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夜晚,細雨從八點鍾就開始飄起。


    到了晚上10點的時候,細雨終於暫時停歇,但是路麵已經被細雨浸得濕滑,需得小心翼翼的行走,才不至於踏入水窪。下雨過後,又已是深夜,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


    我從上補習課的居民樓裏出來往家的方向走。走到第三條街道拐角的十字路口時,忽然迎麵衝來一個女人。


    她低著頭,頭發披散在臉前,遮擋了臉麵。身上穿的是一條紅色的長裙,裙子直到腳裸處。裙子底下的腳沒有穿鞋,一雙赤裸的雙足在下過雨的地上狂奔,將雨水踩得叭滋叭滋響。


    看到這樣的人這樣的打扮,我自然理解為其是個瘋子。


    我往旁邊偏了一偏,給她讓道。


    可我沒有想到,她在經過我的身邊的時候竟忽然打了個轉,直直的往我身上撞來。這一撞,力道之大,將我抱在懷裏的課本與練習冊都撞灑了地麵。地麵上的積水迅速的浸透了幹淨的書頁。


    我極為惱怒的罵她一句:“你神經病啊……”便蹲下去搶救書本。才剛把最重要的課本撿在手上,便發現有什麽不對勁了。


    一抬頭,瘋女人早已經沒了蹤影。


    此時我正站在非常開闊的十字路口轉角,她無論是往哪一個方向跑,四條長長的街道我總能看到一個背影。可是這時候,她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半點出現過的痕跡也沒有。


    就仿佛一陣風,吹撞到了我的臉上。我雙眼一眯,再睜開時,風已經停了。


    人的速度哪能真的如風一般迅速?


    我對眼前出現的一切有些悵然。這是幻覺嗎?原來在幻聽之後,又開始出現了幻覺啊。


    可如果這也是幻覺的話,那麽這撞在肩膀上的此時仍傳來的一陣陣麻痛感是什麽。還有,我的練習冊在地上都被水浸濕透了,已不能再用。這痛感和書本的損失都在告訴我,撞上我的不是幻覺……


    我抿了抿嘴,捏在手中的書本不自然的緊皺了起來,光滑的封麵出現了如同塑料袋上的皺褶紋路。


    人在獲得幸運的同時,總會伴隨著風險。


    幸運有多大,風險就有多大。


    我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無法做出第二個不同的選擇,也沒有選擇的機會。


    “你沒事吧?”


    穿著學校製服的古蕭不聲不響的忽然出現,對我說了兩世以來的第一句話。


    我抬頭發現是他,忽然覺得比起瘋女人,這個家夥的出現似乎更像是一種幻覺。


    兩世,是的,兩世。前一世與這一世,前一世直到畢業了,我們之間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對話。而這一世,我重活了一個月之後,這家夥居然出現在我家的附近,並且開口與我搭話了。


    古蕭,我們班裏的精英份子,班長。長得英俊,帥氣,氣場強大,像漫畫裏的流川楓,可是卻沒有流川楓那不在籃球場上就總也睡不醒的迷糊樣。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麵上的表情都如同坐在考場裏正在考試一樣,神情嚴峻,雙唇緊抿。


    班裏的女生偷偷送給他一個綽號,叫“萬年考場”。


    綽號不甚好聽,但卻完美的詮釋了他的境界。誰一站在他的麵前,沒有交作業的,沒有寫作業的,考試做蔽的,沒考好的,都會心虛的自慚形愧,進而自動麵壁反省一小時。


    這功效這能效,比得過班主任做十次的心理輔導,二十次的家長召見會。


    誰叫他帥比流川楓,讓女生芳心暗動的同時,又不敢輕舉妄動呢?在自己的偶像與傾慕的對象麵前,誰也不願意被他的光芒照至慚愧而死,至少,也要掙紮著露一個麵兒吧。


    因此,大家為了縮短距,有勇氣追逐偶像的,成績總在學校的前百強之列。沒有勇氣的,就早早放棄,每天生活得像牆角裏麵的老鼠,長籲短歎,縮頭縮尾。


    以班長為首,我班的女生自動分為兩隊,一隊活得瀟灑精彩,一隊活得喪氣頹廢。


    在這群活得喪氣頹廢的人裏麵,我是一個特別的特例。這個特別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的,也就是在我重生之後。


