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26


    “嗚哇――――――!”孩童淒厲的啼哭劃破雨後幽靜的長空。


    白黟、霍子清、簇擁的人群皆抬頭望向那個方向,山間隱隱約約傳來敲鑼打敲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越來越大聲。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禍世’簽的人就在那裏!”


    緊接著,原本歡聲笑語的人們紛紛臉色大變,朝著那個方向飛去。盤雲山的弟子們大都是輕功好手,此刻,滿山皆是他們在山峰上攀登飛躍的景觀,密密麻麻,雖可稱得上壯觀,但在白黟眼中這畫麵又如畜牲身上的跳蚤,蹦來蹦去,叫人看了不悅。


    “師弟。”白黟轉頭,看到霍子清抹去眼角的血珠,雙目溢滿痛苦,同時又揉合著一股焦慮。“你覺不覺得方才那聲啼哭像極了小師妹的聲音?”


    舒芸!?白黟倏地瞪大眼睛,朝眾人聚集之地飛去。


    舒芸住所,屋外,成群結隊的盤雲山弟子圍著一棵枝繁葉茂的百年榕樹,樹下,一人手執長槍,不斷揮舞著,製止著人圈朝樹下靠近。


    “給我走開!別靠過來!!!”祿元飛麵色通紅,雙目不停環視周圍,防止任何人向前一步,他精神過於緊張,額上豆大的汗水接連滴下。


    為首的一名盤雲山弟子見他就要體力不支,張口提議道:“祿元飛,你也知道你鬥不過我們這麽多人,何苦再硬撐下去,你乖乖把她交出來,念在大家同屬盤雲山弟子的份上,我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住口!”祿元飛吼道,胸口劇烈起伏,握緊手中長槍,“你以為我會聽信你的鬼話嗎!?”


    祿元飛身後,舒芸坐在雨後潮濕的地上,背倚著老樹,她臉色蒼白,睫毛輕顫,發縷被冰冷的汗水粘在臉上,手捂在腰側,因為疼痛而小口喘著氣,身下的泥水正被漸漸染成紅色。


    “她才十歲啊!”祿元飛眼睛發熱,他想哭,但眼眶裏的淚水早已隨著汗液流了出來,他從身上拿出一個木盒子砸到地上,眾人立即後退幾步,看著那盒子被摔得粉碎,而盒子底麵的紙簽絲毫未損,清晰的寫著“禍世”二字。


    祿元飛情緒激動地指著地上破碎的盒子:“你們就為了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玩意兒,以眾欺寡,甚至不念同派的情誼,對師妹下毒手!”


    “祿元飛,長須道人所算天命從未出錯過。”


    “那老頭就是個神棍!”


    “祿元飛,你可知何為‘禍世’,你今日如此護她,若是今後生靈塗炭,你擔得起這責任麽!?”


    “什麽命簽純粹是子虛烏有!你們真要為了這毫無根據的猜測犧牲小師妹嗎!?”


    “沒錯。”那名為首的盤雲山弟子冷冷說道,他身旁的眾弟子們隨之握緊手中兵器,“犧牲一人,換來世間太平,雖然殘酷,卻是不得已而為之,祿元飛,讓開!否則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不讓!”祿元飛再次揮舞手中長槍,刺向接近的人,卻無法阻擋人圈慢慢靠近。


    眼看著二人就要被被眾人擒住,卻見天空降下一道白影,刹那間將圍上的眾人嚇退。


    舒芸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虛弱地叫道:“白……哥……哥。”


    “祿元飛,”白黟背對著祿元飛,朝麵前的人群揮了下巨劍,低聲道:“這裏有我擋著,你帶上小師妹,想辦法逃出去。”


    “好的。”祿元飛慌聲答應,彎下身,小心將舒芸抱在懷裏,而後環顧周圍,發現根本出不去,一臉哭相地說道:“不行啊,周圍都是人,我一過去就會被他們捉住的。”


