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越說,越覺得十分有道理。


    江楓並非無情,他隻是不愛邀月而已。他若是愛上一個比邀月更好的人,邀月倒還勉強能接受,接受不了也無可奈何。可偏偏江楓愛上了一個邀月壓根沒放在眼裏、在那之前也許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小小宮人,作為一個驕傲到自負又向來肆無忌憚的姑娘,邀月如何能忍下這口氣,承認自己輸給了一個小女人?


    邀月本就不是什麽好人,想她當年能為了一點小事就把自己的妹妹從樹上推下去,隨著她武功漸成、威望日盛,征服欲和得失心更重了。


    所以,楚歌很懷疑:“邀月宮主,我倒是覺得,你就是得失心和征服欲太重。小時候你能為了搶個桃子把親妹妹推下樹,當年月奴得到了你看中的人,你又怎麽可能放過她?你愛江楓?也許吧,但這絕對不是情人間的愛。江楓於你,不過是個稀罕的小玩意兒。讓你痛苦的這段與江楓的感情,真的不是你強烈征服欲所驅使的一場遊戲嗎?但是這場遊戲在江楓和月奴死掉的那一刻就結束了,不管再做什麽,都沒辦法改變你已經失敗的事實。”


    把妹妹推下樹?默默聽著八卦的二少和三隻小蘿莉好奇地歪歪頭,一起打量著邀月和憐星。


    盡管現在已經不痛了,憐星還是不自覺地把左手左腳往寬大宮裝裏縮了縮。


    三個小蘿莉看不出來,葉歸程卻是瞧得分明——憐星的左手左腳有些殘廢。那這個邀月宮主,還真是太狠心了。


    邀月渾身一震,立在原地,失了神。


    憐星眼神一黯——當年她是真的有些喜歡江楓。雖然一開始是因為對方是她見過的長得最好的男子而有些好感,但後來是真心喜歡這個人,隻是礙於身體的殘缺,一直不敢明說。等到後來,卻發現姐姐眼裏也有了對江楓毫不遮掩的興趣,她就連一點心思都不敢表現出來了。她曾經也想問問姐姐,江楓是人,不是像桃子衣裳這類的小玩意兒,她是真的喜歡他嗎?但是她不敢。姐姐向來強勢,不管她把江楓看做了什麽,隻要她看上了,就沒有她得不到的。


    邀月得不到的東西,沒有必要存在。


    邀月立在原地,神色變幻莫名,最後抬手、揮掌,一旁合抱粗的一棵大樹轟然倒塌,她的神情勉強恢複了冷靜,深深地看了楚歌一眼,拂袖而去。


    憐星想要叫住她,但半張了嘴,仍是沒有出聲。


    葉歸程覺得有些不妥:“小老板,你把主人家的都氣跑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啊。她惱羞成怒跑掉了,跟我有什麽關係?”楚歌不在意地說著,然後拍了拍三個小蘿莉的腦袋:“也不知道你們剛才聽懂了多少……不過不管聽懂了多少,你們將來也是要找個男人嫁出去的,那選夫婿的時候就一定不要被所謂的愛情衝昏了頭腦,畢竟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可不少。江湖女俠,就是要大大方方爽爽利利的才好,就像古人說的‘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可不要跟移花宮兩位宮主這般放不下放不開,到頭來,苦的是自己……還有哇,真心姐妹可比勞什子男人靠譜多了,倘若將來你們三個為個男人鬧翻了,可別說認得我……”


    楚歌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三個小蘿莉往移花宮深處走,後頭跟著葉歸程,聽著這些胡言亂語,隻能無奈搖頭。


    邀月早就走了,憐星在一旁聽著楚歌話,不由細細地琢磨著,忘了阻攔,至於其他侍女,見兩位宮主沒發話,便全當沒看見,反正她們也攔不住。


    移花宮占地很大,初見覺得十分精致稀奇,但看多了,卻有些單調。楚歌逛了一會兒,就有些無聊,想問問花無缺在哪兒,找完人就走。


    不過沒等他們去找,花無缺就自己找上來了。


    花無缺跟小魚兒一般的歲數,兩張臉除了刀疤外一模一樣,偏偏這人站到跟前,若是不曉得內|幕,根本想不到這兩人會是親兄弟。


    才八歲的花無缺頭發被簡單地梳了個髻,穿著剪裁合體的白色衣袍,布料十分考究,柔軟細膩,上麵還繡了銀色的暗紋,腰間掛了一把劍,年紀雖小,儀態氣質卻很是成熟,嘴邊掛著淺淡的笑容,衝他們拱了拱手:“在下花無缺,方才聽說有人擅闖我移花宮,可是幾位?”


