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終於走到了鎮上.這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曬在臉上,有種火辣辣的感覺.父親先拿了個電話,問了問包工頭水泥來了沒有,等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他就帶我直奔預定卸貨的地方.


    "恩,本來準備早點來的,隻是我們早上有點事兒,耽擱了.”父親拿打火機點燃煙,狠狠的抽了一口,跟他說道。


    "唉,別提了,我們還不是一個樣.說好了給五十包水泥打底,誰知道最後才撥了三十五包下來.現在不夠的的,他們叫我自己想辦法呢。可是,上次為修路的事兒,人頭已經攤上300塊了,現在還能問村民要?這事兒,難辦啊。”老張長長的噓了口氣,對父親說道。


    “也是,咱們都差不多呢。我們那邊,因為各小組分散,人頭攤得更多,每個是500的。現在再往村民要錢,是不可能的了。可上頭口口聲聲支援我們,卻總是雷聲大雨點小。這不我剛去縣上求一次,還是一紙空文的。終於發善心撥了這點下來,我的腿可都跑斷了才得的。哎,這個路,不知又得多久才修得成的了。”我爸爸也發了牢騷說著。


    “是啊,村民們早就發了怨言了。說什麽‘左三年,右三年,前前後後又三年,’這路還沒有修成。更惡劣的情況是,我聽說附近一個村的幹部,把村民們辛辛苦苦集攏來的錢,竟搞得在人間蒸發了。這世道,真***邪。”張支書氣憤著說道。


    “你從我們張灣到你們劉村,這個主幹道,就是裏,再加上從你們那到我們這頭的組上公路,又是三裏,總共是裏。這個主幹道的資金問題,已經解決。(.無彈窗廣告)隻是這組上的公路,本來大家就不是一起住著,而是零零散散的分住開,這就搞不攏來事了。現在呢,他們吵吵嚷嚷,意見紛爭很大,我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把村級公路修好,等以後有錢了,看能不能把組上的公路再連接上.”他幾乎是歎了聲氣。


    "哎,都是差不多.我們這邊上一屆是實在搞得不成樣子,所以激起了民憤,才灰溜溜的下了台的。現在呢,既然村民們信任我,我再苦再難,也要幫扶著想辦法的。我今年的目標,與你的差不多,就是一定要把村道給修起來.再不能耽擱了,大家都盼望著通水泥路的那一天呢。但即便如此,我們的資金還是有缺口,向縣上一對一的幫扶部門要錢,他們早就說困難了.雖然已經向村民集資過一次了,但我還是想厚著臉皮,再去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看行不行.”我父親一邊和我下水泥,一邊斬釘截鐵的跟他說.


    "我佩服你的勇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行得通.我的情況也是好不了哪裏去的,上次我去縣裏找了我們幫扶單位財政局的羅書記,他口上說得動聽,但就是不給你來個兌現。你說的再向村民集資的事兒,其實我已經試探過一次了,他們普遍反響很大,很多家堅決不肯出錢.”他一臉的無奈.


    "算了算了.這些事情還是不說了罷,說起來就頭痛。老張啊,你家情況怎樣,老婆還時常出去搓麻將嗎?今年你家的水稻長勢可喜人著呢,我看你的田裏,稻穗都是滿線滿線的,肯定又是一個豐收年."我父親扯開了話題.


    "哎,那個死婆娘,別提了,老大了性子都改不了。[.超多好看小說]莊稼長得好,豐收倒是豐收了,就是收不回啊.你說現在,到哪兒去找人手來給你幫忙?誰家不是幾個老頭子在家?你看現在,我忙完了這頭,又得馬上到田裏麵忙去了呢.要不然,那死婆娘又得叫翻天了.”他一臉的苦笑.


