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


    仿佛前幾日的工作得到肯定給了她莫大的鼓舞,田甜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微微解開的領口恰到好處地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和迷人的鎖骨,一條緊身深藍牛仔褲將她的腿部曲線完美地展現了出來,像小鹿一樣活潑可人,她低頭看看自己,嗯……很滿意。


    一路春光滿麵、連蹦帶跳地走進辦公室,迎麵就看見柯小峰直挺挺地站在門口,瞄到田甜進來,他衝著她擠眉弄眼,幹嘛啊!……這神經病,她伸出拳頭衝他晃了晃,以示警告,隻不過剛邁出一大步,腳就懸在了空中。


    大辦公室裏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一身黑色西裝,線條挺拔,氣勢逼人。


    我的老天爺……


    前方有危險……撤!


    田甜偷偷摸摸地放下腳,正準備開溜,一眼就看到那人已轉過身來。


    田甜倒吸一口涼氣,“啊……那個……楚……楚大隊長……您早……早”她一邊說一邊都想拿自己的腦袋撞牆,前幾天的表現不是挺好的嗎?怎麽一碰到楚大隊長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會說了?


    “這是你寫的?”楚江威問道。


    田甜探了探脖子,隻見他的手中拿著一份案卷分析,那正是她昨天下班前交上去的,因為大隊長昨天沒來,田甜就在下班前將文件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本以為那文件他一時半會兒看不到呢,有空還可以再偷偷拿回來改改,真是倒黴,他今日怎麽來得這麽早?


    “是……是我寫的……”田甜低下頭,吱吱唔唔道,說老實話在完成的時候她就一個頭兩個大了,所以此刻她連一丁點的自信心都沒有。


    “唰——”


    田甜一愣,隻見他長臂一揮,那文件被摔在了她的腳下。


    “狗屁不是!”他冷冷地道。


    “我……”一股酸意瞬間直湧而上,田甜想辯解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三天時間你就給我這樣完成工作?”


    “大隊長……”眼淚不由自主地在田甜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打著轉,“我……我真的認真寫了……”


    “先不提邏輯問題,一篇報告八百字,8處錯字,5處漏字,2處格式不對,你認真寫就寫成這樣?”他一拍桌子,連同地板都跟著震了起來。


    眼淚再也止不住像豆子一樣吧嗒吧嗒掉下來,“大……大隊長……我……我重寫……有什麽問題,我……一定好好改進……”


    楚江威銳利的目光越過田甜,掃向柯小峰,“還有你。”


    “是,大隊長。”柯小峰連忙低下了頭。


    “值班人員需知還有司法人員要則,各一百遍,抄不完不用下班,還有,下次再讓我發現睡覺給我卷鋪蓋走人!”


    林曼卿一來便發覺辦公室裏氣氛不對,江波半夜出車此刻正在那兒神遊,柯小峰趴在桌上奮筆疾書,而田甜則是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可憐巴巴地抹著眼淚。


    林曼卿上前詢問,才知道早上大隊長大發雷霆的事。


    “頭兒今天心情不好,撞在槍口上你就認了吧!”柯小峰說著話都不敢停下手中的筆。


    “這一大早的究竟誰招他惹他了嘛!”田甜腫著核桃一樣的大眼睛,“幹嗎嘛,幹嗎總是對我那麽凶,我到底怎麽啦,我已經很努力了啊,怎麽就從來看不到人家一點進步啊?”


    田甜從小到大都受盡嗬護,哪裏有人這樣教訓過她,若不是跟田老爹賭氣離家,跑出來工作,怎麽會受這樣的氣?


    “大姐,我們才來幾天啊,誰能看出你進步了?”


    “那也是進步了啊!”


    “好吧好吧,進步進步,怎麽樣,你後悔從家裏跑出來了吧。”柯小峰在一旁幸災樂禍。


    “才沒有呢,你不要煩我!”