    隻是一張包子臉,卻硬要做出翩翩公子的溫潤有禮,實在有些好笑。


    一路行來隻看得到穿著打扮差不太多的移花宮侍女,這還是見到的第一個跟他們年紀相仿的小孩子,三個小蘿莉難免有些稀奇,拽著楚歌裙擺,好奇地看著,張菁還軟軟地道:“楚姐姐,這個小妹妹長得真好看。”


    花無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楚歌悶笑著糾正道:“不是小妹妹……”


    不待花無缺的笑容恢複,慕容九便淡淡地衝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禮:“花姐姐。在下慕容九。”


    花無缺一張包子臉瞬間黑了,嘴角的笑容再是掛不住,不自在地拽了拽袖口,開口便要解釋:“我不是……”


    “哈哈……”然而解釋的話被楚歌的笑聲打斷,噫,花無缺小時候還真是有點萌!


    花無缺無奈。不過想想自己本也不是來交朋友的,索性就不解釋了,再次拱了拱手,問道:“那方才就是你們惹得大師父不高興?”


    楚歌止住笑聲,眨眨眼:“這可不怪我們。我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葉歸程&小蘿莉們不動聲色地與楚歌拉開距離:隻是你,不是我們。


    花無缺卻沒有在意這些,直接拔了劍,劍尖直指葉歸程:“請與我一戰。”


    葉歸程看看楚歌,再看看眼前的劍尖,有些茫然:“為什麽是我?”


    花無缺抿了抿唇,淡淡道:“你們惹大師父不高興,作為弟子,我便要為大師父出這口氣。我不打女孩子,所以……這位叔叔,得罪了。”


    葉歸程無奈道:“你打不過我。”


    花無缺道:“我知道。但師父於我恩重泰山,沒有師父就沒有花無缺,所以,我一定要幫師父出這口氣。”


    算了。他到正好想瞧瞧江小魚的弟弟如今功夫如何了。葉歸程想著,也抽出背後輕劍,與花無缺過起招來。


    花無缺是拚盡了全力,招招皆刺向葉歸程要害,不過他到底年幼,這般拚命,於葉歸程還是不疼不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場指導戰。


    楚歌索性帶著三個小蘿莉,躲到一旁的樹蔭下觀看,還轉頭吩咐移花宮侍女去取來茶點。


    那侍女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姑娘是移花宮的仇人吧?反應過來後自然是拒絕,而葉歸程在那邊卻突然哼了一聲,一反之前溫和的招式,劍氣大盛,壓製得花無缺連呼吸都困難。


    侍女嚇了一跳,就怕葉歸程真把少主傷了,連忙去取了茶點。


    四個姑娘就著茶點,看得津津有味。


    因為葉歸程控製得當,兩人打了很久,直到花無缺力竭,他才收劍退回,然後捏了捏累得癱倒在地的花無缺的四肢關節,讚賞道:“不錯不錯,底子打得很好,應該也很用功,比你那不著調的哥哥強些。”


    這一番過招,花無缺有很大收獲,隻是可惜沒能給大師父出氣,他心裏正憋屈著,突然聽到這番話,茫然地抬頭:“我哥哥?”


    當年的事情,葉歸程隻了解了個大概,並且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主流思想,這其中的是非對錯他不好過多評價,但還是不想見到聰明伶俐的兄弟倆因為大人的陰謀而真的自相殘殺,因而摸了摸他的眉眼,解釋道:“嗯,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你有個雙胞胎哥哥,跟你長得一模一樣,不過這裏有道疤。他可比你淘氣多了,不聽話,還不肯用功。唔,對了,你還有個伯伯,是你爹的義兄。”


    花無缺從小的生活環境比較單純,對於葉歸程的話一點懷疑也沒有,反而十分關心新冒出來的親人,問道:“你認識我爹爹?他為什麽不來接我?”


