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杵如流星,如奔雷,已經完全融化在了風中。√∟,當再度出現時,第一名侍衛終於捕捉到了一絲金黃色的軌跡,隨即便聽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聲音。


    “嘭!”


    聲音很悅耳,伴著聲響,那侍衛甚至還有時間低頭看了看。然後,他便看到自己胸口多了一個碗大的洞。


    杵尖帶著鮮血,就像一個嗜血成狂的殺手,向著下一道阻礙拚命撕咬而去。


    “嘭、嘭、嘭、嘭、嘭!”


    六個人,前胸後背十二道鎧甲,層層疊嶂。而那伏魔杵,卻像是一往無前的勇士,無懼任何阻擋!


    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


    轉瞬之間,餘下的五名親衛複製了第一人的悲慘命運。他們甚至來不及呼喊,便被胸口那透明的坑洞奪去了性命。


    而哪怕他們付出了一切,也不能延滯伏魔杵哪怕一秒,更無力改變他們所尊敬的皇帝陛下的命運。


    趙無極第一次感到了恐慌,他仿佛聽到了死神的召喚,模模糊糊就在自己耳邊。


    他不信命,更不相信在千軍萬馬之間,一人之力可以扭轉乾坤。


    他是被長生天庇護的人,是將來的天下共主!他將要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將夏國的旗幟插滿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的君主都要跪在自己腳下高呼萬歲,千千萬萬的黎民都要歌頌自己的豐功偉績!


    這樣的自己,豈能受人威脅!


    不自覺的,他甚至挺了挺胸膛——他已經忍耐的夠久了,壓抑得夠久了。他絕不願、也不能露出怯弱的一麵。


    絕不!


    他已經打定主意,以坦然自若的姿態來迎接挑戰。可近乎同時響起的“嘭嘭”聲,卻讓好不容易積累的勇氣瞬間瓦解。他不清楚聲音的來源,卻聽到了死神的呢喃。


    “嘭!”


    當他最後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時,風靜止了。.</a>


    他感覺什麽東西穿透了自己的身體,胸口冰涼一片。隱隱約約地,他好像明白發生了什麽,可他寧願自欺欺人,也不願意接受這樣冷酷的事實。


    伏魔杵在他身後透體而出,金色的杵尖染上了一片紅色,在太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紅豔豔的光澤。


    一朵血花,悄然綻放。


    趙無極的瞳孔驟然收縮,眼前波瀾壯闊的景象迅速被一層黑幕所遮掩,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


    朝拜的使節,跪伏的群臣,頌德的百姓,堂皇的宮殿,頭戴金冠加冕天下之王的自己……一幅幅動人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一瞬之間,卻又歸於虛無。


    “不可能的!朕是……天下……共主!”


    執念化作一道電流,最後一次在他腦海中閃現而過。不甘、詫異、野望、懊惱……萬般情緒匯聚成了他眼神中片刻的光彩,最終消散於一片死灰。


    在周遭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伴著被鮮血染紅的衣衫,眼神暗淡的趙無極仰天摔倒!


    “咚!”


    當他的屍身落在地上,眾人這才發現,他的胸口已經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洞。


    哪怕摔倒在地,趙無極的眼睛依舊沒有閉合,而是直勾勾地望向天空,仿佛在質問無所不能的長生天:為什麽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時候,撤回了長久以來的庇護?


    千秋帝王夢,終有消散時。


    東征之路,漫漫黃土,埋葬了一位曾經心懷野望的帝王。


    風散,雲輕。


    當上蒼再度撥弄輪回的指針,浴血廝殺的大軍卻仿佛靜止了。


    許多人張大嘴巴,仿佛無論如何也無法消化這一則近乎傳奇的事實——那個單槍匹馬衝入敵後的男人,真的完成了“斬首”任務!


    沒有人願意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安靜地躺在黃土地上一動不動的趙無極,已經用他的性命宣布了讓人心碎的消息。


    夏王趙無極駕崩,終年四十六歲!


    與胡人的茫然失措比起來,大唐戰士則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季晨瞪大眼睛,望向那個挺直胸膛站在黃土地上,麵對黑壓壓的大軍怡然不懼的身影,求證似的問道:“大哥他……”


    “他做到了!”陳不平肯定地點點頭。如此鐵錚錚的一條漢子,卻被淚水模糊了雙眼。“他真的做到了,他救了我們所有人,他是整個大唐的英雄!”


    代天涯望向西方,足足怔在原地好半晌。


    麵對洶湧如潮的夏國大軍,他早已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或許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就是自己最好的歸宿了吧。


    可是最後的最後,仿佛遠在天邊的奇跡忽然降臨到自己麵前,讓他有些茫然無措,難以置信。


    夏國趙無極死了!


    唐安,他成功了!


    忽然之間,猶如一道熱血直衝頭頂,代天涯黝黑的臉上,五官都因為極度的興奮而扭曲在了一起。


    他將手中的長劍高舉過頂,用盡渾身力氣呐喊道:“夏國皇帝已死!!大唐必勝!!兄弟們——殺!!!!”


