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屈抑了十多年的淚水在父親懷中泄盡後,父親輕輕撫摸我的頭,掌在手心,然而他那黯淡的目光卻仿佛穿透了我的身體,看著彼方另一個遙遠的身影。


    “朕負你。”我聽他沙啞吐字,語聲輕幽,卻字字入耳。


    我垂眸,凝住眼中最後的淚光,平靜搖頭:“娘從未怪過你。”


    見他黯淡的眸光驀地一閃,我歎了口氣:“父皇,正是因為娘她對您沒有怨氣,所以女兒,即便您將女兒幽禁在離宮十多年,女兒至今也未真的怨過您。”


    他長長歎息,唇角落下一絲苦笑,聲音淒涼:“是朕負了你們母女二人。你娘她,她一直很好,縱使朕再如何待她,她也不曾怨過朕。可是,朕害怕負上‘為妖所惑’的惡名,朕放棄了她,竟連她最後一麵,都未曾見到。”


    最後一麵?!父皇說,說最後一麵?


    我沒有聽清,或是未敢聽入耳中,仍舊是怔怔看著他,卻見他悵然一笑:“鳳鳥是為愛而生。若是得不到所愛之人的愛,那麽生命也會枯竭,她是不是有很多年,未去離宮看過你了?”


    我心頭驀地一跳,雙膝霎時如浸冰窖,好半晌,方點了頭。心中雖已會意,隻是,我還不願相信。


    父親抬手輕撫我麵頰,我側開頭,然而淚水仍是不爭氣地順著臉龐、滾落在他粗糙溫暖的手掌中。


    許久後,我方僵聲問他:“難道,隻是為了您的朝臣,您忍心……不再見她?”


    父親沉默許久,方苦笑一聲,唇角微勾,目中卻似有幽怨火光在他晦暗的眼底蠢蠢燃動,我看在眼內,隻覺全身都在一瞬間冷了下去:“是朕的好皇後,拆散了我們。”


    他緩緩歎息,目光變得渺遠:“在邂逅你娘的那年,我還隻是先皇的太子。”


    那一刻,我竟聽見他無意識地自稱“我”。


    眼見他眸光微微一亮,唇邊含起一抹淺笑,目光亦不再看我,而是看向長燭在牆角投落的陰影,如同在敘述一個久遠的故事一般,將那些存封在他記憶深處的往事緩聲道來:


    “那時每年開春,父皇都要在皇陵外舉行春狩,滿朝武將侍衛皆要隨行,而我身為他的太子,自然也要跟去。父皇在太子時期便已武藝卓絕,當朝的王孫貴胄之中,騎術與箭術皆少有人能及。我的騎術和箭術都得父皇親授,雖不能與父皇相較,但在朝中卻也算是佼佼者。那時我隻是一個少年,心比天高,有心要在父皇麵前顯露一手。”


    語至此,父親唇邊笑意漸深,目光柔和,仿佛沉浸在回憶的溫馨中。我握住他的手,依偎在他肩頭,不敢出聲打擾他,隻是認真聽他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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