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蘭陵王墓,鄭青璿本想讓蕭念搭把手,幫忙將高長恭扶下馬車,看到高緯之後,改變主意,喊了劉辛過來。|經|典|小|說||


    弘文打著火把走在前麵,將墓道兩旁的蠟燭點著,一路通明。墓室中間,是琉璃般剔透的水晶棺,在燭火的映照下,閃著瑩瑩的光。將高長恭扶進去之後,鄭青璿替他將亂了的發絲順好,溫柔地像是對待出生的嬰孩。


    肅兒讓她等了三十年,現在居然又讓她等,人生漫漫,該行到哪裏才能再次相逢。


    水晶棺裏睡著英雄,熟悉的畫麵跟過往的記憶重合起來,恍惚之間,蕭念仿佛回到了齊宮的欹安殿門口。


    透過紛紛瑞霾、繚繞祥雲,太子高恒顯現,站在水晶棺前,閃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不解地問蕭念,“蕭姑姑,四皇伯怎麽了,他睡著了嗎?”


    “是的,他睡著了,會睡很久很久。”


    “睡著了總會醒的,你為什麽還這樣難過呢。”


    蕭念輕觸一下臉頰,不知何時,淚已經湧出眼眶,逐漸模糊了視線。


    朦朧間,數十萬齊兵整齊列在宮門口,一個銀色的身影策馬來到隊前,緩緩戴上麵具,寒光一閃,手中寶劍直指蒼穹,“巍巍長城,錦繡河山,衛我疆土,不破不還!”


    晨曦初露,蕭念和他離開長安,四處逃亡,他久病多時,依然決絕,“我曾經是個將軍,劍握在手中,可以保護你和百姓,我才能活得踏實。就算是死,我也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病榻和溫柔鄉裏。”


    勿吉之戰前,寒疾複發,幾近油盡燈枯。蕭念勸他不要出戰,他渾不在意,“哪次出戰不危險,哪次我不是好好地回來,放心吧,沒事。”


    從認識到現在,他始終如此,就連最後一刻,決定是否要服下龜息丹,他考慮的都是百姓需不需要他,而不是他想不想活著。


    他是賢兄,肯為弟弟付出一切,可以讓水火不容的高緯和宇文達和平共處。他是忠臣,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是良將,戰無不勝所向披靡,單憑一張麵具,可以讓敵人聞風喪膽。


    他是個真正的英雄,不分民族、不分國界,對蒼生百姓同心相待。


    而現在,英雄睡了。


    直到現在,蕭念仍清晰記得,他服下鴆毒的那夜,忍著腹痛,滿心遺憾,“這些日子,我一直很後悔,當初沒有跟你一起離開這裏。如果你再問一次,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齊周最後一戰時,他出現在隆基堂,麵對蕭念,自責不已,“回到我身邊吧,我現在就帶你走。”


    契丹王宮門外,烈火焚身,“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一生一世。”


    他和蕭念相差的不僅是八年,一不小心,就差了一輩子。


    蕭念歎口氣,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長恭,我們都錯了。”


    做錯了可以改,情錯了卻收不回來。


    道旁的蠟燭快要燃盡,弘文催促著,“聖女、君上、君後,我們該出去了,讓天人休息吧。”


    蕭念和鄭青璿不肯離開,高緯和劉辛拖著拽著,硬將她們兩人帶出墓中。


    弘文在門口鼓搗半天,眉頭擰成一團,“墓門損壞嚴重,恐怕這次關閉以後,就不能打開。等尋回養神芝,得找些人來挖開,才能進入。”


    隨著墓門緩緩落下,鄭青璿低聲自語,“肅兒,你怎麽忍心,要我一個人等下去?”


    玄濁道人曾經答應過,會給她心愛的良人作為報酬,難道他跟高洋一樣,是個騙子嗎。


    眨眼間,墓門閉合,將內外隔成兩個世界。


    蕭念抹掉眼淚,來到鄭青璿身邊,輕喚一聲姐姐,“天色將晚,我們找個地方休息,明天跟弘文一起回契丹吧。”


    鄭青璿望著墓門,認真地說,“契丹內憂外患皆除,玄濁道人讓我做的事,已經做完。我不想回去,我要留下來陪肅兒。”


    她沒有第二個三十年可以浪費,這回,一定要緊緊盯著,不能讓肅兒再離開她。


    即使別人不是鄭青璿,無法對她的傷痛感同身受,卻也明白,絕非安慰幾句,就能讓她忘記發生的一切。弘文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弘毅現在勿吉,耶律容德一個人管理契丹,忙不過來。跟他們道別一聲,便離開了。


