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雪原之上,冒出一群人影。


    為首的之人,乃是區丁、畢節,以及一位須發灰白的老者,長眉低垂,目光深邃,手持一把銅杖,顯然大有來頭。


    三位老者的身後,跟著數十個神族中人,皆修為不俗,一個個神色戒備。


    就此往前的數百裏外,茫茫的雪原之上,凸起幾座雪丘,看上去並不起眼,卻聽三位老者對話道——


    “那冰穹之下,便是燕穀!”


    “緣何不見公孫無咎?”


    “他擅長隱匿、偷襲、欺詐之術,必然躲在暗處……”


    “既然如此,不必理會。”


    “垓複子長老,你也親眼所見,我六郡的長老,少了三個,昆敖毀去肉身,如今僅剩我與區丁。而賊人依然盤踞燕穀,迫不得已,傳信求援……”


    手持銅杖的老者,便是垓複子,玉神九郡之白鳳郡的長老。他接到求援的信簡之後,獲悉神族六郡遭遇重創,很是難以置信,便急匆匆的趕來相助,並催促區丁與畢節攻打燕穀。而持續逼近了數百裏,一路之上並未見到異常。誰料區丁與畢節兩位長老,依然不敢大意。


    “公孫無咎,極難對付……”


    “據說他來自域外的盧洲,如今已然成為原界賊首……”


    “閑話少敘,且攻打燕穀,公孫無咎必然現身,我倒是想要見識、見識那位原界賊首的手段!”


    “而長老你孤身前來……”


    “兩位應當知曉,我白鳳郡的弟子不敢擅離職守……”


    “也罷……”


    畢節與區丁遲疑片刻,雙雙舉起手中的法杖。


    遠處的風雪之中,突然冒出成群的人影、獸影,足有數十萬眾,從四麵八方奔湧而來。


    垓複子早已迫不及待,飛身往前。


    須臾,一片空曠的雪原就在腳下。


    大批的神族高手已趕到近前,不用三位長老的吩咐,已成群結隊的往下撲去,頓時雷光閃爍、巨響轟鳴。不多時的工夫,雪原上裂開一道縫隙。


    雪原的裂縫之下,便是燕穀。


    依然不見公孫無咎的蹤影,也不見原界修士發動反擊?


    畢節與區丁麵麵相覷。


    垓複子抬手一揮,率先衝向燕穀……


    片刻之後。


    人在穀中。


    三位長老,落在一座山洞前。


    畢節與區丁換了個眼色,一頭衝入山洞之中。


    垓複子佇立原地,回首張望。


    偌大的燕穀,滿眼的荒涼破爛,卻不見原界修士的蹤影,唯有數萬個神族弟子在橫衝直撞、四處尋覓。


    “洞內竟然藏著十座傳送陣,原界賊人已借助陣法逃離……”


    “陣法盡遭毀壞,難尋敵蹤……”


    畢節與區丁衝出山洞,又是惱怒、又是無奈。


    此前雖然敗退千裏,卻布設重圍,隻等強援到來,便將再次攻打燕穀。卻不想短短的數日之後,公孫無咎與原界修士已逃的無影無蹤。尤其是陣法盡遭毀壞,根本弄不清賊人的去向。


    垓複子搖了搖頭,一言不發,踏空飛起,橫掠山穀而去。


    山穀的另一端,有片空地。


    空地上,堆著一個土丘,上麵覆蓋著雪霜,似乎與別的地方沒有兩樣。


    垓複子由遠而近,落下身形。


    畢節與區丁隨後到來,詫異出聲——


    “此地埋著死人?”


    “應為原界修士,卻不知土葬者何人?”


    垓複子拂袖一甩,平地卷起一陣強風,瞬間撕碎了土丘的禁製,隨即土石迸濺,從中飛出兩具屍骸。竟是一個中年壯漢與一個年輕女子,冰冷僵硬的身子“砰、砰”墜地。


    畢節與區丁,趨近查看。


    “果然是原界的賊人……”


    “男子重創不治,女子自戕而亡,咦,尚有遺物………”


    區丁抬手虛抓,掌心多了一個納物戒子。他稍加查看,分說道:“賊人來自盧洲本土……”


    畢節有些意外,忖思道:“一群亡命之徒,死了焚燒了事。此人卻以凡俗土葬加以厚待,且來自盧洲本土,莫非與公孫無咎有關……”他想到此處,恨意難耐,猛然舉起鐵杖,衝著地上的屍骸砸去。


    “轟——”


    悶響聲中,地上多了一個石坑。而兩具屍骸,已不複存在,唯有零碎的血肉,染紅了滿地的白霜。


    區丁始料不及,急忙退後幾步。


    “畢節長老……”


    畢節收起鐵棒,冷笑道:“隻要原界賊人落在我的手裏,無論死活,不管是誰,皆挫骨揚灰!”


    區丁點了點頭,道:“所言有理,且看……”


    畢節接過一枚青色的玉佩,其正麵刻著一個“碧”字,背麵刻著一個“韋”字。


    “此乃姓氏?”