    “我說大姐,你就知足吧,撞到咱頭兒的氣頭上,能活下來就已經阿彌陀佛了,哎,你知道值班人員需知還有司法人員要則加起來多少頁嗎?324頁,你知道一百遍是什麽概念嗎?一百遍啊!大隊長對你夠寬容了,又沒讓你重寫,也沒罰你什麽,我就是抄到世界末日也抄不完啊!唉,我就是衰,明明以為大隊長不會來的,誰知他又半夜還會過來……我真是……從今天起,請不要叫我帥哥,叫我衰哥。”


    “噗嗤——”田甜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轉而又憤憤道,“大隊長就是個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的大魔頭!”


    一個早晨便是在這樣的雞飛狗跳中渡過,當牆上的時鍾指向十一點十五分時,王中民警司匆匆忙忙走了進來。


    “林檢察官!”一見到林曼卿,王中民便急急說道,“有案子了,集合隊伍,我們馬上出發去花江區。”


    花江區……林曼卿微微皺了皺眉頭,“大隊長似乎出去了,需不需要我通知他?”


    “大隊長已經到了現場,我回來通知你。”


    “有案子!”田甜從副大隊長辦公室出來,早晨的陰霾已一掃而空,激動地差點把手中的茶壺都扔出去,“這次帶我去嗎?”


    “廢話!”


    “太棒了!王警司,林檢察官,這可是我來高檢署參與的第一個案子!”


    “你收拾一下,立馬去取槍,車已經在下邊等著了。”


    “可是這個……”田甜看了看手中的茶壺,“上午有客人,莫隊長叫我幫他接待,我就這麽走了可以嗎?”


    “你去和莫隊長報告一下,說是有案子。”王中民說道。


    “可是他會同意麽?”


    “你隻要這麽跟他說就行。”


    高檢署對槍械管理一向比較嚴格,普通警員除非有任務不得隨身配用,田甜的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兒便提了槍出來,分別遞給王中民和林曼卿。


    “哦,對了!王警司,”田甜迅速將自己的那支第一次摸的寶貝塞進口袋,似乎想起了什麽,“我看到大隊長的槍還在槍庫裏呢!我們要不要替他帶上?”


    按照規定處級領導可以單獨配槍並且隨身攜帶,所以槍械庫中存放的那支一般來說隻是個擺設,田甜來的時間短並不清楚情況,林曼卿剛想解釋,卻隻聽得王中民揮了揮手道,“用不著,他從來不用槍。”


    堂堂行動處大隊長竟然從來不用槍?真是奇聞。


    牌照為澄35013的黑色別客商務疾馳在前往花江區的公路上,林曼卿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暗暗覺得楚江威與莫震的關係有些奇特,任何事物的運行都需要平衡,更何況是橫亙於男人之間物欲橫流的權力世界,作為行動處權力頂層的兩大巨頭,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平衡:楚江威的強勢與莫震的隱忍。不同於別的任何處室,一把手與二把手之間不是貌合神離就是貌離神合,他們兩人是單純的涇渭分明,極少交流,更少相商,莫震曾幹過七年刑警,對刑事偵辦工作理應得心應手,然而這半年來,以她親眼所見,凡是涉及案件偵辦的事,楚江威從不告知莫震,莫震也不會插手,凡是楚江威做過決定的事,莫震就極少有不同意見,總是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一切看起來似乎非常和諧,然而林曼卿卻覺得這種表麵上和諧的本質卻是疏離與不信任。


    林曼卿認為這其中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莫震對楚江威太過敬仰,單單從上次與他的閑聊中她便可明顯感覺到,莫震是個相當驕傲自負且胸襟坦蕩的人,若不是敬畏之情又如何讓這樣一個人物做到甘居人下,隱忍勤懇,毫無怨言?但林曼卿明白無論如何,其中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大隊長,疏離是他對待所有人的方式,而莫震隻是單純服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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