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真的能絕跡嗎?李永生並不這麽認為。


    從人性的角度上講,這是不可能的,有權力的地方,就會誕生利益——換句話說,沒有利益的權力,那屁都不是,根本算不上權力!


    既然有利益,就存在利益分配的問題,權力必然會影響利益分配。


    就拿這個方縣丞來說,他不是本地人,但是可以讓自己的親朋來本地經商,通過自己的權力,爭取到一定的利益,勉強可以算做權力尋租。


    能阻止嗎?一段時期內,或者特定時期內可能,但這種現象,肯定不會就此絕跡。


    於是他微微一笑,“玉宇澄清?我也想啊,不過不現實。”


    趙欣欣不高興了,“但是他們把縣衙弄得如此鄙陋,自家卻私下斂財,太無恥了。”


    她這一世是皇族中人,看問題當然也是從皇族的角度出發,這中土原本是趙家的天下,財富也都是趙家的,被官府小吏偷了去,她當然會憤怒。


    甚至她覺得,李永生這觀風使有點不稱職,有不作為之嫌。


    李永生微微一笑,“但是縣衙鄙陋一點,這並沒有錯。”


    “怎麽叫沒錯?”趙欣欣越發地生氣了,“表麵一套背後一套,這麽無恥,還叫沒錯嗎?”


    李永生嘿然,半天之後,他才微微歎一口氣,有氣無力地發話,“好吧,確實無恥了一點,但是……他們多少還有點敬畏啊。”


    若是他們不管治下黎庶的死活,把縣衙蓋得富麗堂皇,你是該欣慰呢,還是該更憤怒呢?


    有些敬畏之心,總好過肆無忌憚的鮮廉寡恥吧?


    公孫未明聞言,笑了起來,“你這世情之道,叫做兩害相權取其輕,其實算兵家了吧?”


    “軍事是政治的延續,”李永生笑著回答,“兵家原本也是世情,不過相對暴力了一點。”


    “這才是胡扯,”公孫未明搖搖頭,“我不認同,兵家說的是拳頭大的就有理。”


    “沒錯啊,”李永生點點頭,“拳頭大的就有理,這難道不是世情?”


    “這哪裏是世情了?”公孫未明眼睛一瞪,跟他辯論了起來,“拳頭大的就有理,這並不符合道德……道德是要講理的。”


    “所以說你就不懂,”李永生微微一笑,“道德肯定是世情,但是世情並不等於道德,明白嗎?比如說,中土國和新月國,道德標準絕對不是一樣的,但是世情……卻是相似的。”


    公孫未明愣住了,良久才歎口氣,“我想要一個人靜靜。”


    “好了,不爭了,”趙欣欣出聲發話,“還是先商量一下,如何安置流民吧。”


    李永生忍不住嘀咕一句,“沒錯啊,為今之計,貪官的事情,必須要往後放一放,這就叫兩害相權取其輕。”


    趙欣欣狠狠地瞪他一眼,卻是什麽話也沒說。


    第二天辰初時分,天蒙蒙亮,段縣尊終究出現在了縣衙門口。


    一般時候,他不會這麽早來縣衙的,但是得知九公主在縣衙外紮營的消息,他就不能不盡早來了。


    其實他昨天真的是故意躲出去的,在接到小道童的通知之後,他覺得九公主來這裏安置流民,簡直是荒謬至極。


    不過身為正職,他還是有一定的權力的,於是就將方縣丞留下來接待九公主,並且授意了——若是能推脫了這個差事,那就最好了。


    方縣丞跟他這個縣尊,不是特別對付,起碼不是一條心,不過在保境安民上,兩人的目標是一致的,誰也不希望治下出亂子。


    他倆甚至早就商定了,三湘一旦亂起,就發動黎庶躲進山裏——這是趙家的內鬥,我們保護好治下的黎庶,這就夠了。


    段縣令還想多躲兩天,但是昨晚方縣丞找到了他的長隨,將白天的情況,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反正九公主是要明天見到你,去不去的,縣尊大人你看著辦。


    縣尊大人一聽,實在是坐不住了,若九公主僅僅是九公主,他還未必有多害怕——你再是親王之女,也不能殺我這一縣的正印。


    但是人家還是玄女宮的弟子,這就由不得他不屈服了——誠然,道宮中人不幹涉紅塵之事,可是殺一個縣令,又算多大事?


    段縣令來到縣衙門口,直接求見九公主。


    趙欣欣也不是惺惺作態之輩,當下就走了出來,“見過縣尊,我的來意,想必你也清楚了,現在要征用你雷穀之地,你有什麽問題嗎?”