    楚歌覺得花無缺的反應十分有趣,便湊過去,笑嘻嘻哄他道:“因為他不要你了呀。”


    這話一落,花無缺瞬間紅了眼眶,不過眼淚倒沒掉下來,呆愣了半晌,低聲道:“無缺有大師父二師父,沒有爹爹也沒關係。正好哥哥有爹爹和伯伯,挺好。”


    張菁頓時覺得這個小姐姐跟他一樣可憐,還湊過去抱了抱他:“小姐姐別哭,我爹爹也不要我。不過我還有娘。你有兩個師父呢。”


    花無缺本來覺得有點傷心,但聽了張菁的話,卻又懊惱又心酸,有點同情小姑娘隻有一個娘,還有點慶幸自己有兩個師父,雖然大師父對自己很冷淡,但還是會教自己不少東西,更何況,宮裏的大姐姐們對自己也十分照顧。


    畢竟都是小孩子,鐵心蘭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故作不屑地撇嘴道:“你們至少還有人要。我爹爹不要我,我連娘親是誰都不知道,誰都不要我……”


    話說到這裏,手背突然觸及一片沁涼,抬頭,就對上慕容九溫柔的眼神。


    慕容九把鐵心蘭拉進懷裏,道:“我有爹娘,還有八個姐姐,以後我們要你。還有楚姐姐、葉叔叔、菁妹,都要你。”


    這聲音雖然還是清清冷冷的,但還是能聽出其中的關懷。


    鐵心蘭忍不住撲到慕容九懷裏哭起來。


    張菁想想小時候因為沒有爹爹被其他小孩子欺負,也哭了起來。


    花無缺扁扁嘴,也想哭,但礙於自己是男孩子,忍住得很辛苦。


    嚶~我也有點想爸媽了……爸媽……楚歌神色恍惚了一下,突然被葉歸程撞了一下,十分頭疼地看著她——就讓他們這麽哭下去嗎?


    楚歌立刻回了神,拍了拍手,道:“好了,別哭了。張菁你想要爹找你娘去,心蘭,你爹不好找,但你爹的那些朋友們應該並不介意幫他養個閨女。至於無缺,你爹娘不是不要你,他們,已經去世了。而你燕伯伯受了重傷,這麽多年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才沒有找你。”


    對於小孩子來說,被爹娘拋棄和爹娘因為死了所以不得不拋棄自己,後者更容易被接受,更別說,花無缺從來沒見過爹娘。所以花無缺雖然難過爹娘已逝的事實,但比剛開始的心情好了不少,不由問道:“我爹娘是怎麽死的?我哥哥還有伯伯在哪裏?伯伯為什麽受傷了?等我長大了,學好武功,就去找哥哥和伯伯。”


    楚歌不知道為什麽,並不想現在就告訴花無缺他爹娘的死因和凶手。花無缺這孩子太單純,除非他們能把他帶出移花宮,要不然,突然告訴他養了他八年的大師父、二師父就是他的殺父殺母仇人,她怕小孩會崩潰。


    但是要從移花宮兩位宮主手下把人帶走,談何容易。


    所以還不如讓他簡簡單單地長大,等到了年紀,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告訴他真相也不遲。


    退一步講,他們總歸是要把事實告訴小魚兒的,那個機靈鬼知道了事情真相,怎麽都能把事情妥善處理好。


    楚歌隻是笑著戳了戳花無缺的額頭:“我怎麽知道那麽多事情?你哥哥比你大,理應擔起責任,到時候你等著他來找你就好。”


    花·正太·無缺就是個實在孩子,別人說什麽都信,此時也不疑有他,便開始跟方才有“同哭之誼”的小蘿莉們玩耍起來。


    不過雖然說是玩耍,但這四個比較早熟的小朋友湊在一起並沒有什麽好玩的,倒是說著說著,不知怎的突然開始熱烈地探討起武功招式、順帶比劃兩招什麽的。


    順帶一提,玩耍過程中,花無缺公子總算糾正了自己的性別,真是可喜可賀。


    葉歸程看著那邊聊得興奮的小家夥們,再看看這邊一臉無聊、困得打嗬欠的楚歌,搖頭——若是小老板對武學又這些小家夥們的一半熱情,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成為可開宗立派的宗師級別的高手了。


    中間沾了花無缺的光用了點移花宮侍女送來的食物,等日暮西垂、夜色四合的時候,楚歌便準備帶人離開了。


    雖然移花宮不管是景還是人都挺養眼的,不過邀月宮主實在不是好相處的,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著想,趁早離開比較好。


