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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色降臨。


    荒僻寂靜的山穀中,卻有話語聲響起——


    “哼,驪山城的小輩,竟敢如此欺我……”


    “豐兄所言極是。驪山城的貢家,欺人太甚……”


    “你我毀了驪山城,權當懲戒……”


    “那個貌美的女子,年紀輕輕,卻心腸歹毒,死有餘辜……”


    “是啊,她竟然騙了你我三個老家夥……”


    “該殺……”


    “而我多年不曾這般殺人,何況一群小輩……”


    山穀的空地間,豐亨子來回踱步。雖說殺了貢家子弟,遠離了驪山城,而吃虧上當的羞辱,依然讓他這位高人憤憤難平。


    想想也是,身為高人的他,竟然被一個年輕的女子給騙了。倘若傳說出去,他豐家主的顏麵掃地啊。也幸虧及時脫困,否則被關在石屋內,遭到金螻的圍攻,後果真的不堪想象。


    樸采子與沐天元,坐在不遠處。豐亨子的憤怒,也是兩人的感受,卻出聲勸說,或是相互安慰。


    “玉神界盡為野蠻粗鄙之輩,豐兄又何必放在心上。”


    “卻自稱神族呢,真是貽笑大方!”


    “既然難以理喻,唯有以暴製暴!”


    “嗯,非如此,而不足以彰顯天道仁慈……”


    “此事已了,休再提起,以免惹來非議,玷汙你我的名聲……”


    “三位——”


    在兩位好友的勸說下,或是自我安慰下,豐亨子終於恢複常態,卻沒忘了另外三位同伴。


    幾丈之外,默默坐著三道人影。而不管是無咎,還是仲權、章元子,皆滿臉的鬱鬱之色。


    豐亨子抬手拈須,不滿道——


    “北山,你聽見沒有,驪山城之行,休對外人提起……”


    “哼!”


    仲權與章元子沒有答話,而無咎卻哼了聲——


    “三位高人毀了驪山城,乃揚我威名,長我誌氣之舉,緣何不能提起呢?”


    “你糊塗!”


    豐亨子叱嗬一聲,又道:“驪山一戰若被外人知曉,玉神九郡必然同仇敵愾。我原界再無轉圜之機,十數萬家族子弟處境堪憂……”


    “豐前輩!”


    無咎擺了擺手,懶得多說,而是嘴角一撇,淡淡問道——


    “宣禮慘死,如何交代?一位飛仙高人,不明不白的死在驪山城,你卻讓我休再提起,難不成見到玉真人,我說他羽化飛天了,或返回原界了?我還有沒有良心了,要不要臉皮了?”


    “你……”


    豐亨子的臉色一沉,胡須顫抖。


    離開驪山城之後,之所以沒有直接趕往奈河穀,而是借口歇息,便是怕驪山之行惹來後患。誰料那個北山,非但毫無默契,反而極其嘲諷之能。什麽沒有良心、不要臉皮,分明在羞辱他這位前輩呢。


    “你目無尊長,放肆!”


    豐亨子的兩眼一瞪,發出一聲怒喝。


    一個飛仙小輩,倚仗他玉神殿弟子的身份,竟三番兩次挑釁,著實讓他忍無可忍。


    隨其威勢橫溢


    ,四周旋風驟起。


    樸采子與沐天元,則是冷眼旁觀。


    某人總是喜歡陰陽怪氣,著實應該遭到應有的教訓。


    仲權與章元子卻怕難以收場,小聲提醒——


    “北山道友,退一步海闊天空……”


    “賠禮道歉便是……”


    無咎非但沒有賠禮道歉,反而端坐如舊,針鋒相對道:“豐前輩不聽勸阻,執意前往驪山城,試圖擺脫玉真人,與玉神界暗行苟且。怎奈事與願違,惱怒之下血洗了驪山城。如今唯恐罪行敗露,便欲殺人滅口?”


    “一派胡言!”


    豐亨子的心思被一言道破,雖然又羞又怒,卻又忍不住辯解道:“我不過是想要探聽虛實,豈容你栽贓嫁禍?而若非你再三催逼,我又何至於大發雷霆?”


    “我讓你施展神通,衝出重圍,沒讓你殺人啊。想那貢麗姑娘,多麽的美貌動人,竟被你老人家辣手摧花。還有城中的老幼,也多半慘死在廢墟之下。你乃得道高人,怎能如此的殘暴呢?”


    “此事純屬無奈,故而不能外傳。你卻與我作對,敵我不分,是何居心……”


    “驪山城的修士,並未死絕。你以為不提此事,便沒人知曉你我的來曆?非也!在玉神界看來,原界家族均為賊人。更何況你毀了驪山城,你我早已成為了玉神界的生死仇敵。”


    “我原界修者,怎會成為賊人?”


    “嘿!”


    無咎站起身來,一甩衣擺,麵帶譏笑,帶著調侃的口吻道:“不管你是誰,又如何委屈,說你是賊人,便是賊人,除非你引頸就戮,自戕謝罪……”


    “不!”


    豐亨子堅決擺手,憤慨道:“豐某,絕不任人宰割!”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擔心呢?”


