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邪法聚魂重生之人,一旦神識覺醒便會恢複如前。以正法聚魂卻無論是肉身還是魂魄都會重新塑造,換言之即是,以碎裂的魂魄為引,衍生出一個近乎於嶄新的人。


    妖帝對白蓮花說出一些話,這些話都是琉璃海事後他跟嚴厲之間極私密的話,從而讓他無比清楚的意識到,嚴厲被渡魂甚深,妖帝非但能操控她的肉身,感知她的元氣,還能左右她的心緒。


    “他給你解除渡魂術的條件是,萬一你真的渡不過死劫,屆時我不可給你續命,也不可以邪法給你聚魂。”


    “僅僅是如此?”嚴厲有些難以置信。


    “對,僅僅是如此。”白蓮花歎口氣。


    妖帝的條件非但不過分,且是退了很大一步。因為他解除嚴厲的渡魂術,無異於把唾手可得之事變成遙遙無期。或者說,他選擇了放手。


    這正是嚴厲所希望的。


    “我隻恐怕……”她凝重地說不下去。


    隻恐屆時需要聚魂重生的非但是她,還有整個鳳族。


    “其實你公爹還讓華嚴捎來一個消息,道是他有辦法讓炎之靈的裂縫消失。縱是你將來真出點意外,它也不會有碎裂之虞。”


    說到最後,白蓮花不禁開懷大笑。


    “是麽?”嚴厲瞠目結舌,甚有即刻飛奔到霄霜麵前,給他咚咚咚磕一千個響頭的念頭。那老東西如此高深莫測,簡直如同道祖重生再世啊!


    喜完她如釋重負,卻是惱火了:“有這麽好的事,你怎麽不早說!”


    白蓮花委屈狀:“我們一直在忙,沒時間說。”


    “幾句話的事情,你順便不就說了?早說也不至臉腫成豬頭。”


    “臉腫了倒是不打緊。”白蓮花幽幽看著她,“隻怕早跟你說了,你就不專心了。”


    嚴厲頓時恍悟,合著他存有這等小雞肚腸,果然是難改妒夫本色。


    但她不得不承認,妖帝,哦不,是紫陽少君南無,南無的做法讓她出乎意料。她心裏五味雜陳,百感交集,能理清的感覺唯有一種,那就是,感念他的成全。


    見她捂住左肩若有所思地樣子,白蓮花有些悵惘地暗歎口氣。


    她肩後的傷已經結痂。傷口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他當年咬那些齒痕上麵。等她傷好,那些齒痕將不複存在,留下的是個嶄新的疤。


    這卻是次要的。


    他知道自己比她更應該對少君心存感念,可就是忍不住會介懷,從今往後在她的心裏,除了他,還有另一個男人的一席之地。


    為此他甚至決定,以後跟她親近的時候再也不碰觸她的肩膀,因為那將必然讓她想起別人。而在兩個人最該親密無間的時候發生這種事,簡直無可容忍!


    轉完心思,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少君或許是不欲讓我們摻手那個天劫。”


    嚴厲聽耳目稟告過修羅殿的情形,正覺憂慮此事。


    南無把她送出修羅天,桑寒與碧淵有目共睹,深感疑惑。南無隻道跟她做了一個交易。世人流傳,解除渡魂術的條件,是她像當年對待明亮一般對那具肉胎下了咒。龍君謀害明亮在前,自然相信她會與妖帝聯手,因而相信那個孩子還活著,從而落入圈套。


    與龍族大戰告捷,南無托辭閉關休養,至今也沒有音訊。


    白蓮花細思之後認為,而今能助他躲避天劫的最佳去處便是琉璃海,命羽族查探,果然發現他的蹤跡。白蓮花當即通知駿吾,且命小三叼給她一枚石子。


    “縱使少君不情願,駿吾也不會坐視不理。我們不必擔心的。”


    嚴厲也覺由駿吾出麵更好。


    “以正法聚魂需要的是至親近之人的思念之心,人越多效果越好。所以我們不妨多生幾個兒女,假使真有那麽一天,你也不至離開我們太久。”


    對於白蓮花的打算,嚴厲不以為然。


    她與其累死累活地生兒女,養兒女,教兒女,不如把所有精力都用來努力提升修為,從龍君那裏杜絕禍患。她倒是想象不出,今後那廝能怎麽把她克死。


    嚴厲心事全無,整個人都徹底鬆懈下來,心情好得忽然間就恢複成當年有貧有痞的樣子,端不住架子,繃不住臉,話也多了,人也毛躁了。


    她對那些花花綠綠的染料起了興趣,央著白蓮花教她調色畫畫,道是她也要畫一本冊子,交給鳳後保管,免得將來被人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上當受騙。


    白蓮花喜見她輕鬆愜意的樣子,一心顧著跟她養兒造女,教得心不在焉。


    惱某個孽障心思不正,得寸進尺,嚴厲二話沒說就把人摁住,正要給他畫了個大花臉,雁琿在門外稟告,道是駿吾來了。


    “這時她來做什麽?”嚴厲疑惑不解。


    白蓮花想了想,睨她道:“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等著,回頭再收拾你。”嚴厲把筆往白蓮花手裏一塞,出門而去。


    書畫同源。老畫師的字體工整圓潤,絲毫不見犀利之感。白蓮花十分喜歡,學畫的同時也在隨他練字。


    白蓮花照著字帖臨摹了幾十個字,雁琿趕來稟告。


    “爺,殿下送走客人之後,去琉璃海了。”


    白蓮花筆下驟停,“可說去做什麽?多久能回?”


