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兒!”


    宋乘風笑道,朝著遠方一指,韶靈順著他往前方看,一人正站在長廊下,廊燈的淡淡光耀,灑在他的身上。他一襲淺白色的華服,繡著金色的獸紋,並不華麗,夜色仿佛並不曾令他看來昏暗,相反,他的身上隱隱發著光。


    庭院中人來人往,時常有人的出現擋住那人的身影,一位仆人站在他的身旁,似乎在跟他請示,他側著臉,偶爾輕點下顎,算是應允。


    仆人交代完了瑣事,那人才緩緩抬起臉來,打量著庭院中央忙碌來回的家仆,廊燈的柔光徹底照亮了他的臉。


    韶靈這才看清他的長相。


    男子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子頎長,玉冠束發,麵目俊秀,風神俊挺,那對眉斜長墨黑,眼瞳與生俱來有些淡,看來雙目格外清明。


    韶靈淡淡望著,臉上沒有一絲神情。


    她也見過不少年輕男人,身旁的宋乘風非池中之物,英氣逼人,習慣掌握所有事的勢在必得,自信滿滿;慕容燁卻是不一般的英俊,他更偏向於俊美的氣質,常常流露邪魅誘人的眼神,從而淡化了他內心的冰冷和毒辣。


    而眼前的男人,看似不過是滿腹經綸,溫文爾雅的弱公子,他骨子裏透出來的淡漠溫和,謙和高貴,並非冷酷,骨子裏卻有幾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傲。明明玉樹臨風,卻又獨善其身,仿佛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他,更令人覺得此人遙不可及。


    “眼睛都看直了,你也給我留點麵子,好歹我也一表人才。”宋乘風在韶靈的眼前揮了揮手,不太習慣她的沉默,言語染上幾分不快。


    那男子也看到了站在人流之後的兩人,朝著他們走來,隨著他的步伐,白色華服翻卷成雲,他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出眾,一襲白衣更是讓他出眾不凡,見過一眼就難以磨滅。他的氣質,淩駕與表象皮囊之上,當真令人很難以詞匯形容,仿佛再好的字眼,用在他的身上,也是一種淺薄。


    “大半天不見你人,去哪兒了?”男子開了口,他的嗓音同樣透出淡漠,唯獨眼底生出跟摯友相見的熟稔。


    “特意給你的壽禮。”宋乘風將金色錦盒遞給他,眉目含笑,黝黑的俊臉愈發意氣風發。


    男人垂著眼,打開錦盒,將腰佩握在手心,水藍色的絲線之下,綴著一顆水滴形的白玉,幽雅而清馨。


    他的唇畔有了淡淡的笑,更令那張俊秀臉龐,生出難以拒絕的魅力。“這個腰佩你選的?”


    “怎麽?不喜歡就丟了。”宋乘風皺著眉審視男子的身軀,兩人年紀相仿,舊時相識,說話自然不太客氣。“我還要看你的臉色不成?花銀子的人可是我。”


    聽到這兒,韶靈垂眸一笑,不了解宋乘風的人,總覺得他身為將軍強硬手腕,若是了解了,其實他私底下也跟大少爺般任性。


    他但笑不語,並不多言,隻是將腰佩掛在腰帶,白玉懸在淺白色華服上,格外相襯。


    “風蘭息,其實這腰佩不是我選的,是她。”宋乘風笑著說,並不欺瞞。


    男子的目光,終於從宋乘風的身上,移到韶靈的臉上。


    她一襲紫色衣裙,身子纖細,青絲雲鬢,眉目如畫,紅唇不點而朱……隻是,她的那雙眼幽若深潭,透著不羈和灑脫。


    那一抹光,太亮,足以將所有人的眼刺傷。


    “她是?”風蘭息的眼底沒有任何流連,隨即轉向宋乘風,眉頭輕蹙。


    “我在西關結交的朋友,小韶。”宋乘風說的平靜,卻並不告知更多隱晦:“她是學醫之人,幫了我不少忙,近日在阜城開了靈藥堂。”


