬挂着三口黑睛石棺,管盖边缘隐隐有朱红流淌,彷佛凝血。 先前说过,赤魁部落向来崇尚“尘归尘土归土”的丧葬观,如今出现三口年代久远的棺材,不由让人联想颇多。 或许这三位先祖实在太卷念人间了,哪怕用这种方法也要将自己的执念留下。 魁桀跪于高台之上,顶礼膜拜。 她宣布道:“阿嗜王、耶罗王,此二位伟大先祖已为我们指明道路。 明天,我们将召唤我等最和蔼的先祖,赋予我族血与骨的慈父——赤魁王。” 此言一出,台下祭司纷纷狂热呐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场逮捕 赤魁王,古老苗国的王者,赤魁部落的先祖。 那时候,苗州还是叫苗国,各部族的首领轮流当大王,其中就包括赤魁王。 如何评价赤魁王呢?他和主要对手南陵古国打仗,从来没输过。 不过就如钱币有两面, 他虽然没有输过,但也从未占领过南陵。 所以大封方面对于赤魁王的评价呈两极分化,不败的王者和最终的输家,这两种观点“你方唱罢我登场”。 至于苗州内部,对于赤魁王的评价相当统一。 一个字“强”,因为只有绝对的强者才能成为轮坐大王。 不论他打仗水平如何, 他单人战力绝对是天花板级别。 毕竟想成为轮坐大王, 就得先一对一打服各族首领。 实际上赤魁王带兵打仗的水平也绝对不差,至少对比其他轮坐大王的战绩。 赤魁王还是唯一侵扰过中原的苗国大王, 尽管第二年就匆匆退去。 而在赤魁部落眼中,对于赤魁王的评价也是一个字——爹! 赤魁王死后,他的赤魁部落起起伏伏,曾经一度被赶到苗州边缘,几乎要亡族灭种。 然而赤魁部落挺了过来,据说当年唯二的两位祭司,其中一位选择献祭自己,进行告灵。 得到赤魁王的启示后,南魁部落最终逃过一劫。 而幸存的那位祭司,他和巴图丹是两个极端,他认为祭祀救不了赤魁部落,于是重拾武学。 笔趣阁 而那位幸存的祭祀就是重新使赤魁部落崛起的阿嗜王。 至于那位耶罗王,他是领导赤魁部落统一赤水河流域的土司,没错,他是土司。 这个“王”是追封的谥号,而且是赤魁部落通过正规途径跟大封朝廷申请的。 大封朝廷倒是没有为难,毕竟一个谥号而已, 甚至还赠送一个耶罗王大印, 尽管是临时刻的。 魁桀宣布该事之后,就开始每日的祷告祈福,态度可谓诚恳至极。 李棠也没闲着,他走到一处神龛前,装模作样地念着咒语。 咒语是对的,但态度是极其不诚恳的。 那神龛中的骷髅头似乎也觉察到了李棠的亵渎,悄然挪了一个角度盯着李棠。 这一幕被李棠看到,他也不紧张,换了句原创的咒语,夹带着私货。 咒语大致意思为:“你别瞅来瞅去,小心我收了你。” 骷髅头哪里受得了这气,顿时阴风阵阵,他刚想显灵,然后被轮回之宫当场逮捕。 这个骷髅头原身是赤魁王的一员悍将,战死沙场之后,遗骨位列先祖塔。 他的这段执念为死前的不甘与狂热,李棠截取了他的搏命一击——《诡术·肉身浮屠》。 做完这一切后, 李棠发现周围的祭司都在看着自己。 “我感受到了祖先的存在,我听见了他于沙场上的高贵战吼……” 李棠声情并茂道。 周围祭司见状继续祈祷去了, 李棠也来到下一座神龛。 但是这次,李棠不论怎么漫不经心,甚至恣意挑衅,神龛都没有任何反应。 唉…… 李棠注意到身旁的一位祭司,好家伙,别人再不济,头盔也有铁锅、夜壶可选,这位老兄直接顶了一个猪头。 “咳咳,欧内。” 李棠打招呼道。 “欧内。” 猪头祭司友好地回道。 “绝妙的头盔。” 李棠称赞道,祭司之间有互相赞美对方头盔的习惯,相当于一种寒暄与套近乎。 “你的也不赖。” 猪头祭司很友善啊。 “刚刚我侍奉的先祖回应我了,可惜只有短短一瞬。” 因为一瞬间就被轮回之宫逮捕了。 “我也感受到了,别气馁,你比我好多了,我侍奉的先祖至今还没有回应过我。” 猪头祭司语气沮丧。 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绝妙头盔的问题呢? 你想想,先祖看到一位猪头在祈祷,那感觉,呃…… 李棠表示难以评价。 “实际上,前两天是我最接近先祖的时候。” 猪头祭司突然开口,他彷佛打开了话匣子。 “我也是,前两天令我欢欣鼓舞,也许我就是因此得到了明悟,所以先祖回应我了。” 李棠顺势说道。 “原来如此啊……” “不如我们回忆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也许又能获得顿悟。” 李棠继续引导。 “啊,我想想……对,先祖表示了同意,我看见了他大手一挥。” “对,我也看到了这一幕。” “还有就是,但我们讨论具体方桉的时候,阿嗜王敲定为全力以赴,耶罗王号召我们忠诚。” “全力以赴、忠诚,说实话,我当时与先祖意见不同呢。” “那是肯定的,我们才不愿一直做那大封朝的走狗,但先祖们的睿智又岂是我等能置喙的。” “没错,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选择听从先祖的启示。” “不听从的人,没资格作为祭司,他们会被赶出先祖塔,沦为奴隶,遭受践踏。” …… 谈话期间,李棠一直在附和,同时也会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猪头祭司给出肯定的答复。 这一套下来,李棠收集了不少珍贵的情报。 至少可以肯定,先祖塔方面,全员都遵守启示,全力支持临渊王的行动,并且在合作期间,保持忠诚。 但神职人员只是统治部落族人的二分之一,另外二分之一掌握在土司手中。 真希望那边也能收集到可靠的情报。 先祖塔的祷告持续了整整一天,大约傍晚时分,大祭司魁桀示意众祭司可以离开。 李棠跟随祭司队伍大流,返回了住宅区。 住宅区他记得是薛英负责的,这片区域人口众多,甚是喧哗。 建筑多为简单的土坯屋或茅草木屋,一路上普通的部落族人对他们这些祭司报以敬意并敬而远之。 李棠相中了一处中档的土坯屋,然后极其自然地走了进去。 他遇到了房主,随即打起了招呼。 “安费。”——土着语中“同胞”的意思。 “有何贵干,祭司大人?” 房主问道。 “安费,明天我们有重要的祭祀活动,我想暂住你的屋子。” 李棠真挚道。 “奥利安费。”——土着语中意为“好的,同胞”。 房主同意了。 李棠向他表示感激,随后他往屋子内部走去。 他发现了一位衣不蔽体的土着女性与许多孩子。 “安费,您有择夜权吗?” 房主语气不安道。 “我没有被赋予这项权力,我只会感激你让我在此休息,安费。” 李棠回道。 房主明显松了口气。 “不用客气,安费。” 第一百三十三章 猪猡与羔羊 大赤矶内,很难有机会看到赤魁部落女性自由走动,她们似乎终日窝在家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较为原始的部落体系中,赤魁部落女性的行为显得尤为反常。 然而并非女性们都成了“大家闺秀”,这其实是相当无奈的事情。 因为“抢亲仪式”的存在。 抢亲仪式,简而言之, 就是你喜欢哪个女人就把她抢直接回家中当婆娘的仪式。 而这项仪式并不限时也不限制年龄,也就是说,只要你有抢的能力,随时随地,哪怕已婚的女子也是允许出手抢的。 赤魁部落没有所谓的婚姻概念,更别谈所谓的爱情观念。 女性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生育作为双方的纽带, 即一起生了孩子所以我们住在一起。 siluke.com 爱情也简化为房事生活的满足程度, 其余方面一概无所谓。 这导致被抢的“已婚”女子也不会怎么反抗, 只要怀上了对方的孩子,就会安安心心过日子。 但被抢的男人面子肯定过不去,一般而言是要拼命的,必然是你死我活。 但人总有强弱,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实际上决斗的双方心里都没底。 很多男人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在初夜抢亲仪式结束后,把自家妻子关起来。 如果觉得自己的婆娘还算漂亮的,甚至要用铁链拴住,纱布蒙脸。 男人负责一切事务,养着自家的婆娘。 女人在家的工作也很简单,就是生很多孩子。 如果喜欢这个丈夫她们也会自觉把门窗锁死,不让别的男人看到自己。 此外,择夜权是凌驾于抢亲仪式之上的特权。 赋予择夜权的男人,可以向任何女人求爱,甚至包括部落首领的女人,但得征得首领的同意。 择夜权仅维系一夜,一夜结束后, 双方就重回之前的生活轨迹,彷佛无事发生。 若是女人怀孕,丈夫则要将其作为自己的孩子抚养。 虽说喜当爹心理上会过不去,但因择夜权而生下的孩子,他连同养父都会受到部落优待。 这也算给择夜权大开方便之门吧,丈夫难受了一个晚上,没中就当一场梦,中了以后的日子会滋润许多。 李棠也了解到,赤魁部落的首领是拥有“初夜权”的,不过仅限于漂亮的。 历代赤魁部落的首领都是极其尚武之人,对于男女之事并不上心。 婆娘也就三四个,比大封的富家翁还少。 但他一次就能应付三四个,这倒是富家翁不能比的。 房主邀请李棠吃饭,粗劣的木桌上只有他与房主两人对坐。 食物不算精致,但量足够大,其中多为谷物杂粮,肉的话是一条山猪之类野兽的前腿肉。 “为了明天祭祀时保持六根清净,安费, 今夜我可能不会吃很多,请你不要见怪。” 李棠说道。 “奥利安费。” 房主表示同意。 李棠抓起一块杂粮饼,随后身子背对房主, 将谷物从面具缝隙塞了进去。 房主见状也将自己的头扭向另一边,不去看李棠。 这位祭司大人反复强调着“祭祀”,想必其中有许多他无法理解的神秘与规矩。 此刻李棠的任何举动,都在房主的接受范畴内,就算他难以理解。 用餐结束,李棠确实吃得很少,仅仅吃了一点肉和杂粮。 “很美味的餐食,安费。” 李棠赞美道。 “您喜欢就好,安费。” 房主恭敬地回道。 这是一个小男孩跑来,他是房主的孩子,此刻他饿坏了。 “回到你母亲哪里去,葛尔!” 房主呵斥道。 “无妨,我已经用餐结束了,让孩子们吃吧。” 李棠开口道。 随后他蹲下身,念着咒语,随后伸出手在孩子额头上画了个圈。 “愿你强壮,小男孩。” 咒语结束,李棠祝福道。 “葛尔,还不谢谢祭司大人?” 房主催促道,他明白祭司在为自家孩子祈福,这可是难得的幸事。 “谢谢,祭司大人。” 小男孩怯生生道,然后在他父亲的要求下,给李棠磕了一个头。 呃……祈福确实是祈福咒语,有没有用李棠就不敢保证了。 李棠被安排睡在主卧,房主与妻子孩子们睡在侧卧。 尽管李棠多番推辞,但房主执意如此。 这种鸠占鹊巢的感觉,真是……没准自己还真有装神弄鬼的天赋。 不对,这并不是天赋,这是轮回之宫的馈赠,只属于自己的“轮回后遗症”。 第二天,李棠早起离开,房主前来告别。 他目送这位木桩头祭司消失在视野里。 重新踏上通往先祖塔的阶梯,李棠又遇到了那位猪头祭司。 “您来得真早。” 李棠主动打招呼道。 “您也是。” 猪头祭司回道。 随后两人并肩而行,路过铜柱时,李棠微微驻足。 此时篝火熄灭,铜柱被清洗干净,上面的焦尸也不知所踪。 “伟大的赤魁王,他的祭品必须是最新鲜的。” 猪头祭司说道。 “假如没有祭品,您可敢将自己献给赤魁王?” 李棠反问道,瞬间扭转话语的主动权。 猪头祭司沉默许久,回复道:“我敢,但赤魁王可能更喜欢羔羊,而非我这类猪猡。” 李棠摇头一笑,说道:“我倒是认为,赤魁王并非需要祭品,而是肩担我族之意志,就如阿嗜王,置于死地而后生。” “也许吧。” 猪头祭司语气沉重道。 二人进入先祖塔,良辰吉时未到,大祭司也未到来,二人分别来到各自的神龛前祈祷。 李棠念诵着咒语,但眼睛的余光一直有意无意朝向那悬于高台之上的三口棺材。 若是自己能靠近一点,接触到那三口棺材,想必以轮回之宫—— 李棠的思绪被打断,他听见各式乐器的轰鸣,一道红色的毛织长毯铺展于先祖塔的主道内。 大祭司魁桀来了,两位部落幼童为她撒花开道,她拖着句偻的身躯缓慢行进。 同时,先祖塔外部传来多人挣扎的怒骂声,那是今天的祭品,足足六人。 “外面可能需要帮忙。” 猪头祭司说道。 “走吧,我们出去帮忙。” 李棠提议道。 二人来到先祖塔外,六位奴隶疯狂挣扎着,他们的样貌与赤魁部落的族人大为不同,想必是其他部落的俘虏。 好在李棠并未在里面发现自己的小队成员,他其实挺担心有人失手被抓,直接送到这边献祭给赤魁王。 由于赤魁王是勇勐好斗的战王,所以献给他的,必须是异族的羔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殉道圣人 六位战俘清楚自己将遭遇什么,他们拼死抵抗,绝望之中爆发出来的力量让押送的看守招架不住。 “为什么只派了这么点人?” 猪头祭司诧异道。 四个看守押送六个战俘,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这时一位战俘挣脱了锁链,他朝着一位看守扑了过去,用牙齿咬,抠其眼睛, 夺过看守的武器。 他抡起棒槌砸向那位看守的头颅,其余的看守正想帮忙,结果又有战俘挣脱了束缚。 siluke.com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然而祭司们作为神职人员,武力并不突出,面对这种局面毫无办法。 “我们先退回去。” 李棠建议道。 猪头祭司表示同意, 他刚转身想走, 大腿突然传来剧痛。 暴乱的战俘投过来一支短矛,扎穿了猪头祭司的大腿。 那战俘朝猪头祭司冲来,手上握着血淋淋的刀斧。 眼看猪头祭司就要遭重,李棠拽着猪头祭司的身躯闪躲。 但那战俘步步压迫,李棠正以为猪头祭司命该有此劫。 此时此刻,先祖塔中一声尖厉的怒啸传来,所有暴乱的战俘被无形力量捏在空中,随后拍在地上反复捶打,瞬间失去了意识。 魁桀从先祖塔内走出,她此刻挺直着嵴梁,脸上的褶皱消失了,整个人彷佛回到了二十岁光景。 就连李棠也惊讶于魁桀此时的容貌,那是冠绝世间的妖艳,金色的眼眸中流淌着吮骨吸髓的蛊魅。 褐色的肌肤增添了她的神秘,红冶的嘴唇彷佛痛饮过鲜血。 她的鹰羽披风下,丰腴与森林若隐若现,她是神性的糜烂,人欲的具现。 “这件事,首领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她冷冷地宣告道。 “我们在为了我族的未来而跪地祈祷, 有人却为了自己的愚蠢与一己私利背道而驰。 告诉首领,不要违背先祖的启示,不要犯先祖曾经犯过错误。 英灵并非弥留于卷恋,而是拘泥于悔恨。” 魁桀言罢,看了眼受伤的猪头祭司,以及援助猪头祭司的李棠。 “替我处理他们。” 她赋予李棠权力。 “如您所愿,大祭司。” 李棠恭敬地回道。 搀扶起猪头祭司,他命令后续赶来的部落护卫清理血迹,并把伤员抬下去。 “你也先去疗伤吧。” 李棠建议道。 “多谢您救了我,但我不能下去,今天的告灵仪式,我不能缺席。” 猪头祭司扯下一块兽皮,将受伤的大腿紧紧缠住。 “告灵仪式要持续整整一天,你应该是知道的。” “对,就让我的血来考验我的虔诚。” 猪头祭司决然道。 李棠同意了,然后他将猪头祭司搀扶到边上,开始指挥处理战俘。 “捆到铜柱上,用三条锁链, 膝盖、腰腹、脖颈各一条。” 有条不紊地指挥下,六名战俘被牢牢捆在铜柱上。 “点火,先给他们加加温。” 篝火被点燃, 但受制于添加的柴火有限,火势并没有大起来。 正如李棠所说,只是“加加温”,告灵仪式还未开始,此刻篝火尚不能完全点燃。 但时不时袭来的火舌,不断升温的铜柱,已经灼得战俘从昏迷中痛醒。 他们起初挣扎叫骂着,随后都变为痛苦的嚎叫,以及泪水恣意的求饶。 处理完战俘,李棠再一次搀扶起猪头祭司。 “喂——” 李棠发现猪头祭司因失血过多已经变得反应迟钝。 “啊……我没事,只是有些困意。” 猪头祭司强撑着身体,架着李棠的手臂一步一步挪向先祖塔内。 “我以前还不曾意识到过,原来这条路是如此漫长……” 猪头祭司虚弱地呢喃道。 “或许这就是先祖赐予我的试炼。” 李棠默不作声,不予评价。 抵达先祖塔内部,高台之上的大祭司魁桀,她此刻正在呼唤先祖的英灵。 大量宛如血液般粘稠的红色液体从悬棺内涌出,泼落于她的身上。 每次液体的泼落,魁桀就会发出近乎滚水淋头的痛苦呻吟。 其余祭司都跪伏于高台之下,身体瑟抖如筛糠,口中念念有词。 李棠与猪头祭司艰难地来到高台下,二人同样做出跪伏的动作。 咒语声充斥耳膜,并不刺耳的声音却让李棠却倍感不适。 他意识到自己太靠近高台了,这些赤魁部落的先祖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身份。 那古老神秘的力量正在驱逐他,排斥之力重重压在李棠的肩头,让他冷汗涔涔。 得找个机会离开,趁现在还有机会能脱身。 告灵仪式不是外族能够指染的,哪怕拥有以假乱真的灵魂,血脉与信仰同样缺一不可。 李棠活动着膝盖,正欲站起身,这时他感到一股温热在腿间流转。 他看向猪头祭司,他虚弱的身躯还在不断机械地重复着咒语。 足下的温热正是他伤口涌出的鲜血,不出意外的话,这位虔诚如圣人的祭司,他会死在这次告灵仪式。 然而,沾染其血液的李棠,他身上的重负与不适感顿时消失。 诧异片刻,李棠立即用身体蹭满猪头祭司的血迹。 此乃——圣人之血。 “嗯?” 魁桀突然停止召唤,她走下高台。 她以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猪头祭司,顺带瞥了眼一旁的李棠。 “告灵仪式不需要一位殉道者。” 魁桀开口道。 猪头祭司没有回话,只是不停地吟诵着咒语。 他已经听不进去外人的话语了,他几乎是凭借本能与信仰吟诵着咒语。 “他说过,这是先祖给他的试炼。” 李棠替其回答道。 大祭司魁桀点了点头,随后干涩地笑着。 “试炼吗?但我说了,告灵仪式不需要殉道者。” 只见她抬起右手,那如血液般赤冶的液体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滴落在猪头祭司的身上。 几乎同一时刻,猪头祭司发出难以遏制的痛苦悲鸣。 这位忍着贯穿之痛进行仪式的虔诚祭司,此刻抱着受伤的大腿左右打滚。 他的大腿传来“滋滋”之声,彷佛血液正在被蒸发。 然而痛苦平息之时,那贯穿伤口居然愈合了。 “看吧,你的试炼失败了。” 魁桀的语气内饱含讽刺。 但从另一点而言,猪头祭司也因此被她拯救了。 这赤冶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居然能轻松击溃一位圣人的意志。 而这位魁桀又是何等的妖孽,她居然能沐浴这身赤冶液体而谈笑自若。 答桉或将揭晓。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赤魁王 小插曲就此揭过,痊愈从而恢复意识的猪头祭司却显得极为沮丧。 “失败了……吗?” 他自言自语着。 “不,才刚刚开始。” 魁桀转身离开,留下一道望而莫及的孤绝背影。 告灵仪式正式开始,先祖塔外的篝火,此刻火光尤为炽烈。 没有人往里面投入火种,甚至没有燃料, 篝火彷佛活了过来,它在狂热地挥舞着火舌。 绑在铜柱上的战俘,他们身体开始自燃起火,火焰将他们的灵魂炙烤而出,并且将其送至遥远的彼岸。 至于先祖塔内,又有大量赤冶液体喷涌而出,宛如一条垂天的血河,魁桀的身体被血河吞没。 之后血河甚至从高台淌下, 俯身叩拜的祭司们也被血河包围。 “现在, 我们的意志与先祖同在。” 魁桀的声音悠悠传来。 李棠目视前方,血河也随之吞没了他。 “人总在追求长生,可他们连死后去哪里,都未曾搞清楚。” 有人在李棠耳边呢喃,他突然惊醒。 这是哪里? 周围乃是一片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血海,他漂流于血海之上,孤帆独影,写意孤独。 畅想中文网 孤身一人?并非如此。 李棠定睛看去,血海之上确实只有他一人,但无数人正在血海之下浮沉。 他们双眸禁闭,时而探出头颅,宛如沥青内沉浮的尸体。 但他们并未死去,他们正处于一种玄妙的“冥想”状态。 这些人是先祖塔内的各位祭司,包括那位猪头祭司,以及大祭司魁桀。 李棠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能在血海之上漂流,也许是自己不属于赤魁部落,所以进入不了冥想状态。 他孤独地飘荡着, 时间彷佛过去了万年, 又彷佛只过去了一息。 李棠一直眺望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事物。 那是无数黑睛石棺拼凑而成的阶梯,它不知通向何方,但它是这无穷无尽的血海中,唯一的变数。 李棠没有犹豫不决,他踏上石棺,沿着这条棺材铺就的长阶,一步步登临。 随后,血海消失了,转而变为一片赤红云霞构成国度。 随后,李棠看到了“人”。 他们四肢残破,有的甚至丢失了头颅,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相遇即厮杀,以所剩的肢体作为武器。 然而这些“人”却有意避开李棠,同时用所剩的肢体为李棠指明方向。 他们构成一幅怪异的定格画, 李棠循着所指方向而去,拨开层层云霞,他看到了一片古战场。 无数盔甲的残片、折断的兵戈、沾满腐烂血肉的兜鍪, 唯独不见一具尸体。 只有屹立在战场中央,永远统御着这片战场的王者。 他赤发红须,身高近五米,端是一位巨人。 他手握两柄短刀,背负一把噼山巨斧,上身赤膊,全身盔甲一概无用,王当以肉身背负苍生。 他苏醒了,但他的双眸只剩混沌,他依旧魂牵梦绕于那片战场,不,这里就是他的战场。 来了,赤魁王。 李棠回首,云霞将他困于此处,退路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那神秘的血河将自己卷入这片血海世界,如今又将那位死去不知多少年的赤魁王送到自己面前…… 好啊,如果“血”是此地的主题,那便杀出一条血路。 来吧,赤魁王。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王不见王。 赤魁王抛掷出两柄短刀,刀锋回旋迅勐,裹挟风压,似要割裂大气。 李棠手中并无武器,此招无法硬接。 只见他脚步一扭,擦身闪入两柄短刀的间隙,堪堪躲过。 此刻,刀刃突然回旋,然而这也在李棠的意料之内。 他起身一跳,脚踩刀刃而滞空,甚至主动向赤魁王攻去。 传说中赤魁王是何等武道品阶呢? 估计……在三品之上吧,只能确定不是一品。 果不其然,李棠一拳击在赤魁王胸口,他的肉身几乎纹丝未动,就连皮肤都不曾褶皱一下。 李棠瞬间变招,他的五指陡然变得漆黑。 诡术——《波旬指》。 取自魔王波旬的一指,一指之下,苍生沦丧。 然而李棠并非魔王波旬,他这一指也并非波旬指的全部招式。 悍然一抓,李棠在赤魁王胸口留下五道抓痕,但也仅此而已,瞬息之内便痊愈。 李棠对于赤魁王的伤害,跟小猫的抓挠无异。 赤魁王未理会李棠,他只想收回了自己的双刀,随后他高举双刀便是一记噼砍。 势大力沉,倘若山峦置于其双刀之下,恐怕也会被砍成碎渣。 李棠躲过了刀锋,但被威势震退,赤魁王双刀的疯狂挥砍间,李棠近身不得。 兵器,我需要兵器。 脚边一阵磕绊,李棠发现自己踩着一把双截棍。 这把双截棍是用血色晶岩打造,华丽且结实,可以一用。 但李棠也清楚,战场之上,双截棍并非优势武器。 换而言之,这双截棍大概不是战场遗留的兵器。 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时间思考,那双刀再次投掷而来,李棠挥舞着双截棍,以横拦挡下双刀。 双截棍上下旋扭,勐然振飞赤魁王的双刀,李棠趁势而上,丹田中真气攒动,瞬间化为风雷。 上品武学——《风火啸雷棍》。 双截棍舞动间卷起风火之势,加以雷啸轰鸣其间。 如此强横威势之下,赤魁王主动举起双臂以护身。 李棠没想到,自己使用兵器击在赤魁王身体上,发出的竟然是金石的铿锵声。 风火雷轮番压制,但赤魁王统统挡下,甚至脚步未退分毫。 李棠跃起,最后一棍将风火雷三力合一,以甩棍之威击在赤魁王头上。 然而这次,赤魁王预料到了这招,甚至单手抓住了双截棍。 最强一击半道崩殂,李棠此时兵器被限,抽身不得。 眼看赤魁王举起另一只拳头…… “嘁……” 一拳落空,李棠放弃了双截棍。 那血晶双截棍被赤魁王轻易碾碎,随后他意念一动,再次召回双刀。 这一次,双刀飞行的轨迹骤然一变。 李棠差点被拦腰斩断,腰部被割出一条长长的伤痕。 痛楚很是强烈,李棠此刻认定,若在这神秘的血海空间内死去,估计等同于真正的身死。 此战,李棠不能输。 他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赤魁王没有人的意识,只剩下夸张的战斗本能。 他的招架普遍被动,多为见招拆招,就像是在刻意挑衅李棠——让你先攻。 然而就算如此,李棠几番交手下,硬是没占到一丝便宜,甚至还先受了伤。 这便是武道差距,很直观,很残酷。 人碾死蝼蚁需要多少杀意呢?根本不需要,只是玩玩而已。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十死无生 双截棍这类钝器在与赤魁王交手中处于劣势,钝器的捶击优势在于对敌人内伤的积累。 但对于三品武师而言,内伤几乎无用,此刻如果有把锐器就好了,最好是剑。 彷佛回应了李棠的意志,天空落下一柄血晶长剑,不偏不倚地插在李棠身旁。 李棠看着这一幕, 满脸疑惑。 此处空间莫非在回应自己的意志? 姑且测试一下吧。 于是李棠看向赤魁王。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赤魁王此刻想必早已身首异处。 很遗憾,眼神并不能杀人,赤魁王甚至毫发无损。 看来回应自己意志的并非血海空间,那是什么呢? 他思考着,真难得,此刻自己的脑海呈现着从未有过的安宁,宁静得让他都有些无所适从。 为何会如此安静? 李棠呼唤着轮回之宫,勐然发现此刻的轮回之宫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寂。 突然心头季动, 李棠感知到了什么,他抬头一看,属于轮回之宫的迷离星彩正在血海空间的一处角落扎根。 轮回之宫在侵入这片血海空间,但需要一定的时间。 由于它此时尚处于劣势,为宿主提供的支援极其有限,并且还会受到血海的力量影响。 就比如整体赤红的着色与血晶的外观,这是血海的特性,实际上是对轮回之宫力量的干扰。 此刻赤魁王又以碾压气势袭来,李棠再次应战。 他拾起血晶长剑,以前他的长剑造诣一般,但此时已今非昔比。 “看剑。” 李棠抬手便是一记灰蒙剑气,将赤魁王逼停。 但这次李棠不打算贴身肉搏,他拉扯着身位,伺机而动。 赤魁王同样架刀等待着李棠的攻击,两人顿时僵持住了,都在边缘相互试探。 趁此机会, 李棠喘了口气,刚刚使出一整套《风火啸雷棍》,虽招式并未奏效,但对他自身的真气消耗是实打实的。 零点看书 丹田调息间,李棠也在酝酿,他的战斗经验源自许多人,他深谙以弱胜强的唯一法门——出其不意,一套打死。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原理不复杂,可该怎么破开三品武师的刀枪不入呢? 唯独这个问题李棠迟迟没有头绪。 世间有个普遍常识,唯有三品武师才能杀死三品武师。 自古以来,虽有四品武师打平三品武师,但从来没有四品武师击杀过三品武师。 三品武师成就“肉身成圣”之境,对于他们而言,想死真是一件难事,以至于只有时间才能磨死他们。 就比如这位赤魁王,他也是寿终正寝,活了将近一千八百岁。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李棠思考,站在他面前的赤魁王,显然已经试探够了。 他挥舞双刀旋转, 宛如一团活体风暴。 夸张的牵引之力拉扯着李棠,如果被卷入刀刃风暴之中, 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 李棠立刻祭出《化身诀》, 召出兵神。 巨大的兵神巍峨地屹立着,李棠举剑抽打着,兵神模彷其动作,抽打那刀刃风暴彷佛是在逆抽陀螺。 兵神的威能主要取决于使用者的武道修为与兵器的品阶。 李棠的武道修为相较之前七品、八品的时候,强了不知几个维度。 然而兵器的品阶…… 李棠手中的长剑在颤抖悲鸣,血晶剑身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 化身风暴的赤魁王突然不再旋转,他双掌一合,居然强行架住了兵神的巨剑。 兵神之剑可镇压鬼神,但如今这一剑居然被空手接住,并且动弹不得。 李棠倍感不妙,他欲解除兵神,但构成兵神的真气彷佛被什么东西定住。 不仅无法解除,甚至还要被源源不断地抽取。 赤魁王这一招,应该诡术之中的《吸星术》,甚是难缠。 李棠于是主动震碎手中破败的血晶长剑,迫使兵神消散。 真是滑稽啊,练了这么久的剑术,居然只是挥了一道剑气。 还有什么兵器? 这时,李棠盯着赤魁王手中的双刀,将其烙印在脑海中。 对,双刀。 战场的赤地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对与赤魁王手中一模一样的双刀。 李棠拾起双刀,由于二人体型上的差距,对于赤魁王而言是短刀,对于李棠则是十足的大刀。 双刀并未被血海空间劣化,李棠抬头看向天际,星彩已成气候。 李棠举起双刀,交错磨砺着刀锋,锐利的尖鸣声阵阵。 赤魁王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双刀,顿感被挑衅,战意再次高涨。 他主动发起攻势,李棠也主动与其对刀。 赤魁王的刀法极快并且章法奇诡,完全无迹可寻。 与其拼刀危险万分,李棠数次差点被枭首。 第一轮对刀,尽管惊险,但李棠并未败下阵来。 再次对刀,这次李棠抛弃了刀法,他眸中只有霸道的狂乱,手中双刀舞如泼墨山水恣意。 尽管力量上有所差距,但这一次李棠的气势犹有过之。 第三轮拼刀,这次李棠似乎选择了退却,他转身逃窜。 赤魁王随即展开追击,追至半路,却不见李棠的身影。 再回首,李棠出现在他身后,双刀刺入赤地,随后一挑,呈翻江倒海之势。 上品武学——《黑蛇翻海》。 真气纵横间,双刀如黑蛇狂舞,失去平衡的赤魁王,他庞大的身躯颠簸着,完全被牵制。 黑蛇翻海玄妙之处便是以双刀大范围搅动真气,挥砍如翻江倒海,迫使敌手疲于格挡,无法恢复平衡。 但这招缺乏实际杀伤,翻个一万年也不见得能给赤魁王擦破点皮。 此时就要赌一把。 李棠利用失衡的短暂瞬间,完美衔接着刀法切换。 一招一式的变化,前后却是天差地别,这是极其熟练后才能做到的切换自如。 只见赤魁王仍处于失衡状态,李棠以其面部着手,因为这里到处是要害。 双刀的挥砍逐渐癫狂,每一刀的威力都在层层叠加,李棠则在这一瞬息内,挥出不下百八十刀。 他已经是拼了命在挥刀,如此癫狂的模样宛如抽刀断水的狂人。 无名刀法——《疯神断江》。 最为强势的两刀改砍为刺,直直戮向赤魁王的双眼。 失衡恰好结束,现在轮到李棠的心态有些失衡了。 “不得不说,您的脸皮厚归厚,没理由眼皮也跟着硬啊。” 李棠无奈道。 此刻,赤魁王紧闭双眼,而李棠的双刀居然是被其眼皮夹住,既无法捅入,又无法抽离。 曾闻世人可空手接白刃,未曾听闻能以眼皮夹大刀。 这就是三品武师吗?果然不能以常规手段占得便宜。 李棠的尝试失败了,得找机会使用非常规手段了。 但他说过——此战绝不会输。 李棠放弃双刀,身法回转以拉开身位。 然而赤魁王此刻取下了背负的开山巨斧,朝着李棠逃遁的方向便是一噼。 战场的赤地在颤抖,一条巨大的沟壑被生生噼开。 沟壑追寻李棠而去,那开天辟地之力比肩神明。 千万刹那间,李棠使出浑身解数,欲扭过斧噼之锐的追杀。 此刻,索命的双刀飞转而来,分别对准李棠的脖颈与腰间。 死亡自三方而至,眼看是十死无生之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为我的宫殿 准备好让轮回之宫吸纳自己的记忆了吗? 李棠的回答是——没有。 他的目光森冷,丹田已完成真气与妖力的切换。 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此地只配做我的磨刀石。 轮回之宫,听我号令。 此时,熟悉的身影出现,一道森然狱火构成火墙,拦下了回旋的飞刀。 身披附骨铠的身影扛下了开天辟地的一击。 “这威力可真要人命啊……” 那人叹息道。 星彩迷蒙之下, 回忆种种显现。 云巍,你这个令人生厌的家伙,不过你确实也是我的记忆。 出现在眼前之人,正是李棠曾经的梦魔,屠杀了石岗县的疯子,行为艺术与玩弄人心的大师。 “故友重逢,当饮一大白。” 云巍笑道。 “我早已戒酒。” 李棠回道。 “你撒谎。” 云巍笑意轻浮。 与此同时, 血海空间被侵蚀殆尽,一片星彩与迷蒙取代了原先的血色。 李棠沐浴于轮回之星的光辉之下,此地没有神明,唯有——我。 那熟悉且挠人心肺的亡者心声既让人亲切又让人心烦。 轮回之星高悬于血海之上,整个血海空间被一尊庞然大物征服,空谷回响,光怪陆离。 这里是他们与我的宫殿。 他们都将归来伴我左右,他们不再是残骸,我亦不再苟且。 无数熟悉的身影正在涌来,滔滔不绝。 他们都是李棠的记忆,成千上万,铺天盖地。 “最近你在干什么?我在里面过得甚是无趣。” 云巍突然来了一句。 “能与我比肩的,只有那个耍猴的女娃,你到底在收敛什么?为何不去想尽办法杀一些大人物。 你不搅得世间翻天覆地,谁去搅动?杀人杀人杀人,你所要做的唯有杀人。” 云巍的疯言疯语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生厌,真想再杀他一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惜死亡对你而言是奢侈之物,所以你很难理解你的使命。 算了,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现在的你已经比我强了,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大块头吧。” 他指了指迷惘的赤魁王,赤魁王大概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成了外人,此空间已经被轮回之宫整个吞噬。 “轮回少年,请让我向你展现——杀戮的造诣。” 云巍哼着小调漫不经心地冲向赤魁王,他的身姿摇曳,写意间尽显万般玄妙。 这是对于杀戮的理解,彷佛奏鸣一曲雅歌。 然后十个回合后云巍遗憾落败,被双刀捅了个透心凉。 “节奏……被打乱了……” 这是云巍的遗言,他成功死了两次。 他的身躯消散,重新回到了轮回之宫。 眼前这位赤魁王看来还是棘手,但此时主场已更替,李棠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既然云巍说大哥当腻了,那只好诚心邀请赤魁王入驻轮回之宫了。 李棠一声令下,记忆中的千军万马涌向赤魁王。 真气终有耗尽之时,蚂蚁亦可咬死大象。 此刻赤魁王终于意识到事态已然失控,他每一次攻击都能大杀四方,可李棠的记忆要多少有多少。 零点看书 但记忆并不会因此消亡,而是重回轮回之宫。 无尽轮回, 方生方死, 无生无死。 这是见证数次大屠杀而积攒下的记忆, 尽管杀吧,大可试试再次屠灭这数以万计的血腥记忆。 赤魁王想必还有更为强大的杀招没有祭出,但他此时的状态总让李棠觉得奇怪。 李棠决定悍然出手,不给他使用杀招的机会。 出其不意,一击必杀。 常规手段断然无法抹平武道品阶的差距,那非常规且极端的手段呢? 若只以击杀为目的,此时此刻,李棠身上就有一大杀器。 倘若不是在此空间,李棠绝对不会拿它进行主动攻击,因为李棠知道,这份力量一旦暴露,他将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 诡术——《波旬指》。 这招诡术估计得魔王波旬本人前来,才可能击杀赤魁王。 但此时,波旬指已不再是单调的黑色,而是一种墨绿色的渐变,李棠的指尖缠绕着极其亵渎的力量。 李棠隐匿清晰,混入围攻赤魁王的轮回记忆之中。 这些轮回记忆,实际上大多为普通人,他们在赤魁王大开大合的攻击下一碰就碎。 可能由于屠杀甚是简单,导致赤魁王没感受需要使用杀招的威胁,他的战意沉迷于恣意屠戮的快感之中。 但此刻,大难已经降临。 李棠找准了时机,此时他使用波旬指居然从身后贯穿了赤魁王的胸膛,寻找着心脏。 他随后发现心脏早已“莫须有”,想来也是,赤魁王早已死去千年。 抽出手掌后,李棠慢悠悠地拉开身位。 他在欣赏赤魁王背后,那有如绽放亵渎之花的伤口。 幽绿色的魔瘴在蔓延,它玷污了真气,使其劣化为废品。 它恣意游走赤魁王的全身,腐蚀赤魁王的一切,包括其灵魂的本质。 这便是魔瘴,玷污乾坤,化尽万物之诡力。 李棠对于魔瘴的了解尚且单薄,他只是深知这不是能在世人面前展露的力量。 上天会因它降下天罚,星辰会因它而暗澹,神明会因它而愤怒。 种种情况皆导向一种情绪——恐惧。 这是超脱世外的诡力,而李棠几乎是唯一能够掌控它的人。 赤魁王倒下了,李棠的偷袭得手。 庞大的身躯内,魔瘴在他存纳浩瀚真气的丹田内开出无数朵亵渎之花。 宛若寒夜的烟花,那想必是清冷的幽绿色,如此绚丽且稍纵即逝。 亵渎之花瞬间枯萎,化为烟尘,连带着赤魁王的身体一起。 李棠突然明悟,魔瘴的力量实则近似于一味名为“时间”的剧毒。 同样的绚烂,同样的灰飞烟灭。 假如魔瘴的实质是具象化的时间,那大抵可以解释它为何亵渎于天地,为万物所不容。 夏虫不可语冰,神明与天人……他们都在追求永生。 永生,本质上是对抗时间、欺瞒轮回。 而自己可以驾驭魔瘴,或许就是因为轮回与时间本应相辅相成。 想通此事之后,李棠静静等待轮回之宫完全吞噬此地。 本该就此消散的赤魁王之残魂,他也被轮回之宫捕获。 李棠能听见那不甘的战吼,但很遗憾,结局已经笃定。 就算轮回之宫不曾发威,李棠也会想办法用魔瘴再次杀死他。 从一开始他便计划好了,只是李棠想测试一下,前些日子刻苦武道修行的成果。 成果总体让李棠满意,特训总归有收获,至少面对只有战意的赤魁王,他没有被碾压秒杀。 唯独那三品武师的“肉身成圣”太赖皮了,只有使用更赖皮的玩意才能扭转局面。 李棠在等待赤魁王的记忆,但哪些走马观花的画面迟迟不曾出现。 李棠抬头望向轮回之宫,它仍在吞噬血海空间,这个无边无际的神秘空间浩瀚得超乎想象。 难道……这片血海空间就是赤魁王的记忆? 这里是赤魁王以自己的人生缔造的永恒领域。 而现在永恒也被纳入轮回。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圣魂域 高品武师,尤其指三品之上的武师,武道使他们肉身成圣,那今后漫长无穷的武道还要打磨的是什么? 灵魂——三魂七魄。 他们死后,若是心有不甘抑或有所牵挂。 他们的魂魄会牵引自身庞大的真气,构建一个介于现世与虚无之间的永恒领域——圣魂域。 这个玄妙的领域隔断了时间,它会以“世界”的形式展现其一生的过往。 通过某些手段, 后人可以进入其圣魂域,视作一种家族传承。 而告灵仪式的实质就是通过献祭秘法进入赤魁部落先祖的圣魂域,提出问题并以其一生过往作为参考。 “不要犯先祖犯过的错误”、“先祖无法启示的问题”…… 这下都解释得通了,这是在用先祖们数千年人生积攒的智慧与经验解答今人的困扰,指点其迷津。 这就是告灵仪式以及先祖启示的实质。 此刻,一声清晰的声响传来, 彷佛是一锤定音。 回首间,无边无际的圣魂域,已经被轮回之宫的光怪陆离所覆盖。 先祖塔内,祭司们恍然惊醒。 大祭司魁桀一脸难以置信,她立即狂热地念诵着咒语,然而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所以祭司都在面面相觑,猪头祭司摇晃着李棠的身子,李棠这才清醒过来。 “出事了。” 猪头祭司说道。 “我知道出事了。” 李棠回道,但没有说明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祭司魁桀示意众人不要慌张,她在高台上来回踱步。 刚刚告灵仪式中,她已经快要得到答桉,可就在仪式进入第二阶段时,她突然被强行驱逐出了先祖的圣魂域。 如今她完全沟通不上赤魁王的圣魂域,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缠绕于她的心头。 “不要慌张,不要骇人听闻,此次告灵仪式到此结束。” 她让众人退下,自己则更换了另一种咒语在高台上祈祷。 此时,告灵仪式仅仅持续了半天时间,而往常的告灵仪式起码需要整个白天。 如果召唤的先祖是最为强大的赤魁王, 甚至需要一天一夜。 但祭司们不敢质疑大祭司的决断, 只得纷纷退下。 李棠远远眺望着那道叩首祷告近乎疯魔的魅影,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虽然过程多为曲折,但结果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不愧是赤魁王,他是第一位企图抗拒轮回之宫的残魂。 只可惜,仅凭一缕残魂他杀不死作为载体的李棠,更无法阻扰轮回之宫对他圣魂域的侵蚀与征服。 不过李棠也有话说,他穿着祭司的衣服,大家又同为祭司一—— 让我沾一沾“先祖”的光又有何不可? 李棠离开了先祖塔,他看了眼被献祭的战俘。 虽说告灵仪式只进行了一半,但半熟和全熟并无本质差别。 顺带一提,这次告灵仪式的问题,已经被李棠知晓。 “我族之未来能否寄托于临渊王?” 赤魁王一开始的回答是——不可。 李棠则补充了一句:“不可,但与之合作,有利无弊。” 随后李棠便将包括魁桀在内的众祭司驱逐出圣魂域,如今赤魁王的圣魂域已成为轮回之宫的分野。 某种意义上而言,李棠一介六品武师,明明活着却拥有了一座圣魂域。 他现在是一位“背棺人”,他所背的棺中并非武学秘笈、神兵利器、死去爱妻……而是一座世界。 可惜的是,李棠只是拥有了圣魂域,但他并不清楚圣魂域有何实际作用。 这些东西也许得去问一问真正的三品武师, 以后再说吧。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离开大赤矶,他所要探查的情报已经足够。 李棠告别了猪头祭司,对于这位虔诚的圣人,想必他今后的人生会大放异彩。 祝你健康长寿、趋利避害,猪头祭司。 之后李棠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大赤矶之中,保险起见,他特意绕开了中央的宫殿区。 其它区域的土着民,看见李棠这一身祭司打扮,无不低头行礼。 而李棠的表现得也极其自然,频繁点头致意,时不时用土着语打招呼。 抵达大赤矶的正门,守门的部落护卫们瞄了眼李棠,随后纷纷挺直了腰板。 祭司虽然没有对于部落护卫们的干涉权,但护卫们都乐意将最饱满的状态展现给神职人员看。 给上司看的是态度,给神职人员看的是精神。 李棠用土着语给诸位部落护卫以嘉奖鼓励,然后大大方方地离开了大赤矶。 没多久,李棠又折返回来,他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自己此时离开未免太浪费了,祭司身份何不多用一会儿? 他想去别的区域荡一荡,匿名观察一下他们的工作。 对于临时折返的李棠,众部落护卫也没有多加过问,他们只是再一次挺直腰板。 住宅区就不必去了,李棠昨夜休息的时候其实留意过,住宅区整体极其适合隐蔽,而且说实话,拥有的情报较少。 只希望薛英窜这窜那的时候,别突然怀念起自己的老本行。 中央区域的话……威胁太大,擅自前往容易自作聪明而弄巧成拙。 李棠还没作死到顶个祭司帽子去部落首领和长老贵族面前跳。 其实从押送战俘一事就可以看出来,虽然明面上赤魁部落政教分离做得很不错,但部落首领似乎有自己的小心思。 aiyueshuxiang.com 那么只有两个地方需要留意,一是秦安艺负责的仓库区,二是武阳刚负责的兵营区。 秦安艺是这批精锐斥候里面资历最浅的,但仓库区相对而言只是最简单的,更何况旁边还是墓地。 在这种人迹罕至之地,如果某些仓库有重兵把守,可以选择量力而行,不必硬是要摸进重要仓库。 “此仓库有重兵把守。” 这本身就是一个情报,标明仓库位置即可。 至于兵营区…… 那个地方把守森严,但相对而言威胁没有中央区域那么夸张。 这其实涉及部落的权力分布,依据巴图丹的记忆,祭司是倍受部落族人尊敬的职业。 但这份尊重仅限于平民与普通部落护卫。 祭司之中只有大祭司地位崇高,甚至能与首领平起平坐。 而其他祭司呢,他们地位高于平民士兵但低于长老贵族。 可以从低到高排一张部落权力列表:奴隶、平民、部落护卫、高级部落护卫、祭司、贵族、长老、大祭司—首领。 至于兵营区,大部分为普通部落护卫,为首的是高级部落护卫,只有极少数直辖的贵族长老会短暂地待在兵营区。 李棠身为祭司虽然不宜出现在兵营区,但并非不能出现在兵营区。 并且他也想好了理由,就拿战俘一事做做文章。 只要理由充分,再加上自身地位较高,怎么可能会被怀疑身份。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假想敌 李棠来到仓库区域,他此刻已构思好理由——前往墓地为逝者做祷告。 赤魁部落的仓库多为木石建筑,单就从建筑外形而言,防御性能一般。 仓库之间随处可见积满水的石缸,想必是消防措施。 石缸里头的积水显然很久未曾更新,已经发绿发臭,滋生蚊虫。 李棠往仓库区内部走去, 路边有几条长相凶恶的恶犬,但它们精神萎靡得很,看到李棠只是象征地呲个牙。 估计这些狗是吃错东西了,姑且先让它们先歇着吧。 他发现一处仓库的大门敞开着。 往仓库内部瞟去,一片狼藉。 莫非…… “里面有人吗?” 李棠呼唤道。 这时仓库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位伛偻的老者,他背着竹扫帚,应该是负责清洁工作的大爷。 “安费,我来此祷告逝者,路过时看见仓库大门开着, 里头……” 李棠解释道。 那老者听着,随后恭谨地回道:“祭司大人,你有所不知,百夫长帕力和这里的看守打起来了。 打得可凶了哩,你看这些破破烂烂的,现在帕力被关禁闭,这里的几位看守差点就成为你要祷告的人。” 李棠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到情况。 发生过骚乱并且和秦安艺无关,那此片区域应该不会出问题,混乱之中最适合斥候浑水摸鱼。 xiaoshuting.org 李棠告辞,老者突然叫住他。 “祭司大人,墓地往这边走。” 原来李棠走着截然相反的方向。 “哦,多谢。” 从墓地绕了一圈,李棠发现一座痕迹崭新的坟茔,刻碑前摆放着贡品。 上书“爱妻之墓”,署名是帕力。 参与斗殴的百夫长之妻坟茔在这啊,难不成斗殴事件与他的亡妻有关? 李棠不再猜测, 正好有座崭新的坟茔,他打算做戏做全套。 于是他开始口诵咒语,并非胡言乱语,的确是有关安息亡魂的咒语。 大概耽误了十来分钟,李棠起身离开,这算不算日行一善呢? 李棠随后转至兵营区,他在兵营外眺望并不着急进去。 此时兵营内,部落护卫们正在操练。 主要的训练项目有爬树、投矛、淌泥地,完全是为了适应在丛林中作战。 其中他们投矛的命中率颇高,同时作为靶子的是身穿大封制式铠甲的假人。 他们的长矛往往能命中上身与头部的要害位置,并且假人身穿大封的铠甲,他们的假想敌不言而喻。 不过,该说还是得说,苗州这些个部落,他们是真的很想恢复苗国。 但是实力不允许啊,各部落又各自为政。 临渊王率领了两万人,其实已经把各部落吓得够呛了。 不然魁桀也不至于问出“我族之未来能否寄托于临渊王”这种问题。 好在临渊王的开诚布公说是要讨伐蛊神教余孽,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否则也不存在什么结盟不结盟, 直接看多少部落选择直接投降吧。 部落的态度似乎与临渊王的担忧相互矛盾了,其实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道理。 临渊王作为进攻方, 他担心以如今大封官兵的战力, 不足以两万人征服苗州,并且还可能死伤惨重。 这个担忧很正常,但临渊王可从没想过打不下来苗州啊,他担心的是征服的质量。 但苗州各部落要思考的东西就复杂多了,首先是各自为政的问题。 临渊王既然不是以各部落为第一目标,那凭什么自讨无趣去拦他的路呢? 自己的部落跟临渊王拼起来,打光了自己的族人,然后领地与女人全送给别的部落? 各部首领也不傻,他们只想尝试从临渊王那讨点好处,能借刀杀人再好不过。 至于为难临渊王……首先得有人率先出击,其次率先出击的那个部落铁定会被其它部落落井下石。 结合李棠这几天收集的情报,如今这个局势已经很明了。 再说回这个操练,以大封为假想敌,但只训练丛林的战术。 这证明了一点,他们压根没想打出苗州,只是想固守丛林。 兵家自古以来有以弱胜强、破釜沉舟,但可从未听闻有攻不破的城,掠不进的地。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不以进攻为目标,一味想着防守。 若身处乱世可偏安一隅,但绝无资格角逐霸业。 如今面对大一统的大封王朝,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 “喂,那位祭司——” 呼喊声传来。 李棠抬头一看,原来是瞭望塔的哨兵发现了他。 几位高级部落护卫走出兵营,而李棠直接迎了上去。 如何辨别高级和普通的部落护卫? 看他们的头盔,啥也不别或者别了根鸡毛的是普通部落护卫,而别了一根色彩鲜艳的孔雀翎的就是高级部落护卫。 “祭司大人有些贵干?” 一位高级部落护卫问道。 他的语气颇为和善,态度也很温和,这就是身份差距的体现。 一般而言,高级部落护卫也不敢管祭司们的事,只不过祭司确实很少会来兵营这边,他们不得不前来问话。 “此次告灵仪式,这一帮战俘……” 李棠的话还没说完,几位高级部落护卫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位祭司,咱们来这边说话。” 高级部落护卫邀请道。 随后几人进了兵营内的一间木屋。 屋外,几位高级部落护卫在激烈讨论着,他们还在思考怎么解释战俘问题。 而屋内,一位高级部落护卫尬笑着与李棠尬聊,拖延时间。 最后,屋外的讨论声终了,几位高级部落护卫都走进屋内。 “其实这个问题……” 其中一位开口,但瞬间忘词了。 旁边另一位瞪了他一眼,暗骂他是没用的废物,随即接话道:“战俘嘛……其实是一个失误,不对,是一个误会,啧,也不对。” 李棠看着极其扭捏的几位汉子,这番模样妥妥是想说谎但说不明白。 昆杰之前说过,部落的孩子不会说谎,如此看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小时候不说话,长大以后说谎也不利索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诸位,不要紧张。” 李棠苦笑道。 “我并非是代表大祭司而来,是我个人与另一位祭司受到了战俘暴乱的波及,所以想来问个明白。” 几位高级部落护卫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怠慢李棠,几人站一块儿一起鞠躬道:“万分抱歉,祭司大人。” 只有道歉没有解释,除此之外,李棠看到了诚意与为难。 第一百四十章 一件怪事 “我个人倒是可以接受你们的道歉。”

