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噗通跪在地上:“三叔,俺求求你救救俺娘。她一直咳,咳出了血。俺求你了。”說著大奎向著門板咚咚的磕頭。門裏張郎中笑道:“早兩年你幹啥去了,別廢話。沒有十副野豬膽休再囉嗦。”


    這時張郎中的媳婦從裏屋來到門前,張郎中得意的笑道:“寶兒他娘,我說什麽來著。早晚有一天這傻蛋要跪著求我,你看這不來了嗎。”張氏一見也笑嘻嘻說著風涼話:“呦,這不是大奎侄子嗎。怎麽跪在這啊?你不是有個寶貝野豬膽嗎?拿去給你娘治病啊。來這幹什麽啊?”


    大奎隻是流淚求道:“三叔,俺是晚輩。看在同村的份上你行行好吧。”


    張郎中手扶八字胡道:“當初這話我也說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要跪你就跪著吧!三叔要去睡覺了。”說完拉著媳婦進屋了,隻留下大奎在門外哀嚎著:“三叔,求你啦。。。”


    夜深了,大奎還在張郎中門外跪著,已經跪了兩個時辰。喉嚨喊啞了,淚流幹了。不知娘親現在怎麽樣了,想到母親大奎站起身向家裏急急奔去。進了院門,院裏鴉雀無聲。母親房內油燈還亮著,確是沒聽到咳嗽聲。


    大奎暗叫不好,三步並作兩步衝入母親房內。見到母親的情景大奎驚呆了,母親雙目緊閉,嘴角有一灘血漬。雙手死死拽著胸口的衣服,已是了無生機。


    寂靜的夜裏,一聲哭嚎響徹天地。大奎抱著母親的屍體嚎啕大哭,大奎家的動靜驚動了四鄰。先是葛爺來了,再是前後鄰居。大家都勸大奎節哀,這一夜鄰居們都沒走。一直陪著大奎到天亮,大奎也一直哭到天亮,一夜間大奎哭暈了三次。


    第二天天一亮,村裏的仵作來驗了屍身。鄉親們幫著設了靈堂,大奎在靈前跪了三天三夜給母親守靈,第四天大家又幫著大奎將大奎母親下了葬。


    安葬了大奎母親,大奎跪在墳前默默流著淚,此時他已哭不出聲音。雙眼紅腫滿麵汙穢,已是麵目全非。鄉親們勸了一陣,葛爺道:“叫大奎自己待會,大家都散了吧。”葛爺和鄉親們這才各自回家。


    待到鄉親們遠去,大奎喃喃道:“娘,打俺記事起咱家就窮。爹死得早,您白天到地裏幹活晚上給人家洗衣服,從來沒享過福。家裏一有白麵你就給俺烙餅吃,你自己背地裏啃玉米幹糧。俺出門五年,你在家吃盡了苦,給你留了銀子你一文都不動。說是給俺娶媳婦用,娘你知不知道,俺看見你枕邊的玉米幹糧,俺的心都碎了...當年湯大哥說過:子欲孝而親不在,是人間最大的痛苦。俺現在有本事養你了,你就這麽走了。剩下傻蛋一個人...”


    秋風又起,打了一個漩吹起幾片黃葉。不遠處的小河潺潺流淌一路向西,淙淙水聲放佛訴說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幾多坎坷。大奎就在墳邊躺下,就像緊挨著母親。閉上眼睛眼前是母親以往的音容笑貌,大奎漸漸地睡了。他累了,倦了。秋風吹過身上,仿佛要撫平大奎內心的傷痛,就像母親的手。


    深夜二更約近亥時,大奎手裏提著精鐵扁擔來到了張郎中家門外,伸手拍門。張郎中聽見門外響動由屋裏穿衣出來到了門前,由門縫往外一看是大奎,頓覺情形不妙。不由給自己壯膽:“大奎,你要幹什麽?我兒子張寶是濟州城防兵馬司校尉,你若敢亂來,必拉你見官將你打入囚牢。”


    大奎沒言語,踏前一步抬腳踹在門上。‘哢嚓’一聲門栓斷成兩截,一扇門板飛進院子落在地上呯然大響。大奎抬步向院子裏走,邊走邊問道:“為什麽不救俺娘?”張郎中驚得連連後退道:“大奎。你聽三叔說,救人是人情,不救是本分。你休要將你娘的死記恨在三叔身上。”


    大奎步步緊逼癡癡地道:“俺娘死了,俺現在就一個人了。以後俺去上山做匪,那殺人就是俺的本分。”說著從懷中掏出外皮已風幹的野豬膽道:“你要這隻豬膽俺給你,你拿著去給俺娘賠不是吧。”說完把豬膽扔在張郎中懷裏,張郎中哪裏敢接,任由豬膽滾落地上,大奎此時雙目盡赤,雙手掄起精鐵扁擔向張郎中兜頭蓋腦砸了下去。


