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宮內,一片死寂,玉瑾姑姑站在張太後的身旁,眼底微微含著驚痛,她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宛如姑姑跪在張太後的腳邊,臉上沒有任何笑意,緊緊垂著眼,雙眼之內一片恐慌,翠色宮裝的身子,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就是你出的混帳主意!”張太後陰沉著臉,一把將手掌中的茶杯,往宛如身邊摔去,熱茶四濺,全部潑上了宛如姑姑的身上。


    “娘娘饒命!奴婢知錯!”宛如姑姑強忍著臉上的溫熱,方才茶水濺到眼裏去,很是不適,但這是她為了討好太後而想出來的法子,誰能料到竟然出了這麽大的岔子?!


    誰能曾想到,那副藥萎靡了韶靈的身體,麻木了她的心,居然跟隱邑侯有了見不得人的事?!


    “就算她如今肚子裏有了孩子,哀家也容不下她。誰知道那到底是誰的野種?!”張太後摔過茶杯的雙手暗暗顫抖,化了精致妝容的美麗麵孔,因為過分的怒氣,而沒有往日的和善慈祥。眼神陡然一轉,淩厲冷冽,她氣笑道:“她是不能嫁給燁兒了。哀家不能讓燁兒頂一輩子的綠帽子。”


    “娘娘,那隱邑侯呢?”玉瑾姑姑的麵孔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不曾看下跪著的宛如姑姑一眼,心平氣和地問了一句。太後跟莊妃最為要好,這深宮裏,女人們的感情雖然並不可靠,但那隻限於先帝還在,眾位嬪妃需要勾心鬥角的時候,如今局勢穩定,太後身邊需要一個能跟和睦相處的女人,正是性情和善豁達的莊妃。而隱邑侯風蘭息是莊妃的親外甥,莊妃沒有兒子,對他很是看重,若是遷怒,無疑是讓早年已經經曆喪女之痛的莊妃,更加雪上加霜。


    張太後冷笑一聲,眼底的冰冷和不屑,更是無以複加。“她本來就不肯死心塌地跟隨燁兒,暗中跟隱邑侯牽扯不清,若讓她嫁給隱邑侯,豈不是便宜了她?”


    她還因禍得福了。


    “她要不跟燁兒,不能對燁兒忠心,哀家還何必如此厚待她?看她風風光光嫁給別人,燁兒這口氣還出得了嗎?!捉奸在床,怕是想忘也忘不了了。”張太後氣的咬牙切齒。


    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兒子永遠記著這份恥辱?!


    怪不得韶靈不肯嫁給慕容燁,隻是因為――她心有所屬,她移情別戀,她朝秦暮楚!


    “不知檢點,道德淪喪,就說是她主動勾引已經有未婚妻的隱邑侯,侯府的門檻,也不是她能進的了。侯府的風夫人也不該是這麽不懂事理的。”張太後偏過臉,對著玉瑾姑姑冷淡地說,看上去平靜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讓韶靈成為眾矢之的,讓她成為人人口中的淫蕩女人!


    玉瑾姑姑的神色不變,隻是靜靜傾聽,心中卻有一絲不忍。但她看過那麽多生離死別,終究隻是深宮之中,一個最不能自主的看客罷了。那個明媚而隨性的女子……像是風,像是雨,像是太陽和明月,她過著的生活,她明朗的笑靨,曾經讓自己看到年輕時候還未進宮的自己,說穿了,她不像張太後那麽厭惡韶靈。隻是,歲月往往是最殘忍的,它能改變一個人最初的模樣,得罪了張太後,韶靈往後一定不會再笑了。


    “哀家跟皇上說,今年就賜婚隱邑侯跟宮琉璃,她要想鑽空子,便是自討低賤。”張太後的每一個字,都沒有緩和的餘地,落在空蕩蕩的仁壽宮之中,早已一語成讖。


    玉瑾姑姑的眼神沉下,這件事,已經有了不能改變的結局。她看到的,又多了一樁分離。


    “把她給哀家抓過來,哀家實在消不了這口氣。”


    張太後咬緊了牙關,一臉憤恨,心中的恨意燒的太旺,她想起韶靈最初進宮的堅決和淡然,更覺得韶靈表裏不一,燁兒雖然名譽盡毀,但卻從不寵愛別的女人,韶靈怎麽能做出對不起燁兒的事?!想到此處,她更是拍案而起,怒火中燒。