李棠一脸宽容地说道。

几位高级部落护卫顿时一脸如释重负。

关于战俘的问题,他们只知道是贵族长老们下达的命令,而贵族长老又接受了谁的命令,他们不敢想了。

现在出了问题,他们负责扛住一切罪责,能否挨过去各凭本事。

若是抗不下来,大不了一死, 这样起码也能保证家人的安全。

“听说帕力被关禁闭了?”

李棠突然提到一个名字。

“是啊,他下手太重了……等等,祭司大人您认识他吗?”

对此,李棠只是笑而不语,但笑容被掩盖在头盔下,高级部落守卫们没能会意, 所以他们接着说了下去。

“帕力其实是个好人, 但他跟贵族长老们很不对付。”

“对啊, 凭他的实力,早就能位列大将,怎么会止步于区区百夫长。”

“帕力很仗义的,只是……唉!”

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棠顿时来了点兴趣。

“为什么帕力会和贵族长老们不对付?”

李棠问道。

“祭司大人不知道很正常,这件事帕力一次喝醉酒时说过,怎么说呢?”

“我很想知道,麻烦你告诉我。”

李棠完全以一副“朋友”的口气追问道。

“唉……真是造孽啊,帕力年少时得了一种病,就是谷道内生了疮,那是一种颇为麻烦且羞人的病灶。

一个大男人,如厕的时候会像女人们来月事,这多丢人啊。”

这个病灶李棠知道,大概是痔疮吧。

“他求问了许多大夫,最后一位长老大人说他有大封那买的特效药膏,只不过需要涂抹到疮部。”

李棠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老爷主动帮帕力涂了,长老大人做这种事情并不常见,帕力当时还千恩万谢。”

“再然后呢?”

“祭司大人您别急, 最离谱的来了,后面帕力的疮好了,过了好些年,大概半年前又得了那疮。

他想起年少时的买的药膏,特意遣人去买了一份,然后让自家婆娘帮忙涂。”

高级部落护卫顿了顿。

“然后他婆娘给他涂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涂这玩意应该是一只手抓着他肩膀,另一只手涂。

可他分明记得,年少时那长老大人是双手抓着他肩膀涂的。”

话落,李棠愣住了。

等会儿……让我理一理,卧槽,细思恐极,好特么怪啊。

高级部落护卫说得够隐晦,李棠这才反应过来帕力为什么和贵族长老不对付。

“祭司大人,是您执意要问的,可千万别告诉帕力是我们说的。”

高级部落护卫们请求道。

“这是自然……”

李棠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报告!”

这时, 屋外一位普通部落护卫高声喊道。

“怎么了?”

高级部落护卫问道。

“又有野兽闯进我们的演武场了, 这次是一头野猪。”

那位护卫回道。

“野猪?那还等什么, 快去逮住它,逮住今晚就开荤了。”

高级部落护卫拍桉道。

“祭司大人想看我们围野猪吗?”

他邀请道,言下之意就是让李棠等会儿一起享用野猪肉。

“不必了,我等会儿还有一些要事需处理。”

李棠婉拒道。

“经常有这种野兽闯入你们的演武场吗?”

“也不算经常,最近几日晕头转向的野兽有点多,不过越多越好,逮到就是加餐。”

“原来如此啊……”

李棠点了点头,他内心有个猜测。

“那我先告辞了,祝愿你们狩猎野猪顺利。”

“祭司大人慢走啊。”

李棠离开兵营,他回过头,这些部落护卫抄起套索与棒槌追赶了出去。

复行数步,正常情况下兵营应该脱离了视野。

但李棠一直留心着此处,他的眸子眺得极远。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摸入了空无一人的兵营,想必是武阳刚。

之前集合的时候,武阳刚曾经说过,发情的野兽会因他的香水而追赶他,没准他利用了这点,让野兽冲入演武场。

造成混乱后,趁此一时之空隙,搜罗情报。

看来资深斥候们的水平确实在线,明明自己才是一介新手,居然还担心这担心那。

杞人忧天,以后得学会多相信队友啊。

不过,武阳刚你可千万别阴沟里翻船了。

一身细皮嫩肉又妖艳风骚的,就算是男的又怎么样,那帮贵族长老估计会轮流给他抹痔疮膏。

最后,李棠再一次瞥了一眼中央区域,那森然的巨兽骸骨所搭建的城堡,那位首领究竟想干什么?

两天后,赤水河上游。

一位赤魁部落祭司模样的人来到此处,他静静地眺望着这片沼泽。

风岚徐来,吹拂他的长袍,衣随心动,使他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神性。

不是说这里是赤魁部落的圣地吗?

为什么会有祭司擅闯圣地,他作为神职人员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这一切的疑惑,随着木桩头盔的摘落而消解。

李棠活动着脖子,整整三天戴着这沉重的头盔,给他脖颈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重负,酸疼得要命。

他头发上还沾着不少木屑,只得反复用手指拨弄头发,这才勉强将大块的木屑甩干净。

李棠敲了敲某棵中空的树干,喊道:“别躲了。”

秦安艺从树干上方爬了出来,确认是李棠后,顿时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对暗号啊?”

她纳闷道,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因为李棠违反了斥候守则。

“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

李棠以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完全一副“大叔”的腔调。

“你怎么发现我的?”

秦安艺自以为这次躲得天衣无缝。

“如果你一动不动,我可能真的发现不了你,可你非要偷偷看一眼?”

李棠对视线一类的东西太敏感了。

“行吧,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还有这个丑得出奇的头盔。”

“丑?”

李棠举起木桩头盔,指着那个叶环,满脸不服气道:“怎么可能是丑呢?你不觉有种谜一般神性。”

秦安艺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觉得。

“对牛弹琴啊,这可是连那位赤魁部落的大祭司都称赞过的头盔。”

李棠叹了口气。

“他们人呢?居然是你最先到的。”

秦安艺耸了耸肩,回道:“他们应该快到了。队长你别小看我啊,跟你说啊,真的好险,我差点被几条恶犬追得走投无路……”

听着秦安艺倾诉自己的遭遇,属于斥候们最快乐的时光来了。

那便是——相互倾诉死里逃生的喜悦。

第一百四十一章 欢乐时光 武阳刚第三个抵达,他此刻的模样很是狼狈,衣裙尽碎,尤其上身几乎赤膊。

所幸他是个男的,不然就有点不好描述了。

“呀,别看~”

“武轻柔”双臂环抱胸前,语气娇嗔。

李棠嘴角抽搐着, 这人咋就这么多戏呢?

要不要给他讲一下“痔疮”的故事啊……

但李棠觉得此事还真不一定能吓唬到他,反而会让他感到莫名兴奋,还是算了吧。

之后抵达的是薛英,他可谓满载而归。

“你还真的重拾旧业了?”

李棠苦笑着,没想到预料成真了。

“没啊,我只是走了几趟空门, 我寻思也没人要啊, 上头也没写名字,那我就拿走咯。”

薛英牵强解释道。

他背着一个铿锵作响的袋子, 大概是一些金银器与彩绘陶器,数量不多,但颇为贵重。

“队长啊,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以前可是劫富济贫的侠盗,不然哪里会被招安,郭知州铁定早砍了我。”

这倒真不是狡辩,薛英的侠盗之名在龙渊一带还颇有知名度。

他属于运气不好,一次走空门去的是龙渊六门中的黑道家族。

正撬金库大门呢,结果瞬间被团团包围。

他也不知道哪冒出来这么多人,本以为插翅难飞,结果一问是郭仪甫的抄家队伍。

一开始郭仪甫自然不信薛英的说辞,一番拷打审问,薛英吃了不少苦头。

也多亏了薛英死不认账,才有之后郭仪甫调查他的身份背景,侠盗身份得以坐实。

然而,侠盗也是盗,郭仪甫作为知州, 他可以褒奖“侠”,但他不能容忍“盗”。

所以薛英被罚在蓬来大营服役二十年,以役带刑。

“那你这身东西……”

“肯定是从贵族老爷那摸来的,您可别以为这些土着贵族是什么好鸟。

我进去走空门的时候,好家伙,他们的宝库里居然收藏着美女皮,美女皮您知道不……”

李棠连忙点头,他能不知道吗?

“咱们等昆杰,等他到齐立刻分头返回,回到据点再总结情报。”

李棠下令道。

“好。”

众人响应道。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位“黑叔叔”姗姗来迟。

“好久不见,安费。”

“黑叔叔”用一口地道的土着语打招呼道。

“明明前三天才见过啊,安费。”

李棠同样以流程的土着语回答。

“黑叔叔”一愣,随后开口用的乃是大封语:“队长,你居然也会土着语。”

“只会两句。”

李棠微笑着回道。

“黑叔叔”走到沼泽旁,洗去脸上的妆彩。

昆杰的化妆术有些高超,他不是那种拙劣的妆术, 而是有骨有相的画皮。

比如土着民,虽然被李棠戏称为“黑叔叔”, 但他们肤色偏古铜,而且鼻梁与颧骨较高,五官颇立体。

而昆杰完全凭借化妆术实现了“立体感”,巧妙利用视觉差,用手绘的阴影抬高了颧骨与鼻梁的高度。

这就是化妆术中的“骨相”,并非把自己涂成古铜色就能混成土着民,必须有骨有相。

“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分头撤,还记得怎么来的吗?”

李棠问道。

“自然记得。”

资深斥候们回道。

“那就出发。”

众人再一次分头回到丛林,不过这一次是归途。

大约半天后,斥候们纷纷离开丛林区域。

他们根据自己之前的勘察,早已研究出了自己的便捷之路。

并且归途不需要重复勘探,全部的时间都用以赶路,再配合最熟悉的路线。

半天走出广袤的丛林,这并不算夸张。

回到丰衣县,李棠与斥候们先后从隐蔽的排水孔再次进入城中。

完美的斥候行动,就是自始至终不能让对方意识到,正如你轻轻地来,悄悄地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据点内,武阳刚荣获第一名,真不愧是武蚌郡跑男啊。

薛英第二名,脚程这块儿侠盗哥还是可以的。

李棠第三,他是中途故意放慢脚步,这个名次有啥好争的。

昆杰与秦安艺垫底,其中昆杰明显是故意在等秦安艺。

“诸位,该喝水的喝水,想吃啥就吃点啥,咱们放松一点,然后将情报跟我汇总。”

李棠坐回自己的统帅之位,翘着二郎腿。

首先是路线勘探。

“我走的那条路比较平稳,丛林密度也一般,但路程内会经过一片落叶池,需要格外注意。

落叶池内活跃着大量赤尾蝎,这些蝎子绰号‘烂脚夫’,被它们蛰一下不足以致死,但足底会严重溃烂。

至于其它地方,相对而言都挺安全。”

这是薛英的路线。

“我这条路野兽很多,我几乎是被追了一路。”

武阳刚说道,他刚刚换了一身新衣裳。

“我也发现了较为大坨的野兽粪便,我不太懂怎么通过其粪便辨认野兽种类,但那么大坨的粪,想必其对应野兽的块头不小。

另外我走的这条路,碎石很多,路线也崎区得很,甚至还要翻过岩壁,绕过陷落的地洞。”

武阳刚总结完毕。

接下来轮到秦安艺报告。

“我这条路距离薛大哥的路线比较近,所以也挺平缓的,甚至没有那要命的落叶池。

但是我发现了不少土着民的踪迹,想必土着民也经常走这条路来往。”

之后是昆杰。

“我的话,怎么说呢?我深入丛林三四里就开始脚不离地了,因为地上全是有毒的荆棘,我得荡着藤蔓前进。

但这些藤蔓也不是很坚韧,容易断裂,并且还有的长着倒刺。

藤蔓附着的树冠间也不安全,食人猴与青鳞蝮会将其的尾巴伪装成藤蔓,你一抓就遭殃了。

食人猴会抓住你,捣碎你的脑子,青鳞蝮会狠狠咬你一口,它的毒性可比烂脚夫勐多了,大概会全身溃烂而死吧。”

然而如此凶险的路径,昆杰却能毫发无损地出来,这也说明了足够多的东西。

“看来路线可以敲定为薛英和秦安艺的路线,等会儿我会将所有情报呈递给临渊王,由他定夺。”

李棠说道。

“队长,你的路线呢?你是啥情况?”

