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唯唯乖。爹爹抱抱。”劉隨將小女孩抱起身來,這時屋內走出一位女子。女子梳著玉蟬高髻,頭戴金枝花釵,穿廣袖襦拖地白牡丹花裙,廣袖芳塵,紳帶長垂。舉止雅逸,貌若天仙。


    正如詩中所述的:舉腕嫌衫重,回腰覺態妍。


    “夫君。”女子甜蜜一笑,“我做了你最好吃的菜。”


    “好的,謝謝思思,思思你真是好妻子。”劉隨往女子額頭親了一下,又往小女孩臉上親了一口,“你是爹爹唯一的心肝寶貝。”說罷架著小孩子轉了個圈。


    小女孩愉快地笑著,仿佛他的爹爹是世界上最稱職的爹爹,宋若情目不轉睛地望著小女孩的眉眼,那英氣的眉宇,那有神的眼晴,分明就是劉隨的縮小版啊。


    “爹爹,你說呀,你隻愛我和娘親。”小女孩道。


    “我隻愛思思和唯唯。”劉隨道,“行了吧。”


    唯唯拍手道:“好,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爹爹我們去吃飯。”


    一家三口快快樂樂地走進了屋子。


    宋若情淚流滿麵,立在雪中巋然不動。任憑大雪飄搖。


    一直以來,她內心都藏著一股隱隱的害怕與恐懼。


    她害怕被他遺忘,被他拋棄,被他辜負。


    所以她一直很努力的改造著自己,她去學琴,她去跳舞,她拒絕趙德芳,她甘願放棄宋人的身份,甘願守在青玉宮中,她無非是想,跟和他在一起。


    在深夜裏,她無數次從夢裏醒來,望著更深露重的青玉宮與近在咫尺卻遠如天邊的皇極宮,她恐懼有一天,自己無法拴住他的心,他會如像他男人一樣,封妃納妾。


    宋若情孤獨地站著,為了那卑微的愛情哭泣不止,如今,最擔憂的事情早就發生。隻不過在這一刻才知道真相而已。


    原來,他的關心原來都是假的。


    假的。假的。


    假的,真的是假的。


    雪一直下,不知幾時又飄來一陣風雨,風雪雨交加,打濕了宋若情的墨發,身上的衣物盡已濕透,緊貼著瑟瑟發抖的軀體,額頭上的發絲粘在一起。


    宋若情用發白的手拚盡了力氣推開了門。門吱呀一聲,在風雨如晦間緩緩打開。


    宋若情將深藏在內心的那股恐懼傾泄而出:“劉隨,你讓我情何以堪?”聲音寒磣,痛苦不已。


    劉隨聞聲走了出來,站在門前,兩人就這麽站著,之間仿佛隔著一片天堂,一片地獄。


    宋若情突然間冷笑了起來:“沒有想到我愛了這麽久的男人,我自認為像天神的男人,原來竟然是一個騙子。騙子。”


    雪漸漸變小了,天又突然下起了一陣陰冷的細雨。宋若情臉上一陣蒼白,發絲黏在一起。


    “把我這麽多年來與你傳情的書信還給我吧。”宋若情道,“從此以後,我跟你一刀兩斷。”


    劉隨沉默不語。


    “我一直以為我愛對了人。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愛你嗎,因為我讀了你送我的劄記後,我以為你內心純粹,光明磊落。沒有想到,這麽多少來,我愛那個人,早已不存在了,不存在了啊。”


    “若情,在過去的兩年裏,我一起再找你,可是你卻一直沒有出現。思思她等了我十年,我不能負她。”劉隨打開雨傘,握著傘柄走到宋若情的麵前。


    正在此時,一陣狂風刮過,幾枝傘骨被掀反,要不是他握著傘柄,雨傘幾欲被呼嘯而來的風雪刮走。


    “還給我。”宋若情重複著。雪粒子落在了她蒼白如紙的小臉上,混著淚水冰冷地劃到下巴。


    風已消停,唯有細雨漫漫。


    劉隨眼神消沉抑鬱,腔調含糊卻又冰冷道:“已焚。”


    宋若情止住了淚水,又痛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


    劉隨啊,你焚毀了我的愛情!你焚毀了我那卑微悲涼的愛情!