    花無缺有點舍不得剛認識的小夥伴。不過他向來聽話懂事,最多隻送他們到移花宮出口,然後一臉不舍地眼巴巴看著,不哭也不鬧。


    張菁他們倒是好很多,反正她們之後還會遇上無數的小夥伴,再加上身邊本來就有玩伴,從來不知道寂寞為何物。不過女孩子家心思倒是細膩,非常認真地跟花無缺說,等他將來武功學成,闖蕩江湖的時候可以去九秀山莊找他們。


    離開移花宮後,楚歌和葉歸程帶上三個小蘿莉又開始滿江湖浪。這次楚歌親眼見證了葉歸程一次次的砸場子行為。


    說是葉歸程也不太恰當,帖子確實是葉歸程遞的,但是署的卻是她的名字。


    楚歌長相太有欺騙性,總有些以貌取人的瞧不起她,還在明麵上表現了出來,而楚歌也不是什麽好想與的,凡是對她不客氣的,她也沒客氣,雖說沒下什麽重手,可嘴皮子實在不饒人,每每把人噴了個狗血淋頭。


    可他們若能打贏楚歌也算出了口氣,可偏偏打不過……最重要的是人家小姑娘一般都會讓兩招,真是把他們贏得無話可說。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覺得她取勝的秘密是後發製人,有一次跟人比試的時候,兩個人都堅持不先出招,最後硬是僵持了半個時辰。然後那人見楚歌等得不耐煩,警惕性大降,甚至嗬欠連天,突然出招,卻一招被楚歌放倒,那副懵逼的模樣簡直讓三個小蘿莉笑死了。


    楚歌出名之後,難免有人開始猜測她的出身。不過因為她比較懶,又比較惡趣味,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借力打力,然後就被江湖上的人誤以為是移花宮的絕技,移花接玉。


    於是楚歌給沉寂了近十年的移花宮打響了名聲,移花宮的威名也算是給楚歌提供了一定庇佑,至少那些江湖門派對楚歌一張臭嘴恨得不要不要的,麵子上還是挺客氣的。


    這一日一行人行至一處城鎮,一進城,慕容山莊的護衛們便悄然而至,給葉歸程簡單說了下鎮上有名的江湖門派,這鎮子不大,就一個有名的,還是個鏢局。


    葉歸程照例親自上門去遞了帖子。


    楚歌帶著小蘿莉們梳洗換了衣服後,正準備出門逛街玩時,突然被一大群黑衣大漢團團圍住了。


    楚歌還以為是有什麽地頭蛇欺生,退後一步等著藏在暗處的慕容山莊的護衛們把人打跑,卻聽打頭的人拱了拱手道:“在下乃是兩河聯合鏢局鏢頭趙河,客居寒舍的江大俠仰慕姑娘風采已久,總鏢頭借到葉公子拜帖,便知姑娘以至,派在下冒昧前來,特邀一聚。”


    江大俠?楚歌心下一動,暗暗給慕容山莊護衛打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笑問道:“哪位江大俠?”


    這小女俠還挺客氣麽。趙河心裏想著江湖傳言果然不可信,麵上回道:“自然是江別鶴大俠。”


    趙河提到江別鶴時,臉上滿是尊敬仰慕,可見那廝如今便已小有名頭,隻是名氣還不夠大而已。


    還真是江別鶴。楚歌覺得挺有意思,索性去走一趟。


    四個人被恭恭敬敬地請到兩河鏢局,帶到待客的正廳,正好看到葉歸程沉著臉坐在客座上,還有幾個人在陪著笑臉說話,從他們的神態衣著來看,想必都是江湖有名的好漢。不過還是能看出這群人都以其中的青衫秀士為首,就連坐在主座上,應該是主人家的趙全海,都對他頗為重視。


    待走近了細看,那人眉清目秀、麵如冠玉,眉眼含笑,神情風采十分瀟灑。


    他本來正在跟其他人說笑,一偏頭,正巧看到楚歌施施然走進來,立刻起身,笑著拱手道:“在下江別鶴,久聞楚姑娘威名,今日一見,真是榮幸已極。姑娘果真英雄少年、巾幗不讓須眉,在下著實心生慚愧啊!”


    楚歌掃視了廳內一眼,瞧著葉歸程的臉色還有些稀奇誰惹到了好脾氣的二少,聽到江別鶴的寒暄很是敷衍地點點頭,隨口道:“哦,既然慚愧,那你就趁早退隱唄,天天追求些虛名,累不累?反正你都這般年紀了,就算再拚個七八年掙出大名聲,又能享受幾年?而且若是萬一太有名,被眼紅的人看進去,不小心查出點你過去那些無法言述的黑曆史,那豈不更是糟糕透了?”