    “隻吩咐屬下來給您報個去向,別的什麽也沒說。”雁琿在門外揣測:“屬下進去奉茶的時候,聽見幾句談話,似乎是殿下的什麽東西被妖帝扣留了,此去正為討要。”


    白蓮花一想了然。


    當日他為求戲演得逼真,把嚴厲的袖管清空,裏麵的東西都煩勞駿吾保管。後來夫妻倆一直也沒得見駿吾,也便一直都沒把東西拿回來。


    而今東西卻落在妖帝手裏,這事未免古怪。


    雁琿不知道內情,頗為顧慮:“爺,妖帝怎會在琉璃海呢?可要派人去接應殿下?”


    “不必擔心,渡魂術已解,殿下不會吃虧的。”白蓮花繼續落筆:“你趕緊去告訴小殿下,殿下那份補品快別下鍋了,她可說不準幾時能回來。”


    得知嚴厲同意再孕育一個孩子,明亮喜不自勝,一蹦三尺高,揚言今後給爹娘熬製湯藥補品這事他就包圓了。依著時辰,也到了開始熬製晚上這碗的時候。


    那一鍋一鍋的所用都是珍惜之物,雁琿心知白蓮花節儉,匆匆跑去廚房。


    明亮頭一次做這件事,雖有個專事的雜役在一旁指點,他也怕耽誤父母進補的時辰,提前便下了手。雁琿趕到時,該下鍋的都下了鍋,且已經燉了小半個時辰,再撈也不趕趟了。


    聽說嚴厲孤身去管妖帝討東西,明亮眼瞪得溜圓,扔下手裏的活,蹬蹬蹬跑到白蓮花房外,叩門道:“爹爹快啊,我們得去接應我娘。”


    屋裏半晌沒人回話。


    明亮一急推開門,見白蓮花提筆在寫字,波瀾不驚地樣子。


    眼瞅著之前嚴厲那麽生氣,白蓮花都給她跪了,明亮雖知最終是嚴厲被搞定了,也擔心白蓮花是因吃了虧才無法出門,進門先盯著他左右端詳。


    見他麵色紅潤,氣色極佳,明亮暗自籲口氣,嘴上卻不禁讚道:“哈哈,果然外祖母說得對,爹爹柔能克剛,真降得住我母親。”


    白蓮花抬頭睨他一眼,哂然:“倘若為父降不住你母親,怎麽敢娶她?你要記得,將來娶妻隻娶你降得住的,不然你會被女人壓一輩子,管一輩子,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爹爹教訓的是。”明亮略做沉思才受教地點頭,快步走過去道:“萬一那個妖孽不肯還,我們得幫我娘硬搶回來。您怎麽一點不急?到底那是什麽東西?”


    “不過是些陳芝麻爛穀子、丟在路上都沒人會撿的破東西。”


    明亮撓頭:“原來我娘喜歡撿破爛?”


    “唔。”白蓮花停筆道:“你的東西還沒燉上?”


    明亮如實稟告。


    白蓮花十分心疼狀:“你母親恐怕要些日子才能回來,豈不浪費了?”


    “啊?”明亮疑惑不解,“去要個東西而已,竟要那麽久?”


    “你哪裏懂。”白蓮花歎氣:“妖帝扣留她的東西是假,實為勞她去幫忙破劫。”


    明亮懊惱:“放著他那些屬下不用,倒有臉讓我娘幫忙?一定是居心叵測!”


    “依你母親的性子,定會幫妖帝渡這個劫。她也有件事情須跟妖帝做個了斷。”


    “什麽事?”


    “你還太小,說了你也不懂。”


    “萬一那個妖孽圖謀不軌,我母親可沒他腦子好使,唯恐著他的算計。”


    “不會的,你放心。”白蓮花的表情和他的語氣一樣平靜。


    明亮對著手指,“別管那個妖孽打什麽主意,孩兒需要一個弟弟妹妹啊,越快越好。”


    白蓮花哂然看著他:“你何必心急成這樣。”


    “孩兒是想、是想身體早日恢複正常,就能盡快提升修為,成為世間又一位大神。”


    “唔。”白蓮花讚道:“我兒誌向高遠,不愧承襲你外祖和你母親的血脈。”想了想,他不溫不火道:“這樣吧,你去把今晚的補藥熬好。我們給你母親送過去。”


    明亮答應一聲就走,他又補充道:“讓雁琿打包出十天的藥量,一並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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