    高緯和蕭念在鄴城北郊找處房子住下,跟鄭青璿一起生活。多數時候,鄭青璿十分正常,隻是每逢白天,她會離開住的地方,一個人來到蘭陵王墓旁,撫著墓碑,自言自語許久。有時候累了,她就以天為蓋地為廬,躺下來小憩一會兒。


    如果在家等不到人,蕭念會帶著鬥篷,來此處尋找。看到姐姐一天天憔悴下去,她難過的同時,也悟出了點什麽。


    有一回,蕭念問,倘若某天,她像高長恭一樣沉睡了,高緯會不會等她。


    高緯回答,“當然不等。我會馬上娶幾百個老婆,圍著你又唱又跳,什麽時候把你氣醒過來,什麽時候停。[.超多好看小說]”


    蕭念伸手去掐他,卻被攥住手臂,按到床上。


    兩人四目相對,相距不過半寸,呼出的氣體拂過頸間,又酥又癢。蕭念垂下眼簾,目光落在他腰間的帛帶上,兩根玉指捏住衣角輕輕一扯,衣襟大開,露出一片渾實的肌肉。蕭念替他除去身上的衣物,用手臂緊緊抱住他。


    耳鬢廝磨,肌膚相親,投懷送抱……


    高緯的身體越來越熱,喘著粗氣警告,“我的自製力沒你想象得那麽好,沒事不要撩撥。”


    “我想明白了,兩個人能在一起,是天大的福氣。阿緯,我想給你生個孩子,你願不願意要?”


    要,必須得要。


    終於等到她心甘情願了,高緯心中一陣狂喜,不待說出第二個字,迫不及待把她剝個精光。上下打量一番後,“阿念,你瘦多了,以後多吃點飯,養胖一些。”


    好貼心的男人,就衝這句話,也得給他個甜頭。蕭念貼近他,主動親吻一下。


    高緯有點開心過頭,腦袋一熱,把心裏想的後半句話說了出來,“胖一些,可以少請一個乳母。”


    接著,高緯一聲哀嚎,捂著腰間的嫩肉,痛苦地說,“你掐我幹什麽!”


    掐不死你。


    為了綿延子嗣的偉大事業,兩人忙活一宿,直到天將破曉,蕭念才在他懷中疲憊地睡去。


    長長的睫毛覆住明眸,朱唇弧度美好。高緯捧著她晚霞一般緋紅的臉頰,深情道,“未來的日子裏,遇到危險,我會保護你,保護不了的時候,我陪你一起死,你永遠不用害怕寂寞。”


    度過漫長的十個月,兩人的辛苦終於有了成果,如高緯所願,蕭念平安生下一個男嬰。


    孩子滿月那天,李詢、阿秦、弘文、蕭柔兒、弘毅、高寒、高洋等人,一起趕來鄴城,為孩子慶祝。席間,高緯心血來潮,向眾人提議,光這麽喝酒有什麽意思,不如一起玩擊鼓傳花,鼓聲一停,花在誰手裏,誰就表演一個節目,或者罰酒一杯。


    鼓聲剛起,外麵有笛聲相和,原本單調的鼓點,隨著笛聲漸漸化作一首曲子,側耳細聽,竟是《一念傾城》。知道這首曲子的人,總共四個,除了屋內的高緯、蕭念和鄭青璿,就是高長恭。難道他蘇醒了?


    眾人對視一眼,同時衝出門外。


    院子裏,兩個熟悉的身影立在桃花樹下。粉色翻飛,白衣勝雪。


    前麵的男子生得眉目如畫、玉麵端華。他收起手中的玉笛,衝眾人淡淡一笑,“擊鼓傳花,怎能忘了我。這一回,若是輸了,罰酒我自己來喝。”


    後邊的男子風流倜儻,手中握著一把紙扇,滿臉玩世不恭。


    沒錯,是他們。


    高洋一陣驚愕,居然真被混小子找到養神芝了,運氣未免太好了點。


    鄭青璿不敢置信地走上前,碰了一下,待到指尖傳來溫熱的感覺,才投入他的懷抱。肅兒回來了,以後可以天天看到他,兩人不會再分開。


    高長恭撫摸著她的青絲,笑著說,“是我回來了,是那個跟你一起拜過天地的肅兒。”


    高洋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經常去墓地那邊,怎麽沒見有挖過的痕跡?”