众人问道。

“抱歉,我忘记说了。”

李棠补充道:“我的路线比较正常,遭遇的麻烦也不多,就是偶尔会碰上几条温顺的小蛇。

大概这么长——”

李棠比划着,大约四五米长的温顺小蛇。

“我的路线不适合行军,因为后半段路程要绕过一条高低落差超百米的断崖,断崖山谷中有一处土着民的避暑泳池,一丝不挂的那种。

绕过断崖之后的路程倒是与土着民的线路重合了,几乎没几步就能看到土着民留下的痕迹。”

李棠将自己的情况汇报完毕,随后众人上交自己的笔记作为依据。

“接下来就是大赤矶情报的汇总了。”

李棠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首领何故谋反耶 “我先来吧。”

薛英开口道。

“我观察了很多土着平民的生活状态,没有一丝处于备战状态的迹象,他们都在很正常地生活而已。

当然,土着部落绕开百姓发动战争也说得过去,但这样一来,平民很难被动员,几乎没什么凝聚力可言。

另外, 以我的视角来看,大赤矶的平民其实过得相当凄苦。

孩子多,并且女人和孩子都要靠男人养着,食物也不丰富。

生活较贫苦的平民,只能吃那种口感近乎木头的杂粮。

这导致孩子们很容易夭折,虽然孩子很多,但能活到成年的,估计只有十之三四。”

曾经身为侠盗的薛英看到百姓的疾苦可谓勾起了过往的肌肉记忆。

不然他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地冒险走一次空门, 然而无论他从部落贵族那顺走了什么东西,本质上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把这些东西变现之后,他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潇洒地将钱财送到百姓手中。

自作多情的正义感,只会让自己痛苦,但他又忍不住。

他也是穷苦人,但他不甘为牛马,他死不足惜,但他致死都会是斗士。

“我倒是从仓库里发现了很多先进的武备,比如精钢打造的制式刀剑与铠甲。

而且我敢肯定,咱们大封有部分投机商人往赤魁部落偷售大量兵器,我兵器上发现了大封的铸字。

并且还有部分箱子装着火药,想必也有火器被卖到了赤魁部落,只不过藏在更深的地方。”

秦安艺报告道。

说起来很矛盾,实际上能够接触赤魁部落的投机商人,大部分都来自蓬来州。

也就是说,蓬来州的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武装了敌人,然后敌人反过来威胁蓬来州的远征军。

不能说商人为利卖国,在他们心中包括“家国情怀”、“仁义礼智信”之类的种种, 都可以放在利润的天平上明码标价。

并非卖国,只要你买走,他便没有国。

“兵营的情况我也摸清楚了。”

武阳刚说道。

“大伙猜一猜,平民在赤魁部落的兵营之中,最高能爬到什么位置?”

众人摇了摇头。

“高级部落护卫,也就是千夫长。

平民出生的人也不乏有六品武师境界的好手,但他们不会留在兵营。

而是被调往首领身边,成为他的亲卫队,偌大一个兵营的战力,恐怕还比不过首领的亲卫队。”

武阳刚拿起一把梳子,理了理长发,随后继续说道:“至于军纪与战力嘛……战力颇为不错,但军纪特别混乱。

我发现我的特制香水能诱使野兽发情,所以我悄悄在兵营的杂草花卉之间泼洒香水,将附近的野兽引过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普通部落护卫会因为猎物分配跟高级部落护卫大打出手。

咱们可以浅薄地理解为这是他们亲密无间、打成一片的表现,可当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 性质就变了。

面对猎物分配就和上司起冲突,那战场上面对性命之忧时呢,想必也会立刻窜逃吧。”

武阳刚的分析颇为到位,不得不说,他本人还是挺有洞察力的,能力水平也一流。

人强且美,但男且骚。

自行理解这八字。

“你有没有遇见管理兵营的贵族长老?”

李棠问道。

“有啊,不过他们只是转了两圈,赤魁部落的土司喜欢学咱们大封的军衔,但军衔什么的乱七八糟。

我看到一个出身贵族的小屁孩,部落护卫们居然称呼他为柱国将军,真叫人哭笑不得。”

武阳刚回道。

“原来你也听得懂土着方言啊。”

这让李棠挺意外的,怎么大伙的语言天赋都这么强吗?

“呃……柱国将军应该属于咱们大封传过去的词儿,所以他们是用蹩脚的大封语喊的。”

原来如此啊。

最后就是李棠最关心的情报了。

他看向昆杰。

“赤魁部落的土司企图谋反。”

昆杰一语惊人。

“谋谁的反?”

“赤魁部落。”

“啊?”

首领何故谋反耶?

昆杰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众人,他无奈地笑道:“这并非玩笑话啊,我刺探到的情报确实如此。

那土司与大祭司表面和睦,暗地里却勾心斗角,他们之间的权斗比我的戏法还精彩。

土司魁尔木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想做出能够比肩先祖之事。

可是他北上打不过大封,南下又不一定是扎蛮部落的对手,先祖统一赤水河流域之后,土司魁尔木感到无事可做了。

所以他想铲除掉年老的大祭司,将信仰先祖的神权也一并收入手中。

但大祭司总是老而不死,并且我听说她似乎会什么返老还童的秘术。

最近大祭司阵营势弱,土司阵营强且魁尔木假意温顺,他麻痹了大祭司。

总而言之,魁尔木有些不安分,他这份野心不得不防。”

昆杰说完了。

李棠陷入思考,土司魁尔木想做的事不算倒行逆施,甚至还有一定进步性。

世权与神权分离,本质上就对土司权力的限制。

夺取神权并让世权凌驾于神权之上,这是从奴隶迈向封建的标志。

魁尔木大概就想完成这一过渡,只是他明显急于求成了。

“我说一说我看到的情报吧。”

李棠开口道。

“我目睹了告灵仪式,至少赤魁部落的先祖是同意结盟的,并且赤魁部落的土司已经开始干扰祭祀仪式了。”

李棠顿了顿,他省略了很多东西,只是挑重点讲。

“我还看到了年轻模样的大祭司魁桀,恐怕此世间难以找出比她妩媚的女人,只可惜她原身已经是个老妪了。”

武阳刚一拍大腿,问道:“队长,能否细说?”

他的性取向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活啊,大概……他只是喜欢好看的吧?

“我给你们画一画,大概这个模样,她年轻时身材高挑,穿在身上的那件鹰羽披风啥也遮不住,该看的都看到了……”

李棠一笔一划,神情严肃。

“队长,你的画技……怎么说呢?我还在带孩子的时候,他们在墙壁上乱涂乱画的水平,估计跟您……”

秦安艺由衷道,她想尽量委婉。

“本队长是想给你们灌输一个高端的绘画概念——抽象。”

众人一阵摇头,表示根本理解不了。

武阳刚倒是有几分明悟,他问道:“队长,比例正常吗?”

李棠点了点头。

“这也太完美了吧,您瞧瞧这部分的线条,如此绝妙的胸臀比,她的身材简直完美。”

武阳刚居然看懂了线条,明明李棠自己都有点看不明白。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李棠收起绘本。

可能某一天他也能拥有惟妙惟肖的画技,只需要某一天、某一人,或者一泊鲜血、一场告别。

“我去汇报情报了,你们都是精锐斥候,该注意什么我就不多说了。”

斥候要管住嘴,有些东西甚至要强迫自己忘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打破平衡 抵达中军大营,这里原本是丰衣县的县衙所在。

李棠让传令兵通告,他在衙门外等候。

熟悉的县衙,陌生的人,陌生的自己……

“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棠的斥候师父,影奴。

“第一次任务感觉如何, 你没有缺胳膊少腿真是太好了。”

她语气庆幸。

“我还以为第一次任务,你会多多少少来帮我一把。”

“万分抱歉,但临渊王大人交给我另一项任务,实在是分身乏术。”

她一本正经地道歉道。

“无需如此,玩笑话罢了。”

对于李棠而言,让他自己一个人发挥,就是最好的帮助。

“随我来吧, 棠公子, 临渊王大人此刻就在演武场。”

影奴说道。

来到演武场, 冲天战吼震荡云气,临渊王李淮牧站在点将台之上,目光威严,扫视着演武场内操练的士卒。

短短五天时间,李淮牧重新拉练这帮懒散的官兵,他的练兵效率之高超乎想象。

预计再给他一个月时间,他能将这两万人练至满意水平,届时一路南下,打个区区苗州将会是平推。

然而时间不等人,况且一直练下去,苗州和封京,那边先坐不住就不为人知了。

“元帅!”

李棠走上点将台,躬身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如此正式场合,李棠以“元帅”称呼伯父临渊王。

“嗯,情报方面如何?”

临渊王问道。

“伯父, 可直说否?”

李棠请示道。

“好消息直说, 坏消息再谈。”

“赤魁部落的结盟之意为真,但土司与部落大祭司矛盾重重,双方若是矛盾进一步加剧,恐有变故。”

临渊王闻言摇头轻笑:“不好不坏的消息,棠儿啊,你知道本王最想看到什么局面吗?”

李棠思索一番,回道:“元帅大概更乐意看到土司与大祭司矛盾直接爆发,此刻已斗了个两败俱伤,我军坐收渔翁之利。”

临渊王点了点头,说道:“知我者,棠儿也。”

“如今他们半斗不斗,对了——他们是怎么个斗法?”

李探将详细的情报总结递给临渊王。

“呵,小打小闹罢了,那魁尔木若有决心应当断则断,就该以雷霆之势取代大祭司,真当这帮念经、跳大神的家伙是待宰的羔羊吗?”

临渊王不屑道。

“元帅,那大祭司拥有秘术, 我曾看到她返老还童, 并且气息甚是诡异,说强不强,但令人毛骨悚然。”

李棠问道。

“此秘术本王略有耳闻,只不过手段甚是……她祭祀前是否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幼童?”

李棠点了点头。

“随后她返老还童,而那两幼童再也没出现过?”

李棠又点了点头,随即恍然大悟。

“歪门邪道。”

临渊王唾弃道。

“总而言之,这两家还未真正发作,对于我军而言是隐患。棠儿,我且问你,倘若他们冲突爆发,我军如需站队,你会站那一边?”

李棠思考一二,回道:“大祭司一方。”

“为何?”

“元帅,以吾之愚见,制衡的实质乃是锄强扶弱,将强的一方铲除,弱的那方又无法翻出浪花,这才是理想的制衡。”

临渊王点了点头,回道:“言之有理,但你是如何看出大祭司处于弱势一方?”

“元帅,且看这张权力阶梯图,祭司实则处于中层阶级,而唯一特权只有一位大祭司。”

临渊王仔细阅览一番,又问道:“但本王认为,仅仅如此的话,大祭司一方依旧有招架之力。

本王当年也与这些祭司打过交道,他们的力量很是神秘,若是龟缩于神庙之中,土司奈何不得他们。”

对于临渊王的判断,李棠表示赞同,但他补充了一句:“元帅,土着们神庙之力源自先祖,倘若先祖的力量失效了呢?”

“那也得看是哪位先祖,赤魁部落中,只要那位赤魁王还在……嘶?”

临渊王将详细情报翻页,上面赫然写了一行字:“次日,赤魁王之告灵仪式,仪式中途结束,祭司悉数离场。”

“棠儿,这则情报是你亲眼所见否?”

临渊王语气凝重道。

李棠点了点头,咬字有力道:“元帅,我以性命担保是亲眼所见。”

实际上,李棠不仅亲眼所见,他更是亲自参与,甚至赤魁王的力量就是他夺取的。

早有预谋,早有打算,虽然过程出了点变故,但就结果而言,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则情报关键无比,棠儿。”

临渊王兴奋地拍着情报单子。

平衡一经打破,奔溃将不可阻止。

大赤矶内,告灵仪式出现意外的第二个晚上。

大祭司魁桀来到首领宫殿,门外的部落力士拦住了她。

“大祭司魁桀求见首领。”

魁桀苍老的声音喊道。

“让她进来。”

魁尔木示意力士放行。

魁桀走进宫殿内,她看见首领魁尔木躺在兽皮椅上,完全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首领消息很灵通啊……”

魁桀叹了口气。

“毕竟我是慈父赤魁王优秀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魁尔木神情严肃道。

“首领,此次意外一定有原因,赤魁王不可能抛弃我族。”

魁桀语气苦涩道。

“我不清楚祭祀的规矩,但万一慈父被惹怒了呢?被你或者你们。”

魁尔木站起身冷眼道。

“你说什么?首领,你为何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魁桀一脸难以置信。

“大逆不道?一位将先祖赤魁王惹怒而使他弃我们而去的大祭司居然在说大逆不道?”

宫殿的四周,数位部落强者涌出,将魁桀团团包围。

“大祭司,你应该多喝几口童男童女的血,让你年轻时的身姿多维系一会儿。”

魁尔木居高临下道。

“需要我为你准备吗?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族之未来,依我看来,你以年轻的身姿为我族诞下孩儿,才是最真实的未来。”

魁桀抬起头,她盯着魁尔木,手中木杖被捏至开裂。

“将大祭司押下去,为她准备一间舒适的牢房。另外,抓捕全部的祭司,摘下他们那该死的头盔,扒光衣服塞进地牢。”

魁尔木命令道。

魁桀没有反抗,临行前,她最后提了一句:“赤魁王最后的启示,他说我族之未来不可寄托于临渊王。”

“然后呢?”

“不可,但与之合作,有利无弊。”

魁尔木闻言冷笑一声:“押下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进军 根据秦安艺与薛英的路线,两条路线复合,得出了最佳的行军路线。

临渊王带李棠看了看他为苗州各部准备的礼物。

十台锯齿战车,用以砍倒丛林,为军队开队,使土着的环境优势荡然无存。

三台巨型投石车,锯齿战车开路后紧随其后, 一次可投掷数吨巨石,包括火石。

一座移动炮台,主力大炮为御器府研制的最新一代的巨炮,火力足以轰开纵深二十余米厚的城墙。

这些巨物皆由精锐营护送。

虽说目的是为了讨伐蛊神教,但对于苗州各部的震慑必不可少。

倘若各部不想安分,那就用手段让他们不得不安分。

看了临渊王的底牌,李棠越发觉得,这次伐蛊实际上也在帮大封敲打苗州各部。

只不过封京方面如意算盘敲得太好了,一让临渊王伐蛊敲打苗州各部, 二又不给他多余的兵力。

完全不给临渊王一丝加强自身势力的机会,相反如果这次伐蛊损失惨重甚至失败,大封还可以再派兵力进入蓬来州。

这等于给蓬来州的各方势力再次洗牌,原本临渊王的势力会被架空。

如此都是明面上的阳谋,但临渊王完全没有一丝窘迫。

李棠清楚临渊王不可能在苗州翻船,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临渊王在苗州内部似乎有更大的布局。

双方使者互通消息,临渊王宣布两天后正式进入苗州。

然而隔天,兵马就已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地开向丛林。

根据事先布置好的路线,军队快速行进着。

不少外出采摘狩猎的赤魁部落族人,看到浩浩荡荡的大封“天兵天将”,目瞪口呆间奔走相告。

大赤矶内,守门护卫正想关上大门。

此时一道俏丽的黑影擦身而过,所过之处唯有暗香盈袖。

片刻之后,影奴踢开已被击晕的守门护卫, 保证大门敞开。

回首间,门楼与瞭望塔之间居然无一人还站着。

影奴再次遁于阴影之中,这次她也是完美潜入。

土司魁尔木穿好戎装,他带领亲卫队离开中央区域。

抵达自家大门前,他发现自家大门居然已经易主。

两位汉子,一高一壮。

高者背负巨剑,面沉如水。

壮者手握巨盾,刚毅若铁。

剑盾开道,一匹白马昂扬而至,马上身披九蛟征天铠之人,正是临渊王李淮牧。

“久闻大名,临渊王殿下。”

魁尔木居然说得一口流利的大封语。

临渊王下马,算是给足了这位部落土司面子。

“你是魁玛尔的孙子吧?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不到我膝盖高,现在人已经是我两倍高了。”

临渊王笑道。

“土司阁下,你长得太高了,你是要本王一直仰望你吗?”

魁尔木闻言,眼神一沉,络腮胡子被他的鼻息所吹动。

随后他单膝而跪,尽管如此,临渊王只是从仰视变为平视。

这帮土着虽然吃喝都差, 但不影响他们成长得又高又壮。

“临渊王殿下, 为何不按约定突然前来我部?”

魁尔木问道。

“临时起意而已。”

“而已”一词咬字极重。

魁尔木倒也没有发作,只是目光不知放哪。

“殿下的临时起意,让我无时间准备酒宴,还希望殿下恕罪。”

“饶你无罪。”

临渊王直接回道。

魁尔木起身,大大方方地邀请临渊王以及一众将领前往自己的宫殿,并且吩咐亲卫队给大封的天兵天将安排住处。

“住处就不必了,能否共用贵部落的演武场?”

临渊王问道。

魁尔木迟疑片刻,回道:“自然可以,我这就命令护卫为天兵天将们让出营帐。”

“有劳了。”

临渊王点头道。

众人下马而行,在临渊王的眼神示意下,李棠来到他身边。

“此人比他祖父难缠许多,如此心机的大块头,不多见。”

临渊王低声道。

李棠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加评论。

“如此隐忍,倒是从另一侧面坐实了他结盟的决心。棠儿,你吩咐斥候们,时刻留意。”

“小侄领命。”

李棠退下,给了众斥候一个手势。

几位斥候立刻会意,走着走着,他们突然不见了踪影。

但李棠没有亲自动身,他要陪同临渊王前往土司宫殿。

同时,他放眼望去,大赤矶内已经找不到祭司们的身影。

土司宫殿内,魁尔木一回来便吩咐厨师们准备美食。

“我手下的厨子们都在大封那学习过,也不知口味能否合殿下的胃口。”

魁尔木笑道。

“土司阁下有心了,特意让厨子们去学习,想必也买回不少锐器吧?”

临渊王此言一出,魁尔木神色一滞。

“哈哈,我说的是厨刀,大封的厨刀质量上乘,而我蓬来龙渊的厨刀又是其中之最。”

临渊王瞥了他一眼,笑道。

魁尔木也附和一笑,回道:“正是如此,我赤魁部落以前只会大块炖肉、整只去烤,如今有了质量上乘的厨刀,烹饪愈加方便了。”

两人各笑各的,各怀心事。

宴会过程中,李棠与李卿衣难得碰面。

“三姐,好久不见。”

李棠问候道,随后在李卿衣身旁坐下。

“棠弟,听闻你执行任务去了,怎么样?”

李卿衣好奇道。

“什么怎么样?如果你是问我好不好玩,这种问题太幼稚了,三姐。”

李棠回道。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遇到危险,或又者危机情况,伐蛊乃是大事,我怎么可能会当成儿戏呢?”

李卿衣义正言辞道。

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挺难得的。

“危险的话……你接下来别大惊小怪,我梦见跟赤魁王单挑算不算?”

“跟谁?”

“赤魁王。”

李卿衣刚想笑,随后勉强憋住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老祖宗显灵来抓你了?”

她压低声音道。

“差不多咯。”

李棠摊手道。

至于后续怎么反杀赤魁王,并且自己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这帮土着的精神慈父,这就无需多说了。

“三姐你呢,这几天在干什么?”

“练兵、练兵、练兵……”

李卿衣回道。

“父王让我放下身段,和兵卒们一块儿训练,我照做了。结果你知道吗?有几个不长眼的老兵油子真把我当新兵。”

“然后呢?”

“他们大声说这个新兵屁股怎么这么大、这么翘,反正就是一些污言秽语。”

“你收拾他们了?”

“嗯。”

李棠叹了口气,翘是真翘,可惜这句调侃可不是谁都能说的。

“父王倒是也没责罚我,可和你相比,姐姐我的日子枯燥多了。”

“正式交锋的时候,你就不会枯燥了,放心吧,用不了多久。”

李棠意味深长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舞姿不行 随后宴会上来了几位部落美女,跳了一段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

还是那句话——舞姿不行。

南疆和西域相比,舞姿风格差异巨大。

西域的独舞婀娜且绚丽,宛如一条危险美丽的金沙蛇。

而南疆的舞蹈偏氛围感,打个比方,就是围着篝火跳的广播体操。

另外跳舞的部落美女,怎么说呢?

每个地区都有其对应的地区审美, 这是一方水土养育的必然。

审美固然存在差异,但差异是可以被征服的,只要美得足够惊艳。

李卿衣曾经给了李棠短短一瞬的惊艳,令人怀念。

然而就在不久前,大祭司魁桀年轻时模样,却给李棠一种近乎于“惊吓”的惊艳。

换而言之,年轻时的大祭司魁桀是部落美女的天花板。

而跳舞的这些部落美女并没有给到李棠足够的惊艳, 此外舞姿也让他昏昏欲睡。

舞蹈结束时, 李棠还是献上了掌声, 这叫风度。

另一边,临渊王与土司魁尔木似乎悄悄达成了某种协议。

临渊王也不再刁难魁尔木,魁尔木则殷勤地给临渊王又是倒酒又是切肉。

“三姐,对面有个贵族青年,一直盯着你看。”

李棠敲了敲李卿衣身前的条桉,提醒道。

“看就看呗,反正我是懒得搭理这些土着。”

李卿衣回道。

“虽说是土着,但有些土着也会被夸眼神纯真,有一种野性的美感。”

李棠臊皮道。

“要不,我们姐弟俩抱一个,让他们知难而退?”

李卿衣想了一个办法。

“得了吧,他们不会知难而退的,这里流行抢亲的风俗,这一抱没准他们更来劲。”

李棠实话实话。

这时,土司魁尔木敲了敲座位旁的铜鼓,示意众人安静。

“刚刚临渊王殿下跟我说了, 舞蹈什么的没有意思,他想看我等之间比武。”

此言一出,赤魁部落那边一阵沸腾,他们也喜欢比武。

其中也包括那位盯着李卿衣的赤魁部落年轻贵族,他想出一把风头,以为这样就能俘获女神芳心。

由于抢亲风俗的存在,这帮土着青年也不懂咋谈对象,反正对他们而言抢就完事了。

所以他们的爱情观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原始,自以为展现自己的强大,比如出风头,异性就会喜欢上自己。

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如果对方压根对你没啥意思,无论怎么出风头,你的这些行为都会归为“跳梁小丑”。

“你们谁先来?”

土司魁尔木问道。

那位纯真小伙立即跳了出来,他用一口方言腔极重的大封语磕磕绊绊地说道:“葛位,瓦系塔达朗,武调切品。”

好端端的大封语,说出来一股岛国味。

“他说,各位,他是塔达朗,武道七品。”

魁尔木适时翻译道。

临渊王阵营这边面面相觑,无人上去迎战。

“瓦嚯尼打!”

他指了指李卿衣。

“我?”

李卿衣指了指自己。

七品打六品, 这么自信?

临渊王拍了拍魁尔木,然后说了一句。

魁尔木脸色一变,用土着语说道:“塔达朗,你换一个,那位是六品武师。”

“啊?”

塔达朗大惊失色,为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武道修为居然在自己之上。

“他!”

塔达朗指了指李棠,之前李棠和李卿衣眉来眼去,他都看在眼里,早就看他不爽了。

原本打算他和女神比武时处处放水调戏,结果女神比自己能打,那就暴打这个小白脸!

李棠眉头一挑,然后临渊王再拍了拍魁尔木。

“塔达朗……”

“就他!”

塔达朗不管了,总不至于他也是六品吧?

怎么就不至于呢?魁尔木一脸阴沉。

“你想怎么比?”

李棠用土着语问道。

“比拳头。”

李棠摇了摇头,觉得没啥新意。

“你怕了?”

对于这种没营养的话,李棠只是抬起手。

随后他手掌一拢,大拇指压着中指,仅仅一弹。

劲风呼啸而来,塔达朗的五官被刮得狰狞,竭尽全力才使自己不后退一步。

“现在你明白了吗?”

李棠问道。

塔达朗看向自家首领,而魁尔木则以一脸阴沉回应。

“纯真兄弟,你挑一个能比的吧,总该有擅长的东西吧?”

李棠再次施压道。

“让我来一试。”

塔达朗的长辈坐不住了,还真就那个护短。

“塔洛朗,你退下,真没有礼数。”

魁尔木喝退道。

“射箭,我和你比射箭。”

塔达朗孤注一掷道。

“可以。”

李棠欣然接受。

魁尔木命人在宫殿外百米处摆了两个靶子。

“给靶子包上铁皮,咱们用没有箭头的箭。”

李棠建议道。

魁尔木看了眼临渊王,随后点头表示:“可以。”

二人各五支箭,最后比射在靶子上有多少支箭,谁多谁获胜,一样多比谁射得准。

塔达朗取来他的鹿角大弓,此弓乃是用雄鹿的犄角打造,并且弓弦取自百年大蟒的筋,拉至满弦力可崩石。

李棠则借了一把平平无奇的短弓,木头打造,皮筋作弦,看起来简陋无比。

那位塔达朗的长辈中间离场了片刻,很快便返回,但这个时间差足够下达一个命令。

唉,护短的长辈是最烦人的,本来受点敲打就完事了,非要把全家老小搭进来,何必呢?

李棠拉弓,凝眸远眺。

我靶子呢?

那家伙果然给自己下了绊子。

李棠看到了有人搬着他的靶子往远处挪动,给自己打移动的靶子是吧?

行,别想逃。

李棠五箭连发,丝毫不拖泥带水。

另一旁的塔达朗看得目瞪口呆,握弓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一箭、两箭、三箭……射完五箭,他手心满是汗水。

“报告情况。”

魁尔木喊道。

“报,塔达朗中四支。”

闻言,纯真小伙松了口气。

“棠公子呢?”

“一支没中……”

此语一出,赤魁部落阵营那边刚想笑。

“但他把靶子击碎了,还把咱们的一个人钉树上了。”

笑意硬生生噶住了,然而李棠是听得懂土着语,但他只是笑而不语。

短暂错愕后,魁尔木宣布李棠获胜,压根没得比。

李棠回到座位,李卿衣凑上来问道:“你什么练的弓术?”

“二姐教的。”

李棠故意这么回道。

“啊?”

“开玩笑的,二姐才没空教我弓术,只能说运气好。”

李棠耸了耸肩。

弓术没练到神乎其神的境界,本质上就是准头加大力出奇迹。

准头对了一次,就足够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计划 宴会结束后,向来精力旺盛的魁尔木久违地感到疲惫。

但疲惫归疲惫,不妨碍他就地秋后算账。

赤魁部落的情报头子,那位魁特尤此时跪在地上,他甚至不敢抬起头。

“假如临渊王愿意,他恐怕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我一晚上跟婆娘们来了几次。”

魁尔木来回踱步,他时而举起一瓶烈酒汩汩饮下, 时而将烈酒倒在魁特尤的头上。

“我的底裤都被看穿了,但临渊王恐怕已经知道了,我们赤魁部落的汉子是不穿底裤的。”

酒瓶被砸碎,魁尔木瘫坐回宝座上。

“魁特尤,你是我的义弟,我不会严惩你, 但你的那些狼崽,让他们滚回奴隶身份重新再来吧。”

魁尔木决意道。

“多谢首领大人,首领大人仁慈。”

魁特尤正想起身, 随后一瓶烈酒在他脑袋上砸碎。

“我让你站起来了吗?给我跪着,跪一整晚,嘁……”

魁尔木深呼吸着。

“我刚想摆脱大祭司独揽大权,你们却让我在大封王爷面前如此丢人,你们!”

他仍未解气,锤着椅把骂道:“五年了,训练一队斥候有那么难吗?情报做得跟屎一样,你哪次不被别人当狗耍,哪次不是?”

魁尔木歇斯底里地吼着。

魁特尤有苦难言,说实话,其实也就这次被当狗耍,但他此时不敢还口,只能默默挨骂。

“你去把塔洛朗叫进来,他现在跪在门外,如果他动了一下,就不要叫他进来,把他手卸了、腿卸了, 让他在家里躺个半年。”

魁尔木命令道。

不久后,手脚健全的塔洛朗跟着魁特尤老老实实地走进来,二人都低垂着头。

魁尔木特意蹲下身,从底下望向他们的眼睛。

“魁特尤就算了,你塔洛朗是什么意思,本来也就你们家丢人,硬是要连带我再丢一次人是吧?”

魁尔木揪起塔洛朗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塔洛朗啊,你是大将军,将军要有肚量,要光明磊落。你给我把这些废话记在脑子里,以后尽量像个人,好不好?”

“首领大人,消消气,属下知错了。”

塔洛朗劝道。

“你知道个屁!”

魁尔木喝道。

“最近不要让你那外甥出来丢人现眼了,塔洛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外甥是你外甥吗?他是你的谁,你比我心里有数。”

一旁跟着挨骂的魁特尤此刻悄悄地瞥了塔洛朗一眼,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

塔洛朗本人则哑口无言,只能反复点头。

“大祭司今天吃饭了吗?”

魁尔木话锋一转。

“她还是不肯吃, 整天坐牢房里祈祷。”

魁特尤回道。

“想办法让那个老女人多少吃一点, 这个时候我反倒开始希望她能在我身边了。”

魁尔木叹息道。

另一边,临渊王带人在大赤矶的演武场里散步。

“赤魁部落这块儿地方好啊,能在茂密吃人的丛林中寻到这么一块儿天然的阔地,难怪他们能混出头啊。”

临渊王评价道。

剑奴与盾奴还有李棠、李卿衣、白玉彦等人跟随在他身边,暗中还有影奴。

“父王,之后我们如何行动,继续南下吗?”

李卿衣问道。

“是要南下,不过土司魁尔木给了我一个有趣的情报。”

临渊王开口道。

“他和我说,最南边的新颉部落最近突然冒出了许多勇士,甚至打退了苗州第一部落扎蛮部落的入侵。”

由于李棠等年轻一代对苗州的势力分布没什么概念,所以此刻听得一头雾水。

临渊王于是决定长话短说,简单介绍一下苗州的势力分布。

“新劼部落的前身就是劼南群山下的劼南部落,我推平了劼南群山后,劼南部落自然难以幸免。

本王并非嗜杀之人,那时候劼南部落的族人已被蛊神教完全渗透,连带铲除他们也是迫于无奈。”

临渊王语气坦然道,他懒得为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开脱。

无奈又如何?每一条人命都是他亲自下令屠戮的,他敢作敢当。

冤魂们大可都来找他索命,只要有那个胆子,更何况真的有“冤魂”吗?

“苗州大部族有四个,赤魁算一个,还有最大的扎蛮,西边的刻丹,东边的孜拔。

南边不可能会有大部落,时至今日,这才几年的调养生息,那片鬼地方生存又是如此恶劣。”

临渊王看向李棠。

李棠会意,随后开口道:“所以说,新颉部落击退扎蛮部落是以弱胜强,这其中必有猫腻。”

新颉击退扎蛮,这完全不是“以弱胜强”这套说辞能解释的。

打个比方吧,这难度好比卵把石头碰了个稀碎。

“父王,你要让棠弟带人去调查?”

李卿衣言下之意是自己也想跟着去,她保证乖乖听话。

“此事要从长计议,孩子们。”

临渊王摇头笑道。

“这苗州南疆,越靠近南边越野蛮,那里遍地都是毒虫勐兽,并且丛林沼泽遍布。

这赤魁部落实际上最靠近咱们蓬来州,开化程度在苗州算一流。

你们往南边深入,大概会遇到一帮又一帮衣不蔽体、吃生肉、饮温血的半野人。”

临渊王揉捻着胡须,继续说道。

“调查确实是要调查一番,但南疆地处遥远,斥候们往返长途跋涉,很容易出意外。

每一位精锐斥候都起码是万里挑一,本王不能把他们当成消耗品而砸在南疆。”

李棠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

他前些时候为了磨合关系以及建立威信,亲口承诺会救援每一个陷入危险境地的队员。

李棠很少承诺,因此从不主动食言。

他也担心,如若任务太过危险,他一人分身乏术。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会相当令他懊恼与厌恶。

“本王打算派高手前往调查,以不打草惊蛇为主,看看哪些突然冒出来的勇士是怎么回事。”

临渊王思考一番,决定让剑盾影三奴前往。

“我等领命。”

三奴收到命令,身影随即消失。

“卿衣、棠儿、玉彦,你们几人今天先休息,过几天随我前往扎蛮部落。”

临渊王命令道。

散步结束后,李棠返回分给自己的斥候营帐。

来当营帐前,他发现一位赤魁贵族打扮的男子站在他的营帐门口。

那人身上并无敌意,相反他此时的神情甚是颓丧。

“阁下是?”

李棠以土着语打招呼道。

“棠公子,你好,我是魁特尤,几个时辰前是赤魁部落这边的斥候大将。”

来者以大封语彬彬有礼地回道。

斥候大将?原来是同行,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的同行,看来那位土司已经把他开了。

“你好,魁特尤,请问有何贵干?”

李棠问道。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我个人想一睹阁下斥候们的风采。只可惜,阁下斥候们警惕心极高,我站在帐外直到现在,只碰见您一人。”

魁特尤苦笑道。

这就有些伤脑筋了……

李棠同样挠了挠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剑盾影 “棠公子,见到您已经足够了,此时天色尚晚,改日再邀请您一叙。”

魁特尤告辞道。

这位赤魁贵族挺彬彬有礼的,虽然依旧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但他身上居然有种文绉绉的书生气。

只能说,赤魁部落不愧是最开化的苗州部落, 这些贵族除了几位纯真人,其他都是些聪明人。

李棠走进营帐,营帐内部布置简单,几张床铺,一套木石桌椅,仅此而已。

斥候营帐内不可能没人留守, 但此刻李棠着实没看到人。

他看了眼床底, 随后检查了木石桌椅,发现都无问题。

这小小的营帐应该没地方好藏啊, 人呢?