    “可惡!”白黟咬著牙,朝又一次想要接近他們的人群揮舞巨劍。


    人群中有人笑道:“別抵抗了,白黟,就算你平日裏再厲害,也幫不了他們。”


    “加上我又如何?”隻見又一道人影落到眾人前麵,待祿元飛看清此人是誰後,得救地笑起來。


    這平日裏最讓他嫉恨的兩個人,此刻卻發現他們的背影是如此的高大及可靠。


    “霍子清,你不是抽到了‘救世’簽嗎?為何要幫著‘禍世’!”人群裏有人喊道。


    “全都是屁話!”霍子清一聲暴喝使周圍沉寂下來,這是眾人第一次見到他發怒的模樣。“我若連自己在乎的人也守護不住,還救什麽世!?”霍子清說罷,舉起手中長劍朝人群揮去,眾人為立即退開,留出一條道來,卻見那劍氣碰到地上還未歇止,又生生往下移了幾寸,將土地破開,露出樹根才消停。


    “快走!”白黟見祿元飛還未反應過來,提起他領子從霍子清開出的道上扔出人群外。


    祿元飛穩穩落地,他抱緊懷中舒芸,拔腿就跑。眾人此時才回過神來,正要追去,白黟與霍子清飛身一躍跳到眾人麵前,又長又重的巨劍橫在道路中央,白黟瞳孔中映出落日最後幾縷餘光:“誰敢再向前一步試試?”


    祿元飛緊緊抱著舒芸,跌跌撞撞地逃離著身後另一拔追來的盤雲山弟子,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山崖上,他望著天際最後一抹餘光,又看了看懷中雙目緊閉的舒芸,心中再次生出絕望之感。


    他恨那無端帶來災禍的命簽,他恨那人雲亦雲前來追殺的盤雲山弟子,他恨那放任這混亂場麵毫不作為的師父和師叔,他還恨那當初不勤加練習輕功的自己。


    “祿元飛,你無路可逃了,把你手上那個禍害放下吧!”


    “她才不是禍害!”祿元飛後退幾步,移到懸崖邊緣,差點踏空,他心驚膽戰地站穩身子,朝下麵望了一眼,沒想這一望更是嚇得他兩腿發軟,頻冒冷汗。


    人群中有人笑道:“祿元飛,聽說你輕功不好,有幾次練習還摔斷了腿是吧,與其再做這種徒勞的嚐試,還不如快快束手就擒。”


    “就是啊,放下她吧。”人群中響起接二連三的讚同聲。


    “妄――想!”


    “師兄!”熟悉的聲音自人群中傳出,隻見幾個盤雲山弟子架了兩個人出來。


    “陸陽!陶豐!”


    “師兄,別管我們,快跑!”陸陽掙紮著喊道。


    “祿元飛,識相的你就把那個禍害交出來,不然……”


    “你們太卑鄙了!”祿元飛怒道。


    “師兄,別聽他們胡扯。”陶豐不屑瞟了眼架著他的人,“我和陸陽啥也沒幹,他們要是敢動我們汗毛,你覺得――”他朝旁邊人的耳朵裏低喃道:“師父師叔會放過你們嗎?”


    那被陶豐吹了氣的人嚇得一愣一愣,放開了他們。


    “趁現在!”


    祿元飛轉過身,目光盯著下麵厚得看不清景色的雲層,暗暗在心中為自己祈禱,而後深吸一口氣,縱身躍下。


    這比練習的時候要順利得多。祿元飛想著,不一會兒就抵達了半山腰,能看見山腳下的民房點燃燭火的情景,正欣喜之際,卻聽後麵傳來人聲,轉頭一看,竟有不少輕功卓越者追了上來。祿元飛見狀心裏一急,腳下的步子跟著也亂了起來,迎麵而來的風吹得他臉頰生疼,景物飛快的從他眼前掠過,他漸漸就覺得眼花繚亂,看不清楚,下一刻,一棵自峭壁中長出的樹枝將他絆到,他在空中幾圈,再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直直落下,隻聽得一記重響,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三年前