    宋若情淒涼的眼神望著唯唯,迸出仇恨的眼光,她猛然對天長嘯,揚起寶劍身如閃電般避過劉隨,朝站在不遠的唯唯襲去。


    思思急忙掩著唯唯,失聲尖叫:“夫君救我。”


    劉隨一個箭步,持劍擋在思思的麵前。


    宋若情的劍尖頂在他的胸口:“你何必呢?”


    “哈哈哈。”宋若情將未出鞘的寶劍一擲,叮當落地,衣袂翩躚出無數的水珠,她淡然撣去,用纖纖細指拂去鬢邊的雪花,睫毛一眨不眨道:“好,我成全你們。”


    宋若情決然而去。


    “啊哈哈哈!我愛了那麽久的人,原來是個騙子,啊哈哈,我的人生啊,就這樣被一個騙子毀了,啊哈哈哈。”宋若情在雨中時而踉蹌前行,時而仰天拭淚,時而在雨中長嘯。


    “騙子,騙子。”宋若情一個跟鬥栽倒在泥潭之中。


    天地間氤氳著朦朧雨霧,路上不見行人足跡。


    宋若情倒在泥潭之中,滿身泥垢。無窮無盡的雨點密密麻麻地從天而降,打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無盡的淚水隨著雨滴匯成一條汙濁的小溪。


    一輛馬車漸漸地近了,由於雨下得太大,車夫隻顧趕著馬車,嗖地一聲跨了過去。


    馬車似乎踩踏到什麽東西,發出一聲悶響。


    車夫大大咧咧地罵了一句:“哪隻死狗擋路。”


    車夫行駛了一段時間,越想越不對,折了回去一看,原來是一個女人。


    她倒在泥潭裏,臉上濺了一身的黃泥,白色的衣服已經被染得肮髒不已,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姑娘你怎麽樣?”車夫扶起宋若情,宋若情毫無知覺。


    “若情?”這車夫不是別人,正是白寧。


    他看著宋若情的臉龐,驚住了,將她抱到馬車,駕車離去。


    白寧將宋若情帶回家後,急急叫了白母前來照顧,自己冒著大雨去西街請來了一位大夫。


    “大夫你幫我看一下她。”


    白母已幫宋若情更換了幹淨衣服並她洗拭了一番。


    而今宋若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這姑娘體質虛弱,又淋了雨,看來情況不妙啊。”大夫摸著脈道:“我要給她施針。”


    “大夫你一定要盡力啊,多少錢都不成問題。”白母道,“這孩子怎麽這麽命苦啊。瞧她那小臉白得像張薄紙兒。”


    “夫人,你放心好了。”大夫施完針後,提筆開了張單子,“姑娘她沒事,隻是身體虛了些,加上她剛來月信,要注意保暖。我開了三副藥,到時你們三碗煎成一碗,一天三副。”


    白寧心裏緊擰的弦鬆了下來,拿過一些銀兩遞給大夫,將大夫送出門後,送坐在宋若情的麵前,用手絹擦擦她額頭。


    “寧兒。”白母道,“你先去休息吧。”


    “娘,我不累,您先去睡一會吧。”白寧笑道。


    白母嗔了一眼,“就知你小子重色輕母。”


    白寧道:“娘。”


    白母道:“好了,我真的去睡了,你也別著涼了,披這件衣服吧。”說罷給白寧披上一件衣服。


    白母離去了,白寧倚在床沿,雙眼細細地打量著宋若情的臉,聆聽著她的呼吸的聲音。


    外麵的雨敲打著芭蕉,池水漲滿後匯成一條線,泠泠地打在石尖上,匯成一條清澈的小溪。


    白寧將尖指輕輕地撫了一下宋若情的鼻尖。


    他多少夜地轉碾反側,多少次夢裏見她如花笑魘,夢裏的她遙遠神秘,如巫山之女漸行漸遠。


    當他以為此生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時,沒有想到,上天竟然讓她再一次出現。


    撫摸著她的鼻翼,她是多麽真實的存在呀。


    難道這就是命運。如果是,那麽,他將不會再次錯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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