    江別鶴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再轉青再轉白,饒是裝了這麽多年,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臉色調整到正常狀態,輕笑道:“楚姑娘果真還是這般嘴下不饒人,年輕人嘛,闖江湖就該這般無懼無畏。”——待遇上強敵,受了挫,自然就該收斂了。


    江別鶴想著,心裏冷哼。


    其他人自然是紛紛附和,順帶拍拍馬屁,說江大俠果真有涵養、有肚量,不與小輩計較之類的話。


    楚歌暗暗撇嘴,帶著小蘿莉們對這府內的主人認真地拱了拱手,然後坐到葉歸程的旁邊,小聲道:“怎麽回事?”


    聽到楚歌毫不留情地把江別鶴噴了一頓,葉歸程心情好了幾分,瞥了一眼三個張菁和慕容九,道:“因為她們倆。”


    楚歌還沒想明白葉歸程這話是什麽意思,那邊江別鶴已經開口了:“楚姑娘,今日請您來此,是有一事相詢。”


    楚歌盯著江別鶴看了一會兒,突然扭開頭,道:“不想告訴你。”


    江別鶴尷尬——他覺著,這個姓楚的丫頭好像在針對他。


    葉歸程心裏樂——自從小老板有了強大的自保能力之後,嘴炮的功夫著實見長。若是往日聽楚歌這麽說話,他定要阻止一番,可如今噴的是江別鶴,他反倒格外舒爽。說來也怪,他很少有什麽格外討厭的人,但對這個江湖讚譽極盛的光明磊落的大俠,他就是瞧著不順眼。


    不過江別鶴向來臉皮厚,就算看出這兩人不待見自己,還是直接略過尷尬,笑著問張菁她們的身份。


    楚歌轉回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別鶴,心裏琢磨著,這廝的目的,莫不是想刷九秀山莊聲望?這麽一想,楚歌更加不願意說張菁等人的身份了。


    江別鶴還真就是來打張菁和慕容九的注意的,他在慕容山莊埋了釘子,雖然紮得不深,但也不算淺了,所以知道不少事情,倘若能把慕容姑娘和張姑娘送回去,必定能得到慕容山莊的好感。


    他本就擅長察言觀色,怎能看不出楚歌有心隱瞞,愈發確信自己的猜測,便笑眯眯試探道:“不知楚姑娘身邊的這三位小姑娘又是出身哪家?瞧著倒是水靈,尤其是這兩位小姑娘,倒是與九秀山莊的九姑娘,玉娘子的愛女形容相仿。”


    大廳內其他人的目光也全都放在了三個小蘿莉身上——慕容山莊及其名下的九秀山莊在江湖上可是十分有名,那是真正的武林世家,根本不是眼下這些人能比的。


    楚歌不耐煩道:“她們倆本就分別是張家和慕容家的姑娘。”


    “哎?”江別鶴故作驚訝:“可江某卻是聽聞……那慕容家九姑娘和張姑娘被生人拐帶走了。“


    楚歌睜著眼睛說瞎話:“這話可奇怪!誰說我拐帶了她們?明明是她們的長輩要我帶她們出來見見世麵。”


    江別鶴立刻掃了眼其他人。


    慕容家和張家的女孩子被人拐帶了?在場的江湖人士心裏都泛起嘀咕。


    慕容九和張菁離家的事,慕容家並沒有鬧大,畢竟孩子已經找到,還派了護衛保護,所以江湖上對此事並不知情。


    但是眼下江別鶴這麽說了,楚歌又是個江湖評價“恃才傲物”的後輩,他們自然是更相信江別鶴,收到他的眼神,便會意地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什麽楚姑娘才踏入江湖沒多久不知道,慕容家和張家的勢力很大的,你這樣拐帶人家的女孩兒,慕容家怕是不會輕易了結;什麽楚姑娘你年紀小,不懂這江湖……可不是光憑著武功好就能混開的;什麽就楚姑娘方才對江大俠的態度,若非江大俠大度不計較,其他人怕是早就要跟姑娘翻臉了……


    楚歌皺了皺眉,看張菁和慕容九:“你們說,我是把你們拐帶出來的嗎?”