    韶靈被帶到宮裏來的時候,已經快天黑了,她早已搬出了鳴東苑,如今住在一家客棧,皇宮的人把她從房間揪出來的那一刹那,她便清楚,鳴東苑附近,一直都藏匿著宮裏的耳目。她遠離鳴東苑,不必讓任何人監視自己,吃喝都更加小心翼翼,但顯然她體內的毒性,沒有這麽容易褪去。她不走動的時候,依舊未曾回到原本的精力充沛,生龍活虎,甚至――兩個侍衛抓住她的膀子,她根本無法跟過去一樣利落掙脫開來。


    “跪下!”張太後眼神一凜。


    身後的侍衛把她重重一推,雙膝一彎,重重跪在冰冷的地上。


    張太後再也無法忍耐,起身走下金絲軟榻,一把扼住韶靈的下顎,卻連仔細看一眼都不願。“下賤的女人!”


    一聲怒斥,伴隨響亮摑掌,如颶風刮來,打得韶靈跌坐冷硬石階上,她是在昏睡之中被拖出來的,藕色外袍皺巴巴地裹在身上,神智剛剛恢複不久,梳綰的小髻淩亂鬆垮,小巧銀飾散落一地,麵頰被打偏到一旁,足見力道之大。


    痛,隨著第二下,第三下的巴掌,更加明顯,愈演愈烈。


    越是痛,她的神智越是清晰。


    是好事吧,對啊,應該算是好事。


    韶靈費力地彎了彎嘴角,在張太後最終停下手的時候,緩緩抬起眼,卻在目光剛剛觸到太後眼裏的熾烈那一刹那,再度被打偏了麵頰。一絲血流,從破裂開來的唇角邊,無聲無息地淌下來,低落在青白色的地麵上。


    她不過放任自己在客棧昏睡了一天,隻因為,跟慕容燁分別,花費了她原本就不多的力氣。她貪婪地卷入錦被之下,睡得昏天暗地,不再用銀針,逼自己清醒,認清這個世道。


    “自己做了好事,也覺得抬不起頭來了?”


    張太後冷著嗓,一個眼神,一個不太熟悉的年長宮女,蠻橫揪扯韶靈垂下的長發,逼她將目光從自己的身上,挪到太後娘娘的怒顏上。


    每一根發絲,都緊繃著頭皮,韶靈咬牙忍痛,睜大了眸子,瞪視著張太後。


    “哀家過去跟你好說好話,你真以為哀家不忍心動你一根手指頭?紅顏禍水,這句話真是不錯。”張太後的臉上,盡是不屑一顧,滿意地審視著韶靈被四五次掌摑而打得紅腫的麵龐,先前顧忌著慕容燁,她不曾對韶靈下手。但如今,她隻是為自己的兒子出氣,區區幾個巴掌,還沒辦法讓她徹底消除怒氣。


    深宮裏的女人,能夠存活下來的,絕不會不清楚女人的手下還能有很多法子,讓對手臣服投降。


    不是牢獄,卻能讓人生不如死。


    韶靈這般想著,笑著點了點頭,她並不怕死,卻很惜命。以前不願不明不白去死,是因為她還想保護韶光――宮家最後的命脈。如今呢……她不想死的理由,變得更多了,但卻不願深想。


    張太後的麵色,愈發灰白。韶靈唇畔綻放的笑,更讓她無法忍耐,剛要伸出手來,再賞她幾個掌摑,突地聽到韶靈輕聲問。


    “太後對我下藥了?”讓她變得猶如行屍走肉,沒有半點生氣。


    “你不說哀家還險些忘了。”張太後的眼神一轉,笑聲冰冷,對著玉瑾姑姑發號施令。“把東西拿來。”


    玉瑾姑姑的眉峰一蹙,但最終不曾開口,從殿外端來一碗墨黑的藥汁,但她實在不忍心親自動手,唯有將藥碗遞給另一個宮女。


    “你跟隱邑侯不清不楚的,往後肚裏有了動靜,每個人都有麻煩。姑且不論你能不能生,哀家幫你一把,以除後患。”張太後的麵色恢複了冷靜,每一個字,都沒有任何溫度,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多殘忍。