    “見過侯爺。”韶靈朝著風蘭息彎唇一笑,那雙眼宛若寶石般閃爍發亮,她朝他微微欠了個身,卻並不顯得過分卑微。


    風蘭息卻又隻是淡淡一望,懶得敷衍,宋乘風隱約察覺其中的端倪,他連忙笑著為她解圍。


    “你看,侯爺也喜歡穿白色衣裳,跟你在大漠的時候一樣。”


    風蘭息唇畔浮著一抹笑,笑意不達眼底,相反,眼前的女子的臉上總是有笑,不曾泄露半分不快,雙目平靜安寧。


    大漠來的女子,他本以為野蠻而粗鄙,她雖倨傲而不馴,卻世故又隱忍。


    宋乘風走到風蘭息的身旁,跟他並肩站著,朝著韶靈坦言。“第一次看你,我就想起風蘭息了。”


    韶靈仰著臉,會意一笑。


    “時辰差不多了,你帶著客人入席吧。”風蘭息一揮袍袖,跟隨著管家徑自走開,不屑寒暄。


    寬敞的廳堂之中,擺放著七八桌酒桌,席上大多是青年才俊,華服美衣,觥籌交錯,唯獨主人風蘭息一襲白衣,俊容清淺。


    有人敬酒,他並不拒絕,卻隻是抬起手,唇沾了沾酒,就算盡了禮數。


    因為宋乘風的關係,他們跟風蘭息坐的最近,兩人舉杯暢飲,不拘小節。


    “這酒是什麽名堂?”韶靈微微搖晃著酒中甘露,幾杯酒下肚,她的眉梢飛上淡淡的紅,眼神漸漸慵懶而迷離。


    宋乘風在她耳畔低笑:“侯府的私家珍藏,也不知什麽秘方,比皇家的珍釀還有味道。”


    她半垂著長睫,紅唇一抿,萬千嬌態,更像是一種慢性毒藥,令人移不開雙眼。


    風蘭息的眉頭蹙著,大漠民風開放,女子也能飲酒,本不稀奇,隻是宋乘風帶來的這名女子,跟宋乘風耳鬢廝磨,舉杯喝酒,令他心中並不暢快。


    想到此處,她眼神輕輕滑過他的方向,那雙倨傲的墨黑眼瞳,卻隱約有些陰鬱和悲情,他不知緣由,再想細看,她早已垂著螓首,自斟自飲。


    “侯爺。”


    一道輕輕的嗓音,宛若從雲中傳來,打破了席間的熱鬧。


    季茵茵身著粉色衣裙,裙上精美繁花層層疊疊,一對珍珠耳環,在她耳際熠熠生輝,將她襯托的宛若仙子般嬌媚脫俗,她捧著琴,蓮步輕搖,一路走來,席間已然有人倒了酒杯,掉了銀箸。


    “今日是侯爺的生辰,琉璃願為侯爺和貴客彈奏一曲。”


    韶靈含笑聽著,不動聲色,為宋乘風斟了杯酒,宋乘風看著她,眼神複雜。


    俊臉生出了笑意,風蘭息似乎對季茵茵的不請自來,沒有半點錯愕,更像是默認。


    席上所有人都覺得這是風蘭息的授意,自有不少人擊掌叫好。


    季茵茵見風蘭息不曾拒絕,心中歡喜,眉目嬌媚,她彈了一曲《蝶戀花》,琴音如情人般的呢喃傾訴,柔和轉動,她頻頻抬眸望向風蘭息,眼底春水般的傾慕。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一個蝶戀花!


    韶靈望著杯中的琥珀色美酒,酒中倒映出她的那雙眼,一抹火般的熾熱,吞噬了她眼底的寒冷。


    曲終,席上自有不少人稱讚季茵茵的琴技高超,風蘭息卻遲遲不曾出言稱讚,他環顧四周,人人都是麵帶喜色,也有不少年輕公子露出癡迷的眼神。


    唯獨――他的視線,定在韶靈的身上,她紅唇高揚,雖然是笑著,但那笑意卻有一絲譏誚。她的指節微彎,在桌緣上隨著節拍輕輕叩擊,仿佛她心中自有更加高妙的曲調。


    她這般安靜,神遊天外,宛若並非處在近百人的酒宴之上,而是獨自坐於月色之下的沉寂蕭索。


    風蘭息的眉頭,又是沒來由地一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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