    前世,我一直頹廢到畢業,日子過得普普通通,如同千萬個普通女生中的任意一個複製。而今世,從我重生後的那一個星期,我就聽到了別人送給我的一個份量級偉大新綽號,該綽號的名聲比之“萬年考場”毫不遜色。那就是――“千年陰沉女。”


    重生後,有過一世人的經曆,很多東西我雖然看得通透,卻也因此而顯得更加的冷漠,更加的不易觸動。這種冷漠與不易觸動,在別人看來,就是“陰沉。”


    古蕭的出現讓我驚訝,難得我們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為了滿足上一世的好奇心與小小的遺憾,我趕緊偷偷的打量他的五官,細細的分辨這活生生的人與漫畫書裏的黑色線條構圖有何相似之處。


    下巴很尖。嗯,ok。(和書裏一樣。)


    皮膚白皙。嗯,ok。(書裏的紙本來就是白的!)


    鼻子很高。頭發很黑,眼神銳利……氣場,氣場強大,身高也很高……哇,原來流川楓從書裏走出來是這個樣子的。


    完全的滿足了我心裏好奇之後,回過神來發現那雙銳利的眼眸正非常銳利的盯著我。“原來你看得見她。”


    他淡淡的說著,嘴唇開合,迅速而隱蔽,仿佛從來不曾說話的佛象忽然動了動嘴。讓人不禁以為又是一場幻覺。


    “什麽?”


    我聽清楚了他的話,但是回神之後的我下意識的出口否定:“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我不願意承認我看到了剛剛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給我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我感覺那是一種麻煩。而現在,這麻煩似乎正找上我。


    為了甩脫這個麻煩,我做了上輩子我不敢想像的事――無視古蕭強烈的存在,繞過他轉身就走。


    “等等!”一瞬間古蕭似乎伸手想要攔我,但一瞬之後他就收回了手。如同觸電一般,伸到一半就縮了回去。


    他的臉轉向街頭的另一方向,眼珠子轉過來,斜斜的盯著我:“你的書,怎麽掉的?”


    這語氣,顯得淩厲而且略帶質問。


    看樣子他是不會輕易讓我從手心溜走了。


    這不由讓我從心底裏升出另一個疑問,古蕭,他是做什麽的?


    似乎,答案並不單純。


    “不小心。”我舉了舉手裏的課本,這課本搶救及時,隻濕了最後的一頁封底,其餘的練習冊就統統不能用了。


    古蕭的目光從我手上的課本移至我的臉上,最後定格在我的肩膀上,凝固不動。


    “那裏。”他道:“你不看看?”


    我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那是我剛剛被瘋女人撞痛了的一邊肩膀,肩頭上,此時白色的製服上不知何時被染上了一大片的紅色。這紅色,與那瘋女人身上的衣裙相似,紅豔欲滴,似血一般的鮮豔,同時,我還聞到了上麵傳來的淡淡血腥之氣!


    “那不是幻覺。”古蕭似乎明白我的所思所想,他慢慢的,不疾不徐的給我解釋:“那個女人,是隱世界的人,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冥界魂。她生前居住在這裏的附近,死後靈魂在最熟悉場所的隱世界裏反複徘徊,隻為了釋放執念。”


    “我跟著探知儀追到這裏,卻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能直接看到隱世界裏的人物。”


    “曲靈,你真讓我驚訝。”他說到這裏,方才轉正了身體,直直的看向我。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說對了我的名字。他居然記得我的名字,沒有認為我是路人甲……


    這時,我肩頭上的血腥氣漸漸淡了,大片的血塊也如正在關閉的花麵一樣,慢慢的縮小成一點,最後,淡化消失。


    “隱世界的痕跡消失了。”古蕭彎起一邊的嘴角,呈現一個淺淺的類似笑容一樣的表情。這表情好像在得意,“你瞧,我沒說錯吧。”原來,能讓萬年考場的古蕭有一絲絲情緒波動的事情,竟然就是這樣的靈異之事!