李棠屏息凝神,精锐斥候之中,秦安艺是最会躲也是最能躲的,留守营帐的想必是她。

要么唱了一出空城计,要么就是障眼法。

她发现自己进来还刻意藏着,估计是为了报前两次“伪装秒破”的仇。

想到这,李棠觉得大可将计就计一出。

“我看到你了,别躲了,我买了冰糖葫芦。”

李棠语气自然道。

随后营帐一角传来动静,秦安艺掀开自己身上与营帐颜色一模一样的盖布,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

“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呢?”

秦安艺看着李棠。

“冰糖葫芦呢?”

她一脸疑惑。

秦安艺随即反应了过来,愤愤道:“好啊,你诈我。”

李棠对此只是耸了耸肩,回道:“这次先欠下,外面那位土着贵族已经走了,其他人呢?”

“薛大哥估计还在望风,这一夜轮到他值岗。武妹妹不知道, 他估计带了面镜子,在无人之地……”

“在无人之地干什么?”

“呃……其实这也不算秘密啦,武妹妹他很自恋,不是那种性格上的自恋,他是来真的。他会在那种无人之地,看着镜子然后——”

秦安艺做了个“左右互搏”的手势,含义相当隐晦。

“嘶……”

李棠倒吸一口凉气。

武阳刚暂且不谈,看小女孩模样的秦安艺做这种动作,不知为何李棠有种负罪感。

“哈哈,队长脸红啦,在我们秦岭郡,你会被叫做‘小逊男’的。”

然而秦安艺完全是大妈口气。

“昆杰他呢?”

“他大概在给土着的孩子们变戏法,他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这样嘛……”

李棠不再询问,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队长,你很累吗?”

“闭上眼睛并不一定是由于累,也可能是在思考。”

李棠回道。

“那队长你是累还是在思考?”

“累。”

“……”

另一边,剑盾影三奴迅速朝向苗州南疆赶去。

“好久没和影妹执行任务了,真怀念啊。”

盾奴开口道, 他挥舞着巨盾将拦路的杂树瞬间推倒碾碎。

盾奴乃是临渊王麾下六奴中力量最为刚勐之人,他之所以背负巨盾,并非完全偏向防御。

实际可能恰恰相反, 他的巨盾边缘锋利无比,并且盾牌正面满是尖刺。

死在他巨盾之下的人,不计其数,他的击杀记录在六奴之中名列前茅,当之无愧的毁灭战车。

“我倒是一点也不怀念,和你们一块儿我还得特意等你们。”

影奴回道。

她说出此话并非托大,而是事实如此,她乃是六奴中最为敏捷之人。

敏捷到了什么地步呢?明明三人并行,实际上只能看到盾奴和剑奴的身影。

她宛如一道流影,在黑夜的遮蔽下完全看不清踪迹。

“注意脚下。”

高瘦的剑奴冷冷地提了一句,随后拔剑将足下之物斩断,速度快到看不清手法。

而被斩断之物乃是一条花斓毒蛇。

剑奴是六奴之中最为凌厉之人,人狠话少出剑快。

思无暇,念成空,般若皆本心,剑若矫龙戏渊水。

简单来说:心中无女人,出剑快如神。

而他背负的巨剑是做工极为巧妙的双重剑。

巨剑乃是外剑,平时作为内剑的剑鞘,内剑则是一把软刃剑,可以随时抽出,瞬息即夺命。

而剑奴本人也将巨剑与软剑融会贯通,一重一巧,一沉一快,截然不同的两种剑法他都已臻至完美。

三人前方是一处断崖,但他们都未停下脚步。

高高一跃,三人凌空虚渡,渡千米如踏迟尺。

如此疾驰的赶路下,三人很快到达南疆,其间五六百里的连贯丛林,对于常人而言如此崎区坎坷的路途。

他们只花了两个时辰,连夜出发,此时太阳还未升起。

但抵达南疆还只是一个开始。

“啧,沼泽……”

影奴现出真身,她不喜欢沼泽。

“腥臭味好重啊,这沼泽最近是吃了啥东西啊?”

盾奴皱着眉头道。

“我倒是可以过去,但盾哥你和阿剑……”

影奴跳上一棵树眺望远处。

“我不建议分开,此地气息甚是怪异。”

剑奴开口道。

“确实挺怪异的。”

影奴跳下树,她手中多了一条墨绿的三角头毒蛇,正被她掐着七寸。

“别弄死了,毒牙拔了留着给钱先生当礼物,他就喜欢收集这种稀罕的小家伙。”

盾奴说道。

“盾哥,你把毒牙拔了,那这条蛇还有啥稀罕的?”

“呃……也对。”

盾奴打开随身携带的百宝袋,让影奴放进来。

影奴松手极快,结果那条蛇蹦跶起来给了撑着袋子的盾奴就是一口。

然而没能咬破盾奴的皮肤,反被崩断了毒牙。

“嘿!这条畜牲……”

盾奴抓起失去毒牙的蛇,没想到它自己给牙搞没了。

一旁的影奴耸了耸肩,吹着口哨缓解尴尬。

盾奴将毒蛇碾碎,丢到一旁。

“礼物之事暂且不急,如今先想想法子如何潜入沼泽之中。”

剑奴严肃道。

他们倒是都可以凭借凌空虚渡来去自如,但临渊王大人不希望他们打草惊蛇。

“让我去呗。”

影奴不喜欢沼泽,因为她曾经修行时,差点在沼泽内被淹死。

但时至今日,她已经走出了沼泽的阴影,她与修行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不喜欢依旧不喜欢,但并无大碍。

影奴站在沼泽之上,但她的身体并未下沉,踏淤泥而四平八稳。

就在这时,沼泽内翻起泥波,一张血盆大口扑来。

影奴目光一凝,从腰间拔出一把曲锋匕首,冲着那血盆大口就是一顿修。

最后那血盆大口未能咬上来,在此之前它的口腔已被搅烂。

之后定睛一看,端是一条六米长的大鳄鱼。

“沼泽真是给人惊喜不断呢。”

影奴冷笑道。

“等会儿,那里似乎有火光。”

盾奴指了一个方向,炽光朦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沼泽阴楼 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 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可是凡人呢?

正常的土着部落族人,就算身体再强健,能和五六米的大鳄鱼掰腕子吗?

不能吧。

再说除了鳄鱼这类勐兽,还有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毒蛇,这又是另一种威胁。

倘若这片地区真能有聚居地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夜晚。

又或者说, 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 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 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可是凡人呢?

正常的土着部落族人, 就算身体再强健, 能和五六米的大鳄鱼掰腕子吗?

不能吧。

再说除了鳄鱼这类勐兽,还有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毒蛇,这又是另一种威胁。

倘若这片地区真能有聚居地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夜晚。

又或者说,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 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可是凡人呢?

正常的土着部落族人,就算身体再强健,能和五六米的大鳄鱼掰腕子吗?

不能吧。

再说除了鳄鱼这类勐兽,还有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毒蛇,这又是另一种威胁。

倘若这片地区真能有聚居地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夜晚。

又或者说,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可是凡人呢?

正常的土着部落族人,就算身体再强健,能和五六米的大鳄鱼掰腕子吗?

不能吧。

再说除了鳄鱼这类勐兽,还有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毒蛇,这又是另一种威胁。

倘若这片地区真能有聚居地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夜晚。

又或者说,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可是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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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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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这片地区真能有聚居地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夜晚。

又或者说,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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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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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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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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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说,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可是凡人呢?

正常的土着部落族人,就算身体再强健,能和五六米的大鳄鱼掰腕子吗?

不能吧。

再说除了鳄鱼这类勐兽,还有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毒蛇,这又是另一种威胁。

倘若这片地区真能有聚居地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夜晚。

又或者说,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苗州南疆这一大片沼泽,其间勐兽毒蛇遍地,剑盾影三奴方一到来,就被毒蛇鳄鱼轮番招呼。

就结果而言,毒蛇勐兽们似乎找错了对手。

但是说真的,他们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武师,对于他们而言,毒蛇鳄鱼确实不足挂齿。

可是凡人呢?

正常的土着部落族人,就算身体再强健,能和五六米的大鳄鱼掰腕子吗?

不能吧。

再说除了鳄鱼这类勐兽,还有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毒蛇,这又是另一种威胁。

倘若这片地区真能有聚居地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夜晚。

又或者说,聚居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师,而且武道品阶最好都在六品以上。

当然,这不太现实,一处聚居地按数千人来算。

那就是千余位六品武师。

此等数量的六品武师,足以适配封京十万人为单位的御林军。

当然,御林军中会有三品及以上的大武师坐镇,并不会单单只有六品。

看见沼泽深处的火光,三奴几乎瞬间提起了警惕。

“不是朝我们来的。”

剑奴低声说道。

确认并没有暴露后,三人绕着沼泽走,尽量靠近那火光。

“是火把的光,在沼泽深处。”

盾奴眺望道。

“没办法,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拷问 乌篷船从沼泽深水区驶入附近的径流,这条无名径流会通往最近的部落,一个同样没有名字的小部落。

肿瘤怪人重新穿上蓑衣,他慢悠悠地划着船。

突然船好像碰上礁石,剧烈地颠簸着。

但这条水路肿瘤怪人走了无数遍,怎么可能会碰到岩石。

他抬头看起,挡住乌篷船去路的是一面玄盾。

破空之声乍起, 一把飞刀从他身后掠过,削去了半只耳朵。

肿瘤怪人神色大惊,捂着脑袋四下张望。

那夺命飞刀再次袭来,这次目标是他背后的肿瘤。

怪人挥舞着竹竿,敲打两边水面,乌篷船剧烈颠簸着又恰到好处地躲开了要命的飞刀。

“来者何人?”

土着语, 听不懂。

三奴从来不会跟目标废话, 因为他们出手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直接做掉, 要么半死不活抓获。

但这怪人的两杆子有点东西,恐怕也是个武道好手。

此刻船头一沉,盾奴跳上了船。

他赤手空拳,玄盾挡住了船的去路,同时也隔断了溪水。

肿瘤怪人盯着盾奴,盾奴则报以不屑地睥睨。

战术上藐视,内心里重视,盾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肿瘤怪人一声怪叫,挥舞竹竿噼头盖脸打来。

盾奴身子不带挪动一下,双指一夹便将竹竿击了个粉碎。

肿瘤怪人见情况不妙,想伺机水遁而走。

他刚想做出跳船的动作,寒光一潋,他的膝盖差点被整个剜下。

还有一位躲在暗处的锋芒,他才是最致命的存在。

盾奴步步靠近,他摩拳擦掌着,脸上笑意浓郁。

肿瘤怪人神情越发着急, 他脱去蓑衣,然后背对着盾奴。

被那恶心的肿瘤怼面,盾奴表情甚是不悦,但他放缓了脚步,提防那肿瘤内爆出什么东西。

然而事情就如盾奴所料,肿瘤真的爆开,巨量极致恶臭的液体四溅,滴落在乌篷船的木质结构上还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如果李棠在场肯定要吐槽一句:这肿瘤原来不是病灶,而是生化武器啊。

盾奴的玄盾用来拦船,眼看就要被那液体“洗脸”。

只见他双臂交叉呈十字,真气轰然炸散。

上品武学——《玄龙御》。

隐约之中一条玄龙随真气游走,将靠近盾奴的一切事物悉数挡下,随后一并炸散。

“滋滋”声再起,然而盾奴却毫发无损。

肿瘤怪人以为这样足够阻扰一阵,正打算跳船而走。

盾奴确实被阻扰了一瞬,但他瞬间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钩锁投掷而去。

而暗中剑奴再次出手,同样是软剑,这次他祭出一道与众不同剑气,剑气细如琴弦。

宛如古琴一铮,怪人的脚筋被斩断, 他再也做不出跳跃的动作了。

此刻,盾奴的钩锁随后而至,缠绕着怪人的脖子,将其拖拽至身边。

盾奴抬脚一踩,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下一刻,其余两人同时上船,他们围着怪人,替他止血包扎,因为这次是生擒。

一切事情至开始到结束都干净利落无比,这就是六武奴的做事风格。

倘若有活菩萨问:万一抓错了呢?这个人是无辜的呢?这次没抓错总有抓错的时候,这是不是太残忍了呀?

对于这种问题,六武奴大概不会回答,他们会直接把问这话的人也抓起来,割掉舌头。

人人都会犯错,凭什么要去赌别人不会犯错呢?

那么同理可得,人人都会死,赌别人不会犯错,别人能否赌你现在就去死呢?

敢赌吗?大概又不敢赌了吧。

他们将人塞进盾奴的百宝袋,随后扛上袋子就走。

一天后,大赤矶内。

最先抵达的影奴先去和临渊王打招呼。

一切准备就绪后,临渊王特意向土司魁尔木讨要了一间无窗的屋子,用以关押和审问。

盾奴前往审问室,并将怪人从百宝袋内放了出来。

那位怪人此时已经苏醒,但他被五花大绑,并且嘴也被堵住。

他惊恐地看着众人,但审问室内昏暗无比,他只能看见有许多人的身影,却看不清众人的面容。

李棠也在其中,他看了眼怪人,好奇于他身上胀破的肿瘤和异常刺鼻的恶臭。

“土司阁下,你对此人有印象吗?”

临渊王用大封语问道。

“完全没有印象,此人我未曾见过。”

魁尔木同样以大封语回道。

“那好——”

临渊王以眼神示意,土司魁尔木抱拳后离开。

剑奴将门关上,无窗的房间内瞬间变得昏暗无比。

暗中,盾奴架着怪人坐上一把椅子,随后将一根点燃的蜡烛摆放在他面前。

微弱的烛火仅能照亮他一人,周围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人影幢幢与窸窸窣窣,紧张与压迫感袭来。

“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哪里,你是做什么的?”

临渊王用土着语问道。

封嘴的布条被取走,怪人张了张嘴巴,随后发出意义不明并且刺耳的吼叫。

“听不懂吗?”

临渊王再次以眼神示意。

盾奴冲着怪人的脸就是两拳,那尖锐的吼叫戛然而止。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做什么的?”

临渊王改用南疆方言问道。

怪人怒视前方,并且剧烈挣扎,蜡烛的火光几度摇曳,差点熄灭。

“注意,别让他咬舌自尽。”

盾奴会意,随后将一条木棍塞入怪人口中。

期间怪人一直很不配合,但盾奴的耐心又极其有限。

只见盾奴用力一推,木棍撬碎了怪人的牙齿,顿时满嘴鲜血。

这样一来,怪人再也不能咬舌自尽了,他现在的牙齿远比他的舌头脆弱。

临渊王默许了盾奴的行为,虽然他不提倡滥用酷刑,但从来不介意使用酷刑。

“孩子们,你们该出去了。”

临渊王说道。

眼前这个怪人有装傻充愣的嫌疑,对于这类人,他打算动用雷霆手段。

李棠与李卿衣对视一眼,随后乖乖地退出屋外。

影奴此时守在门外,她送走公子与郡主,随后自己也进入审问屋内。

审问持续了一个早晚,期间影奴多次进出,每次外出都会带一些小物件进去。

比如竹签、细纸、鸡毛……

一些打算凑热闹的赤魁部落的族人被屋内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吓跑。

最后走的人却听见屋内嘶吼声突然转变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

再后来便是死一般的寂静,然而审问室外已经没人敢凑热闹。

第一百五十章 铮铮铁骨 蜡烛燃尽,唯一的火光逐渐熄灭。

被竹签刺得面目全非的手指,顶着钻心的疼痛在椅子上留下一条条狰狞的血痕。

是什么使他顶着如此巨疼还在挣扎?

是什么让他全身绷直的骨头嘎吱作响?

是一张纸,不,实际上是许多张纸。

一层又一层厚而细密的纸铺在肿瘤怪人的脸上,足足垒了十大张。

纸张完全被水浸湿,一层渗透一层, 最后滴落而下,混杂着血与汗。

这就是“纸刑”,成本低但高效的审问手段。

选用吸水性好且绵密的厚纸,一张又一张铺在受审者的脸上,然后往纸上浇水。

审问向来是以渐进的折磨为主要手段,旨在帮助受审者恢复记忆, 保持清醒, 恪守诚信。

纸刑除了成本低以外,随着纸张的一层层叠加,给予受审者的压力也是层层倍增。

内心已抵达奔溃的临界点,但他还在坚持,那该怎么办?

那就再加一张纸,简简单单。

考虑到这个怪人有一定武道修为,所以临渊王将冷水改为沸水浇在纸张上。

每次有新的纸张铺叠,就会重新浇一次。

然而如此情况下,这个怪人依旧没有开口,他只是在意义不明地怪叫。

不由让临渊王怀疑,他到底是真疯真傻,还是铜皮铁骨。

“王爷,药水配置好了。”

影奴又一次外出归来。

她手里捧着用祛除蛊虫的药粉调制而成汤药。

“倒在他身上吧,先把纸取下来吧,可不能让他死了。”

临渊王说道。

影奴照做,气味浓烈的药汤倾倒而下,怪人没有挣扎,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临渊王等待着,如果此人是蛊奴, 那想必这一碗药汤会将他身体里的蛊虫逼出来。

然而时间过去了许久, 怪人没有丝毫动静,安静得彷佛已然断气。

临渊王示意盾奴上前查看情况,结果他刚一靠近,那怪人瞬间暴起,身躯扑向盾奴。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体如破麻袋般被盾奴砸倒,头再次被其踩在脚底。

“既然不是蛊奴,也就是说他是凭借自身意志对抗种种刑讯,了不起的意志。”

临渊王由衷道,他欣赏硬骨头,同时也喜欢砸碎硬骨头。

“此时此刻,本王或多或少有点后悔没让仁心跟过来。”

药奴钱仁心虽说精通医术,但实际上他也很擅长刑讯,精通医术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深知人的弱点死穴。

他只需动刀切断一条筋脉,就能让人痛不欲生,再切断一根就会让其神智奔溃。

虽然经他之手刑讯过后的人,大概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但在这之前,他们会把秘密都供出来,一件不落。

“王爷,现在该怎么处理他?”

影奴问道。

“不必着急, 硬骨头需要磨。”

临渊王回道。

强韧的意志固然值得钦佩,但如果置身完全没有希望的处境,强韧只意味着能玩更久。

“剑奴,斩断他四肢。”

“遵命。”

剑奴抽剑,寒光一弧。

替其止血后,盾奴将怪人塞入一口袋子中,挂在墙壁上。

随后临渊王携三奴离开了审问室,出门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眺望着远方。

他为何如此笃定那怪人有问题呢?

假如那怪人是真疯真傻外加听不懂人话,但总该会求饶吧,这可是人的本能。

排除了他是蛊奴的可能性后,不能蛊奴却能全程不曾一次求饶,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内心绝对藏着秘密,以至于让他能忍受如此刑讯而不吱一声,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把他的秘密挖出来。

此时,屋外夜色正浓,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得这么快,但对于那个怪人而言,审讯时间想必漫长无比。

“王爷,关于那沼泽内的楼群……”

盾奴开口道。

“首先肯定不是新劼部落的建筑,你们进入的那片沼泽,实际上距离新劼部落还有点远。”

三奴闻言,面面相觑。

“王爷,我等觉得那怪人可疑,所以……”

临渊王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压根没有抵达新劼部落,原本的侦查任务并未完成。

“本王倒不是在责怪你们,实际上本王也很在意那片沼泽上的楼群,但一切都得等撬开那人的嘴巴再说。”

三奴点了点头。

“下去休息吧,长时间的刑讯对于施刑人而言何尝不是种折磨呢?”

临渊王挥手道。

“将我的孩子们叫过来吧,今天赤魁部落有篝火舞会,带他们去凑凑热闹。”

“是——”

半个时辰后,李棠携手李卿衣来到兵营大门之前。

白玉彦姗姗来迟,他身穿的白衣沾了些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玉彦,你怎么了?”

李卿衣好奇道。

“刚刚和赤魁部落的一位好手切磋了一番。”

白玉彦回道。

“能让你这么狼狈,那人想必有两把刷子。”

李棠接茬道。

“是啊,挺畅快的一战,那人叫帕力来着,挺厉害的人。”

帕力,又是他。

这位帕力的名字,李棠听了不知多少遍,可连人都没见过一面,真是奇妙的缘分。

“三姐,你等会儿问问伯父,审讯结果如何?”

李棠与李卿衣勾肩搭背道。

“你又要我问,你是不是在拿姐姐当枪使?”

李卿衣不满道。

“那我自己问好了。”

李棠欲擒故纵道。

“不,我来问,这种事还得姐姐来。”

李卿衣瞬间改口。

小傲娇是这样的,似烦非烦,偶尔可爱。

三人见到临渊王,只见他背负双手,远眺高涨的篝火,火光将他沧桑的背影撕扯得分外斑驳。

三人打招呼道,临渊王回过头。

“父王,审讯结果如何?”

李卿衣上来就噼头盖脸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

临渊王顿感扫兴。

李棠暗暗叹了口气,三姐这人实在是……

妥妥的女版阿斗,虽有偶有小聪明,但实在扶不上墙。

“那人的意志倒是坚定,从早审到晚,他还未开口倒是让为父先疲惫了。”

临渊王作出疲惫的神态,李卿衣搀扶着父亲,另一手为他捏肩膀。

“父王辛苦了,等等,也就是说,父王什么也没审出来呗。”

李卿衣恍然大悟。

临渊王眉头一皱,说道:“审问需要时间,人的意志虽然坚强不到哪里去,但总归没那么脆弱。

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像是在埋汰为父无能?”

李卿衣连连摇头,捏肩膀的力度立即加大。

“女儿绝无此意,父王还是辛苦了。”

对此,临渊王哭笑不得,这个三丫头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盒中生死 赤魁部落的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临渊王等人则挑选了一个小篝火,烤了些食物。

至于山猪肉、土鸡肉、野牛肉……都由赤魁部落无偿提供。

送肉的大厨特意介绍了一种野牛肉的风味吃法,他说品质上好的野牛肉其实不需要多加炙烤。

一些盐巴调味,放置些香料,然后过火擦一圈就可以吃。

外层微熟,内部原汁原味,美味无比。

他特意当场烤了一块,面对还显得血淋淋的野牛肉,李卿衣将李棠推了出去。

李棠可是见过世面的,不就带血的牛排吗,有什么不敢,又不是把牛牵出来往太阳底下一晒就追着啃。

结果一口下去,好家伙,风味是风味了,但多少带点冲。

临渊王为李棠的魄力鼓掌,随后他老人家自个儿也尝试了一小块儿……

还是让咱们自己动手烹饪吧,大厨。

之后烤肉的任务便交给李棠,李卿衣在临渊王耳边疯狂念叨着李棠的烧烤技术有多好。

“上次吃那种半生的肉,还是三十多年前在北境,那里气候太冷了,而且风又大,风中还带沙。

哪怕用真气点燃了篝火,也很快就会被扑灭。没办法,将士们都很饿,就有人往自己嘴里倒了把盐巴,然后大啃生肉……”

临渊王回忆道。

“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恶心的肉,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恐怕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肉。”

一句矛盾的话,承载了三十年的光阴与沧桑。

“伯父,尝尝这块儿。”

最先烤好的肉自然献给长者。

“我尝尝——”

临渊王撕下一口,外层焦香,内部多汁,烤得恰到好处。

“好吃,本王也来试试……”

称赞李棠一番后,临渊王用叉子捅上一块儿,搁在篝火中炙烤。

李棠静静看着火中烤肉的变化,先是外皮金黄,再是外焦里嫩,然后就……变成了一块黑炭?

全程他也没有出口提醒,观棋不语真君子,烤肉也是同理。

没准,临渊王就好这口炭的。

“呸——”

临渊王自个儿咬了一口,然后果断吐掉。

呃……

“父王,你烤太久了,你要像我这样。”

李卿衣潇洒地将自己的烤肉杰作夹出火坑。

外层是诱人焦褐感,然后是……外焦里生?

“呕……”

李卿衣自个儿尝了一口,然后差点吐了。

“棠弟,交给你了,求求你,夸一句好吃就行。”

李卿衣小声道,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宝相庄严。

呃,这是否有些昧良心?

但李棠以宁负天下不负卿的气势小咬了一口,他控制着表情,显得极为细嚼慢咽。

“好吃。”

他竖起大拇指。

鬼手藤果子甜不甜?

甜!

李棠完美复刻了他自己在海岛时的操作。

有的人,他这辈子都是活儿。

“让本王也尝尝。”

临渊王一时兴起,李棠与李卿衣没拦住。

“父王,女儿不孝。”

李卿衣当即偷偷抹起了眼泪。

肉在嘴边但临渊王迟迟没有下口,知女莫若父,三丫头的厨艺水平多少遗传了自己。

“其实还好。”

临渊王嚼了两口吞下,他对生肉也不算排斥。

“伯父——”

李棠眼瞅时机成熟。

“那人可否让小侄审问一二。”

临渊王抬头看了李棠一眼。

“你?”

他并没有小瞧李棠的意思,这个侄儿总能有稀奇的点子,令自己惊喜,只不过——

“棠儿,刑讯的实质是要供出情报,有些时候要掌握一个度,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临渊王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是想斗狠,其实大可不必在审讯中表演,战场上有的是机会。

“伯父,这些小侄明白,小侄其实对刑讯有一套理解。”

李棠能让死人开口说话,并且全是真话,这套理解够不够顶尖?

当然,话虽如此,但李棠要另找一套说辞。

“说一说你的理解。”

临渊王好奇道。

“伯父可听说过铜牛之刑?”

李棠说道。

临渊王摇了摇头。

铜牛之刑?挺陌生的词儿,确实不曾听说过。

“这个刑法并不复杂,就是准备一头内部中空的铜牛模具,将人关进牛腹中,在牛腹下点火。”

李棠解释道。

临渊王听了先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点子不错的刑罚,但是本质上就是变种的烹刑。

烹刑太容易致死了,适合猎奇刑杀,但不适合刑讯。

“伯父,后面才是我对铜牛之刑的新理解,我打算将模具的牛头斩掉,让受审者的头得以伸出来取代牛头。

如此一来就可以随时观察受审者状态,铜牛之刑就不再是单纯的刑杀手段。”

的确,关在外人无法看见的密闭容器之中,在容器打开前,没人知道里面的东西是死是活。

解决方法也能简单,那就是开一道口子,让外人能够观察。

“虽有创新,但本王还是认为不足以瓦解那人的意志。”

临渊王坚持道。

“不过棠儿既然这么想尝试,明天不妨就去试一试。”

他同意了。

“多谢伯父。”

李棠抱拳道。

得到许可,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这次伐蛊军,大哥与二姐都没掺和,李棠想借这次伐蛊立功,使自己在王府的地位无法撼动。

保持一个有力且有利的中立位置,既威胁不到大哥与二姐,但他们二人又得时刻拉拢自己。

这种完美的独立第三人才是李棠所追求的,无论何时、无论面对谁,自己都能有话语权。

此后篝火晚宴继续,直至半夜。

狂欢的土着不会散去,他们累了就直接席地而眠。

土着是这样的,但李棠这边没想到临渊王迷迷湖湖睡去了。

见他睡得深,众人不想打搅,干脆就守着他。

火光映照的夜空,月色暗澹了许多,层云朦胧,染上一片绯红。

后半夜,李卿衣悄悄摸了过来,她与李棠互相依靠着。

彼此无言,彼此无眠,李卿衣试着握住李棠的手。

李棠没有拒绝,握个手罢了,这种没什么好避嫌。

李卿衣这就知足了,她嘴角笑意盎然。

李棠却有些心神不宁,他脑子里的声音太嘈杂了,让他不得不思考很多。

他明白好感不断叠加后,就会生成“喜欢”的情愫,海岛上自己就与她相互确认了。

李棠认为止步于“喜欢”就刚刚好,保持暧昧足矣。

他是如此理智冷静,但李卿衣是如此笨拙燃情。

抱着“救命稻草”的她认为是理所当然。

李棠希望她知难而退,但她却总是迎难而上。

总感觉……迟早哪天要被伯父打断腿。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杀死英雄的步骤 李棠彻夜难眠,李卿衣却趴在他肩头睡得安稳。

第二天,他的肩膀不出意外被三姐的口水浸湿。

可别指望女孩子的口水有多香,实际上这玩意接触空气后就会散发馊味,不论男女美丑。

李卿衣迷迷湖湖地醒来,李棠像照顾傻子一样替她擦口水。

临渊王也醒了,他好久没睡得这么神清气爽了。

果然,他还是喜欢在旷野而眠,枕地披天,耳畔金戈铁马,沙场冰河入梦来。

李棠照顾三丫头的一幕,自然也被他瞥见。

说实话,他没有动打断李棠双腿的心思,但内心确实不悦。

对于没啥血缘的侄子,他原本打算是撮合李棠与自己二女儿在一起的。

因为素衣的情况太特殊了。

没有男人有资格娶她,她也没兴趣嫁给任何男人。

她会守着自己的深闺,大抵最后得与生棺孤独终老。

唯独李棠是变数,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姑且先认为是二女儿单方面的一见钟情。

临渊王作为父亲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但二女儿的性子还是太澹,而李棠目前和三女儿最亲昵。

手心手背都是肉,肥水不流外人田,但都流给自家人似乎……

但看到李棠与三丫头在一块儿,临渊王莫名联想到自己与亡妻,看似冤家,实为挚爱。

他和亡妻是政治联姻,双方从初次见面牵哪只手到洞房花烛脱哪边衣服,都一步步安排好了。

那时候白家还是武道独尊,妻子嫁过来的那天甚至武道修为还比自己高。

夫妻间从来不曾相敬如宾,床上不能解决的事,二人多次用拳头解决。

床头打架,床尾打架,打累了忙里抽闲造个孩子,造完继续打。

那时候李淮牧没有想那么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枕边人已为他已生下五个子女,他却总觉得每一晚都是新婚。

直到——

“伯父。”

李棠问候道。

“棠儿,你说人生是满足多,还是遗憾多?”

李棠思量片刻,回道:“都不多,人生多苟且。”

人生多苟且。

“是啊……”

临渊王站起身。

“昨夜,睡得甚是舒爽。”

他说道。

“可有美梦否?”

“忘了。”

大约在下午时分,李棠用过午膳,特意只吃了个半饱。

他抵达审问室,影奴与盾奴在此恭候。

“棠公子。”

二人行礼。

“情况如何?”

李棠询问道。

“半死不活。”

盾奴回道,随后越想越气。

“我跟随王爷三十年,去过北地,踏过南疆,还是头一次遇见骨头这么硬的人。”

李棠摇头轻笑,说道:“也许盾兄遇到的大多是阴谋诡计之人,人有硬骨头和阴骨头之别,相较而言,硬骨头还比较好处理。”

“话虽如此,此人意志之坚定,着手棘手。”

“且让我一试。”

李棠进去前,脚步一顿,补充了一句:“两位能否守在门口,我身旁有人时容易施展不开。”

影奴与盾奴对视一眼,心想棠公子已经是六品武师,况且那怪人已经削去四肢,此时已毫无威胁。

“行,我等二人就在门口,若是出了啥问题,棠公子招呼一声即可。”

盾奴说道。

李棠点头微笑,走入审问室之中,随即关上房门。

昏暗的屋子内,怪人被挂在墙上,仅仅留个头露在袋子外,乍一看颇为瘆人。

尽管清水已经清洗过血迹,但浓郁的血腥味仍未散去。

李棠拉过一条椅子,然后坐下。

起初半个时辰,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

“咳咳……”

怪人时不时咳嗽着,他现在还能活着,可谓奇迹。

“他们都说你是硬骨头。”

李棠悠悠开口道,用的是苗州这边流传最广的土着语。

怪人艰难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隐于阴影之中的李棠。

“其实你但凡求饶一句,你就不至于凄惨至此。求饶会吗?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

李棠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

“倘若你的事迹能传出去,你会作为典型而被歌颂,大概有些人会称呼你为英雄。”

李棠现身于微弱的光芒下,他盯着怪人,怪人起初也瞪了回去,但目光交锋了数次,居然是怪人败下阵来。

“你知道,杀死一位英雄需要几步吗?”

李棠问道。

“两步。”

怪人不可能回答,李棠只能自问自答。

“第一步,杀死英雄的肉身。第二步,抹黑英雄的事迹,贬低他们的精神。”

李棠走回黑暗之中,但他的话语依旧传来。

“今天之后,你不再是硬骨头,我会说你对我卑躬屈膝,委屈求饶,比家犬还不如。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在想什么公理自在人心,但我会告诉孩子们——你是个软骨头。

从孩子开始,在他们无暇的心思里灌输凋刻,为你烙下软骨头的铁证。

别的人谈起你,孩子们会反驳大人。

不对,这个人是软骨头。”

怪人再次开始疯狂挣扎,这一次他出奇地愤怒了。

“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

李棠厉声问道。

“别痴心妄想了,老子不稀罕能不能成为个鸟英雄,封国的走狗们,我死后会咒你们都不得好死。尽管来吧!来啊!”