    “應該不差……”


    兩位長老終於帶人殺入燕穀,卻撲了個空,又恨意難消,隻將一腔怒火發泄在死人的身上。卻不想遭到挫骨揚灰的一男一女,不僅與某人有關,而且關係匪淺。


    垓複子站在幾丈之外,突然出聲問道:“兩位想過沒有,是誰毀了傳送陣?”


    畢節與區丁恍然大悟。


    “公孫無咎!”


    “他並未搭乘陣法離去……”


    垓複子伸手拈須,沉吟道:“倘若不出所料,賊人已借助土遁之術,逃往玄鯤郡,應該不會走遠。你我就此沿途查找,或有發現。再告知白鳳、赤蛟、青龍三郡,各自嚴加戒備,並抽調人手援助,務必要決戰玄鯤而一舉滅了原界賊人!”


    ……


    黑暗中,冰晶閃爍。


    一條寒冰縫隙之中,冒出三道人影,卻又左右張望,慢慢收住腳步。


    有人催促道:“你倒是走啊……”


    有人惱怒道:“老萬,閉嘴……”


    有人無奈道:“想必是迷路了……”


    “迷路?”


    微弱的冰光下,佝僂腰背的老者呈現出詫異的模樣。


    “他曾經前往玄鯤境,來回無恙。哦,帶著你我二人,他便迷路了?”


    另外一位老者,形容枯槁,狀若鬼魅,搖頭不語。


    而年輕男子卻撩起衣擺,“撲通”坐下,伸手扶著頭上的玉冠,翻著雙眼道:“燕穀距兩郡交界之地甚遠,我如何記得這十餘萬裏的路程?”


    “難道要施展遁法,於地下穿行十餘萬裏?我這把老骨頭,折騰不起……”


    “我不攔著,你且返回,踏空禦風,豈不快哉!”


    “哼,你害我呢。縱使我老萬的修為高強,也對付不了數十萬神族弟子。”


    爭吵的一老一少,正是無咎與萬聖子。另外一位老者,則是鬼赤。原界修士盡數離去之後,無咎返回穀內,毀了傳送陣,又將冰靈兒、龍鵲、羌夷等人收入魔劍,然後帶著兩位老夥伴,從地下離開了燕穀。依著他的打算,借助遁法疾行萬裏,遠遠避開神族,再施展搬運法術,穿越兩郡交界之地,最終重返地下而前往玄鯤境。誰料十餘個時辰過去,竟不知所在,亦不知方向,顯然迷路了。於是有人抱怨,也有人不堪忍受爭吵。


    “兩位暫歇片刻,容我查看一二。”


    鬼赤交代一聲,閃身而去。


    “嘖嘖,這般的遁法自如,唯有鬼兄!”


    萬聖子顧不得爭吵,盤膝而坐,又扭頭一瞥,帶著挑釁的口吻道:“此時此地,你也並非鬼赤巫老的對手!”


    “哼!”


    無咎撇著嘴角,輕聲哼道:“老萬啊,你占便宜也就罷了,少給我搬弄是非。”


    “嗬嗬!”


    萬聖子不以為忤,反而樂道:“能者多勞,且由鬼兄辛苦一趟!”


    穿行於地下深處,難免迷路,隻要返回地上,便可查明方向。他老萬之所以佯裝不知,無非是怕吃苦受累,誰料他的小心思,根本瞞不過某位先生。他卻頗為得意,又道——


    “嗬嗬,老萬也算是識人無數,唯有你小子與我最為相仿,倘若你生長在萬聖島,說不定又是一個萬祖師……”


    萬祖師的誌向遠大,曾經有著叱吒宇內、傲嘯四方的野望。而自從遇到某人之後,便連遭重挫、處處受製。如今他已追隨對方,依然雄心不滅。或許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更像是他老萬的化身,何妨一同成就夢想呢。


    而無咎卻沒工夫亂想,他背倚著冰壁,閉上雙眼,幽幽舒了口氣。


    樸采子與沐天元兩位家主,終於帶人逃離了燕穀。飽經磨難的原界家族,再一次擺脫了滅亡之災。隻求玄鯤境沒有意外發生,使得原界的幸存者能夠躲藏幾日。至於接下來又將怎樣,誰也不知道。西行之路,仍將繼續。而前方還有玄鯤、白鳳、赤蛟、青龍四郡,以及更為強大的對手……


    便於此時,陰風盤旋,一道枯瘦的人影,無聲無息落地。


    “鬼兄——”


    鬼赤,去而複返。


    萬聖子打了聲招呼,期待道:“有無收獲?”


    無咎睜開雙眼。


    鬼赤微微點頭,嘶啞出聲——


    “你我位於天獅郡的西北方向,地上有神族弟子出沒,雖為數不多,卻行色匆忙。由此猜測,你我並未遠離燕穀。”


    萬聖子大失所望,抱怨不已——


    “哎呀,這般折騰十幾個時辰,仍未遠離燕穀,我這把老骨頭……”


    “倒也未必!”


    卻見無咎伸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依照常理,神族大舉圍攻燕穀之時,豈能分散人手呢,除非另有變故……”


    萬聖子看向鬼赤,兩人異口同聲道:“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依我之見,神族已攻占了燕穀,並猜到了你我的去向,企圖阻截追殺,以期找到原界家族的下落。”


    無咎站起身來,抬手一揮——


    “老萬,該你舒展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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