    “大唐必勝!!殺!!!!”


    從每一個大唐將士喉嚨裏爆發出來的呐喊聲,連成一片足以掀翻天地的聲浪,讓黑壓壓的胡人大軍為之膽寒。


    哪怕人數不占優勢,可是此時在每一個唐人心中,他們就是無敵之師!


    他們所尊敬的唐大人,孤身涉險宰了夏國第一人,還有比這更振奮人心的消息麽?


    刀和劍,成為了唐軍手中的殺器。曾經的恥辱,曾經的侵略,曾經的憎恨,都化成了一片刀光劍影。


    殺,殺出一片萬裏河山,殺的胡虜肝膽皆裂!


    胡人們的確開始膽怯,並非懼怕唐人的勇武,而是對那不確定的未來。


    趙無極死了,匈奴和鐵勒兩大部族的頭人也死了。茫茫的大軍中,再沒有一個人有資曆服眾。足以踏平天下的夏國鐵蹄,已經變成了一盤散沙。


    餘下的將領們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腦筋飛快運轉起來。盡管不想承認,他們卻不得不麵對殘酷的現實:沒有合力、無法團結一致的大軍,已經不配再被稱為無敵之師。攻占大唐的計劃,已經隨著皇帝的殯天而擱淺了。


    最為可笑和諷刺的是,諾大的帝國,隻敗給了一個人!


    夏國耗費無數精力,傾盡所有而發動的戰爭,最終沒能獲得足夠的利益,會引發什麽結果?


    為了把損失降到最低,大部族會加速吞並小部族,保全自己的地位。而小部族為了生存,也會展開你死我活的廝殺。


    西域的混戰非但不會停歇,反而會愈演愈烈!


    而在此之前,誰能用最短的時間將消息送達自己的部族,便能搶得先機,在這場即將到來的西域大戰中立於不敗之地。


    換句話說,各個部族的頭領此時的戰略重心已經開始偏移——從如何攻下大唐這個龐然大物,向著如何自保而傾斜!


    隨著第一個部族頭人調轉馬頭,大喝一聲“撤退”!終於有一支“溪流”從黑色的“江河”中分流而下,朝著西方倉惶而逃。


    這一逃,便奏響了大軍土崩瓦解的序曲。


    在沒有了主心骨的指揮下,越來越多的部族選擇保存有生力量。一支又一支黑色的隊伍開始撤退,無堅不摧的西域聯軍如同傾倒的大廈,刹那間便已崩塌。


    代天涯怎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夏國人的欺壓、淩辱、殘暴,讓每一個唐人對他們的恨都化作了狂暴的血液。眼見對方士氣全無,戰意正濃的唐軍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


    他們一路向西衝殺,將望風而逃的胡人殺的潰不成軍,慢慢黃土都被染成了紅色!


    更讓他們驕傲的是,在與夏國人近百年的征戰中,大唐第一次取得了正麵戰場的勝利。


    而且是如此輝煌、如此波瀾壯闊的大捷!


    馬蹄聲、奔逃聲、震耳的喊殺聲中,身為這場戰役最大功臣的唐安則毫無勝利的喜悅。


    仿佛生怕潰逃的軍隊驚擾了愛人的美夢,他重新回到蘇媚兒的身邊,輕輕攬起她那柔弱無骨的腰肢,將她抱入懷中。


    周圍盡是黑色的身影,可奇怪的人,沒有一個人膽敢向他發起進攻。在他身側,已經變成人幹的四大。法王,仿佛在無聲的透露著冒犯這個如同妖怪的男人會付出怎樣的代價。遠遠望去,黑色的洪流中,隻有唐安方圓數十米空無一人,仿佛他就是河流中的石頭,隔絕了奔騰而下的洪水。


    陳不平終於殺到了唐安的身邊。在他的帶領下,渾身是血的“複仇者聯盟”的戰士們將他團團圍住,保護著主帥的周全。而看著他近乎呆滯地摟著“熟睡”的女人,所有人都臉帶不忍,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不知該不該驚擾這對苦命的戀人。


    唐安對周圍的一切聞所未聞,沒有焦點的眸子茫然地看著黃土地,伴著飛揚的塵土,兀自哼唱起一首曲調怪異的歌謠。


    不用一首歌的時間,


    我就愛上你。


    音樂沒停止,


    思念就開始。


    如果愛情是個遊戲,


    我願輸給你。


    想不到,等待是個孤獨的東西。


    我愛你,我愛你,不過是三個字。


    簡單地,認真地,嚇壞了我自己。


    沒問你,就愛你,我不是最好的。


    對不起,請你準我高攀了你……


    這樣一首歌,能否打動你的心?


    媚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歌聲未畢,他已淚如雨下。在他的世界,早已沒了荒漠的熾熱,而是飄起了漫天大雪。


    緊緊摟著蘇媚兒的香肩,唐安早已哭成了淚人,在一幹將士偷偷抹淚的注視下,喃喃自語道:“媚兒,我們這就回家,回到那個永遠太平安寧、永遠與世無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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