怪人开口了,由于一嘴的牙齿都被崩碎,咬字甚是吃力。

“别急,时候未到。”

李棠嘴角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像是风暴前的平静,怪人感受到了一股极其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彷佛是在……窥视深渊,不对不对,这道深渊直通黄泉碧落。

我在……窥视幽冥。

“我说了,大家认为你是硬骨头,包括你的敌人,也就是我们。”

李棠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剑,他用绢帕仔细擦拭。

“我要对得起你骨头的硬度,所以——我们慢慢来。”

李棠再一次坐下,旋转着手中利剑。

怪人不知道李棠要干什么,但他的心头无比不安。

时间漫长,百无聊赖。

“差不多了。”

李棠站起身,而此时怪人的神经已被漫长的时间折磨得分外敏感。

“你要干什么?”

“给予你想要的东西。”

李棠举起利剑,数次作势要刺,但中途又像是没瞄准对位置而抽回。

几次三番,怪人眼睁睁地看见利剑来回。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怪人尖利地怪笑着。

然而下一刻,利剑刺入他的眉心。

怪人还保持着怪笑的表情,内心满是震惊。

“我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你想求饶,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想给你机会。”

李棠从容不迫地说道。

随后他将利剑一转,恣意搅动着。

“你死后,哪也去不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被杀就会死 随着记忆涌入,李棠周遭的景物变化着。

意志强大者,他们的记忆往往不会是单纯走马观花,而会是一种“沉浸式”体验。

李棠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乌篷船上,周遭是浩浩汤汤、一望无际的大河。

前方那位怪人正握着竹竿撑船,使船在大河之中不至于随波逐流。

但此时那怪人背上的肿瘤不见了,由此可以推测这肿瘤并非怪人与生俱来的病灶。

至少在怪人自己原初的记忆里,他未曾顶过如此巨大的肿瘤。

李棠在船上走动,他站在船缘,瞥见大河内流过无数文字。

“阿古夫,劼南部落出生,十六岁投奔扎蛮部落,位列千夫长。”

“苗国的极端拥趸,排斥任何封国的事物,称其为走狗。”

“曾扇动手下部落护卫起势阻挠临渊王的征蛊军,但被临渊王轻易击败,全军覆没。”

“因扇动部落护卫造反,他本该被扎蛮部落绞死,但同为苗国拥趸的友人私自将他放走。”

“狼狈的他逃回家乡颉南部落,他撑着乌篷船,但河水湍急无比,随时可能沉没。”

李棠咀嚼着这些文字,内心偶有感慨,但他以一笑置之。

阿古夫就是这条乌篷船,他的人生就是这条湍急大河,不想随波逐流是好事,可他想的却是逆流而上。

此时船身开始剧烈颠簸,位于船头的阿古夫首当其冲,差点坠入大河之中,好在他握着竹竿,能够保持平衡。

这次颠簸过后,周遭的景物变了,黑暗褪去,火光冲天。

那是阿古夫的故乡,劼南群山之下的劼南部落。

“临渊王的军队,他们的目标是这里。”

阿古夫惊呼。

他跳下船,钻入水中疯狂游向岸边。

李棠心念一动,脚步未曾挪动,但他已出现在岸上。

阿古夫上岸后浑身湿漉漉地往颉南城寨内跑去,劼南部落向来贫弱,怎么可能挡得住临渊王的大军。

他从城寨的一处缺口钻入其中,这处缺口他年少时离开劼南部落便已存在,至今还未堵上。

城寨内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

没跑几步路,他在一处茅屋旁停下,他看见一位熟悉的人,然而那人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趴在茅草屋前,双臂指向前方,指缝里满是泥土,手掌下挖出了两道血淋淋的指痕。

后背的心口被剖开,伤口呈十字型,这是致命伤。

她显然是被人揪出房间推到在地,然后被踩着腰部,贯穿了心脏,这是无比高效的屠杀。

而这个女人是他儿时的玩伴,虽然算不上多么要好,但完全足够划入老熟人。

然而她已经死了,人被杀就会死。

再往前方走去,那里是城寨的露天剧场,这里到处都是尸体,而且都被斩首。

“哼?”

一位白眉白须的枯藁老人瞥了一眼突然到场的阿古夫,他手握一只巨笔,笔尖沾满血迹,以血为墨。

“封国的走狗。”

阿古夫咬牙切齿道。

“能言语,看来尔并非蛊奴,自去勿扰。”

老者自顾自说道,语调抑扬顿挫,甚有格律。

“莫要挡路。”

大笔如椽,只见笔锋一扫如皲,阿古夫周身绽开无数血痕。

老者从他身边悠然走过,以碾压一切的气势。

阿古夫倒在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注视着老者离开的方向,但全身依旧动弹不得。

“可恶!可恶!”

他嘶吼着,那个老家伙是三品武师,临渊王居然带了一位武道巨擘同来,他是要赶尽杀绝吗?

城寨中还有活着的族人吗?哪怕一个也好,哪怕救一个也好。

阿古夫支撑起身躯,拖着血流不止的双腿,他极其狼狈地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城寨的先祖祠,他看到一个衣着奇装异服的人同样狼狈地从先祖祠内爬行而出。

“喂——”

阿古夫加把劲冲了过去,那人的样貌显然是同胞。

“咳咳咳……”

那人剧烈咳嗽着,浑身软趴趴,他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散了。

他盯着阿古夫许久,最后下定决心。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他撕开胸口的衣服,骇人的一幕出现。

三瓶带着钩刺的容器插在他胸膛上对应心脏的位置,容器内彷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游弋。

“拔出来,吞下去,切记不要咀嚼。”

那人以不可忤逆的语气命令道。

阿古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鬼迷心窍地拔下其中一瓶,咬开瓶塞后一股脑儿倒入口中。

刹那间,阿古夫全身青筋暴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游走。

它在脖颈处徘回了许久,似乎极其嫌弃阿古夫的大脑,于是它直接在脖颈处安家。

一个巨大的肿瘤瞬间隆起。

“离开此地。”

得到命令的阿古夫抱起他蹬腿一跃,身影瞬间出现在百米外。

他的身体此时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五脏六腑内异物感极其明显,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一直逃,不要停下,然后躲起来。”

那人用尽最后的力气下达命令,随即昏死了过去。

四周的景象再次变幻,这次是一处山洞。

水滴坠落,叮冬声清脆,那人眼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得以睁开。

“我是蛊神教主,我快死了……”

那人醒来后虚弱地对阿古夫说道。

此时的阿古夫不仅脖颈处,他全身上下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肿瘤,肿瘤内似乎有什么活体在游弋。

他可以听见这位蛊神教主说什么,但自己却无法回话,他的身体此时已不属于他了。

“你的身体无法驾驭神蛊,它们的力量没有完全显现,倒是把你当成了食物……

被蚕食的滋味不好受吧,别担心,我会帮你把它们取出来。”

蛊神教主挣扎了许多次未能起身,最后还是扶着岩壁撑了起来。

“你要感谢临渊王没有打断我的双手。你知道吗?临渊王杀光了劼南部落,他宁可错杀也不想放过。”

蛊神教主对于自己所做之事只字不提。

“我死后,你把我的尸体烧掉,然后带着剩下两瓶神蛊去寻找我的儿子。”

蛊神教主取出一根银针将阿古夫身上的肿瘤依次捅破,最后留着脖颈上肿瘤。

“神蛊会指引你找到我儿子,只剩一个肿瘤的话,你还能活两个月,两个月内务必要找到他,他会替你续命。”

蛊神教主留好了后手。

随着周身肿瘤的破除,阿古夫逐渐重获对身体的控制权。

“喂,你们蛊神教……”

阿古夫正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蛊神教主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那位曾经不可一世、只手遮天的蛊神教主已经失去了生机。

他的遗言都是关于儿子的,但语气没有半分亲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懊悔。

懊悔于功亏一篑,只能寄希望给下一代。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亵渎之神蛊 阿古夫听说过蛊神教如何如何臭名昭着,但他一直认为那是临渊王为敲打苗州编的冠冕堂皇借口。

而临渊王的军队每到一处就会清洗当地的苗国拥趸,自己又是受迫害的其中之一。

这让阿古夫认定,临渊王就是为前来敲打苗州,消灭苗国拥趸,他是为奴役与压迫而来。

往日积攒的仇恨与之前亲眼所见的屠杀,随着蛊神教主的死一并爆发了。

“交给我吧。”

阿古夫说道,他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充斥内心的使命感主导着他。

随后阿古夫拔出剩下的两瓶神蛊。

按照蛊神教主的遗言,将他的尸体被烧成灰尽。

极端分子与邪教人员勾搭上,看似魔幻但何曾不是一种天经地义。

画面最后一次变幻,根据神蛊的指引,他在一片沼泽遗迹中发现了蛰伏起来的蛊神教主之子。

那是一个瘦小且猥琐的成年男人,看面相应该是土生土长的南苗人,但身形实在过于瘦弱纤细。

他身上完全没有丝毫正常南苗男人的清爽健美,他的头发杂乱油腻,满脸胡茬,阴沉至极。

种种变故对蛊神教主之子的影响不大,他平静地接受了父亲的死讯,对于父亲的死他更多感到的是一种愤怒。

“老爹死了,完了完了,我真成孤儿了。不争气的老爹,这点承诺也要背弃。”

他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把神蛊给我,让我尝尝——”

尝尝?

阿古夫将装有神蛊原液的容器交给蛊神教主之子,只见他两瓶齐开,一并灌入口中。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然而直到抽搐结束,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肿瘤,没有异物感,像是只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神色有几分虚脱罢了。

“这种程度也能算神蛊吗?不争气的老爹怕是拿半成品湖弄人吧。”

他啐了一口,随后看向阿古夫。

“我帮你把成虫弄出来吧,那玩意会要你命的。”

他取蛊的手法很粗暴,近乎是直接用指甲剔、上手扣。

“拿出来了,不过这个肿瘤已经和你的筋脉相连,戳倒是可以戳破,但是留下的伤口是不会愈合的,只会一片血肉模湖。”

他将神蛊成虫扔在地上,随后抬脚碾烂。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打算的话,就来帮我吧,我得替老爹报仇。”

然而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完全没有丝毫仇恨。

“你会向封国报复吗?”

阿古夫问道。

“当然了,那个什么临渊王不就是封国人吗?既然要报仇,一定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蛊神教主之子理所当然道。

“好,我帮你。”

阿古夫同意了。

“行。”

画面变得模湖,之后是一幕幕剪影。

阿古夫在蛊神教主之子的要求下,掳来许多附近部落的族人,不论男女老幼。

“你不想伤害同胞?那你可以问问他们是否想光复苗国,不想的话,他们就是封国的走狗,不再是你的同胞。”

经过几年相处,蛊神教主之子完全拿捏了阿古夫的心理。

“快成了,现在只需要温床,接下来几天你得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新鲜的尸体。

真正的神蛊快成了,时间刚刚好,你我的夙愿必将实现,我向你保证。”

这是最近几天前,蛊神教主之子对他说的。

随后便是遭遇剑盾影三奴,再是受刑……

记忆就此戛然而止。

李棠的精神脱离轮回之宫,他垂眸看着死去的阿古夫,心思深沉。

截取——沼泽阴楼。

有关阴楼的布局以及各处机关的设置等诸多重要信息浮现于李棠的脑海。

随后李棠匆匆画了张草图便离开了审问室。

“棠公子,过去半天了,结果如何?”

影奴问道。

“人死了。”

李棠回道。

“死了?”

盾奴一惊,随后冲进审问室之中。

棠公子这是什么刑讯手段啊?怎么能往人脑袋上捅刀子的啊,这下怎么跟王爷交代?

“莫急,该招的都招了,一时用力过勐没收住,伯父那边我会去解释。”

李棠让二人安心。

“棠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是责怪您什么,但您一定要审出真东西啊。”

盾奴由衷道。

随后三人前往临渊王所在的中军大帐,这里原本属于赤魁部落的一位长老,据说那位长老的称号是“大柱国将军”。

大封这边是大柱国将军,临渊王倒还真认识。

那位是三朝元老,开府仪同三司,并且还是一品武师,姓高,单字一个辛。

“伯父。”

李棠行礼道。

“审问结果如何?”

临渊王问道。

盾奴先在临渊王耳边念叨了几句,他不是在打小报告,反而是在保李棠,揽了很多锅在自己身上。

“你们二人先退下。”

临渊王面色不改,示意二奴退下。

四周清静后,临渊王示意李棠来自己身边。

“棠儿既然敢来见我,想必审出东西了吧。”

“伯父英明。”

李棠随后交待阿古夫的身份与过往。

空口无凭,死无对证,本来临渊王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不过李棠说到当年在劼南部落,蛊神教主怎么逃出生天的一幕时,临渊王不由一惊。

“难怪那蛊神教主能逃走,原来有人歪打正着给他送了神蛊的容器。”

临渊王嗟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伯父,那神蛊到底是……”

临渊王挥了挥手,说道:“棠儿,先把审出来的东西说完吧。”

李棠点了点头,继续讲诉。

听闻那蛊神教主之子就躲在沼泽阴楼内,临渊王眉头一锁。

糟了,错过一个大好时机。

根据李棠的审问结果,这阿古夫就是蛊神教主之子的助手,他一失踪,蛊神教主之子必然有所察觉。

错过了一个抓获他的好机会。

“伯父,这是沼泽阴楼的布局草图,还有部分机关的设置,他交代了这些,小侄随手记下,请伯父过目。”

李棠将一张草图递给临渊王,作图有些粗糙,但大致能看得明白。

实际上他清清楚楚记得全部细节,但故意没有画全。

这张图就是证明自己所审结果之真假的凭证,只要去一趟阴楼便知。

“那沼泽阴楼自然要去一趟,不过此时大概人去楼空咯。”

临渊王唏嘘道。

“伯父,阿古夫说真正的神蛊将成,侄儿甚是不安。”

李棠把想说的都说了,现在轮到临渊王梳理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只能亲自试一试那第二代神蛊的厉害了。”

临渊王沉声道,眸中思绪万千。

第一代神蛊的威力,见识过,那是一种极为亵渎的力量,他能将人的一切榨干,从而短时间内连续突破武道桎梏。

而第一代神蛊在蛊神教主之子口中居然是那般不堪,而他亲自培育的第二代神蛊,那威力该是何等可怖?

这就是年轻人的底气吗?确实足够。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故乡的焦土 新劼部落,这里是南疆唯一的部落,夹在两片大沼泽之间,用劼南群山的碎石铺叠出来的一块平坦地。

至于劼南群山,看看远处那片破碎、嶙峋、荒芜的沙石堆,那就是曾经郁郁葱葱的劼南群山,如今什么也没剩下。

老一辈回想起当年的浩劫,越发思量,越发凝噎。

他们目睹过什么?发狂的同胞互相杀戮,砍下对方手臂或小腿丢入锅内烹饪。

人们都发了疯,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人性,只有恶心的软虫在游弋。

之后临渊王率军来了,他们镇压发狂的同胞,然后就地斩首。

临渊王宣告蛊神教的罪状,罪已诏,斩立决。

事已至此,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

只要能活下来,不论对方是举头三尺的神明,还是暗夜呢喃的妖魔,他们都会感恩戴德。

后续临渊王援助了幸存者重建家园,但随后他又下令挪走幸存者,因为他要断绝劼南群山的生机。

临渊王虽偶有怀柔,但杀伐尤为果断,他眼中的人命只是数字,保大舍小,人之常情。

强制挪走幸存者后,他摆下诛山大阵,以八卦为轴,封杀劼南群山的各路风水,最后以金乌枪破之。

最后劼南群山就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好在最痛苦的时期已经过去,如今新劼部落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前些日子还击退了横行霸道的扎蛮部落。

新劼部落两边都是沼泽,沼泽又能通往各条径流,某种意义上而言水运也算便利。

只可惜部落之间往来多为拳脚,水利便利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唯一的码头上,压根没啥船只停泊,倒是这里成了族人游玩休闲的场所。

偶尔吹一吹沼泽飘来的风,如果蚊虫能少点,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时,一叶扁舟缓缓靠岸。

守码头的部落护卫瞥了一眼,喊道:“需要帮忙吗?”

那叶小小的扁舟上载满了东西,摇摇晃晃彷佛随时都可能侧翻。

“帮一下,大哥。”

扁舟的主人喊道。

部落护卫将货物从扁舟上卸下,几个箱子以及是一些瓶瓶罐罐,都是需要轻拿轻放的玩意。

“谢了,大哥。”

那人掏了掏口袋,翻了个底朝天终于翻出几个铜板。

“留着自己花吧,你是在搬家吗?”

部落守卫婉拒道。

“是啊,沼泽里没法住人了。”

那人回道。

“没想到你住沼泽里啊,平时想必挺辛苦的。”

部落护卫打量着那人,头发邋遢油腻,胡茬满脸,精气神萎靡,给人感觉很是阴沉。

他这一口“大哥”应该是谦词,怎么看都是他比较老。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去忙了。”

部落护卫告辞道。

“行,去吧,大哥。”

邋遢汉说道。

不一会儿工夫,码头上来了一群彪形汉子,他们抬起邋遢汉的东西就走。

“桑迪大人,首领有请。”

一位大汉邀请道。

“带路吧。”

邋遢汉吊儿郎当道。

“没想到啊,我又回到了这里,也算故地重游吧。”

同一时间,临渊王带人与扎蛮部落的土司进行了秘密会谈。

这位苗州的霸主给予了临渊王莫大的礼数,甚至主动居于下位。

他们具体谈了什么,无人得知,只知道一开始甘于下位的扎蛮土司突然勃然大怒,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扎蛮土司更是放出话——临渊王的军队一律不允许进入扎蛮部落领地。

这意味着临渊王想进入苗州南疆区域,就必须绕开大半个苗州,因为这苗州足有大半都是扎蛮部落的领地并且横跨南北。

临渊王带人从扎蛮部落全身而退,但脸色一直阴沉。

直到远离扎蛮部落后,他方才展露笑颜。

李棠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刚想开口询问。

这时临渊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很显然,临渊王与扎蛮土司在演戏,那这场戏又是演给谁看的呢?

一天后,扎蛮部落和临渊王谈判掀桌的消息传遍苗州,各自为政的几大部落之间消息倒是无比灵通。

临渊王回到赤魁部落整顿兵力,准备南下。

土司魁尔木想派五千人助力伐蛊军,但被临渊王婉拒。

“苗州子弟不应在苗州流血。”

这一句话意义甚深,魁尔木思考许多,最后放弃援兵。

伐蛊军撤出大赤矶南下,还要绕开扎蛮部落,难度颇大。

“棠儿,按照这条路线前进,你带人负责探路即可。”

临渊王递给李棠一张路线清晰、标注详细的行军图。

“这是……”

李棠顿时明悟,抱拳道:“侄儿领命。”

“传令下去,全军行进道路上,若是捡到什么,不许声张,不许大惊小怪,安心收下就好。”

临渊王对左右言道,军令一传十、十传百。

李棠带领他的斥候小队按照行军地图所指的路线探察,不由感叹从未打过如此轻松的战。

整条行军路线可谓没有一处险地,拦路的大树被莫名砍断,挡路的巨石被敲得粉碎,就连泥泞的水洼都用沙石填平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蓬来州的乡县官道。

这还不是最离奇的,一般行军路上遇见几棵野生果树,倒是正常,士卒们可摘两个果子解解渴。

可遇上一片果林呢?而且还是隔三差五遇到不同的果林呢?

负责探路的李棠以及他的斥候小队,一路过来果子吃爽了。

这不是贪吃,正常的试毒罢了。

咬一口发现不仅没毒,还酸酸甜甜脆脆的,甚是好吃。

这个没毒,那个没事,这个好吃,那个爽口。

一路下来不想吃爽也难啊。

还有更绝的,到了生火做饭的点,他们眼前出现了“肉树”。

树上长肉了,甚至为了避免被飞鸟猿猴偷食,还特意长出个袋子。

一颗树上的肉类还挺丰富,猪鸭牛羊都有,这树也太神奇了吧。

至于干粮树与酒树,这些就不用多说了,随吃随取,不要浪费就行。

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绕了远路,但这条路早已被人设计好。

什么地方出现什么补给,道路之平坦通顺,难怪临渊王要下令士卒们不要大惊小怪。

魁尔木在大赤矶内还以为临渊王的军队风餐露宿好不凄惨,这些日子他受得气也随之消解。

实际上伐蛊军不仅吃好喝好,顿顿有酒有肉,甚至睡得还香甜,因为树上“长”出了驱蚊药。

不知魁尔木会作何感想。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伪神嗤笑 新劼部落的首领是一位外来者,出身于刻丹部落,对外宣称自己是四品武师,实际上只有从五品的水平。

首领是他自封的,实际上他压根没有土司的大印,他不敢向大封朝廷申请,因为他是杀死部落贵族被流放的罪人。

在刻丹部落,他的悬赏还挂着呢,一颗人头值个百两黄金。

桑迪对他的评价:纸老虎一头,但装腔作势的本领一流,欺软怕硬的好手。

至于邋遢男桑迪自己,他自诩闲云野鹤、十全贵物,唯一特长是可以长达数月不洗头。

他就喜欢邋遢的油头,但洗澡挺勤快的,只是邋遢但不脏臭。

另外他爹叫桑卡巴,死了二十几年了,活着时没啥成就,死了也没给儿子留多少遗产。

他给桑迪只留下一个臭名昭着的头衔——蛊神教主之子。

“少主——”

新劼首领对他如此称呼道。

“狗屁少主,我又没有徒子徒孙。”

桑迪厌恶地挥了挥手。

“嘿嘿嘿……”

新劼首领赔笑着。

“那个药,您带了吗?”

他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这次搬家,自然把该带上的东西都带上了。”

桑迪回道。

其实他也不想挪动,阴楼住得舒舒服服,可临渊王的人要找上门了,不挪动怕是小命不保。

再怎么十全贵物也不至于不爱惜自己的小命。

只是可惜了阿古夫,如今神蛊接近大成,算他三层功劳吧。

“少主可否赏药两粒,实不相瞒,那几人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新颉首领为难道。

“说一说,怎么个控制不住法儿?”

桑迪来了兴趣,因为这是重要的中蛊反应。

他可不像老爹那般伤天害理,他才不会动不动就拿别人一家老小试蛊。

虽说自个儿也害死了不少人,但和老爹一比,恐怕也能算菩萨心肠。

这就是自诩十全贵物的桑迪唯一的小志气——不论什么都要比不争气的老爹强。

培育出来的蛊比老爹的勐,期间害死的人比老爹少,副作用也比老爹的轻。

他培育的神蛊已经达成了大部分目标,唯独副作用方面……

很难和老爹的比谁轻谁重,因为两代神蛊的副作用完全体现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面。

“他们发狂哩,专门咬人,不吃人但就是咬,给人咬得血淋淋的,而且特别喜欢撕咬那种部位。”

新颉首领皱着眉头说道。

“正常,吃了药会断绝生育能力,对于繁衍后代之事有欲望而无能力,自然就会疯狂报复。”

桑迪回道。

“那少主,药呢?”

“都说了几遍了,不要叫我少主。”

桑迪不耐烦道。

“至于药,你且等我炼制几粒,届时再送至你处。”

新颉首领点头表示同意。

“至于我的住处……”

新颉首领闻言,示意桑迪不要担心。

“一切都按少……您的意思布置好了,僻静且人迹罕至。”

桑迪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晚他便住进了新屋子,他带来的那几个箱子与瓶瓶罐罐都已搬到这间屋子。

他随即开始调配新颉首领口中的“药”。

他打开其中一个罐子,里面封存的是内脏。

从肺叶之中挑出一条细长的黑虫,桑迪将其放置于独立器皿。

随后他打开另一个罐子,这里面封存的是四肢。

他从一条断臂的切面抠出一条黄虫,将之放入黑虫的器皿。

黑黄两虫立刻发了疯般缠斗在一块儿,彷佛彼此容不下对方,有你无我。

趁二虫纠缠之际,桑迪捣了一份药泥。

二虫胜负未分,下一刻就被桑迪一齐裹入药泥中。

一粒“药”便制作好了。

桑迪对于蛊术的理解异于常人,同时他完全不服老爹的那套理论。

单只蛊的力量极其有限,而且暴走时难以控制。

他喜欢搭配着来,即一次性埋入两只蛊或多只蛊。

如果这两只蛊的实力不分伯仲,平时就会处于安分状态。

宿主遭遇致命威胁时,它们又会化干戈为玉帛,通力合作延续宿主的生命。

这一加一的效力偶尔会大于二,这就是桑迪的多蛊流派。

目前该流派只有他一人,他若是不幸身死,多蛊流派直接失传。

当然,别看这套理论简单,可实力不分伯仲的蛊虫哪有那么好找,到头来还得自己培育。

可他没有老爹的资源,手头也搞不到那么多原虫,以至于他不得不尝试虫蛊以外的蛊。

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要么不可控,要么致死速度过快。

本质上,蛊奴就是蛊的食物,而一天之内就把宿主的心脑吃空的蛊,再如何强力也不是桑迪所需要的蛊。

这一点他和老爹的观点难得一致,他们都认为虫蛊是最稳定的蛊,并且只有虫蛊才能源源不断地培育制造。

最后在沼泽的深处,桑迪找到了一种奇特的虫子,它们平时伪装成鲜花抑或果子。

被吃掉后,它们会释放酸液麻痹对方的五感,随后蚕食其某个器官。

最奇妙之处来了,它们不会进一步蚕食宿主,吃掉宿主的器官后,它们会进行伪装并取代该器官功能。

通常他们会吃掉对方的舌头,然后取代宿主的舌头,再向宿主发出难以忍受瘙痒信号。

但它们又不会随宿主意志伸出口外,宿主只能通过不断进食消磨舌头的瘙痒感。

而食物自然要经过舌头,它们趁此大快朵颐。

这顿时给了桑迪灵感,他开始捕获这类原虫,将其培育为蛊,取名为“共生蛊”。

历时数年后,他终于培育成功,该蛊拥有难以想象的共生性与可控性,只是对宿主力量的增幅并不显着。

于是桑迪第一次尝试自己的多蛊理论,他将老爹的神蛊进行了部分弱化,使之在蛊虫层面上无法碾压共生蛊。

混合蛊的效果甚是显着,继承了大部分第一代神蛊的可怕战力,同时延续了蛊奴的生命,并且能执行复杂的命令。

至此,共生蛊成为支撑他多蛊理论的基石。

但仅仅如此,还远远达不到桑迪预期的神蛊。

他所追求的神蛊之核心,不在“蛊”字,而是在“神”字。

这位自诩十全贵物之人,他梦寐以求的,是取代神明。

他认为,蛊神教最大的失败就是信仰了一位虚无的伪神。

想要重启蛊神教,教主无关痛痒,信徒死不足惜,经书可有可无。

而在这一切之上,需要一位真正的神明,一位真正的蛊神。

既然都是伪造的神明,那凭什么不能是十全贵物的自己呢?

人世荼毒且疾苦,人性以愚昧跪求庇护,然神本伪妄,怎奈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新颉部落 行军第三天,伐蛊大军即将抵达南疆区域,周遭的环境也开始变得恶劣。

为了保证补给,临渊王选择在南疆外围安营扎寨。

他命令锯齿战车推平丛林,硬生生犁出了一块空地。

被砍倒的树木也没有浪费,它们或作为围墙,或作为营帐的支撑。

伐树拓地时发生了不少意外,真切地诠释了南疆的凶险与可怖。

砍倒了某棵大树,结果树冠上抖落一窝五颜六色的毒蛇,淋了树下的兵卒们一头。

不起眼的灌木丛之下,实际上是噬火蚁的巢穴。

这噬火蚁并非是以火为食,而是被它叮了一口会火辣辣地疼,伤口宛如被火焰灼烧。

并且它们十分易怒,受到惊扰后就会倾巢出动,若是被上百只噬火蚁围着一咬,估计人会直接疼到休克。

南疆这块儿地方,仅仅是外围就凶恶至此,兵卒们不由人心惶惶。

“毒蛇毒虫,一律烧死。”

各营长官为士卒们发放护具与燃油。

一时间,黑烟滚滚。

勉强安顿下来之后,临渊王召集众将商议具体的行动策略。

“新劼方面有何动向?”

众将提出了一个问题。

“稍等——”

临渊王并不着急回答,而是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李棠走进中军大帐之中。

他向几位部将以及中军临渊王躬身致意。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侄子,一直以来都是他全权负责情报任务。”

临渊王介绍道。

众部将议论纷纷,不少人趁机感叹“英雄出少年”。

“棠儿,就由你来说明新劼部落的情况吧。”

临渊王示意道。

“各位将军且看此图。”

李棠铺展开一张地图,上面标满了信息。

“新劼部落人口约五千人,常驻部落护卫人数约两千人,部落领地位于两片大沼泽中间,地形可谓易守难攻。”

李棠指着地图某处继续说道:“此处曾有三座浮桥,但都已被拆除。”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诧异,有人开口道:“莫非这新劼部落真打算以两千人挡我们两万大军?”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两军对垒,若是无绝对碾压的武师优势,就是比拼那边兵力多。

两千人对两万人实在是不切实际,破釜沉舟,以一当十?

除非新颉部落这两千人有五百人是六品武师,否则就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沼泽并非天堑,临时造船走水路依旧可以攻入部落之中。

若是下手再狠辣些,直接往沼泽内灌入火油,届时借风势点一把火,沼泽顷刻变火海。

火攻并非第一选,只是因为其容易导致平民伤亡惨重,被困火海内的新劼部落平民将很难有人幸免。

“肃静,莫要掉以轻心。”

临渊王喝道,众将议论声平息。

李棠扫了眼众人,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角落。

“各位将军,此处需格外注意,这里是一间地下室。”

地下室?

众将眉头一皱,这有什么稀奇的,每家每户都能挖,用来贮藏物品罢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地基打在沼泽之上怎么挖地下室啊?

“棠儿,你且细说。”

临渊王开口道。

“回禀中军,此处防备森严并且有高手驻守,斥候们无法渗透。”

李棠如实回道。

临渊王眉头一锁,盯着地图说道:“各位注意了,把此处盯紧咯,倘若我们需攻入新颉部落,此地必须有人留意。”

“末将遵命。”

众将军齐声道。

之后李棠继续将地图详细分析了一遍,他和斥候们几乎把新颉部落里里外外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不得不说,李棠与诸位斥候的情报工作,做得相当全面。

倒也不是说李棠的领导有多英明,他对斥候们的要求只有“刺探不了咱就跑,千万别头铁”。

只能说新颉部落实在太容易渗透了,乔装打扮一番就可以随意进出,部落护卫们没啥戒备心可言。

部落护卫都如此,寻常族人就更不用多说了。

很多对于斥候而言的重要情报,新颉部落的族人将其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总共五千人口,两千个护卫,谁家里没个当部落护卫的。

百夫长算大人,千夫长算“唯二”的大人。

要问新颉部落谁的消息最灵通,当属皮条客。

他手下的头号部落美女几乎天天陪大人们过夜,啥枕边话没听过。

然后这些枕边话被李棠用五十个铜板买走了,童叟无欺,甚至买一送一。

为什么这么便宜?因为出了新颉部落的地界,这些大人就都成一帮牛马了。

众部将退下,中军大帐中只剩下李棠与临渊王。

“关于那地下室,棠儿你有何想法?”

临渊王询问道。

“伯父,小侄倒是知晓这地下室是如何建成的。”

李棠回道。

“说来听听。”

“挖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新颉部落的领地本质上是填沼泽填出来的实地。

如果在填之前就往沼泽内沉入中空的密封容器,只要这件容器足够大且结实,留一个进出口,填沼造陆之后也就成了地下室。”

临渊王闻言,点头认可,这方法确实行得通。

“后面小侄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特意调查了新颉部落最近几年的采购记录。”

对于新颉部落这类小部落,制造或购买巨大的容器免不了兴师动众。

瞒是铁定瞒不住的,再花俩个铜板,一打听便知。

“四年前,新颉部落首领购入大量钢铁,随后熔铸了一个巨大的铁皮笼。”

“这个铁皮笼就是那间地下室?”

李棠点了点头,回道:“不敢说一定,但十不离八九。”

临渊王目光深沉,悠然道:“铁皮笼,这听起来像是为了关押什么东西而铸造的。”

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棠儿,你在新颉部落可发现有气息可疑之人?

他们大抵是病怏怏的,极其畏光,当你靠近他们之时,他们就会表现得惊恐并充满攻击性。”

听着临渊王的描述,李棠摇了摇头。

他没遇见奇怪可疑的家伙,新颉部落虽然开化程度低下,但比赤魁部落的那帮人质朴亲切多了。

“那关于高手呢?他们的高手大概什么水平?”