    段縣尊可是不能學方縣丞,把事情再往上麵推了,他也從其他人嘴裏得知,入了道宮的九公主,似乎比一般的公主殺性還重一些。


    於是他直截了當地發問,“安置流民是好事,但是為何不走公開程序?”


    趙欣欣也喜歡這樣直來直去的說話,所以她不是很生氣,“現在災情尚未大顯,公開程序的話,朝廷的體麵不存,道宮也有入紅塵之嫌……已經有了密議,你且放心就是。”


    這是縣裏一把手,態度也端正,那麽,就有資格知道其中的因果。


    段縣令其實早就有了猜測,九公主的答案,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他出聲發問,主要是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耳聽到九公主這麽回答,他微微頷首,“原來如此……九公主的敕牌,我可否驗證一下?”


    這話有點冒犯,但確實是正當要求,總不能隨便來個人,就可以自稱公主的。


    “你倒是好膽,”趙欣欣笑一笑,將敕牌摘下,遞給李永生,“我可不認為,誰敢在玄女山附近,冒充我趙欣欣。”


    “還請九公主恕罪,”段縣令麵無表情地一拱手,雙手接過李永生轉過來的敕牌,認真看了兩眼,又雙手奉回,“冒犯九公主了……雷穀可以被征用,但我還是會上書問詢的。”


    “你想問,自去問就是了,”趙欣欣不以為意地一擺手,然後神色一整,“不過我將難聽話說在前麵,若是朝廷沒有明確阻止我行事的文書,你就莫要多事!”


    朝廷為了自家的體麵,未必會承認有這樣的安排,不過不否認就夠了。


    段縣令當然省得其中深意,於是點點頭,“九公主不罪我的冒犯,我就很感激了,敢問這雷穀,你打算如何征用,征用多久,是否需要本地民壯配合?”


    趙欣欣的芊芊玉手一擺,直接召喚自家的百寶囊,“永生你來說。”


    李永生正色發話,“說征用難免有時間限製,為了不讓老父母難做,那個雷穀,九公主買了,以她個人的名義……縣尊大人說個數吧。”


    “買……買了?”段縣尊的眼睛瞪得老大,有點接受不了這個說法,為了安置流民而買地——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那雷穀裏,不會有什麽寶物吧?公孫未明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眼珠一轉。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打消了這個猜測,雷穀那塊地,是方縣令隨口推薦的,趙欣欣就算想處心積慮得什麽寶物,想必也不會那麽巧。


    而段縣令想的則是,荊王發動在即,九公主你身為英王之女,在三湘買這麽大一塊地,號稱是安置流民,但是……真的這麽簡單嗎?


    他也知道,英王大用在即,按說不該跟荊王同流合汙,可眼下對方的要求,他實在有點看不懂。


    不過縣尊大人有一點好處,不懂就直接問,不繞圈子,“九公主您身為皇族,買這麽大的地不合適,最少也得有宗正院的文書才行。”


    皇族買地,是有一定規矩的,尤其是大片土地,可能涉及私蓄力量的這種。


    “九公主是以個人的名義買地,”李永生強調一點,“她既然得了敕牌,就去了宗籍,宗正院也最多隻有一個名字。”


    見這英俊的年輕男子一直插話,段縣令心裏不喜,但是此人跟九公主極為親近,修為也高,他隻能強忍著不滿,出聲發問,“敢問閣下何人?”


    李永生麵無表情地回答,“我姓李,承蒙九公主不棄,令我全權負責安置流民事宜。”


    “全權負責?”段縣令上下打量他一眼,眉頭一皺,“如此年輕?”


    直來直去地說話,就是這點不好,有時候聽起來比較刺耳。


    當然,這是一縣的正印,倒也有資格直接置疑。


    起碼在李永生看來,這種擺明車馬的態度,比方縣丞那麽彎彎繞地說話,要好很多。


    他微微一笑回答,“是啊,我也覺得我年輕,段縣尊能讓九公主換個人,就最好了。”


    趙欣欣聽到這話不高興了,她眉頭一皺,冷哼一聲,“李永生!”


    得,沒法置疑了,段縣令也看出來了,兩人的關係不簡單,隻能進入下一個話題,“這位小友,安置流民竟然買地,此事我實在不能理解,可為我解惑否?”


    “我們安置流民,自然與他人不同,”李永生很直接地回答,“九公主欲行以工代賑之舉,整頓出的場麵,又何必便宜了外人?”


    “以工代賑?”段縣令的眼睛一眯,他終究也是本修生出身,品味一下,就知道對方何指了,忍不住臉色一沉,“流民早晚兩碗稀粥,小友竟然讓他們幹活……是不是有點過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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