    張菁很想說你最開始明明就是個人販子,憋了半天,還是覺得與其給楚姐姐添堵,給眼前這個總覺得不是啥好人的人添堵更痛快,所以配合地點了點頭,“嗯,楚姐姐帶著我和九妹玩兒呢,我娘親和姨姨姨父都知道的。”


    慕容九也點頭,淡淡道:“菁妹說得對。”


    “啪啪”打臉,在場其他人略微有點懷疑地看向江別鶴。


    然而江別鶴卻完全不覺得疼,或者說他壓根就不信這話。


    他先入為主地認為就是楚歌拐帶了兩位大小姐,覺得楚歌既然敢把兩位小姑娘帶在身邊,想必是已經教好托詞了,反正小孩子都挺好哄的——實際上他一開始還以為楚歌會單獨來,早就派了人在那邊守著,楚歌一走,就把兩位小姐帶走。


    所以他依舊痛心疾首地勸道:“哎,楚姑娘別再執迷不悟了……九姑娘和箐姑娘都是慕容夫婦和玉娘子的掌上明珠,你再不把人還回去,會倒黴的。不過你年紀小,不懂這些也正常,你把兩姐妹交給我,我親自送去慕容山莊,並替你請罪求情,想必慕容山莊也不會跟你計較的。”


    見江別鶴這麽肯定,後頭又是一片應和聲。


    這江別鶴還非要跟自己死磕到底了?明明之前都拿“過去”威脅過他了,倒還一點不怕。楚歌在心裏冷哼。


    這時突然聽到外頭一聲大笑:“趙兄弟許久未見啊,沈某途經此處,聽說府上請了不少貴客,便也來叨擾了,還望趙總鏢頭勿怪啊。”


    楚歌正覺得這音色有一點點耳熟,就見一個精瘦的漢子自門外走來,雖然個子瘦小,行路卻是虎虎生風,可見也是個好手。


    正時廳內眾人皆起身行禮,趙全海更是迎了過去,尊敬道:“不知沈大鏢頭光臨寒舍,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那人也笑著拱手還禮,客套地寒暄著。


    這人好像確實有點眼熟,楚歌眯著眼睛想著。


    此時那人眼睛一轉,正好瞧見楚歌,立刻十分激動地走過來,深施一禮:“那日蒙貴人相救,因不知貴人姓名,一直未曾報答,今日可巧遇上了,恩人務必受我這一拜!”


    葉歸程湊到楚歌耳邊小聲提醒:“是沈輕虹。”


    楚歌這才認出他來,趕緊起來把人扶起來,那次救他本就是順手,她可不想受這麽大的禮。


    眾人對楚歌頓時換了個態度,至少有了五分敬重。


    原來沈輕虹自洞中出去後,便把遲了八年的紅貨送給貨主,並把當年的事情解釋了清楚。這不但大大地給他們鏢局長了臉,還給江湖上所有的鏢師們樹立了個好榜樣,這才是人在貨在。他們這些走鏢的,都十分敬佩能做到這份上的。也因此,就算各個鏢局是對手,沈輕虹在各個鏢局的名聲都不錯,就怕被他黑上一句,就再也沒人找他們保單了。


    沈輕虹對楚歌是十分感激,若是他再不回去,不但三聯鏢局自此就要被對手們所吞並,他那妹妹還有為他守寡的婆娘怕是也要被人欺侮死了。所以見到楚歌,還知道了她就是最近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楚姑娘,好一頓誇獎。等寒暄完,沈輕虹又笑眯眯地問剛才這是怎麽了。


    江別鶴如今還沒有原著六年後那般的聲望,趙全海現在自然向著沈輕虹,便把事情說了一遍。


    沈輕虹一聽,立刻就說恩人絕對不是那樣的姑娘,還信誓旦旦地為她作保。


    眾人也跟著倒向楚歌。


    江別鶴心裏恨得什麽似的,但自己名氣比不過沈輕虹,還沒法端長輩的架子,麵上卻不顯,隻說大概是誤會,他也是聽說慕容山莊的女孩子被拐了,畢竟慕容莊主請楚姑娘帶自己女孩出來見見世麵什麽的也實在太奇怪什麽的……


    沈輕虹認定了楚歌不是壞人,自然不會拐帶小孩子,不過還是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拿出更好的解釋或者證據。


    楚歌心說這江別鶴果真心黑,索性一拍桌子。


    一直躲在暗處的慕容山莊護衛立刻出現在院子裏,一見麵,便向張菁和慕容九行了禮,而後才是江湖上有名的幾位豪傑。


    楚歌挑起嘴角,看著江別鶴笑道:“這些可都是慕容山莊的護衛們,我若拐帶了兩位小姐,慕容莊主還能特意派了護衛隨行嗎?”