    "是啊,豐收了,這本來是件好事;可你看看,這化肥的價格,卻象一匹不聽使喚的牛一樣,一個勁兒的瘋著呢。你算算,複合肥從幾十塊漲到了一百多每百斤;尿素也一樣,快奔一百塊每百斤的價了;鉀肥就更貴了。你說,辛辛苦苦下來,還不是又白修了一年地球了.”我父親若有所思的說。


    "還有,就是農藥的使用問題。甲胺磷,敵敵畏這樣的農藥,雖然上麵三令五申說少用,說他對作物有高毒的危害,但是誰聽他們的呢;如果我們不使用狠一點的農藥,哪還會有收成啊,早就會蟲兒滿天飛了。現在的殺蟲劑,藥效也是越來越差了.象那除草劑,原來一包藥可兌兩三桶水來打,現在兌一桶水,你還要掂量著,要不然蟲子是死不了的。而且,現在莊稼打藥的間隔天數,也越縮越短了.種一季水稻,不來三四次藥,你的田裏哪會有什麽收成啊.有的年頭,由於害蟲鬧得厲害,打藥的次數過多,連自己都不敢吃這些剛打下來的稻子,就隻有全部給賣到外麵去了.”張支書站在一顆香樟樹下,喃喃不休的說著。


    "是啊,是啊,都差不多,我自己也深有體會。我們村這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現在大家的情況,就是一窩蜂的相信農藥的功效,地都懶得耕了,見有草長,就撒下除草劑了事。到了這種地步,換來的就是它們的抗藥性大大增強了。我給果木,田裏的莊稼打藥,由於來的次數太多,感覺自己身體都受到傷害了.你說,在那酷熱的天氣下,汗津津的衣服沾滿著農藥的味道,一持續就是好幾個小時,不得病才怪呢。我每次到田裏去一趟之前,自己都要吃一片解毒藥,這樣心裏才算長籲一口氣,自以為感覺好點。但是,盡管如此,我每次做這個活兒,心口就悶得厲害,不知道是叫什麽給害的。”頓了頓,父親接著說:“我這還算好的,有的人由於家裏承包了別人的田,一到噴霧的時候,時常是持續好多天,這樣他們都有昏倒過的呢。還好,當時由於發現得及時,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悲劇。”


    “唉,這個地啊,我算種夠了。可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這日子還得過啊,你總有妻小兒女吧,誰叫你是天生的一條賤命呢。大家,還是得過且過了。”我父親把燃到手指頭的煙給扔掉,臉上一臉無奈。


    張支書點了點頭:“哎,不說了,這些個事情,說多了又有什麽用呢?你以為這世道還真有個救世主啊。我老漢活了五十多歲,算看透了,靠不了天,靠不了地,也靠不了祖宗;靠自己,唉,也是沒個頭的,說不了哪一天腳一伸,人就這麽去了。”


    天氣已經熱得象蒸籠一樣,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沉悶的空氣,從這頭流到那頭,又從那頭給流回來。我父親拿出自己的草煙鬥,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象是突然記起了什麽,問張支書道:"你的娃現在到哪裏去了,怎麽好久沒看到了?”


    "這頑劣的東西,他能到哪裏去了.前幾天,跟他舅舅一起到瀕海市去了工,我也不怎麽指望著他的。現在的年輕人,沒有一個靠得住的,他自己的那張嘴都糊不好,你就甭想他能給你帶來什麽了。我是這麽想的,反正他已經初中畢業,老呆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出去一可長個見識,二呢,也許能帶個女娃回來。現在,不都流行這個嗎,如果能成的話,就少了我以後給他想結婚的事兒了。”張支書雖看起來好像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但到最後的說辭上,還是對兒子抱著些希望。


    “恩,我都忘記問了,你老哥的娃怎麽回來了?他不是早幾年就去上大學了嗎?怎麽今天陪你到這裏來了?”他說完了自己的娃,又轉身對父親問起我來了.


    "哎,也不知怎麽搞的,他在學校那邊老是犯病,我就叫他回來休息些時候了.他還沒畢業,到時還是得回學校去的.”父親慢吞吞的說著。


    我知道,父親幾乎是幫我圓了個謊.但到了這時候,我也無如之何,隻是待在一旁,靜聽他們的談話。


    "哦,這樣子啊.娃讀些書也好,就不象我們過去那樣睜眼瞎,作事情也懂禮了.我的娃就不行,他就死硬的不肯我對他,就沒有辦法,隻能隨他去了.”


    他說得一本正經的樣子,弄得我都哭笑不得。但是,這話對於我父親,卻是起了很大的效力。他露出自豪的神情,好像把生活中的所有痛苦,無奈的事情,都忘了個精光。他心裏在想,畢竟,自己還是有一個大學生的兒子,在這十裏八村裏,是沒有幾個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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