    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好像就特別的興奮,眼眸特亮,特別有幹勁。連那招牌的考場表情也消失不見了。


    可是,他在得意什麽呢,痕跡消失了,不就正好證明了痕跡從來沒有過嗎?何況這一世,這一輩子,我除了自己的學業,其餘全提不起興趣。


    哪怕是神秘古怪的靈異事件與流川楓。(好吧,前麵的好奇不算,那是上輩子的遺憾彌補)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有事,先走了。”我揚了揚手裏的唯一救回來的課本。漠然的態度,算是打了個招呼。


    這一句話,也是我和古蕭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了。轉身之時,我以為,這句話之後,我們便再沒有了交集。


    “嗬嗬,她發現了你,你看到了她,你是逃不掉的。如果不答應她的要求,你的書每天都會掉落地上。看,她又來了。”古蕭在我身後說話的聲音似乎有點得意洋洋,又帶點幸災樂禍。


    我邁開腳步剛要走,就發現在前方又出現了一個奔跑中的身影。


    黑色的長發,披散,遮擋著臉。紅色的長裙下,一雙赤白的雙足踩著地上的積水,叭滋叭滋的衝過來。


    我的身子立刻一凜,退後兩步,與古蕭並行,並捏緊了手上的幸存的課本,躲在他的身後。


    此時,他在街道邊的外頭,我在裏麵。瘋女人要是再撞上來,第一個要撞的就是他。


    古蕭對於我這樣的小小心思沒有反應,他隻是定定的看著手腕上的手表,表盤裏的指針在不停的抖動著,大中小三根指向同一方向,既是瘋女人奔來的方向。


    古蕭在說“看”的時候,他看的是手表,而我看的則是前方的瘋女人。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手裏沁出了汗。


    又來了,又來了。自我重生之後總是“聽”到不少奇怪的聲音,而“看”,這是第一次。


    無論怎麽看,這個女人都像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而不像是什麽隱世界裏的靈魂。然而,這個女人又像是一盤重播的帶子,再一次在相同的方向出現,以相同的速度,甚至連裙擺的飛揚都一模一樣的朝我衝來。


    就要被她撞上的危機感浮上我的心頭。隱隱的我的鼻腔又聞到了一股消失了的血腥氣。伴隨女人越來越近的距離,那味道愈來愈濃。待她跑近了,我清楚的辨識出,她身上那條根本不是什麽紅色的長裙,而是一條被鮮血染紅透的裙子。


    滴,答,滴,答。


    裙子上的血像是忽然鮮活了起來,順著裙角的擺動滴落在地上,很快就將地上的積水染成了一灘灘的血紅色。


    女人衝過來了。


    她猛一刹住,定在我們的身前。


    古蕭站在外邊,隔在我與她的中間。


    古蕭的手表發出奇怪急促的滴滴聲,三根指針一同指向女人。古蕭猛一抬頭,望著女人的方向神情嚴肅:“是你在這裏嗎?是不是在這裏!”


    古蕭在和女人說話,可是女人卻並不理他。她垂下的頭慢慢的抬起來,淩亂的黑發間露出一雙幽怨的黑白眼睛。


    那對眼睛冷冷的射向我。


    我的呼吸一滯,刺骨的寒意瞬間滲入骨髓。


    時間在這一刻變成了慢動作的鏡頭。


    古蕭還想再和她說什麽,但她卻置之不理,隻朝我直直衝撞了過來。


    這一次,她正麵撞上了我的正麵。


    我的課本被撞飛了出去,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後落在水裏。


    女人的血衣裙撞上了我的白色製服,瞬間將我的身前染成一片紅色。


    女人的額頭碰上了我的額頭,她的眼睛對上我的眼睛,臉,貼著我的臉。


    潮濕發黴的空氣竄入了我的鼻孔,那避無可避的血腥氣透過我的肌膚直達內裏。冰冷的寒氣入襲,心髒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我感覺腦袋一陣發漲,胸口處像被什麽東西撐滿了一樣,鼓鼓的甚是難受。


    身體像是要爆裂開了。


    炸開了。


    接著,是一陣白光在我的眼前閃現,我看到了一幕幕接連的畫麵。


    我明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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