    江別鶴這才覺得臉皮火辣辣地疼。這些護衛雖然他們都不認識,但穿的還真是慕容山莊護衛的服色,還有慕容家的家徽,就算他想說是楚歌找人假冒的,也不成。


    不過江別鶴畢竟厚臉皮,就算被打臉,也依舊淡定:“看來確實是我誤會楚姑娘了,在下向姑娘道歉。”


    江別鶴畢竟好人裝了太久,而楚歌跟他們到底不熟,眾人也隻當他是真誤會,彼此奉承著便要把此事揭過。


    這時楚歌卻突然笑眯眯道:“哦,誤會啊……就是不知道導致江大俠誤會我的消息是從哪裏聽說的呢?”


    江別鶴神色變換了一陣,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定是那小子騙了我!”江別鶴說著,一臉憤慨地同其他人解釋道:“之前我過來這邊時遇上我以前認識的朋友,是他同我說的這事,想必是騙了我,枉我那般信任他!”


    眾人紛紛表達同情,和對那個所謂朋友的聲討。


    不過這回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就不好說了,就連江別鶴自己都覺得,這理由有些牽強。


    楚歌本也沒想在這裏把江別鶴擼下去,隻低低地哼了一聲:“拿這個騙你又得不到好處……當我們傻呢?”


    慕容九離她近,抬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楚歌捏了捏慕容九的臉頰,湊過去,耳語道:“我把你帶走後立刻給你爹爹送了信,你爹向來沉穩,必不會聲張此事,所以也就莊內比較得用的一部分人知曉。這消息會漏出來,說不定,是那位大俠在你們山莊安插了眼線呢。不過這眼線身份也不算太高,至少,就不知道護衛們的存在。”


    慕容九想了想,點頭,淡淡道:“我會給爹爹說的。”


    楚歌摸摸她的頭。


    之後趙全海便說要在府內擺宴,邀請諸位一起。


    楚歌立刻借口三個小朋友車馬奔波了一天,該回去休息了。三個小蘿莉十分乖覺,齊齊打了個嗬欠,就是——有點假。


    不過在座的也都不敢得罪慕容山莊,席間有小孩女人也確實放不開,索性也不強求。趙全海本想讓下人送他們出門,沈輕虹立刻表示他得親自去送送恩人,江別鶴也非常上道地說送送楚歌,全當道歉——這麽一折騰,所有人都出來相送了。


    臨走之際,楚歌一一向眾人拜別,最後到江別鶴時,卻突然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叫出了江琴的名字。


    江別鶴一驚,驟然抬頭。


    楚歌輕笑道:“你放心,這事我不會說出去。冤有頭債有主,你當年欠下的債,債主總歸是能翻出舊賬,來找你討回的。”


    江別鶴,或者說江琴,連忙低下頭,掩飾內心突如其來的強烈殺意。


    說完這話,楚歌便跳上兩河鏢局派出的馬車,再次衝眾人揮了揮手。


    馬車夫揚鞭出發,隱隱地,還能聽到身後那些江湖人的交談:


    ——“江大俠,方才楚姑娘小聲跟您說了什麽呢?”


    ——“哎,還不是今天的事。你也知道,這位姑娘向來任性,我今天惹到她,以後還不知道要被她怎麽折騰呢。罷了罷了,橫豎今天是我的錯,楚姑娘又是後輩,我必定是不能同她計較的。”


    ——“江大俠果真好性子,實在令沈某佩服。我這恩人,性子確實耿直了些。”


    ——“沈鏢頭話可不能這麽說,她能救了你,本性自是不壞。還是小姑娘啊……對了,還一直沒問過身鏢頭,我聽說當年三聯鏢局找您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怎麽楚姑娘就正好救了你呢?聽說,你掉落的那處,可是極隱蔽的啊……”


    ——“這……這我便不曉得了。不過恩人救了我,又沒什麽所圖,我管那些做什麽,她的身份本就奇怪,隻要不是壞人就成嘛!還是快快進府,趙鏢頭家的紅燒肉可是人間絕味啊!”


    江別鶴故作謙讓地留在最後,卻忍不住回頭看向楚歌離開的方向,眉頭深深鎖起——竟然知道那麽多事情,莫非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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