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精細的長頸酒瓶因為餐桌的突然震顫搖晃了兩下,翻倒在桌。金色的液體從瓶口飛濺出來,隨著瓶身的滾動折射出幾道寒光,咕嚕兩聲之後,昂貴的瓶體整個砸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決裂的脆響。


    那個穿著埃沙醫學院校服的少女像一陣旋風,飛快走出餐廳,娃娃臉樓主馬上從一開始的發愣裏清醒過來,扔下一張信用卡後追了上去。隻有餐桌邊那對白衣紅發的璧人,像塑像一樣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她就是你接下這次任務的原因麽?”麗莎看著少女離開的方向,美目中流露出一絲欣賞,“不錯的女孩子,你確定不會後悔?”


    碰!!!!


    餐廳地板以那張突然陷進地麵的餐桌為中心,龜裂出半徑十米的可怕凹陷,四周客人終於清醒過來,尖叫推搡著逃離風暴中心。麗莎被地板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掀翻在地,姣好的麵容一片蒼白。


    西索低著頭,用力緊握的右拳上筋脈縱橫,殷紅的鮮血從被指甲絞碎的拳心滲出,透過指縫滴落在地,化為點點血梅。


    “你懂什麽!”他像是一頭困獸般低吼,埋在陰影裏的側臉看不清表情。


    他慢慢用手捂住臉,掌心的碎肉和血液在慘白得刺目的臉上留下可怕的紅色印痕。


    “這樣就夠了,隻要這樣……”他像是想要說服自己,喃喃自語著,好一會兒,他終於把手放了下來,朝麗莎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那麽讓我們繼續午飯吧,親愛的麗莎?~”


    麗莎皺了一下眉,將手遞了過去,讓他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真是個愚蠢的男人,他難道沒有發現自己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嗎?


    不過,既然是他自己的決定,那麽她也沒必要提醒眼前的家夥,踐踏女孩子心意的下場會是多麽淒慘——尤其是,當對象是那樣一個理智到可怕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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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客是個喜歡看戲的人,芸芸眾生,人生百態,在他眼裏不過是虛幻的戲目,幕升幕落,人來人往,他總是掛著一模一樣的微笑,混跡在各個場景裏,卻永遠無法融入其中。


    一個清醒的觀察者,這種獨特的定位為他操縱全局提供了可能。俠客總是故意去接近特定的人,或者去做特定的事,但他卻永遠不會被自己所接觸到的人或事所影響,他和四周不斷變換的場景之間,一直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正如那抹從未改變的笑容,昭示著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但是在一把抓住卡加手臂的那瞬間,轉過頭來的淚顏卻像一道魔咒擊破了這層偽裝,刹那之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經過獵人考試的相處,易斯特在他心中的形象正如“銀屏貴公子”美譽,優雅高貴,處事圓滑,智慧非凡。隻不過俠客很清楚,在那張影帝的麵具之後,隱藏著一個不遜於自己的狡猾靈魂。


    同樣智慧的人總是容易惺惺相惜,盡管幻影旅團和噩夢神父的立場不同,俠客有時候還是會幻想,什麽時候能夠再和那個和自己有著幾分相似的男人把酒言歡,那樣的場景一定十分有趣。


    知道影帝的真身竟然是女人後,俠客的第一反應是無法置信,他並不是看不起女性的智慧,而是不願相信那個總是戴著優雅的麵具的、和自己是那麽相像的家夥居然是個女人!她究竟是如何在全世界的目光下隱藏住自己身份的?


    可怕的演技。


    團長綁架事件後,俠客對這個女人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她的心機遠遠比之前自己所以為的還要深沉!


    而今天麵對西索的表現,更是讓俠客徹底認識到她的與眾不同——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理智的女人,就連感情都能如此清醒地分析和取舍嗎?這個樣子的她,果然和自己有著七八分的相像。


    不知不覺中,俠客已經徹底把易斯特,或者說現在的卡加,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位置上來了。在他眼裏,這個對手是值得尊重的存在,至於是男是女,根本沒有對抗的結果來得重要。


    因此在看到她的眼淚時,俠客才會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產生一種古怪的感覺——


    原來這個耍得旅團成員團團轉、間接導致飛坦死亡的可怕敵人,其實也隻是一個小女孩罷了。


    俠客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習慣了她的爭鋒相對冷嘲熱諷,突然麵對這種脆弱的樣子,令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像是被俠客古怪的表情給惱到了,雙眼通紅的少女惡狠狠地低吼:“看什麽看!走開啦!”氣勢洶洶的話語卻被喉頭冒出的哽咽破成幾段,令她更加羞窘,胡亂抹臉的小手擋不住連串滾落的淚珠,她惱怒地跺了跺腳,一頭紮進俠客懷抱。


    “你——”俠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下一瞬間,胸前傳來的擤鼻涕聲打破了他的胡思亂想,令他尷尬的表情徹底轉化為苦瓜臉。


    盡管很清楚懷裏的少女正用眼淚和鼻涕在他新買的昂貴西服上作抽象畫,俠客還是謹記千萬別撚失戀女人的虎須這條名言警句,放任胸前挪動的小腦袋報複性地蹭亂他的白色襯衫。


    僅僅是半分鍾,她就冷靜了下來,隻是發紅的眼睛顯得有些憔悴。


    “原來你對西索……”俠客想要用這個話題刺激她一下,以報複垃圾堆裏那件西服外套的損失。


    “已經是過去式了,俠客。”卡加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但是卻已經恢複了平靜,“其實我應該感謝他的,早點看清事實對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我和他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應該有任何交集,就這樣結束對我們兩人都好。”


    夭折的初戀嗎?她苦澀地一笑,雖然看得很清楚,但是這種無力的感覺真是討厭啊。


    “是嗎?但是西索看起來並不是對你毫無感覺。他想要讓你死心,也未嚐不是保護你的手段。”俠客眯起眼睛,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興起了安慰這個女孩的衝動,被自己認定的對手居然表現出如此懦弱的一麵,讓他心裏頗有些不悅,“需要幫忙嗎?我很期待看到西索吃鱉的表情呢。”


    他難得出現的良心被卡加的反應毫不留情地澆滅了。隻見她用提防全世界最為邪惡的陰謀家的表情,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又在算計著什麽嗎?不要忘了旅團和三方勢力的約定!”


    “阿啦,我是真心想要幫忙呢~”包子臉的俠客終於嚐到了狗咬李洞賓的滋味,當然,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的累累惡績,“你要去我房間休息下嗎?站在這裏太醒目了喲。”


    “什麽?”卡加後知後覺地抬頭,發現走廊上不知何時站滿了朝這邊指指點點的人群。她花了很大力氣才按捺住把挨在身邊的俠客從窗口推出去的欲蓋彌彰舉動,深吸口氣,理智地拒絕了這個曖昧的邀請,“不了,我想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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