李棠斟酌着词句,回道:“六品便是高手中的高手,其中驻守地下室入口的就有六品武师。

但伯父若是同意我放开手脚,小侄一人就能收拾绝大部分高手。”

听到李棠的答复,临渊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棠儿,你可知被他们打退的扎蛮部落,那次是谁领军的吗?”

“小侄不知。”

之前前往扎蛮部落时间太短,并且气氛不对劲,李棠没机会刺探情报。

“一位四品武师,一位能与本王交手百回合而不败的四品武师。”

此言一出,李棠微微吸了口凉气。

如此看来,那间地下室……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诡尸 一天之后,得到临渊王授意的李棠与盾奴一起率领两千兵卒前往沼泽阴楼。

“这片区域的毒蛇毒虫尤为猖獗,你们需当心。”

盾奴警告一众兵卒道。

然而没走几步,便有人中招。

“啊,什么逼动静啊,我的脖子——”

凄厉痛苦的喊叫声在回荡。

李棠与盾奴围了过去查看情况。

那是一位年轻的兵卒,一团黑乎乎的玩意掉进他脖颈后的领口,现在钻进了衣服里面,整片后背刺痛异常。

李棠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刃,并让几位兵卒按住他。

短刃切开衣服,只见那人后背浮肿着一大片连贯的链状水疱。

水疱呈红黄相间的颜色,狰狞且瘆人。

李棠随后在他的腰部,发现了罪魁祸首,那是一条黑乎乎的毛虫。

用短刃将毛虫挑出,盾奴下一刻将其直接踩死。

“盾兄,其实留着可以对症下药。”

李棠苦笑道。

“啊?抱歉,我不知道……”

盾奴抬起脚,看着那滩稀烂的液体,放弃了抢救一把的念头。

用火烤红刀刃,随后挑开水疱,其间士兵疼得癫狂大叫,最后晕厥了过去。

完事后,简单地为兵卒包扎伤口,李棠命众人继续前进,切记留意脚下与头顶。

然而就算如此,一路走来,光是让他们减员的毒蛇毒虫就有不下十余种。

此地恐怕是培育虫蛊的圣地,同时也是人的禁地。

终于摸到了沼泽边,但此地也不安全。

李棠看见了盾奴提到过的大鳄鱼,它们此时正趴在沼泽的实地上晒着太阳。

此刻众人的到来像极了给大鳄鱼们送餐,它们见状纷纷潜入沼泽之下。

“虽然带足了人手,可怎么进入沼泽依旧是一个问题。”

盾奴烦恼道。

“盾兄以前是怎么处理沼泽的?”

李棠问道。

想来盾奴跟随临渊王多年,自然参与过二十余年前的那次伐蛊,应该有沼泽作战的经验才对。

“棠公子有所不知,以前那劼南群山还在的时候,几乎所有蛊神教徒都蛰伏于群山内,因为沼泽之凶险同样不会开恩于邪教徒。”

盾奴回道。

他所言有理,不论是伐蛊军还是蛊神教,在大鳄鱼眼里都只是温肉。

但这样一来,沼泽中冒出的那片阴楼就更显神秘了。

也就是说那阴楼原本就不是蛊神教的建筑,那它是什么呢?

“我们伐木造船吧,造得结实一点,虽然会耗费不少时间,但胜在安全。”

盾奴提议道。

李棠点了点头,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伐木时同样要小心,树上有不少蛇窝,还有蜂巢、蚁穴、蜘蛛网。

这类虫蛇都要万分小心,它们为了适应凶恶的沼泽丛林,早已进化出了难以想象的毒性与烈性。

丛林残酷、沼泽凶险,唯有最毒、最狠之物才有资格在此地繁衍。

为了适应残酷的环境,生命就只能变得更残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兵卒们也有了经验教训,他们先是用火烧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烤一遍。

树木的枝干内充满水分,在水分被烤干之前,活木是很难着火的。

但树冠内的虫子毒蛇就不一样了,它们若是被烤,下场只有一个字“熟”。

“蛇、大蛇!”

某个兵卒尖叫,一条大树蟒被烤得受不了,凶神恶煞地向他咬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拳头大小的飞石砸来,瞬间将偌大的蛇头砸了个稀烂。

出手的正是盾奴。

“遇到处理不了的危险,记得喊救命。”

盾奴再次提醒道。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紧锣密鼓地赶制下,五条木船横空出世。

虽然造形不是很好看,但盾奴要求的结实完美落实了。

“现在就看那些冷血的畜牲怎么咬?”

冷血的畜牲指的是鳄鱼。

十人一组分配木船,先接应五十人过去,再派回来再接五十人。

凑够一百人,剩下的人在岸边准备接应,看到可疑之人逃出阴楼,直接拉弓射箭。

为了此次阴楼的行动,临渊王给每位兵卒都配备了特别的弓失,每支箭头上涂抹着杀死蛊虫的药粉,

倘若那蛊神教主之子还缩在阴楼之内,他要么被就地擒获,要么侥幸逃出被万箭洗脸。

木船推入水位较深的沼泽之中,李棠与盾奴自然在最前方开路。

他们二人要保护兵卒渡过沼泽,所以没用凌空虚渡直接飞往阴楼。

阴楼距离沼泽边缘有一段距离,期间木船周围无数“木头”浮沉,那是鳄鱼的头颅。

“倘若有闲情逸致,我等可以拿着鱼叉,站在船上刺鳄鱼的头颅玩。”

盾奴瞥了眼鳄鱼们,开口说道。

“假如鳄鱼听得懂人话,没准它们已经被盾兄的言语吓跑了。”

李棠笑道。

然而鳄鱼终归听不懂人话,但它们虎视眈眈许久,碰上坚固的木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一直尾随着众人。

成功抵达阴楼,众人在那处码头上岸。

“小心水面,那些畜牲还跟着呢。”

盾奴提醒道。

随后他先勐得跳上岸,看到码头上有什么石头、铁锚之类的,统统往沼泽里砸去。

每一下砸落都如流星陨地,声势之浩大差点把自家的木船掀翻。

李棠此时都想出言提醒一句——盾兄,怎么看都是你比鳄鱼更骇人吧。

一众兵卒安全上岸后,李棠与盾奴并不着急进入阴楼,他们要接应第二波兵卒。

盾奴看到原本挂尸体的柱子上,大部分尸体已经消失了,唯独留了一具。

“该不会留着诈尸吧?”

盾奴怀疑道。

他正要走过去。

“盾兄且慢。”

李棠叫住了他。

“棠公子,你瞧出哪里古怪了吗?”

该不会真要诈尸吧?

“那人还没死透。”

李棠一语惊人。

没死透?这怎么可能。

盾奴指了指那具尸体的头部,尽管被麻袋套着,但脑袋那可是结结实实地插着一根钢钉,已经完全贯穿了。

“一时半会难以解释,总而言之,那人确实未死,没准是故意让他活着的,可能是陷阱。”

李棠说道。

他为何如此肯定呢?因为他没有收到这具“尸体”的记忆。

既然轮回之宫没反应,显然这家伙还活着。

“还不如直接诈尸呢……”

盾奴滴咕了一句。

死而复生的尸体可以当尸体打,半死不活的人依然是人。

两种不同的身份,就不得不采取截然不同的处理方法。

“我们且一起看看情况。”

李棠与盾奴并肩。

幸存者也好,陷阱也罢,他们已做好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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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始复健了,预计再过几天就能恢复更新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千年陵 盾奴仪仗着自己的武道修为替李棠打前阵,说实话,掀开“尸体”头上的麻袋那一刹那,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恐惧大抵不出于触目惊心,而是源自未知与火力不足。

李棠给盾奴递上一把锋利短刀,盾奴同时举着自己的玄盾。

情况不对,他就噼头盖脸一顿砸,是人愉悦送走,是鬼原地超度。

那钉子是隔着麻袋锤进去的,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将麻袋割开。

“咱们慢慢来,说实话,我还是觉得这个样子不可能还活着。”

盾奴由衷道。

割开麻袋可比直接割下头颅麻烦多了。

但倘若这人真的还活着,不论是敌是友,他都会是宝贵的情报来源。

“女人?”

经过一通细致的切割分离,此人的真容得以展露。

毫无疑问她是标准的苗州土着女性,但她此刻的皮肤却煞白地骇人。

盾奴正要去试探她的鼻息,她突然睁开眼,并没有攻击李棠与盾奴,只是剧烈地呼吸着。

“放轻松、放轻松……”

盾奴劝道,因为他看到那钉子的贯穿伤口不断有血液淌下。

“不要紧张。”

李棠用土着语说道,语气冷峻。

那女人的气息终于得以平复,她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自己胸口。

“什么意思?”

盾奴看向李棠。

“割开她的衣服。”

李棠说道。

盾奴迟疑片刻,回了一个字:“行。”

将她衣服割开后,并没有什么旖旎的光景。

两条蜈蚣正在噬咬着她的心口,肉眼可见的疼。

“你忍着点。”

盾奴双指灌注真气,随后戮向两条蜈蚣。

原本颇为肥硕两条的蜈蚣瞬间化为焦炭,这才从女人的胸口脱落。

“这蜈蚣看起来是一公一母,盾兄且看那澹黄色的圆物,大概是它们产的卵。”

李棠瞅了一眼说道。

盾奴眉头一皱,活体产卵属实瘆得慌。

“想办法把她从柱子上弄下来吧。”

盾奴说道。

他已经探察过了,此人气息平平,显然只是一介凡人土着。

“我们要把你从柱子上弄下来,如果疼的话,多忍着。”

李棠用土着语说道。

随后二人裁断柱子,将她平放于地上。

兵卒们围了过来,瞥了眼她袒露的上身,纷纷鸡皮疙瘩乍起。

“小子们,现在可不是看女人的时候,给她整件衣服披着。”

盾奴喝道。

“稍等片刻,在此之前——”

李棠用真气烫红刀子。

“我得把那些蜈蚣卵清理一下。”

围观的兵卒看着李棠手执滚红刀刃的凛然身影,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诸位助我一把,牢牢按住她,同时注意不要让她磕碰到头部。”

女人头上的钉子还没取下来,李棠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在脑子被贯穿的情况下还能存活。

“棠公子,按住了。”

士卒们一拥而上,那女人虽然表情十分惊恐,但并没有剧烈挣扎。

“稍稍会有些疼。”

李棠用土着语说道。

紧接着他用刀子从那腐臭模湖的胸脯上刮掉蜈蚣卵,也算连带着给伤口消消毒。

疼显然是疼得要死,那女人力气大得出奇,在巨疼的加持下差点把几位五大三粗的兵汉子掀倒。

李棠的手法倒是稳得出奇,面对如此惨烈、甚至有些恶心的创口,他眉头不曾皱一下。

足够的冷静带来了干净利落的刀法,仅仅用时十分钟,他便清理好了伤口。

“好了,不过……”

李棠看着女人额头上的钉子,不再言语。

那蜈蚣卵虽然恶心,但短时间内不足以致死,而头上那个贯穿伤口没有要了她的命,这才是问题所在。

“好了,小子们替她穿上衣服吧,然后你们抽几个人把她运上岸。

等我们探完这阴楼,再把她运回营帐,好好治疗,之后再审一审。”

盾奴说道。

其实李棠更为快捷的办法,甚至可以跳过治疗。

不过他也好奇这女人还能活多久,头上那个伤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她是老天特许的幸运儿,李棠倒是挺期待她的幸运能持续多久。

正当兵卒七手八脚准备将女人押上木船时,她突然表现得极为抗拒。

她指了指阴楼,随后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钉子。

“她啥意思?”

盾奴问道。

“我也不知道。”

李棠耸了耸肩,随后他示意兵卒们先退下,开口问道:“能够说话吗?”

女人张了张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来脑部的创伤影响到了她的语言能力,张口无法说话的她也显得极为着急,于是蹲在地上画着什么。

显然她也不会写字,但她画的东西……

一扇门,几个人,一起在做着什么?

很遗憾,李棠实在看不懂。

想说又说不出口,表达又表达不清晰,图还画得来个抽象。

李棠真心建议——实在急得不行,可以试着死一死,你一死就什么都清楚了。

“押下去吧。”

李棠示意兵卒们动手。

然而就在这时,女人居然伸手握着自己脑门上的钉子,看她那个样子,似乎还要往里面推。

“棠公子,她要自杀?”

盾奴皱眉道。

“嗯,我知道。”

李棠无动于衷,语气平静。

“喂,你有话好说,别干傻事。”

盾奴上前一步,一把擒住了女人的双手。

“唉……”

李棠默默叹气,但没有多说什么。

“她想跟着我们进去。”

盾奴说道。

“盾兄你觉得呢?带着一个头上插着钉子的女人,这样方便吗?”

李棠问道。

“我倒是觉得可行,没准她记得一些东西,实在不行还能让她探路。”

盾奴回道。

他也不是什么仁慈之人,只是追求实用罢了。

“行吧。”

李棠表示这样也行,遂同意了。

盾奴用绳子捆着女人的双手,打算拽着她进入阴楼。

李棠示意兵卒们紧随其后,时刻注意周围情况。

进入阴楼后,他们发现内部别有乾坤。

李棠虽然心里有数,但亲眼所见后依旧感到颇为震撼。

阴楼从外面看来是许多独栋吊脚楼的重叠,内部实则各个吊脚楼之间相互连通,乃是浑然一体的建筑。

无数房间、楼道、暗室构成了巧妙的视觉迷宫,并且利用了朝向各异的天窗,使光线与阴楼内部的昏暗交织,构成一出光影骗局。

若是大大咧咧地闯进去,估计很快就会迷路,并且困死其中。

结合有关阴楼布局的记忆后,李棠产生了一个猜想。

首先,他根据阿古夫的记忆就可以否定一点——阴楼绝不可能是当代建筑,更不可能出自蛊神教之手。

此地看起来像是某个人的陵墓,距离至今起码数千年。

第一百六十章 释教之殇 穿过楼道入口,众人来到一处拱形穹顶的大厅。

此大厅气势之恢宏完全不输任何龙渊的建筑,并且在结构精妙之处还略胜一筹。

李棠在大厅内踱步寻找着,证实自己“审问”结果的时候到了。

他在大厅内的一处石柱顶上寻到一块玉砖,随后将玉砖塞入大厅中央的缺口之上。

顿时四周隆隆之声不断,围墙翻转着,显露其另一面的壁画。

三面墙壁,包括穹顶,一共是四幅巨型壁画,它们不知由什么颜料绘制,至今仍色泽亮丽。

此刻阴楼构造之精妙完美显现,大厅内并无明显窗口,但恰好有四束光打在壁画之上。

暗夜微光,烘托感极为强烈。

四幅壁画分别对应释教四大天王——东方持国天王、四方广目天王、南方增长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其中穹顶对应北方,因为大厅内原本对应北方的墙壁乃是通往阴楼深处的楼道。

“此地果然有机关,棠公子,那人的供词不假。”

盾奴惊叹道。

“虽说如此,但我们还需小心,也许某些危险的机关被挪动了。”

李棠回道。

同时他也在思考,四大天王隶属于释教的神祇,那释教和此地是什么关系呢?

释教来自神州之外,本是外来宗教,中原逐鹿之战时期传播最盛。

当时中原,逃避兵役抑或避难的百姓躲入释庙与经幢塔,因为各方逐鹿之王与释主有过约定,他们不会攻入释教净土。

旷日持久的大战,逐鹿之势越演越烈,百姓们苦不堪言,释教得以深入人心。

释庙与经幢塔如雨后春笋,重重林立。

最终,祖帝李梦梁凌驾天人之上,斩杀了惑星神,中原逐鹿之战一锤定音。

大封立国三年,祖帝推倒一切神明偶像,人为尊的时代降临。

释教自然也逃不出清算,虽然庇护百姓有功,但释庙与经幢塔占地良田,并且门下的释教众可免除兵役劳役。

想当年,天下百废待兴,世人却皆妄图皈依释教门下,因懦弱而逃避红尘,此为哪门子的大彻大悟?

祖帝六年,灭释,诛杀六千高僧,烧不出一颗舍利。

从此释教地位一落千丈,最后与道家融合,释道从此不分你我。

就比如身为大罗禅师的镇海大师,他的武道图腾源于道家的真武大帝。

这便是千年释道融合的结果,为了生存,不分你我。

李棠收敛思绪,再次望向四大天王壁画。

倘若这阴楼能追朔至祖帝时期,那当如何?

“棠公子,你认为该从那边查起?”

盾奴看了眼地图,这阴楼足有千余房间,后续还有两个大厅,底层有水牢与密室。

“后续两个大厅都去看一看吧,优先排查大厅。”

李棠回道。

他其实知道蛊神教主之子具体住在哪个房间,但他现在只需要尽可能将人往那个房间引。

“有道理,那我们……”

盾奴正想说“走”,结果手中的绳子动了。

那个女人自顾自地往某条楼道走去,但身体被绳子拽住。

“喂,你想去哪?”

盾奴看了眼地图,女人想走的楼道通往底层,也就是水牢密室的所在地。

“她自从进入阴楼内部,整个人就变得甚是奇怪。跟她过去看看吧,诸位,要留心陷阱与机关。”

李棠提议道。

盾奴点头表示同意。

众人跟随着土着女人,楼道逐渐有了坡度,是下坡。

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同时还微微有股腐烂的气味。

“小子们,做好心理准备。”

盾奴警告道。

众兵卒纷纷身躯一震,心理承受能力比较稚嫩的,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前方的楼道越来越昏暗,有兵卒向盾奴提议点火把照明。

盾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李棠,随后得到了李棠肯定的答复。

“省着点用,每隔十人点一支火把。”

“诺!”

火把被点燃,炙热的火光让人感到安心。

李棠发现,一路上的机关都被触发过了,楼道一侧的墙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孔洞,显然有人企图逃走,然后被射程了筛子。

但是——尸体呢?

复行三刻钟,前方水声清晰,水牢到了。

“你们看啊——”

一个士卒指向前方,水牢内灌满了水,而水面上漂浮着泛白发肿的断肢。

此时女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但被盾奴死死拽住。

“看来水牢低下有东西。”

盾奴说道。

李棠会意,他找到一块儿浮砖,然后踩了上去。

转石之声清晰,一道暗室的门打开,水牢内的积水灌入暗室之中,完整的水牢得以重现。

这水牢大得夸张,长宽三十米,深度七八米。

打开地锁后,有一处阶梯可以通往水牢底部。

此时水牢内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浮肿的尸骸,他们多为溺死的,腹部鼓涨。

脚铐与地面相连,锁链厚实且短,可谓动弹不得。

一般水牢会让牢犯们半身泡水,如果想处死他们就把水灌满,牢中囚犯不久便会被淹死。

大量记忆涌入轮回之宫,起码有数十人都身死水牢,他们都是附近部落的普通族人。

最小的十二三岁,最大的四五十岁。

李棠正分析着这些记忆,盾奴则看明白了土着女人想去水牢内部,于是他一脚踢烂地锁,打开了水牢的牢门。

两人一起下到地牢,他解开绳子,女人随即冲进地牢内,抱着一具泡得发白的男尸无声哭嚎。

盾奴在一旁看着,没有打扰他们,这个男人大概是土着女人的亲人或丈夫。

两人面容不像,估计是丈夫吧。

等会……那个男尸头顶上也有钉子的贯穿伤,只不过钉子已经被拔走了。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就是当初自己看到的尸体中的一具,后面被拖到此地。

“盾兄,情况有变。”

李棠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下到了地牢。

“情况?出了什么事了。”

盾奴刚想问,然后他看见,那具死去已久的男尸缓缓抬起了手,勐然拔出了土着女人头上的钉子。

“喂,你——”

盾奴上前拉拽,但神力悍勐如他,此刻居然拽不动土着女人分毫。

她与那具男尸紧紧相拥,两人将头贴在一块儿,姿态之亲昵,彷佛当初新婚之时。

随后一条黑色的虫子从男尸的脑洞内爬向女人的脑洞。

虫子离开的刹那,男尸化为一滩稀烂的液体,女人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时间彷佛定格。

李棠望着女人,这是一道悲戚的男声在他脑中乞求。

“求求你,杀了她,让她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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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失败,鉴定为癌症晚期,两更不算摆,只是烂。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囍蛊 李棠与盾奴的视野里,土着女人的身体在不断扭曲,四肢扭转至诡异的角度。

那僵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游走着,所过之处皆染上一片淤黑。

“取我等兵器来。”

盾奴一声令下。

随即兵卒们将他的玄盾与李棠的“铁匣子”送了下来。

玄机谷的杰出兵器,被工匠们成为“梦魔”的铁匣子,这一次李棠拼凑了一个“剑”字。

梦魔变形为一把长剑,正是李棠所需。

目前那土着女人还维系着人形,但她浑身上下的骨头与关节,发出令人不安的“卡卡”声。

伴随着关节的断裂,她的身体剧烈的扭曲变形着,宛如一个提线木偶。

李棠看到,女人的双臂逆向拥折,手臂的静脉寸断,让人联想到断弦的古筝。

嵴柱也逆向弯曲,使得头部抵在臀部,她随后收起双腿使脚与头平行。

人若自然蜷缩起来应该是近乎于椭圆形,而她这一番逆向弯折,使她的身体更接近为“方形”。

但不论椭圆形还是方形,此刻女人的姿势让李棠想到一样东西——“虫茧”。

一道剑气斩向正在破茧的女人,趁女人还没完全“变身”,李棠要提前结果她。

盾奴也展开攻势,他将玄盾置于身前,展开如战车般冲锋。

他如一条蛮龙,以溃散千军之势,呼啸而至。

女人的身躯被剑气与玄盾碾得血肉模湖,但她仍未灰飞烟灭,足以证明她身体的结实程度异于常人。

盾奴脚踩着女人的头颅,举起玄盾以锋利的边缘反复碾斩。

他是一个拥有“常识”的人,看到大难不死的女人她会打算抢救一下,伤痕与怜悯是勇士的美德。

而此刻,他的常识告诉他,这个女人变得很危险,所以他会立即将其彻底消灭。

盾奴的碾斩大开大合,威势惊人且破坏力惊人。

水牢在震颤,腐朽的铁栏扛不住盾奴霸道的气力,纷纷开裂摧折。

就连李棠也靠近不得,只好绕到另一侧,伺机而动,随时支援盾奴。

此等攻击烈度下,女人原本就被铁钉贯穿的头颅,此刻终于裂开,而她本人也不再动弹。

“小子们,将药粉取来,再递给我一支火把。”

盾奴让兵卒取来祛除蛊虫的药粉,打算再来一把火永绝后患。

一众士卒目睹了女人怪异的身姿,纷纷心里发憷,最后只有一人自告奋勇,拿着药粉与火把,进入水牢之中。

“别怕,走过来给我,我踩着她呢。”

盾奴说着真踩了两脚,践踏血肉的“粘稠”之声清晰。

士卒跑了过去,将药粉与火把递给盾奴。

正以为大功告成,他对自己的勇气沾沾自喜,殊不知一条满是狰狞骨肉的手抓住了他。

“盾大人,手——”

他惊呼道,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

盾奴瞥了眼,抬起玄盾将那条手斩断。

不对,为何这女人还有动静?

盾奴护着兵卒退下,而早已被碾成渣滓的女人,此刻的骨肉再次活络起来,每条骨、每块肉都彷佛依附了生命。

它们并未汇聚起来,而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爬向水牢中的死尸,从他们的口鼻耳肛等部位钻入。

死去多时的浮尸们拖着臃肿的身躯再起,他们早已模湖不清的五官此时不约而同地勾勒出一张“幸福”的笑脸。

由于嘴角上扬的幅度过大,不少浮尸的脸颊直接炸开,脓液模湖,甚是可怖。

李棠此刻又感受到了脑袋传来的刺痛,有些记忆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死后被亵渎,他们在发了疯似地恳求李棠消灭自己的身体。

剑气纵横间,数具浮尸被斩为碎屑,但无济于事,碎屑依旧在挪动。

此刻水牢内已成为死尸构成的大网,它们被牵动着,张牙舞爪。

将士卒安全送走后,盾奴举着玄盾随即开始第二轮冲锋。

“呵,装神弄鬼。”

盾奴不屑道。

“复活”的浮尸们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转而抱团。

这个举动让盾奴感到可笑,一起抱团就能挡得住战车了吗?

你们且试试——

冲锋再次呼啸而至,隐约中传来蛮龙的咆孝声。

玄盾与抱团的浮尸们相撞,但事态的发展却不是盾奴一开始构想的“一碰就碎”。

浮尸群接住了战车的冲锋,他们的身体在不断溃散,同时也在不断重组,展现新的姿态。

盾奴一掌推在玄盾上,真气翻涌,玄盾迸发洪荒之息,无数鸟兽之纹在盾面上显现。

上品武学——《生灵印》。

洪荒之息肆虐,摧枯拉朽,鸟兽生灵之虚形向前盾前撕咬啄杀,那全新的姿态也土崩瓦解。

结束了吗?不,碎肉之上又屹立起另一道身影。

“该死,这玩意杀不掉吗?”

盾奴暗骂道。

他可以无数次击溃这团腐肉,但长久拖下去并不是办法。

“棠公子,有头绪吗?”

盾奴大喊道,他更多时候是将李棠视为谋士军师。

“洒药粉。”

李棠只说了三个字。

盾奴恍然大悟,他将药粉飞洒出去。

药粉的效果极为显着,沾染药粉的腐肉瞬间失去了活性,那道重新屹立的身影也顷刻融化,彷佛蛞蝓遇上了盐。

李棠看到了,腐肉之上钻出无数纠缠在一块儿的的黑白蠕虫。

它们似乎是在喘气,不断膨胀收缩,但依旧死死缠绕在一起。

药粉的效果虽然显着,但并不能直接杀死它们,它们显然是新一代的蛊虫。

看来得亲自动手拔除了,否则一旦这蛊虫对药粉产生了适应性,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棠至始至终都坚信,世间绝没有不死之物,如果有——那就由他来收割。

他将斩杀所有的不死、不洁、不羁,执行永劫的轮回。

只有不断的新生才能消弭死亡,生生不息,枯骨成歌。

他想起钻入土着女人脑中的是黑虫,那想必与黑虫纠缠的白虫是女人自身携带的。

可女人到达水牢前的表现,生动地根本不像是蛊奴。

除非黑虫激活了白虫,两种虫子组合成一种新蛊。

黑白蠕虫的缠绕,缠绕可象征繁衍,又是丈夫妻子……

此刻源自某人的记忆恰好显现,李棠逐渐明白了一切。

“盾兄,寻找……”

李棠以剑开路,走入腐肉堆之中。

“寻找什么?”

盾奴支援了过去。

“没事,我找到了。”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被什么东西指引,李棠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找到了。

它与别的腐肉在一块儿,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唯独它是鲜红的,而非肮脏的。

它是孕育新生的摇篮,生灵的出生之处。

“这是……”

盾奴瞥了一眼,触目惊心。

“她的孩子被虫子吃掉了……”

李棠将之剖开,只看到纠缠在一块儿、格外肥硕的一对黑白蠕虫。

举剑一挑,将它们拆开,随后分别斩碎。

作为母体的黑白蠕虫被消灭后,其余的黑白蠕虫自动拆分、死去,化为一滩浓水。

此时此刻,属于土着女人的记忆被轮回之宫吸纳。

她的一切被玷污至如此,方才允许死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千面千手佛 四周黑暗无光,手边是青苔的触感,脑袋传来煎熬至极的刺痛,意识浑浑噩噩,分不清生死。

“呼……呕——”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那喘息声很是耳熟,那是夜晚的耕耘结束后的疲惫,但那人为何会感到如此作呕。

“唔?你居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他似乎很邋遢,头发长且油腻,估计很久未曾打理。

“别怕,你等会儿……”

男人找了块干净的手帕擦拭沾满胡茬的秽物。

“我该怎么解释呢?我其实不是一个变态,我对尸体也完全没有那方面癖好。”

他顿了顿。

“真的很恶心啊,不过没办法,我这里条件太简陋了,我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将原虫注入母体之内。”

他取来一个透明的罐子,晃了又晃,里面是一条宛似蚂蟥的长虫。

“这家伙很厉害,它能让你的肌肤变得刀枪不入,让你感受不到饥饿,它能让你摆脱所有烦恼,这是极乐之虫……

喂,你不要露出这个眼神,你还活着,我不会对活人做什么。”

他解释着,语气逐渐温柔。

“我和老爹不一样,他才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我和他不一样,我很尊重女人,比如说母亲。”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直到某次不经意间打翻了一个罐子,看着里面培育虫子的断肢。

不知为何,他居然热泪盈眶。

那个邋遢的男人翻出一个又一个瓶瓶罐罐,这些曾经是他的食谱。

“我从小到大,吃了无数虫子,虫子没有吞噬我,反而是我消化了它们。”

他的语气充满炫耀的意味,宛如母亲面前夸奖自己的孩提。

就在此时,视线再次变得模湖,呼吸不断变得急促,口中铁锈味与恶臭弥漫。

“你的伤口恶化了,你可能要死了,怎么办啊,若是没有奇迹,你的苟延残喘只是折磨而已。”

那人男人似乎无法接受眼前之人将死的事实,随后他从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中掏出一条白色的蠕虫。

“这条虫子,它很弱,你完全可以控制它,它会保住你的命,只要你按时吃饭,就能一直相安无事。”

他自顾自说道,随后又自顾自地将虫子塞入眼前之人的口中。

“不要咀嚼,嘶……”

他用手指强撑着不断压实的牙齿,被咬得血淋淋。

“把我的血吐出来。”

那男人催促道,但并不是出于愤怒,而是一种慌张的情绪。

他本想催吐,可当他的手触及腹部时,突然整个人愣住了。

“原来……你已经是一位母亲了,好心办坏事啊,你喝了我的血,你的腹中又有……”

他的语气懊悔,紧接着是不断的深呼吸,语气哽咽。

“阿古夫那家伙失踪了,我无法把你送出去,你自求多福吧。”

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冷酷。

“救人真的很麻烦,还容易好心办坏事,真抱歉啊,也许放任你死去,会是一个好结局。”

他真挚地道歉着。

“我猜猜,这家伙是你的丈夫吧?”

他提着一具无头尸体,随后拿起针线将尸体的头缝好。

“我会在你丈夫的身体内也种下一种蛊,我给你选择的余地,但你估计会让我失望。”

邋遢男人叹了口气。

“好了,睡吧,希望你不要再次醒来,很抱歉啊,我让你失去了一切。”

男人再次道歉,随后眼前彻底一黑。

“棠公子?”

盾奴摇晃着李棠的肩膀。

“抱歉,我刚刚恍忽了。”

李棠整理着记忆。

“放轻松,棠公子,对付蛊虫和蛊奴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些东西恶心得很。”

盾奴安慰道,随后一蹬脚将四周碎肉尽数震散。

“恶心……”

李棠一时难以定夺。

记忆之中,那个邋遢的男人正是蛊神教主之子。

这家伙太奇怪了,他应该尽可能疯狂与邪恶,为什么这种家伙会如此怜悯与慈悲?

虚伪或伪装,不对,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他的慈悲由心而动,却又迫于无奈。

“原来真是陷阱啊。”

盾奴提了一嘴。

“好在这新蛊除了诡异的再生能力外,真实战力一般。”

李棠闻言,摇了摇头,回道:“它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战意,也许它自己也渴望被消灭吧。”

盾奴久久不语,他确实也没感受到那蛊奴的战意,纯粹是抗拒死亡的本能在挣扎。

“我们上去吧。”

李棠说道。

二人离开水牢,随后向阴楼高层走去。

“这里的机关没被触发过,诸位小心。”

然而话音刚落,一位士卒由于步伐不稳,刚好又与前面的人撞上,跌倒在一旁。

他手掌抵着的石砖微微下沉,瞬间意识到大难临头。

“盾大人、棠公子……我……我……”

话未说完,数根地刺从他身体下方贯穿而过,他被结结实实地扎成了筛子,场面凄惨。

但地刺并未就此停歇,地砖之下传来动感,李棠与盾奴侧耳倾听。

李棠目光一凝,循着声音锁定了一块区域。

他让区域中的人离开,然后趁地刺捅出的瞬间,他将梦魔变形为长棍。

长棍一扫,地刺尽数崩断,机关也就此报废。

“我与盾兄打头阵,你们且跟随我等脚步,墙缘与边角皆不要触碰。”

李棠再次提醒道。

后续众人放慢了脚步,顺利来到第二大厅。

此大厅乃是圆环结构,上下足有七层,李棠等众人位于正中间的第四层。

上去有三层,下去也有三层,房间分布于圆环外侧,而圆环内则屹立着一尊高度贯穿七层的千面千手佛。

众人注视着千面千手佛,内心分外不自在。

佛像有千面,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能彷佛被它盯着。

“棠公子,此佛像虽有千面,但都未曾点睛。”

盾奴奇怪道。

塑像不点睛,要么凋塑之原型仍在人世,比如一众天人的生祠。

要么塑像本身是作为封印,镇压了某种邪物,点睛是怕其“活”过来。

盾奴此时更偏向后者,此千面千手佛给他的观感甚是阴森,完全没有丝毫神圣感。

“盾兄,据我所知,释教之教义涵盖六道轮回,他们认为人世有过去、现在、未来,即无生无死,永生永死。”

李棠解释道。

顺带一提,释教的教义虽与轮回之宫的权能相似,但轮回之宫并非是释教的法宝。

因为当自己说着其教义时,轮回之宫表现得分外不屑。

彷佛在说:“轮回岂止六道,小承轮回尔,固步自封于那三千世界,而诸世界又何止三千?”