    “喂,你幹嘛要欺負白哥哥!”七歲的舒芸憤怒地衝到14歲的祿元飛麵前,那時候祿元飛還胖得跟彌勒佛似的,圓滾滾的肚子一下子就把舒芸反彈到了地上。


    “咦,我剛是不是撞到什麽了?”祿元飛隻覺得方才好像聽到了一把脆嫩的聲音。


    陸陽開口道:“哦,你撞到了小――”


    “一隻小蚊子而已,快點走,不然飯堂的飯要被搶光了。”陶豐打斷陸陽的話,拖著祿元飛離開地上磕破了膝蓋的舒芸。


    舒芸抱著腿,憤憤地看著三人的背影,腦瓜子裏有個計劃在打轉。


    飯堂裏,祿元飛捧著大海碗,裏麵堆著小山一樣高的白米飯,他高興地端著碗到位子上,正要開動――


    呸!


    祿元飛呆呆地看著飯上麵那泡口水,頭慢慢轉向吐口水的人。舒芸踩在他麵前的桌子上,搶過他手裏的調羹在飯裏攪了攪,直到每一顆飯粒都沾上了口水才放下調羹,挑釁地衝著祿元飛咧嘴一笑。


    “嘻嘻,看你還欺負白哥哥。”


    “死小鬼!”祿元飛猛地撲上桌子想要抓住舒芸,卻被後者靈活地閃開了,而祿元飛那滾圓的肚子撞到桌子引起的震動激怒了多少用飯中的人就不必多說了。


    午飯過後,一個肥圓的球蹲在飯堂的角落裏,臉上多了兩個黑眼圈,他淒楚地捧著自己那碗飯,嚐試了幾次仍是入不了口,想起剛才自己想去重新舀碗飯被罵死肥豬,就不禁悲從中來,扔下調羹嚶嚶嚶的哭起來。


    “喂,”一個麵餅被扔到祿元飛挺圓的肚子上,他疑惑地抬起頭,看到那個害他吃不成飯還被打的罪魁禍首杵在那兒,一副愧疚的表情。“這個給你吃。”


    “哼!”祿元飛扭過頭,抓起肚皮上的餅,含淚咬了一口,嚼了幾口後又把餅放了下來。


    “你不是餓了麽,怎麽又不吃了?”


    祿元飛眨了眨眼睛,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他們說我是死肥豬,又醜又惡心。”


    “啊?”舒芸歪著腦袋,頭上的幾條小辮子俏皮地垂了下來,在空中晃來晃去,她摸了一把祿元飛的肚子,笑道:“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呀,軟軟的,好好玩。”


    祿元飛含著淚花的雙眼倏地睜大,驚訝地望向舒芸,隨即又扭過頭,抹掉眼淚,拿起麵餅咬了一口,口齒不清地說道:“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不找姓白那小子的麻煩。”他話音剛落,舒芸兩隻小手就回到了他肥軟的肚皮上。


    “嗷!放開!快放開我的肚子!”祿元飛兩手兩腿拚命晃動著,配上那圓圓的肚子落像隻底朝上想要翻身的烏龜。


    “我――扯!”


    “嗷!嗷!嗷!”


    那是一個舒適得叫人昏昏欲睡的午後,圓滾滾的少年喜歡上了這個愛玩他肚皮的女孩。


    三年後


    祿元飛緩緩睜開眼睛,隻看到四周一片妖異的五彩光芒,他忍著劇痛,吃力地撐起上半身,第一眼就見到“冥池”二字。


    天已完全暗下,頭頂的山坡上傳來吵鬧的人聲,祿元飛知道那些人都害怕被冥池中的陰氣影響而化成惡鬼,所以沒人敢下到冥池來找他們麻煩,而這是他帶小師妹逃走的最好機會。


    ――對了,小師妹呢?


