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古就是張古,他的鴨舌帽、墨鏡、煙鬥、文明棍可不是擺設。


    盡管他很害怕,很頹廢,但是他沒有崩潰,也沒有放棄,他痛苦地分析著思考著推理著,他掙紮著依然要解開懸疑。


    現在,他決定再去找那個賣藝的男嬰。


    他還是要弄清三減一等於幾這個算術題。從某種角度看,這是一個最玄奧的、人類永遠弄不懂的問題。


    張古請了假,又跑到太平鎮去了。


    在車上,他像啞巴一樣,一言不發,眼睛賊溜溜地觀察著四周的每一個人。他旁邊是一個女人,她抱著一個嬰兒,那嬰兒一直在哭。


    他到了太平鎮,輕車熟路地住進了上一次住過的那家旅店。


    他向老板打聽那個臉上有刀疤的賣藝人,老板說:“他們早就離開這裏了。”


    張古:“再沒回來?”


    老板:“沒有。”


    張古傻了。三減一等於幾,永遠不會有答案了。他不甘心,又問:“有沒有關於他們的音信?”


    那老板想了想說:“有一個走南闖北的米販子,經常在我這裏住,他倒是說過,他在一個挺遠的地方見過一個人,臉上有刀疤,和那個賣藝人長得特別像。不過,他是賣老鼠藥的,身邊也沒有什麽嬰兒。”


    張古心中更疑惑了,他接著問:“你好好想一想,那個米販子是在什麽地方見過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


    老板撓著腦袋想半天,說:“是……方正縣。”


    那晚上,張古好像又聽見了那條狗叫,叫得十分驚惶,十分急迫。可是,這世上的人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麽。


    方正縣離太平鎮更遠。可是,第二天,張古毫不猶豫就買了一張車票,向方正縣進發了。


    經過長途顛簸,他終於到達了那個陌生的縣城。


    下了車,他顧不上勞累,到處尋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有人告訴他,第三百貨商店門口有個賣老鼠藥的,可是,他的臉上沒有刀疤。


    張古決定去看看。


    他遠遠地看見第三百貨商店的招牌之後,腳步慢下來,心開始怦怦狂跳。


    他果然看見了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是他!是他!即使到了天涯海角,張古也能認出他的長相。


    張古敏捷地躲到一個牆角後,一邊觀察他一邊思謀下一步該怎麽辦。最後,他挺了挺脊梁,徑直走過去了。


    那個人好像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他平靜地看著張古走近。


    張古發現他臉上真的沒有刀疤,而且,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凶惡,很和善,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張古蹲在他的麵前,問:“那個男嬰呢?”


    賣老鼠藥的人似乎很莫名其妙:“什麽男嬰?”


    張古想了想,說:“就是那個會唱戲的男嬰。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賣老鼠藥的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買老鼠藥嗎?”


    張古:“你別裝糊塗。他去哪裏了?”


    賣老鼠藥的人肯定地說:“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張古的口氣比他更肯定:“我不會認錯。”


    賣老鼠藥的人有點惱了:“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小孩丟了,就去登尋人啟事,你問我幹什麽!”


    張古盯著他的臉,判斷他到底是真是假。終於,他淡淡地說:“咱倆心裏都明白。”


    賣老鼠藥的人把頭轉向別處,說:“你神經有毛病!”


    張古想了想,站起來說:“好吧,就算我認錯人了。”


    他離開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之後,心情有點沮喪。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就在大街上彳亍。一張張陌生的臉從他的眼前飄過去……


    半個小時之後,他又回去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了。


    他慢悠悠地來到他的跟前,執著地說:“最後,我隻想問你一件事。”


    那人緊緊盯著張古。


    張古伸出一個手指,強調:“隻問一件———”


    “你說吧。”


    “你能不能告訴我,最初他是怎麽出現的?”


    賣老鼠藥的人左右看看,附近沒有人,他突然凶相畢露,低低地說:“那天晚上停電了!”


    次日,張古返回了絕倫帝小鎮。


    他下車之後,徑直去了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的房子。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夕陽如血。一隻烏鴉在幹枯的樹上叫,這是天地間惟一的聲音。


    老太太還坐在炕上想著她的心事。張古的到來,她毫不驚詫,似乎早在她預料之中。


    張古進了屋,開門見山地說:“我懷疑,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沒說話。


    張古又說:“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咳嗽了一聲,終於開口了:“走的那個是人是鬼?來的這個是人是鬼?”


    張古說:“我怎麽知道呢。你有三個孩子,如果都死了,那就清楚了。如果都活著,那也清楚了。偏偏死一個,你又不清楚死的是哪個。現在,我怎麽能弄清楚到底哪個是人哪個是鬼呢?”


    老太太:“我早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所以我一直沒離開這個小鎮。前一段時間,我去找過太平鎮的那個———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個———我聽說他消失了,就回到這裏來等著了,我知道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麵。”


    老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毫無表情。


    男嬰又出現了,但不知道是哪一個。他就藏在小鎮裏,但不知道在誰家……


    一傳十,十傳百,壞消息立即蔓延開來,大家又陷入極度的恐慌。


    白天,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到一起,談論這個可怕的男嬰,希望有辦法找到他,以及怎樣對付他。天黑後,各回各家。在睡覺之前,每一家都要拿著最尖利的器具在自家屋子裏裏裏外外搜查一遍……


    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藏到哪裏呢?


    床下,房頂上,抽屜裏,衣櫃裏,井裏,墨水瓶裏,菜窖裏,周德東的盒帶裏,電腦裏,電話裏,天花板裏,訂奶箱裏,風衣口袋裏,書頁裏……都翻遍了,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也許,他一直躲在某個正常人無法涉足的暗處,目睹大家怎樣搜尋他……


    天一黑,那條怪怪的狗就來到張古家的門外,“汪汪汪”地狂叫,一直叫到天亮。


    張古本來就草木皆兵,那狗叫更是嚴重地影響了他的睡眠。他曾經向很多人打聽那到底是誰家的狗,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到那通宵達旦的狗叫聲。


    已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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