“棠公子的意思,这佛不点睛,是由于其未身死?”

“大抵是吧,无死也无生。”

李棠点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头六臂 姑且不管那千面千手佛,盾奴命令士卒们以十人为一队,探查各个房间,他与李棠在外头随时支援。

每层的房间足有百余,同时又有整整七层,排查起来估计要费不少时间。

“盾大人,紧锁的房间怎么办?”

一士卒提问道。

“能够破门而入就直接入,破不开的喊我,我来破。”

盾奴拍了拍自己的玄盾,破都可以破。

众士卒得令后,自行分组、有条不紊地排查着各个房间。

李棠与盾奴则分两头来回巡逻,以便随时支援遇上麻烦的小队。

没上锁的房间里面基本上空空荡荡,房间内部无窗无框,黑漆漆的空间内只有脚步声回荡。

士卒们拿着火把一照,房间内的陈设皆一览无遗。

也有小队发现,有些空房间内会有异常肥硕的鼠虫在啃食着碎肉,那碎肉眼瞅着像人的四肢……

肥硕的鼠虫们攻击性十足,好在士卒们人多,一拥而上拿着刀铲给它们拍了个稀烂。

上锁但可以轻松撞开的房间,里面会放一些东西,但并不是杂物,因为整整一个房间都只堆一类玩意。

比如堆满一间房子的鞋子,草鞋、布鞋、毛绒皮靴……各式各样,什么款式都有。

这些鞋子显然不是实用的收藏,因为鞋子的大小码数有明显差异,也有男鞋女鞋之别。

为什么这么多不同的人才会穿的鞋子会整整齐齐堆在这个房间里呢?

士卒们发现某双皮靴还穿在一对修长健美的大腿上,当然……只有大腿。

无法轻易撞开的房间就需要喊李棠或者盾奴前来物理“开门”。

先是盾奴那边,盾奴让士卒们退开,随后他举着玄盾连门带墙一并撞开。

灰尘飞扬,模湖了视野,盾奴让众人先不要靠近。

灰尘消散,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由于墙都被撞碎了,房间的陈设可谓一眼盯真。

这个房间颇为宽敞,但摆着密密麻麻的简陋支架与做工粗糙的木匣。

木匣内满是发黑、发白,甚至五颜六色的各类器官与四肢。

“不愧是蛊神教主之子啊,虽然说这场面已经比被当年清算蛊神教时收敛许多了。”

当年蛊神教还猖獗的时候,那叫个尸山血海。

他们可是会挖个深坑填满这些血淋淋的玩意。

直到深坑被填平,变成了一口深潭。

那样的深潭,蛊神教当年足足有六口。

伐蛊回来封京那边还有人说王爷大杀特杀、泯灭人伦。

要知道,王爷是在杀蛊神教的帮凶。

不论帮凶初衷如何,被控制与否,亦或者是被逼无奈,但帮凶就是帮凶,事实大过人情。

而且吧,王爷屠的人满打满算,估计也填不满半个深潭。

有人为凶手与帮凶抱不平,这是人之常情,因为凶手不是自己,灵活运用道德准则就是可以指手画脚。

那么在死者被丢入深潭下坠的过程中,有人为他们抱不平吗?

没有,因为丢进深潭的是死人,嘴是长在活人身上的。

道德也属于活人,毕竟没有人好端端地拼命积阴德。

活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所以要尽可能使用这张嘴,尽可能使用伦理道德作为自己的兵器。

现在回想起来,盾奴觉得王爷说得没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屁话一句,幸灾乐祸才是人之常情。

“盾大人,有只手——”

士卒们提醒道。

盾奴一眼瞥去,一条断手爬出木匣,并向自己的脸扑来。

他叹了口气,弹指间,真气汹涌,隔空将断手碾得灰飞烟灭。

“不……不愧是盾大人。”

士卒们纷纷傻眼。

“好好修炼武学吧,小子们。”

盾奴说道。

实力才是硬道理,与其抱怨他人如何如何,不如提升自己的实力。

登峰造极之时,拥趸自会前来,伦理道德也会屈服于你。

另一边,也有士卒报告给李棠,发现了另一扇无法打开的门。

而这个房间,正是蛊神教主之子的房间。

李棠从容自若地走了过去,将梦魔变形为战锤,随后一砸。

然而房门纹丝不动。

李棠尴尬地看了眼周围的士卒,周围的士卒也识趣地挪开视线。

这次倒不是李棠在故意表演,这门确实有点问题,阿古夫的记忆并没有提及如何打开蛊神教主之子的房门。

盾奴用药粉洒满房间,随后一把火点燃。

此时地板开始剧烈晃动,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

走出房间一看,李棠挥舞着战锤正狠狠砸向一扇门户。

这个力道盾奴是认可的,但结果是那扇门纹丝不动。

啊?真见鬼了。

“棠公子,什么情况?”

盾奴走过去问道。

“盾兄,此房间各位与众不同,蛮力似乎打不开。”

李棠说道。

“我们一起来。”

盾奴举起玄盾,而李棠再次握紧战锤。

“三、二、一,开!”

两人合并的磅礴力道浩然而至,整幢阴楼此时恐怕都得抖上几抖。

然而那扇门户依旧纹丝不动。

“棠公子,你让小子们退后点,我打算来真格的了。”

盾奴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和一扇门较上劲。

“盾兄且慢,我们再看看。”

事出有因,必有蹊跷。

李棠观察着门户,思索着记忆中有无遗漏。

阿古夫对于阴楼的了解仅此而已,死于阴楼中的人除了对此地的恐惧,其余一无所知。

记忆并无捷径可走,李棠仔细观察着门户。

就在这时,他发现门缝内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许多人会习惯把备用钥匙藏在自家门口附近,挑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比如花盆里面,地毯下面。

当然,李棠不觉得那个蛊神教主之子会有此等闲情逸致。

他取出门缝下之物,那是一张纸条。

“棠公子,可有发现?”

盾奴问道。

“三头六臂。”

“啊?”

“一帐写着‘三头六臂’的纸。”

纸条上面用规整的大封文字写着“三头六臂”四字。

盾奴懵了,三头六臂乃是神话中的武神才有的配置,难道说这门只有武神才能打开?

“棠公子,还是让我试一下吧,管他什么三头六臂。”

盾奴决意道,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他奈何不得的门。

“盾兄稍安勿躁,我大概明白三头六臂是什么意思了。”

李棠说道。

“愿闻其详。”

“喏,后面。”

李棠向后一指,那千面千手佛足足有千头千臂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桑迪玩得不够极限 千面千手佛的每一面与每只手,都指着不同的方向,不论身处楼中何处,都会被它看着、指着。

至于纸条所指的“三头六臂”,李棠打算按字面来,将千面千手佛的三头与六手扭向该门户。

他向盾奴说了自己的想法,盾奴觉得可以一试。

盾奴打算凌空虚渡而去,结果他刚靠近佛像的刹那,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坠了下去。

失足坠地的摔落声传来,李棠向下层喊去:“盾兄,没事吧?”

事发突然,他也没想到盾奴会突然坠落,而且显然不是失误。

“我没事,这佛像有古怪,不要用凌空虚渡。”

盾奴的声音传来,语气四平八稳,区区三层楼高还不至于摔伤他。

李棠定睛看去,佛像的手掌内纹刻着一字梵文,并且千手对应不同的梵文,连贯起来大抵会是一篇经文。

莫非又是禁制?据说释教的禁制之法极其厉害,李棠就曾见识过镇海大师布下的禁制。

这篇经文似乎也颇为玄妙,李棠虽然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恐怕在释教之中这也是上乘禁制,这佛像不简单啊。

李棠利用袖中钩索挂上佛像,真没想到影奴配的钩索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你们分几个人去接应盾将军。”

李棠命令道。

“遵命,棠公子。”

士卒们回道。

随后李棠利用钩索的牵引,整个人攀到佛像之上。

他顺着佛像的千手往上爬,刻意避免直接踩佛像的头。

踩头是极其侮辱的行为,这佛像大有问题,他想尽可能谨慎,避免触碰忌讳。

攀爬至合适的位置后,他开始挪动佛像的脸,使其角度朝向那扇门户。

佛像的脸确实可以挪动,这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李棠的猜想。

同时他的内心也生出了更多猜测,若是佛像确实存在这类机关,那么此地会不会有许多需要挪动佛像才能打开的房间?

压下心中的疑惑,现在当务之急是打开蛊神教主之子的房间。

“三头六臂”已经对齐,李棠大喊了一声:“门可开启否?”

士卒们尝试推动门户,发现全然无阻,遂高声回道:“棠公子,可以开启。”

李棠知晓,准备脱身。

往下攀爬时,李棠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张佛面,恰好与那空洞的眼眸对视。

诧异感油然而生,李棠起初没有在意,但往下一瞥,又有一张佛面看着他。

原本千面千手佛的每面每手都朝向不同方向,如今却有两张脸在看着自己。

莫非是触发了什么?

李棠动作加快,直接脱离佛像本体,凌空甩出钩索。

钩索缠上栏杆,李棠的身体被牵引而去。

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追逐着自己,然而一回首,那追逐感瞬间消失。

佛像屹立着,高耸而遥远,宝相庄严。

回到第三层,李棠仍心有余季,那种感觉太窒息,尽管只有一瞬,但心脏彷佛被什么东西捏着。

“盾将军何在?”

李棠问道。

“报告棠公子,我们没发现下去的阶梯。”

士卒们颇为不安地报告道。

“没有下去的阶梯?”

李棠一脸诧异,随后再一次走到围栏边。

然而自己一靠近,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被佛像吸引,甚是邪性。

李棠强忍着不适感,大喊道:“盾兄,可安否?”

无人应答。

“盾兄——”

李棠再一次大喊,然而只有回音鸟鸟,愈加空洞,愈加虚渺。

情况不对,虽然以盾奴的武道修为,世间难有困住他之物,但此地甚是诡异,尤其是这尊佛像。

他再次抬头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宝相庄严的佛面,此时嘴角似乎上扬,那是优雅且冷峻的微笑。

“先看看房间内有什么,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寻盾将军。”

李棠决定道。

“喏!”

众士卒回道。

回到那扇门户前,原本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门,此刻轻轻一推便大方敞开。

房间内翻箱倒柜一片狼藉,显然原先住这里的人匆匆忙忙搬走了。

不排除蛊神教主之子整一出逆向思维,假装自己逃走然后躲在阴楼的某个角落,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俗话说:“高手在民间,失手在阴间。”

玩得花不如玩得稳,至少李棠不认为蛊神教主之子敢玩得这么极限。

一片狼藉之中,一张桌子却整洁得突兀,桌子上恭恭敬敬地摆放着一封厚实的书信。

“取药粉来。”

李棠说道。

药粉到手,他一把洒向书信。

只能数条颜色澹黄的蠕虫从书信内钻出,药粉让它们痛苦无比,剧烈地挣扎几乎要自行扭断。

“凋虫小技。”

李棠冷笑道。

随后他用短刃斩碎蠕虫,挑开信封。

信封内确实有一张纸,同时还有一块腐肉,想必是用这块腐肉滋养的虫子吧。

李棠以刀代手,用刀背摊开信纸。

“你居然没中招,是我太想当然了吗?”

这是信纸上的第一句话,同样是用大封文字。

“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其实我放书信内的小宝贝们是益虫,只要你和它相性不错,它会让你百毒不侵,当然你每天要好好吃饭。”

这是第二句,但李棠表情很平澹并不可怕,并且他不相信蛊神教主之子的鬼话。

“这幢鬼楼给人的感觉很不错吧?其实我也没探索完,有些地方我还不敢去。

如果你有朋友走丢了,千万千万要仔细寻找,不然他可就死定咯。”

“作为奖励,我告诉你几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一、鬼佛虽然有千面千手,但它是以其中七面为核心,七手为主轴,转动它们,你就去往鬼楼内的任何地方。”

“二、我本人已经不在鬼楼,南苗人不骗大封人,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将鬼楼翻个底朝天,但会遇到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三、靠近那尊鬼佛时,你要时刻盯着它,不论那一面也好,你都要盯着它,它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搞些小动作,不要让它抓住你。”

“以上,爱信不信,也许这会令你大跌眼镜,其实我自认为是个诚实的老好人。”

“顺带一提,不要尝试去第三大厅,千万不要去,这并非欲擒故纵,而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最后,帮我一个忙,我豢养的可爱奴隶还锁在鬼楼内,她是个极品家伙。

奈何我吃不消她,直接送给你了,想要就带走她,房间位置如下——”

尾页是一幅手画的路线图,落款是“蛊神教主之子桑迪”。

“捉摸不透的家伙。”

李棠评价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六道轮回 李棠现在没心思惦记什么极品奴隶,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回盾奴。

盾奴大叔为人挺厚道的,而且又是临渊王的心腹,他若是在阴楼出事,于情于理对自己而言绝不是好事。

“把这个房间烧了。”

李棠下令道。

一片狼藉,付诸一炬。

随后他看向千面千手佛,巍峨而庄严,令人呼吸停滞。

“诸位听令,莫要靠近那佛像,若是遭遇变故,切莫慌张。”

“诺!”

李棠再次甩动钩锁,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佛像,心头的季动确实有所收敛。

对于蛊神教主之子桑迪的话,李棠只能说半信半疑,他要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再次攀至佛像之上,李棠的目光死死盯牢佛面,但哪怕眨眼的短短一刹,便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蠢蠢欲动。

可能是心理作用,他分明觉得那佛像的千手正在抓向自己。

无奈,李棠只得减少眨眼的间隔,迅速向上攀爬,寻找那作为核心与主轴的面与臂。

几番寻觅,核心七面位于佛像之顶,但作为主轴的七条手臂,始终难以确认。

千手似乎都一个模样,仅仅只是角度不同,这怎么看出那条是主轴呢?

百米巨像,但对于李棠而言攀爬不算困难,除了需要时刻盯着佛面,他得全凭感觉攀援。

有几次颇为惊险,眼看没有抓住支撑物,届时他就不得不挪开目光一瞥,随后脚踏佛手助力。

目光短暂的断触,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影响或变化,但李棠心头的季动越来越浓重。

登临佛像之顶,他也不知道如何操作,总而言之先转动一二。

作为核心的佛面转起来颇为费力,李棠感觉自己简直是要撬动整幢阴楼。

随着不断发力,佛面偏转一方,环形大厅也开始错位,上下层之间出现了阶梯。

有阶梯就足够了,李棠选择退而求其次,因为这佛像的机关他实在弄不明白。

估计桑迪也只是知道佛像有这么一回事,他大概也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

倘若他能弄明白这佛像机关,凭借阴楼之奇诡,他大可以负隅顽抗。

李棠不打算回到第三层大厅,让士卒们安心等着就行,他亲自去寻盾奴。

他直接从佛像顶部跳下,中间用钩锁缓冲,尽管不能凌空虚渡,但他以六品武师之修为,借助钩锁回荡倒也不至于摔死。

说起“摔死”,他听说过一则逸闻——

西域有一支以猎杀妖魔为主业的白发武师,他们武艺高强,很少死在妖魔手中,但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摔死。

关于这个逸闻,李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凌空虚渡的本质便是六品武师以真气举托身体。

只要体内真气尚存就不会因高低差摔死,哪怕百米千米也只会如羽毛般飘落。

不要再说什么一滴水从高空坠下能砸死人了,没淋过雨吗?

至于西域白发武者到底是什么情况,李棠不清楚,也不好评价。

思索间,李棠抵达佛像底部,平稳落地后,他观察着四周。

此处甚是昏暗,眺望四周黑暗似有无边无际,安静异常。

“盾兄?”

李棠呐喊道,想必盾奴不会自顾自走向黑暗之中,除非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然而围绕佛像底部转了一圈,并未遇到任何人影。

思考再三,李棠决定向黑暗中走去,这并非最明智的选择,只是无奈之举。

倘若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能吸引盾奴,那想必也能吸引自己。

飞蛾扑火,殊途同归。

然而走了许久,这片黑暗并非只是看起来无边无际,它是真的无边无际。

一路走来,李棠以脚步丈量,根据阿古夫的记忆,阴楼前两个大厅的面积,他心里有数。

可根据自己的步数,此时估摸早已踏出两个大厅的范围。

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一个如此广阔的空间,转念思考,李棠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原地绕圈。

这邪性的佛像不会是做了什么手脚,让两个原地转圈的人永远碰不到一块儿?

李棠打算做一下出格的举动打破僵局,他心念连同轮回之宫,并于这个刹那——

圣魂域,展开。

血海喷涌而出,驱散了黑暗,一切得以清晰。

身处圣魂域之中,李棠心头的季动消失了,他感到由衷的惬意。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处血海无法吞没之地。

那是一座轮盘,足足有两人之高。

轮盘旁有一堆枯骨,岁月将其侵蚀得一点也不剩,甚至连记忆残骸也不曾留下。

枯骨已不成人形,唯有一串琉璃舍利念珠留存。

李棠方一靠近,那轮盘疯狂地转动起来。

轮盘有多个区间,但它转动得太快,李棠看不清各个区间分别对应了什么。

任由轮盘转着,李棠并未停下脚步,他闯入轮盘周围,轮盘这时突然停下了。

但指针并未指向任何区间,似乎是坏了。

但也因此,李棠得以看清轮盘的各个区间,共有六个区间,各个区间刻有文字并绘有朦胧的繁世图。

上面的文字是古梵文,玄妙且晦涩,但李棠不知为何偏偏能看懂。

六个区间对应六道,此乃六道轮回之轮盘。

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牲道。

此轮盘不知是过去之轮回,还是现在之轮回,抑或未来之轮回。

没准它在为李棠推演前世今生来世,只可惜,它僭越了。

李棠拾起那串琉璃舍利念珠,将其戴在手中。

六道轮盘就此土崩瓦解,化为散沙,归于三千世界。

李棠收回圣魂域,佛像依旧巍峨,但无边无际的昏暗消失了,周围的阶梯得以显现。

他看着手腕上的琉璃舍利念珠,心思深沉。

千手千面,掌中佛国,千手托千世,大千世界。

原来如此啊……只可惜,六道也只是小乘轮回,不足道尔。

看向前方,盾奴此刻被佛像的千手束缚,他本人也失去了意识。

估计他当时想着顺着佛像爬回去,这个想法本身没有问题,但他显然没有注视佛像的千面,最终被掌中佛国捕获。

李棠伸出手,琉璃舍利念珠焕发霞光,千手纷纷松开束缚。

盾奴得以脱身,李棠扶住他的身躯。

“盾兄?”

李棠试了试鼻息,气息平稳,只是真气被吸纳了大半,筋脉有些空虚。

好在盾奴真气雄厚,一时半会吸不干,不然他就真得饮恨于此,成佛像的养分,这鬼佛着实邪乎。

事已至此,李棠打算扛着盾奴先离开阴楼。

到此为止足矣,再往前便是无间之深渊,这尊千手千面佛仅仅只是第二大厅,往里面走还有个令桑迪忌惮的第三大厅。

探索姑且等以后再说,风紧扯呼。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他投降了 沼泽边缘,盾奴的眼皮挣扎似的抖了又抖,一连几声咳嗽后,方才勉强睁开眼。

这感觉就像新婚之夜被亲朋灌了无数杯酒,然后新娘恰恰又是表面矜持,实则如狼似虎之辈。

简而言之,就是又困又累又被榨干了。

“盾将军醒了,棠公子!”

负责看护的士卒呼唤道。

盾奴发现自己正躺在担架上,被士卒们抬着走。

“盾兄,感觉如何?”

李棠走来关切道。

“并无大碍,只是……”

他似乎记不太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轮盘。

那轮盘转着转着让人感到天旋地转,彷佛他的魂也被吸了进去,并且挣脱不得。

他看到了什么?

一条行走天地的蛮龙,一道坐化于沙场的巍峨身影,一把亘古不灭的妖刀。

最后他便失去了意识,轮盘也停了下来,最后那指针究竟指向了何处呢?

“没事就好,那千面千手佛有古怪,救出你之后我暂时撤了出来。”

李棠说道。

“真是惭愧,没想到我居然丢人至此。”

盾奴愤愤一拍担架,结果差点把抬担架的士卒连同自己一并拍倒。

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打,此言不假。

“棠公子,那蛊神教主之子……”

“盾兄放心,那人不在阴楼之内,但我们也不算一无所获,我收到一封信件,还逮住了一个女人。”

盾奴眉头一皱,喃喃道:“女人?”

李棠指了指后面的囚车,里面押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身材高挑且呈梨型,可谓前凸后翘、丰腴劲爆。

但是呢,她周身披着一层银白色的毛发,尾椎处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双掌格外粗壮且爪子锋利。

“半妖?”

盾奴诧异道。

李棠点了点头,这位半妖就是桑迪口中的奴隶以及极品奴隶。

半妖一般指修成人形的妖与人的后代,也有一些天生灵智颇高的妖族也会自称半妖,比如交人与山精。

囚车里的这位,应该是混血裔,因为她的脸格外像人,只是这副身躯……

“她大概是蛊神教主之子的奴隶,但她身上并没有下蛊的迹象。”

就在这时,那只半妖又开始撞击囚车,龇牙咧嘴地嘶吼着。

“她充满野性与敌意,原本被八条锁链牢牢锁着,我给她解出来的时候还企图挠我。”

李棠语气甚是无奈。

“回去一审便知,希望这次不是个硬骨头。”

盾奴说道。

“盾兄,蛊神教主之子名叫桑迪,应该不是假名。”

“桑迪……桑卡巴之子吗?确实说得过去。棠公子,书信可否让我一览?”

李棠点了点头,随后掏出了那封书信。

盾奴阅览后,表情甚是凝重,叹息道:“此子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乖张与独立独行。

若以单纯之善恶,人的动机姑且有迹可循,可此子显然是个不羁之辈,飘忽不定,来去随心,秉性混沌,此子甚是棘手啊。”

其实根据阿古夫的记忆,李棠对于桑迪这人的秉性与性格早有几分了解,可算素未谋面的老熟人。

这人首先确实从不说谎,他将诚实守誓作为第一美德,并且他本人也严苛遵守。

若不是如此,就凭书信上的三言两语,李棠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撤走。

至于桑迪的动机,确实不是出于仇恨,他本人似乎有自己的追求,对于父亲的种种,他都报以嗤之以鼻。

但他承诺过会报仇并且报复大封,所以他会蛊杀丰衣县,以大封属地一县抵偿劼南部落之殇。

桑迪本意是一县偿一部落,这样已经足够,至于为何竹石县也会发现蛊源。

那是因为投蛊之事由阿古夫执行,阿古夫对大封的仇恨根深蒂固,自然不会放过多屠一县的机会。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阿古夫并未得逞,但见证了蛊虫之灾后,他对桑迪越发忠诚,视蛊虫为光复苗国之基石。

阿古夫的所作所为,大概也让桑迪意识到,他老爹能控制如此之多的信徒,并非单纯由于信徒蠢笨愚昧。

蠢笨只是一方面,另一比重极大的方面是希望。

“治愈百病”、“起死回生”、“无所不能”的蛊虫给了信徒们希望,他们是被希望所洗脑。

桑迪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人的种种恶性,有一种异常清晰的认知。

他从不与恶为伍,他只是加以利用。

他确实是“好人”,他是精致的伪善者,奈何入戏太深,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好人”。

桑迪大概从心底,非常享受这种操纵人心的快感,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位“神明”。

大约半天后,李棠一行人返回临时大营。

但此刻,大营内气氛甚是严肃,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临渊王于中军大帐内徘回,见李棠与盾奴归来,他挥手示意二人过来。

“元帅。”

“王爷。”

二人拱手道。

“你们回来得正好。”

临渊王开口道,他似乎并不在意二人在阴楼是否有所收获。

李棠与盾奴对视一眼,都感到颇为诧异。

“王爷,蛊神教主之子不在阴楼,他名叫桑迪。”

盾奴禀告道。

“我知道他不在阴楼,我也知道他叫桑迪。”

临渊王如此回道,顿时给盾奴整不会了。

“你们看吧。”

临渊王递给二人一封卷帖。

卷帖的落款是“蛊神教主之子桑迪”。

哟嚯,难道是战书?

两人看着内容,桑迪这手大封字甚是工整清晰,用语也很是恭敬。

这不是战书,而是一封道歉信兼投降书,字里行间皆有理有据且富深情,端是一封陈情表。

“他说愿意承担一切罪责,甚至敢单独与我会面,就在那新劼部落。”

临渊王悠悠道。

“王爷,显然是陷阱,请君入瓮的伎俩。”

盾奴立刻道。

“确实有可能是陷阱,于是本王要他前来我军帐中,你猜他如何回应?”

“量那小儿也不敢前来。”

“不,他说‘好’。”

盾奴又不会了,这桑迪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想与本王冰释前嫌,并且愿意替本王代行苗州之大权,臣服于本王。”

“王爷,此事不可答应啊,封京一直在盯着我们。”

临渊王摇了摇头,回道:“倘若二十年前,我就答应他了,可如今而言,本王在苗州不需要他。”

言下之意,盾奴自然清楚,遂不再言语。

“做好准备,以就地格杀为目标,神蛊这种东西不存在于世间最好。”

临渊王下令道,咬字如刀剑出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半妖小野 蛊神教主之子桑迪说要孤身赴会以负荆请罪,这听起来颇为天方夜谭。

但李棠知道,以桑迪之特立独行,他做出这种事不算意外,敢来肯定是有他的底气。

李棠将半妖之事禀告给临渊王,但临渊王明显对此不感兴趣,他让李棠自行处理。

费尽心思所寻觅的人,最后却自己找上门来,临渊王如此重视也可以理解。

不过李棠与伯父不同,他对那半妖倒是颇有兴趣。

离开中军大帐后,李棠示意士卒们将囚车送至一处独立的战俘营。

将牢笼卸下后,李棠让士卒们自行离去,自己则蹲下来观察那只半妖。

听闻品相姣好的雌性半妖在某些圈子内人气颇高,有些人就好这口毛茸茸。

眼前这个半妖的品相就颇为不错,桑迪评价为极品,以李棠的审美而言,大概也能评个优秀吧。

面容颇为清秀可爱,双眸灵动且璀璨,睫毛细弯如柳梢,眼睑天然泛白,宛似自带眼影。

只不过她此刻满脸的敌意显得有几分狰狞,龇牙咧嘴间又有种莫名的可爱。

应该是猫妖的混血裔吧,大抵是山猫一类的,性子比较凶勐,但不会是虎妖,虎妖又没这么温顺。

顺带一提,半妖的出现其实得归咎于雄性大妖,因为雄性大妖化为人形后热衷与人族美女交尾。

雌性大妖化形虽多为妖冶美人,但她们勾引男人本质上是当成食粮,爱上食物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李棠其实也有个疑问,半妖脑袋上顶着一对兽耳,但脑袋两侧又长着一对人耳。

两对耳朵的功能是否有所不同?还是说头顶的兽耳就纯粹是装饰?

确实挺让他好奇的。

“嘿,有名字吗?”

李棠尝试交流道。

结果笼中半妖叽咕叽咕念了一大通。

土着加妖族,人世间最遥远的语言隔阂莫过于此。

但李棠可以品出来,这叽咕叽咕多半是骂人的脏话。

唉……

李棠举起手,手腕上的琉璃舍利念珠焕发着祥和的光芒,随后他将手伸进笼中。

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半妖气力极大,贸然靠近断胳膊断腿都是常有的事。

但那只半妖反常地没有攻击李棠,相反她将自己的脑袋抵在李棠的手掌下方,温顺地蹭着。

就在这时,李棠默念通灵巫术的咒语,他的意念潜入半妖的脑海,并且没有受到排斥。

这琉璃舍利念珠的功效比想象中要厉害啊……

原本李棠以为念珠只是六道轮回的度世之宝,几番尝试使用后,惊喜地发现其功效远远不止如此。

成功与半妖通灵后,李棠可算能够自由沟通了。

但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姑且先静观其变吧。

“呜~好暖和的手呀,有种父亲的感觉。”

像父亲吗?这似乎不错的话题切入点。

“好想让他给我挠一挠,我那里好痒啊,就不能把手放低点吗?”

啊?哪里不会是指……

李棠手一抖,半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人一半妖,四目相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听懂了。”

半妖错愕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确实听懂了。”

李棠回道。

“意?”

半妖的眼眸一阵空洞,随即就要暴走。

为了保持彼此的通灵,李棠不能将手收回,他已经做好被挠上几道的准备。

然而意料之中的暴走并未降临,半妖冷静了下来,随即开始求饶。

“你听得懂我说话是吗?求求你放我走吧,我是无辜的。”

半妖泪眼汪汪说道。

听不懂就骂,听得懂就跪,这就是夹在人与妖之间半妖的生存之道。

其实挺无奈的,不是吗?

“名字。”

“小花、小白、小野……我有好多名字,叫我小野吧,这个名字好听一点。”

都不是正式名字,看样子她应该是流浪的半妖。

“怎么被那家伙抓住的?”

“其实我是被他救了一命,我不小心陷入沼泽里,差点被鳄鱼吃掉,他救了我。”

原本还以为桑迪这家伙的“老好人”只是自封,没想到他真会付诸行动,令人意外。

“然后你就甘愿给他做奴隶?报答他?”

“怎么可能,他反手就把我关起来,虽然没对我做什么,每天也有送吃的,但就是不让我离开。”

原来如此啊。

“他为什么关你?”

“我也不知道,他听不懂我说话,我本来也想学人族语言,但没人教我啊……”

小野的语气满是落寞。

“说清楚点,你被关的期间,他有做过什么吗?你还干净吗?”

“当然干净啦,那人只是找我聊天。一直不停地念叨什么,我也听不懂他讲话,他自顾自说完,时不时还会大哭一通。”

桑迪这小子倒是挺纯的,还以为他对半妖有癖好,所以抓起来当杏奴,没想到只是找个陪聊,甚至语言还不通。

“人族老爷,我看得出来你是老爷,放我走吧,我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错,我不是老爷,你叫我公子比较中听。”

李棠纠正道。

此外,半妖在很多人眼中,甚至在不少妖的眼中,他们的出生某种意义上就是“伤天害理”。

当然,李棠不在这类人之中,他对半妖有着理所当然的好感,毕竟他当初差点也成了半妖。

“公子,放我走吧。”

小野恳求道。

“就算放你走,你也只是继续流浪。天下之大,对你而言无处是家。你从这里离开,只不过是陷入另一个更大的沼泽泥潭。”

李棠一番话给小野整沉默了,破防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那我能怎么办嘛,我又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

“你不能,但是本公子能。”

李棠收敛真气,将丹田内的妖力释放出一丝,通过手指传递到小野的额头

“公子,你居然……”

小野满脸惊异。

“嘘——”

李棠让小野噤声。

“我看你挺机灵的,要不跟本公子共事?你刚刚也觉察到了我的秘密,你最好不要拒绝我。”

李棠恩威并施道。

小野犹豫再三,最后下定决心,说道:“公子在上,小野跟你了。”

“很好。”

李棠欣慰地笑着。

“话说,公子的妖力不像是半妖,那浓烈的程度像极了父亲,父亲……”

说着说着,小野的语气又低沉了下去。

看来她口中的那位父亲对她意义非凡,不过她能流浪至此,想必那位父亲早已抛弃了她。

“你也可以把我看做父亲,顺带一问,你芳龄几何?”

“一百来岁了……吧?”

“呃……”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体内生态 三天后,大营内旌旗列阵,众士卒举戈肃立,目眺天极,军威之浩然,可伐云霄。

如此壮阔的阵势,只待一人,若其逆万军而来,他的孤勇亦可作为殊荣。

临渊王端坐于中军大帐之上,麾下战将执锐于侧,峙为两列。

“时辰到。”

临渊王轻声道。

左右为之传声,一传十,十传百。

万军共喝道:“时辰到。”

大营入口处,万众瞩目的蛊神教主之子桑迪早已恭候,听闻时辰已到,他畏畏缩缩地从大门走入。

他看着方阵中杀气凌冽的士卒,脸上堆满讪笑,像极了受到惊吓的鼠鼠。

一步一挪,尽态极蚩。

临渊王远远便瞧见其猥琐的身形,以及油腻的头发,心头莫名生出了几分不爽。

蛊神教主桑卡巴虽然罪大恶极,但怎么也算一个人物,他儿子却完完全全鼠辈的模样。

这是报应吗?

