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一聲輕響,門口有一個淺淡的影子鬼鬼祟祟地摸進房來。


    來人身材纖細窈窕,腰肢款款一看便知是女子。女子在房中環顧小心翼翼一圈,看見床上隆起的黑影後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看見床上熟睡的阿睡,女子低頭遲疑一下,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阿睡哥哥!”推了半晌,床上的人紋絲不動,沒有半分將醒來的跡象。


    搖晃推搡間淡淡的酒味從阿睡身上傳來,女子細細一探便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秀氣的眉,怎麽喝得這麽多。


    濃稠的月光從雕花窗中透進屋裏,隱隱照在女子的麵龐上,麵盤白皙,彎彎的眉眼都含著清澈幹淨的笑,舉動之間便是一陣冷清的月桂香。


    阿睡前一日才答應她天亮了會去澆水給她喝,她白日裏等了一天卻沒等到人的蹤影。桂苑裏那幾株通靈的月桂都苦口婆心地勸她: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和情人的海誓山盟都可以眨眼就忘。而阿睡與她之間不過就是隨意聊過幾句,嚴格說來是沒有半分關係,這樣情況下的承諾都是算不做數的。


    翹首以盼未等到心心念念的人。


    小六自是能看出園裏的姊妹嘴上雖是在友善安慰她,心中對此事多是嗤之以鼻。可小六偏生不信阿睡是她們說的那般寡薄,按捺著滿腔焦急沉默了一天。她好不容易才等得天黑。


    她現在的修為離凝結人形還差得有些遠,但為尋個究竟,小六抱著僥幸斂氣凝神試了很久,也許因心念急切竟然意外地成功了。雖隻能維持一時,但突破這個關口,後日位列仙班基本已成定數。花仙能通靈的十有三四,可能真正能修得仙身的百裏也難得其一。


    顧不得園裏其他幾株月桂豔羨的目光,小六趁著夜色匆忙就跑了來,她要找阿睡問個清楚,明明答應下為何又失信。


    剛凝了人形她現在收斂不好身上的氣息,濃濃的桂花香氣四溢撲鼻。她還未徹底修得仙身,同為月桂自是懼怕酒幺的威勢,小六在外頭守了好久終於等著她走了。


    ·


    夜晚靜謐而清冷。


    “你醒醒,”小六伸手拍拍阿睡的臉,在觸到他麵頰時指尖微微一滯。他的臉上溫度比她的手還要高,小六覺得有些灼人。


    打量著那張熟睡的臉,她心裏莫名有幾分緊張,如果阿睡醒了她該說什麽?問他怎麽沒有如約去給他澆水?或是問他今晚怎麽沒去陪她閑話聊天麽。小六下意識地搖搖頭,心中隱隱生了退意,適才她一時情急沒有思量周全就咋咋呼呼地衝進來。


    睡夢之中,鼻尖忽然嗅到一陣濃鬱甘甜的月桂香。阿睡神誌雖不大清明,卻是認識這香味的,蟾宮之中隻有這麽一個人味道甘甜至此。


    阿睡的手下意識一抓,便牢牢地拉住了那隻正撫在自己麵上柔軟的手,溫度微涼,他酒意醒了些。


    “小酒”他低聲喃喃,心中難過一時難以自抑,隻知胡亂叫著她的名。興許是酒喝得多,阿睡滿腔心緒豁然找到一個出口。“小酒,我是不是很沒用,我沒用,我從來都比不上他......小酒,我知道就算沒有他,你也不會看......”聲音逐漸弱了下去,言語哽咽不清。


    他從原來那個天真無邪的童子長成了翩翩少年,他變得靦腆安靜,有了重重心防。阿睡開始懂得長大後的苦愁。


    小六愕然地看著麵前忽然痛哭的人,心中慌了起來。


    她掌中濕濡一片,滿是他的眼淚。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她心頭驅之不去,小六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


    察覺她的意圖,阿睡聲音悲戚,甚至有一絲哀求的意味:“不要走。”他呼吸灼灼,掠過她的手背。香味在他鼻尖縈繞,阿睡覺得十分安心。


    小六從未見過男人哭,一時也亂了分寸。園中那些個姊妹從沒討論過這樣的情況該如何應對,她們隻道世間甜言蜜語信不得,可阿睡聲淚俱下說的話都是叫人肝腸寸裂十分悲慟。


    沒有主意,心也不忍,小六隻得呆坐在床邊木愣愣地由他握著。事情的始末她多少也聽明白了點,阿睡應是喜歡酒幺。愛而不得,才會如此難過。


    似陷入夢魘,阿睡又倏地激動起來,拉著她的手用力帶了一下。小六順著力道撲倒在他懷中,她聽他不斷呢喃酒幺的名字。


    一動不動趴在他胸口,“我不走”她有些心疼他,輕聲說。


    許是聽進她的話,身下的人逐漸安靜下來,阿睡的呼吸逐漸平靜。茫茫黑夜中,她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神思縹緲。月華、夜幕和他都在伴她。


    ·


    阿睡第二天醒來還微微恍惚,醉宿後有點頭疼,掙紮著起身,才察覺手留淡淡的桂花餘香。努力回想昨夜的事情,他有些怔忡失神。


    隨著他的動作有東西“啪”地掉在地上,仔細一看是一枝銀白色的銀桂。阿睡彎腰撿起,凝視良久,心中微微失落。昨晚都是一場夢。


    酒幺本命是紅如霞緋的丹桂,不是這樣冷淡素白,那個人不是她。可蟾宮之中又會有誰潛人夢鄉留一枝芬芳,讓他抱著伊人夢了一個安穩的夜。


    後麵桂苑中的月桂,有幾株是開的這樣銀白的花。


    阿睡驀然想起前日答應過小六昨夜去看她,不知她還會不會在等他,阿睡心有懊惱,他居然失言了。匆匆整好衣裝,他拿著那枝桂花向屋後的桂苑跑去。


    一樹皎皎素白,宛若最幹淨的月光。阿睡將手中桂花照著她的枝葉比了比,花色與枝葉形狀並無二致,隻是眼前的桂樹似有些萎靡之狀,除卻眼前,園中再也找不出一株如此像他手中這樣的。阿睡已經了然,隻還是有不解,她靈氣尚薄,怎會凝得人形。


    “小六,昨天夜裏......是你嗎?”雖知沒什麽用,他仍然輕聲詢問她。如意料一樣沒得到任何回應。想了想阿睡取來一桶泉水慢慢喂她,心有愧疚,這些都是他答應下轉眼就失信的。


    阿睡記得小酒以前說過她尚未化形前最喜飲萬年幽泉的水,她說那眼泉是天庭最甘甜清冽的,所以她釀酒也隻用那處的水。


    有一次阿道問酒幺,明明她以前生長地方離那眼泉相隔甚遠,也沒人照料,她怎麽可能在化形前喝過。對此酒幺也沒答出個所以然,隻反複強調她一定是飲萬年幽泉長大的,至純的水源有補充靈氣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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