    無咎反問道,又說——


    “玉神界修士的狡詐無情,為你我親眼目睹。驪山城之行,非但不能隱瞞,反而要告知原界同道,方能避免重蹈覆轍。此外,宣禮之死,罪不在你,而在驪山城的貢家。你豐前輩卻要殺我滅口,豈不是過於荒唐了?”


    他言辭分明,且合情合理,使得豐亨子頗為受用,連連點頭,卻又急忙否認——


    “我何時要殺你?”


    “哦?原來是場誤會,我給豐前輩道個歉!”


    無咎順勢拱了拱手,轉身走開,又抬頭看天,輕聲歎息道——


    “多少人背負罪名與罵名,依然負重前行。唯蒼天可鑒,聊以慰藉……”


    “嗯、嗯,且求問心無愧!”


    豐亨子以為某人懂得他的苦衷,在幫他說話,忍不住出聲附和。而他話音未落,又衝著對方的背影若有所思……


    ……


    清晨時分。


    六人踏空而來。


    但見鬱鬱蔥蔥的山林之間,一條大河流淌而過。片刻之後,寬闊的河麵突然塌陷數十丈,形成一個方圓百裏的峽穀。奔湧的河水頓作飛瀑,咆哮直下,再又匯聚成流,浩浩蕩蕩的奔向遠方。


    尋覓而來的六人,緩緩收住去勢。


    “北山!”


    豐亨子看向腳下的飛瀑,以及巨大的峽穀,暗暗點了點頭,卻又出聲召喚——


    “北山,這是不是奈河穀?”


    他竟話語隨和,再無曾經的矜持專橫。


    無咎到了近前,隨身應道——


    “據圖簡所示,應該不差!”


    “嗯,且就此尋去!”


    豐亨子擺了擺手,與樸采子、沐天元往下飛去。


    無咎隨後而行。


    仲權與章元子則是換了個眼色,各自感慨莫名。


    前後兩次遇變,短短相處數日,某人便逼得三位前輩收起戒備猜疑,放下了矜持專橫,而不得不與他以禮相待。而他並未刻意做作,也不見他施展詭計,一切來得如此自然,著實令人難以置信而又心生敬佩。


    也難怪月仙子與玉真人,雙雙敗在他的手裏。他強大的並非修為,而是心胸眼界與超凡的睿智。正所謂,淩駕於崩雲而不變色,縱橫於驚濤而隨意在我……


    不過,在無咎看來,智慧與他無關。他隻是個傻子,一個庸俗不堪、且又不知回頭的傻子。


    此時,他跟在三位高人的身後,穿過飛濺的水霧,直奔峽穀下方飛去……


    飛瀑直落數十丈,浪花咆哮處,煙霧彌漫不絕,河水濤濤如舊。


    一行六道人影,尚未抵達飛瀑的盡頭,突然折返衝過水霧,轉瞬之間失去了身影。


    而隨著景物變化,六人已相繼落地。


    飛瀑猶在身後咆哮,眼前卻呈現一個山洞。隨即成群的地仙高手冒了出來,又紛紛舉手相迎——


    “豐前輩……”


    “樸家主……”


    “沐家主……”


    數十個地仙高手,均為原界家族弟子,認出了三位高人之後,急忙讓開了去路。


    “嗬嗬!”


    豐亨子點頭微笑,抬手一揮。


    臨近飛瀑的山洞,足有數十丈方圓,另有十餘個洞口,通往未知之處。有原界家族弟子帶路,直接鑽入一個洞口。片刻之後,又是一個深井般的洞口。就此跳入洞口,直落數百丈。而六人落地未穩,已情不自禁的瞪大了雙眼。


    置身所在,乃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怕不有近百丈高、上百裏的方圓。且河水縱橫,山石起伏,儼然一個地下的山穀,卻又點綴著照亮的明珠,並聚集著密密麻麻的人影。


    淺而易見,這才是真正的奈河之穀。


    聚集的人影,便是原界家族弟子。而河穀之大,即使湧入十數萬眾,依然顯得極為的空曠。


    “嗬嗬!”


    見到眾多的原界家族弟子安然無恙,豐亨子放下心來,他臉上掛著笑容,示意道:“諸位,失陪!”


    與玉真人碰頭之前,他要找到自家的弟子。


    大袖一揮,豐亨子飄然飛起。樸采子、沐天元,緊隨其後。


    無咎並未跟隨三位高人離去,而是就近跳上石坡。恰見百丈之外的人影稀少,他走了過去,倚著石壁坐下,轉而繼續打量著巨大的洞穴。


    洞穴內的人數太多,萬千神識交錯紛亂。縱使他神識強大,一時之間也難辨虛實。


    嗯,置身異域,難得找到如此一個藏身之所。玉真人那個家夥,倒是有點兒用處。


    “北山道友……”


    仲權與章元子如影隨形,走到近前坐下。


    “不要煩我!”


    無咎轉過身去,打出禁製封住四周,然後閉上雙眼,如釋重負般的緩了口氣——


    “本先生倦了,且小憩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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