    祿元飛愣了愣,這才發現附近並沒見著舒芸的身影。


    “舒芸……舒芸……”祿元飛勉強站了起來,四處尋找著舒芸的影子,直到他看到冥池中那雙緩緩下沉的鞋子。


    絕不可在入夜之後踏入冥池的池水半步,否則將被這來自陰間的水提前拖入地府――這是所有盤雲山弟子一直被告知的常識。


    “舒芸――!”祿元飛撕心裂肺地喊叫出來,他發瘋地衝上前去,卻因為腳上的傷勢而摔倒在地,“舒芸……舒芸……”祿元飛哽咽地叫著,用手肘撐著身體爬向冥池,但還是遲了,那雙小鞋子完全沉了下去,池麵平靜得仿佛從未吞過任何人。


    祿元飛絕望地倒在地上,哭得不成人形,就在此時,池中突然綻放出巨大綠光,將整個冥池照得如同白晝。他驚訝地抬起頭來,隻見池水中央,舒芸徐徐升到半空,衣裳上無半滴水滴下。


    坡頂上的人震驚地喊起來。


    “喂,怎麽回事!?”


    “她還活著,而且還發著光!”


    “果然是個禍害,放鬼寵!”


    隨著那聲叫喊,山坡上的人紛紛掏出法器,霎時間,山上湧出數以百計的惡鬼,鬼哭狼嚎之聲響遍雲霄,這群惡鬼在法師們的號令下化作百道光芒朝舒芸飛去。


    正當他們洋洋得意,以為萬無一失之時,舒芸抬手輕輕一揮,俯衝而下的惡鬼們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外麵,那屏障隨著惡鬼們的每一次撞擊在黑暗中發出耀眼綠光,而惡鬼的能力在每一次的撞擊後均呈現減弱,最後竟有魂飛魄散之兆。一些盤雲山弟子不得不收回鬼寵,逃離回去。


    祿元飛望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訥訥道:“舒芸?”


    舒芸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祿元飛,那雙大大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就像鬼魅一樣。祿元飛又哭了,不是之前的嚎啕大哭,而是神情癡呆地望著舒芸,雙目沉默地滑下淚來。


    見惡鬼不再襲來,舒芸自半空落到池邊,步履輕快地朝山下走去,好像她肚腹上被血染紅的布料隻是裝飾似的。


    “等等。”祿元飛叫住舒芸,後者側過身,似乎疑惑地看向他,“我跟你走。”他說完,不等舒芸回應便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自此之後,舒芸與祿元飛再未出現在眾人眼前。


    大殿上,在玄雲法師的怒吼中,所有追逐舒芸的弟子皆被判杖責三十,而白黟、霍子清因擊傷眾多弟子,沒收兵器,關入牢房麵壁思過三年。


    一切結束後,陶豐與陸陽一邊活動著僵硬的身子一邊走回去。


    “對了,陸陽,你說祿師兄的命簽會是個什麽字?”陶豐轉了轉之前被押疼的肩膀,突發奇想地說道。


    “啊?大約是‘吉祥’、‘長壽’之類的吧。”


    陶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哎,你真沒想像力,說不定是更有意思的簽呢?”


    “還能有什麽有意思的簽?”


    “唔……既然我們也算幫了他一把,那看看他命簽是什麽應該不要緊吧。”說著,陶豐轉身朝祿元飛的住所方向走去。


    “喂、喂!那不好吧……”陸陽在原地糾結了半天,最後決定也跟去看看。


    他們來到祿元飛房前,發現那個小木盒子還放在門口,沒有動過的跡象。


    陶豐高興地走上去撿起盒子,與陸陽一齊翻過盒子。當看到盒底上的兩個字時,兩人輕鬆的表情倏地僵硬起來,麵麵相覷。


    盒底上寫的是――抱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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