    紙扇輕搖,宇文達挑眉一笑,“要是被你們看到,肯定要摻和進去。他是我一個人的哥,我得親手把他挖出來。”


    親手挖出來,當是挖土豆呢。


    “十一殿下,你成親了嗎?”話是劉辛問的。


    宇文達沒反應過來,繼續裝文雅,幾乎把扇子搖出花來,“沒有,怎麽了。”


    “我要嫁給你!”


    搖扇子的動作登時停了,宇文達見劉辛向他走過來,頓時斂起神色,跟高長恭打聲招呼,運起輕功就跑,劉辛跟在後麵狂追。宇文達邊跑邊向後看,生怕被抓住。


    之前沒在一起,都差點被她毒死,要是成親了,日子該怎麽過。他越想越覺得可怕,三跳兩躍,不多會兒,人影消失在遠處。


    眾人簇擁著高長恭進房間,環視四周,看到一旁有個乳母,懷中抱著繈褓。他端詳了一下孩子的容貌,笑得有些僵硬,“像極了阿念和緯兒,是你們的孩子?”


    蕭念點點頭,回應,“是的,感謝天賜龍兒。”


    高緯扶住蕭念的肩頭,往自己懷裏一攬,自豪地說,“謝什麽天,該謝的人是我,龍兒分明是我賜給你的,不信讓天賜你一個試試。”


    片刻後,他麵色一緊,猛瞪蕭念一眼。孩他娘除了撓就是掐,身上的肉快被她折騰爛了。


    高洋打趣,“長恭,你跟青璿落下太遠,趕緊生一個。要是女孩,我做主了,直接跟龍兒定個娃娃親,兩家人親上加親,多好。李詢、弘文、弘毅,你們幾個也抓點緊,等孩子長大以後,我收他們為徒,把一身本事教給……”


    怎麽沒動靜了?高洋轉了一圈,發現屋裏已經沒人。收個徒弟而已,又不是非得逼著他們出家入道,至於不聲不吭全走光嗎。


    高洋急得在原地蹦了幾下,“喂!都回來,如果肯讓你們的孩子拜我為師,學一天課,我給十兩銀子!現在可以預付定金!”


    老摳門舍得往外掏銀子,好稀罕。走掉的人迅速圍上來,等著看熱鬧。


    大多數人比高洋武功高,想賴賬不太可能。高洋恨不得剪掉自己的舌頭,剛才為什麽要說那話,後悔來不及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手伸入袖中,摸出幾張紙。


    難道是銀票?眾人繼續圍觀。


    高洋一張張分出去,臉上表情向眾人充分展示了什麽叫做肉疼。


    大家接到手裏一看,哪裏是什麽銀票,分明是……


    前幾年,高長恭打的白條!


    先前,把阿秦和李詢騙了一通不說,現在又拿白條來糊弄事,難得碰一次麵,索性把過去的仇報了。李詢和阿秦一步步向高洋逼近,“放心,我不打你臉。”


    沒事翻翻舊賬,似乎挺好玩。弘文、蕭柔兒和弘毅、高寒分別在高洋左右兩側攔截,笑得陰險,“三十年前,有人害得契丹國破家亡。”


    “道家有雲:上善若水。還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啥,我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啊!”高洋咽了口唾沫,不斷往後退,踩到門檻後,拔腿往外狂奔。管什麽雲不雲的,先跑了再說。


    “多大人了,還胡鬧,你們不要嚇唬二叔了。”高長恭和鄭青璿喊半天,見他們沒回來,跟在後麵拉架。


    房間裏剩下蕭念、高緯、龍兒和乳娘四個人。蕭念拿起撥浪鼓逗龍兒,笑著說,“爹娘給你預定了個媳婦,快些長大,把她娶回家。”


    高緯聽過後,不由分說,攔腰抱起蕭念,徑直向臥房而去。


    蕭念慌道,“青天白日的,你想幹嘛。”


    “想再生一個娃。”


    高長恭的孩子一定漂亮,多少人盼著結成親家。雖說高洋要給龍兒做主,到底距離未來太遙遠,難保將來不會出現變數。一想起其他三對夫妻,高緯就莫名產生一種危機感。他當機立斷,決定趁著他們暫時沒動靜,抓緊時間添個孩子,搶占天時。


    房門咚的一聲關上,門縫裏傳出蕭念的聲音,“龍兒剛剛滿月,我們是不是太……唔……急了些……唔……”


    (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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