    不等韶靈開口回應,張太後橫了一眼,宮女隨即領會了主子的意思,兩個侍衛按住韶靈的手腳,禁錮著她的臉,宮女用力地將湯水灌下,一股腥臭的氣味,卷入了韶靈的口舌之中,宮女絲毫不留情,她甚至被湯水嗆了兩次,一旦被她灌下一整碗藥湯,侍衛鬆了手腳,她才歪倒了身子,偏著頭幹嘔著,幾乎要將膽汁嘔出來,卻又什麽都吐不出來。自從離開了鳴東苑,她什麽都沒吃過,陷入昏睡,卻又不覺饑餓。


    “娘娘不必擔心,就算日後察覺,我也不會要這個孩子。娘娘的確在幫我,讓我免得再出銀子買一副藥。”等到腹內沒了嘔吐感,韶靈才笑著說道,神態自如。“宮裏的藥,應該成效更好吧,我不會有後顧之憂了。”


    “你果然是跟隱邑侯――”張太後眼底的笑,近乎猙獰冷血。


    韶靈不願再跟張太後解釋清楚,她自始至終,都隻有慕容燁這一個男人。流言可畏,到她這兒,已經無法繼續傷害她了。張太後不信又如何?慕容燁不信又如何?


    或許這六七日的雲雨之歡,毫無顧忌防範,不知節製,當真會讓自己腹內有一個孩子的可能,那又如何?!她的心裏同樣排斥這個孩子的存在。她原本答應慕容燁,若有了孩子,她不會再喝避娠的藥,順其自然,為他生下那個孩子。可是,她知道了真相,已經萬分痛苦,要麵對慕容燁就已經焦頭爛額,如何再麵對這個不該出生的孩子?


    韶靈的嗓音冰冷,眼眸浮現一層水霧,她強忍下眼淚,不讓自己在這個地方哭泣示弱,不讓那些人看到自己的無助和孤寂。


    “就算有了孩子,這個孩子是拜太後娘娘所賜,它無法讓我覺得歡喜和期待,相反,它隻會無時不刻提醒我因為冰冷的欺騙,險惡的算計,才會有了它……我一點,也不會喜歡這個孩子。往後看到它的臉,隻會想起我是如何才會孕育它,產下它,不是很可笑,也很可悲嗎?”


    “在哀家的麵前,你還真是不怕死,什麽話都敢說。”張太後對韶靈的這一番話,始料未及,她在後宮幾十年,不是沒遇到過敵手,也曾有過被人踩在腳下奄奄一息的時候,但哪怕麵孔腫脹,唇邊淌血,韶靈的眼神堅毅而驕傲,她的眼底,映入一片驚痛。


    “你說的沒錯,這副藥是最有用的,一定比起市井的那些藥有用多了……你就不必再謝哀家了……”張太後臉上的笑,突地轉為詭譎深遠。


    這副藥在半月之內服用,能讓腹中的孩子化為一灘血水,但很快,韶靈就會見識到其中的厲害。


    有用。


    但會讓女人痛得無法忍耐。


    看著韶靈捂住肚子,蜷縮成一團,張太後隻是站在高處,冷漠地觀望。


    那種恨不得掏盡五髒六腑,隻求死去,而不要再承受那般可怕駭人的劇烈痛楚。韶靈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懷孕,日子太短,從脈搏上也根本看不出來。隻是這副藥太衝,仿佛鑽入肚內,要將所有的肮髒清理一遍,跟往日她自己開的避娠藥,藥性濃烈,相差甚遠。


    “把她帶出去,別再讓哀家看到她。”張太後的麵色凝重,語氣裏藏匿著一絲倦意。


    “滾開!”


    門外一陣喧囂,突然在此刻響起,仁壽宮門前的人,都被驅趕散開,慕容燁一聽到太後讓她進宮的消息,就從大營策馬趕來。


    但他還是晚來一步。


    他可以不管韶靈的死活。


    他本以為是這樣。


    但他揮著馬鞭,朝著皇宮疾馳而來的那一刹那,他明白自己的心,他沒辦法徹底斬斷跟韶靈的關係。在……她說了好聚好散之後。


    就算她不要他,就算她不愛她,可他愛她的時間太久太長,哪裏是因為他們的一次破裂,他就能不顧她的安危?!


