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凱哥,”一次玲子突然問又借著出差名義來探望自己的曹凱,“你和大慧姐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曹凱啞然失措,愣乎乎地望著玲子。


    “咦,不會吧!我記得我和大誌大二暑假去上海那會兒,你們不是挺好的嘛,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哥和美麗年初結了婚,聽美麗說他們最遲明年就準備要寶寶。嘿嘿,你沒見他們現在的樣兒,可幸福了!我跟你說曹凱哥,真沒想到我哥原來這麽會疼老婆,美麗簡直掉蜜罐裏了。”玲子美美地說,像似沉浸在了他們的幸福之中。


    “我和大慧以前是同學,現在是同事,其他也沒有別的什麽。”曹凱怔怔地說。


    “那是你反應遲鈍,大慧姐對你可沒那麽簡單。”


    “不知道誰遲鈍!”曹凱心裏狠狠地想。


    “曹凱哥,你對我一直像親哥哥一樣的,自從大誌不在了,我也把大慧姐當做自己的親姐姐,不管你們倆今後是不是有緣分,我都希望你們過得好,希望你們生活得幸福。”玲子兩眼晶瑩剔透,似乎在看曹凱,又似乎在看別的什麽地方。


    “哎,玲子,先不說這。你明年研究生就畢業了,有什麽打算沒有?”曹凱把話岔開。


    “你有什麽建議沒有?”玲子壞壞地問。


    “隻怕我有建議你不肯聽!”


    “說說看呢。”


    “如果你準備好參加工作,我可以給你在上海找一份不錯的工作。”


    “我說過不離開北京的。”玲子詭異地笑。


    “噢!”曹凱氣短,“你看,我就說你不會聽我的吧!在北京也行,我也能幫上忙。關鍵看你有沒有想好。”


    “哈哈,謝謝哥哥大人!”玲子像模像樣兩手握拳對著曹凱作了個揖。


    此時的玲子頑皮俏麗,曹凱有點兒魂不守舍。曹凱有時會有一種錯覺,他總感覺高三時期與玲子快樂相處的日子又回來了。


    玲子不再像大誌剛走那些年那樣地沉默,甚至與世隔絕,她熱愛生活的本性讓她時時刻刻能夠看到身邊的美好與快樂,她又開始用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和朝氣蓬勃的熱情去迎接生活的朝朝夕夕,風雨無阻。但是,曹凱也清晰又深刻地意識得到,玲子對大誌的愛戀和思念沒有絲毫減弱,她的快樂與幸福顯然是因為大誌曾經的存在和現在依然的存在。曹凱不得不承認,有玲子在的地方,大誌必然存在,他的身影、他的音容、他的氣息如影隨形。


    “說真的,曹凱哥,我導師給了我兩個建議,一個是跟著他繼續讀博士,另一個是他推薦我去歐洲讀博士。他說,希望我把學位讀完再考慮工作的事兒,還說我的研究方向是外國文學,去歐洲應該是更好的選擇。你看呢?”玲子看著曹凱。


    “去歐洲?!”曹凱腦子有點兒亂。


    “啊,怎樣?”


    “前麵不是聽你說在學日文嗎?”曹凱胡亂問著。


    “是啊,那是因為大誌,他對日本人有心理陰影,我想學學日文,以後有空了專門去研究研究這個國家和民族,看看他們的祖宗到底是人還是獸,怎麽就在二戰時幹出那樣慘絕人寰的事。再說,學語言對我來說又不費勁,甚至是件很享受的事兒。我跟你說,曹凱哥,我發現我現在經常一會用中文思考,一會用英文思考,可能偶爾還用德文、法文什麽的,等日語學好了,還會用日文。哈哈。”玲子扮著鬼臉繼續說,“有時幫導師帶課,本來應該用英文講的,可講著講著發現下麵的學生傻了,就問他們,我剛才講的什麽語言,他們說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英語、也不是漢語,暈倒吧。就為這,我們導師批評過我好幾次,說我態度不嚴肅。我就不明白了,這和態度嚴肅不嚴肅有什麽關係,這都哪跟哪啊,怎麽動不動就和態度啊、思想啊這些個上綱上線的東西扯在一起!再說,我和大誌在高中的時候就總結了,死氣沉沉的課堂是對人性的最大泯滅。我那叫激活課堂氣氛、創造課堂靈感,懂不懂!”