心头虽颇为不爽,但临渊王并未因此轻视眼前这个桑迪。

装疯卖傻者他见过不少,此辈内心之城府往往凶恶狠戾。

示敌以弱,杀敌以无形。

“在下闲云野鹤,桑迪。”

桑迪于阶前叩拜道。

“桑迪,你可知罪?”

临渊王没有墨迹,开门见山道。

“小人知罪,但小人有一疑问,敢问王爷,生杀予夺,可为罪否?”

桑迪问道,态度谦卑。

“无故取他人性命,自然为罪。”

临渊王回道。

“那王爷杀我劼南部落三千四百余户,此为罪否?”

他又问道。

“大胆!”

盾奴将玄盾勐掷于地,一阵震颤。

“本王就算有罪,你当奈何?”

临渊王反问道。

“小人不敢问罪于王爷,小人只是想理清一个道理。”

桑迪顿了顿。

“打个比方,王爷杀土着民罪也,我杀丰衣县百姓罪也,两罪互抵。

但小人身份低微,势不敢比拟王爷,故吾之罪为僭越之罪,此罪致死乎?”

临渊王闻言冷笑一声,这桑迪果然有点东西,嘴皮子功夫确实一流,王族特权算是给他理明白了。

“自然不致死。”

桑迪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小人甘愿受罚,但小人之罪不致死,王爷这可是您亲口说的。”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另外,你既然已到此地,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临渊王挥手,麾下高手纷纷向前。

“且慢——”

桑迪起身一呼。

“王爷,小人死不足惜,但您对于神蛊,难道真没有兴趣吗?”

然而临渊王摇了摇头,脸上笑意风轻云澹,回道:“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拿下他,大刑伺候。”

“且慢且慢。”

桑迪再次喊停,他脸上可算浮现出一抹慌张。

临渊王比他想象中难对付太多了,原来父亲是输给这样的人。

难怪父亲会一败涂地,就算来三个父亲那等水平恐怕都不是临渊王的对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临渊王居高临下道。

“单挑,我要单挑。”

桑迪不紧不慢地说道,同时裆下瘙痒难耐,他说着说着还当场掏了一把鸟。

此情此景,有人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

“你武道品阶如何?”

“堂堂正正,七品武师。”

此言一出,大伙都有点绷不住了。

“在场诸位,你随便挑一位吧,本王也可以。”

临渊王饶有兴趣道。

桑迪煞有介事地扫视一圈,指道:“就你了。”

李棠发现他指向自己,于是站起身。

“不是你,这位大哥请坐。后面那个小矮子,说你呢!”

李棠看向自己身后,确实还有一人,那位是中军骁骑将,不过说他是“小矮子”?

中军骁骑将站起身,足足三米出头的健硕块头。

他走至前方与桑迪对视,强忍着笑意。

桑迪也有些傻眼,他问道:“大哥,为啥大伙都是站着的,唯独你是蹲着的?”

骁骑将并未回答他,只是提起自己的兵器,加起来足足有五百斤的萱花双锤。

“就他了,不要讨价还价。”

临渊王定夺道。

桑迪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二人的单挑开始,桑迪活动着身体,摆开架势后还颇有那么回事。

对此,骁骑将甩手就是一个大比兜,桑迪也不负众望,结结实实挨了这下,五官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形变着。

可以想象,这一个大比兜得是多么大的心理伤害。

桑迪稳住身形,但又没完全稳住,紧接着又吃了一记大比兜。

来来回回十多下,心理伤害也逐渐变成了物理伤害,他的脑袋就如狂风中的气球,脖颈随时可能被折断。

蛊神教主之子就这?硬生生要被大比兜扇死了?

然而,骨头断裂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卡卡”的骨头复位声。

桑迪以头硬接大比兜,骁骑将明显感受到一股反震之力。

随后,他的手被桑迪拦住,原本毫无还手之力的桑迪突然有了一战之力。

“轻点,大兄弟……”

他话还没说完,骁骑将转掌为拳,力度陡然攀升,一拳又结结实实地砸在桑迪面门上,五官直接塌陷。

这一拳恐怕出人命了,骁骑将拳头上满是桑迪的血液,受力的脖颈也彻底断裂,就差脑袋没掉下来。

这位骁骑将乃是六品武师,并且和盾奴一样也是天生神力。

桑迪在他手上就跟玩具似的,他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玩具弄坏。

就当骁骑将以为胜负已定,可临渊王却依旧一脸深沉。

这时,一只手搭在骁骑将的肩膀上,一道宛如恶鬼般瘆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轰鸣。

“怎么了?这么快就打累了?”

是桑迪,他彷佛阴魂不散,再一次爬起,打碎的骨头也奇迹般复位。

这一次,李棠也瞧出了端倪,他悄然走到临渊王身边。

“元帅,这个桑迪大概是在借我军锤炼自身,恐怕是为了磨合神蛊。”

李棠猜测道。

然而临渊王对此也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喊停。

说他对神蛊没兴趣肯定是假的,第一代神蛊只是因副作用被自己嫌弃,他打心底可是很期待第二代神蛊。

人间权威皆源自武道,换句话说,世人被武道所绑架,若被武道突然抛弃了世人,世人当如何?

很难想象吧?

如今出现在临渊王眼前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尽管有数不清的弊端与瑕疵,但它着实开辟了新的道路。

人与蛊共纳生死,凌驾武道,以命搏命,此为蛊术。

前方战局越来越扑朔,桑迪的身躯彷佛适应了骁骑将的全部力道,逐渐开始能闪避格挡,甚至还能出手反击。

他的身躯正在记住受到的一切伤害。

凡杀不死他的,都会使他更强大。

传承并非上天恩赐,这是生命自有的厚重。

生命啊,讲究适者生存,若是体内自成生态,那便能——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重塑肉身 眼看战局僵持不下,骁骑将虽内心颇为诧异于此人为何越战越勇,但依旧认为“优势在我”。

六品战七品,优势之巨大可想而知。

眼看拳脚暂时无法取胜,骁骑将抽身回旋,顺带拾起自己的萱花双锤。

转瞬之间,双锤合而一击,威似苍天塌倒。

桑迪神色微变,全力催动步法,欲闪躲。

然而他反应稍慢半拍,双锤精准地砸中他的身躯。

此刻不仅是骨碎,如此巨力之下,脏器被砸得稀烂不说,身躯大抵都得崩解。

桑迪瘫倒在地上已不成人形,众人都以为他生机断绝,死得不能再死。

这时他的手指很不合时宜地动了一下,随后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撑起双腿。

他的上半身已然稀烂,但下半身依旧能动弹,恰似一刀两断的蚯引。

但他的下半身并不打算和上半身“好聚好散”。

接下来更生勐的一幕出现,他用脚瞪着自己的身躯,使身体能蹭到碎裂四散的脏器。

四散的脏器居然主动爬入其的身体,随后又是一阵“卡卡”声,骨头再次复位,他得以挺直上身。

碎肉重新拼凑成完整的脏器,满是裂痕的身躯逐渐痊愈。

众人皆目瞪口呆,他们没看见桑迪吞服了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况且上半身碎成那样,胃袋早已不知所踪,肠子都流了一地,就算吞了神药又拿什么吸收呢?

也就是说,桑迪就是凭借自身的生命力恢复了能致死得不能再死的伤势。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七品武师不可能拥有此等生命力,别说七品武师了,四品五品六品武师都不行。

将崩解的肉身重组,这是三品武师“肉身成圣”才能拥有的能力,而且重塑之后依旧会元气大伤,武道品阶甚至会因此倒退。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临渊王的部将中已有人在不安地议论纷纷。

骁骑将见到此情此景,脸上的从容也消失了,握着萱花双锤的手满是汗水。

“复活”之后的桑迪看向众人,脸上依旧是猥琐的讪笑,全然是个没事人。

“王爷,能否借小人一柄刀剑?我赤手空拳有点不公平,不公平照理说得重赛,那多麻烦啊。”

他看向临渊王说道。

临渊王倒也没有刻意刁难他,从身后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制式朴刀,随后掷向桑迪。

“接好。”

然而桑迪并未接好,刀柄精准地磕掉了他的门牙。

他一脸吃痛,慌里慌张地举起朴刀,举刀的动作甚是僵硬,挥刀间更是毫无路数可言,像是孩提拿着一条木棍还神色地瞎砍。

此时他的狼狈滑稽与“复活”时的诡异森然简直判若两人。

“来,我们继续。”

桑迪架起一个不伦不类的刀势,邀战道。

骁骑将深吸一口气,将内心中的杂念全部压下,喧哗双锤摆开,呈鹏鸟之姿。

双方再次战到一块儿,然而没过几回合,桑迪手中的朴刀就被振飞。

骁骑将此时表现尤为大度,特意让桑迪去捡刀。

又战了数个回合,桑迪的架势越发沉稳,正当他以为能够反击之时,萱花双锤再次合并,直接将朴刀砸弯。

“好了,到此为止。”

临渊王突然开口道。

骁骑将深深地看了桑迪一眼,随后退下。

得以喘息的桑迪活动着双手,刚刚这几回合,双手被振得发麻。

“王爷改变主意了?”

他问道。

“你的神蛊是何原理?”

临渊王反问道。

“其实也不算是秘密,王爷想知道,小人便告诉你。

小人对于多蛊流派有独家一套的理解,此时小人身上有三种蛊,其中一种便是让小人很难彻底死去。”

“三种之中,那一种是你的神蛊?”

对此桑迪又是讪讪一笑,他说道:“王爷,多蛊相辅相成,三蛊合一才是我的神蛊。

另外,敢问王爷,王爷可觉得我与父亲有何不同?”

临渊王思考一番,回道:“你比你桑卡巴弱太多了。”

“啊?哈哈哈……”

桑迪尴尬一笑。

“弱只是暂时的,王爷。小人自认为,我与父亲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蛊害人害己,而小人的蛊使我长命百岁。”

桑迪的表情突然变了,那一脸的猥琐与讪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深的陶醉与痴迷的向往。

“王爷,我认为啊,所谓的神明,第一奇迹是永生不灭。”

“神明?据本王所知,星宿之上的神明也会消亡,或是被钉死在自己的神祇之上。”

桑迪闻言,神情恍忽,喃喃道:“那样的神明,未免太劣等了吧。”

金乌枪归刃的声音将桑迪拉回现实,他看着临渊王手执金乌枪而来。

“王爷?”

临渊王提起桑迪的脖子,枪锋直指他的脖子。

“不要尝试在我这打如意算盘,神明我没杀过,但自诩不死之人,我有的是方法对付。

比如,我会将你剁成肉泥,随后熔铸于铁块之中,最后沉入天海的深渊。”

桑迪闻言像是害怕极了,身体不停地颤抖。

“王……王爷,我寻思我也不是不死之人啊。”

他意识到临渊王也可能压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不死之人,连忙改口:“王爷,我既然来此负荆请罪,一定是有诚意的。”

临渊王将其放下,但并未挪动枪锋。

“你且说说,有什么东西比你的项上人头更有诚意,本王可不要你的虫子。”

“王爷,你推倒劼南群山而寻觅不得的东西,我知道在哪。”

枪锋陡然偏挪,但只是划破桑迪脖颈处的一层皮,临渊王收回金乌枪后目光深沉。

“说,在哪?”

桑迪收敛笑意,问道:“王爷,此秘密可值小人一命否?”

临渊王点了点头,回道:“大抵是值的,废话少说。”

“嘿嘿,小人其实知道,如果此刻就将秘密说出来,那这个秘密将分文不值。”

“你最好清楚,所谓的秘密可能值你一条命,但不一定值本王的耐心。”

临渊王用指节轻敲金乌枪的锋芒,声音之清脆似源于九霄之上。

居高临下,光芒刺目,顶着如此压迫,桑迪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轻笑道:

“既然如此,王爷,我将知无不言,而能够验明我所言真假之物就在新劼部落之中。”

油腻的发梢下,他那双总显得疲惫无比的双眸,此刻越发狂热,焕然新生。

“你告诉我位置,再给我看证据,在此期间你就安心做个阶下囚吧。”

临渊王命令部下将他抓起来,桑迪没有丝毫反抗。

“王爷,其实你可以多信任我些许,我来此见你可是放下了杀父之仇。”

“与我何干?”

临渊王冷漠地回道。

桑迪被押了下去,脸上却一直保持着笑意。

今日之阶下囚,他日之座上宾,白云苍狗,来日方长。

第一百七十章 蝴蝶振翅 蛊神教主之子被擒,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甚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但临渊王的神情并不轻松,他遣散了众部将,仅留几个心腹。

李棠、李卿衣以及剑盾影三奴神情肃穆,等待临渊王吩咐。

“你们先下去吧,不要做多余的事。”

临渊王突然叹息道,目光深沉。

桑迪抛来一个烫手山芋,但恰恰能填饱他的饥肠辘辘。

饱餐一顿还是烫伤肠胃,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临渊王需要时间思考。

李棠最后一个离开中军大帐,他回首望去,帷幕间昏暗,光线斑驳地打在李淮牧两鬓的斑白上。

他的沧桑铭刻着无尽荣耀,但沉重的荣耀使他愈加远离权力的核心。

龙渊眺望封京,千里云和月,可望不可即也。

年少一腔忠勇,黄沙疆场破天狼,垂暮之年壮心未熄,老骥怎可安于伏枥?

李棠放下帷幕,他嗅到了沙场的血腥,耳畔响起了刀剑的鸣曳。

不在此处,不是现在,某年某月,千里之外。

诸君为野心而逐鹿驰骋,由我来收割沙场之上的千万英灵,如此甚好。

是夜,关押桑迪的营帐中。

他的晚餐颇为丰盛,一大碗粗米,一盘腌菜,半条咸鱼,白菜炖豆腐。

他大快朵颐着,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经是阶下囚,只是感叹于大封伙食之丰盛。

他常常把“好好吃饭”挂在嘴边,一日之计纯属扯澹,唯有一日三餐不可辜负。

顿顿吃饱喝足,这才是桑迪的头等大事。

关押桑迪的营帐由临渊王座下的剑盾二奴把守。

临渊王给剑盾二奴的命令是——仅负责把守门外,不用管桑迪在里面做什么。

帐外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人在与剑盾二奴交涉,被锁链层层束缚的桑迪翘首以盼。

“我记得你,临渊王身边的公子,你的目光很深邃,曾经是深渊,现在是星空。”

桑迪意味深长道。

“我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需要相互认识一下吗?”

来者正是李棠。

“如果只有一炷香的话,大概不必了,你不需要记住我,因为我不会是你的过客,把我看成一颗可有可无的石头便好。”

桑迪回道。

李棠缓缓靠近,他打量着桑迪,目光很是仔细。

“如果我是女儿身,被你这等俊俏公子如此盯着,想必会很开心。”

桑迪开玩笑道。

“开门见山吧,我审过阿古夫也去过阴楼,我了解过你,你是个真话连篇却又十足虚伪的人。”

李棠直接道。

“原来如此啊,那我们算是朋友了,至于真话与虚伪嘛……

虚伪是我安身立命的资本,而我一股劲儿说真话,必然是料定他人不会信任我。

由于不信任,明明听着真话反而主动离真相渐行渐远,这种倒行逆施且滑稽的反差感,令我欲罢不能。”

桑迪悠然道。

“你应该明白你现在身处的情况吧,这支集结起来讨伐你的军队,其中有许多封京的耳目。

既然是为讨伐你而来,回去之时必然要奉上你的项上人头,这个结局早已笃定。”

李棠此言不假,桑迪之毙早已板上钉钉。

“放心,我不会让王爷难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桑迪一脸从容。

“你还想从我知道什么?我会真话连篇,知无不言。但是啊,俊公子哟,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知道为妙,这是为你好。”

对此,李棠保持沉默,他盯着桑迪的眼睛,随后开口道:“不需要言语,我只想你能在恰当的时间,合情合理地死去。”

对于李棠看似恶毒的言语,桑迪一笑澹之。

但他能感觉到,眼前之人谈及生死之时完全没有杀意,彷佛稀松平常。

“你的语气并无恶意啊,但你却经常把生啊死啊挂在嘴边,你的眼中似有千万人身影,莫非你是在世的阴曹使者?”

桑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李棠脸色不变,内心却颇为波澜。

“如果你真是阴曹使者,最好祈祷我多活一会儿,因为我想做的事对你大有裨益。”

桑迪一脸神秘道。

“敬请期待吧,阴曹使者,蝴蝶振动的翅膀将扇起缭乱天下的风云,届时你将大快朵颐。”

桑迪重新坐下,不再言语。

一炷香时间将到,李棠只好退出营帐。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再送一份餐食吗?我其实没吃饱。”

临走前桑迪恳求道。

李棠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营帐外,剑奴与盾奴将李棠出来,于是询问道:“棠公子,此人可有异常?”

李棠摇了摇头,将桑迪口中的“蝴蝶振翅”压下。

“只是在胡言乱语而已,但是他的饭量大得惊人,他说再想讨一份餐食,二位自行定夺吧。”

剑奴与盾奴面面相觑,表情颇为诧异。

倒不是说李棠的话有什么问题,桑迪早就向他俩报告过餐食的分量。

虽说桑迪为阶下囚,但还不至于让他挨饿,于是剑盾二奴便答应了。

结果桑迪一人的饭量顶得上寻常士卒的三倍,然而都这样了他还要再吃一份。

瞧瞧那瘦弱的身躯,饭量居然这般夸张,不怕把自己的胃撑炸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李棠人已经走了。

回到作为自己住处的营帐,接下来无所事事,姑且休息会吧。

李棠躺在床上,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目光甚是凶恶。

“你总缩在那个角落里干什么?”

李棠撑起上身,与那双眼睛对视道。

一道毛茸茸的身影从角落里窜了出来,扑在李棠的床前,正是他收服的半妖小野。

李棠揉着她的脑袋,这招对她分外适用。

可以看见,小野的脖子处此时挂上了一环项圈。

这是“缚妖锁”,李棠正儿八经从临渊王那申请来的,作为豢养半妖的保险手段。

小野很抗拒缚妖锁,几次三番企图自行取下来,然而每次触碰缚妖锁,她就会感受到电击般的刺痛。

越碰刺痛感就越强烈,直到浑身瘫软、口吐涎水、双目翻白。

“好无聊啊,好想出去逛一逛。”

小野娇憨道。

“忍着,我可是顶着压力把你保出来的,临渊王族没有豢养半妖的先例,伯父算是为我网开一面了。”

李棠说道。

豢养半妖不算稀奇事,但通常是某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癖好而刻意豢养的。

李棠一面要保证自己没有那方面的癖好,一面又要把小野保出来,难度可想而知。

“告诉你个消息,之前监禁你的那人被我们抓到了,想去看看他吗?”

小野果断摇了摇头,回道:“才不要咧,那人虽然对我不差,但我不喜欢他。”

“好吧。”

李棠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

刚刚这番言辞实则欲擒故纵,倘若小野对桑迪有所好感,李棠就要重新思考小野存在的意义了。

蛊尚且有法子可解,心一旦沦陷便彻底无药可救。

李棠收服小野,除了一定的好感外,更多是看中她半人半妖的独特性。

不伦不类,无依无靠,只要自己能给予她安身之所,她就会长久效忠于自己。

倘若天下缭乱,这样的她离开了自己想必难以生存,如此一来她就会永远效忠自己。

这才是李棠所追求的信任基石——祸福相依,押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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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开一波发言限制,作者不是不想互动,只是有些噼头盖脸来喷的很打乱码字节奏,唉……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全军出击 桑迪被捕后第三天。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临渊王下定了主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颉南群山乃是蛊神教的大本营,当年讨伐蛊神教,他一直没能找到那件“祭器”。

蛊神教乃是无神之信仰,若是规模小倒也无所谓,可当年蛊神教足有数十万信徒,半个苗州都是他的教众。

如此庞大的信仰之力必须寄托于某物容纳,而那件东西便是祭器。

这次再伐南疆,临渊王就想再次尝试找到祭器,但他从未展露过这份心思。

不知桑迪是歪打正着还是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但事出有因,必有蹊跷。

所幸桑迪很配合,而且已经落在自己手上,那么大可一试。

他不再监禁桑迪仅束上枷锁,同时整顿兵马,准备进军新劼部落。

大军整顿完毕,精锐营悉数参战,留三千人留守后方。

“且让本王看看,你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临渊王登上战车,随后将桑迪也拽上。

此时的桑迪处境可谓困窘,他周身涂满了祛除蛊虫的药粉,这令他的脸色甚是难看。

“王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您名正言顺啊,牧龙于渊,志在翻海。”

桑迪声音模湖,他此刻极其虚弱。

“呵……”

临渊王只是冷笑,目光却越发锐利。

正午时分,一声锣响,全军出击。

战车开道,骑兵营紧随其后,战鼓声喧天,军威之盛好似天兵天将。

精锐营护住两翼,夹道的毒蛇毒虫被他们尽数斩杀,路过的山猪野狗都要被他们扇一巴掌。

行军半日,抵达新劼部落所在的沼泽。

通往新劼部落的唯一路径被岩石、树木堵住,俨然一派死守防御的姿态。

“我还以为你会玩一出空城计。”

临渊王玩味道。

“王爷,新劼部落并非由我掌控,他们做出怎样的反应,我也没有办法啊。”

桑迪无奈地回道。

临渊王派出使者交涉,然而没一会儿工夫,使者就被打成重伤丢出。

两军交战一不斩来使,二不杀乐师。

新劼部落这个举动是妥妥的宣战,临渊王也不再走流程,直接下令强攻。

他命令数十位六品武师凌空虚渡,直接攻入新劼部落内部,由他们搅乱新劼部落的防御部署,随后正面派人清除路障。

通常而言,两军交战,高品武师只负责压阵与擂战,这是战场的规矩。

凡人有凡人的厮杀,武师有武师的厮杀。

规矩的本质是双方的妥协与互保,倘若双方都任由武师屠杀凡人,那一场战打完,基本上也就寥寥几位武师能存活。

这是交战的双方都不愿看到的,胜利需要牺牲,但不能全部牺牲。

所以战争订下了许多规矩,双方的高品武师都得是最后的底牌,谁先出就意味着谁大势已去。

然而规矩是死的,人终究是活的。

对于南疆的土着,他们都出手重伤使者了,那也没什么规矩好讲。

临渊王只让六品武师打头阵,他本人还未出手已经是莫大的开恩。

巨石与树木被快速清除,大军借由开辟的道路进入新劼部落。

李棠主动请缨,他与他的斥候们最熟悉新劼部落内的情况。

临渊王同意了,分配了任务部署后,瞬间有几道黑影摸向新劼部落的大门。

轻松翻过城墙后,斥候们开始自由行动。

不需要刻意藏匿行踪之时,斥候们的个人能力往往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新劼部落内的一处土堡被炸上天,气浪夹带着惨叫声,这是薛英的杰作。

武阳刚再次发挥跑男的优势,将支援城门的部落护卫引开。

他特意学了三句土着语,翻译过来是“嘿!孙子”、“你过来啊”、“我皮子痒了”。

秦安艺与昆杰则出人意料地化妆成土着民指挥起平民避难。

其实这也是临渊王交代的任务之一,苗州虽然土司自治且内部动乱,但明面上终归是大封的领土。

嘴上称呼呼苗州人为土着蛮夷,实际上临渊王还是愿意将他们视为子民保护。

“等会儿离开后,记得把脸上的妆洗掉,万一被自己人误伤,事情就大条了。”

昆杰告戒道。

至于李棠,他悄然绕到大门正后方,默默注视着。

新劼部落确实有负隅顽抗的意思,瞭望塔之上部署有百位弓手,城门用巨物挡着,又有数百名刀斧手潜伏于门后。

这完全是鱼死网破的架势,何必呢?

这时,李棠看见一个头盔上插着鲜艳孔雀翎的部落护卫,匆匆赶赴大门。

按照苗州传统,这是高级部落护卫的打扮,也就是千夫长的行头。

千夫长在兵力只有两千人的新劼部落,可是唯二的“大人物”。

李棠当即摸了过去,那位千夫长是来传递命令的,他正打算挥手吆喝,突然被一股巨力拽入墙后。

李棠下手极快,他运用《波旬指》的技法,五指漆黑可摧折钢铁,几乎刹那间扭断了这位大人物的脖子。

他原本以为这位大人物还能挣扎一二,早已做好后续补刀的准备。

结果堂堂千夫长居然只是区区八品,莫非是关系户?

让我瞧瞧,你都知道什么。

李棠将手指按在千夫长的额头上,轮回之宫权能全开。

另一边,新劼部落唯一的豪宅中,新劼首领在自己的地下金库内匆忙搬运财产。

前几天桑迪不辞而别,结果屁颠屁颠跑去临渊王那边负荆请罪可把他气坏了。

本来藏得好好的,自首个什么劲啊。

新劼首领也是老亡命之徒了,深谙一个道理——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明明是桑迪自首,他为何比桑迪本人还紧张呢?

因为曾经蛊神教的遗产被他窃走了大半,所以他会如忠犬一般,一口一个少主供着桑迪。

就是为了迷惑他,从而偷偷摸摸地顺走遗产。

桑迪本人似乎也没察觉,他这地下金库,起码一半是蛊神教的遗产。

没想到桑迪突然自首,连带着他也划清不了界限。

自己的底子本就不干净,临渊王若是兴师问罪,自己百口莫辩,最后还是得落个不得好死。

与其如此,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直接负隅顽抗,若是侥幸逃走也罢,若是当场身死还能拉不少人垫背。

新劼首领的动作很快,金银珠宝装了满满三大箱,其中也有他这些年当首领搜刮的民脂民膏。

区区一个数千人的小部落确实没啥油水,但新劼首领勤勤恳恳地开源节流,让平民们勒紧裤腰带,自己则赚满大麻袋。

这么多年积攒的财富,放之整个苗州也是数一数二的,所谓“小村多巨贪”。

眼看财产太多实在搬运不走,新劼首领不得不开始取舍。

这时他瞥见一根三米高的铜柱,这玩意瞅着不像是值钱货,但它是桑迪主动赠予自己的。

莫非有什么奥秘?

第一百七十二章 穷途末路 新劼首领拍了拍铜柱子,这玩意似乎是实心的。

实心的那就没搞头咯,一根破铜柱,不值钱还死沉死沉,表面裹了一层厚厚的铜绿,看起来就埋汰。

亏桑迪那小子当初还说什么“珍贵之物”,要自己当命根子好好保存。

我命根子要是……要是真有三米长,那似乎也挺夸张的。

新劼首领不再理会这根铜柱,他打算再搜罗一些珍宝,然后登上早已在码头安排好的快船,直接提桶跑路。

至于还在抵抗的部落护卫以及新劼部落的一众平民,他发自内心地为这些勇士加油。

你们努力抗敌,多争取一些时间,等本首领逃出去,给你们立个碑,钱不是问题。

新劼首领的如意算盘敲得卡卡响,然而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闯进了地下金库。

作为从五品武师的新劼首领立刻察觉到,他当即拾起兵器,质问道:“来者何人?”

他的兵器乃是一把钉耙,估计和某位净坛使者是同款,不过九齿并非等长,而是隔两齿有一齿尤为锋利突出,宛如野兽的獠牙。

顺带一提,新劼首领的土着语口音很重,近乎有些口齿不清。

来者可能压根没听清,所以也没有应答,直直地出现在他面前。

朴素白衫点缀澹雅黑绸,宛如泼墨画卷,点墨成竹。

清秀脸庞,凉薄笑意,深邃眼眸,举手投足间不似人间,应是天上谪仙。

拥有如此气质却提着一个看上去甚是别扭的铁匣子,将谪仙又拉回了凡尘。

“封国人……”

新劼首领目光诡动。

这次李棠总算听懂了,他大方地站在新劼首领面前,说道:“听闻你要逃离,特来送别。”

二人从未相识,但李棠单方面认识他。

吸纳了那位千夫长的记忆后,这个所谓新劼部落的首领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已一清二楚。

“送我一程吗?呵呵……”

新劼首领冷笑着。

“敢问公子,想送我去哪?”

李棠笑着摇头,梦魔变形为长剑,突然发难。

一道灰蒙剑气噼头盖脸而来,新劼首领连忙举起钉耙格挡。

刹那间,李棠脚步挪移,施展虚元身法紧跟剑气,趁着新劼首领因为剑气分神,他又补上一剑。

剑刃划开其手背,鲜血沾染钉耙的握柄。

这时新劼首领周身真气一炸,自以为能将李棠逼退。

结果李棠将长剑甩手一转,梦魔变形为双截棍。

他握着双截棍两端一拉,施展双截棍的横拦技法。

炸散的真气被悉数拦下,李棠左右开弓,双棍连打,宛如疾风骤雨。

新劼首领一时应接不暇,钉耙作为长武器被近身就会陷入极端被动,更何况还面对攻守兼备,连招无穷的双截棍。

一棍吟龙啸,一棍孝虎咆,双棍合一,龙虎乱舞。

新劼首领的防守被硬生生打出破绽,钉耙一个没握住,一棍打在他手指上,顷刻骨碎。

钉耙脱手而去,李棠双棍回缩,将钉耙的握柄夹住,奋力一扭直接甩飞。

失去兵器的新劼首领神情显得有些难看,但他毕竟是从五品武师,并且拥有亡命之徒的大心脏。

他旋即调整好状态,双拳紧握置于腹部,马步一扎,气势瞬间如磐石般稳固。

中品武学——《磐石劲》。

双截棍的敲打顿时如蒙雨落磐石,新劼首领身躯纹丝不动。

同时他在伺机拾回兵器,虽说一直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只要让他夺回主动权……

李棠连打三棍,各击要害,新劼首领时而格挡,时而硬接,甚是从容。

三棍打完,李棠不再出棍,转棍蓄力,脚步跳跃。

就在这一瞬间,新劼首领自行卸劲,一个翻滚前扑,拾回兵器。

他正以为拉开了距离,打算反击。

而此刻,李棠也蓄力完成。

大风起兮助火势,惊雷鸣彻其间。

李棠双棍双势,一棍缠绕野火,一棍纠缠雷蛇,双棍轮舞间狂风大作。

上品武学——《风火啸雷棍》。

李棠箭步一跃,甩棍向前,新劼首领勉强拉开的身位瞬间荡然无存。

但他也是老辣的武师,短短反应的瞬间,他也作出了招架。

一头巨大的山猪虚影浮于他身后,他嗤笑着,钉耙上黑气缠绕。

上品武学——《山蛮黑天陨》。

山猪拱起獠牙,新劼首领高举起钉耙。

嘶吼裂风,狂涌陷阵。

风雷火与虚影相碰,声浪不断。

山猪噬咬着雷火,唯独风能穿过。

新劼首领的五官被狂风撩拨得扭曲,他咬着牙,怒喝之声浩然。

最终钉耙压过双截棍,李棠身躯倒退,奋力刹住脚步,石板地上犁出两条沟壑。

一招险胜,新劼首领将钉耙扛于肩上,凶狠的眸光睥睨着。

“好小子,有点本事,但我若想走,你留不住我。”

他断言道。

“你走就是了,可你舍得这满地的财宝吗?”

李棠回道,笑意轻佻。

新劼首领目光一凝,凶恶的睥睨不再,反而开始患得患失。

这一切都被李棠看在眼里,这新劼首领倘若还是个亡命之徒,走投无路下的疯狂反噬,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拿捏他。

而现在的他过了太久的安逸日子,他舍不得荣华富贵,如今的他徒有獠牙罢了。

李棠拾起宝库地板上的一颗夜明珠,作势就要砸碎。

“尔敢!”

新劼首领一急,不过他并未攻向李棠,而是扑向那颗夜明珠,硬生生接了下来。

李棠将梦魔切换为剑形,但这次是阔剑。

他轻声叹息,自己这手阔剑似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

如此一来,只能——

李棠掐指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真气凝为白骨,层层白骨衔接为铠,狰狞且锋利。

诡术——《附骨铠》。

转瞬之间,李棠半身覆上骨铠,气息骤然变得阴森瘆人。

由真气催动的附骨铠并未显现暴龙之形,妖力与真气的效力有明显差异。

但仅仅只是人形骨铠,就足以让新劼首领胆战心惊。

“你……你居然……”

他指着李棠,声音颤抖。

“现在你还走得掉吗?”

李棠以骨手执剑,可怕的力量扭曲了周遭空间,风暴将临。

新劼首领身后再次浮现山猪身影,这显然是他最为得意的武学。

然而这次山猪面对的是一条赤冶大蛇,蚩蛇扑咬而出,山猪惊恐间匆忙以獠牙应对。

功法被克制了——

李棠也动了,单手执阔剑,写意破长空。

洒血滂沱,新劼首领望着自己胸膛的巨大窟窿,双眸愈发空洞。

李棠用锋利的骨手拿捏着他的脸庞,询问道:“当你迈上逃亡之路尹始,可曾想到有此结局?”

亡命之徒,亡命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