    衝進仁壽宮的人,是慕容燁。


    他一襲紫色勁裝,發指眥裂,模樣猙獰駭人,因為匆匆趕來,風塵仆仆,黑發淩亂,整夜未合的眸,滿布鮮紅血絲,他嘶聲吼著,嗓粗喑沙啞,手背上青筋突起,瞧著被護衛抓著的韶靈,她神情頹廢,瘦弱的麵頰因為掌摑而紅腫,雙手緊緊護著肚子,眉頭緊蹙,臉色白的像雪。


    他雙手護住膀間裏不盈一握的纖細秀肩,力道之大,卻換不來纖肩主人的嚶嚀喊疼,他的麵色愈發難看,環顧一周,兩名宮女不敢抬頭看他,早已跪了一地,而玉瑾姑姑依舊麵無表情,站在張太後的身側。


    “我早就說過,不許你碰她。”慕容燁冷冷地說,黑眸肅殺而暴戾。


    他手下的女子,像是木雕石刻,根本沒半點反應,她的黑發散亂,身上有著一股腥衝的藥味,跟往日清新淡雅的香氣完全不同。她遭遇了這麽多事,一個人受了這麽多苦,卻哼都不哼一聲。


    她為何要這麽固執,這麽倔強!他情願她哭著說他弄疼她了!情願她抿唇蹙眉要他放開她!情願她在他懷裏掙紮抵抗……也不要她如同此刻,以教人絕望的靜寂和溫馴,冷冰冰依偎在他胸口,宛若一個死去的人。


    張太後收回了視線,鮮少看到慕容燁陷入癲狂的這般神態,她冷著臉,輕緩地說。“哀家隻是對付一個對你不貞的女人,往後不至於生出一個父不詳的野種來。”


    慕容燁緊緊抿著唇,咬緊牙關,他雖然無法避諱韶靈對風蘭息的感情,卻隻是嫉妒。韶靈會是風蘭息的人嗎?他從未這麽懷疑過。就算是,那又怎樣?!他雖然不會違心地祝福韶靈跟風蘭息,會恨,會怒,會不甘,但不至於殘忍地要害死韶靈腹中的還未成形的孩子。


    這次,他是趕來了。


    但過去呢?還有多少回,她也曾如此平靜地咽下所有的委屈,卻還要笑著麵對他,關懷他?!


    她在他身上做出的犧牲,一點也不比他少。


    看著傷痕累累的韶靈,他還能怨恨她嗎?!


    她脖子上不曾消退的指印,是他在前天留下來的。她的麵龐被張太後掌摑,被迫灌下濃藥,被侍衛們架著拖來拖去。


    他已經沒有資格,挽留她留下來。


    她不欠他,一點也不。


    “這招夠卑鄙。”慕容燁薄唇輕掀,目光淬了寒意,低沉的嗓音粗啞而決裂。


    張太後眼底冒出火來,她氣急攻心,低喝一聲:“卑鄙?!哀家為你著想,你說哀家卑鄙!說不定她發覺無法嫁給隱邑侯,計劃落空,回頭找你,欺騙你腹中孩子是你的骨肉,到時候你難道還要相信她嗎?!”


    “如果有這一天,我相信她。她說那個孩子是我的,就是我的。”慕容燁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子,通紅的黑眸之內萬千情緒。


    他認識的韶靈,他喜歡的韶靈,不是一個滿口謊言,心腸歹毒的女人。


    張太後無言以對,唯有冷眼看著慕容燁橫抱著韶靈,一同走出仁壽宮,消失在她的眼底。


    他手掌一揚,麵色森冷陰沉,以華服包覆著她的身子,眼底猶如千年寒冰,無法融化,更沒有屬於人的一絲暖意,一絲溫度。


    “忍耐了這麽久,你太辛苦了。”他低低地說,但懷中的女子早已緊閉了雙眼,昏厥過去,風吹動她寬大的衣袖,讓他看清她雙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不止上百個,上千個,約莫上萬個……他終於知道,為何她隻是染上風寒卻遲遲不見好,為何她整日都無精打采,猶如貪睡懶貓窩在床上,為何她見到他一改往日的淡漠,溫柔的擁抱索吻,像是一個不知饜足的孩子……而後來幾日,她卻漸漸恢複原本的樣子,但眉眼之間,常常泄露一絲疼痛。


    她在跟自己說著每一句話的時候,興許已經用藏匿在兩指間的針灸所用的銀針,在自己的臂膀上紮了三回,四回,甚至更多……他輕描淡寫的一番談話,興許要她接連深深刺自己百來次,才能理智地聽完,甚至回應。


    他後知後覺到了這般田地。


    她說得對,做不成情人,也不願做仇人。


    他怎麽能對這樣的女人仇視憤怒?!糾纏他兩天的怨懟和憤怒,在此刻,全部消失殆盡,隨風而去。


    隻是不知這一回,她還能把他當成是先前的七爺嗎?!他們還能回到雲門的時光嗎?就算他後悔,不當情人,不承認還愛她的話……他們還能跟過去一樣嗎?!