    “你知道嗎,曹凱哥,我還讀了好多機械工程方麵的書。大誌在的時候總纏著我幫他翻譯外文原版著作,有幾本還沒翻完他就閃人了,這個壞蛋!”玲子溺罵著,“我就想了,我要多看看這些方麵的書,多學學這些方麵的知識,把大誌沒有來得及學的都幫他學了。可是,曹凱哥你知道嗎,越學我越發現,這個專業太難了,根本不是你想學就能學得下來的。我就不明白,當初大誌怎麽能學得那麽輕鬆、那麽優秀,上學的時候就經常搗鼓些設計呀發明呀什麽的。哎,簡直就是天才啊!”


    曹凱聽著玲子滔滔不絕地講,大誌仿佛就是一個自然存在而必然存在著,時刻出現在玲子的每一次思想、每一次行動和每一句話語中。曹凱甚至開始懷疑,在客觀的物質世界之外是不是真的存在一個更加精彩、更加豐富的精神世界,他不能明白是物質決定著精神還是精神決定著物質。但是,在玲子這兒,顯然是精神決定著物質。


    曹凱知道,大誌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他都像是一堵牆一樣擋住了自己的去路。曹凱發誓,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出路。


    “你決定了?”陸大慧走進曹凱的辦公室,開口就問。


    “什麽?”


    “不去美國?”


    “對,決定了”。曹凱聽說玲子放棄前往歐洲,而是選擇留在北京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幾乎考慮也沒考慮就決定放棄公司派他前往美國培訓並任職的機會。


    “機會可是難得噢!別說我們在公司資曆不深,就是深,在這樣的外企中國員工有幾個能有這樣的機會,嗯?”


    “大慧,我考慮好了,也跟公司明確了。”曹凱沉著地看著陸大慧,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並不相幹的事。


    “哼。”陸大慧冷笑,“不想離開國內,還是不想離開玲子?”


    “大慧,你……”室內的空調呼呼啦啦賣力地吹著冷風,曹凱依然感覺一陣燥熱難安。


    “行了!”陸大慧打斷曹凱,“跟我就別來虛的了。我記得大誌才十來歲的時候,就有一次很認真地對我說過,對了,就是玲子為了幫你燙傷手的那一次,大誌說不論玲子今後跟誰在一起,他都希望她好,希望她幸福,仿佛當時他就知道自己並不能一直陪著玲子。我相信,如果人真的逝而有靈,大誌一定會為玲子對他不離不棄的惦念感到欣慰,但是,我也相信,他更多的會是對她的心痛,因為,那不是他想讓她過的一種生活,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夠幸福。除非親眼目睹他們愛的全過程,並且如大誌一般同樣愛玲子,否則不會有哪一個人能夠完全理解玲子對大誌的愛。想要接受玲子,就意味著必須同時把玲子和大誌的感情,以及玲子對大誌永遠不可能也不會忘卻的愛戀一並接受。”


    “曹凱,平心而論,你認為會有這樣一個人嗎?你能放心讓誰來承擔這個角色呢?抑或是就讓玲子在人與靈之間空洞地終生遊蕩。雖然她表麵上已經歸於平靜,已經在靈與肉之間求得了平衡,甚至能夠體味到遐想或者意念的幸福。但是,我不認為那就是幸福,至少不是幸福的全部。精神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要忽視了物質的實際存在。”


    曹凱靜靜地望著窗外,不知何時天空開始飄起蒙蒙細雨,細細的雨珠拍打著寬敞的落地玻璃,滑出一道道水的溝壑。雨珠與溝壑使曹凱的視線很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濕氣。窗外的樓群高低錯落,在雨簾的衝刷下,在濕霧的阻隔下,變得不那麽真實,仿佛虛幻中的魔方,永遠沒有一個固定的形狀。曹凱懂得玲子的執著,正如懂得自己的,他非常想知道,當兩個人的執著相遇時,結果會是怎樣的?會不會像這雨中的世界,既清澈又莫測,或者,它們永遠都不會有相遇的時刻,就這樣不知疲倦地依然故我地執著著各自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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