    張郎中想要閃避已是不及,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被砸的**迸裂死在地上。


    大奎殺了人,卻並沒有害怕。拎著扁擔轉身出門而去。張郎中的媳婦在屋裏早聽見動靜,嚇得沒敢出來。直到大奎走了好一會才戰戰兢兢開了房門探出頭來,借著月光看到張郎中的屍首,一聲尖叫便暈死過去。


    大奎回了家,在炕沿坐了一會。心中在想:‘如今自己已經一個人,該去哪裏啊?去江南投奔湯大哥?但江南那麽大去哪裏找啊’大奎突然記起湯大哥曾說去滄縣一帶找劉福通,如果自己找到劉福通便可知道湯大哥的去處。


    大奎想到這裏便立即起身,收拾了幾件衣物拿上了家裏所有的錢,臨出門回頭看了看這個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家。最後狠下心背著包袱提著扁擔出門而去。


    大奎出了門便一路向北走,走不多時回頭一看。村裏已經是燈火通明,想必是張郎中的死鬧得村裏大亂。大奎知道過不多時便會有人追來,心裏著實不忍就這樣離開故土,但是更不想被人解至官府問罪。


    大奎對著村子的方向跪在地上道:“娘,俺走了。您在天之靈保佑兒子平平安安找到湯大哥。等俺有了出頭之日再回來看您。”說完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站起身向北疾奔而走。大奎一直向北跑,直跑到天亮已是出了濟州地界幾百裏。


    一路上大奎逢人便問滄縣怎麽走,又行了兩日。大奎便到了滄縣境內,一路到了縣城,大奎找了一家飯館坐下,叫了兩碗麵狼吞虎咽起來。不經意間聽到鄰桌的食客說起了紅巾軍,大奎佯裝不經意的聽著。


    “聽說了嗎?江北亳州已經被紅巾軍攻占了”。“是哪支義軍啊?”“聽說是劉福通的隊伍,他們占了亳州以後立韓林兒為小明王,國號大宋。”“韓林兒又是誰啊?”“說起這韓林兒可真是可憐,年未弱冠便跟著劉福通東擋西殺。他父親以前便是北方義軍的首領姓韓名山童,後來嘛…”這位說客說到這,端起酒杯咪了一口。見同伴隻是聽便催促道:“快,把酒喝了,不喝我不講了。”


    他的同伴見他這麽說忙將杯中酒端起一口吞了,接著催促道:“韓大哥,快接著講,我喝了。”這位韓大哥這才接著道:“要想知道的詳細,你把這頓酒錢結了。”大奎聽著著急,忙大喊:“夥計,旁邊這個桌的飯錢算俺的。”鄰桌兩位仁兄呆望著大奎。


    大奎也不客氣,端著兩碗麵條便擠過來坐下道:“兩位大哥,俺打聽個事啊。劉福通不在這滄縣嗎?”那位韓大哥愣了一會問道:“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啊?”大奎憨笑道:“俺叫張大奎,山東濟州來的。”韓大哥上下打量大奎,一身土布灰色衣衫褲子,腳上穿著土布千層底。從貌相看十足的莊稼漢子,心想和他說說倒也無妨。便直言道:“看兄弟的樣子也是實在人,就衝這頓飯我便和你說說吧。”說著轉頭衝夥計喊:“小二,加兩菜。紅燒鯉魚,香酥鴨。”


    喊完話,轉過頭慢條斯理的道:“韓山童原是這腹中之地欒城人,早些年與劉福通在這滄縣一帶以白蓮教會的名義聚眾數千人馬,後來被官府發覺派兵圍剿。紅巾義士奮起迎擊,無奈元兵勢大。被數萬元兵包圍,韓山童戰死。劉福通和幾個部將帶著韓山童之子韓林兒衝出重圍逃往江北,如今從整旗鼓率領麾下數萬紅巾義士一舉拿下了亳州。”


    這時韓大哥的那個同伴問:“韓大哥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啊?”韓大哥得意的道:“我是商行的夥計,走南闖北什麽事不知道啊?”同伴道:“韓大哥,什麽時候你跟掌櫃的說說。帶我也出去走走,見識見識啊。”


    韓大哥一本正經的道:“行啊!不過下頓算你的。”同伴忙點頭答應。


    大奎這才想到,時隔多年。劉福通已經南下亳州,既然這樣吃完飯便走。打定主意,大奎把麵吃了坐著等。韓大哥見大奎幹坐著便問:“小兄弟還有事嗎?”大奎道:“你加的兩個菜還沒上來,俺等著。俺還沒吃過香酥鴨哪。”


    正說話間,夥計端著托盤過來。將兩道菜上了桌,大奎抄起筷子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在兩位仁兄目瞪口呆中將兩道菜見了底。


    吃完飯,不待兩位仁兄招呼。大奎叫過夥計會賬,一共竟然吃了二百多文錢。大奎雖然心疼銀錢,但知道了劉福通的去處,也算買個心安。韓大哥見大奎提了扁擔包袱要走,便道:“小兄弟好不厚道,我們還沒吃,你…”


    大奎轉過頭道:“俺打聽個事就要請你們吃頓飯,還要加兩菜,你當俺傻啊。”說罷,大奎出了門一路向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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