    “七爺,我的好七爺……”女子清靈的嗓音和笑聲,拂過他的耳畔,卻似乎寓意著他們的很多東西,都像是裂開裂痕的瓷瓶,看著完整,其實經不起碰,經不起傷害。


    他吃痛地扯了扯嘴角,五指幾乎深深陷入她的袍子裏,陷入她的骨肉之中,他無能為力,不願她再被傷害。


    她睡得好沉,睡得安靜,就像是死去。


    他已經無法讓她再覺得快樂。


    這一點,他無法否認。


    ……


    韶靈木然地坐在銅鏡前,在宮裏受了一頓嚴刑,被逼著喝下一大碗腥衝的藥,似乎不是一件十足的壞事。


    至少,她的魂魄一點一滴地回到了骨子裏,或許再過大半個月,她就能回到往日精神抖擻的模樣。


    她厭惡自己對任何東西上癮的滋味。


    她當然知道是誰送她回到客棧,但她醒來的時候,不曾見到他。


    桌上擺滿了十來瓶金瘡藥,當然也是他留下來的。


    閉門不出好幾日,她麵頰上的紅腫已經消退,根本看不出任何一條可恨的指痕,小二哥總是送一些美味菜肴上來,她逼自己變成一隻貪吃猛獸,如今一瞧,麵孔不再過分憔悴消瘦,雙頰有肉,好看不少。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眼眸彎彎,卻沒有明媚燦爛的光點。


    其實張太後太多慮了,她不曾懷上身孕。


    “我是來接你的,我們一起走。明天就走吧。”風蘭息昨日找到她,憂心忡忡。“你還不知道在京城,流言的厲害?別湊足十天了,我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她是閉門不出,可風蘭息每一日都能聽到韶靈的傳聞,看來是上頭有人示意,絕不輕饒她,說她勾引有婦之夫,不知自愛……


    韶靈淡淡地問,眉眼之處沒有喜怒。“我跟你一起走,就不會被流言所擾了?”


    “聖旨一下,三個月就要成親。如今宮裏還不曾毀掉你的名聲,你要當真決定跟我一起走,就很難收拾了。”她見風蘭息不語,彎唇一笑,她已經聽說太後慫恿皇上,要風蘭息跟未婚妻準備婚事,為的是……讓她自慚形愧,知道她永遠也當不了風蘭息的夫人,哪怕是他們心心相惜?!


    “頭一回,我想跟你一起。頭一回,要給你,而不是她。”風蘭息緊緊握住了她的指尖,淡色的眼瞳之內,有了不太分明的苦澀笑意。


    她的心,一刹那苦到了極點。


    聖旨,無人能違背。


    “我們這算不算是私奔?”韶靈揚唇一笑,笑意帶了些淘氣和俏皮,比起方才的冷淡,判若兩人。話鋒一轉,她故作苦惱。“被人抓回去,要浸豬籠的。”


    “那倒好了。”風蘭息扯唇笑道,看她神情鬆懈,能跟往日一樣笑了,他才放下心中介懷。


    “風蘭息,說什麽混賬話!”她麵色大變,冷哼一聲,恨不能要拿桌上的茶水潑他一身。“什麽都放得下的人,才是真瀟灑,你我都做不到。”


    風蘭息鬆開了她的手,她說的對,他無法辯駁。他緩緩地勾起唇邊的笑容,眼底清潤明朗,愈發俊秀豐神。“走了回不來,那是私奔,走了回來了,那就不是私奔。”


    我們去大漠。


    誰也找不到。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在她的眼底深處察覺到一絲細微的傷痛,他以眼神,對她這麽說,安撫她的心。


    她聳了聳肩,回以一笑,故作輕鬆,仿佛一夜之間,就能忘掉在京城三個月的所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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